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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四章 东钦察一统

    西面的事情还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看来南洋就又要有新情况生出了。

    赵构心中有了数,可人并不觉紧张!

    现在的赵宋,兵强马壮,将星云集,更有充裕的钱粮物资,什么挑战他都不怕!

    只是尽可能快的了解到敌人的身份来历,这是人之常情了。

    岭南,尤其是广南东路,在赵宋大举涉进南洋之后,海贸更见繁盛,较之往日尤要超出许多,短短数年时间就已然变成朝廷钱粮税赋的重仓之一。

    而且那里还是赵宋经营南洋的前沿基地,不管是民商军兵,还是钱粮军需,全要依托岭南,尤其是广南东路而动。战略地位可以说已经超越了安东大都护府。汴京距离广南虽间隔数千里,可对那儿的关注,却一点未松懈下来。

    广州这座南天名郡,有外地势力进入很正常,可动作大又来源可疑,到底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这事,让锦衣卫好好地去查一查,只要不是太过分,就也罢了,稍微的敲打敲打就是。”嘴角带着冷笑,赵构背着手,绕过案几,附近踱了几步说着。

    宇文虚中躬身:“臣遵旨。”

    “还有,前段时间锦衣卫不是反应说东南的几个白番家族起了内斗么,叫他们仔细盯着。”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塞尔柱人在面临如今局面时候,会不会使用关系去勾连他们。

    这些个归化的白番家族,最早可上溯到李唐时期,虽然还没有彻底的融入当地,但在本地的商界,尤其是海商集群中却广有影响。而且很多白番家族还涉及到了造船和船队,比如广州的那个蒲家。

    这些人若是起了歹意,稍加不慎,可就会影响到东南海贸的发展了。

    赵构想到这里,心中寻思了片刻,又接着说道:“近来银行不是反应说东南一带贷款的人数大增么,而且很多人都是走海贸生意的。那就制定一个章程,但凡贷款人有涉及造船和商贸船队经营的,可减低一定的利率。”

    用经济的手段去扶持造船业和商业船队,赵构脑子里蹦出的就是这么个念头。只是在如今这个时代,这样的手段却是叫人闻所未闻的。

    宇文虚中、韩公裔等一刹那里都有一抹失神,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很怪异,同时潜意识里又觉得这是个极妙的法门。

    秘书监的这些人,都是对赵构有深入了解的人,知道赵构对南洋是多么的重视,虽然对这般政策有些不解,却很清楚这样的政策一出笼,对沿海地区的造船业发展和海贸发展,必会起到极大地促进作用。

    “陛下!”正当这个时候,殿外赵鼎的声音陡的响起。

    赵构抬头,只见赵鼎面带着一丝凝重,从外面步入,顷刻间就到了他面前。

    “臣赵鼎,见过陛下!”在赵构面前行礼,赵鼎神色间的凝重,让赵构也随之凝重起来。

    “赵卿快快平身,你不是已经休沐?怎地,又出了何事?”

    秘书监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忙忙碌碌的,绝对不是朝廷封印了,他们就也歇息了。那是扯淡!

    大年夜里都有人日夜守在宫内。

    所以,内里的臣工就只能见隙休假,不需要去遵守朝廷的休沐。

    赵鼎就是这样的,按道理他还能歇息三天。可这个时候他却神色凝重的进了宫来,叫赵构眉头皱起,心中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生起。

    “陛下。是西辽那传来的密报。”

    耶律大石那里被赵构埋下了不少后手,他可是穿越者,怎么可能遗忘了耶律大石呢?连针对党项的残余势力都会用间的赵皇帝,早就派细作打入了耶律大石的内部。其联系方式一分为三,一部分是锦衣卫,一部分归皇城司,再有寥寥几个关键人物一直由赵构亲自掌握。

    当然,他是不可能亲自负责这些的,赵鼎便是具体的负责人。说真的,如果不是宇文虚中的事物真的有些繁忙,似乎他才是最适合负责这些人的那一个。

    赵鼎将一份情报,递交给赵构,同时禀报说着:“东克普恰克人的汗王死了,副王不能服众,大批部落投降了李察哥,东钦察大草原快要被耶律大石给统一了!”

    东克普恰克汗国早就一分为二了,当年汗王与副王各自拉扯了一班人马,是谁也不服谁。而几十年过去后,现如今的东克普恰克汗国里头,汗王与副王已然变成了一名义上的盟主,早就没有了真正的权威。

    但不管怎么样,当战争来临的时候,这两位依旧有着一定的号召力。是东钦察草原上的各部族所公认的共主。

    可现在汗王刮掉了,那些追随他的部落连一个名义上的领袖都没有了,这叫跟随他的那些部族如何能沉得住气?不管是立汗王的儿子继位,还是臣服于副王,对于很多部落言都不是个好选择。

    连战连败的他们士气本就不高涨,现在就更沉到了谷底,自信心彻底消零。一个个流星四散,是根本不去理会汗王的儿子,各奔前途。不管是投效副王,还是投降西辽,亦或是拼命地往西迁移,往西南去投奔花刺子模……,那就是没几个还愿意支持新汗王的。

    耶律大石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来。那汗王的死,直接改变了战争的进程,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的消磨,现在却马上看到大结局了。这块从天上落下的大馅饼,那就是一时间加速器,怕是不用多久,他就能一统东钦察了。

    “什么?”宇文虚中、韩公裔等一旁闻听这话,脸色大变。

    赵构这时反而平静了,接过具体的情报,展开来看,眉头微微拧起来,可脸色如常。

    耶律大石是历史上西辽的创建者,以少胜多,打崩了末期的塞尔柱人,成为了新一代的中亚霸主。那可不是一个平庸之辈。

    而东克普恰克汗国又算的甚么?不是赵构穿越了,叫人对中亚展开调查,他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现在耶律大石被赵宋逼的‘铤而走险’,闯入了赵构相对陌生的东钦察大草原,然后把本地土著给修理了一通,这不很正常吗?

    哪个从东方向西迁移的民族,不是沿途一路碾压的啊。

第五百零五章 高昌

    历史上的耶律大石,在中亚站稳脚跟之后,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杀回老家,之所以没能成功,一个是距离太远,二就是他自己死的太早。

    作为一个穿越者,赵构对耶律大石有着足够强的警惕。为的就是不叫他得到足够多的时间和足够强的基本盘,不然他会成为赵宋中亚攻略的一块绊脚石的!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貌似地盘也不小地东克普恰克人竟这么不经事,这下耶律大石可是赚大了。

    “东钦察草原上的部落多如牛毛,渊源复杂,更有信仰上的问题,耶律大石即便能灭了东克普恰克汗国又如何?”

    “就他这般的外来者,想要彻底的整合各族力量,谈何容易?”

    人家东克普恰克人可是信一神的。

    虽然这种信仰刚刚塑造了十来年,远没有达到稳固、虔诚的地步。但怎么说也比契丹人信仰的佛教更叫东克普恰克人赶到亲近!

    如果是四五百年前,佛教在东钦察大草原上还能说有些影响力,但现在连拜火教和摩尼教都已经跪下了,佛教就更默默无名了。

    且东克普恰克人能在十几年前集体皈依一神教,那也是一神教在大草原上许多年里默默经营的结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成的。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对于一个信仰而言固然很短暂的,却一样意味着先手。

    契丹人现如今高举着佛教涌入进来,二者要不发生矛盾,产生矛盾,才叫有怪呢。

    别为了,如今的欧洲可正值中世纪,哪怕克普恰克人接受的是正教,那些个大神的羊倌儿们怕也不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现在自己的蛋糕猛地被一群光头来抢夺,羊倌儿们如何能忍受?

    不搞事才怪。

    而这事儿一旦搞起来,倒霉的除了耶律大石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赵构不清楚想要搞定一群羊倌儿们和他们的羊群的时间需要多久,但想也知道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别看耶律大石就要一统东钦察了,可这只是一个新起点,想要彻底将手下的人马整合起来,有事儿劲往一处使,那还早着呢。

    三五年里怕都不说事的。

    赵构脸色未变,一大原因就在于此。

    东钦察的那些部族来源太复杂了。从秦汉时候的大月氏、乌孙,到稍后的康勒人,然后又是突厥人和回鹘人,在克普恰克人崛起之前,更还有基马克人。

    每一个旧势力的衰落都伴随着新势力的形成,可偏偏新势力又无力彻底摧毁旧势力的残余——不管是从族群还是在文化上,做的最好的就是突厥人了,却也只有一个很广泛的‘突厥化’。如此一波新旧轮替接着下一波新旧轮替,东钦察大草原上积累下了无数的历史沉渣。

    一神教的羊倌儿们能在这种情况下,做通一个又一个部族领袖的工作,让东克普恰克人在名义上集团皈依了一神教,这工作能力绝对的第一流的。

    现在新的统治者来临了,耶律大石一样没能力彻底摧毁克普恰克人,契丹文明想要成为东钦察大草原上的主流谈何容易?

    后者可是上到原始萨满,下到天方大神,外加拜火、摩尼,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容的。

    这会是一个有着数不清麻烦的泥潭,把耶律大石的两腿死死的拖拽着。

    可赵宋呢?

    三五年后的赵宋早就出兵西线了。

    所以,在赵构的心目中,耶律大石依旧不算什么对手。

    哪怕在兵部的推演之中,耶律大石和西辽的分量又一次变重了不少!

    西域,高昌城。

    虽然寒冷尚未袭到,可这座城池的街道上的行人们却比往日要稀少很多,偶然有几个贵人路上行走,也是一个个面色沉寂,行色匆匆。

    仿佛是有一股恨紧张的气氛荡漾在整个城市里,平日里该有的安定祥和,现在是半点都无。

    接到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往日里人来人往的,根本不见有停歇的,高昌可是整个西域的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啊。但现在呢?十家里头五家都在关门闭户,还开着门的也是冷冷清清。而至于城内百姓的住所,就更是家家紧闭门扉,声息都无。

    不过对比城内诡异的安静,城外的军营中可就要热闹多了,时不时的响起了操演喊杀的声音。

    王府内,仆人小心翼翼的做着事,这些日子,大王的心情不佳,已经连着重罚了好几个不长眼的奴仆了,其余人自是谨慎做事,不敢去触那个霉头。

    王府后院书房,高昌王毕勒哥端坐椅子上,身前一火盆烧的正旺,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一封封书信被毕勒哥丢在火盆中,表情也很苦涩,一如清明祭奠先人时候烧得黄纸那般。

    半响,毕勒哥才坐回了案几后面,沉下气来拿起手边的文书,右手都微微哆嗦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的手中,文书已被展开,而看他的样子,显然是看过了其中内容,一张脸气的铁青。

    姚友仲的确有些不给他这个高昌王颜面,文书里头只把他当小弟来指使了。

    毕勒哥颇想将这书信撕揉成一团,扔进火盆里的冲动,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屁孩,高昌王他都坐了十年了,哪来那么多意气用事呢!成人的世界,一切向利益看起。

    高昌回鹘与赵宋本就颇有关系,在西夏GG之后,二者间的经贸往来就更加繁多。

    毕勒哥很清楚自家的力量在爆发的赵宋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心中也很清楚一个事实,赵宋日后必将进军西域的……

    这一切都是不可阻挡的。

    怎么看将来他的‘前景’都是不怎么美妙的。

    如此情况下,高昌回鹘内部可谓是念头百出,多少贵族都生起了不可为人道的小心思,就连毕勒哥心中都生出了不应该生出的念头。

    ——既然一切都是无法阻挡的,那就乖乖的躺下享受不是更好么?这般上国欢喜,自己也不亏。

    何况同样处在衰败期的高昌回鹘,面对西面咄咄逼人的天方教力量,本就有些难以招架了,现在宋人猛地崛起,要来掺和一脚,对于在高昌社会政治当中有着不俗地位的僧侣们言,这可是再好不过了。

    赵宋即便遵奉道教,佛家在中原依旧基础深厚,依旧在社会文化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依旧有着数不清的善男信女。

    且林灵素后,那赵宋一朝也再未见有‘毁佛’之举。不管是之前的钦宗,还是现如今的赵官家。比之残暴的天方教来,中原就是一片净土。

    如此的,高昌内部亲宋一派的声势和力量就与日俱增,眼下都已经到了席卷朝野的地步了,就是毕勒哥想要反抗,恐怕都没几个忠心耿耿的人了。

    这叫毕勒哥如何能心里舒服?多少个夜里惊醒,多少次咒骂诅咒,就是鸟的作用都没有。

    现在耶律大石更加发迹了,那消息怕已经传回汴梁了,坐镇河西走廊的姚友仲派人发来一文书,那语气相当的不客气,更别说其中的内容了。俨然就是把他毕勒哥当宋臣来差遣啊!

