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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你这厮是趁了谁的势头

    “不知安抚相公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李慧恭恭敬敬的把张所迎入州衙。

    双方就像是擂台上比武的人,虽然都想把彼此一拳扪倒,可在比武之前也还是客客气气,礼仪齐全的——在百姓面前不能丢了官儿们的体面。

    只不过跟李慧想的不同,张所,不,应该说是赵构,一点都没顾忌他的身份,直接把他拿了下来。

    坐在州衙高堂之上,张所脸色肃穆,看着被押着跪倒地上,扒去了官帽官袍的李慧,两眼冷若冰霜。

    在如今赵宋的政治大气候下,贪污受贿不是不能容忍的事,他张所也不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主儿。

    然而,眼下的李慧做的真太过太过了。

    就赵权的禀报,从这厮到任之后,整个祁州地界,至少有二十万亩良田被他亲自出手送到了本州豪强大户的手中。在这股肆无忌惮的污黑风气下,整个祁州的大小官吏有样学样,就这短短是时间里,各地流入大小豪强富户手中的田亩没有八十万也有五十万亩,而账面上被查明的无主之田却仅有不足三万亩。

    何其的丧心病狂啊。

    那些人只需要用十分之一甚至都不到的钱财便能把成千上万亩的良田收入囊中。

    李慧借着这时机大发横财,月入十万贯犹多,大小官吏们也一个个吃的肚儿圆,却不知道这都是在给自己挖坑。

    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被赵权看在眼里,一笔一笔无一不记录的清清楚楚。现在所有的罪状被张所一股脑的抛出来,立刻打了李慧一个措手不及。

    刚刚被扒去官袍,摘了官帽的李慧,从懵逼中回过神来,就要对张所破口大骂。

    他是一州知州,还是皇帝钦点的官,张所竟敢如此无礼?

    可嘴巴还没张开,张所就噼里啪啦的把大把的罪状盖了过来,李慧转眼间就又懵住了。

    从惊愕愤怒到哑口无言,再到面如死灰。

    虽然只是罪状,而不是实实在在的证据,但一笔笔交易全都查清楚了,想要证据还不容易吗?按图索骥就是。

    如此罪过,别说是放在燕王的手中了,就是照着大宋律法,李慧也得不了好。

    可话也说回来了,这要真是在赵桓手下当亲民官,他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李慧之所以敢如此的胆大妄为,说到底还是赵桓的态度给了他底气。

    就像眼下时候,虽然面如死灰,可李慧并不觉得自己会死。顶多是不名誉的被押回汴京,然后落地个贬官发配的下场。但不用他,只需要潜伏几年,他来日还能杀回朝堂。只要赵桓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他不仅无罪反而是大大的有功之臣。

    现在的大宋官场多的是贪婪无厌之徒,从开国到现在也有一些官儿因为贪污受贿而丢官去职蹲大狱,甚至是丢了脑壳的。

    但丢脑袋的是极少数的,尤其在仁宗皇帝之后,因为宋廷官吏普遍都贪,十官九贪可不是虚假。

    张所看着李慧的神色慢慢又镇定了下来,嘴角冷笑着,李慧心里想着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惜啊,这鸟厮的如意算盘是打破了。

    “赵权、韩世忠。”

    “属下在。”二人连连听命。

    “你们去把所有涉案之人全数缉拿归案。”然后他要开一场公审。

    什么是公审,如何判李慧斩首,这都是赵构的主意。

    因为大宋朝现下对于贪官污吏的惩罚措施简直太轻了。明明该死的人,却顶多罚金贬官就能了事。整个天下都已经是无官不贪了。

    贪污个千八百贯的根本不是事,那些个亲民官谁个要没有万贯家私,那都不好意思见人。

    天下吏治,社会风气,已经到了不得不刷新是时候了。

    毕竟打赵宋开国以来,这龙椅上几位皇帝里,就没谁真的对贪官污吏大杀特杀是。便是杀贪官杀的最多的赵老大(亲手ko了近三十人),在位十七年也才杀了三千来人,被钦命诛杀的州府(相当于地市级)以上级别的官员更是只有一人,那是典型的只拍苍蝇不打老虎。

    是高官们待遇丰厚,然后一个个就都清廉了么?那怎么可能。

    赵宋的高官们不仅贪,而且从开国时期始,就几乎没有人因贪腐而受到追究,绝大多数贪官都能寿终正寝。

    赵普、王全斌、丁谓、王钦若、蔡京、王黼、朱勔、童贯、高俅等等……

    一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甚至富可敌国的巨贪。

    他们贪赃枉法,他们卖官鬻爵,他们横征暴敛,他们假公济私,一个个都运用权力捞足了银子。

    但就因为他们是皇帝的宠臣、功臣、能臣,皇帝认为他们威胁不到皇权的生存,对其贪腐行为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他们之中个别人(如丁谓、蔡京等)倒台,也往往是政治斗争的需要和结果。

    故而,赵宋一朝那就是贪腐的天堂。纵然也有些清廉官员,比如范仲淹、包拯,也难真的济事。

    尤其是到了宋徽宗时候,政治大气候已成。朝堂上下的贪腐早已深入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上有大贪,下有小贪,民怨沸腾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赵构又怎么可能不肃清吏治呢?

    吏治腐败的危害性,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一清二楚。尤其是赵宋的这些个贪官,真的是又贪又没本事。

    所以,他要借着李慧这只鸡来吓一吓猴子的同时,也要正式的叫告诉天下人一声,他要改一改规矩。

    李慧还想着自己不会死,顶多是贬官,那真的是在做梦。

    但张所也知道,自己这一步跨出去,今后别说汴京城的赵官家能恨死自己,就是那些个士大夫们也再不会将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

    赵构这就是在变着法的叫他纳投名状。

    偏偏借口是如此的正大光明,容不得张所推脱推辞。

    他是可以立刻提出辞呈,但如此作为非是他的性格。

    ……

    首先乱搅起来的就是蒲阴县城,这城中还留着的大户人家,有一个算一个,就没谁会忍得住嘴的。

    现在就跟着李慧一起全掉进沟里了。

    “李员外,安抚相公有请。您还是乖乖地跟小人走一趟吧。”

    说话的是个衙门都头,看着眼前老者骤然色变的面容,心里那是个舒坦。作为赵权是心腹,他自然是随着赵权的‘变心’而‘变心’了。

    今天对他来说是个大好日子,图穷匕首见,可能叫他狠出一口郁气了。

    “你这厮是趁了谁的势头,安敢如此行事,看老夫告到州衙,让你人头落地。”

    老头看着都头气的浑身都颤抖,他是什么身份,平日里安会将眼前的胥吏放在眼中?

    看着往日里根本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小人物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可不就怒不可遏?当下就喝呼家丁护院把眼前之人打将出去。

    接着呢,这李家就更惨了。都头是个小人物不假,但都头背后还有骁骑军在呢。

    当李家的家丁护院拿着棍棒将都头一行赶出大门外时候,那狠话都还没说一声,一个个就脸色大变的跪倒地上。

    外头数十铁骑,人人虎视眈眈,叫他们如何不跪?

    五千年来谁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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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燕王的雄心壮志

    李家外头街巷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不敢往骁骑军边上凑,却可以在旁边围着。临近左右的民房处,一家门口都能堆集着五六七人,个个都对着孙家指指点点。

    “今日之事真是怪异,那安抚相公刚进城,眨眼就派人来抄拿李家,怪得紧啊……”

    “这李家莫不是暗通金虏?否则安会这般?”

    “不止是李家,前街的文家、赵家也被抄拿了……”

    而等到这一股股的人流慢慢的向州衙汇聚的时候,一个新的消息引爆了无数凑热闹的百姓。

    州官李相公也被拿下了。

    这可真的叫祁州的百姓们目瞪口呆。这是多少年都不遇一次的事情了,今儿竟叫他们给撞见了?至于李慧到任祁州后的贪污受贿,这在百姓们眼中不是纯属正常么。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听后嘴巴都张得老大。从他记事开始,几十年里这祁州换了多少任州官那早就记不清楚了。可是在任上就坏事的州官,别说眼下的李慧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就是那坏了事的知县相公他都没见过一个。

    被扒了官袍,摘了官帽……

    就是最底层的老百姓听了也知道李慧摊上大事了,这位知州相公要倒大霉了。

    “是啊是啊,天下第一的怪事倒是被俺们遇上了。”

    老汉边上的一人接口说道。

    张所、韩世忠全不在意这些百姓的议论,等一个个‘人证’被带到之后,被当众宰杀的就是李慧了。

    一匹匹绫罗绸缎,一箱箱铜子,甚至是大半箱金银,还有大批的珠宝珍玩,其中只珍珠就有三匣子。百姓再也不质疑李慧为什么倒霉了,这般的财富,显然不是他的俸禄能置买下的。

    这么些市井小民们一辈子也看不到的泼天财富,就像后世被晒出的累成了墙头的红票一样,真的能给普通人一极大的震撼。同时,大家也都清醒的意识到这些只能是李慧贪污受贿而来的。如此谁也不会再给李慧说一句话,有谁见过老百姓为一个贪官求情的?

    倒是忽然不知哪个百姓口中传来一声喝彩:“抓得好,这狗官方到任几天,就发了好大的横财,活该他被抓!”

    这一句大声的喝彩,倒是把韩世忠吸引住了,回头不断去搜寻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却是也看不出是谁说的。

    虽然没看出是谁喊得一句,他却也是眯着眼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粗坯,起于卒伍。

    能有今日地位,全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来的功名。但人并不贪财!在赵构麾下以来,旦是有那赏赐,千金散尽,分于将士手中,或用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极得将士军心,在军中的名头真不弱于能与军兵同甘共苦的岳飞。

    如此爱兵之人对于李慧是尤其的仇视。

    因为,这鸟人到任后不老老实实的清查治下的无主之田亩,反而把属于将士们的田地拿来换取钱财,合着该杀。

    而州衙公堂之上,张所根本不需动刑,那些被提溜到堂上的大户一个个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事宜。

    看到李慧的惨样之后,他们一个个可不就乖乖的很。

    然后签字画押。

    罪状迅速被张所使人贴到了衙门外,同时贴出的还有相应的惩处。

    李慧被判斩首,其他之人,每个都被重罚了一笔钱,吃进去的吐出来不说,还要翻倍的往外吐。这也是因为这些人家都很乖觉,见势不妙,就一个个认怂,没人想着暴力抗法。所以惩罚只是翻倍!

    整个蒲阴城里的百姓们是都知道了前因后果,看到那以千倾为单位的田亩数量,多少人都发自心底的高叫一声:杀得好!

    张所看着手中被统计出来的数字,这还只是城内的人家,城外的乡间豪强大户可也不少。何况李慧做下的勾当影响的是整个祁州,而不是州治蒲阴一地。

    这事儿结束之后,整个祁州扫荡一遍,那收获绝不会小。

    不过接下来消息传开,事情的重点就不再祁州本身了,那些个乡间豪强是很无法无天不假,然而他带来的骁骑军是吃白饭的吗?

    为什么燕王会把爱将韩世忠抛过来,防的不就是这点么。

    事实上对比祁州的乡间豪强,燕王真正的敌人是南面的汴京,甚至于因为燕王要做的事儿,乃至已经下的辣手,他的敌人还当是大江南北的无数士大夫。

    大宋的读书人在这般宽松的环境下早就养的‘随心所欲’了,如何能认同燕王的那一套乱世用重典?

    李慧死了,可天下还有无数个王慧、赵慧、张慧、孙慧……,大宋的贪官数不胜数,谁都不愿丢掉自己的小命。便是许多操行比李慧要好上一些的官儿们,也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套上一层枷锁。

    燕王此举等若是把无数本可以争取的官员士大夫通通推到了汴京那边。

    张所不知道宗泽、赵不试等是不是已经劝过燕王,横竖他是劝过不止一次。照张所本来的打算,那就是把李慧押下,罢官去职,再或是打入囚车送去汴京城。

    虽然李慧的行为真的很触目惊心。

    要知道,赵宋一朝对贪腐可是有很严格的规定的。别以为赵宋贪污成风,又是文人的天下,律法对贪污就很高抬贵手了。事实上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宋朝法律有明确的规定;贪污20两银子以上,发配岭南或者朱崖洲。贪污40两银子以上,斩首。老赵家最开始的时候似乎跟现在很不一样,在推行高薪养廉的同时,也对那些违反君臣默契、不开眼的家伙们绝不宽恕。

    这或许是因为赵宋之前是无法无天的唐末五代乱世把。

    五十来年里天下变了又变,皇帝换了又换。当官的不在有权在手的时候就大肆的捞取好处,保不准皇帝一边自己就是另一幅模样呢。

    何况那个时候的权柄都在武人手中,文人在刀枪面前不比鸡鸭好了。就更是养成了社会贪腐成风的恶习了。

    谁带着还奢靡成风,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富贵能持续多久。自然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柴荣上位之后就着重整治吏治,整顿风气,赵老大上位后更再接再厉。定下了一个很苛刻的规定!

