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这就行了
巴木尔的语气颇有惆怅,但事实上他对草原对部落有留恋吗?他有屁的留恋。
巴木尔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亲人。
虽然他早就立志要把自己的所有亲人全都接出草原,叫他们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在这儿的,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可是他才刚刚为肃王效力,他的俸禄还不足以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而且肃王行走草原,那是有正事要做,不可能把他的亲人都随之带上的。要不然整个队伍里有上百个他这样的人,巴木尔相信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亲人继续留在草原上。那肃王还能干正事吗?
现在他唯一的期望就是族长说话算话,能把自己的家人都照顾的好好地。
“哦噢……”
帐篷里立刻想起了一片鬼哭狼嚎。能去中原了,能去汴京了,这对于所有的草原汉子们来说,那都是从地狱爬上了天堂啊。
一瞬间里,紧张感就彻底的在帐篷里消失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议论起中原来。
“听说中原的城池一座挨着一座,哪一座都比契丹人的城池要大得多。人口也多得多……”
“听说汉人的国都里住着一百多万人呢,比十个中京都要大……”
“我阿爸说,南面的汉人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他们人挨着人,肩并着肩,展开衣袖可以遮天蔽日,挥洒汗水就像天下雨一样……”
宝彦脸上也露出欢喜颜色,一把搂过巴木尔,“你可真把我们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犯了贵人,受到了训斥。原来是要离开草原想阿爸阿妈了。”
“你放心,族长肯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家人的。我们可是大王的亲卫。还记得呼和鲁对我们说起过的那两个汉人的成语吗?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现在族长也不敢得罪我们的。”
“而且你要真不放心,那到了夏天,就使人把亲人都接到燕京么。咱们的薪俸在汴京很难养活那么多亲人,可放到燕京呢?”
宝彦的脑子听灵活的,巴木尔脸上的惆怅果断散开了。是啊,再不舍又能如何呢?还能回部族不曾?既然注定无法改变,那就把眼睛向前看吧。
两天后,当赵枢已经坐进暖和的冰车,由马儿拉着,舒服的滑行在平坦的滦河冰面上的时候,巴木尔还是不舍的望了一眼北方。
有的人就是亲情重,你不能一概而论之的。
呼和鲁拍了拍巴木尔的肩膀,对于一个人到中年的汉化契丹人而言,他对于巴木尔内心的感情是很赞赏的,给他的感官可比那些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好多了。
“大王此番回京,朝廷必会降下赏赐的。大河有水小河满,你跟着大王安安分分的去京城,大好事,别的就不用你去操心了。”
真当肃王亲卫的名头一点份量都没有么?
那就是中原也能管饱肚子吧?
巴木尔眼睛闪闪发亮,小声跟呼和鲁说:“我听萧向导说了,这次大王回京,只要是随从,怕都有些好处。”
这事儿现在谁还不知道?提起来就个个都是一脸的喜色。尤其是那些汉人,他们跟着肃王出来一趟,风餐露宿的几千里不说,那真的还有性命之危。队伍里便是有大夫随从,可医疗条件比之汴京真差的太远了,就是一个头疼发热都可能要掉小命。这一趟回去了,不给小升一级,他们都冤屈的慌。而就算升不上去,赏赐也肯定不能少。
呼和鲁递给巴木尔一只皮袋,巴木尔接过仰脖喝了两口烧酒,辣得眼睛都冒出了泪花,可心里头是真高兴。
等赵枢回到汴京,中原已经是春回大地。
赵构让郓王赵楷和内阁总理大臣宗泽两人为首,领着在京的一干勋贵和朝廷文武重臣在新酸枣门外相迎,可以说是给足了肃王颜面。
然后还在升平楼设宴,宴罢还专门抽出时间与之密谈了半个多时辰。
回到后宫,赵构心情很好,今天赵枢回来了,看着人稳重了很多,更变得会说话了。
这折子上写得好还能说是幕僚拟的有文采,可当面对答也好就说明这人是真被历练了。这叫赵构非常非常高兴,年前派出去的六个王爷,赵枢并不是第一个回京的,连着赵枢,已经回京的四个人,那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能说是大有长进。
这说明他的这一招没有错!
小树要成材,果真要经历外界的风吹雨打才行。
赵枢他们先前只能说是温室里的娇艳花朵,这出去见过了一番风雨后,才是真正的长大啊。
尤其是赵枢,不会是被赵桓送去金营见识过凶险的人,那思想更深刻,说话更好听。
“臣只是劳力而已,算不得甚。官家治理天下山河,日理万机,劳心劳神,方是真辛苦!”
“且官家常有言道:不经历风雨安能见彩虹,真至理名言。臣此行数千里,所见与所思,感触尤深,绝非书上得来,耳中听闻所能及。”
最后还道:“吾等兄弟有幸得逢此千载不遇之良机,不历经磨练,强大自身,今后便是能如愿以偿,又如何能站稳脚跟呢?”
这话说的真好听,叫赵构听得太欣慰了。“五哥能有此感悟,也不负朕的一片苦心。”
俩人手拉着手,乍然一看,那还真是一片兄弟情深。
可赵枢出了皇城上了马车后,脸就黑了下来。回到肃王府,王妃早带着一群莺莺燕燕,还有他的儿子闺女在大堂等候着了。
见赵枢踏入厅堂,一个个都泪花盈盈的。
赵枢就是知道这是有几分在故意做给他看到,心中也觉得熨帖。
那是一顿海吃大喝,见了皇帝,得了褒奖后他总算能安下心来,享受享受了。特别是他一去几个月,终于回家了,这一家人坐一块见见面,真好。
一通狠吃,等内侍心惊胆战的看着赵枢把面前的几个盘子几乎吃空了才停下来时,赵枢实际上已经撑得只能坐着了。站起来肚子那啥。
接过消食茶,清亮的褐红色茶汤飘着浓浓的山楂味儿,一家人跟开茶话会一样,说得好不热闹。
知道太阳偏西了,那些莺莺燕燕们才跟孩子一块散去。
后宅里,赵枢一边在屋中来回踱步,一边仔细想着事。今天去见皇帝真的是有收获的。不说他已经被允许增添一营亲军,就说赵构允许他接触士子,招揽人才,这就是一大喜事。
赵构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年下来他也早就看清了,这就是个一切我说了算的霸道主儿,我允许的你才能做,不然就屁也没有。
而且很乐意听好话,自己今天就表现的不错,一副体味了他苦心的样子,那果然叫其很高兴,还说过两天再把他叫到延福宫一起配老头子用饭。
赵枢心道这样就行了!他不求多。
第四百九十章 吕宋
ps:眨眼就年三十了,又是一年,时间过得最快啊。佳节在即,祝大家新年新气象,好岁好精神!新春愉快!
宣武三年,吕宋抚州,也就是后世的马尼拉地区。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终于拉开了一年一度的令人烦恼的雨季的序幕。而在此前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大规模的水稻收割工作刚刚结束。
虽然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寒冷,气温适合全年种植,但不管是岭南前去的移民,还是本地的土著,却都习惯只分别在雨、旱季种稻。
吕宋地处南洋,其典型的热带气候分雨、旱两季。一般每年四月底开始降雨至九月底雨季结束。旱季则从十月份开始至次年四月。
抚州有岭南移民共计七百余户,人口在四千出头,再有千人左右的水陆驻军,除此外就是上万依附于这座城市的当地土著。
他们就是移民们的牛马。对于那些都还没有开化,还处在愚昧的部落氏族阶层的土著们,刀枪永远是最具有说服力的东西。
进入南洋的宋军,并非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麻逸国上,别看后世不少策略游戏中都用“麻逸”来代表整个“吕宋国”,但那真的是太抬举麻逸了。后者的位置大概在后世的都洛岛,也就是吕宋的南方,还只是一个落后的村社大联盟。
只是因为都洛岛地势平缓,土地肥沃,适合人口的繁衍生息。制盐、酿酒、织布等手工业也颇发达。还在宋初时候就行船到了广州,与中原有了直接的贸易往来。以至于成为了吕宋中部地区的贸易中心和商品集散地,同附近各岛的贸易相当密切。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吕宋地文明区的代表!可这并不代表麻逸国就真的走出了都洛岛。
事实上,在吕宋本岛区域里,那根本就不再麻逸的‘统治范围’。
踏足岛上的宋军,以一种‘教化众生’的绝高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岛上的诸多土著。任何反抗力量都被刀枪悉数荡平。全副武装的他们与还处在部落氏族时期的当地土著之间差距,那就是天与地的差别,土著们根本无能反抗!
对于岛上的移民和驻军而言,他们最大的敌人根本就不是当地反抗的土著人,而是这里的蚊蝇毒虫,而是这里的自然环境。
从靖康三年踏足这儿开始,每年都有不少的移民和军兵病死,第一年时候的概率更是超过了10%!
哪怕在涉足南洋之初,赵构就已经吩咐下去,要求所有百姓和军兵,不得饮用生水,务必保持卫生,但病死的军民还是层出不穷。
好在这一比率是持续下降的。
再是瘟疫遍生的恶地,只要有人涉足,慢慢的也会有好的改变。
比如那岭南、荆南,在秦汉时期,在隋唐时期,给中原(北方人)百姓的第一感官那就是瘴气卑湿,山川险恶,毒虫遍布的鬼地方。
可现在呢?
南方即便还没有历经过南宋的大开发,却也没多少人提及彼处就立刻想起了瘴气、毒草、蟒蛇,想到了疾病和死亡。
那最大的原因就是人口多了。疫障流行与土地之开发休戚相关。当大片的森林被开发为城镇、农村和阡陌相连的良田之后,蚊虫、毒虫的数量自会大为减少,疫病也相应的会减少。那长江以南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了。
不管这个时代的人怎么看,横竖在赵构的眼中,所谓的瘴疠就是痢疾、霍乱之类的恶行传染疾病。热带亚热带地区温热潮湿,正是蚊虫滋生之地,蚊虫叮咬防不胜防,病疫就更自传播迅速。那看在这个时代人的眼中,这就是瘴疠滋生了。可赵构看来,实际上就是卫生条件不够。
只要处置得力,主意卫生安全,尤其是在饮食饮水上,那就能很大程度的减少疾病的滋生与蔓延的。
但这一点就是在军队中都很难被贯彻实施,就更休说落实到老百姓头上了。
抚州现在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随着对周边地区的不断开发,这三年里头,他们的年死亡率正在逐渐的下降,生存环境有着明显改善。
不然,别说移民们要闹腾了,就是驻军也会不满的。
第一年百分之十几的死亡率,好家伙,比战场上的阵亡军兵都要多,这谁能顶得住?