    好奇啊。

第五百零六章 毕勒哥

    在姚友仲的眼中,高昌的毕勒哥的确跟宋臣没什么两样了。没办法,谁叫高昌对于大宋跪的太频繁舔的太彻底了呢?那真的是想叫他尊重尊敬都尊重尊敬不起来的。

    此次去文书于高昌,目的就只两条。一是让毕勒哥动用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来探看耶律大石那儿的情报,并权利配合宋军密探的刺探行动;二就是让毕勒哥尽可能的囤积粮草牲畜,或许过不多久,宋军就会开赴西域。

    毕勒哥根本就不知道混战中的东喀喇汗国,汗王伊卜拉欣已经秘密遣派人手赶赴汴京了。

    姚友仲对二者接触的具体信息了解的不多,但他却知道伊卜拉欣汗秘密派遣人手来中原,这本质上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如此一封文书递来了高昌城,内里的口气让毕勒哥看了十分的不舒服。

    偏偏这个时间点里,高昌城正人心惶惶呢。

    原因是什么呢?

    就是因为西面正在发生的战事。

    不管是东喀喇,还是东克普恰克,战争在吞噬人命的同时,也会催生出一股逃难狂潮,只不过这游牧民族的逃难狂潮可跟真正的难民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

    这些个‘难民’们没吃的没喝的时候是会操刀子杀人抢劫的,更别说有那些个整体都往高昌地界迁移的部族了。为了给族人争夺生存空间,为了给木马争夺草场和水源,操刀子火并,简直是必然的结果。

    而双方火并,那就必然会有一个失败,哪一个又是谁呢?

    高昌回鹘!

    面对着能豁出命来拼杀的敌人,高昌人自然不是对手了。占据了半个西域的高昌,地盘可是很大的。

    他们身后有退路,如何会豁出命的跟人拼呢?要是真有那股子寸土不让的劲头,当初未分裂的喀喇汗国也不至于压得高昌抬不起头来了。

    当然,若只是这点事儿,那高昌还不至于举国震动,都城街市如此萧条。真正的麻烦在于,东喀喇和东克普恰克的战乱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高昌的商贸经济。

    西域这个地方从来都不是个内需发达的所在。

    在丝绸之路开启之后,这里的经济定位就仅仅是一个中转站,但现在发生的战争让高昌的转口贸易陷入了停顿。更不要说,还有不知道谁放出来的假消息,说以塞尔柱人为首的天方大军已经介入东喀喇了,战乱中的东喀喇自然是不堪一击,如今都已经全被塞尔柱人征服。后者很快就要举兵杀入高昌……

    呵呵。这可真是雪上加霜的。

    高昌城市面本来就有些寂落,现在一听塞尔柱人要带着天方大军杀来,那些个有钱的富商一个比一个害怕。

    一手拿刀,一手持经书,天方教就这么叼,就问你怕不怕?!

    所以现在高昌城的市井如此的萧条是由多方面造成的。

    毕勒哥本来就承受着重压,姚友仲的文书偏生这个时候送过来,直接把他脾气给引爆炸了。

    但他好歹还没有彻底失控,而是立刻的把手中一些跟‘外人’联络的证据给拿来烧了。

    没看姚友仲话里话外的意思么,宋军怕是很快就要进入西域了。毕勒哥心中一百个埋怨,可在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半分。

    哪怕前段时间,他为了平息城里的惶恐气氛,特意招揽了一些兵马,放在城外演武练兵。毕勒哥心中也半点都没有刀兵抗拒宋军入疆的念头。

    就跟历史上那些屈服在异族铁骑下的读书人一样,主观上他们能不知道这是可耻的么?他们不希望头上的皇位是汉人坐的么?只是在事实面前,把所有的不情愿不甘心和耻辱全都咽进肚子里罢了。

    毕勒哥现在就是一个另类的‘读书人’。

    面对不可抗拒的强权,他心中有着一定的不满意,可外在的行动上却半点也不会表露。

    “哼,姚友仲这厮,不过是一武夫罢了,本王世代君主,岂是这一个蛮夫能比?哼!还想让我听你的号令,还真是痴心妄想!”啪的一声,毕勒哥将手中这封文书狠狠摔地上。

    不过,就算骂姚友仲混蛋,毕勒哥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怕姚友仲。

    宋人里有名的大将,还是西军姚家的嫡系,这样的主儿威胁太大。给他做副手的更是当年的神将刘法之子,也是深得宋人皇帝信赖的人。

    那位赵官家把这样的人物摆在河西走廊,怕也未必没有震慑之意!

    毕勒哥想着事情,在殿内来回的背着手踱步,心里无数个恶毒念头翻转着,却一个都没敢对准赵构,全怼向姚友仲了。

    后者得天佑的‘神话’,在如今还是很有市场的,而且极富传奇色彩。

    那赵宋本已经被女真打的抱头鼠窜了,赵构却猛地异军突起,轻而易举的扫荡胡尘,收复了失陷二百年的幽燕十六州和辽东不提,现如今南灭李朝,西叩高昌,虎视眈眈,叫天下震怖!

    那要不是得天命了,如何能这般神奇?

    毕勒哥可不敢诅咒天命在身之人,那就只能逮着姚友仲狠骂不已了。

    不过只要有一线生机,毕勒哥是绝不可能将自家传承了数百年的基业拱手让出的。

    房间内度了几步,他咬着牙叫来了两个心腹,冷笑的问:“你们怎么看?”

    问的人,就是高昌的丞相马木刺和宫廷总管火赤哈儿。

    马木刺瞟了火赤哈儿一眼,没有说话。

    他虽然是高昌的丞相,也是毕勒哥的心腹重臣,可他清楚火赤哈儿才是毕勒哥最信任的人。

    而且自打西夏被宋军势如破竹的击败之后,他的‘心’就已经彻底的冷了下去。

    马木刺没什么异能奇术,但他不是个笨人,懂得看‘形’观‘相’。就赵宋的势头,岂是高昌这衰败了大几十年的小国可以抵挡的?

    别说中原的大部队了,就是河西走廊的姚友仲军,大举西进的话,高昌可能都挡不住。

    现在看毕勒哥一脸的不服不忿,他心中没有半点触动,有的只是寒冷。

    火赤哈儿却沉吟的说着:“陛下,汉人势大,明面为敌,断不可取。以老奴之见,不若……阳奉而阴违。”

第五百零七章 嘴强王者

    什么是阳奉阴违?

    阳奉阴违就是明面上对赵宋唯唯诺诺,毕恭毕敬;背地里则指示、挑动高昌的贵族、百姓、官员骚动暴乱,一百个主意,一万个手段,就是要让高昌地界不得安宁。

    “只有西域动荡不安,大王才能安稳如山。”

    火赤哈儿的话并不多,可响鼓不用重锤,殿内的三个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火赤哈儿言语中的未尽之意。

    “这的确是个妙法。”毕勒哥神色大悦。

    高昌之地远离中原,宋人初来乍到,如果一切都平平安安,他这个高昌王自就可有可无。可要是四方乱起,民声沸腾,他就是稳定本地的定海神针!

    “我高昌立国近三百年,如今危难之际,岂能无有三五忠心赤胆之辈?”毕勒哥对此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先前高昌内部也不是没有反对亲宋的声音。只是对比亲宋派来说,反对派的声音太弱太小了。

    “陛下所言甚是。想我先祖自大唐咸通七年击败吐蕃,斩其大将论恐热,收复轮台、高昌,至今已二百八十五年。数代先王以仁治疆宇,慈爱黎民,百姓军丁人心未丧。却陡然遭此亡国之难,心中岂能无有怨言?”

    不过火赤哈儿也说了。阳奉阴违可以,但千万别跟西面的塞尔柱人有勾搭,那是在作死!

    毕竟他们再怎么做阴私勾当,再怎么暗地里蹦跶,于大势也是无可弥补的。

    而什么是大势呢?毕勒哥心中自然清楚。

    “是好是歹,孤还是分的轻的。”投了赵宋,那毕勒哥和他的子孙后代依旧有荣华富贵可享,要是高昌落到了天方教的手中,呵呵,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转过头来,毕勒哥踱着步,问向马木刺:“丞相,你的意思呢?”

    马木刺神色如常,避重就轻的说:“臣以为总管所说有理。那塞尔柱人狼子野心,天方教更不可信,与之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万万不可。”

    毕勒哥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自己问的是这个吗?一双招子仿佛鹰眼一样紧盯着马木刺。

    马木刺一看就知道是躲不过去了。这位的城府就这么深,什么事都要追究个明白,哪怕把脸面都扯破撕碎了。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明鉴,今日局面在中原不在我高昌。二者相差甚远,无有可比之处。”

    “孤知道高昌比不了中原,孤知道二者相差太是悬殊。可高昌是列祖列宗世代经营之地,如何能凭白的让给外人?”

    “汉人谋取西域,孤认了。就如当初汉唐那般不行吗?孤能量全国之物力,结大宋之欢心。”

    “俯首帖耳,毕恭毕敬,不敢生出半点贰意!”

    “如此不成么?”

    “大宋何至于咄咄逼人,非要吞吃我高昌,废孤王位?”

    昔日强汉之西域都护府,都下辖大小三十多属国,盛唐的安西、北庭两都护府,亦有突厥诸羁縻府州无数,怎么到了赵宋当权了就不行了?

    “中原也忒小视于孤!”

    这种种情况,虽然对毕勒哥是一百个不利,可宋军毕竟是外人,真要彻底翻脸了,毕勒哥还是能叫汴梁头疼一阵子的。

    火赤哈儿听了,顿时双目炯炯,面上尽是赞同。

    马木刺却一时没有说话,良久,才开口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赵官家坐龙椅,汉唐与之何碍?而陛下所言固然是正理,却也是万不得已时的下下之策。”

    真要打起仗来,毕勒哥怕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而战争的胜负,最终的结果会如何,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唯一的区别就是豁出命的毕勒哥能叫赵宋多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可这样的结果,真就值得毕勒哥豁出身家性命吗?

    这真就跟一桶冷水泼头,叫心中火气腾腾的毕勒哥头脑一凉。凝神思了好一阵,才颓废说道:“本就敌强我弱,更别说宋人还有那火器之利……”而且他也是真的不敢豁出去啊。

    只不过这话毕勒哥不会明白着说出,哪怕都到了这个时候,面对的又是心腹。

    而且想到这里他还不由脸色铁青,内心的羞耻全化作了对外释放的怒火。冷哼的说着:“那群庸才,孤早已经令他们仿制了,这几年来耗费钱粮无数,却一无所成。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可一用下来,却是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少数个火器虽有些威力,却还不及弓箭射程。”可以说是彻底打了水漂。

    “传令下去,所有火器局人等,无分官奴,一人赏他们十鞭子!”

    毕勒哥发了一通邪火,但目光还是看向马木刺,这个高昌丞相不是个没见识的。他也清楚马木刺已经向自己表明了他的态度,但毕勒哥就是要逼他。

    “以丞相的见识,除了这投降一路外,就再无他策了?”

    马木刺是个心思清明的人,四十多岁的年龄越发老成深沉,实际上他觉得,到了这情况,比当初面对喀喇汗国的时候还危险。喀喇汗国时还有塞尔柱这个外敌,就算东西喀喇汗国分家之后,东喀喇也是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西面防备上,对于高昌而言那时候还有契丹人为外援,还有着腾挪的余地,现却是一死棋,连透口气也不成,只要中原的赵皇帝挥兵西进,就立刻是十死无生。

    这般的还挣扎作甚?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乘着还有筹码时投降,依照着中原的惯例,他们高昌上下人人都会得好,荣华富贵继续依旧。

    至于毕勒哥的不甘心,至于火赤哈儿的出谋献策,那都是虚的。

    因为马木刺很清楚,毕勒哥现在就是不甘心,他也不是个能豁出去一切的人。

    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一个嘴强王者!

    当然,投降的事无论怎么样不可以自己来说,把一切全都挑开了,更是取祸之道。现在的高昌城里,那还是毕勒哥的天下啊。

    马木刺顿了一下,说道:“所谓君忧臣辱,臣实在汗颜。现下之局面,委实难以扭转,臣才疏学浅,以至束手无策,……,惭愧的很!”

