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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章 赵官家

    赵桓这个皇帝是被强行送上大位的,说起来也可笑,他老爹把他当替罪羔羊推上台,他也是悲悲戚戚的不肯登基当皇帝,以至于挣扎中都一度昏厥过去。

    但上位后的赵桓却很顺利的渡过了当初的危机。

    当他把自己老爹关在龙德宫的时候,赵桓曾经不止一次的在睡梦中笑醒,自己那个没担当的父亲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他是大宋的皇帝,岂还能容忍老头子吆五喝六?

    可惜,赵桓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只间隔了数月时间,金兵就又一次饮马黄河,南下汴京城。

    这次的金兵更多了,而城内的守军却更少了。

    “这一切许是在太原之役败后,就已经给注定了……”

    冬季漫长的黑夜,赵桓并没有入睡,而是站在寝宫,望着外庭漫天飞舞的大雪发呆。因为他想到了种师道,今日东水门的攻杀甚急,热孝未脱的种彦崇披挂上阵,他是种师道的孙子。

    赵桓听了消息,心中很不是滋味。再想眼下的凄惨,他没有捶胸大哭,已经是厚脸皮了。

    如果当初能用种师道之言,国事何止于此?

    就一年不到的时间,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因为宣和北伐之败而丢了官的种师道受命入京勤王,他没有直接进京,而是立即启程往东,快马加鞭赶到姚平仲处,带上后者的七千步骑一齐北上。

    又命人沿途张贴告示:种少保率兵百万前来。

    加上一到就毫不畏惧地直逼敌营,已经兵临开封城下的金军真以为来了百万大军,都吓得拔营而走,朝北迁移了一段距离,以避“百万”宋军锋芒。

    被局势搅的已经焦头烂额的赵桓,听到老种来了,高兴非常,拜他为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京畿两河宣抚使,诸道兵马全部由他统领。

    但在种师道到来之前,赵桓就已经与金人讲和,答应给金人巨额赔款,种师道建议他拖延交纳赔款。说时间一长,金军肯定会有懈怠,都想回北方老家,那时再阻其归路,将其消灭在黄河一带。

    可这个正确建议却被主和的宰相李邦彦一口否决。事实上也是被赵桓给否决的。

    那时候的赵桓是一门心思的赶紧把金人送走。

    可当姚古率熙河兵入援汴京,宋军实力增强后,赵桓却又心疼起自己答应的条件来,转而又想打了,天天催种师道出战。

    但种师道却认为现在时机不成熟,应该等种师中的大军到了后,再打不迟。

    赵桓转而就绕过种师道与姚平仲商议着半夜劫营,去偷袭金军,以至于落得大败不说,更给了金人口舌,接下来狮子口一张就要咬下太原三镇。

    吓破了胆的赵桓全盘吃下了金人的条件。等到金兵后撤时,种师道提议趁金人渡河时候偷袭,赵桓却已经再无半分胆量,吓的连忙拒接。

    就只看第一次东京之战,反复无常的他就做下了多大的孽,别人不敢说,可赵桓自己却清楚的很呐。

    现在,看到头裹白孝却兀自披甲奋战的种彦崇,他就想到了老种,他后悔啊,可也已经迟了不是?

    外庭火光照耀下,鹅毛大雪簌簌而下。

    赵桓觉得自己很可怜,因为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助金人,都要在与大宋作对。

    这些野蛮的金人来自东北苦寒之地,他们素来不惧风雪,不怕寒冷。而汉人却不这样啊。

    在自己的记忆中,温柔富贵的东京城,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这般的严寒与这般多的暴风雪。

    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自继位以来,哪一天不在兢兢业业地谋划朝廷大事?何曾跟老爹那样悠闲玩乐的偷懒过一天?为祖宗留下的社稷江山,自己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可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为什么要这么冷,要下这么多雪?

    这些日子里他几次出巡城头,看多了懂得浑身发抖,手指口鼻通红的守城士兵。就连后宫的朱皇后都亲付币帛给内府,买来绵线,发动宫妃婢女纺织绵围脖,分赐给守城的将士们。可守军将士们又怎么说:虽得此,奈何浑身单衣,何以御寒?

    赵桓眼前忽地又闪现出守城士兵的身影。他们冻得浑身发抖,手指都冻僵了,几乎无法握住兵器,有人都冻死冻伤。

    只今冬这一场场的大风雪就无形中助长了金人三分战力。

    要不是知道求老天爷没用,他早就赤脚单衣的祈求苍天开恩,停止下雪,赶快晴朗温暖起来吧。

    所以,心头乱如麻团的赵桓如何能睡得下呢。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次下诏,再给守军以恩赏。虽然国库空荡荡的,但这一个月多的厮杀,守军真的表现很不错的。

    姚友仲、张叔夜、刘延庆、王琼……,这些人真是很不错的。

    东京城守军因为各地勤王军始终不见踪影,为表现出敢战之勇气,自围城以来,时常派精兵下城向金人挑战。每次出战便是数百人,虽然自己也伤亡惨重,但也获取了不少金人的首级。

    当然危机也是很严重的。

    因为京城里六七万守军,堪战能战的怕只有半数,余下的只能算是凑数,军纪军规都很差。

    每当金人攻杀,他们便争先恐后地发射箭矢砲石,每次发射都数以千百计。可是,绝大部分都没有射中金兵,往往虚弃。但你还只能看着,不能说。如果有人胆敢站出来制止,则众军便一定会指他为奸细,接着蜂拥而上将其斩杀。这些人还每每在战后要求奖赏。

