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汉人的手笔
丰州,一个后世里都不存在的城市,位于内蒙呼市以东的位置,可现在这儿就是前辽西南路招讨司是军事政治中心。
契丹人丢掉了自己的霸主地位,新王登基刚刚没有两年,就要转手把这地儿让给了党项人,然而党项人的兵马都还没有抵到呢,杀入西京的燕王军就一路开进了丰州城。
女真人都逃了。西京道的汉儿,还有契丹人、奚人、阻卜人种种,才没兴趣再给完颜氏卖命呢,一个比一个投降的快。
张灏很轻易的就领着手下兵丁救回了自己亲爹,然后前辽降将耿守忠也引兵投降,大同之战根本就是兵不血刃。
党项人像是忘记了天德州、云内、丰州等地已经被女真人割给了自己,对于杀入西南路招讨司境内的燕王军一个字也没敢说。反而在边界集结重兵,唯恐燕王军一鼓作气的杀进来了。
宗泽以西京留守的身份出现在了丰州。在赵构召集漠南草原的谟葛失部和阻卜各部之前,他要先对着阴山以南的草原各部发出征召。
这里也有谟葛失人,后者溯本还原,也是达旦部的一支,还有阴山韦室人和白达旦人。
韦室人与契丹人关系紧密,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为室韦,二者某种意义上算是同宗。但分割几百年之后了,说是同宗,实则阴山韦室在契丹人手中也只能多些不起眼的小利处罢了。
倒是漠北的蒙兀韦室、萌古诸部和阻卜人,从血缘上看与韦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而阴山南北的白达旦人那就更直白了,简而言之就是一群白种人,后世在蒙元时候,他们甚至被蒙古人分入了色目人之列。虽然那个时候的白达旦人早就变成了汪古部。
闲话略过,只说宗泽眼下所要面对的部族,除了阴山韦室、谟葛失人和白达旦人,这里还有一些个契丹人。
辽国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已经被推翻了,可这不意味着契丹人就绝种了。
事实上他们只是投降了女真人。
要知道普通的契丹人是没有姓氏的,属于契丹人的姓氏就只有耶律氏和萧氏。一个体量高达百万的民族竟然只有两个姓氏,这很不可思议,但它就是事实。包括在契丹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述律平皇后代表的述律氏,那是遥辇氏集团和审密氏集团之外的另一大家族。述律氏出自回鹘人,是契丹建国前的新兴家族。而在家族不断的发展壮大之后,后裔也在逐渐的契丹化,后来就被赐了萧姓。
普通的契丹人根本没有姓氏,他们的文化程度也非常的低,与普遍汉化的契丹贵族全然不同。而这样的契丹人,说真的,那真的是很容易同化的。
不信就去看原时空的历史,等到蒙古人兴起的时候,辽东丹王耶律倍的八世孙、金朝尚书右丞耶律履之子耶律楚材依旧能成为时代中的弄潮儿,但契丹这一民族呢?早就已经被历史的大潮给吞没了。
在女真人统治下的契丹人生活相当的不易,不管是税赋还是兵役,较之契丹时候都要苛刻的多。而他们在冬季里遭灾的时候,女真人却从不向他们多看一眼。
前文说了,两宋交际正值小冰河时期,草原上的冬季冰冷的很。就算是在阴山之南,气温要比山北暖和不少,那也只是相对的说。
宗泽人到了丰州后就立刻撒出去一个个信使,传告各部首领,也就是各部节度使前来丰州汇集。那是黑夜里的一支烛光,万般的引人注目。
没有人会有意的耽搁时间的。
不说汉人已经打败了女真人,成为了这儿的统治者。就说这宗泽代表的是汉人,那就给了这些个首领们无尽的希望。
对比白山黑水里蹦出来的女真人,汉人在他们的眼中,那代表的都是温和与财富。
何况宗泽还是新上任的西京留守,他们身为治下子民,遭了难,可不就要向父母官告苦么?
“大王仁义爱民,王师北伐燕云,大军所过,秋毫无犯。此便是明证。”
宗泽对着堂下坐着的一群节度使们笑的十分和蔼可亲。
“尔等能应本官召,便说明你辈心中已存有尊卑,已有我大宋威严,如此即为我大宋子民,本官也好,大王也好,岂会于尔等苦难而不理不闻?”
宗泽张口就给众人吃了个定心丸,这些个部落中也真的有一些个的局势真很不好,这点自从这些个节度使带领的亲兵们的穿着和面色上就能看的出来。
所以他也没有故作玄虚,立刻就拿出了‘赈济’明细。
总数一万石的压缩军粮就大手一挥中尽数了播发了去。
只是叫一干头领们感恩戴德的同时,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王仁慈,相公恩德,我辈感激涕零。只是……,这压缩军粮是为何物?”他们就从没听说过啥叫压缩军粮。
宗泽却是继续的好脾气,“莫要想差了,此军粮可是上等的干粮。只需半斤,便可见一丈夫饱腹。”
说着便叫人将早早备好的东西给端上来。
一个个军兵端着木盘上前,内里就一碗一盘,碗里是满满的面糊,虽然颜色看着有点发黑。而盘子里就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面饼。
“此物便是压缩军粮,碗中的面糊便是由一块军粮熬煮来的。”
“此军粮看着平淡无奇,内里却加有盐巴、油脂、肉酱、肉粉,便是军中壮汉,一日三块也受的。”虽然现在那块状的干粮简直硬的跟石头一样,瞧在桌面上邦邦直响,有那节度使拿牙去咬都啃不动,但它却真的是好东西。
虽然那油脂多是鱼油,肉酱乃是小鱼小虾熬制的虾酱,肉粉也是晒干的大鱼小鱼磨成的粉状,而不是荤油、牛羊肉。
然即使如此,这压缩军粮里依旧有着一定的‘油水’,更加有盐巴,比纯粹的面糊可能饱肚多了。
耶律孛特补端起碗来就吃,他手下人的日子已经很艰苦了,才不管宗泽说的话对是不对。那东西再不是东西也是粮食不是?自己端起碗来就吃,这就是个态度问题。
但是当他一碗面糊吃了一半的时候,孛特补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真有点饱意了。
压缩军粮是用海边的水力锻锤给打出来的,不大的一块就有半斤重,能熬煮出浓浓的一大碗面糊来,寻常的军汉一顿也就一碗。现在他吃了半碗去,如何没点饱意?
耶律孛特补可是契丹贵人,部族再是困难,他也不至于受冻挨饿。
不止是耶律孛特补一人感觉到了压缩干粮的不凡,在座的首领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感觉到了这东西的不凡,这要真如那位宗相公所说的一样,可的确很扛事。
不知道多少人脸上都绽放出了光彩来。
一万石就是一百万斤,那半斤干粮便能叫一壮汉饱腹,这就是说关键时刻,半斤干粮就能叫一户牧民撑上一天。
这赈济明着说是一万石,实则能当两万石、三万石用啊。更别说这还是汉人的‘见面礼’!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照会的意义是什么。只要他们乖乖的,汉人的手笔宽绰的呢。
第四百零一章 仁义之王
认同赵构的统治,乖乖的听话,交出一部分丁壮组成军兵为赵构来效力。只要能做到这三点,阴山以南的这些个部族便可以获得自己现下所想要的一切!
就是这三个很简单的条件,赵构不需要他们打散自己的部族,彻底的编户齐民;也不需要他们放弃手中的权利,乖乖的当猪,甚至都不会把官员派入每一部去。
要知道,契丹人在二百年的统治时间里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完善的体制。早期的部族头领们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拥有着部落权利,但随着他们的头衔从“夷离堇”改称“令稳”,从“令稳”改称“节度使”后,那些个部族头领的意义就已经有了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这可以说也是契丹内部的一种中央集权的过程,节度使——部族首领,到今日已经成为了一种官职的称呼,而非是私人可父死子继的权柄了。
那一个个部落在某种意义上也成为了一种行政单位,就像汉地的州府,哪怕他们依旧是游牧生活。
宗泽许诺不派官员,就等于承认他们现在拥有的地位,这可不是一句单纯的维系原状,而等于是在放权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在‘部族’中大大巩固自己的权威。这叫每一个节度使全都喜笑颜开。
这条件优越的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想象,一些个节度使甚至都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尤其是在听到宗泽随后提及的羊毛贸易。
从来都只把眼睛盯向牛羊、皮革和羊角、牛角的汉人,现在竟然收起了羊毛,这真的太叫人意外了,也太叫人惊喜了。对于他们来说,羊毛这东西除了制造毛毡外几乎没二用,虽然毛纺的技术一直都存在,甚至后者在宋境和西夏境内都有一定的规模,可契丹人的脑子里却根本无有毛纺两字,他们只需要毛毡。
因为前者太麻烦了。而后者却是简单易懂的很。
毛毡就是把羊毛、羊绒加水,反复的擀压,将粗毛与绒毛粘结在一起就成了毡,俗称‘擀毡’。擀毡同擀面差不多,工具只需要一根木棒。制作工艺简单粗暴到白痴都能干,用途却十分广泛,使用价值比毛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契丹人的帐篷四壁与幕顶都是用毛毡覆盖,就是先以木材做框架,再以毡子覆盖整个帐篷。
游牧环境下的草原民族,这种简单易行的毛毡显然比造法繁琐的毛纺织要实用得多。
那些底层的牧民们,冬季里就以一块牛羊皮加上一块毛毡遮风避寒,效果还不是一般的好。
所以,契丹对毛毡的控制和管理很严格,曾多次下令禁止毛毡入宋。
但事实上汉人对之的需求量却是极少,因为没多少人能受得了那股浓郁的膻腥味道。要知道就是后世的低价羊毛毡都免不了有浓重的膻腥味道,在如今这个时代,尤其是在契丹人的手中,那毛毡要没有膻腥味道反而奇怪了。
契丹人畜牧业发达,各部族每年产生的羊毛绒根本不是自我需求便可以消耗完的。过去他们只能随意的丢掉,而现在汉人却忽的来收拢羊毛了,纵然这些首领们立刻就能判定,这羊毛贸易肯定是有利可图,他们也依旧欢喜的很。
拿不值钱的玩意儿换到了钱,这就是大喜事。汉人能拿羊毛赚钱那是汉人的本事,他们只有能赚羊毛的钱就足够了。
“小人所领的梅古悉部能出三百勇士为燕王殿下效劳,小人希望能贷两万贯……”
“颉的部能出五百勇士追随大王。俺们物资尚有富裕,不贷钱……”
“我们匿讫唐古部出六百勇士为大王赴汤蹈火,……”
宗泽给了眼前的节度使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但事实上却连一刻钟都没有等,一群人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像颉的部这样的富裕部族还是有几个人的,但绝大多数都是梅古悉部这样的穷鬼。
他们用贷来的钱财购买粮食、盐巴、茶和药材等,尽可能的来武装所领的部族,以便叫族人能顺利的渡过这个严酷的冬季。
只要能做到这点,他们甚至都能在部族中拥有真正意义上的首领所拥有的权威。
虽然他们购买物资的时候都只能默认宗泽给出的价格,像宗泽给出的一万石赈济压缩军粮实则能做两万石、三万石来用一样,他们从宗泽手心里贷去的款项也只能两三贯钱当一贯使。
可这也足以赢得节度使们的感激了。
站在悬崖的边沿的他们,能得到意外的援助,即便这援助是有些附加条件的,那也是救了他们太多人的性命。
契丹已经完蛋了,可契丹人并不愿意去死绝,族人的数量甚至都是他们日后在赵宋一朝里混迹官场时的依靠。
别以为饿极了的草原牧民们会乖乖的在帐篷里等死,当绝望来临的时候,那就是这些个部族之间爆发战争的时候。他们会在自己被饿死之前,拿起手中的刀,为自己去赢取最后的一丝生机。
不然呢?去指望党项人还是女真人?