    毕勒哥听了心中很不爽,冷冷用眼瞟着马木刺:“不想丞相竟至如此,真是可惜了。”

    马木刺听了,顿时心中一惊,抬头瞄了一眼毕勒哥肃冷的面容,心中更是一凉。他是聪明人,都从这话音中听出了一丝丝杀意。

第五百零八章 路都是自己选的!

    荆湖南路。

    “匪首就前面,弟兄们快追。休叫走了匪首!”

    太阳已开始向西落去,天色渐渐暗下来,临近大河的一条小路上,三五十个州县巡丁,正后面紧紧追赶着一人。

    前面奔跑着的这人穿着一身百姓的服饰,却生的面目凶恶,人也是膀大腰圆,手里提着一把染血的朴刀,正徒步向着河边逃去。

    这人脚下敏健,速度极快,虽追兵不少,跑的也不慢,可一时竟追不上他。

    这时虽是初冬,但荆湖这儿还不会结冰,正向着河边奔跑过去的那一人明显是抱着借河逃走的想法,眼见就到了河边了,面上半点也不惊慌,反是面露喜色,脚上越发的加快了。

    “杨老幺,你个黑心的畜生,半点旧情分也不讲的腌臜撮鸟,待爷爷逃过今日,来日定于你好算!”

    这人口气还不是一般的横。

    “不好!这贼厮熟习水性!必是要借水遁了!”有人看到这里,显然是知道内情,连忙大喊。

    只是这洞庭湖沿岸,休说是州县的巡丁了,就是正儿八经的守备军,也寻不出几匹马来。大家都是双腿走路,徒步追人,如何就能越的过距离去?

    就是为首的杨巡检也是一脸的愤恨不已。

    “老天保佑!看我除此贼子!”

    见实在难以追赶上,那为首的巡检停下了脚步,伸手抓起了腰间的步弓,脸上全是没谱。

    他水上搏斗很是一条好手,但轮到射箭,可就太一般般了。

    若不是清楚前头那人水里的厉害,巡检绝不会卖弄自己的箭法。

    这绝对是在du老天爷亲睐。

    众人看巡检取过背后弓箭,又取下一箭,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稳,拉弓搭箭,然后猛的一放。

    “咻——噗!”

    “啊!”的一声惨叫就紧跟着传来。

    这一箭射的奇准,离的虽远,却正中前面匪首的后心,对方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射中了!射中了!那个贼首倒了!”立刻有人兴奋的大叫。而更多人则加快脚步的赶上前。

    只有杨姓巡检神情有些恍惚,心中瞬时间里真不知道该怎么诉说那复杂的感情。

    这是他先前时的结义大哥啊。

    “快!过去看看那贼子还有气没有!”

    话是这么说的,可巡检心中却真的不知道应该希望那人是死是活。

    这是荆南的恶匪之一,直截了当的死了还好,如果活着,却就是生不如死了。

    可那时候,即便这人要在大牢里生不如死,那好歹他也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士兵忙跑过去,一检查,地上的这人并没有断气。甚至人被驾到巡检面前的时候还狠狠地向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好杨泰,一举灭贼,更生擒贼首,果然不负老夫所望。”

    潭州城内,六十有五的刘韐虽须发尽白,但精神可真好,大手拍着杨泰厚实的肩膀,满面赞叹。

    他已经在荆湖南北两路忙活三年了,但看老刘韐的身体,那必然是要继续忙碌下的。

    三年时间,刘韐从襄阳开始,一路聚民开荒,耕田辟路,如今已经沿着湘江下到潭州了。几年时间里他看似没有半点的显赫之功,但从江北到江南,朝廷田册上多出的上千万亩耕地,那就是他最大的功勋!

    巡丁就是刘韐手下直属的一支兵马,人数不多,建制只有一千人,武备也不咋样,比之守备军都差了很多。但这些人是刘韐一手拉扯起来的,内里的军官绝大部分是刘韐身边的老兵,还有一些是投效的地方青壮,全都是刘韐过了手的人,可以说如臂指使。且人数还往往要超过建制很多,明着是一千人的建制,实则有两三千人,也就是那些投效来的地方青壮,都是荆湖开垦屯田所需的必要。

    杨泰就属于后者!

    此人原名杨太,世居龙阳,因为是家中幼儿,乡里人又呼之杨幺。人自幼颍悟,但因为家贫不能继,只读了两年蒙学就随其父弄舟于洞庭湖上。

    早年跟钟相一伙人搅合在了一起,结果钟相在王渊领兵攻略荆湖的时候,很干脆的接过了赵构伸来的橄榄枝,可杨幺却没有做官,而是在战后又回到了龙阳老家。

    因为他对老赵家没啥个好感。

    想当年他跟着自己老爹在水面上讨生活的时候,尝听闻往来商客谈及山东宋江啸聚水泊,横行一时,官军莫敢近的肆意风光。为其后受招安,一干兄弟鲜有善终者的悲剧命运,叹息不已。

    这是打小就扎下的根儿,可不容易扭转。

    只不过从军中返回来的杨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有立锥之地的穷苦汉了,这人的脑袋总是由屁股来决定的。

    去岁,刘韐带人进入洞庭湖一带之后,就跟洞庭湖里的水匪水寇卵了上。

    没办法,刘韐他们是开荒种地的难民,或是达周边迁移来的穷鬼,不但胆气弱,体质也差,而且巡丁数量亦有限。

    别看是一千人,数量很不少了。可想想刘韐‘管辖’的地盘,哪怕江北的新田都已经归当地官府管,只是江南之地,也就是洞庭湖周圈各州县到潭州,那荒地荒田是通通归刘韐处置的。那么大想‘地盘’,一千人根本就是撒胡椒面。

    而至于洞庭湖里怎么就还有水匪水患?呵呵,那一千多年里,这东西就没有停过。哪怕是在所谓的盛世之中。

    天下这么大,总有一些人被逼无奈的去落草为寇的。

    而且新来的难民、移民被这么一闹,变得不安起来,带动的就是周边州府也皆风声鹤唳起来。

    杨太为代表的地方青壮就这般投到了刘韐的手下了。

    明面上的原因是刘韐名声好,是一心为民的青天大老爷,话说这几年刘韐的声望真的很高的,尤其在荆湖这地方。而暗地里就还是水盗猖獗自家利益受损的缘故,虽然不足以为外人道。

    “可真有你的!”人群中,一个身着巡检武袍的汉子对杨泰夸奖道。这个却是杨泰的同宗兄弟杨钦。

    当初俩人一块跟着钟相混,一块加入摩尼教,但现在俩人都是富家地主,也都投到了刘韐手下,做上了巡检的位置。

    而刘子翚这时看了那被擒回来的贼首,也是做笑道:“这个杨三郎,校场演武,仅仅是五十步距离,他十箭中也难有三五箭上靶。这一箭却射的正好不差!”

    正中李合戎的要害,却又不至于要了他性命,叫李合戎一命呜呼了去。真的很恰到好处!

    杨泰脸上却没啥兴奋之色。

    有啥好高兴的?官家的奖赏么?杨家又不缺那点钱财土地,而他本人也没打算真的步入官场。

    所以,杨泰真没啥可高兴的。

    “好啦。路都是自己选的!”杨钦拍着他肩膀道。

第五百零九章 活例子

    李合戎亦是当初的老兄弟,但跟杨泰、杨钦这种战后有功辞官不做的归乡只人不同,李合戎却是在战时就触犯了军规,犯下了死罪,自己落草为寇,从走旧路的!

    之前野惯了,本就受不得军规军纪的约束,又因出身不好,骨子里穷怕了,见了妇人财货就忍不住动手,这一动手就少不了露馅,被军中执法队抓了个正着。

    非是有同僚念及旧情暗中告知了他一声,李合戎早死多年了。

    现在他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是修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老相公谬赞了。”杨泰并非谦虚,而是真的不把这场厮杀放在眼里。拢共就几百人的对阵,从把李合戎一伙引入埋伏圈歼灭大半,到他带着人马穷追李合戎不舍,尽歼残匪。说起来似乎很有感觉,但实则呢,不过是个小打小闹。

    他也好,刘韐也好,又都不是没见过真正大阵仗的人!

    “真是可惜了!”刘韐想要推荐杨泰进守备军的话语都没有开口。这人啊,真没这个心思,可不是可惜了那一身的本领?

    “杨巡检志不在此,父亲何必强人所难。”刘子翚不以为然道。这天底下有能耐的人多了去,想当官的人更多了去,杨泰不愿意也就不愿意。朝廷还差了他不成?

    不说杨泰,就看今日立下功劳的巡丁们,那一个个脸上荡漾的遐想,他就敢说每个人都在想美事呢。

    彻底剿灭了一支水寇这是大功,杨泰不愿意上进,他手下的人里头巴不得这大功劳能多分润一点给自己呢,如果能从巡丁跳入守备军里,或是转入地方州府的差役捕快,他们睡着觉都能笑醒!

    刘子翚没有他老爹那么多的感慨,现在他正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这一战后的奖赏和开销。

    李合戎连同手下的小三百水寇大半丢了性命,余下的也都被擒拿,这放在军伍中不算甚个功劳,可落在荆湖,那就是一大功了。

    按照规定,一个贼匪首级就是五亩良田,按照危害大小还另有钱帛奖励。同时,巡丁们除了斩首的功劳了,败敌、拒敌、诱敌也都有功劳。还要区分肉搏兵和弓弩手之别,及轻伤、重伤及至伤残、阵亡之差异。想要彻底的清算功劳,那是一个麻烦事!

    一个贼子首级五亩地,小三百人就是近一千五百亩地,但全歼贼寇这就有附加了。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奖励,刘子翚直算到驻地都还没有理顺。

    大家说说笑笑着,压着生擒的贼匪,拖着水寇的尸体,回到了驻地。

    然后巡丁里的军法官就开始逐个登记战果战功,因为规定制的严格,处罚森厉,这方面不说绝对没人敢弄虚作假,但相对而言还是很清明的。

    赵耳是杨泰手下的巡丁之一,轮到他的时候,就自己拿笔书写,众人见他可以流利书写文册,也是暗暗的诧异,一些知道内情的更是露出了佩服神情。

    从去岁到今年,满打满算也就一年三两个月,这赵耳就凭军中教习的传授,竟然真做到了提笔写字,这真的是叫人羡慕啊。

    虽然人都知道赵耳背后的努力,不如此,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如何能在短短一年多点的时间里就做到‘识文认字’了?

    可很多人还是潜意思的把这一点给遗忘了。

    只有那些与之亲近的人,还能记得赵耳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为了识文认字究竟吃了多大的苦。

    但种什么花得什么果。再多的努力,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齐聚赵耳身上时候,那也化作了一股甜甜的蜜糖流淌在他心底。

    因为,不管怎么样,不管在什么地方,能读书识字的人总是让人佩服。

    刘子翚看着五大三粗,满脸黝黑的赵耳,看着后者那幼嫩的笔记,就直接道了一声好:“你就是赵耳?早听得军中的教习念叨过你姓名,直说是耽误了,不然定能搏个好前程。既然初懂文墨,这次剿灭水寇你又斩首三级,还立下了诱敌之功,此足够转补的了。”

    “都是先生教导的功劳,小子感激不尽。”赵耳恭敬的回答的说着。但他的心里,却是在砰砰的剧烈跳动着。

    赚补?那就是从兵到官啊。纵然只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但那也是官啊。对难民出身的赵耳本身言,也是一次飞跃。

    “按照军规,你现的名字就可以加到吏册上。”这是以军功补官,只要军功能敲实了,那就是铁打不动的。“还能赐田五十亩,耕牛一头。”

    赵耳这是积功。当然,这也有荆湖的土地还不值钱的缘故在。可即便如此,也叫他控制不住的湿了双眼。自家这是‘一步登天’了啊。

    “小子是个粗人,能有今日,全赖老相公恩德。”赵耳说的真心实意。要不是刘韐,他现在怕都要沦落为乞丐了。

    见赵耳真心实意的感激,刘子翚心里更是舒坦。他并不从赵耳那儿图什么,但赵耳能知道恩德,刘子翚心里也舒坦不是?