闲话略过。
宣武三年是赵宋由外转内的一年,消灭了女真后,赵宋的外部威胁已经被降到了极点,夯实内部,尽快积蓄下足够再次外扩的实力,成为了赵宋心的治国纲要。
于是南洋就很自然的被提了出来,而自然环境很是不错,又在铜矿探查上有所新发现的吕宋,更就成为了其中的一个重心。
先是会有大批的移民到来,稍后就是一些军队,因为朝廷要尽快的全盘掌控吕宋岛。
而抚州作为一个吕宋岛南端的城市,乍然一看似乎意义不大,虽然其北部连通着岛内的中央大平原,可事实上抚州北部的新津府城对中央大平原的地理优势更大。
看名字就知道,宋廷的真正中心并非抚州,而是新津府。那里就是后世的林加延湾,现在则被宋军命名为新津湾。
其距离大陆本土的间距比抚州更近,在新津登陆后,一出门就是中央大平原的南端,地理优势远较抚州优越。
除非朝堂上的一干文武大臣的脑壳全都坏掉了,才会舍弃新津府而使用抚州。
就跟针对北部平原而设置的定州,如何尽快掌握吕宋岛北部的大片平原,定州城才是最棒的桥头堡,而不是与北部平原隔着重重大山的新津府,更不是远在岛屿的南端的抚州城。
以最快的速度掌控整个吕宋岛,那最先要得手的就是南部的抚州湾沿线,和夹在抚州湾与新津湾中间的大平原,以及北部的大片平原。然后才是针对山地丘陵地区的攻略。
而早已经把抚州湾沿岸区域给摆平的抚州,之所以要成为大军的一个战略重心,担负起重要职责来,那就是因为它的主要作用,针对的并非是吕宋本岛,而是岛屿南部的如麻逸等诸多小岛的土著力量。
可以说抚州这儿不止是一道屏障,隔绝一切外来威胁的屏障。更是宋军伸出去的一只手,等到吕宋被摆平了,那麻逸等岛屿上的土著力量,也就到了要收拾的时候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所图更大
ps:这个新年过的真是一言难尽。别的话不说了,愿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吧。
也所以,抚州在大批移民和军兵到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准备。
尽可能的囤积粮食,不止是自己种植,还与南面的许多岛屿的土著展开贸易,从他们手中收购稻米。
包括之前时的收获,现如今的抚州城,存储粮米高达近二十万石,更有各种海产干货上千石,热带海洋怎么会少了海产品呢。而晒干的果铺、果干之类,还有制作的果酱,也被塞满了好几座仓库。
以城中现有的储备,便是再多上近万的移民军兵,也足够半年的耗用。
当人身体所需的各类营养成分得到充分满足的时候,对粮食的单纯耗费真的没有多大。
像之前他刚穿越时,军中将士每月的人均口粮一石五斗都只能算凑合。就因为那个时候人的肚子里没有油水,一切所需只靠粮食来供给,一天五斤粮米,在后世人看来是个‘天文数字’的配给,可在靖康元年却只能叫军汉填饱肚子罢了。
可现在呢?
大海又没有盖子,南洋的移民和军兵们就没缺过肉类。加上一些采集的新鲜水果,这地方的水果超级丰富,那生活质量甚至比内陆一些主战部队都来的高。
不过到现在,本年度抚州移民的农业种植活动已经全部结束,接下来就是半年时间的雨季了。倒是那些个土著们还要继续接着种植稻米,岭南来的移民们是不用再下地了。
当然,他们在接下的时间里也不是白吃白喝的被白养着的,抚州官府也会组织他们修房屋、修城墙、伐木、采石、烧砖、开垦荒地,甚至是开挖临近的一处煤矿。
南洋的雨季,雨水当然众多,可也不是成日里下雨。经常是一阵一阵的,不会持续太久,热带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么。
某种意义上与岭南的气候还是很相似的,所以,雨季里照样能干活。
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免得沾上病,来吕宋三年,移民们都是只在旱季下田。
不过即便是不下地,他们也不会被闲着的,就跟旱季时候一样,整日里都有忙不完的差事。
现在可还是开荒期,如今这里到处都是用人之地,到处都需要人手,而那些土人却又懒又笨,干活积极性也极低,还老挖空心思想逃跑,让监工烦不胜烦,一个正当年的奴隶只能当半个én来使用。怎么可能白白空置了那么多移民们呢?
有人还不知道利用,这是莫大的犯罪。
哪怕随着雨季来临,一部分工作都不得不停止。如水利设施、修路等工作都停止了,不过修建码头和城墙这种大事可没有人敢停下,包括开采石料和给新移民们准备的木屋也在紧张地冒雨施工当中。
另外,造船厂的工匠们也在一刻不停的建造着那些体量并不大的渔船,它们是用来近海捕鱼的。
要知道,这地方的渔业资源是极为丰富的,因为这里的岛屿众多,珊瑚礁、礁石比比皆是,为鱼类的繁衍提供了优秀的庇护所。在后世,吕宋也是世界前十的渔业国。尤其是沙丁鱼、羽鳃鲐、海虾、鲲鱼、圆鳢、梅鲷、圆腹鲱等小型中上层鱼,和遮目鱼、枪鱼、剑鱼、旗鱼等大型中上层鱼类,资源丰富的很。
造船厂的任务便是多造一些渔船出来,为本地多捕一些鱼虾,既能给全体居民多增加一些蛋白质的补充,同时也能极大地减少粮食的消耗速度。
总不能把这方面全推给水师不是?
更重要的事,参天大树也是从一颗小树苗生长起的。抚州湾的地理优势比之新津湾更胜一筹,乃是一个绝佳的水师基地+母港。造船业是必须要有发展的。因此先从造简单的渔船入手,好尽快地培养出一些造船方面的工匠和人才,为将来建造更大吨位的商船积累经验和技术。
抚州要有所发展,自然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却也同样需要自我的努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直到具体的消息传来,令抚州等待已久的新一批移民终于来到了。
足足五艘五千料的大海船在同样数目的大型福船(战船)的护送下驶入了抚州湾,在巴石河河口下锚停泊,请求入港。抚州方面早就等待着这一天了,两面立刻进行接触,在知道运输船上的数千移民根本没有大规模的病疫爆发后,抚州方面允许他们入港,将新来的移民尽快的送到岸上来。
城内的居民们几乎全部被动员了起来,不少土著也被组织了起,在码头上帮忙以安顿新来的新移民。驻军更是严格戒严码头,维持秩序。
因为伴随着三千移民一同到来的还有大批的物质,从不起眼的小五金到布匹、茶叶、药品、笔墨纸砚等等。
土人们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些新来者,默默地将梳洗用的热水和饭菜为新人们准备好。
新移民都是宋人中的穷光蛋,他们没有为抚州的建设出过一分力,可就因为他们宋人的身份,他们一来就比自己高出一头。他们一来就有大片的良田,就有坚实的房屋住,而自己……
所有新到的移民在登船之前就已经有了建制,保甲制度么,十分适用于现下的吕宋。也是因此,大批的移民一家一户的上到岸上,却十分规整的按着次序来,哪怕今天天空还下着小雨。
张仲熊在随从的打伞陪同下,缓缓走在码头边,仔细观看着这些新来的移民。
一个个真是干瘦干瘦。也不知道移民局的人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个人,来源似乎很杂,这从他们的长相、身材和露出来的口音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一些人怕都不是汉人,而是岭南的山民土著,更准确是说就是熟番。
干瘦、低矮不说,还真得了一个‘穷’字。
有些小孩甚至完全光着屁股,不少大人也是赤着脚,移民局显然没好心去打扮他们,那都要钱的。
这些人也毫不以为意,小孩子一边老老实实的待在大人身旁,一边用好奇而又畏惧的眼神看着码头上的军民。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多看,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同样在影响着他们,使得他们只是偶尔将目光转过来一小会儿,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张仲熊是张叔夜的次子,所以年纪不大就坐上了抚州刺史的职位。
司职刺史是唐朝时候的官职,宋朝司职中只有知州没有刺史,倒是虚衔里有“刺史”这一官儿。
可是南洋的州府全都虚的很,其人口规模放到中原,保不准连个下县都不如,于是‘刺史’的称呼就又重出江湖。
张仲熊的身份,还有他的资历,就是在中原也未尝不能做个真正的州官。此人上能管军,武艺不俗,下能治民,饱读诗书。可以说是个文武全才,虽然文武都不算是最出类拔萃。
可他却来了南洋,那自然不是发扬风格,把好处让给他人。
张仲熊啊,他所图更大!
第四百九十二章 over!
张仲熊所图当然很大了。
在中原汉地有什么好?
再出色的人也要按部就班的来,后者的秩序早已经稳定了。他就是去边疆边塞任职,管军又管民,没个三五年也难再往上走。
可是南洋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块‘法外之地’,没有规矩,没有制度、秩序,只要你有胆子,只要你有能耐,那就能掀起一场滔天大浪来。
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
不想在中原熬年份的张仲熊,就想着自己能在这块法外之地,掀风鼓浪,一步登天。
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抚州的小刺史,可接下来他还是吕宋南线战局的总指挥。能叫他以抚州刺史的身份来主管军事,军政大权一把抓,要说没有他老爹在背后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
张叔夜,那可已经是内阁重臣了。
长子张伯奋在边疆埋头苦干,次子张仲熊想要去外面扑棱扑棱翅膀,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横竖有老大兜底么。
而且次子跟长子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别看当初两个儿子都跟随他左右,带领军兵,沿途血战了一场又一场,拼死冲进了被金军团团围困的汴京城。
但次子心大也心活,跟本性纯良的长子真的不是一路人。
张叔夜现就在不违反朝廷规矩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帮老二一把。这一是对儿子的支持,让儿子能放开手脚的去施展胸中的抱负;二也是要看次子得偿所愿后,究竟能翻腾出多大的声浪来。
张仲熊看着岸上渐渐汇聚的移民,看着码头上多出的五艘战船,心头就直有股子抑制不住的兴奋感,这可就是他今后的本钱啊。
不说新增的军兵,就是那三千新移民,稍加整顿,也能轻松抽调出五百民勇来。放在抚州,放在他张仲熊所图谋的大业中,这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移民们看着周遭很有一股畏缩感,毕竟是背井离乡远涉几千里之外啊,这些大多都是一辈子待在村里种地的庄稼汉,如何不畏惧?
哪怕来之前移民局的人已经跟他们宣讲过很多了。
但‘人上人’这个词距离他们真的很遥远很遥远,没有在抚州生活过,没有亲眼目睹宋人与当地土著的上下之分,没有亲身感受过彼此的高下之别的他们,真的没什么概念。
他们普遍木讷、老实、麻木,看得出来,这些大多是本分人。他们对外界的认识仅限于居住的村子这么一个狭小的范围,十里八乡就已经是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范畴了。他们的社会关系也及其简单,大部分局限在就近的亲友或地主东家。
对于宋人、土人和奴隶之区分,对于征服抢掠,完全没有认知。
这些人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改造,才能成为张仲熊所希望的民勇。
张仲熊暗自叹了口气,这是他先前时候就已经有想过的。
来南洋的移民,那就不会有好的,好的谁来南洋啊?
就像在南洋的这些官儿们一样,如张仲熊这类的,那是百中无一的。
大家宁远去西北去东北,能行一点的话都不会来南洋。
不说别的,只一个大海,就足够劝退无数人了。
来南洋的移民都是赤贫的穷光蛋,多年的贫穷、饥饿、疾病和低下的社会地位,早已经摧毁了他们的生理与心理,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与改造,才能够叫他们融入进抚州。
下船的移民以十户编为一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澡堂洗澡。码头旁边有一个大型木结构房屋内,专门就是针对移民的清洁设立的。为了更好地消菌杀毒,洗澡水里还加入了一定份量的硫磺,这是从流求那儿搞来的。
后者也已经是赵宋的地盘了。
每一批人进去洗澡后,站在门口的奴隶便将他们脱下来的破烂衣物取走送到灶膛里统一烧掉,然后给每个洗完澡的人发一套细麻布衣裤。
当然这细麻布的原材料并非是亚麻,更不是苎麻,而是吕宋原产的蕉麻。
后者强度极大、柔软、有浮力和抗海水侵蚀性好,本当地土著主用作船用绳缆、钓鱼线和编制渔网,而在宋人手中它亦是品质极佳的吊车绳索和动力传递缆索,以及纸。而起内层纤维可不经纺纱而制成耐穿的细布,吸水速度比绸缎、棉布快几倍;同时具有一种清凉感。都叫人不由得想到了夏布!