    给赏官当然不会办,止口头上应允,军兵亦是不满的很,双方矛盾也是尖锐。

    而且赵桓也很清楚,他的手下之中,真的有不少的尸位素餐的混蛋玩意儿。

    就比如十天前,一场大风雪停了下。尽管寒风依然刺骨,但赵桓仍很高兴。他觉得这是好兆头。便再次穿上铠甲,登城视察,慰问守军。

    他首先来到战况比较激烈的东水门,慰问安抚日夜守卫在这里的军兵与百姓。甚至还冒险登上城楼。他要亲自观察一下城外金军情况。然后他就发现城外的护城河已被金军填埋了一半还多,当时他很震惊。就问守御提举官李擢:“这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这河是怎么被填来的,就说这事儿,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这李擢原任礼部尚书,彼时任南壁提举官,也就是汴京南城墙的守将boss。

    可他每天虽都吃住在城楼上,却将自己坐卧之处修建的如同晏阁国宾馆一样豪华。每天就只在此与僚佐饮酒烹茶,或弹琴或欢笑,时醒时醉。

    守御使孙傅、王宗濋与何栗等,都知道护城河的情况,但他们没有一人过问,将士们莫不扼腕叹息。

    南城的统制官何庆源曾向李擢献策说:“金贼以木板垒桥渡河,桥将成矣。请像北城那样,在城下用八牛弩施放火箭射击洞屋,使敌军洞屋不能藏人,则桥不成也。”可是,李擢理都不理何庆源,致使护城河被金军逐渐填埋,等到赵桓见到时候已经即将被填通了。

    而且早前刘延庆守御南城时候,曾将一捆捆松脂放在铁盆里,点着后悬挂在城楼上,火光照彻城外。同时加强守备,一旦发现金人渡河,便箭砲俱发。因此,金军始终不能到达城外。可是,等到李擢来负责守御南城之后,守备废弛,有时夜不燃火,城外一片黑暗,故金军乘机加紧填河。

    赵桓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免去李擢职务,令田灏代之。可是回到皇宫后,他却是流泪不止。手下有一群这样的混账玩意儿,他真的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啊。

    想想李擢的作为,真乱刀斩杀了也不为过。

    就是这样的夜晚,赵桓都看着宫殿外头的大雪发呆,甚至都想起了老祖宗真宗皇帝来。契丹人多懂事啊,拿到了好处就安分下来了。全然忘了,在辽宋澶渊之盟之前,宋军也表现出了强劲的战斗力的。

    这时候忽然的宫外传来阵阵的欢呼声,可不叫他大骇!

    如是惊弓之鸟一样的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掌控之外的事儿。

    “官家,官家。喜事,天大喜事……”

    王宗濋头盔都跑掉了,头发胡须盔甲上带着一层雪花。年纪也到半百的他,披挂着三四十斤重的亮铜文山甲,却跑的像小年轻一样。

    “表哥慢行,何事慢慢说来。”

    赵桓提起的心又放下来了。王宗濋是他表兄啊,虽然他的年纪比赵佶还大。

    是赵桓最是信任的人。

    他所是天大喜事,那肯定不是坏事。

    何况定下心神的赵桓也能分辨得出,宫外的声音是欢呼雀跃,而不是金人入城的凄厉叫喊。

    “陈留……,陈留…………,大捷。”

    见到赵桓后,王宗濋气喘吁吁的说。

    赵桓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双眼睛直要发出光芒来。

    “这可是真的?”

    “小人岂敢欺骗官家。被康王派来报捷的曹相公就在外头呢。康王数日前在陈留一战大败金贼,斩首级三万余,金兵被杀的抱头鼠窜。”

    赵桓脸上完全被疯狂的欢喜给布满了,这么多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快,快去传召曹相公。”

    “奴婢们给官家道喜了。金贼遭此大败,士气必丧,我大宋江山社稷定然无忧了。”

    周遭的太监宫女伺机的全跪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赵桓的脑补

    再无能怯懦的皇帝在涉及到皇权和生死的问题时候,也会变得极端的敏感来。

    随着曹辅的叙述,赵桓很清晰的认识到一事实,那就是赵构的威胁性已大大超出了他先前的预料。

    陈留大捷已经叫后者在军中已经拥有了巨大的声望。随着那种被唤作震天雷的武器的发威,随着金兵的大败,赵构得神佑天命的说辞,汴京外的十余外大军,从上到下,从军将到士兵,全都深信不疑。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就像赵构一样,心中也猛地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自己的这个九弟,已经取而代之了女真人的地位,成为了他最大最大的威胁。

    “耿延禧、宗颖……”

    赵桓的目光从眼前的曹辅转移到他的随行副手身上,本来该是很正常的人选,此刻落在赵桓眼中却是那么的别有一番味道。

    两个随行副手,一个是赵桓信得过的梯己人,耿延禧是耿南仲的儿子,是赵桓的师兄,是他绝对信得过的人。

    而宗颖呢?宗泽的儿子,一个在陈留城下敢叫手下乱箭射杀伪天使的人,虽然赵桓绝对不会承认那宣诏之人是真的,但他的心中能对宗颖有好感才怪。

    甚至都想到——耿延禧是自己的人,宗颖还能不是老九的人马?这样才对称么。

    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老九又怎么可能对汴京城毫无关心呢。

    赵桓从宗颖想到了他老子宗泽,宗泽是磁州知州,磁州是赵构落脚的地方,也是闪现出神异的地方。

    那里可以说是赵构发家起势的第一步所在。

    赵桓不得不怀疑宗泽是不是早就已经投入赵构的麾下了。

    甭管那震天雷和祖宗赐法传的有多么玄乎,赵桓都是一概不信的。

    他才是大宋的皇帝,要祖宗真的在天有灵,也该托梦赐福给他才是,何以叫老九捡个漏?何况他老子一辈子修仙问道,真要有神仙,他老子这一辈子的努力都付了**了么?