    20两银子在现在能换取八十贯铜钱,可在宋初时候,一两银子只能兑换一两贯铜钱,这标准还是挺苛刻的。甚至还把贪腐和“十恶不赦”的造反等大罪一起列入了绝不赦免的行列,所以当时的吏治比起五代以来的贪婪成风,肆无忌惮已经大大有所改善。

    哪怕老赵家所定的律法根本不能当真。

    尤其是老赵家的江山坐稳之后,一切就都更加松弛。等到哲宗时候,全天下犯了死罪的官儿,不管文武,所活垂及九分。

    明明都是死罪,却十个理由能活下九个。甚至那九个当中还能有一半继续当官。

    赵构现在要重新摆出赵老大那时候的模样来,甚至还犹有过之,苍蝇老虎一起打,这消息传开之后,真不知道会给汴京城里的赵官家增添多少助力。

    可同样的是,当有如此多支持的汴梁继续被燕王给击败之后,整个天下的权柄可真就被彻底洗牌了。而不再是换汤不换药的换一个皇帝。

    张所现在知道了燕王的雄心壮志,他也只好豁出去来陪着燕王走一遭了。

    因为他再反对也没用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孤能动兵了

    四月份,五月份,六月份,时间如流水一样划过。

    对于河东河北的农民们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时间,因为夏粮丰收了,被天灾人祸与兵灾轮番对付的农民们终于能喘口气了。更别说燕王下令今年是粮税减少一半!

    数以百万计的北地农民只把赵构奉为万家生佛,除此之外对他们来说,真就再无大事了。

    但这只限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广大农民。

    从最底层向上升格一个阶层,那些个城里的小市民们可就都非常清楚,这几个月里汴京城的赵官家和真定府的燕王爷之间究竟闹出了多少口舌来。

    不说别的,只说是舆论上,那一个个官老爷们可不全站在赵官家这边了。原因也很简单,北地三路,这段时间里大大小小被收拾的官员有上百人之多,轻的罚金挨板子,再重的就是丢官去职蹲大狱,最重的则是掉脑壳。最后一种至少占了总数一半的份额。

    赵官家一年还杀不了十几二十个当官的呢,赵构倒是利索,才几个月就干掉了五六十。这可只是北地三路啊。整个大宋整整二十六路呢。

    赵构可不就被全天下的当官的视为洪水猛兽了么。

    在如此的背景之下,这段时间里光是挂印去职的大小官员都有三五十人。

    可以说,从李慧的死开始,赵构是一步步的把天底下的官儿们往汴梁逼。

    双方根本利益上的冲突造成了彼此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士大夫们的口中他的名声已经坏透了。

    残暴、苛刻,一盆又一盆的污水泼到他的头上。直把一个不久前才力挽狂澜的英雄变作了一个凶残肆虐的魔鬼,在一个个道德先生的口中,只论‘凶残’二字,他都能与秦始皇、隋炀帝一较高下了。

    因为,没人想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个枷锁,更不想断送了日后的美好生活。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别说赵构是在拉升皇权,打压文官集团,如此大仇自然要不共戴天。

    而赵桓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底气逐渐强硬起来,只是因为他始终没能搞到震天雷的配方,双方在军事倒还有着克制。

    赵桓不得不保持克制。

    明明知道赵构在夯实自己的根基,明明知道这个时候的赵构是最虚弱的时候,可赵桓也好,女真人也好,乃至是西边的党项人也罢,一个个都不敢主动向之发起攻势。

    震天雷的威慑力可见一番。

    虽然实物肯定已经传入南北两边了,锦衣卫报告的消息说,汴梁城里已经copy出了震天雷,药粉那玩意儿他们又不是没有。只是威力太小了,根本不能跟震天雷想媲美。

    那东西看起来都是黑乎乎的粉末,然而配方不同,原材料的纯度不同,得出的效果自也是天差地别。

    韩公裔眼下主持的锦衣卫,短短时间里已经声名大噪,直把老前辈皇城司压的抬不起头来。

    那官府士林不一直在抨击赵构凶残肆虐么,锦衣卫就把一张张大字报贴的满地都是,从汴京城到洛阳城,从洛阳城到金陵,手中握着活字印刷术和油墨工艺的赵构,很轻易的就把一个个被他处置的官员们的罪过都列举了出来。

    看着这些个人贪腐的金额,士大夫们还能矢口否认,或者视若不见,但老百姓与之的看法能一样么?

    中国的人民大众,从古到今对‘青天大老爷’的尊崇与追求,那都是有目共睹的。赵构杀贪官,是推远了士心,却收揽了真正的民意。

    如那李慧,在宋廷高层们的眼中自是不该死的。贪污的数量是过于打了一些,可哪里需要杀人,把人远远地贬去荆南岭南不就是了?

    如果可以,他们宁愿天底下一个当官的都不死。

    范仲淹所言的:“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之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他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

    那多少年来可一直都牢牢铭刻在赵宋士大夫们心中的。

    当官的、读书人都说赵构性情暴戾,可事实上赵构在百姓中是口碑还有几分清白,那最大的原因就是老百姓们对贪官的痛恨。

    只要把事情把罪状告知了百姓,赵构的支持者就已经遍布大江南北。这都是那一张张大字报的功劳。

    眼下时代又不是21世纪,大街小巷摄像头到处都是,在通话完全靠吼,交通完全靠走的时代,只需要一两个锦衣卫成员,从上头手中接过大字报后,就能搅得一整座城市不得安宁。

    虽然官府是差役能见到就撕,可消息总是能传扬出去的。更主要的是,这老百姓们就不信天底下当官的还能有几个好人。

    经过了徽宗时代的败坏,赵宋官员的信誉度早就黑的跟淤泥一样脏了。

    他们说一,老百姓反而信二。就跟后世某个时段一样,朝廷的话说了没人信,反而一个个把国外媒体的报道风味纲目。

    也就是后来信息越发的畅通之后,国外媒体的嘴脸被一个个人看到通透了,这情况才有一些转变。

    可眼下的时候却正是底层百姓对头顶上的做官的不满爆棚的时候。宋徽宗纵然蔡京、朱勔等为非作歹,可是把赵宋给折腾的元气大伤。前两年的北方大暴动和南面的方腊起义还历历在目。

    历史上也就是金人的南下给了赵宋转移内部仇恨的机会,一切的内部矛盾在强大的外来压迫下都化为了云烟,南宋初期抡起巨匪大寇,真正有牌面的也就一个杨幺了。

    只能说,老赵家把自己的信誉值透支的太厉害了,现在,金人已经退去,内部的阶级矛盾也已经重新取代了外部的民族矛盾成为了当前社会的主体,老百姓可不就是把朝廷官府的话反过来听?

    这一情绪真的给赵构很大的帮助。

    更别说赵构这几个月所作出的成绩也是实实在在的。

    嗯,他并没有给老百姓减一分的税赋,但是在他的督促下,各州县的当官的也好,当吏的也罢,却没人再敢肆无忌惮的伸手捞取好处了。

    这不是说他已经彻底的杜绝了贪腐这一情况,而是在早前大官大贪小官小贪的基础上大砍了一刀来,说是拦腰斩断都是轻的。一个个担心自己脑壳的官吏们,较之前些年真的是收敛的太多太多了。

    这对北地的老百姓而言可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更别说勤王汴梁的那些士兵们,人人减免五年的税赋,赵构也真正做到了。

    再加上赵构砍杀了一个个贪官污吏,这群众基础也是有了。连同他解汴梁之围,屡次大败金虏,收复北地的功劳,百姓们可不会真的都挺做官儿们的言语,把赵构视为暴戾的化身。

    “有粮食了就好啊。”赵构看着梁杨祖递上的折子,满脸都是笑容,“有粮食了,孤就能动兵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府州折家

    赵构要动兵了。但他要对付的并不是北面的金人,而是依旧盘踞在河北河东山林湖泽里的陆匪水寇。

    他是要剿匪。

    随着王善的投降,河东河北地界成气候的匪军/义军是没有一支了,但小虾米却多不胜数。

    就像水浒里的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一样,三五百人缩在山林中打家劫舍,可谓多如牛毛。

    随后是两月时间里,在宗泽手下效力的王善频频建功,顺利达成了河东河北地界的‘剿匪第一人’的成就。

    因为他往日在绿林中的名头,把自己的名声拿出来做招降纳叛的资本,河东之地明明地形地势远较河北来的复杂,但那‘剿匪进度’却能与河北两路齐平,这都赖王善之力。

    然后王善便就得到赵构的重用了,被一纸调令调到了真定府,成为了真定城南门守将。

    这是个很叫王善蛋疼的调命,也是个叫人说不出滋味来的调命。

    按照眼下燕王军的建制,五大营的框架依旧还在。之下依旧是每营五军,每军至少五个营,也就是两千五百人,这是至少。

    如此的,赵构手下只精挑细选出的披甲精锐,就有六万余人。事实上五大营在编的军兵数量几乎于八万众。

    除了这支主力军外,余下的就是守备军了。

    与主力部队里每军至少五个营的规定不同,守备部队中却是每个军最多五个营。

    营官就是指挥使,军将就是都指挥使,与主力部队里的统制官的称呼也是不同。

    王善一开始就是个都指挥使,他手下名义上的几十万人,十个里有九个是老百姓,都是往日里跟着王善混饭吃的流民难民,在王善被宗泽引兵击败后就纷纷选择投降。

    而他仅有的一些骨干,在被击败后或是被俘投降,或是四散逃去,等到王善也举兵投降之时,他手下已经只剩了七八千人。裁剪老弱之后,能收入军中的也就四五千人。

    给他一个都指挥使是头衔,可一点也没有亏待他。

    谁叫他是被打败后投降的呢?

    但王善随后就在河东的剿匪作战中立下了大功,这自然是要赏赐的,最简单的赏赐莫过于提升一级,放到隆德府或是被赵构使军硬生生从关西地界抢过来的河中府,亦或是晋州、代州这种军政要地做个兵马副总管。

    兵马总管与副总管就是都指挥使更上一级的官衔,其上再有正副都总管,这就是一路/省守备军的分层大框架了。

    寻常的州府,比如地处腹心的,或是非战略要地经济重地的,那就不设兵马总管,守备部队只有都指挥使,辖下都不见得能有五个营。

    但在要害之地,不论州府军,皆设立兵马总管一职,辖下二到五军不等。像隆德府、河中府和晋州、代州。

    作为一个三面受敌之处,河东路不管是南面的汴梁,还是西面的党项人,亦或是北边的金人,通通不能小觑,各州府的守备军普遍都是五营建制。

    隆德府、太原府的意义就不需要多说了,前者可是大名鼎鼎的上党、壶关所在。而河中府呢,这地儿本属于关西永兴军路,就是长安京兆,但因为盐池的原因,宗泽受命拿下了彼处。

    当然,他打出的旗号是扫灭金虏。那河中府丢也是永兴军路先丢的。

    河中府对岸(黄河)就是陕州,也就是后世的三门峡,就是李彦仙的驻地。

    眼下河东路下辖的几处设有兵马总管的地方,最安逸,也是最不关键的自然是晋州,那地方跟隆德府一样都只有两军守备,临汾盆地么。

    王善本人当然也乐意去晋州‘颐养天年’。

    因为他发家在河东,往日手下不少人都进了河东军,更招揽了不少绿林好汉,很多人也被宗泽纳入了河东军,他在河东之地可是有一些影响力的。

    却如何想得到赵构会一纸调令把他拉去真定府做守将?

    真定府的守将,辖下兵马不变,也是五个营,但级别较之军指挥使却高出一头。因为这里是赵构落脚的行在。

    赵构不是对王善真的有意见,可他在河东军中的‘故交’也太多了些,现在把人调出河东,不止是防患于未然,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谁敢保证王善不会被皇城司的人给勾动?

    至于真定守将的位置是不是更重要,这却是因为赵构根本就不会叫人杀到真定城外。

    王善为自己的遭遇叹息,因为他心中有对比对象啊。梁兴、赵云啊,没对比没有伤害,有了对比才会更加伤心。

    他被扔到了真定当守将,看似也很不错了。但梁兴、赵云呢,那可一开始就是御营的统制官(御营就是中大营)。

    据说燕王专门叫他们去训练一支惯在山中奔走作战的军队,名义上也是一个军,下辖却有十个营。

    但是河东最最失落的人远不是王善,而是府州折家。

    折彦质早在元宵节后就带着一批震天雷赶到了府州,这可以看做是赵构对折家的信重,尤其是亲眼目睹了震天雷的威力之后,整个府麟二州都轰动起来。

    有如此法宝在手,折家今后便是大军十出八九,那也不怕党项贼趁虚而入了。

    作为辽宋夏许多年反复鏖战之地,府州城建于黄河北岸的石山梁上,负山阻河,地势险峻,城墙依山势而建,大致呈靴状,周长四里有半,完全就是小而弥坚的代表!

    现在又有了威力巨大的震天雷在手,折可求觉得自己就是只有三两千人在手,只要有这一百颗震天雷在,党项人就是发十万大军而来,他也不怕。

    在他眼中,如燕王那般只凭着震天雷去炸死杀死敌军,那是十分奢侈的做法。

    他们折家本身是不能造震天雷的,故而,最适合他们的做法就是利用震天雷去摧毁敌人是阵列,而后弓弩齐发。

    他们府州本身就依山势而建,西夏人要攻城,只城头的滚木礌石就有够他们喝一壶的了,现在又有了无坚不摧的震天雷,府州城固若金汤啊。

    但是这高兴劲只持续到了二月里,连徐徽言、孙昂都成为了河东路的正副都总管,而折家却还是原先的老样子。不管是继续做着府州知州的折可求,还是被赵构命为大元帅府副元帅的折彦质,燕王根本就没重用折家人的意思么。

    赵构是大元帅府可没有解散,他只是把手头的几个人物分派去了地方。旧人去了,新人自然就来了。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大元帅府与当初的大元帅府,如何能比?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决断

    折可求、折彦质相对而坐,这两个府州折家当下最是重要的主事人,此刻全都是一副愁眉苦脸模样。

    赵构集团正处在一个蓬勃发展的上升阶段,手下一个个的文武重臣都在节节高升,然而他们折家却已然望见了头顶上的天花板,这对于折家而言如何不是一个沉重到极致的打击?