洗完澡的移民再被人统一领到澡堂旁边的空地去吃饭。饭菜没别的,就是简单的咸鱼米粥和咸菜。
这些食物并不精细,更不珍贵,但却是这时候最适合他们的。毕竟,这些人虚弱的身体短时间内可无福享受那些香喷喷的大鱼大肉,还是先调养一段时间再说吧。
三千移民的安置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初步结束。无论是抚州的军政官员,还是下面具体干活的军民和土著,大家都累得不轻。
不过现在还放不得松,因为给新移民们准备的木屋虽然完工了,一干生活必需品也准备齐全了,但接下的几天内,抚州当局却需要移民局发来的统计录给所有的移民来分工。
有手艺的,没手艺的,身体好的,身体差的,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能力不同,分工不同啊。
总之,事情千头万绪,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怕是都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雨季来临后,抚州地区的大部分户外活动都已经停止,不过这并不代表大家都没有事做。除了“下刀子也不能停”的城墙修建之外,木材加工厂、砖窑厂、采石场和石灰厂,以及码头附近的修船所,到处是忙忙碌碌的移民。
而张仲熊则已经从这些移民中选拔人手了。
南洋的环境挺复杂的,所以,移民一律保甲制编户,自然也是按照保甲制来操练的。
只是有些人实在不堪战的很,那体格比之南洋的这些猴子们也大不多少,兼之张仲熊虽然有父亲在背后撑腰,却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把移民里的民勇民丁拉去外头。
民勇不是兵,他们虽然是正规军的辅助力量,却更多局限在居民点,是一支维持力量。
但在张仲熊的心中,却始终想把其变成一支对外的开拓力量。
这绝对不能玩一锅端的。那样动静就太大了。
汴京城里,赵构此时受到了岭南陈遘的奏报,李朝over!
第四百九十三章 斩草除根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升龙城外。
离李朝的国都不过十来里地的荒地里,旌旗招展,旗下无边无际的人马,仿佛十分壮阔。只是那乱哄哄的行列,喧嚣的人声,繁杂的服色和军械,叫人一眼就看的分明,这些人根本就是聚成一团的老百姓,而不是甚个军人。
“北寇毁我家园,杀我子民,yin我妻女,其罪罄竹难书,此仇不共戴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越今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等除了拼死一搏,就也只有拼死一搏矣!”
“我们怎么多人,用脚踩也能把北寇全踩死了!”
“惟死而已,惟死而已,何惧之有?”
一个个李朝的贵族、官员、士大夫们在疯狂的叫嗥着。
他们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着,似乎这样才能激励自己,让自己忘记那可怖的恐惧。
没办法!
岭南的宋军从本质上说虽都是守备军,但吃得好穿得好,待遇高装备牛,那精气神自就提了上来了。
别看就是一支守备军,可跟李朝的兵马pk来却是无往而不胜。在正面战场上,李朝的兵马面对从红河口杀进来的宋军水陆兵马,根本就无从招架。
当然这中间也有李朝战略布局失误,给其兵将带来的负面效应的影响。
毕竟陈遘还聚集了一支兵马停在了邕州呢。
李朝岂敢怠慢?他们纵然知道岭南宋军的水师强大,却也不敢不在陆上投入精力啊。布置了不少兵马守备,尤其是边界的那些崇山峻岭。
结果当宋军的水师以绝对优势击败李朝的同行之后,李朝腰腹之地就瞬间门户大开了。
宋朝的水陆大军沿着红河一线溯流而上,直捣升龙。
这就跟之前刘子羽率军沿混同江直捣金人老巢一样,如果给后者足够的时间,聚集起的敌军实力未必会比泛海而来的宋军差劲,可这场战争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留守红河三角洲地区的杨英珥猝不及防,明明手下有几倍于宋军陆师的兵力,却被宋军给分头击破,那升龙府还没等北圻的李朝陆军回师救援呢,便被徐徽言、张荣带队给拿了下。
李阳焕仓皇而逃,躲到了西面的群山之中。这并不稀奇,半岛上的这些个小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面对不可抵挡的攻势时候,国王落荒而逃者,并非少数。
李阳焕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但他的这一逃却害苦了从北圻急速折返回的李朝大军。
太尉李公平带领着急速折返回来的北线李军主力,在身后宋军的沿途追击之下,越过一道道山岭和江河,奔到李朝的统治核心区域——红河三角洲的时候,本就已经是一支人心惶惶的疲惫之师了。兵力也从最初是三万余人变成了只剩下两万兵。徐徽言见机率五千军越过红河去,以少敌多的横野一击,直叫李公平授首,让李朝的这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常备兵马成为了过去式。
至此,已经被暂时命名为胶州都护府的交趾故地,就可以说是大局已定了。哪怕李阳焕这波人等还没有被抓到,但李朝成建制的正规军被全部打掉,李朝就必须会成为过去式的。
那些官员、贵族和地方豪强(大奴隶主),及诸蛮酋长,一些个地方实力派很干脆的选择了驯服。
在面对不可抗拒的力量时候,他们显然没有太多的忠诚为李朝舍生忘死。
保国还是保家?这一问题的答案很显而易见。
哪怕他们这儿被纳入中原王朝后,法规制度上的改变,会极大的损害那些地方家族的实力。可这些个地方派依旧不敢反抗。
中原王朝的兵锋是多么犀利,那是他们都亲眼目睹的。李朝的大军已经灰飞烟灭了,他们的实力比之先前的李朝又如何呢?这反抗的结果只有毁灭。而他们绝对不想身死族灭,那就只有顺服的去割肉,哪怕会让自己伤筋动骨呢。
从土地到奴隶,还有官位,改朝换代的结果对于本地的地方实力派那是一个全方位的削弱。
谁叫李朝刚建国时候的制度那般粗糙呢。
李公蕴(李太祖)将丁朝和前黎朝时期的十道,改为二十四路。因为十道制度令地方将领既握有重兵,又兼管区域政事,权力过大。可‘全国’拆分为二十四路后,军政权力依旧操于州牧手中,地方权柄依旧很强大。
李德政(李太宗,公蕴子)立下规定,每年与各级官员举行一次盟誓,向李氏宣誓以表效忠。
这等事要放到中原,那简直是笑掉人的大牙。
李朝中央与地方的关系,直叫人想到了周天子和春秋诸侯王,而根本不像君王与臣子。
李朝历代君主还爱分封各子为王,到国内要地镇守。在边远地区和少数民族居住地,设州、寨,驩州及爱州特设寨,实行军事统治,以应付南邻占婆。少民地区为本地酋长世袭之地,大者名州牧,小者名首领,后来因地域逐渐分割,酋长势力渐弱,李朝派知州一人,酋长直接隶属,而这类的州到了眼下时候已经被称为“镇”了。
现在,随着李朝的完蛋,其地方实力派就剩下了李朝的一部分宗室贵族和地方官员、诸蛮酋长。而这些在李朝属于统治阶层的人,与其下的士大夫、豪强阶层,通通都可以用‘奴隶主’三字来形容。
明明是华夏的千年故土,饱受熏陶,可一旦自立,却直接玩起了奴隶制了。
不管是前头的丁朝和前黎朝,还是之前的李朝,奴隶制都是刚刚的。就是李阳焕前头的李仁宗,主宰江山五六十年,声望那般高隆,威严那般强势的一个君王,也只能动一下‘私奴刺墨(黥字)之禁’,对奴隶在人格上稍加改善,规定:凡京城内外诸人家奴仆不得刺墨胸脚,如禁军样,及刺龙文于身上。实则呢,对奴隶制根本就没有触动。
也所以,当陈遘接到赵构的旨意,开始挥舞着刀子对当地的豪族、官员、酋长等实力派‘斩草除根’的时候,后者果断的忍不下去了。
他们愿意自我切割,好换取自己日后的继续存留。可赵构的意思却是要把他们迁入岭南,就跟当年西汉中前期,尽迁天下豪贵居五陵之地。
这可是要断他们的根基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 有心算无意
赵宋一朝没有奴隶,胶州归入中原制度后,奴隶变作自耕农,这是赵构收买底层民众人心的一重要手段。再加上官位权柄上所受到的冲击,原先的那些个胶州的地方实力派们都要受到绝大的压制。
从上流社会坠入到中间阶层,一蹶不振的话,三两代人后泯然众人,也不是甚稀奇的。
中原那些曾经一度牛牪犇掰的世家门阀们,不就是这么‘破产’的么。
现在同样的命运掉落到了他们这些人头上,那些人中的明眼人未尝看不到其中蕴含的危机,但他们不愿意跟着李阳焕无畏的去送死,兔子和猛虎的搏斗,彼此的力量太过悬殊了。他们都看不到一丝一毫胜利的希望。
所以,胶州的地方实力派选择了忍受。
毕竟不是骤然死亡,他们还有‘改换门庭’的时间不是?
何况赵宋已经实行官吏一体了,他们读书习文,便是搞不过中原的读书人,考不上进士,但也总能肖想一下秀才吧?
官吏一体之后,官府吏员的‘世袭’制度自然也被打破了,想要进衙门做公,考试依旧是一道门槛。
如此被地方官府选拔出的‘人才’,即为‘秀才’!
他们这些人家本都是地头蛇,在地方上影响重大,如果能再把持住‘小吏’,将来架空上官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这胶州的权柄依旧被他们握住了一部分。
这或许就是李朝的那些地方实力派们的‘底线’吧。他们虽然损失惨重,可却能保持住了底线,这样的结果他们就也认可了。
然而赵构在整体局势还没有安定下的时候,就指示陈遘对地头蛇们动刀子,要将他们尽迁移去中原,这可真是将他们‘自我安慰’的底线给打破了。
没有了地方上的影响力,被迁移去中原的他们就是一群无根之萍,不说宋廷对他们的压制,只说迁往地界里本有的士绅地主,都能把他们像孙子一样碾压。
大家已经到了生死边缘,再不站起来反抗一把,他们就彻底完蛋了。
虽然有的人家依旧选择了忍受,还有的人选择了观望,迁移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但还是有不少实力派站了出来。
眼下升龙城外聚集地这么多人,那就是站出来的那批反抗者们汇聚起来的力量。
他们以自己手中的家兵、族兵为主干,以手下的奴隶、佃户为辅,轻轻松松的就能拉起一支兵马。
再把先前被他们丢在脑后的李阳焕给抬举出来,一群人汇合一处,一支上十万人的‘队伍’就在留守升龙府的张荣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便已经在升龙府城外汇聚起了。
这可是真正的‘人多势众’!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汇聚在城池外,战斗素养和装备高低先不去说,只说规模,很是唬人呢。
而这也就是赵构之所以叫陈遘对地头蛇们下狠手的最主要原因。
后者在当地的影响力太大太深了,那就是一个个加强版的士绅豪强,一呼百应,很容易就能拉起一支队伍来。
历史上的永乐皇帝,三次打平了交趾,前后出兵数十万,每每都是风卷残云,势如破竹。可当地的反抗力量就是层出不穷,打灭了简定、邓悉、阮帅等人,还有举着‘陈氏后人’招牌的陈季扩,陈季扩被捉去京城了,还有黎利……
前后二十年间,交趾就没几天平静的日子。
原因是什么?
扣除掉交趾独立已久,自主性比较强,以及朱棣食言而肥的因素影响外,那最大的问题就是放过了当地的那些地头蛇。
以至于明军主力一旦撤出了交趾(当时正值永乐帝五次征伐蒙古之时),地方上就有豪强暴起,利用当地的地理优势,在深山密林中将留守的明军一次次拖垮击败,让交趾变成了一个不断吞噬大明血肉和钱粮的无底洞,以至于最终迫使大明放弃交趾……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赵构对此看的很清楚,自然不会放任这些个地头蛇不去管。斩草要除根,免得春风吹又生。
直接让陈遘去捅破这个那根红线,也顺利的引爆了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红河三角洲。
没有人愿意凭白离开自己的老巢老窝,放弃几辈人经营下的关系和影响力,去到一个几千里外的陌生地方。这就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抵到了地头蛇们的眼前,只有一些没有甚雄心壮志的人家,才会乖乖束手就擒。反正他们大多数也是中原来的移民,不管是早期的秦汉,还是稍后的五代十国南北朝,每每中原战乱时候就会有大批的人逃亡交趾。比如李朝的老祖宗李公蕴,及稍后的陈朝的开国皇帝陈煚,均来自泉州安海,大家都是闽人么。现在回中原去,权当回家了。
哪怕在交趾兴风作浪的草头王们,多是打中原来的移民。但后者群体中总是有一些安分守己的不是?