如此的,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过后,阴山以南的有些个部族,必然会被彻底湮没在暴风雪当中了。
对于草原上的族群们而言,这样的一幕太熟悉也太常见了。
自打女真人造反,契丹国力一日不如一日。别说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就是在南京、西京两道的汉州汉县里,难民流民也多不胜数,一个漫长的冬季都不知道会抹杀多少生命。
而生活在西南路招讨司下辖的他们,彼此间很自然的也多有厮杀争斗,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
今年本也是如此。
就跟去岁一样,女真人只在秋高马肥的时候拿走他们的牛羊,在白雪飘飘的时候却对他们置之不理。坐视一个个部落湮没在风雪里,坐视一条条人命消失在严寒当中。
他们死的越多,女真人才会越发高兴。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造金人的反。因为双方实力上的绝对差距叫所有的节度使们都清楚——他们造反就是在送死!
赵构赶在一个极好的时间点里杀进了燕云。在这些个部族,包括燕云十六州的汉儿们,还没有忘记掉自己与女真人的深仇大恨的时候,赶走了金人,自己取而代之。他就不再是一个入侵者了,不是像早前的宋军那样,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也。而是一个拯救他们的“仁义王者”形象。这真的为他收拢北地人心提供了极大地方便……
第四百零二章 开挂人生
“女真人这算是给自己做嫁衣了?”
当新一年的钟声敲响,赵构大宴群臣之后,回到寝宫时候,脑子都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宴席上那一张张写满了感激的面容。
嗯,大年夜里聚集群臣百官吃吃喝喝,作为一个穿越者说,这没毛病。
而今年的宴席里还有一个个顶风冒雪赶到燕京城的部族首领们,主要来自阴山以南区域。
“节度使”这三字的含义太重了,“大王”俩字的含义也同样太重了,不管是阴山之南的部族还是以北的部族,他们都没谁能担的起,赵构就给他们新改了称呼,统一了下南北草原的称呼,从“部族”更名为“卫”,首领则称呼为万户、千户、百户三级。
户口在万数的就是万户,在千数的就是千户,在百数的就是百户。
以阴山为分割线,阴山之南的各部族里不存在万户以上的大部族,也不可能有不足百户的小部族。而阴山以北的大草原上,也就是漠南草原,不管是谟葛失部,还是阻卜各部,那都有实力雄厚者。
今日到场的千户、百户们,这些人对赵构这位新的统治者可说是很感激的。
赵构不但拿出了大笔的粮食救了不少部族的燃眉之急,还散出权柄来叫他们从内部竖立自己的威信。
要知道,契丹下属的部族,除了二帐、十二宫一府这些核心族群外,还要部族五十有二,属国六十。那些属国朝贡无常,但部族却牢牢把握在契丹人的手中,每个节度使近乎都是契丹人。在辽国灭亡之后,这些部族很干脆的向女真人献出了自己的膝盖。自然的,女真人也没有对他们大动干戈,只要你能把牛羊交齐了,女真人现下还顾不得整合他们。
所以,这些个节度使还全都是契丹贵族出身的人物,他们从心底里对女真人痛恨至极,现在女真人被打跑了,他们心中本就该对赵构有好感,而被赵构这么拉扯了一把,感激之心就更加的无以言表了。
可以说这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机会,而能有如此机会,全赖女真人。
舒服的泡进热水里,赵构觉得这次穿越真的有点轻松,对比起明末的郑某某,这辈子的他可顺利的太多太多了。
老郑虽然也是一方诸侯,但在大局已定之前却蝇营狗苟的弯着腰做事儿。而赵构呢?他是半点选择也没有的就被局势一步步的推到了眼下的境地。
而且,对比明末的战争,这辈子的他只是搞出了一个震天雷,就轻松地碾压了金宋夏三大武装团体。眼下更已收服了燕云十六州,刷了几刷名望,等开春之后挥兵南下夺了汴京,他都能做正统了。
对比前世的闽海王,这才是真正的开挂人生啊。
赵构现在都已经在制定接下的治国政策了。
女真人见了都变软脚虾的震天雷,宋军能抵挡的住吗?而且他们抵挡的还是赵构这样一个对大宋有着巨大贡献的亲王。
这是老赵家兄弟俩打架,关外人屁事?
赵构觉得自己没有不自信的道理,即便赵桓撒开脚丫跑去了南方,耿南仲那鸟厮去了哪儿,他可没有忘记。那也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大江以南各路本就兵马少少的,在汴梁坐了龙庭的他,继续挥兵向南,赵桓岂能抵挡?
何况这位赵老大,从本性上言语,还不如赵老九呢。
至少后者有股子韧劲,被金人搜山检海,被手下人造反,仅有的一个儿子也挂了,自己更是变娘了,可他一样能守得住这打击。“百折不挠”的继续干大事。而赵桓呢?
他能一次从汴梁逃去金陵,再二次从金陵逃去杭州,还能第三次打杭州逃入八闽吗?
赵桓没这么坚强的心智。
赵构又不打算杀他。今后的大宋会非常大,他有的是地方来安置赵桓。
赵桓应该会相信他,就像赵构相信赵桓绝不会杀燕王府里的孩子一样。
那是一天红线,危险的红线,一旦跨过了,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以赵桓的性格,他是不会破釜沉舟的。
……
此时的汴梁城,福宁殿中。
赵桓手中拿着赵构的亲笔信,一脸的暴躁。这是老九的讽刺么?他承认自己不敢跟老九彻底的撕破脸皮,既分高下,也分生死,这种比试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可即便如此,赵老九发来这么的一封信是什么意思?
赵桓手脚都是颤抖的,胸口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无穷的怒焰在沸腾。
朱皇后无言的看着赵桓,赵构的那封亲笔信她也看过的。不说别的,就赵构那吃定一切的语气,叫她都恨得不行。
然而朱皇后知道,自己夫妻就是再恨,这口气也要咽下去。
因为赵构说的都是大实话。
别看赵桓集结起了数十万大军,可震天雷连金人都扛不住,宋军又能如何呢?
看看赵构这一年的成功,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收服了河北河东,又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回了燕云。从而再想想自己的公爹,那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当然自家男人也一样的要被气死。
所以,未雨绸缪,忍下这一口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要不真跟老九结下了不死不休的大仇,他们一家还真有可能一命呜呼。
现在忍住一口气,反而有可能在日后为自家人谋福利。
哪怕那样的日子也悲催的很,看看历史上的退位皇帝,有几个能得好的?但总比立刻就死好不是?
就在大年夜里朱皇后力劝宋官家的时候,汴梁朝野很多重要的文臣武将都收到了一封言语措辞都相差不多的信。
信上没什么别的意思,就一句话,俺们兄弟打架,干卿何事?大家脑子都灵活一些,不要太死板了。
对于南面的文武大臣们言,赵构发来的这封信更像是一个玩笑,一个调侃。
那些个文臣对于赵构可不会轻易地改变态度,双方是根本利益上的冲突,但姚古、刘延庆这些被重用的武臣呢?
说真的,这些人对于赵构可比现在龙椅上坐着的赵官家更有好感!
第四百零三章 又炸营了?
但就算对赵构再有好感,当燕王军大举南下的时候,姚古、姚友仲父子和刘延庆、刘光世父子,以及刘韐、刘子羽父子,还有张叔夜父子,也不可能按兵不动坐视燕王军直下汴梁城啊。
可是,他们拼尽全力也真的阻挡不了燕王军的南下。
明明兵力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可一旦震天雷响起来,就会马上败得稀里哗啦。
这些宋军士兵表现的十分无力,一个个就像死了儿的娘们一样毫无斗志。
姚古不怪他们,因为就是他们父子在听了燕王军将士们的待遇之后,对于汴梁城的那位官家也没有了任何的效死之心。
从五年免税到军功田,从军功田再到军烈属的减租减税政策。
有了燕王军的待遇做对比,南面的宋军没有临阵倒戈,那就算对得起赵官家了。
夜色深了,漆黑的夜空在姚古、张叔夜两位宋廷军政大员复杂的心情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深邃,尤其是张叔夜,他可是文人出身,此时此刻心情更加的孤独和凄凉。几颗星星在远处的天边跳动着,天空像被墨水涂抹得一样浓黑。
一个无比尖锐的问题摆在两人的面前,明天的战斗要怎么打?
燕王军已经过了黄河杀进滑州城,这眼看着就要进入开封府境内,他们手中是还握着小十万人,但这仗该怎么打呢?根本没法打。
“军心士气皆大坏,上下无一丝战心斗志。燕王若全力猛攻来,我怕连一日功夫都坚持不下。”
军无斗志,将无战心的,这仗神仙来了也打不赢。
姚古话说的很直白,因为他知道张叔夜不是那种喜爱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之辈。
张叔夜果然没有半点怒气,听到姚古的话后,只黯然的摇着头。
“全军上下十人当中许是有七八个皆盼着能反投燕王,得上一份军功田。”
燕王拿下了燕云十六州,又扫荡了河北河东,手中的良田数以千万亩多,更对辽东和党项喊杀喊杀,日后战果只会更大。如此一人十亩的军功田,对他而言半点压力都没有。但这对宋军士兵的诱惑却是无以言表!
赵宋对待军兵并不吝啬,虽然铜子到手的不多,哪怕是上四军一月也就千儿八百钱。但除了“禄格”还包括一石七斗至二石月粮,春冬衣的绢、棉、布数目也不尽相同。比如河北、河东等六路军每人春衣是绢二匹、布半匹,钱一千文;冬衣为绢二匹、布半匹,钱一千文,棉十二两。
再加上时不时的赏赐,比如皇帝过寿,或是太子娶亲,等等。
统计下来,一名禁军每年的费用笼统可算作五十贯左右。
这可不算是一个小数字了。
如果这个数字的耗费能真正的全都落到军兵们的手中,宋军的战斗力必不会如此之差。
何况就算是如此,这待遇也远不能跟军功田比啊。
后者开头就是十亩地,随着服役时间的长久和立下的功勋,在报纸的宣传之下,似乎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很轻易的就能凑够三二十亩,而这还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
这对宋人可是有着很大很大的诱惑力。
要知道,赵宋一朝,官府根据税钱贯佰、地之倾亩、家之积财的多少综合分民户为五等。
这里头的第一等就是祝家庄、扈家庄那样的土豪,第二等则就是小地主,第三等则是有田三五十亩的自耕农,也算是富农了。
占据了人口绝大多数的第四等、第五等户则就是半自耕农和佃户,划分高地也是根据民户手中究竟还有几亩属于自己的田地。
这每人能分得几十亩地,还有税赋上的减免,甚至军兵落户燕地等新增疆土时候还能分得官田,这妥妥的就是第三等门户啊。对于军兵们的吸引力会小了才有怪!
更重要的是,赵构也不是外人。
不仅是赵宋的亲王,还是一个立下了绝大功劳的亲王,这样的大背景下,宋军们有心抵抗才有鬼!
燕王军南下,那完全就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大游行。
赵构正位当皇帝,将士归心,都已然是一种‘众望所归’。
作为宋军的统帅,姚古、张叔夜二人都心劲低靡至此,那整支宋军的斗志该当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半夜中赵构猛地被康履叫醒来,却是宋军大营了。
“大王,岳韩二位将军已经领兵追杀去了。”
赵构朦胧的睡意瞬间全消,“又炸营了?”
对于岳飞、韩世忠率马军出击,他一点的意外都没有,反而为宋军的炸营感到哭笑不得,“这都第几次了?”真的是太丢人了。
天亮了,姚古勒住了马儿,打望着身后,只有寥寥五七百亲卫跟随,一个个也正大口喘着粗气,全都累得不行。
“父亲!”