    当任职尘埃落定后,折家就隐隐感觉到了这一事实,接下的几个月里,不过是在被他们反复确认。

    “拖得越久,我折家在燕王眼中便越不得意。如今局面就要一个决舍,叔父做何决意?”

    折彦质是折可适次子,折可求的族侄,但年纪却比折可求还大出十岁。作为折家的嫡支,仗着一代名将的父亲的遗泽,早前是赵宋的地位远非被局限于府州一地的折可求可比。

    只不过事随时迁,折彦质所能依仗的大宋朝发生了剧变,而折可求手中却握着折家的主力,还隐隐与燕王有着深深的隔阂,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这地位自然就一跃与折彦质肩并肩了。

    哪怕府州折家作为一个聚群居住的超级大家族,二百年的繁衍里,内部早就不知道分为了几支,折彦质与折可求甚至都要出五服了(折彦质的高祖是折可求是曾祖),但因为折家的‘家风’,彼此间依然亲近的很。

    双方都是折家的主事之人,在府州折家影响巨大,都关心折家的长远将来和利益,那说话就根本无需一次次的试探,都直截了当的很。

    拖得越久,燕王自然会看折家越不顺眼,将来谁敢说不会给折家穿小鞋?

    折可求很清楚折彦质话里是意思,且更重要的是,折彦质这回回到府州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关乎着未来天下大局的消息——燕王的宏图大略。

    宣和年间大宋为什么暴民蜂起?这百六十年来,大宋为何频频爆出农民起义?

    这不是一个贪官污吏和朝廷税赋苛刻就能概述的了。

    从本质上说,这是不断增长的人口与无法再增加是生活资料间的矛盾。

    土地作为农耕社会最为基础是生产资料,那是无法随着人口的增长而增长的。人多地少,随着王朝的繁盛,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是中国封建社会无可避免的结果。

    现在是北宋,南方还有大片的土地可供开发,中国本身的潜力还没有被发掘到极致,然而明清两朝,没有走上向外扩张之路的中国,真就是在等死了。

    有了明末时候的经验,赵构故技重施,不要太轻松如意。在朝堂文武重臣眼中划下一个大饼,当然不会涉及到海外封国之类的,现在还不是时候,甚至这政策都轮不到他来实施。可赵构只要把西夏与金人,以及西南的吐蕃和西北的西域,一股脑的通通纳入自己的宏图伟业之中,这在他手下的许多文武大臣看来就是惊天伟业了。

    震天雷是秘密依旧纹丝不漏,这就给了赵构手下的文武重臣们莫大的信心。金人在自己最是擅长的平地野战中都败给了震天雷,那燕王日后剪灭金虏,荡平党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吐蕃和西域,不是赵宋文武看不起他们,那吐蕃早已经不是李唐时披甲数十万的一大强国了,西域更是不堪,只有大军能荡平党项与金虏,镇服吐蕃和扫平西域,重复汉唐雄风,那不在话下。

    如此浩大的宏图当中,你得不到燕王是信任,那一个个将来能名垂青史的名号里,凭甚会有你?以后又怎么能搏得荣华富贵?

    更重要的是,折家在入宋后能执掌府州百六十年,那最大的原因不是先祖当初降宋时与朝廷的约定,而是府州身处前线,连年厮杀不绝。这是一边州。可要是金人、党项悉数为燕王荡平,府州就从一边州变为腹地,朝廷又安能容忍折家继续如此‘独立’?

    折可求与折彦质均不是甚绝世名将,他们俩鸟的大功劳都没有。能坐上如今的位置凭的是他们父辈,一个折可适一个折克行,那才是真正的名将。

    折可求和折彦质现如今真正的资本就是折家人二百多年来在西北地界闯下的名号,就是府麟二州里的一两万折家军。

    这是折家的根基,是府州折家二百多年传承不绝的依仗,可现在也同样成为了拦阻他们上前更进一步的挡路石。

    折可求脸色黯然,折家为大宋效力了一百多年,早就在自己身上打下了很深很深的烙印了。虽然某种意义上形同藩镇,但大宋早就对他们信任有加,这从折彦质先做到了河东勾当公事,为李纲太原之役的副手。太原之役大败后也没有被问罪,反而被擢升为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就可见一番。之后更是与同知枢密院事李回领兵十二万共守黄河。真可以说的上是洪恩浩荡了。

    只是结果不甚美妙。十二万大军不战自溃,叫金人长驱直入,直杀到了汴梁城下,折彦质这才被贬官海州团练副使,赴永州安置。

    可以说,要不是因为折可求在太原之役里的首鼠两端,乃至自太原之役后又再没有给金人半点牵制,燕王根本不会这般猜忌折家。依照折彦质在陈留一战里立下的功勋,还有一路向北的苦劳,如今怎可能只落得一个有名无实的副元帅?而他折可求也被死死的限制在府州?

    可以说这都是折可求的错!

    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如此,他在太原之役里偷懒耍滑,在太原之役后苟且一时,这总是保住了府麟二州,保住了折家军的根基。

    否则再跟金人死拼硬打一波,即便他们能守住府州,怕也会元气大伤。

    “折家现在还能做第二个选择吗?”折可求苦笑着。

    当初先祖投降赵宋,为折家某得如此不同寻常的地位,那最大的原因就是府麟二州的地理位置。

    两州地处辽宋边界,而且府州折家当时还有麟州杨氏这个么姻亲盟友,可现在呢?

    麟州杨氏早就没落。选择了一条跟折家全然不同的线路的杨氏,荣光只持续了四代人而已。出身大房是杨业一支,自杨文广之后便就默默无名。而二房杨重训这一支(杨业的亲弟)坠落的更快。杨重训传位于次子杨光扆,杨光扆曾与折御卿共破辽军队于丰州,可惜年仅31岁便英年早逝。当时其长子杨琪年仅七岁,杨氏遂不专麟州之地。

    故而,哪怕是手握府麟二州,但外无盟友的折家,如今的局势也较之当年难了十倍不止。

    更重要的是,那燕王野心勃勃,有倾吞金夏之意,又岂会放过府州?

    “我自然不甘放手祖业。”折可求任府州知州多年,官位是比折彦质低,但他手握兵马,俨然一个小诸侯,当然是这般更加自在。“但时到今日,不甘心又如何?”

    或许,现在就罢手还真就不是坏事。总比有朝一日被燕王大军重重围困后再‘罢手’来的强!

第三百九十章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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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拿到折可求的上表后乐了好一阵,当下给折可求加了一副都总管的管号,叫他督管府州、麟州、丰州、火山军、保德军、晋宁州等晋西北诸州县守备军。实则就是防备西夏。

    虽然眼下的党项人也在舔舐伤口,后者的实力经过与西军数十年的鏖战,国力已经近乎枯竭。尤其是徽宗年间连连的大败,特别是横山一役的失败,真的已经十分孱弱。

    说真的,要不是童贯轻敌冒进,逼着刘法出兵统安城,以至于一代名将和近万精锐血染沙场,那西夏真就被打的保不住河套而逃奔河西也说不准呢。

    可党项人便是再孱弱,也能集中起十万兵马来。宋夏停战后的六七年时间里,休养生息的他们已经渡过了亡国之危!

    如今夏主李乾顺的王妃曾是辽国的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天祚帝失国时候一度使人向李乾顺求援,后者先派五千兵增援西京大同,然后再派大将嵬名良辅领兵三万救援天祚帝,与金将完颜娄室战于宜川河畔,然后夏兵大败。

    可损失惨重后的李乾顺依旧亲善契丹,三度出兵救辽,又被金军一偏师阻击不能前进。然后李乾顺就舍弃了契丹倒向了女真。

    随后是靖康元年时,李乾顺乘金兵进攻赵宋的机会,派兵将原来宋军在两国边境修筑的许多城堡陆续攻占。更以兵夺取了宋境的震武城,攻占西安州、麟州的建宁砦、怀德军等地,最后乘胜攻克天都寨,围兰州,大肆掳掠后撤军而还。

    所以说,不要把党项人看扁了。

    党项人纵然元气还未恢复,那也是一个大敌。

    赵构以折可求统帅晋西北诸州县守备军,唯一的目的就是叫其与党项人作战。这是折家的老本行。

    而折可求也是知趣,得命后立刻出兵杀奔建宁砦。

    建宁砦在后世籍籍无名,可在北宋时候却大名鼎鼎。因为李元昊一生发动的四场大规模战役,唯独在这儿吃了败仗。同时建宁砦还是麟府二州之间的五座军寨中最大的一座军寨。巅峰时期驻军1500人,而其余四寨驻军则只在人之间。

    其重要性就可见一番。

    可以负责任是说,建宁砦的失陷,一定程度上已经阻碍了府州和麟州之间的交通。二州之间最便利的往来线路被掐断了——依照着范仲淹、韩琦是战略思想,北宋在西北营造的一个个军寨军堡,大多依靠山川的险要条件,拥有方便搬兵运粮的便利交通,少数军寨更下辖着宜农宜牧的良田,广大州官、边将们在这里招抚流亡、移民充实,逐步的都能实现自给自足。

    关中北境是米脂、清涧、吴堡、佳县、绥德、安塞、子长等低,溯其源均建置于宋代城寨。

    而建宁砦就也是这样的一处要地。这里被党项人给占据了,这对折家的威胁是不言而喻的。

    但在此之前,折可求却始终未有向建宁砦动兵的势头。原因就是他们背后的大宋自身都已经难保了,而只靠着折家的力量,那可不是党项人的对手。

    可现在局面又有了反复,折可求带人气势汹汹的杀到,利用手中的震天雷,并没有废多大功夫就全歼了寨子里是上千党项兵,将之重新夺回。

    稍后又依靠着建宁砦的有利地形,大败来犯的西夏军,擒杀党项兵马不下三千。

    赵构收到消息后又是乐了一遭,还把战报公开来,引得民间一片叫好声。

    大宋对金人是一直吃败仗,对辽军也谈不上心理优势,哪怕辽国都已经灭亡了。但他们对西夏人可还是有一定的自信心的。徽宗年间与党项人的一次次大胜为他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彼时的西夏恨不得给大宋跪下当孙子,可现在李乾顺却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如此作为可不就叫军民官绅尽都不耻!

    现在大宋腾出手来一巴掌抽了过去,眼看着党项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河北河东的军民可不就更加是舒心舒怡了。

    大名府中,一家酒楼二层的雅间里。

    一群酒客刚刚结束了关于西夏是话题。

    “……燕王手中有二十万精兵,还有震天雷在手,金人且不是对手,党项人更无须多说。俺就等着王师能拿回灵武,在这有生之年可得以回到祖地去祭拜一下祖宗,那是死也心甘。”一个肥头大耳的商贾略带感慨地道。

    他家自从李继迁(李元昊的爷爷)夺取灵武后,流落他乡已经一百余年。虽然早就在河北安家置地,但有朝一日若能回到祖地,祭拜一下祖先,却是他们这一支百多年来是祖愿。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如今燕王手握虎贲雄师,金人且不是敌手,南面的赵官家安能抵得住?这天下重归一统怕也就是三五年间了。而燕王一旦掌握了天下,安会放过党项与金人?这张贴的告示就已经能表明大王的态度了。员外无须多虑,只耐心等待些时日,定能圆了心愿。”说话的人就坐在那肥头大耳的商贾边上,生的也一样的肥头大耳。

    “是啊。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啊。老天叫我中原出了燕王这般的雄主,又有神佑天命加身,不日必可荡平天下也。如此这天下就至少又有百年的太平光景了。”

    “赵兄这话说的是。我中原先受挫于契丹,二遇挫于党项,三则完败于金虏之手。就在俺以为要披发左衽时候,朝廷中竟出了燕王这般是盖世人物,可不是否极泰来吗?”

    “什么否极泰来不否极泰来的。小弟没那么大的家国志气,只求一个平安即可。乱世之人不如狗啊。俺之亲朋好友数十条性命就败在了这几年间,或死于刀剑之下,或死于伤病之中,思之心寒,思之心寒啊。所以说,这朝廷兴亡国家荣辱就且都放一边去吧,只要能再现太平岁月,俺就感恩戴德了。”

    这桌酒席上的人物尽都是大名府内的富商,乱世里,贫民百姓受苦,他们又何尝不受苦?听最后那人这般说话,一时间就全都沉默了下来。

    金兵两次南下,还有之的宣和大暴动,大名府城是都没有被拿下。但这不意味着大名府就没损伤,不意味着这些个富商们的亲友眷属就全在大名府城里,或是躲进了大名府城。

    谁家又没几个亲友死掉?

    “太平年月,太平年月啊。没经过乱世,那就不知道太平年月是珍贵!”