地头蛇们群起而动,李阳焕再次走上了舞台的最前沿,甭管他内心里是如何的“卧槽”的,交州要继续乱上一阵子,却是必须的了。
汴京城里的赵构也好,交州境内的陈遘也罢,对此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陈遘更是早早就对此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张荣虽然被打的措手不及,但人却不害怕。升龙府这地方,比邻红河,河叉河流众多,除非敌人具有绝对意义上的优势,不然,复杂的河道就是这座城市最坚固的外甲,绝对的易守难攻!
更别说他手下还有一支由数十艘中小型战船所组成的水师!
这些战船哪怕只是水师返回外海后留下的破烂,那也不是地头蛇们搞来的渔船所能比的。
六百多艘船舶,看着也是黑压压一大片,但就跟城外的乌合之众一样,全是不堪一击的臭鱼烂虾。
张荣手中的兵力连外头队伍人数的二十分之一都没有,却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败。
都算着等着他们多时了,这一局又怎么会败呢?
没听过孙子有云么: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
第四百九十五章 灭北寇!保大越!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示敌以弱,张网已待……
一时间里张荣心中想到了很多个词儿,全都是对外头的土人们说的。
这升龙府城就是一颗诱人的红苹果,等着这些个‘叵测之辈’们蹦跶出来呢。
这是陈遘在受到赵构命令后就计划好的一切,虽然锦衣卫在交州的影响力几近于无,根本探查不到那些地头蛇们的动手日期,可张荣不在乎啊。
四千来水陆军,只要配合默契,足以拒敌于升龙府城之外。
或许这个时候,北面的陈遘,南面的徐徽言,东边海上的水军主力,都已经行动起来了呢。
四面合围,将所有跳反的地头蛇们通通镇压下去!
赵宋与历史上的朱明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进攻李朝的赵宋水陆军根本没有撤离,依旧还盘踞本地。
而且目标明确,早早就盯向了这些祸害!
虽然这场战役必然会拖累宋军彻底平定交州的步伐,但现在就一劳永逸的干掉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对未来的长治久安,则会有着极大的积极作用。
横竖赵宋现在不差这点钱。
这就跟东北哪儿还在继续的‘剿匪治安战’一样,看似依旧在哗啦啦的花钱,实则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跟长远利益相比,绝对是花小钱办大事。
尤其是在赵宋已经停止了大规模战争的情况下,这点耗费,完全在赵构的承担范围之内。
升龙城外,地头蛇们的安利大会依旧持续中。
“陛下神机妙算,调引北寇主力分赴南北,如今京城内只有贼寇寥寥千余人矣。而我大越今有忠勇赤诚之士十余万,收复京都,捻灭北寇,易如反掌……”
“贼人就那么点人,俺们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陛下尚且年少,就能想出如此妙计,此诚英主明主也,真天佑我大越,天佑我大越啊!”
以红河三角洲的地头蛇为主,以北圻、南圻的一些豪强和酋长为辅,这支骤然造反的叛军,也可以说是一支绝对意义上的奇兵了,可他们却绝对不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在大战开启之前,必须不停的被各自的头目头领,不停地安利安利再安利,如此才能鼓舞起斗志和信心!
为此,这些地头蛇们不惜把李阳焕捧得高高在上,只因为他是李朝最有牌面的一个人,只因为他是无数土人心中的‘正统’!
“灭北寇!保大越!”
“陛下洪福齐天,大越战无不胜……”
这支七拼八凑堆起来的大军,汇聚了北圻、中圻、南圻各地的由家兵民勇和一干子奴隶,当然也少不了一些个正规军,就在这不断的鼓舞声中昂扬起斗志,向着升龙府城开过来了。
哪怕整个队伍都不成队伍,全乱哄哄的聚成一团。武器也差不多,那些家兵民勇和一些正规军还好,有刀有枪,有弓有盾,甚至还有一些大象。而奴隶们的武器就只有梭镖、柴刀了。
任谁看到这一幕大概都不会相信他们的战斗力有多么的强大,都不会想到这么个国家,在过去的百十年里竟还是中南半岛上一个小霸主。
打真腊,打占城,打赵宋,怼大理,怼哀牢,怼牛吼蛮,在过去的百十年时间里,李朝真牛逼闪闪。
可现在却是如此的落魄。
在这支数量多到难以计算的“土著大军”汇聚之地的对面,大约千把宋军已经在城外列阵,同时升龙城北的红河上,数十艘战船也挂上了风帆。
宋军的人数是那么的少,可面对着十倍于己的敌人前锋部队,却半点畏惧也没有。
两个营的宋军列出了两个很正规的方阵,背靠着升龙城的护城河。而城头上,一身戎装的张荣正面色严峻的屹立着。
虽说他心中很有自信,但对面好歹也有那么多人呢,又怎么可能轻松呢?
张荣身边有个人的脸色很难看,这人就是交州都护府刚上任的锦衣卫千户,一个工作都还没来得及铺展就碰上这种烂事的人。
要说他是可以不生气不愤怒的,毕竟时间太短暂了。
大概是看到敌人太多,脸色才有些难看的,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因为地头蛇们动员起了辣么多人,显然就是把声势搞得很大,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大的响动,锦衣卫一点效用都没有发挥出来,那也算是一种失职了。
“哈哈,大象,又是大象。”
城外的上万兵马是敌人中的精锐,里头的人不是李朝的正规军就是地头蛇们的家兵,那少不了就要有象兵这一特殊兵种了。
虽然这些土人历来与中原王朝交锋,看似庞然的象兵并没有发挥出多大作用。南北朝时候的刘宋文帝元嘉二十三年五月,宋交州刺史檀和之奉命伐林邑,林邑王范阳迈使用象军参战,宋军初战不利。振武将军宗悫认为,百兽都害怕狮子,大象大概也不会例外,乃赶制了许多假狮子,隐伏草丛中。他还在预定的战场周围,挖了不少陷阱。敌方驱象军来攻,宗悫放出了假狮子,大象吓得掉头乱窜,宗悫又乘机指挥士兵万弩齐放,受惊的大象四处奔跑,不少跌到陷阱里,人和象俱被活捉。
到了隋朝仁寿末年,隋文帝派刘方为驩州道行军行军总管讨林邑,林邑王梵志又以巨象出战,刘方以诈败术,引大象跌入陷阱,复以弓弩射杀,从而大获全胜,一举攻占林邑国都。
就是到了北宋灭南汉之役时候,潘美也曾集中军中劲弩火箭攒射大象,让象群负矢惊跃狂奔,南汉军由是溃败。就更不要说装备了火器后的宋军了。
此灭李朝一战中,宋军就几次用火器轻易地击破了对手的象兵,那一头头被火焰和爆炸声响给搞得惊慌不已的战象,反而轻易地把李朝的兵马给冲散了。
现在这些个地头蛇竟还不接受教训,还要把这些个大象摆出来,那是他们自己在找死啊。
说真的,在张荣的心中,大象这东西更该是军中驮运物资的‘大型牲畜’,而不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战车’!
只是对面的地头蛇们显然不是这般认为,眼下这时代又不是后世的信息时代,很多消息的传播都比想象还要慢许多。尤其是土人阶级分明,不少游兵散勇虽然都被地头蛇们给收拢了,但却不意味着有参加高层决意的资格,更不意味着他们的意见和经历有多么重要。
现在很多个地头蛇都只知道宋军火器厉害,至于怎么个厉害法,却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北寇虽然严整,但毕竟人少,我军十倍于己,拿下对面,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是,咱们十个打他们一个,怎么都不会输的!”
当年神宗朝,李朝兵马跟宋军交锋时候,那象兵可也立过不少功劳的。敌人很有自信!
说到底,数十倍于宋军的数量,这才是地头蛇们这一战自信心的最大来源。
第四百九十六章 奴隶?
“贼寇虽众,却尽在陈相公的掌握之中,不足为虑。可恨者,惟土人之上流也。”张荣向身边人看了一眼,“今后欲安定交州,肃清贼乱之残余,且还要多多仰仗锦衣卫之能啊。”
锦衣卫千户连忙谦虚,却是知道今后自己少不了要跟张荣打交道的。因为这张荣已经确定是交州都护府的水师都总管了。
交州这地方有一个叫岘港的所在,距离李朝与占城的交界处不远,背靠大山,东北有一半岛作屏障,海湾呈马蹄形,港阔水深,形势险要,为天然良港。那将会是都护府水师的主要基地!
而且这交州的地理环境就决定了水师的重要性,无论是军事亦或民生,都离不开水师。张荣今后在都护府里的地位举足轻重,与锦衣卫之职能虽无太多的干系,但却是千户绝对要打好关系的存在。
交州这片大宋朝新辟的处女地,拥有着太多太多发财的机会了,不说别的,只甘蔗和稻米,还有满山的珍贵树木,就有大把的财富可赚。不跟水师打好交道能行吗?
千户心里想着将来的财路,眼睛里则狠狠盯着城外的土人。钱财是将来要考虑的事情,只要锦衣卫能在交州扎下根来,这里有大把的发财机会等着他。眼下他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清除掉那些个该死的乱贼!
上流人物,尤其是要做下天大勾当的上流人物们,那是没谁会把自己所有的牌面都彻彻底底的摆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谁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哪怕自己用不到,自己的子孙会用不到么?自己的家族会用不到么?
他相信,城外那些个起兵的地头蛇们,肯定已经安排了人手潜伏在汹涌的波涛之下了。
那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也或只简简单单的给家族留下一条根苗……
锦衣卫今后的最大任务,一是要缉拿大战后的落网之鱼,二就是要铲除了所有的小幼苗!
“当年李贼大军杀入邕州时候就是用战象为先锋,而我大宋彼时根本无精锐敢战之师屯驻广南,以至于半路之地沦为敌手,数十万百姓遭殃遇难。可现在……”
说话之人是广南西路籍贯的一名官员,当年事发时候他当然没有出生,可他所属的家族骤然间遇难,却是折损了许多血脉人丁。哪怕距今都过去了五六十年,这人提及李朝来,也恨之入骨。
城外的战事这时候已经开启了。
土著们把手中的十来头战象,一线排开,叫嗥着向着城外的两个宋军步阵冲过来。
象兵是中南半岛和天竺各国的特色兵种,单纯的肉搏战斗,那战力值绝对爆表的。跟坦克一样,牛逼到爆炸。中南半岛的土著们打仗的时候都喜欢用战象冲锋,到了十七八世纪的时候,甚至还在象舆上安装了小炮。
不过现在小炮当然是没有的,象舆上站着的是投枪手和弓手。
被象奴驱使着的大象,嗷嗷叫着冲上前来。
眼见着大象引领着铺天盖地的人潮渐渐逼近到城下,张荣等人却丝毫也不显得慌张,因为他们都清楚看似庞大的战象在火器面前是多么的渺小。与其担心城外的战事,还不如跟身边的人交流交流战后战俘处置的问题。
“贼有上十万众,波及家人,便是数十万人。单纯的编入战俘营,卑职并不以为可取。但若能将之贬为奴隶,发卖天下,则……”
恨李朝入骨的那官员出了一个很毒辣的主意,一句话就要把数十万人,甚至更多人打翻在地。
但其他的张荣几人却没有一个在此时装圣母,全都拍手叫好。
他们哪一个手里没大把大把的土地等待开发啊?