    又说着:“何必谦虚,这都是你的本事。何况知道发奋乃是好事。”学了一年多就能提笔写字,这种人要是不能出头才是可惜。

    赵耳欢天喜地的去了,错不是还能把持得住,他都要跟刘子翚伏身磕头谢恩了。

    虽然他只能得一个小官,可能接下来一辈子都爬在那儿,升不动了。可这就是一个门槛不是?人进去了,那就是官身。

    赵耳还要感激杨泰,不提杨泰把自己的功劳分润出来了,就是他之所以能立下功劳,那也是杨泰的指挥不是?

    “哈哈哈哈,好好干,好好做事。既然有心,那就搏一个前程出来。”杨泰拍拍赵耳的肩膀,笑着勉励了他几句,心情也很愉快,不过愉快中,又有些诧异。

    往日他只是听说这赵耳挺有上进心的,跟军中的教习打的火热,却不想人家现在都能提笔写字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了。这跟他有鸟关系?

    “是!”赵耳忍着兴奋,恭敬回答的说着。说话他对杨泰本来就很尊敬的,杨幺在他们老家可是个人尽皆知的传奇人物。

    五日后,龙阳县南。

    赵耳站在一座土丘顶上,脸上满是遮不住的欢喜,五大三粗的背影中透着满满的得意。而他身后的几名战友,看着他的背影也真满是羡慕。

    可不羡慕么,今后这片地就属于老赵家的了。

    平坦的土地,靠近洞庭湖,地势开阔,灌溉方便,绝对是第一等的良田。

    五十亩功田加上本来就有的土地,叫家中只有一个大肚婆娘的赵家拥有了整整一百亩的耕地,这绝对是赵耳当初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

    “好啊,真好啊!”

    皇帝重军功,他们巡丁即便还不算正规将士,因为荆湖地多人少的特情,待遇也是极丰厚的。

    “不曾想俺赵二还能得一幅如此产业,官家的大恩大德,真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就可惜这荆南的蛮子近来也纷纷安服,否则俺必要上去荆南豁出命来为官家效死。”

    赵耳不仅补了官身,还好运的被推入了当地的随军武学,出来后不止能在守备军中效力,十八九还能更进一步。这从巡丁转为守备军军官,他是真的一步登天了。同时间心中对朝廷的感恩戴德也被放大到了极致。“诸位兄弟也要多多努力啊,哥哥在军伍里等着兄弟们到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赵耳身边的这几个人,那也都是巡丁中有上进心的。

    一人当即就说道:“二哥安心,兄弟下次演武考技,定能选入军里。”

    巡丁不是正规军兵,但他们也是一种军事力量。所以,每年夏冬就会有两次演武考技,那凡是能考核过关的,便都能进入地方守备军里。除非你不愿意进军伍。

    “对,兄弟们就等着下次演武考技呢。”

    在场的其他几人,没谁会不羡艳赵耳?这可是就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活例子啊。

    赵耳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子孙后代的命运……

第五百一十章 岭南蛮兵和交州土兵

    赵耳自入巡丁以来,斩贼首五级,立二等功一,三等功三,如此资历,得百亩田地加一个小小官身的奖赏,多吗?

    那真一点都不多。

    在赵构眼中,这是他赚了天大的便宜。

    因为眼下之中国,有着太多太多等待开发的耕地了。他手中有着足够多的资本叫他期待着满天下无数个赵耳的诞生。

    这是一个代表,代表着底层阶级的‘奋斗’,代表着底层百姓的‘上升’!

    赵构只付出了一些不怎么高的代价,就收揽了无数人心,夯实了皇朝根基的同时,也大大增强了民间的向武之心。真的是太值的了!

    耕战之策用实际来证明,它只要被认真的推行下去,那果然能迅速的将整个国家和社会来改变。

    这点不需要看荆湖,因为大环境因素,荆湖这里出现一个‘赵耳’还是很叫人惊喜的。然而如赵耳这般的人,放在安南,放在东北,那真的有太多太多了。

    巡丁斩一个贼寇首级才奖五亩田,在安南和东北,击杀一贼,起步价就要翻倍!

    细雨淋漓,安南北圻西部群山中。

    此刻已是本地雨季的尾巴了,但空气照样潮湿,尤其是山地雨林之中。

    可就是在这样的时节里,交州各地的剿匪作战,战事进行的依旧十分激烈。

    沱江流域,牛吼蛮麻沙洞。

    土城喊杀连天,城内城外冒起数十股浓烟,城墙亦被撞破,虽然洞兵扔在拚死顽抗,阻挡从缺口潮水涌入的宋军,却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洞长府里,洞长魏博脸色苍白,看着外面,现府内还有着三二百兵抵抗着。但很多人身上带伤,可以说死期将至也。

    外面围住的军队,打着的是宋军旗帜,可那些冲杀在最前面的人却都是明显的土著!交州的土著!

    这哪是什么宋军啊,分明就是一群打着宋军旗号的蛮兵!

    洞长府这些士兵还抵抗着,城内的杀声却已在渐渐变小。没办法,魏博不在,主心骨不在,随着洞兵的败阵,那些逃散逃亡的士兵或聚或散,不时和追兵厮杀着,又后劲不足的散了开来。力量越来越薄弱,可不就叫杀声变小了。

    而他们的对立面,一支支蛮兵在这座并不大的城池里横冲直撞,如水银泻地一般,迅速清荡着城内的抵抗力量。

    城池已被敌人攻破,洞兵本就是士气大跌,这时节节后退,根本不是对手。要不是城外已经被团团包围,完全没可能逃出去,那些在城内顽抗的洞兵早就逃之夭夭了。

    此时,外面围着的蛮兵,或出身岭南土州,或本就是交州土著,个个身材不算魁梧彪悍,却极强健,四肢粗壮。所以,个头哪怕是不高,那些先登精锐也能披挂来重甲,根本就不是只着皮甲,或根本就没有披甲的洞兵们所能抵挡的。

    而蛮兵中正立着那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身着铁甲,脸上有几道疤痕,容貌颇为丑陋凶恶,却就是这支宋军的首领。为广南西路一处土州的知州,祖宗都能上溯到隋唐年间!固然是土人,但其家族却已经早就汉化,其人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更能掉一掉书袋。

    他的身后是十几个兵将亲随,一人就笑着:“这些越贼是越发不行了,麻沙洞再过会就可打下了。”

    顶着风雨,翻山越岭的前来攻打麻沙洞,那图谋的可是厚利!想到战后能拿到的奖赏,所有人都开心的笑了。

    赵构把对付横山番子和东北少民的招数拿来改动了少许,套用在南方的羁縻州上,效果相当的好。

    南蛮土著民风彪悍,登走崖险,如履平地,又善持弓挟矢,匿草射人,本就适合在山地密林中作战。加之彼辈生活不易,别说是底层的土民,就是高高在上的土官,其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也远不如汉人中的士绅阶层。

    赵构就是利用这一点,以丰厚的奖励来诱惑土人头首,那后者就鲜有不上钩者。

    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土官们根本就不把手下的底层土民之生死当回事。

    后者彪悍敢战,视死如归,但却因为‘社会制度’的问题,只被土官们视为猪羊一般的奴隶。如果能用他们的性命来为自己换取更多的财富和更大的权益,许多土官都能轻易的把之挥霍了。

    眼下的这位土知州就是被‘荣华富贵’迷花了眼的其中一个。

    出广南时候,他手下可是有上千彪悍的土勇呢,但现在已经只剩下六七百人了。但土知州心中半点难过也没有,只想着宋室的许诺,不亦乐乎!

    同时,如此之类的人也迅速取代了正规宋军,成为了交州土兵心中最痛恨的人。

    因为被上司配给这等人的交州土兵,总是被这些岭南蛮子毫不遮掩的拿来当替死鬼,更会抢夺后者的军功。以至于先前时候,大概一个月前,两边爆发了好几次冲突,最大的一次双方两三千人马硬操刀子火并了一场呢。事情一度闹的很大!

    但也多亏了这一闹腾,岭南来的蛮兵土官们才不得不收敛了一些。就好比眼下这一仗,先登人马就是岭南蛮兵和交州土兵两边一起凑出来的。

    洞长府的洞兵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们的抵抗力根本就阻挡不住敌人的进攻,只抵抗了一会,府门那里就被冲开了一个缺口,宋军随后便进入到了洞长府中。

    与此同时,麻沙洞的洞长魏博也在周围几个贴身护卫的拼死保护下向着后门渐渐退去,哪怕用屁股想都能知道后门肯定被堵住了。但他不往后退又能如何呢?

    前后强敌,后有阻碍,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魏博整个人都颤抖,哪里还有往日洞长的半点威风?

    “站住,立刻跪下投降!”一群弓手突然间从后门墙头上冒出,箭头对准了这些人。

    “莫要放箭,莫要放箭……”魏博吓了一跳,忙摆手说着:“小人投降了。”

    “去,过去几个人,将他们绑了!”认出魏博的身份不一样,后门为首军官眼睛一亮,忙吩咐着左右士兵。接着就立刻有士兵拿着绳走过来。

    洞长府被破,却并不意味着城内抵抗力量的彻底消亡。但后者绝对不可能翻盘了。

    “噗!噗!”

    城中的一条街道上,血光四溅,百十名蛮兵、土兵围着三二十洞兵,后者正绝望的抵抗着。

    这些人都是勇士。

    因为懦夫早已经投降了,只有勇敢的人才抵抗到现在。而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不愿意给汉人当奴隶!

    “魏博被擒了?那这一战也到头了。传令下去,抄拿全城。再吩咐下去,不得滥杀。”那每一个被擒的土人都是一份利好,奴隶贸易可大有赚头,而他们还能分润一笔好处费的。

    蛮兵和土兵们全都欢呼起来,这抄拿全城是有大好处的。哪怕大头需要上交,他们小兵也能得不少的好处,更别说战后还有大批赏赐。

    听着欢呼,随军的一名锦衣卫不禁露出了一抹冷笑,自从都护府建立,交州就没安分过。哪怕之前的两仗已经打掉了交州土著大半的力量,但如牛吼蛮这种不开化之野人,不服大宋者还有很多。何况李阳焕尚未被抓,那交州真正能安定的就只有红河一带。

    很多山地蛮子都依旧打着李朝的旗号,奉李阳焕为主呢。

    所以,朝廷陆续从岭南调入不少蛮兵,更招募了一些本地的土著,虽然散去了不少赏赐,但前两者也死了不少啊。

    交州的土著不提,只说岭南的土官,这些个土官会获得不小的富贵,但是岭南的蛮子本身就凄惨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还有隐情

    得到消息时,李阳焕正是焦头烂额。

    “你说什么?麻沙洞被人给攻克了?!”将手里的情报,啪的扔到侍从的脸上,李阳焕火冒三丈。

    牛吼蛮可是他现下很重要的一支力量,哪怕那些个蛮子根本不听他的实际命令,可牛吼蛮举的是他李家的大旗,那便能壮他李家的声势!

    已经丧失了主力,连平原地区的地头蛇们都被宋人一扫而空,李阳焕的存身之地就只限于北圻的群山密林中了。依靠的除了仅存的李朝残余力量外,就是大量的洞长、酋长之流。

    后者一如中原的羁縻州土官,赵宋连中原地界的土官都没能清洗掉,又如何能把交州的洞长、酋长之流给彻底抹平呢?

    何况后者也善于见风使舵,闻宋军兵强,就卑躬屈膝。

    只是终究顽劣,赵宋于交州的一些列改变,稍微触动彼辈利益,就立刻变幻了又一副嘴脸。

    所以,对于群山密林中的这些个酋长洞长,赵宋也是感觉头疼。摁下葫芦起来瓢,此起彼伏的出乱。而天高地远的牛吼蛮更是红果果的打起李朝的旗号来。

    虽然这就是一个旗号,但对于眼下的李阳焕来可至关重要。因为局势的变化,赵宋的平原地带的根脚日益稳固,李阳焕的未来就日以暗淡。此时他不管是手中武力,还是整体局势,都很虚弱、脆弱、薄弱。内部投降主义日益蔓延,偏李阳焕很无可奈何。

    一场又一场的失败不断地传过来,给他和他是残余势力带来了太大的负面影响了。

    毕竟就交州眼下的局面里,李阳焕一直给人安利的‘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宋人不习交州水土风俗,久处之必生灾疫祸乱……,这本身就是很不牢靠的。

    太理想化,太没有事实依据了。

    这个时候,处在北圻山区沱江流域的牛吼蛮,就成为了支撑李阳焕这个空架子的一大砝码。

    哪怕牛吼蛮也才被李朝收服没有多少年,他叔父李仁宗数次亲征牛吼蛮,临死前才算将之彻底拿下,离最后一次动兵距今也不过十来年。

    可牛吼蛮当初连李朝这样的坐地虎都不驯服,自然也不会对新来的宋人俯首帖耳。而且所处之地为道路崎岖的大山深处,位于交州的西北部分,当初就依仗地利对李朝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现在重操旧路来,可不是顺手的很。

    宋军自也对不安分的牛吼蛮频频用兵,一如当日李朝。

    而且用兵不分时间,下着雨依旧出兵,虽然宋人动用的兵马多是蛮兵和土兵。

    转过身,李阳焕冲着跪地上的人,伸出手颤抖的指着道:“麻沙洞被围了多日,这么大的事情,为何现才报上来?”