姚友仲脸色木木的。他听说过刘延庆在燕地一次性搞了个十万兵马大炸营,被辽人从女真人那里逃回的一些残兵败将追在屁股后头一直杀到了界河。也听说了折彦质和李回在黄河南岸十二万兵马大爆炸,以至于金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渡过了黄河,直插汴京城下。
却没想到炸营这种传说中的倒霉事儿有朝一日竟也会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叫自视甚高的他如何能够甘心?打击也太大了。纵然已经说服自己在震天雷面前退避三舍了,姚友仲仍依旧不能接受炸营这遭事。
这是对一个军人一个将领言最大的侮辱啊。
“莫做小女儿姿态。南军士气低靡,斗志消散,你非是不知。有今日之失,七分罪在大局,三分罪在为父和张相公无有作为,与你有何干系?”
姚古人老成精,很看不到姚友仲的这般姿态。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直都心高气傲,早前始终跟平仲飙着劲。因为姚平仲年纪长几岁,出道的更早,资质很不凡,早一步得到了西军老将们的认可,为关中豪杰皆推之,号“小太尉”。简直是把他给遮的没影儿了。
但上一次东京城保卫战,姚平仲丢了大人不说,也连带着把姚家的名声给扔进了烂泥堆里任人践踏。二次汴梁大战,姚友仲就始终顶在最前沿,敢打敢拼,屡挫金人,表现积极的出众,可谓是守城宋军中的肱骨。
很不容易的挽回了姚家在军中的声望。这次的炸营在他眼中必然就是另一大污点。
而姚古对此却嗤之以鼻,“时局如此,岂是人力能挽回的?况且现只内耗,非是对外。待到日后燕王正了大位,天下军兵怕会立马换上另一幅模样了。届时你安安分分的领兵,只管为国效力就是。”
第四百零四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
“轰……”
一颗落入封丘县城北关的震天雷猛地爆开,下一秒,被震天雷穿顶而入房屋就像一个被撑爆的气球,彻底的爆炸开来。
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灰尘和零碎的小东西从窗户、房门四溢而出,接着鼓起来的墙壁、断裂的房梁、木柱,无数砖石碎木全都飞溅起来,整个房屋都变得粉碎。
北关已经没有一个平民,只有一些就地修筑营垒组织防御的军兵,所以一颗颗震天雷可以肆无惮忌的砸下来。那爆炸声真的比夏天的响雷还要密集和迅猛。
每一颗震天雷的爆炸都让人魂飞魄散,一栋栋房屋崩塌损毁,待在彼处的宋军只要没能提前逃脱的,那边只有一命呜呼的下场。
在炸毁的废墟残迹当中,伤者们被压在砖瓦和木头下面,呻吟惨叫。死者们血肉模糊,肢体残缺。
半盏茶后,爆炸停歇了。然而封丘县北关也全然变了个模样,绝大部分的房屋都被炸毁或是震坍,废墟中还燃起了大火。死者的断肢残躯四处抛散,鲜血挥洒。
仿佛是天塌地陷了一样,那些受在封丘城墙上的军民们自觉的自己三观都已经破碎。他们往日里只知道震天雷的厉害,现在才真正的体验了一把震天雷的威力。
心中的剧烈震动已经突破了天际。
张叔夜回头看看周遭的文武,连同自己的俩儿子在内,一个个都跟落水狗一样,提不起半点精神。
他又抚摸了下身边的八牛弩,弩枪的枪头裹着药粉带,这东西的威力远不能跟震天雷相比,但利用八牛弩的超远射程,却足以威胁到震天雷。
此次之外他还叫人用沙袋和砖石堵死了城门,但现在看卵用都没有了。
燕王军只是把北关给清晰了一遍,这城内的军民就半点士气也无了。
“父亲。”张仲熊向自己老爹说道。对比脑子有些死板的大哥,张老二的脑筋更为灵活一些。
“开门吧。”张叔夜下达了命令,但脸上全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对于燕王和他的军队,张叔夜可没有太多的热戴,他可是一个正统的读书人。不论是从他本人出发,还是从他所属的阶层出发,张叔夜都该是反燕王派的。
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叫二者很难调和。
哪怕张叔夜也觉得有些人做的太过,但作为既得利益中的一员,他从内心里任何眼下的这种规则。
但是,赵宋的文人士大夫这个阶层的软弱性是天生的。因为他们在诞生之初便极力排斥武功。
所以,这个庞大的集群中既有张邦昌、秦桧之流,也有李若水、宗泽、赵不试之流。然最终还是软弱者占绝大多数。
张叔夜如此之人,已然是整个文人士大夫群体中的佼佼者了,从他历史上的结局看,这人当是文人当中的勇士。然后‘勇士’如张叔夜,现在也被现实给击倒,心中的软弱性被无限的放大。
历史上的他能在被金人掳走途中自缢而死,现在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去自缢了。
赵构再糟糕还能有金人糟糕?
就是有的人看来,赵构的出现甚至比金人都还要糟糕,那也是从阶级利益出发的。而确切的论及到自己本身,赵构显然是要比金人要好很多的。
面对‘降服’这两个字,最初的那一刹那间才是最可怕的。等到第二刹那时候,一切就都变得自然。
张叔夜也是这般。当他下令开城投降之后,整个人心情自然难受到极点,但当任命俩字在脑子里升起的敌后,他就觉得身上一阵轻快。
这痛苦的日子终于跟他告别了,接下来哪怕被燕王给处死,他也能死的轻快。
汴梁城里乱成了一片。
随着燕王军的杀到来,朝堂上的迁都之声被传的沸沸扬扬不说,京城里的很多富商大户也纷纷逃离。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的第三次东京之战会是哪种走势!
而且赵构的名声在一些人当中可是臭名昭著的,人口上百万的汴梁城,赶在战前逃走一部分人,这不是很正常么。
更别说他们还牵连到朝堂了。
皇帝都要逃走了,文武大臣们也纷纷跑路了,他们这些更低一层的食物链,如何没人跑路?
什么?说皇帝要跟汴梁城共存亡?开玩笑的吧,没看到东水门内外集结的船队么,大笔的钱粮布帛都在往船上搬运呢。
这老板或是背后的大靠山都走了,他们还不走,等着挨宰吗?
“官家……”
朱皇后轻声向着依靠在床头的赵桓叫着。后者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就像木头人一样,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凄惨的味道。
先被自己的老爹欺负,赵佶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老三还是有意的在抬举赵楷,以打压赵桓这个太子,横竖之前好几年的日子他是过的很辛苦很不容易的;随后呢,好不容易太子变皇帝了,却又被外人欺负。这外人好不容易的被亲兄弟给打跑了,赵桓还没有喘过一口气呢,转眼就又被这亲兄弟给欺负了……
这命也真够苦的。
可他的命苦,自己的命就不苦么?
赵桓人看着帐顶,心里头千百个念头转过,他甚至都想着不去金陵了,直接投降,只求一富家翁就足矣了。
但他终究不敢赌。
所以他还是要去金陵一趟,把自己的表兄王宗濋留在汴梁守城,把燕王府的那群妇孺通通的留下来,好叫王宗濋保命。接下来王宗濋甚至还能成为自己跟老九的联系人……
那南迁的时间就定在了明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北军的进展会那么快,黄河防线宛如纸糊的一样,滑州、长垣、封丘几地接连而下,黄河沿边制置使张叔夜和都统制姚古带领的十几万大军,真的连十几万头猪都不如。
等赵桓受到赵构动兵的消息时候,黄河防线就被捅破了,滑州陷落的第三天封丘就已经变色了,怕天亮后北军的兵锋就逼到陈桥了。
赵桓就是要走,那也要好好地收拾收拾再走不是?
准备好舟船和沿途护卫的军兵,沿着汴河先奔去淮南。
所以,这是赵桓在皇宫内渡过的最后一夜了,今后甭管如何,他是都不可能再回到福宁殿了。
耳朵里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赵桓木头人一样的表情终于碎裂开了。然后他一把抱住朱皇后,夫妻俩埋头痛哭。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次日天亮,已经钻入舟舱里的赵桓,满脸的凄苦,心中只想着当初南唐后主的这首破阵子。
第四百零五章 尽人事听天命尔!
天方一亮赵桓就逃了,随着一块南逃的还有不少文武大臣。
而此刻的紫宸殿上到会的群臣,一个个文武群臣都是不打算随赵桓南逃的,或者是留下另有任命的,比如尚书吏部侍郎兼权开封府尹李若水,是赵桓任命的京城留守,王宗濋是赵桓委任的京师守御使,老臣刘韐为东京留守司都统制,总揽守城事宜!
刘韐心中全是悲凉。
当初金人第一次南下,太上皇便是这般匆匆忙忙的传下皇位,带着蔡京童贯等人夺门而走,还带州了童贯新组建的胜捷军。
那时候的赵官家好歹还留下个场面话,要在这危难之际,行非常之法,以保社稷不失。也就是南下去聚兵,聚得天下百万勤王之师了,就再来解京师之围。
可今天的赵官家却是连这么一句场面话都没有了,真的是一丁点念想也不给人留啊。
李若水昨夜里就已经得到了消息,领旨谢恩之后,起身环顾乱糟糟的紫宸殿,无所谓的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朝堂礼仪?不看那王宗濋已经起身向外走了么?李若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干甚去了。
眼下的东京,那最最重要的地方不是空荡荡的皇宫大内,而是外头的燕王府。那里头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事儿才真大了呢。
王宗濋这个所谓的守御使,到更不如说是赵桓留下的信使,在东京城破之前,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牢牢地看住燕王府。
“刘老相公慢走。”
刘韐、刘子羽父子已经迈出了紫宸殿,背后传来了李若水的呼声。
“是留守相公!”刘子羽回头一看是李若水,眼睛里闪过一抹难言的味道。他比李若水还要长七岁,现在却只是东京留守司参赞军事兼枢密机宜文字职,甚至这都还是官家看在他刘家父子一直对大宋忠心耿耿才给的抬举。
刘子羽心里不服啊。
李若水凭甚可上位?不就是出使金营,坚贞守节么?靖康元年,他才为太常博士。既而使金,迁著作佐郎。使还,便被擢尚书吏部侍郎兼权开封府尹。金人二次南下时,李若水再次出使金营,被斡离不扣在营中,退兵时候安然回朝,虽然没有再被擢拔,但之前的官儿就真的小么?
而他自己呢?一切都是拿刀枪拼出来的。当初金人第一次南下时候,他与父亲、叔父坚守真定数月,击退金兵,然后以军功升朝请大夫。待二次金人南下时,官家再以他忠勇可嘉,调汴河(今荥阳一代)上游驻守,以扼制金兵南侵。虽然没有建功,但也没被金人一口吃掉,这表现也不差啊。
但金人离去,燕王北上都一年时间了,他的官儿至今也再没见到一丝儿动静。
好不容易等到一次升官,可李若水却已经成为了东京留守,成为了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连他爹都要对之恭称一声:留守相公。
他心里要是能滋润了,才有怪。
但刘韐却跟儿子不同,年余六十的他更多以一种长辈的定位来看到三十有五的李若水,这个东京城的留守相公在后辈人中已然是很出色的一位了。哪怕上位是速度和经过还有些那啥,但只看李若水身陷金营却还能保持气节,这就足叫人欣慰。
李若水亦不是傲慢无礼之人,身子一避,让了刘韐半礼,回礼说道:“老相公羞煞小子了。晚生一届文人也,生平不识兵戈,王守御使亦是富贵闲人,不通兵势,这京城守御实全赖前辈支撑。”
他在很大度的放权,在表明态度给刘韐看,然而刘韐听了却只苦涩一笑,“如今之局势,天柱倾倒,大局实难挽回。老夫只是一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岂有那撑天之力?”