不提国内的荆湖和西北、东北,就是吕宋和眼下的交州,在场的几个文武,就全都吃的肚子发撑。
大片的土地已经圈到了手中,那还需要的便是足够的劳动力了。
如果交州这里的几十万人,乃至将来的上百万人会被打为奴隶,那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他们可就爽呆了美翻了。
“轰轰轰……”
药粉爆炸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这是战场上的一大转变,来势汹汹的战象和土军在药粉的威力下瞬间变成了一堆乌合,一头头受惊的战象倒冲土军队伍,瞬间就让这万把人的土军精锐分崩瓦解。
不过躲在后头几个地头大蛇并不怕。
是的,这支上万人的前军是他们多长筹集才凑出来的一支‘精锐’!
可这些人也心知肚明,如果不能把城内的宋军吸引出来消灭一部分,哪怕他们手下还有更多的精锐,也很难短时间里就把升龙府城给拿下的。
事实上地头蛇里也是有聪明人的。
自从宋军杀进来后,那就就没听说过人家有打败仗的时候,可见其战斗力有多么的强大。
加之升龙府又是李朝都城,纵然还没有达到历史上的顶峰,却也是李朝境内绝对意义上的坚城。
这么一座城市,再加上城内的三四千守军,他们虽然有上十万人,却真没信心能眨眼就拿下。
这先把一部分人引出来,聚而歼之,然后再叩城池,便成了一个很稳妥的策略。
城外的宋军只有千把人,但在敌军溃败之后,城内迅速冲出来了一千余人,与城外宋军汇合,两千多兵马如狼似虎的直扑败军来。
地头蛇中的大佬们看的喜笑颜开的。
宋军在升龙拢共才四千军,扣除千把人的水师之后,陆上兵马就只三千。这一下子就出来了两千多,可以说是全力以赴了。如果把之一口吃掉,升龙城不就跟岔开了大腿的妇人了么?
对己方手中的资本有着绝对自信的地头蛇们,只觉得胜券在握了。
哪怕他们抛出去的诱饵都已经被冲的稀巴烂,但这些人脸上也荡漾着笑容。
赵立一身鳞甲,手中攥一口大刀,雪亮的刀刃上犹自滴血。
看着前方狼狈逃窜的贼兵,不屑的冷笑着,“便宜了这些贼子了。”却是在出战前上面就有嘱咐,不需远追浪战。
第四百九十七章 好好地想一想
汴京皇宫。
已经决定来年就乞骸骨的宗泽立在殿中,看着上头高坐的赵构脸色沉静如水,闭嘴不发一字。
他很不理解皇帝为什么那么坚持不蓄奴?
不能看到‘后世’的宗泽,根本理解不了赵构心中的那股子担忧。
在后者的眼中,蓄奴国家的代表就是后世的大灯塔国了,内部种族矛盾十分尖锐,也就是得天独厚而成的强大实力和繁华掩盖了一切,但哪个国家又能有信心始终保持在人类的最巅峰呢?
看看中国。
每个大一统王朝的巅峰时刻不都是世界强国么?
但有起就有落啊。
尖锐的种族矛盾在赵构的眼中始终是一个威胁着国家根基安稳与否的恶劣因素。他所希望看到的那一幕,他所遐想的帝国,更该是把所有外化之民都给包纳包容彻底汉化的国家,是一个统一的单民族国家。
所有人都是汉人,没有那啥。
可现在岭南陈遘为代表的一批人,合着朝廷之上的诸多大臣,却都一致赞同要蓄奴。
从实际出发,他们的理由十分之充分。不管是解决李朝战俘之问题,还是针对南洋的开发与西北、东北之地的开垦,提出了无数个理由来支持‘蓄奴’!
如今,这事情唯一的绊脚石就在赵构。
宗泽在心中也猜想着,皇帝不需蓄奴,这绝不是他发善心了。但问题就在于,你不叫人蓄奴,那么你准备怎么处置李朝的那些土人呢?
都杀光么?
不可能的事。
而想要彻底的把百万做单位的一个巨大人群给消化干净……
宗泽等人真很难想象那需要多长时间。
对外族包容汉化,这在中国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赵宋前头的李唐不就是最明显的一个么?但结果呢?
纵然李唐历史上有一个个外族名将对大唐王朝忠心耿耿,一片丹心,这却也都不能遮掩下安禄山是个胡儿的事实。
朝堂上下不是没人不知道赵构的心思,只是没人觉得这事儿靠谱!
“当然不能都杀光了。惟首恶除之,余者多造杀孽,有伤天和。”
这不是赵构仁慈,而是利益所在,把几十万人百十万人编入劳改营,那看似朝廷的一大负担,实则却是一巨大的利益。
荒地的开垦,城池港口的修造,道路的维修,还有河道水渠河堤的维护,百十万人很多么?
这些人力被尽数应用后能给赵宋节省下多少财政开支啊。
当初在升龙城外的一战,守城的四千宋军水陆军,就是靠着一次次的冲击,靠着水陆交叉配合,把城外的十万土兵给打的稀里哗啦。当陈遘率军从北赶来,徐徽言领兵打南杀来后,‘人多势众’的土军就瞬间飞灰湮灭。那刚刚从北圻西北部的群山密林中钻出来的李阳焕,也立马又缩回了大山和雨林之中。
这一仗虽然没能把所有的反对势力都一网打尽,但也重创了这些人。那些从战场上侥幸逃脱的地头蛇们更是在随后的日子里,被发狠的锦衣卫追的一刻也不得安宁。
而就在落网之鱼们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候,诸多被俘的战俘在修养了一段时间后,已经开始被组织起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了。
别的不说,但是几座港口的建设和伐木除草这两个差事,那就能吸收掉大批人力。还有某座煤矿的开发开采,这东西的价值虽然不能工业革命爆发之后相提并论,但整个南中国都没有大型的优良煤矿啊。
以两广为例,小型或中型煤矿自然有,但大型且埋藏浅,易开采,还品质超高的煤矿,却一个也无。
加之那煤矿距离海岸线很近,方便运输,将来必是交州境内的一个超级聚宝盆。
这般的,大量的战俘就又被分流到了那。那些人白天在各处工地干活,晚上还要上夜校被统一教授一些主要是生活常用语的语言课,此外还有卫生常识、纪律规定,就跟宋军要熟读南洋生活注意事项》以及政府律令等一样。
这样的集体生活可能将伴随他们很长时间,直到前来接他们去中原的船只抵达为止。而如此之多的战俘对于眼下的交州言,那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到了那时候,肯定是身体状况好的优先走,语言和其他方面学习好的其次。给他们上课的教习教员们也不断向他们安利中原的土地有多么广阔、生活条件是多么优越,只要他们本本分分的接受再教育,一旦成为大宋子民了,那可就享福了。这是在用对待战俘营劳改队的条件,来向这些人进行思想教育。
可要是这些人被打为奴隶了,呵呵,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中国人了。
赵构很清楚,现在并非是朝野上下都在反对自己,而是两股不同的信念在交锋。
中国虽然自古就有‘教化蛮夷’这么一说,但至少大宋朝的这些官儿们显然没这个耐心,或者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无数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教化蛮夷’这四个字,‘教化蛮夷’这个儒家的口头标语之一,真就变成存留在他们嘴边的口号了。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坚持己见,一个是从善如流。
前者可行,以赵构现如今的威望,这事儿绝对能压得下去。毕竟奴隶是很人血馒头的。
而后者就更好了。
那等于是对着众人公开了一个大宝藏。
想想看蓄奴如果合法了,那奴隶又怎么可能只出现在交州呢?
太远的地方不去说,就单单一个南洋,只要‘奴隶’二字的魔盒一打开,那都不知道能释放出多少的罪恶来。
原时空白皮儿们在非洲对黑蜀黎们用惯的招数,很轻易的就能在南洋猴子们的身上得到复制,……,嗯,这话这么说似乎有点不适合。
但是,挑逗起土著猴子们之间的争斗,拿着钱财兵甲物质来从前者手中换取奴隶,从而叫猴子们自相残杀,这招数很高大上么?
想一下两汉、隋唐对付北方少民时候的招数,拉一派打一派,在实力允许的情况下,老祖宗玩的不要太溜了。
赵构挥退了宗泽,这事儿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举而多得
这一夜寝宫内的灯亮到了很晚很晚。
赵构系统的看了次朝堂众臣的上疏,还叫人送来了锦衣卫和皇城司的密报。可以确定,这朝中文武的串联度并不高,也即是说,关于这‘蓄奴’一策的意见,绝大多数朝臣是秉心而论的。
这结果叫赵构很蛋疼!
他可不会忘了自己还剩下多少的时间。
几年之后,自己‘驭龙宾天’,这天下权柄虽会被几方面制衡分握,但如果大家的心思全都一样的,那废了战俘营改做奴隶,那不还是轻而易举么?
甚至他们都不需要大张旗鼓的来推翻‘先帝’的纲领,这样影响多不好啊。而只需要另辟蹊径,那就有太多的漏洞可供钻的了!
头上有保护伞笼罩着,外面有巨大的利益诱惑着,擦边球和灰色地带,可不就能随便利用么。
赵构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根本半点也不保险。哪怕是用祖宗遗命,也都不会有个鸟用!
就像朱明,多好多棒的一例子啊。
现在这‘残酷’的现实逼着他不得不来考虑朝野群臣的意见。
赵构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软弱,那真不是一个敢‘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士。他过去在明末在北宋末大刀阔斧的改革手段,犀利狠辣的无情切割,看似也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在直面扑卷来的惊涛骇浪,实则却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他是心中有了充分的底气,有了很大很大的把握后,这才雷厉风行来。
可是现在,赵构心中却是很没底气的。
之前时候,他的许多举措固然是极大的破坏了原利益既得者们的权益,却也把后者手中的利益夺回并分给了新生代的利益既得者。他不管在明末还是在眼下,那都是有固定并不断强大中的政治基本盘的。
可在蓄奴与否这一决策上头,赵构发现自己的基本盘却小的可怜。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拿不出利益来培育、扩大和巩固自己的基本盘,所有的战俘及所涉及的家人如果编入战俘营之后,那受益的只是国家。可要是变成了奴隶了,赵构必然是要拿出来一部分惠及天下的。
即便赵构现在于朝堂。于天下之间的威望绝对的不可动摇,他也不可能让朝野上下对利益视而不见,更不可能叫普天之下的人把‘吃亏’看做是‘占便宜’。
他的那块小的可怜的基本盘,在未来的四五年里,完全没有扩大的空间,反而更有可能会日渐缩小。
因为随着西北、东北和南洋的开发日渐加深加大,劳动力的空缺只会变得越发巨大,‘奴隶’两字的利益和市场也会变得日渐巨大,保不准就有他现下的支持者摇身一变成为了反对派。
赵构难道还要因此而对满朝文武下手,或是留下制衡手段吗?
继承人的年龄太小,赵构留下的制衡手段只会为皇位的传承和皇权的稳固设立,绝不会把宝贵的资源浪费在这点上的。
甚至不客气的说,为了保持自己意志的延续,为了保证继承人的地位,他都还要不经意的去拉拢手底下的一些大臣呢。
如情况下,赵构觉得自己如果还坚持己见,那就是个棒槌了。他打心眼里就不觉得为此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是个聪明的选择!
说白了就是面对困难退缩了。觉得自己赢面不大,还要耗费太多太多的精力……
……
事情非常轻松的完成了过渡。
一场盛大的‘瓜分派对’也在朝野上下开启。
就如赵构所想的一样,一旦把那么多人定性为奴隶,那必然是要分出一部分惠及天下的。
而且这分出的‘一部分’并非单指交州的那些土著,更泛指整个‘奴隶贸易’中的一部分权柄。
在中原,普天之下的有钱人谁个不缺奴隶?