    肥头大耳的商贾很是感慨地说道,周围的酒客们纷纷附和。

    前些年大宋可没这么衰败,但自打那道君皇帝上台,没几年天下各地兵灾匪祸不断,黎民百姓的日子是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等到宣和北伐,河北民力枯竭,倒霉的可不止老百姓,商贾们也一样遭殃,大家都过的苦不堪言。

    而历经了宣和大暴动和两次金人南下之后,许多人这才方知道,什么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第三百九十一章 无可奈何

    金人现如今的都城依旧在北境的会宁府,也就是后世黑省冰城的阿城区,距离幽燕真的是很远很远,就女真眼下的国势看,那是偏僻的很。

    此地也极是苦寒,北宋末期那也属于小冰河时代,岭南飘雪,洞庭湖冰封,纵然比不得明末也不会逊色多少。如今八月里,江南还是桂花飘香时候,会宁城已然寒风刺骨,雪花飘飞。

    可是再偏僻苦寒的地方,大半年的时间了,也足够他们往汴梁打一个来回了。

    大座上的吴乞买脸色很难看,左右的斜也、粘罕、斡离不等金国重臣们也都阴沉沉的。原因无他,那汴梁的赵桓根本不上套。吃定了赵构为了某大义会先对金人下手,是以,任凭秘密出使汴梁的撒卢母、高庆裔等人磨破了嘴皮,也没能劝的赵桓点头,跟女真人南北夹击赵构!

    “没了赵家小儿帮衬,可用的便只有党项了,偏李乾顺是个刁滑的,若不将先前允诺的前辽西北之地交付给他,恐难说动此人。”吴乞买沉声说。

    四年前(1123年)金人遣使臣入夏,向李乾顺提出:如天祚帝逃入夏境,应将其擒捕送金;夏如能以事辽之礼事金,金允许将辽西北一带地割让给夏。李乾顺见契丹灭亡已成为了定局,为了保全夏国的割据地位,遂答应了金的条件。

    次年是三月,李乾顺向金朝上誓表,表示依附于金。然后干净利索的把自己的老婆(耶律南仙)孩子(太子李仁爱)给通通干掉。随后党项兵马杀入了辽西北境地,进占天德、云内、武州等州府。可好景不长,不久金兀术就又派兵强占天德、云内等州,李乾顺由此怒金人言而无信。

    双边往来陷入了停顿态势。

    现在金人想要说动李乾顺,将吃进嘴里的天德、云内等走吐出来,那是必然的。

    “些许个州城不足挂齿。只要能说定夏主,来日厮杀时候,可就能剩下大力了。”斡离不开口支持。

    粘罕也是一样的意思,“夏主刁滑,却亦是聪明人。当知道今日夏金已成唇齿之谊,唇亡齿寒,休戚相关。”金国不得好,西夏就能得好么?

    如此决意定下后,大殿内只留下了吴乞买和完颜斜也兄弟俩,二人脸色始终是难堪。

    “南蛮手中握震天雷,非血肉之躯可抵挡。我大金勇士便再是善战,爆炎烈火之下也只能飞灰湮灭。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能拿到那药粉的配方。”

    吴乞买从阿骨打起家时候就总理女真政务,虽然军功寥寥,但作为后方的大管家能叫阿骨打出兵征伐时无后顾之忧,那就是萧何一般的功劳。女真的官制、礼仪,税赋,皆出自之人之手。

    历史上的吴乞买禁止百官宗室私役百姓,禁买贫民为奴。实行科举制度,录用汉人为官。创立各种典章制度,治历明时,可以说是奠定了金人立国的模范。

    这绝不是一个无知粗鲁的人。

    一眼就看到了眼下问题的关键所在——药粉配方。

    那投石车并非什么稀罕之物,燕王手里的配重式投石车,金人靠着燕云的工匠,早已经仿制成功。那震天雷实物在手,想要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容易的很,难就难在药粉的配方上。

    辽人也有药粉,而女真灭辽之后,辽人所拥有的一切就都落到了女真人手中,他们不是不知道那黑乎乎的药粉是什么玩意。

    但这药粉与药粉之间也是天差地别啊。

    赵构把原料的二次提纯这一信息保护的滴水不漏。外头的汴梁和女真人,乃至西夏人都只把目光投向了原材料的配比上,而忽略了原材料的纯度,那所谓的配方便是真的泄露了,所带来的损失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所以,震天雷这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短时间看,俨然就是赵构的护身符。

    女真也好,汴梁也罢,甚至还有党项,赵构的这三面之敌,只要他们一天得不到叫他们满意的震天雷,这些人就无法正面与燕王军抗衡。

    而至于寻找到一个抹消掉震天雷优势的法子,那更是不可能。

    石砲+震天雷,效果就等同射程缩水版而威力放大版的火炮,还是打开花弹的火炮。历史上火炮被发明了后,人们是怎么去应对的?他们抵挡的住了火炮的威力了么?

    况且,千万别忘了赵构使出的震天雷那都是十斤重的,而如果有需要,十斤重的震天雷变成五六十斤重的震天雷对他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可二者间的威力差异却就是天壤之别了。

    在眼下这个时代,手中握着震天雷是赵构,那就等于无敌!

    就等于是掌握了超越时代的武力!

    而当两个势力开战的时候,一方的军兵根本无法在正面战场上与另一方较量,那么战争的走向又将会是什么有呢。看看历史上的八年抗战就知道了!

    所以,吴乞买真的对赵构很头疼。

    正面厮杀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女真精锐骑兵出动,袭破了赵构几座城池又能当得什么事?甚至在南蛮有了震天雷后,金兵就连袭破城池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他们能做的就只是把广袤却守卫力量匮乏的农村集镇给搅得一塌糊涂,给赵构增添无数的难民流民。

    这对赵构来说是一个很牙疼的事儿,但在吴乞买。完颜斜也,乃至是粘罕、斡离不等人眼中,却是一个怯懦到极致的做法。

    如此做法从里到外都不符合他们大金国是作风。

    用十年的时间覆灭了强大的契丹的他们,从骨子里信奉的就是碾压式的碰撞。在面对面的较量中,把一个个敌人毫无悬念的击败。

    如眼下这般是反击,对于女真高层们言,真的是太违和了。

    然而势不如人,就也无可奈何了。

    所以他们才能一致同意通过让出利益,来把李乾顺拉入自己的阵营。

    从去岁退出中原的那一刻起,他们为了弄到震天雷药粉的配方,已经用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随着冬季是袭来,或者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个女真高层们都要放弃了。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

    完颜斜也有些丧气的说着。这几个月里他们什么法子都想过了,相信赵桓使出的手段还会更多,但事情就是这么叫人绝望。

    伴随着阿骨打,将完颜部从女真诸多部众之一发展到眼下地步的他,自然不是轻易会气馁的人,可赵构把秘密保守的太缜密了,女真精锐又实实在在的挡不住震天雷,叫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眼睁睁的看着赵构一点点是夯实自己的根基,一点点的把河北河东悉数控制在手中。也一点点的看着战争逐渐逼近,威胁日益壮大……

    这种滋味真的太难受了,可他也很无奈啊。

    ……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是没有半点仁慈之说的。任何一点的优势都会被无所不用其极的转化为利益。

    更不要说两个国家一强一弱的时候了。

    看看历史上的清末民初时的中国是多么凄惨,还有那历史上前期的宋金战争,皇帝被掳,百官受辱,皇妃公主碾落成泥,那都是一样的凄惨。

    然而局势一旦反复,当赵构手握大杀器,几次叫金人受挫之后,当金人发现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面对震天雷的破解之法的时候,金人的兵锋就立刻缩卷了起来。

    如果赵构这个时候愿意和女真人签订合约,掉转头来去攻打汴梁,怕是叫女真人无偿出兵襄助,吴乞买等都求之而不得。

    可惜,赵构是一门心思的要先灭女真。

第三百九十二章 我军必胜!

    玉露泠泠,金风淅淅,这已是中秋过后了,乃寒冬来临前最后是好时光,也正做厮杀。

    这日,五更将近,天上半弯残月,像一把银梳斜挂在东边天脚,昏昏的月亮照见平原夜色朦胧,只有隐隐约约的一抹轮廓。

    雄州城里,战鼓号角声响起。赵构合着手下一干文武,已经登上了雄州城的北城楼。

    数量高达三万余的燕王军正以最快的速度动员来,不管是步军、骑兵,还是壮勇。民夫,不管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一支支以‘营’做单位的军兵开始秣兵披甲,整顿器具,而后来到城北外的平野中集合。

    赵构站在北城楼上,从五更不到时起,一直到清晨朝阳升起。他看着暖暖的阳光照射下,一队一队军士披挂铁甲皮甲,或穿过北门,或打东西两方绕过,一一汇聚在城外的原野上,一营一营军兵汇集成阵,燕山军赤色的军袍直若一片火的海洋。

    身旁的杨惟忠、王渊、王彦、刘锐等都统制或都总管一级的将官,同样是红光满面,对接下的战事充满期待。

    这不是赵构对金国的第一战,但这却是燕王军第一次杀入金国境内,第一次杀入燕云十六州。想想赵构的宏图大愿,此战若一遭得手,他们可就真的开辟了一个大大的未来。

    千百年后便是赵宋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他们也能跟卫霍一样,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在赵构的身旁,还有汪伯彦和黄潜善,以及赵不试、郭永。后者是大名府人,年岁少然刚明勇决。

    赵不试任大名府通判时候,勾画军事,多得郭永襄助。

    当初金人第一次南下时,时值寒冬,城池皆冻,城外护城河为之冰封近乎无用。郭永恰好在大名府,听闻后就向上提出,弛壕渔之禁,也就是废除在护城河里捞鱼的禁令。如是大名府人争相出捕,城壕内冰如是不能合。金军杀至城下,也只能无奈而去。

    现下这河北之地成了赵构的地盘,赵不试早早的便向赵构举荐了此人,后被任命为河北东路转运使,算是梁杨祖的手下。

    后者说是三路都转运使,但某种意义上他更像是赵构的户部尚书。

    此次出兵动用了三万余步骑,主将就是杨惟忠,副将为王渊,而王彦和刘锐随后做好准备。

    王彦就是搞八字军的那个,本是张所手下的都统制,随张所投效赵构后,那依旧是都统制。而刘锐作为汪伯彦手下的大将,现在则是河北东路的都总管。

    虽然众人的身份有高有低,但他们心中却都希望赵构此战能一战告捷——面对赵构划下的大饼,他们忍不住心旷神怡。可画上的大饼想从虚假变为真实,眼下这一战是胜利就是必须的,这会给燕王集团一众高层们以极大的信心和鼓励。那样,他们的心才算彻底的定下来。

    城外的队伍慢慢扩大,岳飞、韩世忠引领着骑兵部队己经在原野上汇聚,八千铁骑列好严整的队形,人人身披铁甲。每个骑兵都手持骑枪,枪尾抵在马鞍右侧的圆铁环上,长枪林立,红缨飘飘。一眼望去威武之极。

    这可是赵构搜刮了河北河东三路大半的战马之后,才凑齐的八千骑,人配双马。是燕王军中最大的一支骑兵集群了。

    八千铁骑战旗飞扬,与一块块步甲的赤色红连成了一片,城外真的仿佛平地燃烧起了一场大火。

    一营一营,一军一军,江河汇聚成海,小小的雄州城外汇聚了三万五千人的燕王军和随军民力。

    一个个营头列阵而待,当战鼓停下,当号角停下,整个城北再没有一丝声音。然而,一股如山的威势却迎面扑来开来,让城上城下的军兵民众们都感到心口一片窒息。

    自打去岁开始,赵构就没有薄待过手下的军兵。更别说他带着这些军汉打败了入侵的金人,这本身就是极得军心之壮举,再加上神佑天命的传言,这些军汉早就已经是他的人了。而军功田制度的推行,和一亩亩良田被真正的发到军汉们的手中,就更是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心塌地。

    从某种意义上说,赵构已经得到了这些军汉们的效死了。

    武将们更是如此,甚至是许多的文官。

    河北河东三路的州府县官儿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印而去的越发少了,原因就是他们在赵构这边看到了更大的利益。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赵构的那些作为会大大破坏了赵宋的文官政治,破坏了文人们用一百多年时间才形成的美好,然而他们自己却能从中受益,享受巨大的利好。

    没几个人能忍得住这般的诱惑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真正大公无私的人能有几个?

    赵宋的文人要都能顾全大局,都能大局为重,都能舍私为公,那天下还会是如今的天下吗?

    所以,当这些人是私心泛起的时候,他们就算不会一门心思的为赵构效力,也绝不会离开赵构。

    只因赵构许诺的是世袭罔替的爵位,是如秦汉一般可世袭罔替的爵位,是与赵宋往日的爵位制度大相径庭的另一套制度。

    要知道,老赵家建元一百六十余年,真正意义上的世袭罔替之爵,从文武朝臣到宗室皇亲,就只有嗣濮王(嗣王在亲王之下,郡王之上)一例,如果赵构这个燕王不算入的话。

    连皇子封王者,王爵都仅止其身,而子孙无问嫡庶,以其中最长一人,封公,其余子孙不过是承荫入仕,为环卫官,然后以序迁转,与异姓贵官荫子入仕一般,必须历任年深,排资历,方特封以郡王爵,而其祖、父所受之爵则不予承袭。

    亲王子不封王而只有一人继承公爵,因而赵宋断然没有朱明宗室那样的负担。甚至在北宋中期都一度出现了“宗姓几无一王”的局面。直到宋神宗时,有感于其父宋英宗以外藩入继仁宗,将其本生叔父赵宗晖封为嗣濮王并规定世袭。

    连近支宗室都是这般,那朝臣就更是如此了。像文彦博、韩琦、王安石等政坛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一个个封国公的存在,实则都是终身爵,身死爵除。

    而赵构现在开出的是世袭罔替的贵爵。

    当然,终身爵依旧有。在赵构开出的筹码之中,终身爵也就是流爵,并不难获取。比如宗泽,他现在要是染病致仕,赵构立刻就能封他一个伯爵侯爵的,这就是流爵。

    不管文武,如今一个个的眼球全盯着世袭罔替这四个字呢。在赵构画出的圆饼里,贵爵有面积不小的爵田,那是可以免税免赋的,还能够向日后的太学、国子监和武略院输送生员。虽然后者也有一定的硬性要求,有不小的限制,但这就是保持家族长久富贵的依仗啊。

    看大宋建元一百六十多年里,已经有多少曾经显赫一时的重臣名门变得默默无闻了?他们但凡有一丝儿可能又岂会愿意看到后世子孙没落?