    “陛下赎罪,非是臣延误战机,实是那牛吼蛮的情报,传来传递不变啊。”

    “滚,滚,都给朕滚下去!”李阳焕烦躁的挥挥手,一个人坐了座椅上,顿时脸色铁青。

    近来他手下的李朝残余力量本就不安分,有消息传播,说李朝大势已去,继续顽抗死路一条,不如早些投降了事。

    李阳焕虽然对这些谣言严厉禁查,但谣言还在不断流传,甚至都发生了几起叛逃事变。

    当然,这并没有叫他手下力量分崩离析,只是祸根已经埋下,躁动的气氛已蔓延开来,无法压制了,这叫李阳焕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恶劣。

    现在麻沙洞的恶讯紧接着传来,这使他不由地更加恐惧。

    “皇儿啊……”不知何时,李阳焕的母亲杜氏在奴婢的陪同下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李阳焕的生母。

    作为仁宗亲弟崇贤侯之子,李阳焕三岁时就被李仁宗收养,立为太子,靖康二年即位,尊仁宗宸妃为太后,再尊父崇贤侯为太上皇,母杜氏亦为太后,居洞仁宫。

    见她到了前面,李阳焕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勉强笑着迎上去:“母亲,您怎么到了前面?”

    杜氏皱着眉说道:“近来城中谣言传的沸沸扬扬,这又有败讯送来,人心思变,为娘实是放心不下。皇儿啊,这局势真的可还成?”

    对于一个妇道人家来说,李朝社稷也好,荣华富贵也好,都比不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母亲,这事,您老就不要操心了。一群宵小之辈,都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他们翻不了天,母亲就请安心!”对于母亲,李阳焕还是颇为孝顺,哪怕此时已是心如油烹,依旧耐心的向母亲解释着。不过面上也流露出了‘送客’的表情。

    “皇儿啊,你既无事,为娘也便放心了。”杜氏想再说什么,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嘴里却继续念叨着:“家国大事为娘不懂。但千万别做傻事。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做傻事。”

    李阳焕眼睛不禁有些湿润,这一片爱子之心他能感触的到。可他是李氏子孙啊。如今局面,那就由不得他不拼一拼。望着母亲离开,李阳焕又坐了椅上,心情一片沉寂。

    而此时的汴京城,寒风白露已经袭来,都到了深秋了么。

    “陛下,交州密奏!”

    似乎是刚离开片刻,宇文虚中又匆匆赶来,将一封密奏递到了赵构的面前。

    “徐徽言?”

    陈遘已经回到岭南,如今坐镇交州的正是徐徽言。赵构急忙接过密奏,随手打开观看。

    原来是关于岭南蛮兵和交州土兵的死伤数额。此外就是另附了最新的战情。

    密信内容并不算多,赵构飞快扫了几眼,立刻将奏折合上。

    “交州传来消息,牛吼蛮接连受挫,土贼气焰大落。受此影响,李阳焕内部亦局势不稳,已经有人与朝廷暗通曲款了。”赵构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说着。

    却是宋军手段犀利,对土贼铁血镇压,一战战打下来,已经叫交州的洞长、酋长之流胆寒了。那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李朝残余,这不就已经有人要跳反了。

    这些说明,很多土人已经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了啊……

    这消息令赵构极高兴,转身吩咐:“将此讯息告知内阁六部,交州镇乱,曙光已显。”

    “臣遵旨。”

    宇文虚中躬身应着,这消息的意义他很清楚,但只看皇帝叫他传口信,而不是把奏折具体的送过去,他就知道内里必还有隐情呢。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又是一年寒冬到

    深秋时间,夜风吹过,赵鼎身上泛起了一阵阵冷意。

    此刻宫门已闭,但前朝文渊阁的一处书房内则还有着灯火,天上,疏密不定星星闪烁着光芒。

    书房面积不大,整个文渊阁的面积都很小,赵鼎隐约见到灯光里几个人正执笔伏在桌上。

    宇文虚中的确正在撰写着文稿,手边放着一份文书,却是赵构亲手抄录的一些数据。其他两人则在摆弄着算筹,手边放着笔和纸张。

    “……自入交州,向武黄氏、莫氏大小已有七战,战死者总计七百余人,余有千三百人,奉议杨氏土兵千五百人,只剩千人……,其中已有怨声暴起,难以驱使,臣心甚恐。……”

    赵鼎走进书房,先拿起文书来看,看到这里,目光禁不住一跳,余下字迹一目十行,大略一扫,皆是广南土兵死伤计数。直看向最后,乃是皇帝朱笔御批:“卿做得很好,何罪之有?岭南诸土州为国效力,有功无罪,理当重赏。告之他们,交州打完就可解甲,钦此!”

    赵构没想过现在就改土归流,加之,荆楚还未能得到彻底的开发,这时候远轮不到拿广南土官开刀。如此,对他们就只能诱之以厚利,羁縻安抚之。

    赵鼎认得上面的笔记,不管是奏文还是批文,都出自官家手笔。知道这当中怕还有一些事儿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可他也不好奇。身为臣子,想要去知道一些君王并不想叫臣子知道的事情,这不是为臣之道。

    作为秘书监,拟写封赏旨意,他们只需要知道一个朝政大方针就可以了。

    而官家并没追求一举竟全功,并没有急于求成,对广南土官依旧施以安抚,这个大方针是正确的!

    赵鼎这时候也已经提笔伏在了桌案上,拟写旨意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固然有那种才华横溢之辈,当场拟文,都能叫人赞不绝口。但宇文虚中与赵鼎全都不是!他们这只是个初稿。等到天亮,宫门开了后,秘书监的人马就能到齐,里头有的是才华横溢之人。

    而且这封赏的人物颇多,每家功勋又都有不同,赏赐自然也有不同。二人还要照着朝廷规矩一一清算出个结果,再配合着土官们家势和他们原有的官职,给那些出头的土官及其子嗣对碟下菜。

    可不能真的一视同仁!

    广南西路自古便聚居着壮、侗、苗、瑶等少民族。李唐时期,就在左右江和红水河流域壮人居住的地区建立了羁縻州、县,封当地“首领为都督、刺史”,依靠他们管辖广大的地域。赵宋初期“参唐制,分析其种落,大者为州,小者为县,又小者为峒,凡五十余所。推其长雄者为首领,籍其民为壮丁。”对当地壮族土酋分别授予“知州”“权州”“监州”“知县”“知峒”等官职,颁发证书和官印,令其“谨守疆土,修职贡,供征调”。至今百七十年中,赵宋在广南西路设置的羁縻州、县、峒,邕州境内就计有60多个,庆远府境内16个,钦州境内7个。

    这些个土官世族们,又彼此间联姻结仇,关系复杂。

    秘书监想要对碟下菜,必须先把土官们彼此间的关系给理顺了。

    那本来就是土知州了,你不可能因为他们打下一个洞,就再赏他们家一个土知州。

    而人家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峒主,现在立下大功劳来,提到土知县不也顺理成章?但这个小峒主要是某一大家族的分支,那朝廷必然就宁肯多付之财货,也不会扩他的权柄。

    何况那边还有一些缩在家里不出头的土官,这相互对比着,就又有了一个加减分了……

    总之,这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清晨一觉醒来,赵构先在后苑里转了圈,秋风即下,白露寒霜,晨起真的是有些冷意了。

    又是一年寒冬到啊。

    已经有了丰富经验的赵构知道,用不多久,地方上就该有难民涌起了。虽然他坐了天下,于民休息,按道理地方百姓的日子要比先前好过许多许多。

    但中原太大了,免不了就有水了、旱啦的生起,再要有些三灾五病的,叫一小农之家破产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这就跟洞庭湖上的水寇是一个道理。

    刘韐还就在荆南呢,谁个不知道开垦司的规矩,去了就能分田地?可有的人不还是走上了绝路?

    天下那么大,亿万芸芸众生,那总有倒霉之人。

    只是这难民一事,最好还是就地解决。不要出州府,横竖后者手中也握着不少钱粮。

    不过中原的难民只是一个小头,赵构有信心在几年后渐渐削平难民。因为大气候在,他实施的治国方针在,那天底下的老百姓就必然会愈发富裕,老百姓中的穷人就一定会越来越少。

    何况这些难民生出来一波就少了一波,因为他们会被官府送去垦田种地,过新的生活。

    保不准啊,他的那一目标在他‘驭龙宾天’的时候就能实现呢。

    可对于北方大草原上的一个个游牧部落言,消除贫困,让他们跟中原有三年之储的百姓们一样能无惧天灾,这一过程中步伐却是很慢很慢。

    最大的原因就是交通不便,后者居无定所。就算塞北与中原开启了无阻碍的牛羊牲畜互贸,开启了羊毛羊绒之交易,但收益更大的还是距离阴山一线最近的那些部落。

    短短三两年的时间里,那些个部落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富裕了起来。但是在草原深处,不少部族的情况却根本没啥大的变化。

    他们才是朝廷冬季赈济灾民的大头。

    不过这等事有了手下几个上进心颇强的便宜弟弟帮扶,赵构依旧轻松。

    说到底他就是个拿主意的人。

    最多动动脑子,动动嘴巴,下面的当差办事之人才是真麻烦呢。

    可有着‘封国’做诱饵,赵构也不怕这几个便宜弟弟不任劳任怨的替自己办差!

    就算进了腊月朝廷要结算财政,忙的也不是他这个皇帝。

    说一个不好听的话,这个冬季,赵构真的挺轻松的!因为宗泽就要乞骸骨了,他也就敢放更多的权给宗泽了。后者尽忠职守,任劳任怨,赵构可不就轻松了?

    “来人,给朕把地舆图挂起来……”

    一年没大大动手了,户部的钱粮听说可不少了。而且河西走廊的姚友仲也领着一支兵进了西域!

第五百一十三章 西陲战火

    高昌回鹘,西北境重镇,仰吉八里。

    风雪呼啸,冰天雪地,可却不能叫姚友仲感觉到半点凉意。胸膛里滚烫的激流让他整个人都要沸腾。

    城池外头,上万汉鹘联军列阵,一个个营头次第排开,看起来颇为壮观。

    与一身皮裘的高昌世子亦都护联袂站在城头,身着战甲的姚友仲自有一种威严,把身旁的亦都护比的仿佛只是一片衬托花朵的绿叶。

    “大殿下,这天寒地冻的,出疆之路已被雪封,有个甚紧急军情,也不能告知京师。幸好外臣得官家允诺,必要时刻可见机行事之。此番才不会误了大事!”

    姚友仲这话说的就好像是真的一样,而亦都护呢?他心理面有无尽吐槽,可对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姚友仲还能说什么呢?

    “进军乌苏!起兵!”

    姚友仲已经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战意了。他此番率精兵三千进入高昌国,打的旗号就是抚危济难的。可谁知道大兵到了高昌后,那高昌王毕勒哥却更乐意将他这支兵马放在高昌城外镇场子。京城也有告喻,叫姚友仲不要放肆,万事以高昌王本意为尊!

    不过幸好官家知道寒冬时节,双方间隔万里,实是难以畅通联络,又授予了他临机专断之权。

    而等到这旨意送到高昌城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冬季,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说两边交通断绝了,但姚友仲还是等到确切的消息传来,路真的被大雪给阻断了,这才‘跳反’!

    借着高昌国西北的乱子做由头,向毕勒哥提议征讨不平!

    哪怕毕勒哥不愿意,哪怕他寻找了一些个借口,比如天寒地冻啥的,但这都不能阻挡姚友仲!