这汴梁守卫战,那就是能撑一天是一天了。战后不管结局如何,他至少能安心的闭上眼了。
刘韐已经年过六十,实在没那改换门庭的念想了。而至于自己的儿子,他却不担心。因为赵宋的政治大气候如此,就是他完蛋了,他儿子只要能服服帖帖,那就一切都没有问题的。
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赵桓绝对不是在闭目待死,其他处不说,汴梁城与之先前相比就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就是汴梁城的城头上多出了许多八牛弩来。
别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在全力以赴的去搞药粉配方的同时,赵桓也在叫人想方设法的来抵挡震天雷。
后者的威力太大,这个时代真的没有半点办法来抵挡它来,但挡不住震天雷,挡住石砲也成啊。
八牛弩的射程远超过石砲,哪怕是配重式的石砲,射程可达三二百步的器械,比之八牛弩来也是小儿辈的。
更别说还有一堵高高的城墙了,远远地就把裹着药粉带的弩枪射过去,纵然药粉弩枪的威力远不能同震天雷相比,可一遭爆炸来,总也能有些效果的。
而且除了一架架八牛弩外,还有一些个石砲,不再是老式的拉拽式石砲了,而是新的配重式石砲。
赵构能把药粉的秘密隐藏起来,却不可能把新式石砲的秘密给保全妥当,因为后者的接触面更大更广泛,而且也更容易仿造。甚至一些个有水准的大匠,只要瞄上一眼,甚至是听人那么一说,就能自己倒腾出新式石砲来。
一个配重箱就说尽了它的秘密。偏偏偌大的配重箱是谁也遮掩不了的。
有了配重箱,石砲就不需要太多的人去拉拽,更不需要宽阔的场地来供之施展,高大的城墙上的敌台就能妥善的将之安放来。
在赵桓的不懈努力之下,汴梁城与往日时候真的已经全然不同了。
李若水对这一切都清楚地很,他自负如此一座雄城,那已经达到了某种极致。怎么在刘韐口中,东京似乎依旧很不堪一击?
刘韐无奈的看了李若水一眼,果然是半点也不知兵事啊。
东京城看似武装的很到位,但劣势还是劣势,这点谁也不能否认。
他手中有八牛弩,人家手中就没八牛弩吗?
就燕王此刻手里的资源,多打造一些巨盾木簰很困难吗?
人家燕王手里的药粉弩枪一下子能炸一大片,他们这儿的药粉弩枪,一枪下去能炸碎一面木簰吗?
“尽人事听天命尔!”
第四百零六章 信使秦桧
赵桓已经跑去淮南了,可事实上他在河洛、齐鲁,在荥阳、郑州还有大批的兵马屯驻。
被宋廷苦心经营了一年有余的沿河防线是一个很长很长的防御线,赵构挥军自滑州杀向开封府,那只是一个点上的突破。
从河洛之地到齐鲁,别处的宋军还足足有十几万人之众。
如果赵桓没有逃走,赵构挥兵突进汴梁城下,这就是金人第一次南下时候的场景再现。
但凡宋军有一丁点的战斗力,一支支大军汇聚杀奔汴梁,那都能给赵构/金人制造出很大的麻烦。
只不过现实很残酷,眼下的局面就像当初时候一样,一支支宋军逃窜而去,就是没人敢杀向汴梁城。
“进城,快抢进城去——”
荥阳城外,刘正彦看着洞开的城门哈哈大笑。王襄那个狗鸟官,不负众望的果然逃了。
虽然他很不理解赵桓为甚还继续对王襄那个狗头委以重任,从河南知府改为郑州知州就是惩罚了吗?但王襄痛快的领兵南逃却是刘正彦极乐意见到的。(宋将范琼,靖康间为京城四壁都巡检使,却持剑为金军驱逼徽宗及后妃出城,并斩杀阻挠宋徽宗、后妃等出城的汴梁军民。然到赵九妹当权时候,这位依旧为御营司都统制)
王襄这么一逃,郑州就妥当了。西边的河洛有翟家兄弟和李彦仙在,那一切就都也不是事儿。这般的燕王要杀回京城,西路就平安无事亦。
多了荥阳,然后刘正彦马不停蹄地又奔去了郑州,后者也是门户大开,城中正值骚乱。
燕王军立马就改变了角色,从杀来的占领军转而成了自己人,全力收拾起城中的乱局。
“嘭……”一个衣衫不整齐的汉子撞破房门狼狈的逃了出来,神色慌张之极,可人还没有多跑两部,背心就爆出了一朵血花,干脆的扑倒在地上。
在这个一命呜呼的汉子身后的小院中,一大二小父子三人倒在院子里的血泊中,而顺着敞开的房门还可以看到堂屋地上倒着一具衣衫零落的女尸。
从正门闯进来的一伍燕王军士兵,一人已经收刀回鞘,刀口染红,在那女尸不远处,两具男性尸首整个死狗一样趴着。
“秦三郎,你不讲道义……”
又一个两进的宅院里,一个满面精悍的汉子被两名锦衣卫押着跪在地上,此刻汉子抬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一人,眼睛里尽是狠毒。在这个不大的小院里,还跪倒了五六个人,另外还有四个人倒在血泊里。
郑州的锦衣卫小旗秦三郎冷冷一笑,“爷爷不讲道理,爷爷不够朋友?”他秦三儿要是不讲义气就不会把他这贼鸟厮拉进圈里了。虽然短期里只是一个外围的小卒子,但只要老老实实的熬着,等到他们锦衣卫发展扩大了,这些人就是最优先招募的‘自己人’。
可是这群贼鸟厮是怎么做的?
郑州城都要光复了,他们不配合着锦衣卫维持秩序,竟然伙同地痞流氓趁机抢掠来了。
“呸。看看你们这群腌臜撮鸟。趁着兵荒马乱,抢劫杀人,奸yin妇孺,为非作歹,不杀你们,俺们大王岂不是没王法了!”
“一个个尽都腌臜畜生,还说甚弟兄义气!”
“我操你大爷。这个不讲义气的贼鸟厮直恁倚势。当初用到老子兄弟的时候是怎生说的?既往不咎。现在就出尔反尔了?你们做官儿的抢饱了捞足了,吃了肉还不兴老子兄弟啖口汤水……”这汉子显然很不服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狗肉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秦三郎已经懒得再跟这人费口舌了,伸手从腰上抽出刀来,“门缝里把人看扁了,活该有血灾!”且不说他们锦衣卫的规矩与先前的官差们全然不同。那就算真的如此了,也该是先允了这些贼鸟,他们才能再去动手。
私下里就伸手拿好处,活该被剁。
“把他们都给俺看好了。”
秦三郎才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跟这些杂碎玩意儿们费口舌呢,他还赶着去维持秩序迎接大军呢。
郑州的一幕绝对不是仅次一例,当权力出现空挡的时候,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去干掉头的买卖。
可不是所有人都跟秦桧一样聪明呢。
后者出身寒门,至少跟他老婆王氏比较,秦桧绝对是寒门子弟。因为他父亲只当过县长,而王氏的爷爷乃是王珪,则是大宋朝的宰相,本人还是童贯的干女儿。
她的两个兄长都是尚书省郎官,父亲王仲山更是外任知州的。一个姑姑嫁给了郑居中,正是当时的枢密使。而郑居中还是徽宗宠妃朱贵妃的从弟,是赵佶的小舅子。
这般一比,可不就把秦桧这个县长的儿子比的不是寒门更甚寒门了?
不过秦桧中进士却相当的早,考中时年方二十有五。
十二年的时间就做到了朝中正四品的御史中丞,秦桧的前程绝不是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可比,纵然比不得陈遘、何栗这等挂逼,那也算新生代的中坚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鸟人的名声还相当的好。
金人第一次南下,赵宋拟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以求宋金双方息兵,赵桓便委派秦桧、程瑀为割地使,护送肃王赵枢出使金营。金朝扣留赵枢为人质,约定割地议和后释放赵枢,秦桧等人行至燕京而返。经御史中丞李回、翰林承旨吴开推荐,秦桧被任命为殿中侍御史,升为左司谏。接着王云、李若水再次出使金营,得见金军二元帅,传说金兵坚持要宋室割地,不然就进攻汴京。十一月,宋钦宗在延和殿召百官商议对策,范宗尹等七十人同意割地,秦桧等三十六人不同意。不久,秦桧升任御史中丞。
但这并不意味着秦桧早年就真是尽忠职守的大忠臣了,从秦桧的发迹史上看,这就是一个贪利的投机小人,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与眼下无关。自就不必废话。
只说眼下,秦桧那是王宗濋派出城外寻赵构沟通的信使也。
之前赵桓南下,朝堂上愿意随他去的,就一个个都去了。不愿意去的,依旧还留在京师的,那除了李若水、刘韐、王宗濋这种职责在身的人外,就是一些要挂冠而去的,最后剩下的就是愿意投靠赵构的人。这是一个只能做不能说的事。
秦桧没有立刻挂冠而去,那他就是最后一种了。
王宗濋自然看他很不顺眼,但思之这秦桧的声名,再想到赵构的对外态度,那秦桧显然就是一个上好是信使材料了。
第四百零七章 士大夫的苦日子真的要来了
“御史中丞!”赵构看着眼前的秦桧心情很复杂。
这是华夏历史上最受人不耻的罪人之一,虽然他有为赵九妹背黑锅的嫌疑,但这都不妨碍亿万芸芸众生千百年对他的痛恨。
如果是中二时期,赵构很可能直接就赏他一刀了,至于罪名,莫须有吧。
但现在他却知道,眼前的秦桧,自己不仅不能干脆利索的砍杀了,还要把其重用之。
因为这是一杆旗帜,哪怕只是一个不怎么高的旗帜。
“汴梁城内都这般直白了么?”秦桧的态度如此的明了,王宗濋竟然还把他当信使,那李若水也不阻拦,这当中的信息量,当真很大。
“官家已然南下,是非曲直亦怪不得臣等。”秦桧恭敬的回道。
王宗濋叫他传达的消息十分明了,那就是请赵构放心的,燕王府里的一干人绝不会出半点纰漏。这是赵桓发出的某种意义上的信号。
赵构对此并不觉得意外,赵桓这人能在被掳北上,那般屈辱的环境下苟活近三十载,可见是多么贪生怕死的。他没勇气跟自己破釜沉舟的‘决死一搏’,赵构对此早有预料。
但这份情他是要领受的。
所以,把这份情传递到的秦桧,其本身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至于王宗濋给出的诏书,赵桓要与赵构平分天下,以黄河为界,约为兄弟之国,赵构根本连看一眼去都没有。秦桧也对这个所谓的诏书,不伤心的很。
因为谁都知道那就是一个幌子。
“既然如此,那现在的汴梁城里又有多少文武官员欲为孤效力?”
赵构很无奈的为秦桧赐座,然后和声细语的问道。而此时的秦桧已经完全一副赵构臣子的做派了。
“禀大王,京城内只在品官员就不下千人,候补官更是无数。太学中亦有无数学子,皆翘首以待大王恩沐。”
“候补官?太学生?”赵构面颊抽了抽,“孤要的是能做事的,如今各衙门在职官员又有多少?”
赵构对前两者很不以为然。半点不为‘千’这个数字感到惊诧。
嗯,大宋建国初期,官员不过一万多人,可到了宋徽宗时候就已经有五万之巨了。这些人中自然有不少皇亲贵戚,也少不了如韩公裔这般的王府官,但更多的却还是科举出身的进士。
因为啊,老赵家开挂了。李唐享国290年,行科举268次,总录取数额也不过七千多人,平均每榜不到三十人。可赵宋呢?赵老大时候还行,但到赵老二时候那科举就开挂了,录取数额瞬间暴增了十倍有余。等到真宗、仁宗时候,一科录取三四百人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事了。
至于徽宗一次录取上下五等进士上千人,你也没办法多说不是?