    心中就坚定的认为此事有假的赵桓,自然就想到谁能在这种事儿上做手脚了。宗泽身为磁州的地主,他能没份吗?

    而且他还听到消息,那赵构在接到自己手诏之前,就已经打算成立元帅府了,其心可诛。而身为磁州知州的宗泽不仅不予以阻拦,反而成为了元帅府里的重臣,坐上了河北义军总管的位置,简直该杀。

    赵桓选择性的忘掉了耿南仲在期间的‘功劳’。

    他只记住了宗泽是磁州知府,是赵构的河北义军总管,是他第一个派出的将领,先战大名府李固渡,然后兵过黄河进入濮州,再从濮州到兴仁府,最后将兵来到陈留。

    自己的旨意传到了,但陈遘这个兵马元帅人一直在中山府呢,汪伯彦名义上是副帅,实则就是个空架子。真正执掌兵权的又是宗泽宗汝霖。

    这人心里头一旦认定了一个答案,就总会千方百计的为这个答案寻找支持。

    宗泽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从被赵桓怀疑到认定他已经投效了赵构,那真的是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了一个个理由。

    “召耿延禧、宗颖觐见。”

    赵桓一句话,小太监就要为之跑断腿。也就是这宋皇城面积不是多大,只是根据原先的宣武节度使衙整改成的,算是历朝历代里最小的皇宫了。所以,很快耿延禧和宗颖就来到寝宫福宁殿了。

    而在此之前,耿延禧托小太监传信来,言语说有要事要单独面圣对奏,倒是叫赵桓心中一暖。

    还是师兄靠得住啊,老师也是一靠得住的。

    (北宋皇城周围是五里还是七里,明皇城十八里,紫禁城到了清朝都几近二是二里。赵老二当了皇帝后,因为不存在赵老大时候的迁都之议了,就怎么看都觉得皇宫太小,想要扩皇城。可皇城周围住满了居民和商户,扩修宫室,就意味着要将皇城周围的民房全部拆除。然后他派人跟百姓商议迁移,结果老百姓都不愿意,赵老二就也没成事。这点上还是值得称道的)

    “臣耿延禧/宗颖拜见陛下。”

    二人规规矩矩的行礼,赵桓脸上的神情也非常欢喜,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适才曹辅退下去后皇帝的脸色有多难看。

    “赐座。”

    “二卿不畏艰险,前来城中报讯,朕当行重奖。”

    赵桓一开口就叫耿延禧高兴不已,他当日跟着赵构去出使金营,现在又随着曹辅冒险回京城,唯一的目的不就是立功么。

    他爹可是赵桓的老师,十几年朝夕相伴,不离不弃的铁杆。

    耿延禧本人与赵桓也熟悉的很。

    对比徽宗对蔡京的几个儿子的惯例,耿延禧事实上不需要这么拼命的,也能轻松的跃居高位。但耿南仲不是蔡京啊,这人还是很在意自己的‘一世清名’的。

    如何愿意叫儿子这般得来富贵?

    那耿延禧要想当高官,必然是要立下真功劳的。这随着康王出使金营,在耿南仲眼中就是一个捷径。

    因为赵构奉命北去的时候,宋廷君臣都还对宋金议和保有很大的希望的。

    耿延禧随赵构向北,看似有风险,金人都不知道扣了多少宋室的使臣了,但收益高啊。最主要的是,耿延禧身后有个老爹在,只要宋金议和了,耿南仲还能要不会自己的儿子么?

    就是当初赵构说话,那也是‘深入不测虏廷,未有还期’,而不觉得真有生死性命之忧虑。

    耿延禧领命之后,赵桓还特意把耿南仲召入宫中,对他说:“康王要求卿之子为官属,他不辞而往,朕甚嘉之。”

    耿南仲对说:“臣只有此子,国家艰难之时,岂敢辞?”

    赵桓则继续劝说:“不如宣来奏事如何?”

    耿南仲直言谢绝,说:“康王既往,而臣子独宣,无此理也。”

    然而等到耿南仲从内殿退出,路上,就内侍跑来交给他一份御笔:耿延禧速宣回奏事。

    赵桓这是真把选择权教给了耿南仲手中。

    但耿南仲坚拒,向赵桓奏道:“康王为国出使,臣子之不肖,得奉使左右,幸也。若独宣回,臣何面目?”