中原的人工实在太贵了。特别是荆湖与燕云、西北、东北的大开发,大大缓解了中原的人口紧张。
大批的土地赤贫家庭被陆陆续续的迁往荆湖或其他地方。
关西六路去西北,河北两路并着齐鲁两路去东北,中原和其他诸路则看荆湖,还有新开辟的吕宋与交州等地,以及各地被铲除的豪强劣绅们遗留归入公家的官田……虽然人口的大迁移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但金风未动蝉先觉,无数个地主、豪强们就已经感受到了冷酷寒冬的到来。
在众多底层草民都有了第二条生路的情况下,你要再敢把条件定的苛刻无比,你都可能找不到足够多的佃户来耕耘土地。
田亩是被利用后才能实现自我价值的,没人耕种的土地,一粒粮食也产不出不说,官府还照旧征收土地税费,地主们还赔本呢。
当然,这一幕还远没有影响到整个大宋。毕竟天下的穷人太多太多,更有很多人死活不愿意迁移的。可哪怕这种情况下还远没有达到最巅峰,对那些把握着土地的士绅豪强地主们言,也是一个触动。
其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一些地主阶级已经在自发的向着底层的百姓转出利益。他们已经意识到某种不好的因素在逼近。
这般就能很好的缓和大宋内部的阶级矛盾,让整个王朝能变的更加健康有力!
如此情况下,普天下的有钱人是多么的需要奴隶,就也可想而知了。
就跟穷人们能用‘移民他乡’来威胁地主老爷们收更少的田租一样,地主老爷们也急需用奴隶来打压穷人佃户的气焰,老爷也不是没东西来代替你们的!
“官家,臣且以为此类数额当于人有定数。这世间多有那为富不仁之辈,其于下不仁,于上不敬。”虽然这种人不多,但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么,天底下还真有不把慈善和民爵当回事的人呢。朝廷对这等人并无硬性惩处,只能看地方官的软手段打压。
现在赵鼎看着‘奴隶’二字,心中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这法子并不是单单要惩治那些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们的,更是为朝廷敛财,叫全天下人都看清楚慈善的重要性和民爵的贵重。
哪怕是最低一级的民爵,我也能比你个纯平民‘高贵’!
毕竟用脑子想都能知道,奴隶代表的就是财富!
同样是地主,身价相同,一个能用一百名奴隶,另一个则只能用三十名奴隶,哪个赚取的利益更多?不言而喻。
奴隶只是投入大,平均成本可低廉的很。
赵构看着眼前的赵鼎,心中充满了惊喜。“好法子,好法子!”
他之前还一直为‘重商’之策赶到担忧呢,现在有了赵鼎的献策,那作用可不止单一的慈善或奴隶,而是让整个民爵体系都有了一强有力的保障,叫其背后的‘重商’之策有了强力的护法。
奴隶贸易跟民爵挂上了钩,也就跟民爵背后的商人阶层产生了关联,如此收益的是整个朝廷,这样重商之策就也有了政治上的支持……,简直是一举而多得啊。
第四百九十九章 钱不值钱啊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是太上皇的诞辰。而且是五十华诞,可以说是皇族盛事,与国同庆也。
五月初三乃是家宴。新婚的广平郡王赵楗夫妇早早起来,身着郡王郡王妃礼服,就要进延福宫叩拜。
一路之上,就见开封府已然使人用红绸彩缎等物将整座京城装扮的富丽堂皇,焕然一新。花坊连缀着红墙,灯廊灯棚无数。
赵楗的王妃出身小户,是很标准的一个小家碧玉。因为她的叔祖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宗泽为官严谨自律,以至于自己虽贵为朝堂执宰数年,宗氏的父亲,自己的亲侄子却依旧仅是小有家资。放到汴京城,说她一声‘小家碧玉’那都有几分抬举!
随在车子旁的侍女是宗氏从家里带过来的贴身婢女,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真是漂亮,王妃在京里时候也不短了,竟是今日才算开了眼界呢。”
虽然宗氏与广平郡王这个宗室里的小透明才刚成婚,但之前待嫁时便已经进京,只是闺中待嫁之人,不可能满京城逛游的。
现在看到如今的场面,眼界大开!
宗氏掩口笑道:“能不好看么?这是太上皇五十整寿,自然与往年不同的。原就是要隆重的多了。”
说着也忍不住将帘子撩起了一条细缝儿向外头看了看,回过头来对赵楗赞叹不已。
后者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了,这点场面算甚?当年老头子四十整寿的时候,那排场更是惊人。普天下的当官做公的,都使足了劲往京城里送珍玩宝物。哪怕先前的宣和北伐刚完蛋大吉!
宗氏当然时刻在留意着丈夫的神色,看着相貌清秀的赵楗依旧稳稳端坐,心里却不免有些个叹息。
这个新婚之夫君,脾气很好,因为母妃并不得宠,打小在宫内就是个小透明。
赵构成人后还凭着一手好书法和一手绝佳的箭术赢得了赵佶几声称赞,但赵楗么,那自始至终就都是一个摆设。
如今龙位上的皇帝换了又换,可赵楗却始终没什么起色,别说是奋起一把,去图谋封地了,就连在政治上有一丝儿雄起的苗头都没有。
当然了,赵楗要真准备在政治上有奋斗,或是要去图谋封地,宗泽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侄孙女嫁给他。
与皇室联姻,这是赵构给宗家的一极大恩典。但大前提却是一切都省心省力。这赵楗本身就是一个没啥雄心壮志的人,手中仅有的一点资本更多是投入到了商业中。
对于赵构,对于宗家,这样都是最好。
这次太上皇大寿,作为儿子,那人人都要大出血的。据说有的府邸,在寻觅礼物上的开销都高达十几万贯。可是这位爷呢,端的佛系,除自己亲手抄写的《孝经》,就是上万贯从闽地搞来的一颗红珊瑚树,配合着其他的一些零碎物件,整个开销也不过两万贯。
广平王府家底薄,宗氏固然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大笔的开销透支后等着下半年为了银子焦头烂额,但赵楗如此的不作为,也叫人无奈。
横竖看这太上皇,他们是巴结不上了。
皇帝平日中对太上皇可是很尊敬的,更别说有传言某人的‘江山’都是太上皇舍了脸皮向官家给要下来的……
错不是如此,那些个儿子怎么就还会这么巴结过气的老爹?
出神之际,车架就已经进了皇宫。不提赵楗的去处,宗氏先就赶到皇后的坤宁殿。
坤宁殿里,邢皇后正坐在正殿中,和宫里的妃嫔、先一步进宫的宗室女眷等人说话。见了宗氏进来请安,忙叫人扶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小弟媳今儿来的可有点晚了。先前可是早早就到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敲打人,可配着邢皇后的语气和神态,殿中一干夫人宫妃都笑了来。
赵楗在赵佶一干儿子中排行第二十一。绝对是邢皇后最小的弟媳妇。
“昨日还特意早早儿地就睡了,原就是想着今日要早些起来的。谁知道虽然起早了,却在路上耽搁了些功夫。”
宗氏脸色露出一抹郝色,说话语气却是平稳的很。她背后的靠山不是自家丈夫,而是叔祖,面对皇后也能心静神宽。
皇后听了,忙问:“可是有什么缘故?”
“自然是有缘故了。皇后不知,如今外头大街上可处处张灯结彩,许多百姓都走在街上为太上皇祈福祝寿。都说当今陛下以仁政施天下,是千古未有的明君。而太上皇当日英明果断,毅然决然的拨乱反正,实乃今日盛世之第一殊功,我瞧着高兴,便叫车走的慢了些。”
殿下一众人里立刻就有人做笑道:“哎呦,听听弟妹这张小嘴,真是会说话!”
朱涟纵然在众人面前一贯温婉端庄,听了宗氏的话,也忍不住张口突出刺来。
宗氏这是在打赵桓的脸啊。她纵是再温婉,也端不住了。
邢皇后就跟没听见音一样,“父皇跟官家在百姓中竟如此受人爱戴,实乃我大宋社稷之福。”
话说她当年嫁入康王府的时候,那出身也不比宗氏强了去。在心中始终都对朱涟有着芥蒂呢。
众人都忙起身称是。
然后赐了坐,宗氏跟众人告了罪,便在王妃一系中靠后的位置上坐了。至此,赵佶的儿媳妇是都过来了。
不过这点风波又算的甚么?一群娘们拌嘴咬了下舌头而已,对比此刻升平楼内的一幕来可差远了。
赵构看着跟前的这几个便宜兄弟,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的往“奴隶贸易”中钻营,不怕被染黑了啊?那东西固然来钱快,但真的很黑很黑啊。
这才三俩月的时间,就已经有人从西北、东海和南洋各地向中原本土引入奴隶了。本土的奴隶数量也是节节高升,各路州府基本上也都出现了贸易市场。
虽然那市场是经常有价无市。
引入中原的奴隶现阶段还基本把控在高门勋贵手中。这等便宜,终该是他们先吃饱了肚子,才好真正的把蛋糕往下一层传递,此前都只是指头缝里露几粒儿渣滓罢了。
“官家明鉴。”老八益王赵棫脸上露出满满的苦涩。
他母亲是赵佶早前的宠妃大刘氏,死后被追封为明达皇后,至今已二十年了。大刘氏膝下三子三女,他就是最年长的一个。
三个男丁中当然要有人勇担重任了,赵棫作为兄弟中的老大,那是当仁不让的。
但也就是这么一争,他们才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大刘氏死得早,可以说什么遗萌都没为三兄弟留下。赵棫他们首先一个财字就过不了关。
不去亲手训练一支精锐,哪怕只是短短的五百人;不去亲自拉拢人手,组织人力物力,你就不知道这钱是多么的不值钱!
第五百章 ‘李二’第二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是太上皇的诞辰。而且是五十华诞,可以说是皇族盛事,与国同庆也。
五月初三乃是家宴。新婚的广平郡王赵楗夫妇早早起来,身着郡王郡王妃礼服,就要进延福宫叩拜。
一路之上,就见开封府已然使人用红绸彩缎等物将整座京城装扮的富丽堂皇,焕然一新。花坊连缀着红墙,灯廊灯棚无数。
赵楗的王妃出身小户,是很标准的一个小家碧玉。因为她的叔祖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宗泽为官严谨自律,以至于自己虽贵为朝堂执宰数年,宗氏的父亲,自己的亲侄子却依旧仅是小有家资。放到汴京城,说她一声‘小家碧玉’那都有几分抬举!
随在车子旁的侍女是宗氏从家里带过来的贴身婢女,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真是漂亮,王妃在京里时候也不短了,竟是今日才算开了眼界呢。”
虽然宗氏与广平郡王这个宗室里的小透明才刚成婚,但之前待嫁时便已经进京,只是闺中待嫁之人,不可能满京城逛游的。
现在看到如今的场面,眼界大开!
宗氏掩口笑道:“能不好看么?这是太上皇五十整寿,自然与往年不同的。原就是要隆重的多了。”
说着也忍不住将帘子撩起了一条细缝儿向外头看了看,回过头来对赵楗赞叹不已。
后者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了,这点场面算甚?当年老头子四十整寿的时候,那排场更是惊人。普天下的当官做公的,都使足了劲往京城里送珍玩宝物。哪怕先前的宣和北伐刚完蛋大吉!