    而且,高昌城内的一班贵族也不顶毕勒哥啊。

    随着姚友仲领兵到来,那些贵人们都觉得内附的时候已经到了,高昌回鹘这三四百年的基业是完了。有没有人可惜、惋惜、叹息的呢?不知道。反正是有大把的贵人为姚友仲‘牵马坠蹬’。

    有了他们来开口,毕勒哥的力量就显得是那么苍白。

    然后意见达成来,一支上万人的联军就迅速组建起。

    姚友仲更把亦都护拉来做幌子!

    乌苏城外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但再是不大,那也是一座城。纵然它连护城河都没有。

    一个城外的土丘上,宋军的旗帜下,姚友仲看着战场,赞叹:“都打破几处了,还在抵抗,这城内兵将竟有韧劲……”

    姚友仲有些吃惊。战场上宋军明显占据着上风的,不管是城外大军接敌,还是攻城战中单兵的较量,城内那些乱糟糟的人马根本不是对手。

    他都以为这一战很快就有个结果。却不料这些乱糟糟的人马韧性却如此强劲。看那冲上城头的守兵,一个接一个的。

    “又有人冲上去了……”姚友仲身侧一亲随突然高喊的说着。

    姚友仲军中的火器有限,但也有小型的震天雷,实际上就是手雷可用于攻城战。照他一开始的想法,对于西域的蛮子,用火器一开炸,一切还不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城内守军的疯狂,几次被打开了口子,但守兵们却疯子一样堵了上来。

    不过外头的人都不觉着急,破城是迟早的事儿。

    守兵再发疯也只能与杀上去的宋军形成僵持,而不能把宋军赶下城头不是?

    姚友仲只是觉得不能迅速破敌,拿下乌苏城,叫天兵在高昌人面前有点丢脸了。

    之前城外野战,敌军明明挺不堪一击的……

    杨再兴一手持盾,一手持短斧,引着数十个士兵,嘶号呼喝,硬杀破了城头守兵冲了上去。

    他一身甲衣明显不同于寻常甲兵和低层军官,统制官一级的军将,这是宋军里的骨干。

    “杀啊……”

    城内的兵将也拼死抵抗,用着刀枪和弓箭拦截,哪怕城头上已经铺倒了一地尸体。

    “轰”的一声,密密麻麻的两军兵甲正拼杀着,一团大火瞬间在人群中升腾起来,等烟火消去,只见里面一人正如猛虎一样冲杀着,锐不可挡,掀翻所有挡在身前的敌人,硬是清出一条血路来。

    “是杨再兴?”

    城下的姚友仲等明显能看到几处要紧地方那一块进展最神速,等消息传来,听到杨再兴的大名,那所有的人都露出了不出意料的神采。

    这位可是军中最出色的猛将。

    当初才从军就跟女真人怼上,后者那么凶残也没能挡下一杆铁枪在手的他来。那是真正的猛将兄!

    神勇着呢!

    可亦都护不知道啊。看着城头一处进展神速的站场,看着千里镜中那个所向披靡的身影,整个人都是目瞪口呆!

    见到宋军、回鹘兵不断的杀上城头,后面更有无数的甲兵迅速跟进,终于,城内的守兵崩溃了。这个时候真神也不能拯救他们了。一个个发出了肝胆具裂的呼声,向后溃去。

    “不许逃,不许逃……”城内一个头上裹着围巾,正中还缀着一颗不小的宝石的人大喊着。

    “主人快走把,再这样下去,部落的儿郎都要死光了!”这时,前面一个浑身是血的守军军官扑到那人的身前,大喊着。

    “卑贱的懦夫,你要坠入神的火狱,永世不得翻身!”宝石男怒喝一声,挥刀砍下,鲜血飞溅,那军官脸上露出满是惊诧的神情,扑到在了地上不动了。

    “跟我杀上去!”宝石男左右人等都吓傻了眼。但看着杀气腾腾的宝石男,谁也不敢说个不字。一个个高喊着:“随我上前……”

    就这时,外面猛的传来几声尖锐的鸣号,大旗挥舞,就听到一阵乱嗡嗡的弹棉花声在耳边响起。

    却是大批的宋军登上城头,一具具神臂弓开张了。

    顿时,守军溃败的人群变得更加慌乱,一支支箭矢笼罩下,直形成了一片死亡区域。

    “冲啊……”

    宋军欢呼中奔涌而下。

    宝石男的逆流而上还没形成气候就被一阵箭雨给吓破了胆,接着,无数穿着甲衣的身影,潮水一样汹涌咆哮着涌进来。

    刀枪齐下,血雨喷出。

    杨再兴是勇将猛将,但他不是棒槌,明显是有章法的。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只是几分钟,就将宝石男包围在内。

    后者也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刀法娴熟,连杀伤数人。杨再兴扬刀接了上,‘锵锵’几声响,宝石男被震得胳膊发酸,一口气接不上,就想退进人群里缓一口,却只见刀光一闪,这人就觉得自己飞上天去。

    后面,杨再兴满身是血,一把抓住首级,咆哮起来。

    顷刻之间,残余的守兵和将领就都是脸色大变,心全无了斗志。

    这时,又听杨再兴高喊:“弃械不杀。”

    不少人当即就丢下武器,跪伏地上,口中高呼:“我等愿降!”

    而这般时候一旦有人带头投降,那所有的守兵就顿时崩溃,或是掉头就逃,或是纷纷丢下武器,跪伏在地上,转眼之间,那拼杀之声就跟褪去的潮水一样,不见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招女婿

    当城市内的厮杀声彻底散去,时间已经到了午后。大批的原住民被回鹘军一吆喝,就欢天喜地的跑出家来替联军打扫起了战场。

    这些日子里,他们可是被憋屈坏了。

    从外头杀进来的东喀喇部落,那都是信真神的,一占了乌苏,就立刻将城内城外的寺庙给悉数捣毁。接着就逼迫他们该信!

    乌苏城位于高昌国西北境,各阶层与东喀喇多有往来,甚至内里不少人对真神都不感到陌生。但高昌国毕竟是佛教为本,对真神再是不陌生,骤然间转变态度,那心中也不可能没有怨言。

    守兵的战死者,就是集体埋葬,而联军的战死者,尤其是宋军的阵亡将士,却是一一分辨出来,有军法官记录着,清点着身份铭牌。

    宋军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安营扎寨,当城内的厮杀声已经停歇的时候,营寨里的炊烟已经升腾。

    姚友仲也没有停在城里与亦都护等吃吃喝喝,而是回到营地里探望伤病员。就见那伤兵营里,就用木门板作的桌案,大批的兵丁围坐着,正不讲仪态的胡吃海喝着。

    乌苏这一战并不艰难,但宋军即便武备精良,远胜过敌手,可在城头的攻防战中还是有不少士兵挂了彩,夺了城池,后方杀猪宰羊的,犒赏全军。

    一筐筐的面饼抬了上来,还有着用盆装的大块肥肉,以及用骨头内脏和下脚料熬成的大汤锅,这就是军中最好的伙食。而军官的档次就更高一级,比如吊着一条胳膊的杨再兴,身前不止放着一瓮酒,还有烤的金黄流油的牛羊肉。

    姚友仲来伤病营视察时,现在重伤员处转了一圈,拢共也没多少人,然后就带人直奔杨再兴处。

    这可是他极为依赖的一员猛将,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后还吓了一跳。

    姚友仲态度十分温和,这里可不是他摆上官威风的地方。那就跟“吴起吸脓”一样,这是他招揽军心的时候。

    哪怕一切都是套路,可只要管用不就好了么?

    杨再兴也就在伤兵营里呆了一夜,当晚并未发烧的他,第二天就被军医踢了出去。

    他也不去管这个时候的乌苏城内有多少事情,不管亦都护为代表的一些人与宋军是不是会产生一些潜在的分歧,只直奔姚友仲而来。

    后者正在中军帐里泡茶喝,不是宋人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之境的团茶,而是历史上朱明一朝方才兴起的泡茶。

    赵构倒不是跟朱元璋一样觉得龙凤团茶太贵太奢侈,自己喝起来心疼。而是他真心不喜欢团茶。

    而对于后世随泡茶法兴起的散茶,他虽然不清楚内里的制作流程,但宫廷里有的是人才。然后这东西就迅速的在汴梁城里流传开来,接着就在全国上下流传开了。

    对于这一点,赵构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很正常!

    杨再兴挺大大咧咧的,昨日在伤兵营大帅没有于他多言语,只吩咐他出来后就来寻他,杨再兴来了。

    姚友仲上下打量着杨再兴,并不说话,立刻就叫杨再兴大大咧咧不起来了。心中直有点发毛,姚友仲这目光太叫人不舒服了。

    “昌浩(杨再兴字),你固然武艺出众,但老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辈武人效命疆场,就难保没个意外。可据本帅所知,你至今还未有娶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姚友仲怎么看眼前之人都觉得这真不像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后人。

    杨再兴张口结舌来,他又不是傻子,怎能不懂姚友仲这般询问的隐意是甚?但这话他真不好接口啊,人是面红耳赤。

    姚友仲也没等他说话,就自行往下说了。

    “我有个女儿,年方二八,正好配你,你觉得如何?”招揽出色的人才,引入新鲜血液,这是千百年来大家族维持兴旺的不变手段。

    姚友仲便看中了杨再兴,也亏得他父杨邦乂是个执拗的读书人,自己以舍选登进士第(宋徽宗诏罢科举,取士悉归学校升贡那几年)了,就想要让儿子也跟他一样,也不看看自己那自幼就有神力的儿子是不是读书科考的那块料?

    一个坚持叫儿子读书进学,一个则想往着决战沙场。

    结果父子闹掰,杨再兴的婚事也给耽搁了下。

    若不然,自己如何还有机会捡到这般好的一个大便宜?

    杨再兴人都一怔,不过也就是一怔,下一刻,他“啪”的一声跪下,叫道:“小子拜见泰山大人。”能娶到姚友仲的闺女,那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对他都是一巨大的助力。

    他老爹政和五年(1115年),以舍选登进士第。跟朝堂上记得官家信任的赵不试是一届,可现在人赵不试是什么地位?他爹呢?自己都只是州通判。

    兼之杨家是读书人,在军中毫无半点干系,杨再兴能有今天,那全是他提着脑袋打拼出来的。而要能有一个根脚身后的岳家在背后支撑,那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除了被皇帝看重的岳韩之外,再看现下宋军中其他的方面大将,有几个是没由来的啊?

    哪怕是出身不高的李彦仙,都随着河洛的翟家兄弟与刘正彦关系密切。

    杨再兴还年轻着呢,心也大着呢,可不愿意被人一辈子都死死地压在头上。

    当初在东北的时候,就是因为背后没有支撑,才被人从前线挤到了二线当咸鱼,最后实在没法才寻人钻营,从东北调到西北。

    杨再兴这么做,本只想着能在一线凭刀枪搏个远大前程,不像竟入了姚友仲的眼。这要做了姚家的女婿了,岂不是补上了那块最大的短板?

    姚友仲乐得哈哈大笑,更为这女婿的决然感到高兴,军伍之人要的就是这股劲!

    “你不错,真的不错。”

    他求杨再兴做女婿,那第一看中的自然是此人神勇。这是杨再兴最为人乐道的优点,勇冠三军。自身武艺高强,更每战争先,奋勇无匹。这般的性格配合着如此的武艺,在军中想不出头都难。

    但更叫姚友仲看重的是他的头脑!

    这人虽然神勇无匹,却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看他在东北厮杀时候,几次冲阵厮杀,有进有退,明显不是那不知后退的铁头娃!

    这种有勇有谋的年轻俊才,他不为姚家纳之,绝对是瞎了眼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人心啊

    视线再转回汴梁。

    寒冬时节,一支支军队正顶风冒雪的赶来城外聚集。这是赵构为来年西征所准备的一部分兵马。

    现在国库里有钱了,有粮了,东喀喇的伊卜拉欣汗也使人前来求救了,万事俱备,赵构没有不发兵的道理。

    虽然赵宋现下的国力不太可能支持数十万大军奔涌而出,扫荡东西喀喇,横击塞尔柱,但拿下东喀喇汗国,也趁机将高昌内附造成既定事实,那还是可以的。

    而在一支支兵马汇聚汴梁的同时,宫廷和朝堂各部也在做好迁移的准备,赵构打算去长安走一趟。

    此番西去当然不是迁都,而只是为了给西征大军撑腰。

    他已经在十月里,迁北都大名府为燕京府,南京应天府为建康府,西京河洛为长安。现在再要去长安一趟,配合着接着的西征战事,那寓意就非常明显了。

    朝廷对经营西陲的意志很坚定啊。

    哪怕长安只是四京之一,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京城。但皇帝这时候是在长安还是在汴京,真的能给西征大军俩个全然不同的感觉。

    赵构集结在京师的兵马人数不多,拢共就三万人上下。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大头还是从关西各路中抽取,总数汇合,也就七八万了。

    如此一个数字,扫荡东喀喇,顺带着将高昌收入囊中,应当都不在话下。

    毕竟西域之战,难的是这儿的地貌地势,而不是敌兵。

    不说宋军现在有了火器助阵,就是没有火器,凭着身上坚固的铁甲和手中的刀枪,凭着赵构厚养兵丁养出的锐气,凭着耕战制激起的军兵战心,那也能轻松的吊打一切土著。

    不管是喀喇回鹘,还是高昌回鹘,亦或是塞尔柱人为首的天方,正面战场上都不是宋军的敌手。

    至少赵构就从来没有担忧过!