    赵桓如是大笔一挥,把耿延禧任为龙图阁直学士,赐金带一条、通犀带一条、锦绮等一百匹,灵宝丹、苏合香、圆透冰丹各一百贴,茶一百斤,四和香一百两,餹霜一百斤。

    龙图阁直学士可是从三品,与之前的中书舍人相比,耿延禧已经能称得上一当朝大员了。

    但他心中实也满是感慨的。

    这从离京到现下的回京师,拢共就俩月时间,局面却已然天翻地覆。

    若不是他们父子与赵桓绑的太死太深,想要下船都难,他们都想跟着康王混了。这不是说赵构的人格魅力很强大,或是那是是非非的传闻真的就那么要得人心,而是实实在在的局势。

    赵构手握上十万的大军,又有击败金军解开汴京之围的名声,这是什么都有了。要是在金兵退去后,他就率军入城,一举废了赵桓的皇位,自己黄袍加身,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便是满汴京城的军民官员们也更希望龙椅上坐的是一个更有本事有能耐的人吧?

    可是赵桓还在汴京城,耿家父子就是要改换门庭,都没人信。更别说康王对于他们父子一般般的很,全然没有对待宗泽等人的热情。耿家父子就只能继续忠于赵桓了。

    “国家之难,君主忧辱。苟可以了事,臣当义不得辞。”

    耿延禧正色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耿南仲献策

    含情脉脉的时间终会走完的,赵桓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赵构的神异上面,且说:“朕多日听闻康王得梦祖宗,被赐下妙法以大破金兵,果有此事?。“

    宗颖心中剧震,

    谁都不是白痴,如何不清楚赵桓的皇位已有动摇了?又如何不清楚赵构如今的软硬实力已经有了把赵桓取而代之的本钱?

    他在来汴京前,就跟父亲议论过这个事情。宗泽也是挣扎的很。

    从理念上来说,他不愿意做乱臣贼子,但康王之优,与当今圣上之劣,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与天下而言,有康王这般的君主自然胜过当朝之帝王。

    但是这个决定实在难下的很。

    所以,宗泽就安排宗颖,什么话也别说,只需要冷眼旁观就是。千万别为康王说话,否则自家父子也必为帝王所疑。到时候真就只能顶着叛臣的名头跟着康王走到黑了。

    只康王于磁州搞出的神异事儿,便是一大难题。

    偏时任磁州知州的人就是宗泽,这个问题别说宗颖不好答,就是宗泽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且也能肯定这必然是皇帝心中最关键的问题之一。

    宗泽是很希望二者能放弃矛盾,先应对金人为上的,可那局面他也就在梦中想一想了。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那是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只看朝中的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一次次争斗,就能知道一二。

    现在宗颖听到皇帝这般的就把神异之事给道了出来,他心中立刻一揪。

    但也只能低着头,一个字不说。

    倒是耿延禧的话叫低着头的宗颖大吃一惊,甚至都不太相信,耿延禧那狗头竟然真就说是了,还花团锦簇的好生为圣上形容了一番,上首皇帝的嘴巴都长大了。

    问:“如此祖宗何故不赐梦与朕,而与康王耶?”

    耿延禧回答道:“康王受命而行,职在臣也,故祖宗赐之梦而警焉。”

    赵桓语气还是不信,又问:“何以验之?”

    耿延禧信誓旦旦道:“磁州军民愈十万众,皆可证之。”

    宗颖现在都已经能确认了,耿延禧就是包藏祸心,明着向康王,实则在挑拨离间。但他一个字也不能说也不敢说。何况他说什么呢?说耿延禧包藏祸心还是说康王忠心为国?

    一直都在勾头的宗颖眼睛一闭,直若一个木头。

    却不知道上头的皇帝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充满了不善。

    耿延禧捂着嘴都想偷笑。他跟他爹早早就被赵构给边缘化,宗泽父子却是‘青云直上’。

    汪伯彦这个副元帅也是空架子,实处全叫宗泽得去了,就连宗颖都跟着水涨船高。在外头可比他有牌面多了。

    然而现在,这宗颖吃瘪了不是?

    耿延禧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赵桓收起那不善的目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话题错开,然后就把二人打法了出去。但真正出宫的只有宗颖,耿延禧名义上是回家去了,实际上兜了半圈又转进了皇城。

    “如今局面,朕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老师可有教朕?”

    连多余的内侍婢女都打法下去了,赵桓一把抓住耿延禧的手臂,焦急的问道。

    耿延禧已经接着刚才的对奏说了很多消息,从侧面上证实了曹辅之前的答话,亦证实了赵桓之前的猜想——赵构很得军心,赵构得神佑天命之事已经被全军将士信以为真。

    “官家勿慌。今河北失地未复,金人依旧在侧,锋芒如刀,直系大宋社稷之安危。天下人心皆在抗击金虏收复失土上,康王便是有那不臣之心,亦岂敢明火执仗的来打汴京城?只要叫其不带着兵马进入汴京城中,他又能奈何?”

    耿延禧提都没提京城里的康王府,就几个女人罢了,还有一窝子丫头,在成大事者眼中,那算个屁。

    “父亲有言,康王麾下大军十余万,日费巨万,非是江淮江南鼎力支撑,又有梁相公运筹其中,早就钱粮不济也。官家若是有心,可不传诏淮南江南诸路?”

    “二者,官家当迅速传诏中山府的陈相公,叫其迅速收拢河北各地的兵马,万万不能叫黄潜善、杨惟忠军再入康王手中。”

    “三便是迅速传诏西军,叫钱相公、范相公即快引兵赶至。”这里的钱相公和范相公就是龙图阁待制、关西各路总制置使钱盖和关西宣抚使范致虚。

    赵构之前得到的消息是,二者所带的兵马至今还没有过长安。还有江淮南国的兵马也通通不见影子。

    但这并非说俩人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事实上关西的兵马还真是大宋之忠良,钱盖、范致虚所率军兵之所以行动缓慢,不是因为后者贪生怕死,而是因为钱粮不足。兼之关西六路的精华尽数被丢在了太原,六路军元气大伤。转眼就又召集兵马,岂能立马凑齐?