宗氏当然时刻在留意着丈夫的神色,看着相貌清秀的赵楗依旧稳稳端坐,心里却不免有些个叹息。
这个新婚之夫君,脾气很好,因为母妃并不得宠,打小在宫内就是个小透明。
赵构én后还凭着一手好书法和一手绝佳的箭术赢得了赵佶几声称赞,但赵楗么,那自始至终就都是一个摆设。
如今龙位上的皇帝换了又换,可赵楗却始终没什么起色,别说是奋起一把,去图谋封地了,就连在政治上有一丝儿雄起的苗头都没有。
当然了,赵楗要真准备在政治上有奋斗,或是要去图谋封地,宗泽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侄孙女嫁给他。
与皇室联姻,这是赵构给宗家的一极大恩典。但大前提却是一切都省心省力。这赵楗本身就是一个没啥雄心壮志的人,手中仅有的一点资本更多是投入到了商业中。
对于赵构,对于宗家,这样都是最好。
这次太上皇大寿,作为儿子,那人人都要大出血的。据说有的府邸,在寻觅礼物上的开销都高达十几万贯。可是这位爷呢,端的佛系,除自己亲手抄写的《孝经》,就是上万贯从闽地搞来的一颗红珊瑚树,配合着其他的一些零碎物件,整个开销也不过两万贯。
广平王府家底薄,宗氏固然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大笔的开销透支后等着下半年为了银子焦头烂额,但赵楗如此的不作为,也叫人无奈。
横竖看这太上皇,他们是巴结不上了。
皇帝平日中对太上皇可是很尊敬的,更别说有传言某人的‘江山’都是太上皇舍了脸皮向官家给要下来的。
宗氏私下里且以为,这是当今官家在立牌坊。
他撬掉自己大哥的龙位就已经很无情了,再搞掉老爹,那李二第二的帽子真就戴的太稳了。配合着他对读书人‘大打出手’,那百年之后的身后名真的很岌岌可危……
但不管怎么说,龙椅上的这位官家表现出了一种态度,太上皇被举得高高的,错不是如此,那些个儿子怎么就还会一个个这么巴结那位过气的老爹?
出神之际,车架就已经进了皇宫。不提赵楗的去处,宗氏先就赶到皇后的坤宁殿。
坤宁殿里,邢皇后正坐在正殿中,和宫里的妃嫔、先一步进宫的宗室女眷等人说话。见了宗氏进来请安,忙叫人扶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小弟媳今儿来的可有点晚了。先前可是早早就到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敲打人,可配着邢皇后的语气和神态,殿中一干夫人宫妃都笑了来。
赵楗在赵佶一干儿子中排行第二十一。绝对是邢皇后最小的弟媳妇。
“昨日还特意早早儿地就睡了,原就是想着今日要早些起来的。谁知道虽然起早了,却在路上耽搁了些功夫。”
宗氏脸色露出一抹郝色,说话语气却是平稳的很。她背后的靠山不是自家丈夫,而是叔祖,面对皇后也能心静神宽。
皇后听了,忙问:“可是有什么缘故?”
“自然是有缘故了。皇后不知,如今外头大街上可处处张灯结彩,许多百姓都走在街上为太上皇祈福祝寿。都说当今陛下以仁政施天下,是千古未有的明君。而太上皇当日英明果断,毅然决然的拨乱反正,实乃今日盛世之第一殊功,我瞧着高兴,便叫车走的慢了些。”
殿下一众人里立刻就有人做笑道:“哎呦,听听弟妹这张小嘴,真是会说话!”
朱涟纵然在众人面前一贯温婉端庄,听了宗氏的话,也忍不住张口突出刺来。
宗氏这是在打赵桓的脸啊。她纵是再温婉,也端不住了。
邢皇后就跟没听见音一样,“父皇跟官家在百姓中竟如此受人爱戴,实乃我大宋社稷之福。”
话说她当年嫁入康王府的时候,那出身也不比宗氏强了去。在心中始终都对朱涟有着芥蒂呢。
众人都忙起身称是。
然后赐了坐,宗氏跟众人告了罪,便在王妃一系中靠后的位置上坐了。至此,赵佶的儿媳妇是都过来了。
不过这点风波又算的甚么?一群娘们拌嘴咬了下舌头而已,对比此刻升平楼内的一幕来可差远了。
赵构看着跟前的这几个便宜兄弟,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的往“奴隶贸易”中钻营,不怕被染黑了啊?那东西固然来钱快,但真的很黑很黑啊。
这才三俩月的时间,就已经有人从西北、东海和南洋各地向中原本土引入奴隶了。本土的奴隶数量也是节节高升,各路州府基本上也都出现了贸易市场。
虽然那市场是经常有价无市。
引入中原的奴隶现阶段还基本把控在高门勋贵手中。这等便宜,终该是他们先吃饱了肚子,才好真正的把蛋糕往下一层传递,此前都只是指头缝里露几粒儿渣滓罢了。
“官家明鉴。”老八益王赵棫脸上露出满满的苦涩。
他母亲是赵佶早前的宠妃大刘氏,死后被追封为明达皇后,至今已二十年了。大刘氏膝下三子三女,他就是最年长的一个。
三个男丁中当然要有人勇担重任了,赵棫作为兄弟中的老大,那是当仁不让的。
但也就是这么一争,他们才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大刘氏死得早,可以说什么遗萌都没为三兄弟留下。赵棫他们首先一个财字就过不了关。
不去亲手训练一支精锐,哪怕只是短短的五百人;不去亲自拉拢人手,组织人力物力,你就不知道这钱有多么的不值钱!
第五百零一章 铜臭
宗颐是赵楗的大舅哥,只靠宗家的本钱那是做不了奴隶贸易的,至少不可能从这场饕餮盛宴中分得一杯羹。他来淡马锡,手中资本的大头来自他妹夫。
所以身后的随从中少不了就有赵楗的人了。
为首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浓眉小眼,高鼻圆脸,还蓄着两撇大八字胡,乍然一看有点发笑,但相接触了却能感受到他的几分儒雅。他正是赵楗门下知客,地位大似等同先前的韩公裔。
这人也姓韩,单名一个广字。
韩广身后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厮,名叫黄三,不是别个,正是他的长随,王府里出来的小厮。
这时黄三一手为韩广打着扇子,一边笑吟吟道:“韩官人,这淡马锡刚受过祸乱,人心惶惶的,真有生意可做吗?那位可千万别白来一趟。”
宗颐是郡王的大舅哥不假,两边的交情却着实没太过亲密。主要是宗颐不是宗颖,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乡间士绅。这种自己出本钱让大舅哥来张罗的买卖,那就跟人情一样,流产一遭就薄了一次。
韩广笑道:“白来一趟有什么要紧?要是错过了发财的机会才可惜呢。再说了,这可是淡马锡啊!”
一些事儿黄三这个小厮不明白,韩广却明白。
淡马锡名义上是越王的产业,实则却是朝廷在掌控。这个地方即在南洋腹地,又能把持着海上交通,以他看,官家肯定不会再出手的。
日后越王、郓王等等纷纷来南洋建国封疆了,这里保不准还是朝廷制衡海外诸侯国的一重要据点呢!
小厮不吭一声。
“对了,黄三啊,你南洋土话学的怎样了?”
国内已经有同文馆了。这南阳土话,也就是夹杂着不少梵语词汇的古马来语,当然也有人传教。
这种语言并非是南洋土著们本民族语言,但却是一种在南洋被广泛使用的商业语言。
毕竟他们这块地方,很早之前就跟天竺有着密切的往来了。
“韦查耶老师说我很有语言上的天分,学的很好,很流利。完全可以跟土人畅通交流。”
韦查耶是个经商失败的三佛齐人,但他很有语言天赋,精通汉语,还能写一手像模像样的汉字。生意失败的时候被明州的市舶司长官推举到了同文馆,一边带课教书,一边还参与到了三佛齐志传史的编撰工作中来,薪俸不菲,在汴京城里日子过的很舒坦。
赵楗有心在淡马锡掺上一脚之后,就使人请来了韦查耶,来给府内挑选出的一批年轻小厮教学,眼下这个黄三就是府里学的最好的一人。
韩广点点头:“那就好了,等这生意张罗开了,你的南洋土话就能派上用场了。”
赵楗跟其他兄弟相比起来,分量轻,本钱少,想要不被甩开三条街,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占先手。在其他人的手脚还没有伸到淡马锡奴隶市场的时候,先就去抢个先机。
所以,宗颐才会来的这般地快。
不过这蓄奴虽然已经在国内迅速展开了,但奴隶如何演变为自由民,这个极其重要的‘过程’却始终未能有一个确凿的说法。
赵构做冷眼旁观,由着朝野上下人等齐声讨论,一干人七嘴八舌的根本没能定下个章程。但这只是一个过程,事情终究是要有一个结论的。
毕竟原时空的老美都有着针对黑奴的‘上升渠道’,大宋怎么能没有呢?
灯塔国南北大战的时候,那北方就不说了,南方各省都有大量的黑人自由民。据说在所有自由黑人家庭中,有约20%左右还是黑人奴隶主,或混血奴隶主。他们是在白人与奴隶之间的社会阶层。他们同样会因为奴隶逃跑而烦恼,甚至,待奴隶还要更加的残忍和严厉。
虽然赵构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但想来是真的,哪怕数据上有不小的差错。毕竟《为奴十二年》啊之类的,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而且他还记得,那奥巴黑的老祖宗(母系),据说就是美国的首位黑奴,在与白人通婚之后,其后人便拥有了自由民身份。
他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了众人的热情,在得到了赵构的肯定之后,朝野上下全都议论了起来。报纸上论战,大臣们上书,市井街头的争执议论,真的是热闹极了。
朝堂上有的人把历史上的奴仆制套用在现在的奴隶上,只要能买断身契(或用其他的方式得到身契,比如主人主动放奴),即可恢复自由之身。
这个想法一经提出就立刻被不少人给喷的一脸黑。横山的番子,荆湖、岭南的蛮子,还有东北深山密林中也野人,都需要为大宋拼死拼活,在这个大前提下才能有出众者改为汉籍。奴隶们又何德何能,这般轻易的就能入汉籍了?
如是就又有人提到了天竺,提到了天竺的种姓制度。建议学一学阿三哥的顺婚制度!
按照三哥们的制度,低种姓人想要晋升阶层就必须顺婚,就是把漂亮的闺女嫁给高种姓男人做小妾,并且还要带上大批的钱财作为陪嫁。
如此延续上好几代人,这么个低种姓人家就能晋升了。
这个提议乍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但仔细想一想,却还是不行。
因为大宋这里的蓄奴跟天竺的低种姓人是不一样的。后者好歹有着一定意义上的人生自由,是天竺大陆社会环境的一部分,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而大宋这的蓄奴呢?它更像原时空被贩卖到美洲的黑蜀黎。
不管是人生自由,还是属于自我的生产资料,他们全都没有。
或许一段时间的演变之后,奴隶主会要求奴隶劳逸结合,身体健康,好好工作,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奴隶们可以在休息时去打工赚钱为以后赎身,奴隶主也会答应并保证奴隶们的财产安全,因为钱拿过来还可以再买一个年轻的奴隶……
但那绝不是现在。
而这也是他们跟汉唐时候的奴仆之间最大的不同。
赵构乐得看到朝野上下全都跑来发表意见,他们讨论的越欢,声势造的越大,“奴隶”二字所代表的意义便就能越发明了的向全天下百姓们做阐述,顺便民爵的重要性就能得到又一次普及。
那可都是在说道“利益”啊。每一根毛发里都流露着金钱的铜臭味道……
第五百零二章 西部惊变
五月初五之后就是夏收,直到过了七月,夏税入库,赵构这才变得没那么繁忙。
只是刚松了一口气,才拿着户部的报表喜笑颜开了一会儿,西域就又传来了新的消息。别看大军收兵不动才短短一年的时间,可就是这么一段不长的时间里,西域的形式,却是接连变化,可谓一波三折。
先是耶律大石率军杀进了东克普恰克汗国,这是点燃西域战火的导火索。看似平静的东喀喇,在家门口没有了耶律大石这只饿狼之后,立刻就起了内讧。
之前老汗阿赫马德·阿尔斯兰病逝,其子伊卜拉欣继位,时间尚短,权势本就不稳固不说,还跟副王卡里姆·哈桑矛盾重重。
现在耶律大石这个祸害一去,伊卜拉欣立刻就迎来了自己叔叔(卡里姆·哈桑)的挑战,而野心勃勃的葛逻禄人也趁机对伊卜拉欣汗发难,其和康里都已经以汗王自居了。
所以,东喀喇汗国现在是三国鼎立,如果没有外来力量掺入的话,短时间里谁也灭不掉谁。
可是,相邻的西喀喇汗国会这么一直坐观下去么?