    他唯一担忧的就是西域的地盘太大太广阔,那些人正面抵抗不成改打游击,那事儿就有的麻烦了。

    不过再多的担心也不能叫他预见将来的一幕。

    年节过后,整个汴京城都骚动起来。

    到了正月末,赵构一行连同随从的各部官员,以及沿途护卫的两万京师精锐,就陆陆续续的开拔了。而在此之前,三万被聚集在京师的各路军兵也陆陆续续的开往了西北。

    赵构为西征准备了八万左右的兵马,内里有五万是骑军,而他们汇聚的地点也不是西京所在的长安,是更加西北的兰州。

    五万骑军,三万步甲,连同后勤转运的民壮乡勇,足足上二十万人,车马无数,牲畜数以万计。

    前前后后,足用了小三个月才完成了调济。

    行军有度,前后有序,可不是十几二十万人一窝蜂上前的。

    何况西北严寒更胜过中原。

    那么多人,那么多物资、牲畜的调集,可不都是时间磨出来的?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中原都已经入夏了。

    大军向西开拔,赵构也趁机前往延北,祭拜了黄帝陵。一路上他是早就有吩咐,不必“黄沙覆地清水净道”,但沿途各州县还是有一番隆重的欢迎仪式。

    延北的行宫很简陋,但赵构不在乎这点,反倒是欣喜的看到,‘睡梦’中的那丰碑祥云更加的耀眼、庄重和瑰丽了。

    满满赤气弥漫,金云朵朵,紫气如潮……

    而此时的西域。

    早就平定了外来部族的姚友仲并没有跟亦都护那样返回高昌城,而是继续往西用兵,且都杀入了葛逻禄人的地盘了。

    东喀喇一分为三,葛逻禄人盘踞在北部,伊卜拉欣控制了八刺沙滚为中心的中东部,而西南部则被他的叔叔卡里姆·哈桑把握。

    姚友仲如今已经把矛头对准了葛逻禄人。

    这样做,原因很简单。

    葛逻禄人与塞尔柱人的关系之深更胜过卡里姆·哈桑一筹。

    他不抓着葛逻禄人很锤,难道还把刀枪对准伊卜拉欣么?

    后者跟汴梁的关系最是密切啊。

    葛逻禄的首领和康里心里恶心坏了。

    姚友仲这点人手,他可没放在眼中,哪怕短短时间里姚友仲部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头。然而亦都护回了高昌城,高昌回鹘的兵马走了一大半,就是姚友仲再又招揽了一些人,如此其部也不过才五千人。

    葛逻禄人的实力远不能跟塞尔柱人相比,比之团结一处的喀喇回鹘都是小弟弟,可也不会把区区五千人看的太重。

    然而和康里每次想要集结主力去吃掉姚友仲,便不得不因为伊卜拉欣汗的动作而不得不停下这举措,以至于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姚友仲这点人马在自己地盘内耀武扬威,不得不听着一次次传回的败讯。

    卡里姆·哈桑当然也清楚姚友仲是自己侄子‘请来’的‘援军’,但他才不会跟和康里联手来对付依布拉欣呢。

    伊卜拉欣十分的厌恶葛逻禄人,他哈桑也一百个厌恶葛逻禄人啊。

    汗王与副王的争锋,本来都是一家人的争斗,现在却多出了一双外人的手。卡里姆·哈桑觉得自己也是哈仑·卜格拉汗的后裔子孙。(喀喇人分裂为二,西汗为阿里后裔,通称阿里系,东汗为哈仑·卜格拉汗后裔。)即使他之所以敢跟八刺沙滚翻脸,背后也是有塞尔柱人给他撑腰的因素,但哈桑清楚,塞尔柱人已经没能力一口吞吃了东喀喇了。

    现在的塞尔柱已经不再是马利克沙素丹在位时候的塞尔柱了。

    桑贾尔素丹所把持的大塞尔柱帝国,看似依旧高大威武,身强体健,可实则却外强中干也。

    不说那东方还有一个强大的中原王朝正向西而来,就是没有宋帝国的存在,塞尔柱人也吃不了东喀喇王朝。

    可以说哈桑与塞尔柱人勾结那是有大前提的。

    他自觉的自己得胜后能确保东喀喇不会为塞尔柱人所吞下,付出的代价只多是臣服和岁贡。

    但要是东喀喇被葛逻禄人给夺去了,一切可就都鸡飞蛋打了。

    所以,他乐意看着和康里骂娘。

    最好自己那好侄子能联合宋人把葛逻禄给修理惨了,那时候就看和康里要不要投奔自己!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使节

    从延北回到长安,赵构案头上摞起了几份从西域传回来的密报,那儿的情况似乎……,有点复杂!

    毕勒哥、亦都护父子的态度很好,高昌朝野的态度也很是不错,至少在明面上是挑不出什么错来的。但是东喀喇就有难了!

    伊卜拉欣纠结的不仅仅是政治地位,还有天方教的问题!

    赵构对之的态度就是禁绝。不管是天方还是一神,这种蛊惑力和凝聚力超级强大的信仰,对于一个政权而言都是祸端。

    华夏浩土,有了佛道就足矣了。

    毕竟后两者都是历经了中央集权的反复毒打的,跟天方与一神不同!

    而没有被打死的佛道两教,现如今已经乖乖的臣服在了朝堂的脚下,没谁再想着用信仰在中原呼风唤雨,让中央集权,让皇帝臣服于信仰的脚下了。

    但天方跟一神不同啊。

    即便是名义上把握着交权的哈里发,实则也多被长老团给辖制。甚至地方上的长老们更拥有着凌驾于政权之上的权威,这样的信仰,赵构见鬼了才会放他们进大宋!

    现在连沿海的白番们都受阻了,几百年里广州、泉州等地,被他们陆陆续续修建起来的一座座星月寺皆相继被查封。

    那西域被宋军拿下之后就也会是大宋疆域,岂容的下天方?

    如此决断必然对宋军的进展大有影响。不管是上流社会的伊卜拉欣汗,还是那些底层的小民。一个对民众有着极强控制力和蛊惑力的信仰,必然不会束手就擒,必然不会乖乖的认输!

    但赵构却也不怕。

    当年的天方人能一手持刀,一手持经书的把拜火教、摩尼教、佛教等等悉数捻灭,现在的宋军也能用刀枪彻底的将天方信仰给捻灭。

    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利益问题罢了。

    很文雅的说法是——什么时候那儿的百姓们发现自己信仰天方的‘利益’已经比不上该信后的‘利益’时,那也就是绿色在中亚退去的时候了。

    而至于简单粗暴的说法么,那不说也罢。

    但必须说明的是,赵构的想法让西征的难度变得加大许多许多……

    身着便服的赵构手里正持着一本打开的密折,脸上表情看不出一个喜怒来。

    侍奉着的当值太监,站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吭上一声。

    从看到这些奏折起,官家的表情就有些不对。

    这密折上所写,莫非是什么不好的事?

    正想着,之前看着奏折的赵构抬起头,冲这个当值太监吩咐的说着:“宣宇文虚中。”他在寻思着,这‘反噬’已经如期到来,那自己似乎也应该向西域派去使节了。

    宇文虚中在秘书监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是到外放的时候了。但对比赵构打算给他的那个位置,宇文虚中的“资历”到底单薄了些。

    而且不比陈遘、赵不试这种于实政中立下赫赫功勋的人,宇文虚中走的是中央路线。进士及第之后,头几年还历官州县,可稍后人就入朝做起了起居舍人、国史院编修官,直到官至资政殿大学士!中间最可值得称道的,就是在金人第一次入侵之时赴军前安抚勤王军队,事后被破格升任资政殿大学士。负责与金人议和。

    职位做得很高大上,但没有实打实的出色功劳奠基,哪怕是与金人议和一事,也因为姚平仲夜袭失败而不能成事。

    这样的功绩和资历,放到腹地做个一路首官,倒也使得,可要是去做西域大都护,那还真有些欠缺。

    但要是宇文虚中能往西域里走一遭,当回归汴梁后,再被外放,则普天下皆可去的。

    宇文虚中就在殿外偏舍里头候着呢,听到传唤,立刻整理衣衫,迈步来见赵构。

    “臣宇文虚中,拜见陛下!”宇文虚中走到龙案前,行叩拜礼。

    “卿家起身。”赵构看着眼前的人,才干、急智、大局观,这宇文虚中全都合格。最大的短板就是年纪过大了一些。现在都上五十了。

    不过他身体还很好。

    要能往高昌、东喀喇走上一遭,那就再无可挑剔的了。

    看着这个清隽尔雅的男子,赵构真的很欣赏之。而且外交么,不管在什么时代,这外表看起来仪表堂堂让人养目的人,总是更具优势。

    “宇文卿家,有件事,朕想要你去办。”

    宇文虚中忙说着:“请陛下吩咐就是,宇文虚中定会竭力去办。“

    赵构说道:“朕得密报,对于易帜内附,东喀喇伊卜拉欣似有疑虑,此事干系重大,不可不慎重。”

    这话说的平淡,仿佛只是一件小事,可宇文虚中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庄重来。

    伊卜拉欣汗的乖觉某种程度上都是大军西征的底线所系,可现在……

    “请陛下吩咐。”

    “伊卜拉欣易帜归顺一事,从去岁起就有征兆。朕已是给了他一段时间,可他不主动提出归顺不说,现在还有反复之迹象,叫朕心甚是失望。这番用兵,当派使节去问上一问了。勿谓言之不预么。”赵构微微冷笑,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这件事,朕想叫你往西域走一趟。”

    至于日后西域大都护的位置,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么。

    “陛下是说让臣出使西域?”宇文虚中的精神已经爆棚。

    出使西域,这可是一个稀罕僻见的事儿。他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赫赫有名的班超!

    虽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西域跟前汉时的西域早已经大不相同。

    “恩,正有此意。卿可愿意?”赵构问。

    “臣敢不效死!”宇文虚中立刻应道。

    这不远万里的前往西域,虽有些危险,可是皇帝能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想到你,派你去主持此事,这是皇帝的信任,是多少做官的都求之不得的美事。宇文虚中万没有推脱的道理。

    “那你即日启程赶往西域。见到了伊卜拉欣后,无论成不成,务要保重自身。”

    宇文虚中自明白赵构的心思,心里一片滚烫,这是皇帝对他的爱护啊。

    “臣必不辱使命。”

    口中如此说着,心里头却从班定远想到了傅介子,想到了王玄策……

    文人么。

第五百一十七章 首鼠两端

    高昌回鹘的地盘很大,怕是有后世西域省的半数区域,但是跟后世的西域省一样,地旷人稀的高昌回鹘城市数量十分有限,尤其是重点城市,数来数去都只强强够双手之数。

    位于后世吐鲁番盆地的伊州,便就是守卫高昌东方门户的第一重镇。位置与后世的哈密市近乎重合,位于西域东西、南北交通的要道和十字路口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

    而在伊州侧后方的益都、纳职两城,就又是伊州的补充。

    如果高昌军态度极坚定的在此顽强抵抗,就算彼辈的战力有限,可依着吐鲁番高温少水的恶劣环境,那也定然能给赵宋的西征大军制造出不小的麻烦的。

    但问题是他们敢吗?

    岳飞带引着八万步骑军合着上十万的辎重民夫,浩浩荡荡,滚滚而来,半点也没有遮掩痕迹。那队伍还远没有抵达伊州,且都没有进入河西走廊的时候,伊州的高昌军就已经听到了消息。

    然后一个问题摆在了伊州总管禄胜的面前——是抵抗,还是顺服?