    历史上汴京破后,范致虚兀自向开封进兵。只是其人不知兵事,手中又短缺钱粮,手下的二十万大军一是良莠不齐,二是军心浮动,很轻易的就在武关外被完颜娄室使精骑给击败了。

    赵构还是很关注长安的动静的,对于钱盖、范致虚的动作颇有掌控,耿南仲父子自然也知道钱盖范致虚的消息,现在就建议赵桓赶紧下诏给二人。

    因为这俩人也都是读书人出身,读书人看重声名,在赵桓与赵构之前,更会选择赵桓。

    而且二人有都是赵桓授官关西,这更能叫耿南仲深信两人会选择赵桓。

    这汴梁城没有被破,赵桓没有落到金人的手中,这真的很至关重要啊。

    “第四就是下诏给康王所部,叫其解京师之围后便立刻向北。”

    耿延禧的话叫赵桓脸上露出了喜悦,这些法子甭管是不是玄妙,但在这个彷徨的时候,却能叫赵桓感觉到一股可信的味道。

    人在彷徨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决定!

    赵桓为人反复无常,耿南仲给他做了多年的老师,岂会不知道?

    “把他支开?”

    耿延禧听了为之一噎,皇帝就只想到把康王支走么?这是为朝廷收揽北地军民之心啊,这是叫康王横在朝廷与金虏之间,叫之作朝廷的盾牌啊。甚至必要时候朝廷还能与金人再次联手,前后攻之……

    耿延禧咽了一口吐沫,还是闭上了嘴,收回了自己不敢置信的眼神。也亏得赵桓正值高兴,根本没注意到他这转瞬即逝的变化。

    “官家不愿叫康王带兵入城,康王也肯定不会孤身入城。与其到时候尴尬,何不如撘给台阶下?”

    凑合着把这一条儿对付过去,耿延禧又说道:“最后就是愿官家派出密使联系汪伯彦等,旦是有人能献出震天雷妙法来,官家当有重赏!”

    在耿家父子的眼中,震天雷这玩意儿才是决定最终成败的东西。

    赵构手中握着震天雷,金人如何抵挡?

    等到金人被震天雷给炸完了,赵构再以之来炸赵桓,赵桓岂不是更抵挡不住了么?

    “此物威力之巨超乎想象外,非人力可抵。官家必要握在手中才是!”

第三百七十三章 汴京城外的天雷

    次日天亮,金人的攻势并未继续,而是停了下,这也似一证据,证明了陈留大捷的不虚。故而短短时间里,汴京城内军民们的信心就节节暴涨。一个个再无半点的彷徨与恐惧了。

    因为就是最不懂军事的人都能知道金人眼下的困局。

    他们短时间里拿不下汴京城,又无法在正面击溃康王带领的勤王大军,背腹受敌,那除了拔营而走,还能如何呢?

    赵桓天亮后就又摆出皇帝的仪仗来,巡视各门,慰问守军。所到之处,军民皆欢声雷动。

    一夜之间,汴京城里的所有人都俨然变了一副精气神。

    “胜利”在望,叫他们一个个都变得意气风发来。

    南熏门上(南城正门),赵桓看着不见一个金兵身影的城外,大声的夸奖着张叔夜、姚友仲等人。

    金人已经不足为虑,今后他更要重视的是他的好兄弟了,那自然需要张叔夜、姚友仲这些干城们的鼎力相助。所以,这些人他不仅不会战后就丢开,还会更加温和亲切的去拉拢他们。

    那好话连篇,说的几人又是羞赧,又是激动。

    这羞赧的是,金兵并非为他们所击败,那是康王的功劳;激动则就简单多了,因为他们受到了皇帝的夸奖和盛赞。

    但就在赵桓要再接再厉,宴请诸将,要与他们把酒言欢时候,一个消息传来,金人的使臣又到了。

    这次来人非同小可,正史完颜希尹,副使高庆裔与刘彦宗。

    赵桓忙回宫去。

    他令莫俦和高世赏继续担任馆伴使,先将完颜希尹等金使安排到都亭驿,去与撒卢母、萧庆等作伴,然后即刻了解他们此次之来意。

    先前的撒卢母等人,可是要求大宋亲王和宰臣入金营和谈,割让黄河以北的所有土地,岁纳货币百万之巨,遭到了赵桓与何栗的拒绝。然后那撒卢母野性大发,竟然对莫俦等人说:“我们还要请皇帝出城会盟呢,不然,围城之军决不解除,攻城之具决不撤退。”

    还说什么“未破城前,皇帝若出城,二帅当执臣子之礼;若城破后,恐无相见之礼。若认为使人言语太过,即请斩之,使人不惜一死。此事,乃关系贵朝社稷存亡之大事也。”

    那气焰嚣张的,简直是拿宋室君臣当俘虏看待。

    但现在,赵桓等都坚信,金人态度必然有变也。

    张叔夜望着皇帝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长子张伯奋在陈州门当值,身边只有次子张仲熊陪伴,张仲熊听到父亲的叹气说,不解说道:“如今危局已解,社稷可存,父亲怎的又叹起气来?”