他们什么时候下水,怕就是东喀喇大局已定的时候。
这变化极大地吸引了赵宋的注意力。
更别说,举兵杀进东克普恰克汗国的耶律大石,短短时间里,竟然有如神助,打的东克普恰克人抱头鼠窜。
后者本就在没落中,作为一个多民族的大联盟,核心凝聚力低弱,现在被耶律大石这般发狠的杀来,就跟白雪碰到了沸水,稀里哗啦的败势收都收不住。大批的部族、部落选择投效耶律大石,叫后者手中的人丁数量呈直线上拔!
怕是连耶律大石都没想到东克普恰克人会这般的稀烂,战争会进行的这般的顺利!
当初他下定决心杀入东克普恰克汗国的时候,可是抱着很憋屈很无奈的心思的,这是迫不得已下的搏命之举。
落脚地夹在高昌回鹘与东喀喇汗国之间的他,承受不住宋军西进的后果,哪怕那只是诸多‘可能性’当中的一个,他只能从那个位置上‘滚开’。
却万万没想到,这一搏命,单车变摩托,在钦察草原东部站稳脚跟的他,第一次感觉到背后宋人的锋刃正在与自己慢慢的拉开距离。这感觉真太美了。
就像赢得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从肉体到精神,耶律大石全都松弛了下来。
他看着战乱纷争迭起的东喀喇,笑的好不开心。
如今在钦察草原东部拥有了立足之地的他,根本不需要再去为东喀喇汗国的局势发展而操心,因为他绝不会轻易去涉猎其中的。
之前伊卜拉欣联系他结盟对付葛逻禄人,耶律大石都没有答应。
好不容易从一滩浑水中爬上了岸,才不愿意再去泥潭蹚浑水呢。
东喀喇打的再欢快些才好呢,消耗的都是自身的实力,怕是会把西喀喇背后的塞尔柱人给急疯了。
因为那高昌回鹘已经一百个要跪宋人了,东喀喇便就成为了塞尔柱人的一块挡箭牌,可现在伊卜拉欣
他们这么一打,整个局势都乱了套,还能起到鸟的肉盾作用?
宋军大兵杀过来,恐怕都不需要厮杀,就有大批的东喀喇人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那西喀喇还能算安全么?
没有了西喀喇,宋军的触角就能直接伸到花刺子模,而花刺子模作为塞尔柱人的附庸,一度都曾经是塞尔柱帝国的边疆省份,一百多年中始终受塞尔柱控制。那根西喀喇汗国这种附庸国的完全两码事!
当宋军的锋芒逼到花刺子模人面前的时候,塞尔柱人的危机就也来临了。两强相争,耶律大石作为一个急需充足的时间来巩固自我根基的人,那是最乐意看到的。
最好是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到时候他不仅能安然无恙,保不准还能得到好处呢。
因为宋军进入了西域之后,不可能放着土地更加肥沃的东喀喇汗国不理会,而发疯了一样来袭击耶律大石,对此后者是极有信心的。
接下来,拿到了东喀喇汗国的宋军,也不可能无视塞尔柱人的威胁来接着对他下手!
耶律大石已然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接下来就该他悠哉乐哉的坐在一旁看大戏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西陲的政治格局竟然生出了这么大的变化,消息传到汴京城后引起了朝堂上的一片重视,某种程度上把先前的热门话题——蓄奴制的上升渠道问题都给遮掩了。
天下舆论,一时间议论纷纷。
毕竟西北的问题跟后者相比,似乎更关系国家社稷。
赵宋现下吹出去的牛逼可是远迈汉唐,这要是西北都不去经营一番,还怎么远迈汉唐?
钦察大草原上,
八月的草原气候已经很冷了,不过草地还是绿色的。一片片营帐连成云彩,李察哥立在一座高台上,周遭被纛旗和精壮的党项武士团团围着,大批正当年的党项精锐列在李察哥的身前,而他们的身后是人数更多的草原牧民。突然间,人群中爆发了一声欢呼:“大王,大王!”
是的,副王,现在的李察哥又是以耶律大石为首的西辽政权的夏国王了。后者也从一开始的汗王变成了西辽政权的皇帝,耶律大石称帝了!
李察哥站在高台上,俯瞰着趴脚下黑压压的人群,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这泪水是为过去几年里他所经历的艰辛而流的。
他生来就享受着荣华富贵,过往的几十年中,绝大半时间里他都是大白高国最靓的一个仔。
父皇疼他,哥哥爱护他。
李察哥年纪不大就统带千军万马效力疆场,南征北讨,跟青唐的番子,跟南面的赵宋,二三十年中,他在沙场上博得了偌大的声名。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来富贵,根本没吃苦受累过的人,猛然间就迎来了亡国之痛,从国主的弟弟,大白高国第二牛逼人物猛地变成了一个夹着尾巴逃跑的老鼠……
他仿佛从亿万富翁瞬间沦落为街头的乞丐。
但李察哥今日又很庆幸,庆幸自己在绝望中做出了一个正确的抉择,并且信念坚定,不曾动摇。
所以,他现在又从一无所有的乞丐,变成了今天的夏国王。哪怕此夏非彼夏,但也足叫他欣慰。只是这其中的辛酸苦难,谁又能真的理解呢?
他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这些人马,他们一部分是直属他的看家老本,另一部分是耶律大石派来供他使唤的人。后者已经端着茶杯在看大戏了,但西辽政权对东克普恰克人的战争,却不会停下。
第五百零三章 叫朕瞧瞧
片刻后,李察哥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开始喊着:“野利突兀!”
“在!”野利突兀高声应道。
“你是贺兰山上的雄鹰,我最忠诚的勇士。现在我命你为千户,带领手下的人马做大军前锋。”
野利突兀叩头谢恩,心中好一阵感慨。
他之前仅仅是李察哥身边的护卫统领,固然是李察哥的心腹,可地位却也相当有限。李察哥在西夏再大权在握,那也只是一个王爷!
西夏的灭亡叫野利突兀跟李察哥一样,也历经了一次从上层坠入谷地的刻骨历经,甚至连家人妻儿都丢了个精光,死了个精光,然而他现在又爬回了上层不是么?
野利突兀留下了滚烫的眼泪。
这一点他比李察哥的感慨更刻骨铭心。因为野利突兀哪怕出身党项大族,却只是野利一族中的寻常子弟,他能成为李察哥的护卫头目,凭的全是自己的努力。结果西夏的灭亡把这一切全都打的粉碎。
现在,他这个昔日的护卫统领,一跃变成了实权在握的千户,成为了李察哥小群体里的第一线实权人物,在野利突兀的心中,如此地位半点也不弱于当年西夏的监军司的都统军!
事实上他变得更加成功了,他凭着自己的奋斗爬上了更好的位置!
李察哥部下一共出了小二十个千户,没有万户,在西辽政权日渐强大的时候,李察哥部也在逐渐发展扩大。耶律大石还许诺李察哥,等时间允许了,他都允许西夏复国的。
复国?!
这是李察哥最大的愿望,没人相当亡国奴不是?何况他面前还有耶律大石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
而这对于耶律大石而言也并非不能容忍的问题。
李察哥的基本盘是党项人,先天上跟契丹人就有隔阂,虽然投靠自己后一直很本分,但其部同样也一直游离在耶律大石体系之外,似乎就没想过要彻底地融入进来,那‘身怀二心’都是显而易见的。
如此情况下,耶律大石要么张口就把李察哥给彻底吞吃了,要么就大大方方的扶上马送一程。
如果没有咄咄逼人的赵宋,耶律大石觉得自己肯定不能容忍李察哥这个贰臣,但现在不是有赵宋么?
这就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铡刀啊。
耶律大石为了尽可能的保护自已,他必须团结一切的力量,这是第一点;而第二点就是,为了避免最直接的威胁,在大辽与宋人之间变出一个隔离国来,隔绝双边的直接接触,岂不是一大好的法子么?
而手下有小二十个千户,这也就意味着李察哥的基本盘有近乎两万帐,这可已不是个小数目了。虽然跟原本的西夏不能比,也不能跟塞尔柱人、跟耶律大石去比,甚至花刺子模都能轻松吊打之,但如此之部众放在钦察大草原上,却已经是一个大部落了。
近乎两万帐人马,那就是小两万名正当年的男丁,再涸泽而渔一些,那就能拉出三四万队伍。配合着耶律大石派来的人手,李察哥手下的兵力就足足能超过五万人。
如此兵力自然可以为耶律大石继续去进攻东克普恰克汗国,哪怕李察哥根本就不会用尽全力。
所有的千户册封完毕,李察哥说到了一个名字:“李仁忠!”
这是他的儿子,仅剩下的一个儿子。后者神色复杂,看着自己的父亲欲言又止。
“仁忠,你是我的儿子,我走之后家里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李察哥说道。
“父王,孩儿不会让您失望的。”李仁忠是一个好孩子,好孩子哪怕是不满意,都不会反抗父亲的。他并不认同李察哥将部众一分为二,一部分由他带领着往西边进攻,而另一部分,包括绝大多数的妇孺,则留在最东面的草原上生活的思路。
自己的父亲太相信耶律大石吧?
可惜,李仁忠无力反抗这些。
……
汴梁皇宫内。
赵构端坐在殿内的上首,现在正是上午时分,外面天气晴朗,不冷不热,八月份,正是叫人感觉舒适的季节。
他面前的案几上平铺着几大张纸,赵构本人持笔证在纸张上写着什么。
身旁,宇文虚中、韩公裔等近臣静静侍立。
赵构的字还是很不错的,大艺术家的儿子么,打小就练成了一笔耗子。他早年习黄庭坚体,虽与真正的书法大家无法比,可练习了多年,自是不凡。
换了内核后,那笔锋自然有些变化,但字写的仍旧不错。毕竟黄庭坚的书风就很长枪大戟么。
宇文虚中站一旁,看着赵构持笔书写,不觉心有所感。
这位官家对儿子真的真的很上心。
虽然八月里还不到朝廷真正忙碌的时候,皇帝日常工作量并不很多,但能下决心自己亲笔抄录书稿,这也是超乎人想象的。
明年那宫学就要开学了,所用书本,国文、算术、历史、地理等等,摞在一起还是很厚的,皇帝要一字一字的抄写下,工作量可不算小。尤其是他在不耽搁政事的情况下抄写的!
这不是父爱的一种体现吗?这不代表着官家对两位皇子浓浓的爱护吗?
虽然表达方式比较含蓄些,但作为一个皇帝,足矣了。
一篇文章抄写完毕,赵构满意的看了看。将手中的笔放到一旁,微微活动了下略微发酸的肩膀手臂,抬头看了看下面的几个近臣,开口唤了一句:“诸卿,可有政事?”
“回陛下,适才臣收到了一封广南东路发来的文书。”宇文虚中马上躬身回应着。这文书并非什么要紧的事物,自然不会立刻去打搅赵构。
“拿来叫朕瞧瞧。”赵构也没去问为什么不立刻上报,君臣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半响,他沉默了。问道:“尔等可都已经看了?都说说看。”
南面传来的消息是,广州似乎又多了几股势力在活动,明面上虽然是贸易商队,但活动力度比较大!
赵构握着文书开始思起来了。这事儿并不难猜测,因为早在赵宋才插足南洋的时候,就已经有这般事儿发生了。等到赵宋灭了李朝后,就又掀起了一波浪潮。先前他都怀疑,是不是南洋所有成气候的势力,都已经向赵宋派出探子了。
但李朝之事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广州却又生出事儿来,更别说这些个‘新人’的动作还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