    作为毕勒哥新近调来伊州的人,禄胜也是毕勒哥信的过的人,也是清楚毕勒哥想法的人。可也正是如此他才这般的焦虑。

    因为不想丢掉手中权柄的毕勒哥,至今也没有下定决心武力抗拒赵宋!

    那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区区一个禄胜,可不就是笑话了?禄胜他又怎么敢下这个决断呢?

    他只能发一封急报送到高昌城,等待着毕勒哥的回复。可现在宋军都已经进到瓜州了,毕勒哥的回信仍旧不见踪影,禄胜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

    宋人的大军一步步逼近,可战和却至今没能定下章程,真的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父亲放心,我等知道该怎么做了。”

    骨咄禄脸上惊骇的神情还没有彻底隐去,可面对着禄胜的重托,还是依然接下。身后的阿啜、胡特勒几人也个个如此。

    他们不是禄胜的侄子,就是禄胜的心腹奴仆,可以说是禄胜最信任的人了。

    而他们接下所要做的事情,也只能由这些人去做,禄胜才能安心。

    “不管成与不成,以十日为限,万不可多做停留。”

    禄胜决定再等上十日,再拖上十天,瓜州距离伊州虽然还有段距离,但宋军骑兵众多,先锋必是大队的骑军,速度岂会慢了去?

    自己把人派出去伪装作马匪沿途骚扰,偶尔破坏几个水源地,支撑十天也到警戒线了。

    毕竟马匪是不会也不敢跟宋人的大部队顶牛的,做事儿要做全了么。

    何况他手中可靠的人手也极其有限。

    十天后,毕勒哥再没传个准信回来,就别怪他大开城门欢天喜地的迎天兵了。

    ……

    三天后的正午,太阳正毒,毕竟是五月中么,正值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晒得人汗珠往下直滚。

    阿啜、多逻斯带引着二三百化作马匪的高昌骑兵,散漫的溜达在荒凉戈壁上。已经出来三天了,怕是很快就要碰到宋人的探骑了,俩人心理忐忑,也不急着催促手下人马,只不急不缓的游荡着。

    因为太阳太毒,这些人都有些疲惫,显得无精打采。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多逻斯脾气火爆,见到这情形,立刻火冒三丈,大声喝着:“看看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一个个就跟斗败的母鸡一样!把头都给俺抬起来!一群怂货!”

    士兵被骂的狗血喷头,但却只有多逻斯身边的人打起精神,愈发小心起来,其他人等却半点不见振作。

    火辣辣的太阳晒着,他们没精神振作。

    与多逻斯的火爆脾气不同,阿啜的性格相对平和,这也是他俩凑成一对的原因之一。

    若是往常遇到这种情况,阿啜定然出面,劝解多逻斯一二。可这几天阿啜也显得心神不宁,骑马上,此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瞥他一眼,见这模样,多逻斯越发的憋气。

    一路走来,手中的马鞭子连抽了好几人。抽得士兵哎呀声不断。

    “你就消停些吧!”那做派阿啜见了就心烦。真不知道他这个堂兄脑壳是不是空的,禄胜做这事情,最大的遗患就是日后。毕竟有那么多人,只他们这一队就有三二百,全家一块,上千人还要多,谁敢说就一定能保密到永久?而一旦走漏了消息,给宋人知道了,他们全没好果子吃。

    阿啜烦的从来就不是如何的在沿途路上给宋人的先锋部队增添一些麻烦。

    瓜州到伊州,路程有七八百里之遥,多是荒凉隔壁。沿途水源十分关键!

    禄胜如果真打算拒敌于伊州之外,那最好的法子就是将瓜州去往伊州路上的沿途水源给废弃了,不需要投毒,只需要把几具牛羊尸体扔进水里,三两日后那就废了。

    可现在禄胜选择的法子是叫几个子侄领着他手下最忠心的一拨兵马,扮作马匪,沿途骚扰之,为的仅仅是拖延几日宋军前锋的脚程。

    阿啜心里叹息着,想着他爹喷大王首鼠两端,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摇摆不定呢?

    多逻斯悻悻的收回马鞭子,和阿啜并排行着,脸上依旧是掩不住的郁闷。

    队伍又向前跑了小半个时辰,前面就有一个小水泊,算是方圆四五十里内唯一的水源了。

    大伙儿的精神也随之振奋来。

    这时候见到水了,那可真比见到爹娘都亲!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忽的从远处传来,传入了二人的耳朵中。

    怎么回事?这时候,会是哪支队伍经过?

    多逻斯和阿啜的脸上,都立刻露出了一丝疑惑和警惕。

    “派几个人过去看看!”阿啜沉吟着,立刻吩咐人下去探查情况。

    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宋人?!”阿啜和多逻斯一窒。接着脸色大变,立刻命令:“撤,快撤。”

    他们就是要跟宋军先锋捣乱,也不可能正面硬怼啊。

    不过很快二人就又羞赧的勒住了战马,因为随在他们屁股后头追来的宋骑赫然只有寥寥二三十人马。

    不过,宋军也端的胆大包天,区区三二十个游骑,竟然就敢直冲二三百‘马匪’杀来,不过顷刻间,就已经冲到了阿啜和多逻斯面前!

    “杀,跟我杀——”多逻斯恼怒的大喊着,就欲带人冲锋。

    可解元在队伍中早已经看见了多逻斯,当下大喝一声,策马飞奔上前,手中握起弓来,一箭射了去。

    多逻斯兀自还举起马刀高呼,猛见一点寒星飞来,连忙用兵器去挡,又如何来得及?

    门面上一痛,大叫一声,翻身栽下马背去!

    阿啜见了,是张口结舌。多逻斯可是他们家族里有数的一员猛将啊。

    解元接着一箭连珠,再来取他要害。仓皇之间,阿啜又心神不稳,也没有及时反应了过来,双眼立时瞪大……

    两个首领一照面就一死一伤,马匪们立刻乱搅起来,几名亲卫簇拥着受伤的阿啜就跑,余下的可不也有样学样,一个个打马飞奔!

第五百一十八章 叫城

    “区区二十骑就把你们……”骨咄禄脸上全是惊骇的神情。因为他根本就想象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一股勇武,能叫二十骑向着十倍好多的敌人发起进攻……

    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是,甭管宋军是多么的武勇,他们就要多延误宋军几日时间。

    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做呢?

    继续原先的策略,假扮戈壁马匪?

    开玩笑。

    那家马匪在经历了这种事儿后还敢跟宋人顶牛?

    “破坏水源吧,大哥。”阿啜胸口的纱布上还渗透着鲜红,多逻斯这个堂兄就是在他眼睁睁看着丧命的,但阿啜半点为堂兄报仇的念头也没有。

    骨咄禄脸上露出一抹挣扎,可当他目光在其他几人脸上扫过,看到的全是低头不语的时候,一股黯然陡然占满了他的胸膛。

    “就这么做吧。”

    如此倒也符合马匪色厉胆薄和睚眦必报的特色。

    我是不敢再干你,可我也不会叫你好过了去!

    而也多亏了骨咄禄行事果断,这般的行为竟然没有引起宋军丝毫的怀疑。

    瓜州、沙洲与高昌交际之处有沙盗马匪,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过去把持河西走廊的是党项人,那高昌与中原的联系可远没有现在畅通,也使得中原的丝绸等物在中亚价格更贵,在高昌价格更贵。自然就催生出了一**的盗贼。

    从古至今,前赴后继,就未曾断绝过。

    而他们的性格也就是骨咄禄所认为的那样——色厉胆薄,睚眦必报!

    因为他们求的是财!

    沿途多个水源地被破坏,这叫宋军的前行速度被延缓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这还会影响到后续的宋军大部队。

    可不管是再怎么延迟,宋军前锋终究有杀到伊州城外的那一刻。

    禄胜没有接到毕勒哥的回信,他的选择就跟他之前所言的那样,毫不客气的向远道而来的宋军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骨咄禄!

    这个日前还带领人马破坏水源的宋军敌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伊州迎接宋军前锋的向导。

    事情可真再讽刺不过了。

    可所有的‘异声’都已经被滚滚黄沙给湮没了不是?

    伊州城内的高昌军民们载歌载舞的欢迎宋军的到来,在他们的眼中,这些中原汉儿根本不是侵犯自己权益的敌人,而是维护自身权益的保障。

    回鹘人本来就是李唐的附庸,现如今归入到赵宋的麾下,那也不过是回到了老家而已。

    而伊州这么一破,高昌城就被暴漏在了宋人眼前了。

    虽然高昌城在高昌回鹘疆域的中心地带,而伊州则是高昌回鹘的东大门,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当伊州‘告破’,宋军就能直捣高昌城而来了。

    因为从高昌城到伊州之间的七八百地里,根本就没有第二座伊州那般规模的城市。

    无论是鬼谷口避风驿,还是泽田寺、宝庄,那都只能算是小城小据点,而远称不上一座重镇。

    毕勒哥接到伊州传来的文书后,气的破口大骂禄胜无耻,却也不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也很没品。

    而不管毕勒哥再怎么咒骂,宋军的马军先锋依旧会一日**近高昌城。

    宝庄就是后世的鄯善。太平兴国六年(981),王延德出使高昌,从鬼谷口避风驿“凡八日至泽田寺。高昌闻使至,遣人来迎,次历地名宝庄”。

    然后在眼下的时候,作为大军前锋的刘正彦却并没有见到高昌的迎奉大臣。不管是避风驿还是泽田寺,那都是军民自主发起的欢迎。

    但是在宝庄,刘正彦却是连自主前来迎接的军民都没看到。

    角号鸣响,绵延不绝,立在城头的密礼遏只见城外似出现了一片红潮,海水奔涌一样迫近来,刀甲寒光凛冽。

    大队马兵眼看就要到达了宝庄城下。

    这时,再怎么样迟钝,城内的军民和文武也骚动了起来。因为宝庄的城主密礼遏是高昌国内有名的排宋派。

    密礼遏还能强行镇定,他在城头向外看,一片红色海洋,不仅仅是旗帜,连甲衣都鲜红鲜红。

    远处密密麻麻都是红甲马兵,首尾相连,似叫人一眼望不到边。

    前方一面面巨大的大旗,分外吸引注意。

    “刘正彦!”

    很多高昌文武都知道这么个人,知道他是大宋神将刘法的儿子,更清楚他是姚友仲的副手。

    “嘶,那么多人马。这怕是有上万骑了吧?”

    宋军的编制他们都已经知道,一面面的统制将旗,可不就有上万人马了么。

    便是密礼遏最忠心的军官,看着下面,这时候也个个都面如土色。

    宝庄总共才多少人啊?

    那似乎最多时候也才两千兵。

    现在明面上也还有两千兵,但实际上有一半能战敢战就不错了。

    “主人,听闻消息,宋人的主力兵马还在后头呢。大批宋军和辎重还向伊州集结,他们可不仅仅是眼前一万,后面有五万,十万呢!”

    密礼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千古艰难惟一死,何况这‘一死’还不止是他的一死了之,更有他的整个家族,甚至是所有的亲族。

    株连九族这个成语,回鹘人虽然西迁了三百多年了,但很多人还都记着呢。

    “城主,是战是和,还请您早下定夺啊!”

    “是啊,城主!那宋人可不信佛祖,照他们规矩,不降者洗之,让他们攻进城来,只怕要生灵涂炭啊!”

    密礼遏咬紧着牙口不松,这不是他在倔强,而是他在气恼。因为刚刚他把目光扫向了不远处的兵将。

    自己在宝庄坐镇多年了,城内的兵将都是他的人,本该更他一心一意的。可现在呢?

    那一个个都瑟瑟发抖的是要干甚?

    而刘正彦这儿呢,身边带着王德、牛皋、解元等一干猛将,薛广为辅,郭永为参军,看着不远处的宝庄城,脸上全都楼笑。

    吊桥高悬,城门禁闭,城上士兵个个手持弓弩,一派剑拔弩张的姿态。

    “呵呵,还真像那么回事,要是不抖就更好了……”旗帜下,薛广面带不屑的抬头望着远处的城楼,发出冷笑声。

    “刘相公,我等是否立刻攻城?”王德寻问着。前锋军中猛将极多,他很想争个头游。

    刘正彦淡淡的说着:“派人去叫阵,让密礼遏开城。”

    他何曾把对面的高昌兵将放在眼里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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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已经上传——乾隆朝的造反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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