    张叔夜张口就要说话,但是被冷风直灌进口中,滚烫的心也冰冷冰冷。就收住了口,不再给儿子说什么了,只又重重的叹口气!

    “大宋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毕竟也是朝廷的高官,必要的政治敏感性,张叔夜还是有的。

    这京师之围被解开自然是一大乐事,但解围的大功都落在了康王头上,加之先前传出的消息,张叔夜要还摸不准赵桓的心里可就是白在官场里打混这么多年了。

    与张叔夜忧喜交加的心情不同,跟赵桓忧虑已经大过欢喜的心情也不同,陈留城内的赵构等那是真的高兴非常,看着自己在军中暴涨的声望,感受着诸将众军对自己的尊敬,那心情怎可能不好?

    大肆欢庆一日,宋军便在陈留重整兵马来。

    大量的皮甲弓手换上了金人的铁甲,可以说赵构这支宋军的战斗力又提升了一截。

    然后赵构就引着兵马大步向汴京城奔来了。

    这距离当日之战,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五日。

    汴梁城的城头上,守军将士都能够肉眼看到打东南杀过来的援军,哪怕他们只能看到一片黑色。

    金军主力也杀气腾腾的迎了上去,粘罕、斡离不只叫银术可、赛里二人引两支万人军看住汴梁。

    城楼上,赵桓的手指都已经发白。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都还有一丝担忧,害怕赵构被金人一举击败。可他同样也坚定的拒绝了张叔夜、姚友仲的出击请求。

    这人就是如此的矛盾!

    姚友仲是姚古的亲子,姚家作为大宋西军将门,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见赵桓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便就一言不发的肃立着一旁。而张叔夜更对赵桓的心事,心知肚明,也不会往赵桓的伤口上撒盐。

    至于刘延庆,更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滑溜而很。插手立在边上,一个字也不多说。

    赵桓心底里大松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金人两面夹击才是最对的,可想到赵构对他的威胁,赵桓却又清楚,真正对自己最有利的一幕乃是金人与赵构两败俱伤。横竖是狗咬狗,都是他的人生大敌。

    所以,他即便再害怕赵构败了,却也是一兵一卒也不会向外发去的。

    要派也当是金人败阵撤兵时候,他派人去金营接受物质。

    完颜希尹入城说的就是这件事,就金军这些日子里抢掠来的大批金银钱粮来换取赵桓的按兵不动。

    但实际上呢,别说金人还留下两支万人军看着汴梁城,就是粘罕、斡离不全去对付赵构,在城外大营无留下一兵一卒,他也只会按兵不动。

    现在看张叔夜他们这般轻易的就住了口,赵桓心中真是高兴。他先前还苦恼着怎么应对他们呢。

    因为心中的私心杂念实在不堪于人言语。

    却不想这些人这般轻易的就做了罢,果然都是朝廷忠良。

    ……

    汴梁城外的战场上。

    二百多个震天雷枚狠狠的从半空中砸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金军步阵的当中。顿时就有百十人被打翻地上。

    十斤重的震天雷自然比不得数十斤重的石弹重力大,但越过二百多步的距离投射来,砸中人身上了也莫不是脑袋开花骨折筋断,呼喊惨叫之声,响彻于战场。

    只是对于一个小万人之多的金军步阵来说,被震天雷砸死砸伤百十号人根本不算个事儿。

    然而要是这些个震天雷在砸死砸伤了人后,又紧接着化为一团团吞噬人命的巨大橘红火球呢?

    就在粘罕、斡离不等金军高层的眼中,向着宋军杀去的金兵步阵,整个中心腰身部位,几千人军都彻底被焰火所笼罩住了。

    “莫不是真有神异?”

    寒冬腊月的,粘罕额头上的冷汗却都流出来了。如此的巨响,如此的声威,真天雷是也!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朕必须把秘方拿到手——

    寒厉的北风吹过战场,大片的硝烟迅速的被大风卷去。

    当被硝烟笼罩的场地彻底的被金兵看到时候,一股巨大的惊悸仿佛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血肉横飞的场面只能用两个词语来形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叫金军上上下下全都震惊非常的是,那但凡被硝烟所笼罩住的军兵将士,不管是身着皮甲者,还是身披重甲、铁甲者,一个个全都倒在地上。

    零星传出的呻吟和惨叫声也小的很,也就是说,倒下的步甲,绝大多数人已经一命呜呼也。

    “天雷,这是天雷……”

    古人一直很喜欢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冠之以‘神’名。

    眼下的震天雷威不可挡,远非人力所能及之,可不就立刻变成了神圣的天雷了么。

    不知道是谁先发喊了一下,瞬间余下的大几千金军步甲转眼就彻底垮了。

    仓惶的叫喊声仿佛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把将他们推进了恐惧的深渊!

    “杀啊,杀啊——”

    薛广舞着大刀高声呐喊着,张俊也满脸振奋的不甘示弱。

    当日陈留之战他们在陈留城外鸟毛都没摸到一根,现在可算是能捞到好处了。

    而金军的主阵中,多少人都震惊的兵器都拿捏不住了。震天雷炸裂的巨大威力为他们亲眼所见,那等威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任你有哪般的武艺,任你披着几层的重甲,全都不堪一击!

    “宋军不可敌也!”

    这个念头同时在每一个金军兵将的脑海中浮出,连粘罕和斡离不都不例外!