    而赵构给出的答案就有着那可能。

    免税的爵田可叫家族始终保持一定的财力,向太学、国子监、武略院输送的生员则是家族仕途不绝的象征,这才是真正的富贵延绵。这也是无数人所根本无法拒绝的诱惑!

    武略院就是武学,就是赵构向武将们许下的承诺之一。日后将与太学、国子监齐平。这个诺言对于杨惟忠、王渊以下的很多军将都刺激不轻。

    大宋朝以文驭武都多少年了,如今就然能看到文武并重的可能,这又叫赵构大大的收取了一把军心。

    如此几个月过去,赵构手下的军兵或许还是早前的那些军兵,可他们的精神面貌和进取心,较之去岁可就有着天壤之别了。

    杨惟忠、王渊等军将看着下面的军兵,心里就有一种感觉。这些人便是没有震天雷做依仗,拉出去照样能跟金人们硬碰硬的大战一场。

    赵不试面色有些潮红,眼前这支兵马的精气神叫他看的是又惊又喜。在他的心中,赵构绝对是一个不出世的奇才,要不然怎么能一年还不到是时间就叫麾下兵马全然变了一个模样呢。

    你别说燕王的许诺会不会落到实处,可他有本事想到这些许诺,还做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引得军将军兵们一个个士气沸腾,这就是最大的本事不是?

    眼前的这支军队真就给他了无穷力量与希望。赵构画下的大饼很大很美,却也真的有实现的可能啊。

    不久后,随军劳役、车马队伍全都集结完毕,这些人很少配备武器,更没人穿戴盔甲,可他们同样斗志昂扬,对将要来临的战事充满期盼。

    因为他们的身份多是与金人有着血仇的人。金兵两次南侵,烧杀劫掠,在河北两路可是做下了好大的孽的,多少人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这些人休管先前是何种态度,现下里俨然就是赵构的铁杆拥趸。

    雄州城里的百姓也早就被惊动,听闻是城里的大军就要开拔,无数人都涌出城外。

    金人两次南下已经叫河北的百姓们尝到了苦头,知道了女真人的野蛮和残暴,现在燕王大军出兵了,所有人都在祈祷着他们能凯旋而归,因为他们都清楚燕王的兵马要是战败了,自家的命运又将会是何等的悲催了。

    待到赵构等一干文武策马奔出北城门时候,潮水般的欢呼声响起,无数的百姓高喊:“祝大王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将金虏们杀个片甲不留。”

    赵构等一干人抱拳以敬,更引得欢呼呐喊声一片。

    等他打马赶到军前,三万余众的大军排出了五六里长的阵列来,将士们列阵严整,一个个方阵、矩阵若刀劈斧剁般平直,阵列中一面面旌旗飘扬。

    赵构打马从他们眼前奔过。

    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无数道眼光聚集于一身,这一瞬间他自己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刀,高高的举起,“儿郎们,女真残虐,多行不义。燕云汉儿苦之久矣,我王师北上,吊民伐罪,解民倒悬。此战,我军必胜!”

    “必胜!”

    虽然赵构说的都是废话,但三万余将士还是一个个高举着自己的兵刃,齐声怒吼,声音震破苍穹。

    “必胜!”

    劳役、民壮们也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周遭的百姓们也有许多的青壮小伙神情狰狞,高声吼叫中面部都扭曲成一片。他们跟金人有着解不开的血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北伐首战

    冷风卷着枯草打在了杨惟忠的脸上,荒凉的燕地,真的是很荒凉啊。

    昨日出拒马河向北,兵不血刃的夺得了新城,今天大军就兵临涿州。

    杨惟忠没有举起千里镜,这东西已经被制造出来了,因为全是手工打磨,且有着严格的精准度要求,故而产量很低,很是珍贵。

    杨惟忠肉眼就已经看到对面的金军,为首之人是金人是四太子兀术。

    上万金兵气势汹汹的杀来,阵仗也是不小。但杨惟忠显然不会把对面之敌放在眼里,相反,他现在还非常的疑惑——金兀术这点人马就敢来撄自己的兵锋?

    这当中怕是有鬼。

    否则金兀术就是来找死的不成?

    ……

    先是隐隐的号角战鼓声传来,而后就在这声音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北方的地平线上蔓过来一道黑线,这黑线一出,便如滚滚的洪流涌动开来。

    刀枪如林,旌旗如云,千军万马漫山遍野。狼烟滚滚中,燕王军火红的战袍陪应着红色的旗帜,就如一片红色的海洋。万军丛中,一杆写着“杨”字的纛旗分外醒目。

    金兀术看着对面的燕王军眼神直跳,作为一个从征战中杀出来的人物,军兵的士气斗志如何,他又怎么会打量不出?

    先前的宋军是什么样的?

    就是穿着加固的铁甲,有着高大的城池,士气也不会高昂。松松散散的一群乌合罢了。

    而精兵强将呢?铁马金戈,威严肃穆,那是一种气质,是一股精气神,是给人看一眼就能辨的出高下的感觉!

    是强兵还是乌合,他一眼都能分辨的出来。

    乌合之众兵甲再整齐,那也是一群乌合,他们没那股子精气神,没那股杀气斗志,看着就是寻常。

    而现在是燕山军呢?

    看着他们,金兀术就仿佛看到了自家人。只是与金人如同一团燎天之火的气势不同,眼下的宋军更像是一座沉稳的大山。

    上万金兵袭来,大部分是燕地汉儿军,但金兀术手中亦统带着三千铁骑,由女真、契丹和奚人组成。

    马蹄声轰鸣,而对面的燕王军并无有一丝动摇,军伍严整,不动如山。

    “向前——”杨惟忠大吼着。

    有了震天雷在握,燕山军打仗就变得容易也简单的多了。甭管前方有多少敌人,一路平推过去就是。如果能有大批的马军在侧,等到震天雷击败对方的主力后趁机杀出,那就是再好不过。

    金兀术看着前方主动对自己发起进攻的宋军脸皮不由得抽动了起来。因为他马上就要撤退了。

    一战不打就撤退,金兀术他都已经不记得上次金兵这般的经过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在他们一路崛起的十来年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幕。

    然而现在……

    “撤——”

    金兀术高喊一声,鼓号响起,纛旗摇动,步军阵里的张令徽见了立刻就指挥步军后撤。这都是出兵前金兀术就已经吩咐过他的。

    马军加上燕地的汉军,拢共才万把人,这如何能抵挡的住燕王军?

    所以,后撤,一直后撤,同时间再辅以弓马骑射,不断的骚扰南蛮,这才是金兀术军所要做的。

    因为他身后十余里就是涿州城,郭药师引麾下主力屯驻其间,城后更还有完颜娄室带领的上万铁骑。

    金人在这场战事里投入的兵力还更在燕王军之上呢。

    杨惟忠眨了眨眼,直爆出一声粗口来:“直娘贼!好奸猾的金虏。”

    那涿州城就在不远处,金军又是这般的做派,这叫燕王军如何能放松下来?就只能一路的列阵而下。而如此行进可是很废精力的。

    杨惟忠甚至都能想到燕王军抵到涿州城后的结果,金虏必然立军于一旁……

    “岳飞何在?”

    “末将听令。”

    杨惟忠身后转过来一将。貌不出众,然双目极有身材。一领青色战袍,内衬文山甲;一匹白色名骏,配着鎏金马鞍。

    “岳无敌之名响彻军中。那金虏贼寇就在当前,汝可敢于我首个冲阵?”

    岳飞脸上立刻升起一片潮红,这“岳无敌”的名头还是赵构赐给他的,这对他言是一个莫大的激励,也同样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二十万军中藏龙卧虎,武艺出众之人何其之多,岳飞‘无敌’的名头真的叫无数人看了不爽。更别说军中较量还要看战功,而非单纯的匹夫之勇,这绰号对岳飞来说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推力了。

    “如何不敢。某愿为先!”说着一举手中大枪,吼声如雷。

    杨惟忠满意的点了点头,挺起手中大刀,环视身边诸将,慷慨道:“今日之战为我王师北上之首战,意义非同小可,上下将士皆当奋勇效死,好复我汉家山河,重振我汉家威风。”

    “岳飞。本帅于你铁骑五百,你且直杀出去,把挡在面前的金虏给我尽数碾碎了。得手之后亦要继续向前冲杀去。冲一冲步阵的根脚,若能得手,便将败兵直向内驱赶。而敌阵若不动,你便悬兵在外将息,且不可浪战。”

    “就请大帅看末将立功!”

    岳飞说罢就高喝一声,拍马往阵中奔去,须臾之后,五百铁骑已然化作如尖刀一样,直扑前方骚扰的金军骑兵冲去。

    金兀术派出的骚扰骑兵数量并不很多,每股就三二百人,有女真人带头,契丹人和奚人附随。

    而他们即便全都是纯种的女真人,岳飞也不怕啊。

    看到一支金军马队连骚扰放箭都不做了,而是撒开马蹄,直冲自家撞来。岳飞虎吼一声,奋力催马,身后的将士们一声接着一声发出狂吼,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毫不畏惧的直冲向前。

    战马扬蹄,尘土飞溅起,升腾一条黄龙!

    两军迅速接近,大概剩了七八十步距离,金军骑兵阵中升起了一波弓箭,一支支箭簇全向着一马当先的岳飞射来。但如此箭矢如何能射的中岳飞,长枪拨打,是尽数扫开。

    雪亮的兵刃已经耀花了一片人眼,不多时,二股铁流狠狠相撞在一处。就只听呐喊声瞬时大作,兵器碰撞之声大响。刹那之间,刀枪寒光起落错闪,鲜血哧溅,残肢飞起。

    岳飞挺着大枪所向无敌,锐不可挡。人马所到之处,尸首掉落了一地。

    金军当中自然也有猛士,一个个气恼的向着岳飞从来,但却少有人能接着他一个照面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岳无敌

    借着马劲,大枪朝前一戳,那金兵手里的铁骨朵离岳飞头顶还有一尺多远,雪亮的枪刃接着巨大的冲击力就已经轻松的贯穿了金人的铁甲!

    岳飞枪上挑着一举全身披挂的尸首,怕是能有二百斤重,长枪刹那里变作了一柄长锤,囫囵的抡起,疾风呼呼作响,周遭涌上的五六金人骑兵全被打落马下。一同被甩出去的还有那人的尸首,远远地抛飞出去,正中一骑,那一骑连人带马的被砸倒地上,再无一点的动静!

    这说起来似乎很漫长,实则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两边兵马撞到一块,然后又交错而过。自然皆有损失。

    岳飞身后的战场上留下了凄厉的惨叫声,大批的两军士卒倒在地上。谁叫他们是骑兵呢。

    而且金人人少不说,期间还没有岳飞这样的顶尖猛将,如此冲阵时候吃亏更大。

    二三百骑的人马历经了一回合的厮杀后已经不足半数。然后一带马头,绕过一个弯弧,直向着金军的大阵奔去。就这么一次碰撞,他们就已经没了再战之力。

    而岳飞也缓缓勒住战马,等到身后的骑兵们重新凝聚好,便把长枪一引,带着四百多马军再向着第二支金军骚扰骑兵冲去。

    大枪一抖,红缨炸放,当面的金人已经被晃花了眼睛。等到回过神来时候,枪刃在划过两人的脖颈后又再度刺穿了一名金环金将的胸膛,锋利地枪尖从他后背直接透出。岳飞抖动手臂,挑落在地上,大股殷红地鲜血立刻染红了地面。

    一合就杀了领头的金人军将,接下来的四百多铁骑彷如狂风暴雨一样向着面前的金兵摧打来,那结果还能不好么?

    完全是势若破竹,绝对的势不可挡。

    “驾——”

    岳飞大喝着,右手提枪对准面前的一干奋力杀向自己的金军骑兵,闪电般往前探出。

    眨眼间他身边的金军骑兵就有数人坠落马下,或是胸前或是咽喉,道道血箭哧溅。

    一员猛将兄的存在,在这种小规模的冲突中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一马当先的岳飞,人群中劈波斩浪,直在背后留下了惨嚎声连绵不绝地响起。他当面许多金军骑兵都还没有搞清竟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亮眼的白芒一闪,自己就已经倒下马来。

    “放箭,放箭——”

    第三支骚扰马军的首领,一名金环将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大金战无不胜的铁骑么?纵然队伍里有不少契丹人和奚人,但金国的马军也不是什么垃圾都收的。能被女真人选入马军的契丹人和奚人,怎么可能是不堪一击的豆腐渣呢?

    岳飞开路,身后的铁骑随之杀入。这猛将兄前突,后方的人马掩杀,一个很古老的战术,却也十分的管用。

    一番冲击冲锋,只是片刻的时间,这第三支骚扰马军也死伤狼藉,阵脚大乱。

    金兀术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看着拢共近千人的骚扰部队被半数的燕王军给轻易击败,三支队伍尽死伤惨重不说,打死的南蛮还不足自家死伤的半数多,简直要把他气炸。

    这说明什么?

    大金铁骑败在了南蛮的马军手中了么?