因为一科一科进士,早就组成了一个偌大的政治集团,其力量之强远不是萌官、补官的数量可比的。他们可不允许外部力量破坏了自己的蛋糕。
哪怕很多官儿们都空有其名无有其实,但这个庞大的文官集团依旧不允许政策有改变,北宋的冗官也就是这么来的。
汴梁之战又要打响了。很多官儿们挂印而去,选择离开这一是非之地,但同时也有很多官儿们水涌一样进入京城,这些人就是有名无实的候补官,他们在赵桓手下时实授遥遥无期,现就全指望着赵构能叫他们得偿所愿呢。而那些个没有离去的太学生们也是如此。
秦桧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却也哑口无言了。汴梁城里那么多官儿,他哪知道谁能用啊。各衙门还剩下几个官员,这更不是他所能知道的。
“臣仅知御史台上下官员还有十五人在职。”
赵构听了倒是一乐,御史台啊,还能留下十五个来,这可算是一个惊喜了。毕竟御史台人数本就不是很多,别看其下有台院、殿院、察院三院,分别置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监察官还有不常设的里行、言事御史等等,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十人。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你且于孤说来。”赵构眯了眯眼睛。
看着秦桧如数家珍一样把一干人的姓名、职务、出身、履历一一道来,哪怕眼前之人是他很不待见的一个,赵构却也不得不承认秦桧是个好官僚。
他叫秦桧介绍这些个人,那根本不是看这些人中是不是有可用之才,而是在考验秦桧对工作的认真。
结果,这个不受他待见的人给赵构交出了一份满分的答卷。
“秦卿有心也。你回去便把人等好好的归拢归拢。还有御史台的公文档案,务必不出差错。”
秦桧听了大喜,恨不得立刻就磕头谢恩。赵构叫他把人都好好地归拢归拢,这可不就是一个许诺么。而能从御史中丞一跃蹦到御史大夫,从四品官蹦到三品官,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质的飞跃啊。
“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孤对御史台可是早有诟病。”赵构把手一摆,“风闻奏事”的权利太肆无忌惮了,后者还与士林清议时不时的混合一处,某种意义上,御史台已经成为了一把六亲不认的尖刀。
皇帝本是想用御史台来制衡朝堂,因为赵宋是一个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政治体么。一般寻常事项,皇帝请托给政府,中书省偏重于政务,枢密院偏重于军事,碰着军国大事,则两府奇特切磋。政府形成抉择后,经过皇帝的终审就可能称之为诏令。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政府就像在野党,御史台等监察机构就像在野党,皇帝不大愿意听在野党嘤嘤嗡嗡的,但也有必要借助他们来敲打下政府,以致借机改组政府,抓稳大权。
御史们的品级诚然不高,但由于能弹劾人和事,连宰相也会挂念三分。御史台的老大在朝堂上绝对是一个威风八面的主儿。
但皇帝却不能阻止文官集团的力量一点点的侵蚀御史台等监察机构,因为御史台等部门的官员也出自科举,他们也有亲朋好友。大家先天上就是一家人。
以至于御史台等监察机构的角色就慢慢的变了定位,从皇帝手心里制衡朝堂的利器,变成了党争的急先锋。
谁叫御史们可以风闻奏事呢,这跟捕风捉影有什么区别?空口白牙的就能污人清白。
再跟士林清议联系在一块后,那对文人们的威胁力,已然大的可怕!
除非你能叫皇帝公然给你站台撑腰,就像神宗于王安石,徽宗于蔡京、童贯、朱勔等。
“一半一半。孤不要你们什么都‘具实以闻’,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儿负责。你可以凭空的说一个清官贪污,只要你能真正的拿下另一个贪官就行。”
“一真一伪,孤允许你们犯错,允许你们捕风捉影的空口白牙。但几率只有一半。”
“御史台所属官员每季皆有一汇总,不能达到红线的,一律革职,永不叙用。”
随着赵构的话音,秦桧的嘴巴一点点变大,他的心同样也在一点点的下沉。这位燕王,可真够苛刻的,连御史台都不放过。士大夫的苦日子来了,士大夫的苦日子真的要来了……
第四百零八章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燕王下榻于含芳园,就在汴梁外城的西北角卫州门外。
那里是宋室用以培育竹林的地方。
夜幕之下,含芳园四周,一座座大小不一的营垒隐约可见轮廓,一簇簇间隔的篝火清晰可见。
李若水的心中有些慌乱,对着站在一旁的刘韐说道:“刘相公,这黑夜里伸手难见五指,震天雷如若无用,如此刻发兵前去夜袭,可能给敌重创?”
身为一个文人,李若水虽然很清楚战争上的事情都应该交给专业人士,但作为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这几日也是反反复复看了不少兵书,尤其是重点看了唐书中关于张巡的记载。
现在说出的这些话,那已经是他军事能力的极致了。
身形消瘦的刘韐显然习惯了大宋文臣在军事上的荒诞和无知,表情毫无触动的说道:“夜袭之战最重士气,非是有破釜沉舟的决死之念,否则必受其咎。当日姚希晏前车之鉴今还历历在目。而眼下我军麾下之卒多士气低靡,很多人甚至还未真见过战阵厮杀,出城夜袭,怕才出城门自己先就已经混乱不堪了。且北军士气高昂,军兵上下一心,个个如狼似虎……”这出城夜袭只是肉包子打狗罢了。
李若水叹息了一声,环顾周遭兵将,就见人人低头塌腰,无敢有奋勇者。这汴梁城的守城之兵,嗨,不说也罢了。
到了次日,清晨的阳光刚刚照撒在卫州门上时候,秦桧乘坐马车赶到了城门下。
一夜都守在城门的李若水忙下城迎接,虽然知道希望渺茫的很,他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儿可能。
须知道,那王宗濋已经把皇帝的底线给透底儿了,黄河只是第一步,最后的底线是长江。只要燕王愿意划江而治,大宋立马就能一分为二,天下太平。
甚至赵桓都愿意让出皇位给赵构,自己只保持着王位,岁岁向汴梁朝贺纳贡。
万一,万一那燕王也想要消停两年呢。那好歹也能给南面多争取两年的时间不是?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燕王焉会如此不智?”秦桧苦笑道道。这李若水想什么好事情呢。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相煎何急啊。”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李若水哀声叹息。他不去想赵桓赵构谁当皇帝对中原和亿万百姓,对赵宋这个王朝更加的有利。他也一点不觉得双方这般的大打出手搞内讧有什么不对。
燕王是什么处境?当今的官家心性又是何等的凉薄?二兄弟为何要决一雌雄,那任何一个政治人物都心知肚明。
只是眼下外敌还在,且实力依旧雄厚,大宋就一家人打起了内战,除了只耗实力外,那是只有便宜了外敌啊。
两次出使金营,更被金人扣留了数月,李若水很清楚金人的南下对大宋造成的伤害。那就是一群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野人。
这大敌未除两边就大打出手,真要两败俱伤了,那可不便宜的就是金人了?
秦桧看了一眼李若水,心中闪过一抹不屑,什么是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你不握紧刀子煎的更恨些,别人会乖乖的把龙椅让出来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搞得自己跟弱智一样?
他旋即便告辞而入内城去,是直奔燕王府去,王宗濋现在人就守在这儿呢。
从燕王府里出来,秦桧又去了太学。
北宋的太学生可是一支不可小视的政治力量啊。想想被陈东搞得灰头土脸的蔡京等人。
而且多是年轻人,心头的热血尚未彻底的冷去,哪怕再被世俗影响,在赵构的眼中也是属于有理想有抱负有节操有责任心的四有新人。
哪怕那太学生运动的背后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太学生几乎没有真正的贫家寒门子弟,要知道宋徽宗可是废除过科举的,转而以升贡取士,使得太学成为了入仕最重要的途径。现在虽然已经从那个时代走了过来,可太学生的含金量依旧高大上。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张复杂的社会关系网,看看他们直接和间接的籍贯、同舍、同科、同乡、朋友、亲戚之谊,那就是赵宋的“士林”啊。
所以,不要小看了这些人,更别觉得他们的发言是完全出自公心的。
这就像是近现代历史上一次次学朝运动的发起者,真就是一个个的“热血青年”吗?真就是一个个的爱国赤子吗?说笑了不是。
但他们总比那些个官员们要好一些。
赵构对他们很是看重。
何况太学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岂能真的没人才?赵不试就是太学出身。
当然,现如今的太学已经远没有鼎盛时期人多了。别说三四千人了,就是一半都可能不够,内里据说还有不少是从应天府过来的国子监生。
宋初仅设国子监,学生名额甚少,且只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宋仁宗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新政,始以东京开封锡庆院兴办大学,招收内舍生两百人。神宗时扩建太学,增加学生名额达两千四百人,设八十斋,并重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徽宗时再兴建辟雍作为外学,太学共招生三千八百人,同时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学校选拔,一时间太学达到极盛时期。
应天府的国子监生们,后者在去年时候已经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所以,现在敢从应天来东京城搏一搏的人就比去岁愿意跟随赵构北上的人要多得多了。
秦桧早年也是从太学里走出的人物,他当过太学正,相当于后世大学里的值班老师的角色。自打从这地方迈出去后,他都不关注这儿很久了。现在再次走进锡庆院,看着眼前几个已经不认识的博士们,心中很是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啊。
“嘶……”当秦桧道明来意之后,客室里响起了几声吸气声,那为首的一老儒因为震惊,把胡须都猛地最掉了几根。
“敢问秦相公,燕王这是何意?”又是出策论,又是问古今天下计的?燕王人可还在城外呢。
秦桧哈哈大笑,“老先生莫不以为燕王就进不了汴梁城么?”
老儒脸色猛地剧变,“岂敢,秦相公莫要屈杀人。”这种大事上,谁也不敢疏忽留下口舌来。
“北军猛如虎,南军怯如鸡。此战虽未开,实早已有定论。燕王何等大略,目光焉会还盯着囊中物?几位也莫要迟疑,只做一场科考不就是了?”
秦桧这话说的意气风发。但他现在真的没有不意气风发的理由。
这次政治投机,他赚大发了。
第四百零九章 新鲜的挑战
城外的赵构,后者的目光真就已经不再战事上了。
因为战争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惊奇,不像明末时,那时候的他对于战争战事的兴致好高的很。可是在眼下这个时空,震天雷的出现把靖康之耻顺利的化解去,也叫他对战争生出了一抹‘无趣‘之感。现在的他对比战争厮杀来,更好奇的是炮制读书人的心灵。
可是对赵构言,这是一个很新鲜的挑战。因为在明末时候,在先前一年光景里,他所行的改革全都是凭靠着手中的实力硬砸出来的。
是所谓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现在要炮制读书人的内心思想,他却打算改一改方法了。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太短暂了,少少的十年光景可不够他彻底征服文官集团,他怕自己走后的大宋又重新回到老路上来。
所以,这次他硬生生的霹雳手段自然少不了,可软化方式也一样不会少了去。
因为,软硬兼施才是一个更高效的打开方式,会得到更好的收获和结果。
如此才有了秦桧带回去的命题,这就是一次尝试。
在河北河东的那些政策已表明他自己的一些态度,现在就要看都有谁愿意主动跳上自己的船了。
策论是很俗气,就求一个富国强兵,在眼下的局势下如何尽快尽早的富国强兵;可发问却有些难度,赵宋是在问这些个读书人,为何中原在汉唐时候都能屡屡吊打塞外蛮夷,可到了赵宋,明明国家很富庶,嗯不是百姓富裕,钱粮无缺,却频频被蛮夷打的满地找牙呢?
这一和二都是很有扩展性的话题,你可以老调重弹的去说什么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主张“以忠信为甲胄,礼仪为干橹“,德行天下,民心自安,天下自平。也能举着变法新政大书胸意。
一切就看你自己的取舍,你自己的胆量。
因为这东西是公开署名,你自己写的东东,大家都有看到。你的文笔,你的思想,你的理念,等若置身于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丝毫的隐私性。所以,可不能话随便说,屁随便放。
在如此的环境之下,谁的胆子大,谁的胆子小,谁是哪一派的人,就能看的比较清晰了。
虽然手下会多出不少的投机分子,就像当初的新党那样,无数人蜂拥而上,可实际上呢?他们追求的自己功名利禄,而不是王安石的变法强国。但对赵构来说,投机分子也比敌对分子要好不是?