    这次他们是亲眼目睹了宋军杀招的厉害了。这根本不是人与人的战斗,而是人与神异的战斗!

    若是和敌人打斗,哪怕当面的宋军一个个都虎背熊腰的如狼似虎,能以一敌十,一个个都悍不畏死的战力惊人,粘罕、斡离不他们也有信心带着大金兵与之大战三百回合。可现在宋人用的是天雷,他们就是要跟对手拼个鱼死网破都不得了。

    宋军也有那么厚的阵势,那么多的重甲精锐,厮杀起来金兵再是了得,也不可能眨眼就撕破其防线。那等到宋人把炮车运到前面,一通天雷砸下,谁个受的了?

    宋军的毛都摸不着,大家伙就得粉身碎骨。这样的仗,叫人怎么打下去?

    所以,当一人呐喊起来,恐惧到了极点的金军士卒就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等天雷来炸的勇气了,纷纷撒丫子就跑,几乎可以用一哄而散来形容了!

    宋军自然不放过这个好机会,大军追杀来,讹里朵舞着狼牙棒还想要斩杀溃卒,可是面对崩坏的溃局他一根狼牙棒又能当得甚用?

    完颜讹里朵,也就是斡离不的三弟,阿骨打的三儿子。

    他叹了一声,也只能拍马向着主阵狂奔过去。

    薛广带人紧紧地追着金兵不放,知道一把大手拉住了他。

    “张统制?”薛广惊诧的说道。这人正是张琼!

    “莫要追了,莫要追了,大王已经鸣金。这再追就送入金人口中了。”张琼也是大名府统制,与薛广算不上交好,可再不交好也不可能看着薛广带领人马一头扎进金人的铁骑之下不是?

    薛广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一看金人两侧蠢蠢欲动的铁骑,额头上立刻就生出一声冷汗。

    此时此刻,粘罕、斡离不根本就没把目光放在薛广的身上,而是两眼直冒精光的注视着身前一名金将手中捧着的玩意儿。

    “这就是天雷?”

    木壳的球状物体,外头罩着一层藤套,这就是天雷?

    斡离不直接下马,抓起这个没爆的震天雷就颠了颠,有十斤左右。

    “待俺把这球切开——”

    阵前逃跑的金兵里头竟然还有人注意到了爆炸场中没有爆炸的震天雷,还成功的把它带了出来,这可不就成了一干金人高层人物眼中的绝世奇珍了。

    “稍等。待回营后再开之不迟。当务之急,还是撤军为上。”

    完颜娄室忙对粘罕、斡离不进言道。

    他的额头上也隐隐有着汗水,陈留一战他就见识了震天雷的厉害,但现在宋军一次投掷的数量远比陈留之战时候多,杀伤也更加厉害。这种武器就跟一做泰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从阿骨打起兵时候起,完颜娄室虽然战功显赫,金军也屡战屡胜,有如神助,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一点苦头都没吃过。他也打过败仗,但那些败仗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叫他发自骨子里的感到害怕!

    不说之前吃的一些败仗,那无论败得是大是小,战略上的优势都在女真这边!

    就说败得再是凄惨,至少他们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败,如何去弥补这一点。

    现在呢?宋人就仗着震天雷逞威风,他们大金不把内里的秘密洞悉了,那就是再打仗,也有败无胜。

    一通天雷就能崩坏一个万人队,整个大金才几个万人队啊?

    往日大金与宋人交锋,都能打出1比10的伤亡比,可是今日,只是一阵炸雷,金军的一万大军就死伤惨重,继而溃于一旦!宋人那边虽然也有些伤亡,但他们的军兵损失恐怕连一千人都不会有!这样的交换比下,大金如何会是对手?

    想到这里,完颜娄室紧握着缰绳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了。

    他可是知道汴梁城里的宋皇拒绝了与金人议和的,直言要收复失地,甚至是收复燕云。接下宋人大举北上的话,大金又该如何抵挡应对?

    完颜娄室一想到这里,就浑身都在冒汗。

    “二位元帅,南蛮的雷火犀利,不如且先作罢,来日再谋良策吧。”刘彦宗也大声地提议道。

    斡离不不说话,目光只紧紧地看着手中的震天雷。粘罕叹息了一声,看着战场上正在愉快的割人头、剥衣甲的宋军步卒,慢慢的点了点头。

    可不敢下令自己手中的铁骑上去践踏——这样的情况在宋军与契丹与党项与女真的许多年战事里头,就没有发生过!军事雄壮的铁骑马军竟然不敢去冲击没有组成战阵的宋军步卒!

    这个仗还怎么打?

    东京城头上响起了无数军民的欢呼声,而在震耳的欢呼声中,赵桓手掌紧紧的摁着心脏,目光看着城外的两军战场,看着缓缓后退的大金兵阵,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他极度的渴望震天雷。“朕必须把秘方拿到手——”

第三百七十五章 燕王赵构

    金兵退了。

    不退还能如何?

    为了尽快的后撤,他们甚至把大量掠夺来的财货粮秣都一股脑的丢给了赵桓。

    嗯,赵桓终于出手了。在金兵败阵后,以刘延庆为将,出击金营,一战得手,大获全胜。虽然没砍掉几颗人头,却缴获了刘家寺(斡离不)囤积的大批钱粮物资,但汴梁城南的青城却也只能被赵构拿下。

    粘罕退走前一把火烧了不少东西,可即便如此,只是大火烧不坏的金银铜子和一些被抢救下的粮秣,都叫赵构有一种吃撑的感觉!