    这简直是笑话。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迅速出动马军怼上岳飞所部,当燕王军中的马军主力是吃干饭的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岳飞引着三百多骑,如箭一样向着张令徽军的右侧翼杀去。

    金军与燕山军一进一退,两者都要保持阵型的完整,那都不是轻松简单是事!

    封建时代的军队可做不到大军整齐前行数里长,而阵列队形都纹丝不乱的。

    别说数里了,就张令徽手下汉儿军的素质,能列阵而行百步还阵列不散,那都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当步军阵列零散的时候,猛地遇到马军突击,那结果就不用多说了。

    金兀术就看着那七千人的步军在受到岳飞的突击之后,没多长时间就阵列大乱,气的他是破口大骂张令徽是废柴。

    这该有多没用,才能叫七千步军这么快是就在少少的三四百马军的突袭下乱成眼下的模样?

    可在张令徽看来,这一切却半点也非自己的错。那全是岳飞的能耐!

    右侧翼被突破口,大批的败军就被岳飞追赶着往阵列深处蔓延。张令徽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刻叫义子张元引兵去抵住岳飞,然后唤手下军将带人后进。张元领着七八百军兵,那都是张令徽压箱底的本钱啊,人人披挂铁甲,更身强体健的。乱军中阻挡住三四百骑的一时冲击不在话下。可张元也要拦得住才行啊。

    岳飞根本不与他硬碰硬的碰撞,看到张元引兵杀来,掉头一转,就驱赶着败兵向别处杀去。

    避重就轻,趁隙而入,这般的转上俩方向,反倒是张元先把手头的军兵给带乱了。

    人和人的区别就是那么的大。

    岳飞能在乱军中看清楚虚实,凭着超高的战阵嗅觉,让他在乱军中混的如鱼得水。而张元却才跟了两步就已经把自己手里最大的优势给搞丢了。

    “死来!”乱军阵中,岳飞直找上了张元,谁让他身上盔甲在闪闪发光呢!

    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刺下,犹是一道从天外落下的流星,在眼前划过一道直直的寒芒,显现在了张元的门面前。

    张元虎吼着举起手中大刀相迎。

    作为一个从怨军中走到眼下境地的人,张元的武艺还是不错的,不然他也不会被张令徽收为义子。

    要知道,当初还是怨军的时候,张令徽的地位可一点都不比郭药师差。

    “当!”

    清亮的金铁交鸣声远远的传出。张令徽根本看不到自己义子是怎么死的,不知道就在这么一击当中,巨大的反震力涌来,岳飞稳稳的承受了下,可张元却被震得两臂酸麻,虎口直接迸裂。大刀虽然没有崩飞出去,也高高荡起。

    如是,岳飞的长枪只是稍微的一顿,便继续刺下,去势犹疾,在张元的咽喉处尽没而入之,等再收枪回身时候,张元的颈上人头已只剩下一丝的皮肉与脖颈相连了。

    “岳无敌果然是岳无敌!”

    杨惟忠在后阵看的拍手叫好,之前对着金军骑兵三战三胜,那还只是小意思。换上任意一个敢打敢拼的,比如他手下的杨沂中,还有军中那个叫成闵的,都一样能打胜,顶多是多折损些军兵罢了。

    但随后岳飞带人杀入金兵步甲当中,那一系列的辗转腾挪,三四百骑搅得七千步甲大乱,这才是真正的好本事。

    军中好汉,武艺只是一方面,真正叫人敬佩的是指挥统帅。谁要能跟韦睿那样战而必胜,便是四体不勤,射不穿札,穿着青衫,拿着竹如意,坐着轿子去指挥战斗,那也能为军汉们爱重。

    岳飞的这场表演,他过人的武艺只是点缀,那超高的战阵嗅觉才是最为之耀眼的。

    “擂鼓,向前——”

    杨惟忠高声下令道,他们燕山军最大的凭仗是震天雷不假,但他们打仗也不全是凭着震天雷的。

    如今金人步甲更已经被岳飞搅得大乱,马军士气大挫,更人马偏少,杨惟忠还会怕么?就是只用刀子他也能把当面的金人大杀一通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明智想选择

    九月末的河洛已然看不到秋时的半分痕迹。打六七日前便朔风渐起,天气猛的严寒,彤云密布,比往年更早半月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

    河洛制置使府邸。

    满地的银白里,一道人影行迹匆忙,都统制翟进大踏步的往后庭赶去,脸色神情不定,激动、犹疑、振奋、黯然,等等混杂不一。

    “大兄!”

    书房里,京西北路制置使翟兴正看着手中的报纸,这东西是打河北河东地界兴起的新鲜玩意儿。

    在大宋地界里乃是被禁的。但暗地里却有很多人对之爱不释手,这翟兴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这报纸不仅会披露北地的一些政策,更会发出北地与女真之战的成果,还有一些海外奇闻。

    比如高丽。正是因为有了这报纸,无数士大夫官员们才知道高丽王室内部竟是如此的枉顾人伦,甚至就连很多是市井小民都知道高丽王室不识人伦纲常了。如此非人哉!

    还有天竺的奇葩种姓制度,以及倭人之王竟敢妄称‘天皇’,实在是不知所谓。当然,李唐一直都以日本国王呼唤之,到了赵宋时欧阳修却荒谬的呼之‘天皇’,还记入正史,那似就更加的不知所谓了。

    再有波斯、埃及、欧罗巴等等,一个个寻常人闻所未闻的名字,一个个广大众生全然无知的国度,还有那一短短与中土全然不同的历史,就这么的一点点的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们的眼前铺展开来。

    这对人的巨大吸引力是可想而知的。

    翟兴手中的报纸已经是八天前的旧报了,依照河洛的地理位置和重要性,北地的报纸只多五日就能被送过黄河,再晚也不会超过七日。但这玩意儿终究是见不得光的,那偶尔也会有被耽误的时候。

    五天前、六天前的报纸翟兴都已经看到了,却在今天才拿到了七天前的报纸。

    因为报上的内容基本不涉及到机密,故而时效性上全无意义,早两天和晚两天拿到手,根本没区别。

    不过翟兴是一个性格有点别扭的人,报纸拿到手了,他不看完,不一分一分的按照时间的排整好了,他心里就会有些不舒服。按21世纪的说法,这算是有轻微强迫症的患者了。

    “二弟?”

    看着一头雪花的翟进,翟兴满目都是疑色。出什么事儿了,叫他如此表情?

    不过下一瞬间他就想想到了什么,双目紧盯着翟进,“可是北地来信了?”

    翟进的右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小铜管,里头是一封腊书,正是刘正彦送来的书信。

    “是小刘经略相公送来的消息。”

    所谓的小刘,这指的就是刘正彦,他现在是彰德经略使。赵构的制度里是没有经略使的,刘正彦对内的正式官职是河北西路的都总管。

    坐镇彰德,哪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就是招揽大河之南的西军。

    因为他爹是刘法啊。

    西军里的兵头,不管大小,很少有人会不卖刘正彦的面子的。翟进翟兴兄弟就是其中的一例了。

    而且翟进与之的关系更加亲近。原因是翟进于西北厮杀之时,曾经是刘法手下的一员骁将。

    统安城一战,宋军大败,乱军中寻不到刘法的踪影,是翟进率亲骑数次突入乱军当中寻找。虽然没能从万军中救出刘法来,但翟进与刘法的关系也可见一番。

    刘正彦自与他搭上了关系后,那真的是把河洛之地‘看’的清清楚楚了。

    “什么?燕王竟然已经收复燕京?”他记得燕王出兵也没几天功夫啊。

    “震天雷之威绝非人力可以抵挡的。金虏挡不住震天雷,自就守不住燕云之地。据小刘经略相公言,燕王来年怕就会掉头南下了……”

    刘正彦派来的人给他说了不少北地厮杀的事,女真人一开战就处在了劣势。涿州一战里,他们集结了四万余兵马,内里只马军就有小两万人。可结果怎么样呢?

    只是区区五百马军,就叫金兀术的上万步骑溃不成军——金兀术的上万步骑军一败涂地,那纯粹就是败在了岳飞手中,以至于躲在涿州背后的完颜娄室不得不提前出来接应金兀术,而叫躲在城中的郭药师捉了瞎。错不是他见机的快,先引军逃出了涿州城,便是这位当代的三姓家奴也少不了一命呜呼!

    “不愧是燕王称赞的岳无敌,当真了得!”

    翟兴不比兄弟翟进,先前数十年里从未出仕,但有些人的本事真就是天生的,早前河南知府兼西道总管王襄在逃命之前,留了少许兵马教翟兴统领,名义上是护卫巩县的皇室子陵寝。而金人席卷河洛时候,高世由在泽州投降金人,被粘罕任做西京留守。随后粘罕又带领金军杀奔汴京了,翟兴听闻消息后便与兄弟翟进率领几百名轻兵,卷上铠甲连夜奔袭洛阳,不费力的就擒斩了高世由等人。而因为王襄带着河洛一带的宋军主力南逃,加之金人的袭来,叫河洛各州县秩序大乱。盗贼冀德、韩清出没于汝、洛之间,翟兴有使轻骑偷袭,擒拿冀德,叫韩清仅仅自身幸免,随后第二战再就擒杀了韩清。

    他的战争经验就只有这些,远不能说是丰富,甚至都不能跟自己的兄弟相比。

    可到底是识得战争,岳飞在涿州之战里的一系列作有多么的艰难与厉害,他清楚的很。

    这能耐,翟兴自负是远远不及的。

    “二弟昔日亦是老刘经略相公麾下猛将。自负比之这岳无敌如何?”翟兴有些好奇。他能有今日多赖兄弟翟进的能耐,但以翟进的能耐看,他似乎也不如这个年纪不大的岳鹏举。

    当初统安城大败,童贯把罪责悉数推到了刘法的身上,翟进乃是刘法麾下大将,亦受到牵连,被降官停职。虽然不久之后便又被恢复官职,收叙任用。但翟进还是错过了宣和四年的伐辽之战,但他恢复官职后也就半年时间就被改任河北第四将。任职到遂城时,适逢辽军杀来,都统制刘延庆以翟进为先锋,与辽军在幽州石料冈、卢沟河交战,皆取胜。

    从某种意义上说,翟兴的领兵经验和战阵厮杀,那是远远多于大兄翟兴的。只是翟家兄弟起家的根本乃是河洛本地的义勇,这点上翟兴的影响力远比翟进要大,更别说他还是翟进的兄长。故而,二翟当中,翟兴为首,翟进隐遁其兄之后。

    可翟兴也不可能真的开起一言堂,把兄弟当手下吩咐。翟进跟刘正彦的关系难以割舍,翟兴劝了两次不见有效,就索性不再去劝说了。

    这才是翟家兄弟间真正的相处方式。

    而且,二翟都是性格刚强的人,对于汴梁城的君臣们是甚看不上眼,反倒是英武的燕王更能叫两人生出好感来。

    不看就是翟兴现下对岳飞也是夸口的称赞,丝毫不见遮掩么。

    “此乃天生的将种。多加磨砺三五年,前程不可限量。小弟可不敢撄其锋芒。”翟进嘴上这般说着,脸上可没有半点不乐意的模样。

    岳飞是事情的中心吗?分明燕王收复燕京才是最核心的。

    前几年太上皇为了拿回燕云,废了多少力气,又损失了多少钱粮兵马,以至于整个北地各路都为之枯竭了民力。甚至金人的毁约南下,都有看宋军在燕云战场上表现的太糟糕的缘故在。

    可现在呢,仿佛是很轻而易举的,燕云就已复入中原之手了。

    “这消息要传出去了,还不知道汴梁城的那位官家会怎生气恼呢。”翟兴转而又想到了赵桓。

    这位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些日子,天下人谁个还看不清楚?

    限制南方的稻米北上,限制中原的粮食北上,甚至有可能的话都恨不得能叫南北两边隔上一道长城,好叫彼此不能有半分的互贸往来。

    无论是以个人的看法看,还是从他翟家的利益出发,翟兴对赵桓都没甚好气。

    身为人君,顺天牧民,他一不能护百姓以安稳,二不能收复失土,重整山河;三不能攘外怯敌,如此的皇帝与赵构一比真的太不堪入目了。

    何况赵桓与金人暗中有联系的事儿,也根本就瞒不住太多的人。这就是一个行为作风全不和翟兴心意的皇帝,翟兴对之自然也没甚忠诚可言。

    “气恼又如何,天子者,兵强马壮而为之。今燕王扫荡燕云,怕不日就能尽复十六州,这女真人且抵挡不住他那兵锋,汴梁的赵官家又能如何?”

    “以我之见,来年燕王一旦南下,这汴梁城的皇位上定会换上新人……”

    到时候翟家何去何从呢?翟进看着自己大哥无言的问道。

    翟兴叹了一口气。“你与那小刘经略何种干系?还能刀兵相见不成?”

    “自然不能。”翟进斩钉截铁道。

    “即是如此,为兄还能作何选择?”翟兴没好气的道。

    不说他对赵官家没甚好印象,就是翟进与刘正彦的关系,那也是割舍不能。

    翟进听了大喜。这么长时间里,他大哥还是第一次松口。

    可翟兴如此选择又何尝不是一种大势所趋呢?

    他也不止是为了一个翟进,更是为了整个翟家。

    那燕王若是尽复了燕云十六州,天下声望必将暴增。一旦稳下来,他是会在地形复杂多变,面积又辽阔广袤的东北继续的攻杀女真人呢,还是掉头来杀奔汴梁,安稳后路先?