而有了这些人前来依附,那也在壮大他自己的根基。
北宋末不同于明末,明清时候盖压群雄的理学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发展到成熟,官府也更没有把理学当成官学来推展。
甚至士林中对于理学还有不小的诽议。
虽然周敦颐、二程这些人普遍得到了士大夫们的认可,但这认可更多的是他们的个人操守,而不是治学理念。
就像那司马光,不说施政理念,只言个人品德,忠信孝友,恭俭正直,那近乎于完人也。这点得到了所有士大夫的认可,就是市井小民们都日夕引领望其为相,至或号呼道路,愿其毋去朝廷。
赵构本来对宋时的理学还是顾虑,可来到了这个时代,得到了赵构本人的记忆之后,这点顾虑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因为宋儒是一个‘背叛者‘的角色,赵宋初期,儒学还沿袭李唐学说,可等到中期时候,宋儒已然完全抛弃了前者,将汉唐儒学彻底扫入了垃圾堆。
把用对儒家经典新的解释即所谓“义理之学“取代传统的章句注疏之学,用儒家之道取代佛道等“异端“,用儒家的经世致用的“有为“来取代无用于世的旧学。
这些目的说白了,倒不如说是文官政治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所产生的自我需求。
科举大兴的赵宋没有了东汉两晋隋唐的门阀世家,根基的变动自然就会牵扯到了儒家之学的转变。
而历经了初期的繁衍生息之后,儒家的力量也很自然的占据了社会中的主导地位,但是在北宋初期,赵老大、赵老二他们为稳定社会秩序,在尊崇儒术的同时,又提倡三教并用,大量地修寺造像招揽僧人道士,编印佛经道藏,佛道二教由此得到了长足发展。而伴随着佛道势力的增长,其社会影响亦不断扩大。从皇帝朝臣到文人士大夫乃至下层平民都有不少人浸淫其中,两教的思辩哲学更吸引了当时许多儒家士人的理论兴趣。一时士人相率谈禅,以高妙玄远相尚,不少在社会上颇有声望的宿儒名士们也都究心内典,深受其影响。一些儒者更模糊了三教的界限,认为三教同道,可以并行不悖,种种情况表明,儒学已受到佛道之学空前严重的挑战,其正统之地位正在被削弱。
这就仿佛是一个天枰,当倾斜角度达到一定量的时候,警醒的士大夫们岂能无有反击?
一切的因素堆积到一起,爆发出来的便是现在的宋儒义理之学了。
什么是义理之学?北宋的“义理之学“就是关注于经学的解释、综合,区别于汉学的考证,汉学讲究对一个一个文本的具体研究。烦琐细碎,缺乏全面之观察。但只讲义理则免不了有空谈心性直诟病。
理学为什么能在两宋发展起来?那就是因为宋儒的义理之学的发展一开始就表现出两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取向,那就是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和心性、性理取向的义理之学。
在北宋时期,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是占主流的。但后来,由于军事、政治上的挫折、儒学经世论方面的学术资源相对不足,加之排斥佛道思想的需要,注重心性的义理之学逐渐占据了上风,最终成为了贯穿明清,占统治地位的理学。
所以赵构根本不用去把理学纳入思考范畴,他更需要做的是为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提供足够多的事实证明。对比虚无缥缈的心性空谈,肉眼看得见,两手摸得到是好处利益,那更具有说明性。
第四百一十章 农民和商人
可是那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赵构要怎样才能为经世论取向的义理之学提供足够多的事实证明?
这可不止是打仗收复失地就能做到的。
因为震天雷先就出现了,叫收复失地变得非常非常容易。
这本该是变法强国的最终目的的所在,比如王安石变法和之前的庆历新政,那都是要振作国势的。而振作国势最好不过的法子就是能在战场上大败敌人。可如今这一点似乎已经不足以作为衡量国力变化的重要依据了。
那么新生目标他需要定在哪儿呢?
是民生。除了这一点,赵构实在寻不出更好的切入点了。
谁叫老赵家是税赋制度那么牛逼呢?
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民之生于是时者,不知何以为生也。
哪怕是再忠心于大宋的人,也不能否认一个事实——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
宋朝官府是不但承继了五代以及以往各朝的苛捐杂税,而且还增加了许多敛民新法。赋敛烦重,可谓数倍于古矣。
赵构是真的佩服老赵家的税赋制定,那简直就跟有一个超级先进的电脑一样,搞出了一个极为先进的数学模式,精准的计算出了百姓们要生活所需的生活材料,给治下的百姓农人留下了必要的口粮,然后将剩余的一切全部搜罗走。
要不然赵宋政府的年收入能辣么高?让大明朝哭爹喊娘的都跟不上趟?
虽然这般做的后果就是赵宋一朝,自打立国没两年时间,便开始有农民起义军。到太宗时期,才是第二代君主,竟就爆发了王小波李顺起义这种中等规模的起义。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就是因为人心。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老赵家本来就在踩着红线跳舞,税赋政策制定的太苛了,一旦碰到无德贪婪的官吏,官逼民反那是妥妥的。
别家王朝的皇帝听到有人起义:卧槽,有人闹事?
赵宋一朝的皇帝听到有人起义:哦,又有人闹事了?
两边的差距就有那么大。
享年一百六十多年的北宋就足足有二百来次农民起义,平均一年就有一次多,要说这跟那苛刻的税赋没有关系,赵构敢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可同样因为老赵家还给百姓们留下了最基本的生活资料,故而,全国大部分境地还都是安稳的。
一次次农民起义也都是小范围的暴动,波及到一路的都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民乱,本地官府就已经能平定了。
老赵家治下的亿万百姓们被压迫了太狠太狠了,相信赵构只要稍微的松一松枷锁,就能叫无数人感受到改变。
当年范镇曾经说过:臣恐异日之忧不在四夷,而在冗兵与穷民也!
可见这天下的士大夫们也不是不知情的。
当然,也会有很多人口吐芬芳,这大宋天子是与他们士大夫们共天下,干那些个泥腿子鸟事?
但赵构也不会只有这点手段,而且那种话也不是谁都能正大光明的说出来的。
除了对农民松绑,赵构的另一个切入点就是商人。
商人在中国古代史上一直是一个很悲催的职业,不说曲解四民之意的儒家直接把他们钉在了社会下等人的位置上,便是官商勾结到了某种极致的明末时,商人也依旧很悲催。
他们捧着银子,拿出辛苦经营的官场门路来给自己看好的士子铺路,后者飞黄腾达了就会前途无量,可商人却还是商人。就算他们的投资对象再知恩图报,他们也只多为自己加上一层可靠的保护伞,那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
某种意义上,对商人阶层喊打喊杀,甚至都成为了中国历朝历代的政治正确。
将一群掌握着不小的社会资料和力量的富贵中人,打入如此境地中,儒家也是牛逼。
而随着五代十国的远去,赵宋繁荣的市场经济让商人的力量大有增强。以汴梁城为例子,虽然不少行会或大商贾的背后都有靠山隐匿着,但只看这儿的富商大贾能花钱娶宗女当老婆儿媳,那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影响力也是不弱的。
汴梁城里,一是帽子田家,一是大桶张家,一个娶了十县主,一个娶了三十多县主。毎五千贯买一个,连太皇太后听了后都觉得没脸。
因为赵宋时候,生闺女是绝对的赔钱货。
这个时代可没什么彩礼一说,女儿家人是娘家出钱送嫁妆,而且社会上都习惯于厚嫁。这一是社会礼仪如此,二是给闺女撑腰。
女方的嫁妆薄厚可直接决定着她们在男方家中的地位。
更何况还有大家颜面在么,越是富贵大家,嫁闺女越要大出血。
可这些个县主,却不仅能省下一笔钱,还能倒赚五千贯。而她们对于自己的夫家,却也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甚至是一层保护伞。
从这点你就能看出这些商贾不是半点‘力量’也没有的,不然把宗女县主嫁过去也太丢分了。可同时这也说明了,大商贾们对更高层次的社会地位的追求。
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群体积蓄的力量达到了某种层次后,而迫切需要进入更高的层次去。
宋朝的商贾们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明显已经渡过了低级的物质追求,而改为更高层的政治城池和社会地位的肯定。
赵构现在就还要把这群人的力量给挑动来。
“民爵?”赵不试的眉头皱的死死地。他没想到燕王想出的竟然是这一招来。
自从秦汉之后,民爵就算正式退出了中国的历史舞台了。
可现在赵构不止把民爵拿出来给那些商贾大户,还要普及至军中的退伍兵……
退伍将士有功于国,依照功绩赐爵,民间商户捐资助饷,修桥铺路,有益家国,也可以赐以民爵。
民爵分五十二等,与官阶一般。
这可真的牛逼了!简简单单就解决了很多问题的。
钱啊。
而且民爵不是官位,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个荣誉头衔,或是可以见官不拜,与之平起平坐甚的。然只这一个跟做官的分庭礼抗的体面,就足以叫无数商贾趋之若鹜。
赵不试很清楚赵构心中有抬举军伍的念想,现在可不就拿出来了么。但是把商贾们也算进来是怎么回事?
“因为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攻城
天蒙蒙发亮,一个军汉睡眼惺忪从陈桥门城垛下站了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却先就往城外打量了几眼,随后若冷水浇头,面色大惊,再无一丝睡意。
“起来,起来……”连忙把左右同袍都叫了起来,同时扑向警钟,须臾后,响亮的钟声就传便城头。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批的北军士卒已经汇集在城外,步骑兵护卫左右,另有大批的军兵挥舞着铁镐铁铲在埋头挖地掘壕呢。
真把这军汉吓的不轻。
北军杀到城外已经有三五天了,却一直都在卫州门和酸枣门外勾当,甚个时候也来到他们陈桥门了?
这里是东京外城北部最东面的一个城门,乃辽人的使驿路,东边还有个封丘门,然后顺东而行就是酸枣门和卫州门,这里都已经被盯上了,可见北兵要有大动作了。
而此时的卫州门外,号角遍地,一队一队的铁甲从营垒之内奔出,整齐的队列与步阵。同时大批高大的器械也被人一一推出营外。
几股轻骑自营垒中奔驰而来,直冲向护龙河。
这些人都是弓马娴熟之辈,到了护龙河外就只把箭矢飞射城头,城头上自然也有射手针对之。而在这些人的背后,大股的骑兵汇聚过来,时而冲锋,时而后撤,往来奔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从他们疾驰时吆喝出的叫喊看,那一个个多就是契丹人和奚人。
城头之上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军汉们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这不是说他们立在城头,有城墙、战棚依靠着,还射不过城外的骑兵。而是北兵如此的举动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们,攻城战就要开始了。
不得多久,刚刚醒来的东京汴梁城就已经沸腾了起来。
燕王要动手了,燕王要动手了。
无论是士绅富商还是平民百姓,全都想到了刚刚过去的两次金人围城之战。那第一次的感触还不是很深,可到了第二次金人围城,那段绝望的滋味时刻都环绕在心头的日子可真是很记忆犹新。
本地的百姓官绅,一个个对于战争都有一个很直观的理解,东京城内这几日家家户户都在储备柴米油盐酱醋茶,储备一切的生活资料。
上次金人围城,要不是赵构来的及时,城内别说甚粮价了,就是柴薪都已经用尽。
那么大的人口基数在呢。
但很出乎人预料的是,这东京城内的各种生活必需品虽然价格暴涨了许多,但也没出现一斗米三五两银子的天价。原因就在于没人能肯定这一次战争的双方的持续时间。
北军可是有震天雷在手的。
别看汴梁城内有着这般多人马,但士气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跑去淮南的赵官家那不是不想带京师御营的诸多兵马通通南下,而是他很清楚御营禁军中愿意随他南下的将士不会很多。
因为汴梁城里的禁军,很多人的家就在汴梁,他们才不会为了赵桓而抛家舍业,抛妻弃子呢。
保不准震天雷一响起,只五七天,这汴梁城就变幻了城头大王旗。
加之燕王大军南下,那攻克的诸州县里,不说秋毫无犯,却也是一派的王师风范,对于他们这些个市井小民们半点妨碍也无。可跟一贯烧杀抢掠的女真人不同。
后者兵临东京之时,人人皆知大祸临头。但换了北军在外头,这东京城里的百姓,可不觉得自己会大祸临头。他们对于来到了眼前的战争虽然心中多有担忧,却是并未真正恐惧,甚至还有一种好奇的心态,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城头。
“要说这位九大王当真是厉害,那么凶恶的金人都被打出去了且不说,还轻轻松松的就收复了燕云,这大宋诸多的领兵人里,堪称第一。”
“瞎说!燕王厉害全凭的是震天雷,没了震天雷他还能如何??”
“既然有震天雷,凭啥子不用?你咋不叫北边的蛮子舍了战马呢?”
“这话说的在理。有那震天雷,凭啥子不用?那秘密还能守个天长地久啊?”
“说起这个来,那燕王可真了得。那么长久了,官家也好,外头的蛮夷也罢,愣是没拿到方子。俺听说真定府天天都有人要砍头。”
话题很自然的就拐到了震天雷上了。哪怕是市井小民,那都知道震天雷的份量。
众人议论纷纷,多也是最近听来的事情,大多并不详实。
但你却很难从他们口中听到一句说赵构不好的话的。
原因很简单,赵构当初率军解了汴梁之围,那可是他们的大救星。
秦桧已经穿戴一新的乘马赶到了卫州门下,他要再去拜见赵构。之前的大宋一分为二的界线在黄河,王宗濋不一点一点的试探了,直接把最后的条件摆出来,就看赵构愿不愿意了。
要是愿意,这汴梁城就能不战而降;要是不愿意,那他也正好省了心。
而秦桧也很乐意早去向新主子报道,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和一些心得。只是叫他感到无语的是,他人进了含芳园后被告知,燕王还未起身呢,叫他暂且稍候。
外头的大军都摆开阵仗了,这大军统帅还未起身来,这真是荒诞啊。
秦桧半响无语,回过神来只能感慨燕王对战阵之间的无匹自信了。
……
王宗濋根本就没等到秦桧的回转,一支支弩枪先就已经发射出去。爆炸声雷鸣一样一声声暴起。
刘韐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城下的八牛弩一步步靠近城头而无动于衷。
王宗濋岂还敢留在城头,慌张的逃下城去。
随后整个东京外城的北壁一线,就半点清闲也不得了。
一具具尸体和伤兵被送下城来,一同下来的还有大量的八牛弩和石砲的残骸,而送上城头的就只有一捆又一捆的弩枪。
当然,伤害都是对应的。城头守军有损失,城外的北军又岂能半点无损?
这攻城就是一种硬实力的碰撞。
双方的对耗是谁也不能略过的一个步骤。
当秦桧趁着黄昏傍晚返回汴梁城的时候,他觉得这空气中似乎都有刺鼻的硝烟味道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相州韩氏
彰德府,也就是先前的相州。
新任知府赵子澈带着三二十差役直往韩家而去。
对于如今的天下言,相三朝,立二帝的韩琦早已经是昨日黄花,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相州韩氏的辉煌了。但对于官场士大夫来说,相州韩氏固然不如当年,却也依旧是一个庞然大物。
这位两朝顾命的定策元勋,虽然是坚定的保守派,但却能被宋徽宗追赠他为魏郡王。
他的六个儿子,长子韩忠彦在徽宗朝任宰相,其妻出自宰相吕夷简家族。四子韩纯彦也中进士,妻子是知枢密院事孙固的儿女。五子韩粹彦恩荫出身,娶资政殿学士孙荐之女。幼子韩嘉彦尚宋神宗第三女齐国公主而拜附马都尉。至于整个韩氏家族,包括嫁女等形成的联姻关系网络遍布北宋整个宰执群体,包括李昉、王曾、文彦博、鲁宗道、刘安世、吴充、郑亿年、李清臣、蔡京等等。
到宋徽宗时候,韩氏子孙已是遍布官场,甚至还有“世选韩氏子孙一人官相州”的优待,要跟圣人孔子看齐。哪怕蔡京也不顾与韩氏亲家的情面,将韩忠彦、韩治父子列于元祐党籍。宋徽宗却紧接着下诏免除韩氏父子的党争之累,韩治的长子韩肖胄还再次知相州,在昼锦堂增建荣归堂。
汪伯彦知相州时候对韩氏礼敬有加,赵构下令清查无地之田的时候,韩家人明明有被涉及,也被视而不见的忽略过去。
但是现在,一切都今非昔比了。
赵子澈一身大红官袍,头上两翅方冠乌纱,打马飞奔在队伍头前。
这个刚刚从河东道被调入彰德府的父母官,已然要拿大名鼎鼎的韩家人来开刀问斩,来振做自己的威风了。
韩肖胄早已等候在韩家大门口处,虽然心知这位知府相公来者不善,可见到人马赶到,还是远远迎着那身官服拱手拜道:“不知相公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赵子澈固然得到赵构的允许,可以拿韩家开刀,却也不是真要把韩氏一举抄家灭族了。对比年过五旬的韩肖胄来,他可是个标准的晚生后辈。忙下马道:“韩相公客气。”
这韩肖胄在彰德知府位置上足足待了四年,一直到金人第一次南下,彼时的相州因为韩肖胄早有准备而免遭于难——这人的眼光还不算差,在宣和北伐告败后,就觉得赎燕费不是长计,暗中悄悄筹备,后金兵果然南下中原。
等到金人北返后,韩肖胄被召入朝中为官,汪伯彦这才来到彰德府履新。
稍后的金人二次南下,宋军连败,局势危如累卵,然赵构的异军突起却叫大宋转危为安。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构的异军突起亦为另一番争斗埋下了祸根。
韩肖胄未雨绸缪,在东京之围结束后,就以年老体衰为由告老还乡。那不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都是万不会再入朝堂涉及政治的。
但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韩肖胄回到老家没几天,人就后悔了。
他先是看燕王的那些个政策不顺眼,这不是在毁了大宋的大好传统么。士大夫们必然不愿意。
而燕王再是军盛,这满天下的士大夫尽数反对,他还能如愿么?
哪怕一些个政策根本就没涉及到他韩家。
然身为一个士大夫,韩肖胄却再清楚不敢大宋的文官集团和士大夫们的力量多雄浑了,燕王这么干,简直是失了心的与全天下为敌。
很是后悔当初的‘胆怯’,那可真是走了一步差棋。
但冰冷的现实却飞快的打消了韩肖胄的‘妄想’。他看到的先是不是燕王寸步难行,而是汴梁朝野君臣的胆怯如鼠,和野蛮的金人面对燕王军的望风而逃。
天知道那时候的他是多么失望和惊愕,然定下心来后,心中就只留有两分庆幸了。
等到时间一点点走过新年,北军南下,那股势如破竹的尽头更叫韩肖胄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更再无有一丝儿的后悔了。
“本官今日前来,却是有要事相商。”进了韩家大堂,赵子澈决定开门见山是自述来意。他今儿是打着河北西路安抚使的名头来找韩家麻烦的。
“实不相瞒,本官昨日刚接到上命,却是有人告到安抚相公面前,说彰德韩氏欺压善良,隐匿良田,与邻无善,与国不忠。安抚相公自不信,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故下帖于本官,前来于韩相公一会。”也就是要来丈量你韩家的田亩,挑你韩家的骨头的,而你还要妥善配合。
华夏自古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说,但韩肖胄现在却只想把眼前这笑嘻嘻的知府相公给一巴掌拍死。
他韩家可还没有没落。是,自从他祖父韩忠彦去后,韩家是大不如从前,但现在的韩家人,混迹官场者十数人,姻亲更遍布天下名门,半点不沾‘没落’二字的边儿。
早前赵构颁布的一些措施来,且都对韩家视而不见,可现在这个赵子澈,却是要分明来找茬的。
韩肖胄这一瞬间人都懵住了。因为他想的更深沉。
这赵子澈能来寻韩家的麻烦,绝对不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而是他背后之人的态度。对比眼前的小小知府,给了赵子澈勇气来寻韩家的麻烦的那人才是真正的大患。
因为那人只能是赵构。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赵构看韩家不入眼呢?
韩肖胄这一刻浑身都发冷。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韩家历代都清慎谨守,纯直尽忠,今竟为小人谗诬,实可恨也。知府相公来的正好,老夫就敢请相公秉公行事。我韩氏若真有那败坏门第之污秽小人,老夫定要清理门户。”
当断则断。
韩肖胄别的能耐没有,可这点能耐却还是有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知府相公长大嘴巴来掩饰自己的错愕,韩肖胄竟然有欣慰。
想来自己的选择是出乎这个龟孙王八蛋的预料的。
而事实上被出乎意料的何止是赵子澈啊,就是含芳园里的赵构收到快马急报后也是一惊。
不过这是好事啊。
树大根深的韩家都乖乖的屈服了,这清丈田亩也就可以在天下彻底的推行开了。
赵构允许赵子澈拿韩家来下手,可不仅仅是叫其抖威风的,这还是一个对士大夫的杀鸡骇猴。
第四百一十三章 皇权大涨
“丈量田亩?我县上下耕田不皆在录籍中么?田册并无遗失焚毁,何以要重新丈量?”河南府洛阳县县衙,县丞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耗子一样跳起来。
“何以要丈量田亩?”新上任的知县把眼皮子一番,为什么重新丈量,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但面上他却不会这般生硬的怼回去,因为他已经有一个很恰当的借口了。
“因为田册记载有失精准。那彰德府的韩氏,尔等就半点没有听说么?”
“况且,翟经略相公有言,翟家共水旱田百一十六顷,其中水田三十顷,外加果园、林地三十五顷,而田册记载却仅旱田六十五顷,水田十顷,果园、林地十五顷。如此岂不荒谬?”
知县老爷指着田册问道说,脸上全是如此太荒谬的表情。而他身前的县丞、主薄、押司、都头们则也一个个神态这般,这真的是太荒谬了。
还有人自己找罪受?翟兴、翟进都是二傻子不是?
这事儿一旦给证实,老翟家不但要缴纳十倍的重税,那些隐匿的土地可也全会被朝廷没收的。
“翟经略相公大公无私,已经上书向大王请罪,并缴纳罚金。尔等还有何疑议?”
知县脸色一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俯首听命。韩家的际遇他们都已经听说了,上头也没有一竿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只要自己乖乖的在一旬时间里把田亩数报上来,那还可从轻发落的。
但是要硬顶呢,谁觉得自己能比韩家还牛?或是说这河洛一亩三分地上,他们还能比翟家更厉害?