    那将是不言而喻的。所有人都知道应做出怎样的选择!

    且汴梁城的赵官家那是能比女真人更厉害呢,还是能在这短时间里拿到震天雷的绝密?

    这战争还未开,最后的结局却已经是很明白的事了。

    翟兴才不想螳臂挡车,把整个家族送去于汴梁城的那君臣们陪葬。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女真后继有人啊

    檀州,也就是后世的密云,一场激烈的厮杀正在进行着。

    从涿州退到幽州,然后又不得不从幽州退到檀州的金兀术,看着城外的燕山军,笑的十分狰狞。

    “炸啊,你倒是炸啊。把城头上的汉儿都当靶子炸啊,炸啊……”

    金兀术在心中咆哮着,胸膛里沸腾的怒火根本无法遏制,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又或是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

    一张面容狰狞的都已经比魔鬼还要丑陋。

    双目通红的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面上的表情近乎发疯发狂。

    他已经受够了南蛮凭借震天雷轻易取胜的经过了。一次次把着步甲当墙,靠着震天雷发力,大金明明有着无数骁勇的勇士和完胜南蛮的彪悍铁骑,却只能一败再败。

    现在他把一个个白胡子老头绑在了檀州城的城头,把一群女人和小孩用绳索穿起来,堆在城墙城头。下面的南蛮倒是炸啊,你们炸啊——

    金兀术看着城外气急败坏不停地叫骂的燕王军,脸上满是歇斯底里的欢喜。

    而在檀州城外,杨惟忠的脸色由青转黑,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也是满腔的怒火无处喷射,气得那双手都颤抖起来。

    金虏的招法简直太恶心人了。

    檀州城头上全是老人、妇孺和孩子,他怎么能继续往城上投震天雷?

    赵构拿下燕云,那不只是要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地盘,更要得到这儿百姓们的心。

    当初宣和北伐时候,宋军先头都已经杀入燕京城了,却因为将士们骄傲自大,还未控制城池,便对着城内的契丹人喊打喊杀,甚至对着城内的汉儿富户大户也不放过,结果被城内之民群起攻之。最后落得个大败一场。

    加之宋军是背宋辽之谊而开战,那是再纯粹不过的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了。道义上先就落了一头来。说真的,在北地之民的心中,南面的中原朝廷是挺不地道的。

    是以,赵构这次起兵入燕地,早早就发下严令,有敢滥杀无辜劫掠民财者,杀无赦。

    那为的就是谋取人心。

    就像眼下的檀州,金兀术是破釜沉舟了,是全都豁出去了。因为这燕云十六州明显他们是守不住了,燕王军只要沿着官道把一座座城池给拿下来,金人的骑兵再是强劲,还能继续在这儿站稳脚吗?

    眼下可不是21世纪。别觉得“燕山长如蛇,千里限夷汉”是套假话。

    在两宋交际的这个时代,巍峨的燕山山脉横亘于中原与东北之间,形成了一道险峻的地理阻隔,那可不是说笑的。在历史上,这条山脉不仅是北方游牧渔猎民族南下和南方农耕的中原王朝北进的障碍,也是辽东与中原这两个气候差异并不特别悬殊的地区,出现了风格迥异的民族、文化的主要原因。

    燕山崎岖陡峭,难以逾越。

    从远古时代到稍后的明清时代,无论是中原政权想要经略辽东地区,还是北方的政权想要南下中原,都要经过这一片范围广大的山区。而在眼下这一时代,燕山地区的主要交通道路,主要为卢龙道、古北道、傍海道三条路线。也就是后世的喜峰口、古北口和山海关方向。

    不过傍海道在唐代之前由于长期积水且植被茂密,开发很少。直到女真崛起,辽西地区的人口与经济中心随着契丹的溃败,中心不断南移,逐渐的向辽西走廊转移来,傍海道这才有了初步的开发。那主要的两条通道就还是卢龙道和古北道。

    想想看,偌大的燕地竟只有聊聊三两条线路可通往关外,要是这一座座的城池都被燕王军给占据了,女真人的马军即是再厉害,又岂能停留在燕地?不怕被关门打狗么。

    所以,在金兀术看来,金人在燕云十六州的统治已经走向了末尾了。这是一个无可扭转的败势,并且日后他们也很难再杀入燕云之地了。

    南蛮手里握着震天雷,他们还如何能破边杀入进来?

    既然如此,他还用去顾忌燕地的民心不民心么?

    把檀州城内的老头、妇孺、孩子收拢一批,全堆到城头上去,看南蛮还炸是不炸?

    赵构当然是不让炸的。

    哪怕不用震天雷而猛攻檀州会叫燕山军损失很大,但折损在檀州的兵马却能为他换回燕地汉儿的心。

    金兀术的破釜沉舟,那是用燕地百姓的民心做代价的,这般做后,燕地之人岂还能对女真人再生出一丝儿好感来?

    而赵构就反其道而行之,即便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秀,但人心已经被秀出来了。哪怕以后再碰到这种事儿,燕山军下一秒就噼里啪啦的把一堆震天雷都扔过去炸爆了‘第二个’,眼下这场‘秀’,他也要不惜代价的继续秀下去。

    就在檀州城外的群山中,完颜娄室立在山顶上,瞭望着檀州城。

    金兀术赌对了。南蛮果然没有投震天雷,而没有震天雷助阵,城内的守军哪怕只有寥寥的五六千人,那也不是南蛮轻易可以攻下的。

    “父亲,我们何时出击?”

    让金兀术带着几千兵马守城,那不只是因为金兵实力损失不小,且分兵蓟州后,古北道这一路就也只剩下了这些人马,更多是因为檀州城就是一个诱饵。

    那就是一个吸引南蛮注意力的地方。

    而隐蔽在城外的完颜娄室所部,那才是金人真正的杀招。

    汉人只会以为他已经透过蓟州跑去景州(遵化),接着跑去关外了。却不知道他引着兵马顶风冒雪的又从关外跑回了来,从古北道入关,悄悄地隐蔽在了檀州城外。

    “等着!”

    完颜娄室吐出了两个冷酷的字眼。什么时候出击,那要看什么时候檀州城破了。

    女真人都不信金兀术这般作为后,那檀州城里的汉儿还会老老实实。或者是说,金兀术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那檀州城里的汉儿军还会乖乖的为大金卖命么?

    想都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近七千人守军里,汉儿军占了一半还多,剩余的是契丹人、渤海人和奚人。

    所以,别看这两日是厮杀,金军还把檀州守的牢不可破。实则危机早在檀州一战开启的之前就已经种下了。

    眼前的檀州城,没几天姓“金”的时候了。

    完颜娄室想着檀州城内的金兀术,眼睛里全是后继有人的欣慰。这个四太子能想到这一计策,就已经很厉害了。而他不仅能想到了这一计,更甘冒奇险,亲自坐镇檀州城,那更的了得。

    这是有胆有识啊。

    大金,“后继有人啊……”完颜娄室心中自得的说道。

第三百九十七章 叛徒的下场

    “万胜——”

    “万胜——”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檀州刺史,也是早前郭药师的副将刘舜仁的反水,叫檀州门户洞开。

    守在城门楼的张令徽看着刘舜仁是暴跳如雷,他怎么就敢再降赵宋呢?他不要命了?

    “你先事契丹,后随留守降宋,复又降金,今再入宋,反反复复,无有常态,三姓家奴亦不能相比,真以为自己就能得好么?”

    张令徽想不通,换做自己是赵构,他都不会信刘舜仁的。他实在不理解刘舜仁为何做出这般的选择。跟着大金退回关外不也是很好么?

    固然东北是没有燕地富裕舒适,但好歹能保着余生的富贵。而投了赵宋后又会是什么日子?在人家的刀口下讨生活,每日里过的胆战心惊的。

    张令徽真的想不通!

    很多投效了女真的燕地汉人都明白燕云十六州的丢失对女真意味着什么,这代表着大金元气大伤特,代表着打五代时候没落的汉家雄风的再一次兴起。

    那不仅是燕云十六州,怕是辽东之地金人也最终难保。

    赵宋恢复前唐时期的疆域,指日可待。

    所以的明眼人都知道女真在燕云的这一去,国势大挫,那是蛟龙蜕化做了蟒蛇。等于是从一个极可能更胜契丹一等的北地政权,变成了一个李唐时候的渤海国那样的边疆少民政权。他们连第二个高句丽都做不成!

    但大金能成为渤海国第二,这照样可确保他们的荣华富贵。所以他们“或是自愿或是不自愿”的依旧还跟随着大金,谁叫他们先恶极了赵宋不说,自己一家老小也在女真人手心里攥着的呢。

    那真的是没人觉得金人会完蛋,因为辽阳府向北的地界太过偏僻苦寒,一年时间半年雪花。温暖的日子只有少少的百十天光景。

    那般偏僻苦寒之地,叫汉人们去他们也待不住。

    两宋交际时候的中国还没有棉花种植,这个时代的冬季绵衣实际指的是‘丝绵’的‘绵’。富人穿皮裘穿绵袄,穷人没那财力,就只能麻布里填塞干草芦苇,乃至是鸡毛鸭毛鹅毛等等。

    如此大气候下,汉人想要大规模的开发东北真的是力有不逮啊。

    赵构早就已经使人去西域收集棉种了,可等到棉种被大面积的种植和应用来,却需要段不短的时间。至少眼下看,三两年里是不可能了。

    而在诸多“跟随”女真的北地汉人世家眼中,那却是三二百年也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们觉得大金的朝运还稳固的很呢。

    熟料刘舜仁听了张令徽的话后却是哈哈一笑,“某降于宋,余生得一富家翁足矣,岂敢得陇望蜀?”今日的檀州事,燕王军之所以要策反他,乃是权宜用之,其心怎么可能没疑虑?刘舜仁早就与外头敲定,今后事了后便把手下的军兵器甲鞍马就尽数上缴,他起身南去真定、大名,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就是。

    “某得不死幸矣,无有他求。”刘舜仁能从怨军时候活到眼下,那脑子不是不明白的。

    但一些话对于张令徽却是没必要多说的,“念着往日的情分上,我今放你一条生路。再敢饶舌,当心某刀下无眼。”

    说着就把手里大刀一挥,身边的军兵就让开了一条通道,张令徽脸色变了几变,看着城外的燕王军马上就要入城,再不敢放一句硬气话。

    刘舜仁还能给他讲情义,可要是燕王军到来,谁个还会给他讲情义?

    檀州城南,郭药师臊眉耷眼的立在金兀术边上,就像个被打败的小母鸡。刘舜仁竟然投降了,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是因为这般一来他手头实力被削弱了多少,而是因为他已经很艰难的处境会变得更艰难了。

    投效女真人后的郭药师被吴乞买任为燕京留守,在金人第一次南下过程中为之立下了汗马功劳,比如汴梁西北牟驼岗的马场,天驷监在此有马二万匹,饲料山积,是他引导着斡离不尽数取之的。金兵攻汴京不能下,与宋议和,索取金银宝器服玩,也皆是郭药师所为。

    但女真人并不相信他,哪怕郭药师把自己的投名状献的非常漂亮,但女真人还是信不过他。

    就像刘舜仁说的一样,不管是金人还是宋人,用他们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等局势稳定了,岂还能容忍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的他们?

    郭药师崩看眼下还是燕京留守,手中也握着不少兵马,可事实上他与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等几个军头的关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开来,因为这几个人都被女真人给调开了。

    每人都带走一批人马,再加上裁减下了一些人,郭药师手中的实力较之年前直被拦腰砍了一刀。

    而涿州一战里他又被打的大败而逃,紧接着在燕京再败了第二次,根基尽丧。眼下随着金兀术退守到檀州,他手中除了一些个亲卫,已经是光杆老将了。

    檀州战事跟他根本无关联。

    这刘舜仁投降赵宋,他自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责任了,但他间接的责任呢?

    刘舜仁是他的旧将,他又是燕京留守,刘舜仁是他的部下,老部下降敌了,他还能好么?

    本就不被女真信任,现在处境只会更加糟糕。没有了兵权在握,郭药师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对女真有什么作用。

    或许因为他是辽东汉儿,等到女真人回到东北后,他还能凭着声望、出身,被女真人委任一个虚职,做一面招揽人心的幌子。但也就这样了。

    想要继续手握重兵,大权在握,那是异想天开。

    金兀术自然也是怒气满胸。

    刘舜仁的反水叫他很措手不及,要知道他本来是准备在檀州城破后,继续与燕山军继续巷战的。这样才能把更多的燕山军引入城中来么,给城外的完颜娄室创造机会。

    但眼下的这一幕叫他根本无力在再城中巷战,他只能死守住城南门,以收揽军兵为口号,钉在这儿。尽可能长的钉在这里。但这样一来,城外的完颜娄室便是能击破燕山军,后者也能涌入檀州,完颜娄室的马军还能接着杀破檀州不成?

    至于从南门入城来与燕王军厮杀,那是扯淡。

    也就是说城内的燕王军不但消灭不掉,檀州城也必然保不住,可说这檀州一战的意义为之锐减七分。

    外人看来至多是金军仗着骑兵优势胜了一小阵,但檀州还是落到了燕王军的手中。金人根本挽不回威风来。

    可金兀术已经别无选择,现在他必须钉在南城门,这样才能继续的把南蛮吸引来厮杀,叫城外的完颜娄室能轻松就得手。

    哪怕不能完败燕王军,那也能大破燕王军一阵,也算是一场遮羞布样儿的胜仗。

    而郭药师呢,那就跟他自己想的一样,金兀术根本就不再把他当回事儿了。当涿州和燕京两战把郭药师的实力都打光了后,他对金人的作用就只剩下当招牌用以招揽人心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随着檀州的告破,城外的燕山军士气大涨,大批的军兵涌入了城中。那些留在城外的部队,不管从数量上,还是从警惕性上,都跟檀州未破时候大不相同了。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燕山军留在外头的军兵不可能保持着先前时候的高度警惕。你不能把人当成机器。就是后世的现代精锐,得胜之后也会放松一下精神,缓一口气的。

    而这个时候就正是完颜娄室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候。

    他的儿子完颜活女的定力比起自己的老爹来还是差了一截,听到探骑禀报说檀州城忽的破开了,就抑制不住心情的激动,立刻叫嚷着要出兵。

    完颜娄室却理都没理。现在才到哪儿?檀州不是才被破么,再等两刻钟不迟。

    冷静,冷血,这是一个成熟的军人所必备的品质。

    娄室当然知道自己每多耽搁一分钟,檀州的金兵就会多损失一分,甚至金兀术的危险都会更大一分。但时间还不到,不到就是不到。

    不等着更多的燕王军涌入城中,不等着城外胜局在握的燕山军门警惕性更加松懈了,那就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完颜娄室的责任可不只是打破城外的燕王军营垒,烧掉那些个石砲,抢走更多在震天雷,还有檀州。

    在原本的计划中,城破之后的檀州,金兀术会引着残兵跟涌入城去的燕山军大打巷战,以此吸引更多的燕山军入城。同时也叫燕山军更加的分散零碎开来。然后娄室才率军扫荡城外,最后与城内的金兀术两面夹击,内外配合,大破燕王军的同时也力保檀州不失。

    这样的盘算如果能达成,杀奔檀州的燕王军就也死的七七八八了。这会是一场打胜仗,可一扫金军连连败退的晦气。

    振奋一下军民的士气。

    而现在檀州提前被破开了,这进度是不对的,照着娄室的预计,那檀州还能再坚守三两日的。

    现在忽的就破开了,其中必有因由。

    可不管檀州城内发生了什么,扫灭城外的燕王军却是他必须先要做到的。

    那么,现在他当然就不动了。

    完颜活女澎湃的激情如若被泼了一盆冷水,娄室一个眼神都没抵给他,然后他就明白自己犯蠢了。

    作为一个伴随着完颜女真从弱小走到今天的人,完颜娄室是矛盾的。他很冷血却也很仁爱。他不会为战死的人心疼痛苦半分,军兵就是用来进攻和牺牲的。战争没有结束,那就不会停止‘牺牲’。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战场上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同样因为女真人数量的稀少,完颜娄室又非常留神军兵的伤亡,总是希望能用最小是牺牲就换取到最大的成果。

    这就要看他选择的契机了。

    在最正确的时候对着敌人最致命的要害刺去,不顾一切的刺去,这就是完颜娄室。

    完颜活女默默地等待着。

    远处传来的声响就像一把小刷子在不停地刷着他的心房,可他知道自己父亲没错。

    “咻咻咻……”

    一连串的箭矢在了金兵的防线上,大批的燕山军随之涌杀过来。

    只觉得胜利在望的他们士气是那么沸腾。

    就是刘舜仁手下那些反正的常胜军,一个个也胆气暴涨,斗志昂扬。

    这一战他们赢定了。

    而一场一定能赢下来的战争,总能叫军兵们士气爆棚。

    城内的金兵可不知道金兀术的谋算,别说普通的士兵士气低迷,就是完颜赛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四太子不是这般蠢的死心眼啊,怎么现在还不走?

    至于张令徽更是一脸死了亲娘舅一样,人都要绝望了。

    明明已经到了绝境,金兀术却死活要坚持,这是不把他们的小命丢光了不罢休啊。

    箭雨是燕山军进攻的一种方式。因为女真人都缩在了城南门外这两条街区里,或许是千八百人,也或许是一两千人,他们全都缩在这里,纵然斗志不高,那也不是燕山军能轻易吃掉的。

    至于其他的金兵,入城的燕山军合着反正的檀州兵,那就是一把锋利的切刀,将抵抗的金兵们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轻易吞吃了。

    檀州之敌就只剩眼前的这些。

    杨惟忠的眉头皱的紧紧地。

    金兀术的选择叫他潜意识的觉得不对。没人要自己寻死的不是?城南又没有燕王军堵路,金兀术早该引着败兵奔出城去了。可他不仅没走,还带着余下的残兵败将跟自己硬怼上了。这绝对的不正常!

    事出反常即为妖!

    杨惟忠疯狂的转动自己的大脑,到底不对出在什么地方呢?

    但他把自己的脑细胞全都烧爆,也肯定想不到城外就潜伏着一支上万人的金军铁骑。

    数千骑兵散成一个宽幅有一里多的攻击面,他们队列拉的相当开,背后这才是一股密集的骑兵群。

    完颜活女引带着军兵冲在最前,目标直指燕山军位于檀州城南的大营。已经在山里潜伏了多日的金人铁骑如是一双飞速移动的羽翼,速度真的飞快。

    如雷的踏蹄声让地面都在微微颤抖,雪亮的刀枪兵器散发着冷光。

    “冲锋……”

    “为了大金,冲锋——”

    金兵狂野的呼啸传进了檀州城下的张俊的耳中,本来满是笑容的脸面已经因为激动而变得涨红。这位前大营的统制官浑身都已经气的在发抖。眼前这些该是的金人骑兵是从哪里来的?

    “镇定,镇定!”

    骑兵是很可怕,尤其是对着一群懈怠了的步军发起进攻时候,哪怕那些步军还有着一座不错的营垒。天知道张俊现在心里头有多么苦。可他再苦也必须真定不是么?

    不仅要真定,还要立刻向大营增援去。

    从燕京杀奔檀州的两万燕山军,围三缺一,东西两门的燕山军便是再少,那也分去了五千人。

    现在打城南门杀进檀州的人也有七八千之多,剩下的人里头,再扣去这几日死伤的两三千人,以及此刻跟在他身后的三四千人,偌大的南营实则只剩了千把军兵。

    城内的杨惟忠得知城外军营被金兵铁骑突袭的时候,脑门上的青筋都要爆炸了。

    “该死,该死——”

    他已经不去考虑这支金人骑兵是怎么冒出来的了,接下来该如何收拾檀州局势,才是最重要的。

    “大帅勿要冲动,如今之计,确保檀州无失,才是第一。”刘舜仁忙向杨惟忠劝道。

    他也是惊诧莫名,这么多的金军铁骑是打哪里钻出来的?

    可现在这事儿不需要他再多考虑了,因为这已经是事实。如何在眼下的局势下争取到最好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契丹人的政治遗产

    燕京城里,得到檀州一战的‘捷报’时候的赵构正与燕地的几个二三流家族的主事人相谈正欢。

    随着燕王军的北上和金人势力的退出,燕地的政治形态有了一个显著的变化,那就是本来占据燕地汉人世家头首的刘氏、左氏、虞氏、张氏等家族,通通被女真人卷携带去了关外。留下的就是一些个二三流门第了,比如那马植所属的马氏!

    马植就是那个向赵宋献“联金灭辽”之策的人,本世代为燕地大族,官至光禄卿。但因为在内部的政治争斗中败下势来,就转而投靠了赵宋,并积极推动宋金联合攻辽一事。

    说真的,赵构对这人还是很感兴趣的。他绝不会把靖康之耻的黑锅通通栽到马植的身上,这人纵然有些政治投机,可赵宋打铁自己身不硬可怪不了别人。

    相反,在赵构眼里,马植能想到联金灭辽,他就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了。若不是马植已经死了,他将会是赵构手中招揽燕地世家的一面最大旗。

    可惜,金人的第一次南下叫宋室满朝君臣都丢了大人,这必然是要寻找替死鬼的。马植由是便被拉出来背了黑锅。御史指责说:“海上盟约导致金国最终成为祸患。同时还败坏了我朝与契丹百年和好的局面,使金国人侵略祸害中原,应该把马植在街头斩首示众。”

    也就是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马植的身上,把之说成了赵宋引狼入室的关键。

    一个个真是半分脸皮都不要了。

    也所以,没有了马植的马家人只能成为今日在座中的一员,而不能成为独占鳌头的那一个。

    看了“捷报”,赵构的脸色毫无变化,甚至接下来还用种高兴地语气宣布檀州被燕王军拿下的消息。

    历经了明末的历练,眼下的赵构可不是一个喜怒易行于色的人。

    但背过头来,他又怎么可能不生气?

    就一个小小的檀州,守军只几千残兵,杨惟忠就给他交出这么一副答卷吗?

    不算投降的刘舜仁,只燕山军在檀州一役里就损失了五千军兵,那震天雷会不会有丢失就不需要去考虑了,被金人铁骑全完湮没的南门大营在最后一颗暴起了一声声轰鸣的爆炸,金人也没有得好!

    但不管金人有没有的好,完颜娄室是不是死了亲儿子,只看燕王军的损失赵构的脸色就不会好看。

    南门大营的留守人马可谓全军覆没,留守的一千军兵,还有营内躺着的千多伤兵,乃至是一些军医、丁壮,逃出一劫的只有不多的零星百十人。

    要不是南门大营最后时刻的殉爆叫赵构满意了一把——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他现在的脸色只会更坏。

    “让杨惟忠自请处分。一干战殁的将士都要从优抚恤。”南门大营的军兵在最后时刻竟然敢点燃了震天雷,与金兵同归于尽,这真的很叫赵构感动。“还有那个张俊,勇气可嘉。擢升燕京副都总管,给孤看住古北口。”

    赵构当然知道张俊了,害死岳飞的元凶之一,岳庙下跪四人组的一员,还是南宋早期一干有名有姓的方面大将里最名不符其实的俩人中的一个,另一个是刘光世。

    但就现在的表现看,张俊的表现却是很不错的。不管是之前,还是在才结束的檀州之战里,他都表现的可圈可点。

    去岁金兵合围榆次,宋军主帅殉难,张俊率所部数百人力战突围,且战且退,并斩杀追兵五百余人,由此声名大震,在军中崭露了头角。同年,抗击金兵于东明县城(今兰考北),以军功升至武功大夫。五月再从河北、河东路制置副使种师中进援太原,种师中兵败榆次,张俊率所部数百人杀出重围南逃。及至十二月,赵构进至大名时,张俊随信德(邢台)知府梁杨祖率兵马到大名,至此算是入了赵构的手下,任主力军统制官一职。

    现在被赵构任为燕京之地的副都总管,那绝对是上升了一个台阶。他在檀州一战里表现出色,当即领兵向大营赶去,不但接应了一些逃出来的幸运儿,还在南门大营剧爆之后,趁着金军混乱不堪的时候对之发起攻势,彻底的为檀州一战划上的句号。如此功劳,得这般的犒赏,半点不叫人意外。虽然张俊这是从主力军中走了出来。但这也是大气候不是?

    随着赵构手下的地盘增多,那一个个正副都总管的位置就摆在眼前等着张俊这类的统制官去争抢呢。

    不是有大背景或是能力极其突出的人,是不会想着五大营都统制的位置的。

    对比在五大营里更上一层楼,去地方守备军里过渡一下,会更便易。

    张俊不是岳飞、韩世忠,在军中一众统制官中并不算十分出众的他,非常乐意跳出五大营的。

    而赵构除了发一波怒气之外,事实上他也做不出更多的举措来。

    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就把杨惟忠给削了吧?

    杨惟忠可不真的姓杨,他背后的康家在燕地也是一个三流小家族。这人虽早早就投奔大宋了,但他跟燕地却有着解不开的联系。在马植已死,刘彦宗等头面人物尽数被金人卷去了关外的情况下,杨惟忠未必就不能成为燕地世家在赵构这儿的一面新旗帜。

    再则,那檀州一战明面上可是燕王军得胜的,世间岂有打胜了反被问罪的道理?

    就是真要给杨惟忠处分,也只能是不公开的惩罚。而这就是政治啊。

    同样他也不可能继续对着女真人喊杀喊杀,不说这气候问题,在寒冷的冬季里动兵,对于中原政权来言可不是个好的选择。

    就只说关外的地形地势,赵构等都生疏的很,他们这次动兵,唯一的目的就是燕云十六州。加之粮草转运上的问题,那根本没办法继续用兵。

    赵构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继续对女真发起攻势,他现在更该做的是彻底掌控燕云十六州,掌控契丹的西南路招讨司——那会叫他对西夏形成非常有利的战略地势。顺带着也向漠南草原的谟葛失部和阻卜各部发出召唤,以便可顺利继承契丹、女真在漠南草原的共主地位。

    这可是一很宝贵的政治遗产。因为契丹人的草原政策,二百年的时间里,契丹不止在草原深处筑起了一些个城池,更开辟了多条勾连草原与燕地的道路,还激励压制草原部落的发展。

    后世大名鼎鼎的黄金家族,现在还是漠北乞颜部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部落,而生存环境更是优越的漠南草原上,因为距离契丹的核心力量更近,故而,不管是谟葛失部还是阻卜部,亦或是白达旦人,那都还不成气候。至于漠北的乃蛮部和阻卜人,以及萌古诸部,各自独立,互不统属的他们也同样是不堪一击。

    本来人口数量就很有限的大草原上,游牧民族们还分成了一个个不相统属的小部落,甚至不同的部落之间还彼此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这样的草原牧民与成吉思汗统一的蒙古人,那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而如此情况下的大草原,也正是赵构收服他们的大好时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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