但即便如此自我安慰,那也是在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啊。
这些官署的官吏们一个个都脸色惨淡的走出了小花厅。
然后作何抉择,要怎么着面临这场狂风暴雨,那一切就都看他们自己了。
虽然赵宋一朝的税赋从来没有像朱明那般叫人无语,但混迹在眼下这个黑暗的时代里,在全天下无官不贪的大环境下,那偷税漏税隐匿田亩不要太简单太轻松了。
没人愿意交税的,尤其是别人都能少交税的时候,自己当然也要少交俩子,还可以顺便跟官府的官吏们加深友谊,这是合则两利的事儿。
真那么老老实实的有多少报多少的主儿,实在是万中无一。
或者说很多地主土豪的家业就是这般的环境下快速积蓄下来的,赚得越多,便会买越多的田地,再于衙门上下打点妥当,少交钱多攒钱赚钱,然后再置产买地,如此往复循环,这土地兼并就在这般的手段中不知不觉的进行了。
中国历朝历代多禁止土地兼并的,但人大宋朝不禁止,所以无立锥之地的赤贫百姓才会那么多。
巨室大族势力越来越大,底层百姓生活却越发困难。
这一幕是中国古代史上三百年一轮回的最重要因素,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到了皇朝的后期,土地兼并问题不仅使广大平民百姓生活艰难,更是国家财政的巨大损失。明末国家收不上税,就是这一恶果的集大成之作。
先前王安石变法,那一遭下令全国清丈田亩,搞方田均税法,名声立马就变得臭不可闻了,原因就是这个隐匿土地的普遍性。
赵构在汴梁还未下的时候,就突然开始清丈田亩,这无疑会在地方上生出许多的事端来。不管是之前的河北河东,还是现在新得的疆土。只是他不怕。
病患早些爆出来也好,省的埋下祸根,日后再闹出幺蛾子来。
赵构就是要把自己的敌人一次性的全逼出来。他可不止叫人重新清丈田亩,更在中央设立了五军都督府,以五大营都统制任之,全摄军权。每处设立正都督一人,各设左、右都督各一,左右录事参军各一。那不止统辖本部精锐,更辖制所属诸路守备军。
当然,五军都督府没有调兵之权,调遣之权由燕王直接掌管,他们有的只是统兵权,因为一个个都是宿将么。
对于对应的是,兵部在军队中虽有募兵、任免、升调之权,但不统兵。每逢战事,由燕王临时委派专人担任主帅,统率部队出征,战事结束,主帅归还将印,军队归还各都督府和诸路。
这等于在实际上废除了枢密院。
枢密院没有了,这可咋办?今后的宰臣也好,文官集团也罢,都很难再掌控住兵权了。
而你兵权都握不住,还凭什么以文驭武呢?
加之赵构还建起了奏折制度,下令其亲信官员及部分封疆大员密奏见闻,以便互相监视和探听民情。
这对于中书门下,也就是政事堂,宋人口中的东西两府里的东府,又是一个重击。
赵宋一百多年里才渐渐形成的规章制度,被赵构一盘子掀翻了。
有宋一朝,前期,宰相主管民政,枢密使主管军政,三司使主管财政。神宗官制改革后,宰相实际兼管财政,大权在握。要制衡之,皇帝最有利的武器是专管监察的御史台。
但现在呢?
奏折制度一开,地方上的州府堂官都能向皇帝递密折专奏,然后再发出公文例行公事一样递给上级,教上面的人看了后再进呈皇帝裁夺。
这叫上头的人还如何压本子捂盖子?
稍微不注意就能落得一个堵塞圣听的罪名,这谁受得了?而权力更是大把大把的流逝。
赵构公布的政策仿佛响雷一样震动朝野四方,就跟汴梁城头上响起了爆炸声一样,连续多日的拼杀,城内守军显然耗费不起。但北军仍旧没有半点夺取汴梁的打算。
反而见赵构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向士林士大夫们扔炸弹。
这就是要把更多的反对党给逼出来。当然会有一些胆小怯懦的人,还有一些很识时务的现实主义者会跪的如意,但总会有些‘纯正质直,明敏果锐’的士大夫来毁家纾难拨乱反正的么。
眼睁睁的看着赵宋百多年文官政治达成的成就被赵构肆无忌惮的摧毁,他们当中岂能无有不怒的?
“肆意妄为,肆意妄为。燕王大违祖宗之愿甚也,就不怕官逼民反乎?”
扬州城内,担任两淮制置使的李纲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他不是为那些隐匿田亩的蛀虫们喊冤,而是在愤怒赵构的所作所为。配合着北军近来宣布实施的那些政策,赵构的形象在李纲这些人眼中已经再鲜亮不过了。
那可不是老赵家的那一套,甚至先前的世宗柴荣的那一套——用刑峻急,诛杀过当——比之都是小菜一碟的!
当年的周世宗柴荣也是一等一的英毅雄杰,以衰乱之世,区区五六年间,威武之声,震慑夷夏,可谓一时贤主。但考其行事,失于好杀,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置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有。所以,他在的时候,整个后周无人敢违逆半分,但他一去,柴家的天下就很轻易的被赵老大给拿到了。
而现在的燕王呢?他已经不是杀人不杀人的事儿了,而是真正的要把文官政治给掀翻了。
在他的手下,文官士大夫们就是那盘着的龙卧着的虎,岂还有与天子共天下的能耐?
然如此做的反噬有多么的巨大,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燕王怎么就半点也不吸取教训呢?
站在李纲的立场上,他可不觉得文官政治有什么错。他们可是读书人,一个个深明大义,知书达理,治理天下当然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了。
文华大宋就是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皇帝一言独断岂能行?那是要犯错的。因为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乾纲独断于天下那是有大害的,所以士大夫们来分担一些皇帝的压力这很好啊,也算是一种制衡。
可赵构呢?
他的那些政策,不止是从物质上打击士大夫,更是从政治上施行大大的抬高皇权啊。
李纲对赵构很不满意,可同时他对赵桓也一样不满,两边的主儿在他眼中都有缺陷,很大的缺陷,却偏偏很难再改正,这真的是不如意者十仈Jiǔ啊。
这话要是叫赵构知道了他是笑的,抬高皇权有什么不对么?他可是一个穿越者,没有拿出军机处而用了五军都督府,那已经很够意思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西军之俺不是韭菜
长安京兆府,校场之上,身形有些佝偻的范致虚,再一次站在了将台之上,满脸都是担忧。
相比他当初喜气洋洋的回到关西的样子,眼下的范致虚真的很有些虚了。
而关西六路的兵马就更是虚了。
从平定方腊到宣和北伐,然后是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和随后的太原之役,最后是范致虚、钱盖引二十万兵救援东京。
关西六路被割了一刀又一刀,真当他们是韭菜啊,割了一波还能再长出新的一波来。
关西六路是有红线在的,连续的损失已经叫六路军兵衰弱到了谷底,不然,当初被打的抱头鼠窜的党项人如何就又敢来撩宋人的胡须?
那些归附的河湟部族,也一个个或犹疑不定,或直接竖起了反旗。
那可是赵宋从神宗时候的熙河开边开始,至今的五十年之功啊。
然而悲剧依旧没有放过他们,范致虚现在对六路兵马又一次发出了诏令,命六路军兵、弓手、藩兵,悉数汇聚长安。
孙昭远就站在边上,看着范致虚的身影,眼睛里闪过的全是坦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可不全是大义凛然,还有顽固不化。他的身边就站着刘锜,已逝的西军老家刘仲武之第九子。
靖康二年,金人退去后,赵桓欲振作军伍,那录用名臣宿将之后就是必然的一幕了。刘锜因此得以被赵桓召见,刘锜身材矫健,相貌俊美,箭术极佳。他曾一箭射中水缸,拔出箭后缸中水如注涌出,刘锜复又射出一箭正中先前箭孔,箭术之佳使人叹服。赵桓亦对他感到十分惊奇,特授他为閤门宣赞舍人,将其派知岷州(今甘省岷县),任陇右都护。
范致虚再次招兵,还叫西北六路兵马一个不留的倾巢而出,刘锜就劝说道:西北六路接近敌虏,世代征伐,互相结成怨仇。如果军丁倾巢而出,邻国兴兵来,那么百姓不安,州府不保。大军后路不宁,又如何能在前线奋力拼搏呢?所以希望范致虚能宽缓一二。
但范致虚如何会答应呢,他已经顾不得关西之地了。
然后京兆府里就出现了眼下的一幕。
六路军兵在册的人数还有十万,可现在赶到长安的不过三四万人。其中除不多的一些青壮外,大多数都是老弱。
很显然这儿的军兵都是有六路当地的老人来顶冒的。
范致虚不答应,没事儿,他们自己来。
以至于这般多老弱兵前来,又能当得什么用?
看得下手的曲端以及他身后的李永奇父子连连摇头。
军国大事,关系到江山社稷安危。
那范致虚别说本就不知兵事,他便是能智比诸葛,现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除非再行征召。
但先前的出兵已经把京兆府的钱粮储蓄给搬空搬尽了,现在范致虚、孙昭远还拿什么来募兵?
再说了,百姓们就是当兵,还会给跑去了几千里外的南国的官家当兵吗?
要不然就延安知府曲端带来了三四千兵,加上范致虚手下的千把号铁甲,足以把新兵操练起来。就是现在,这些人也能保住范致虚南逃了。
范致虚身后立着的一个中年汉子就是曲端,因为手里握着兵,故而官位不高,但实际地位甚高。
现年三十有七的曲端在西军中是一才崭露头角的主儿。其父曲涣,曾任左班殿直,后战死沙场。曲端三岁时以父荫授任三班借职。历任秦凤路队将、泾原路通安寨兵马监押、泾原路第三将。这官职对比曲家家门而言升的可并不快,因为他投军的时候西军已经与党项人停战了,而中原的战事,他也没能凑上份,曲家又非只他一人。
直到靖康元年党项军入侵泾原路,曲端这才在战场上真正的一展身手。在主将不知兵,主力遇袭大溃而散的情况下,极力苦战将敌军击败。由此声名鹊起,坐上了知镇戎军兼经略司统制官。
稍后又击败了党项人的二次进攻,加之西军官将东去者极多,他本身熬资历也熬了不少年,如是做上了延安府这个关中军事重地的正堂官。
“宣抚相公,如此兵将,要来有何处?尽皆老弱病残,可成不了精兵。”
眼下没人愿意从军,各路兵马又纷纷调集老弱病残冒充兵伍而来,这关西终究是保不住了。
曲端说话极为直白,范致虚却不生气,因为在他看来,军汉们都是粗人,就该是这样的。
摇了摇头道:“且先筛选一番,老弱者剔除出去,留下精壮操练。”
“端的废事,剃除老弱亦要有钱粮填进去。宣抚相公,恕末将直言,这几万人,又有几个青壮。还不如不予理会,剩下那点钱粮再招良家子操练。”
说真的,要不是曲端的叔父、兄弟、儿子都在南面,他也不会倾延安府过半兵马前来的。早就跟吴玠吴麟兄弟一样缩着不动弹了。
范致虚自然是懂得这些,却是也无可奈何,只是摇了摇头道:“便先如此去办,那些个老军,给几个钱打法了就是。军中能留几个是几个,先操练起来。”
曲端摇摇头也不答话,就只遵令去做。旁边的刘琦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全是同情。
曲端如此,他何尝又不是如此?
但刘琦做的比曲端更过分,因为他把手下近乎全部的兵马都留下了,手中只剩三二百亲兵。
所以,他这个劝过范致虚又没拉来兵马的人,那地位在范致虚这儿可是没曲端高的。只不过曲端也不是真就半点纰漏都没有的。
他是应召前来了,可他没有问一问手下的延安府军兵愿不愿意陪着他送死啊。
这人才被调任延安府不久,还远没有在延安府建立太大的威望。
像李永奇、李世辅父子这种延安子弟,回到住处后就立刻发起了牢骚。
“别路兵马都尽是老弱病残,何以只曲相公这般本分?莫非真意外南面的官家还能死灰复燃?”
当儿子的先就叫了起来。
“父亲,俺可不愿意给南面的官家卖命。要卖也要把这条命卖给燕王。”少年心性,这位在历史上被赵九妹赐名为李显忠的南宋名将,现在是绝对的燕王粉。
赵构先拿下燕云才掉转头来对赵桓开战,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不急!”李永奇老神在在。
慌什么慌。曲端不可能砍了他们父子的头。那就安下心看接下的局势变化。或是说,等甚个时候陕州的李彦仙杀过来,那时候再跳反也不迟的。
他们父子都是小官,早早的派人送信的去巴望,也没啥好处。等到要开战了,领兵反戈一击,有此功劳在,他们李家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