    两路金军纵横北国几千里,就算不拿下汴梁城,手中掠夺烧杀得来的财富,都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天文数字。

    粘罕骑在马上,回头看着高大的汴梁城,就只差一步啊。他昨夜里还做梦,梦到自己率大军大败赵构小儿,然后又挥兵拿下了汴梁城,将南蛮的皇帝和太上皇执拿到帐下问罪,更从汴梁城内搜刮出了无数的金银财富……

    现在一切都落成空了。

    只有怀里的这封赵桓手书,“幽燕一方,本为吾境,陷没契丹接近二百年………,哀此良民,重罹涂炭……”

    他无声的笑了笑,这就是大金最后的收获吧。

    赵桓明显不想跟他们翻脸,刘彦宗说,保不准宋皇还想着日后能跟大金联手呢。别看他嘴上叫说着要收复幽燕。

    “大宋皇帝致书于大金皇帝阙下:远勤专使,荐示华缄,具承契好之修,深悉封疆之谕。惟夙敦于大信,已备载于前书。所有汉地等事,并如初约……”

    赵构这个时候手中也拿着一封文告,只是这玩意儿很早时候就过时了,这是徽宗宣和北伐前夕发给金人的一封诏书。

    与此并列的还有当年发现幽燕的檄文:

    今宣抚司遵奉睿旨,统率重兵,驻扎边境,奉辞问罪,务在救民,不专杀戮,尔等各宜奋身,早图归计。有官者,复还旧次,有田者,复业如初。若能身率豪杰,别立功效,即当优与官职,厚赐金帛。如能以一州一县来归者,即以其州县任之;如有豪杰以燕京来献,不拘军兵百姓,虽未命官,便与节度使,给钱十万贯,大宅一区----

    以及赵桓叫宗颖送回的手谕一份:收复失地,北伐幽燕。

    他么的,这手谕上说的还真好听,把赵构跟大禹都联系到一块了,大禹为了治水能三过家门而不入,赵构现在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回汴梁城,而是要再接再厉,引兵向北了。

    连韩公裔想出的那个招法都没有用出来,赵桓就主动把自己往河北支派了?这也是赵构想起宣和北伐时候的两道檄文的原因。

    甭管赵桓是什么用心,这事儿对他都是大好事。

    就是这吃相太难看了。

    亲兄弟带着援军勤王救驾,人都到城外了,不叫人进城不说,还连家都不叫回一次。

    可不管怎样,这总算是一个好事。

    赵构也不用去对付康王府的那群娘们了。

    那些人跟蓝珪、康履等可是很不同的,那是要跟他有零负距离接触的。

    穿越后,赵构在日常行为上会有一些变化,但这些都可以被解释过去。大事临头,赵构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那神态要还能跟往日一样才有鬼。

    别忘了有那么一句话是:时势造英雄。

    但赵构能变得连床上做私密运动的时候都能改变习惯吗?

    倒不如继续隔离,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长了,他康王在北地也立起来了,那个时候就是有再大的变化也说得过去,再来筹划不迟。

    “官家有言在先,仰河北一路,尽起军民之兵,守臣自将,倍道兼行,星夜前来,殄灭虏寇。除赏赐外,军士优补官资,百姓免五年租赋。”这是赵构给河北大元帅府所传旨意中的一段话。

    “现下赖将士们奋勇,我等已解汴梁之围。”

    所以,虽然还没有收复北国失地,可论功行赏的时候已经到了。

    不止是赵构和为首的文武将官们,还有那些诸多的士兵。一个个都有重赏!

    就比如赵构,他现在是亲王,爵位已经赏无可赏,但却还能换王号,加封官职,比如开府仪同三司,比如太保,比如节度使,比如燕京留守。

    康王二字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赵构现在是燕王!

    “燕”字可是大国国号,战国七雄之一,更对应着燕京,与这名头相比,‘康王’算得什么,这真是强出太多了。

    汪伯彦、宗泽也全都升官,一个是端明殿学士,一个是龙图阁学士,一个从二品,一个正三品。

    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封赏。

    宋朝的官儿,名字都特别的长,一大串官职,前面都是虚衔,最后才是实职。

    就跟赵构的一样,一大串官名全是假的,就最后的眼睛留守有些意义。

    赵不试、梁杨祖也被加了徽猷阁学士和敷文阁学士,虽然排在龙图阁之后,但也是正三品。

    而这还只是文官,武人更是牛逼,比如王渊、刘锐、薛广等等,那一个个都被加上了殿前的马步军都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等,再或者是诸卫大将军,那再上一步就是殿前的正副都指挥使了,放肆一点的说都能被唤声太尉了。

    岳飞、韩世忠、苗傅、刘正彦、张俊等人也纷纷崭露头角,朝廷的封赏都是虚的,赵构却能将几将名正言顺的提上了自己的亲军统制官的位置上来。当然,他的亲军现下也是虚的。

    他要即刻引兵北上的,而且是立刻就出发。所以他没时间来整顿兵马,手下的亲军就只是骁骑军加炮军,根本就是一个空架子,但这绝不意味着他的亲军始终就是个空架子。

    赵构还想着立刻赶去河北,把黄潜善、杨惟忠军给吃掉呢。

    那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何况中山府的陈遘,也叫他觉得头疼。

    要是赵桓的旨意下到黄潜善手中,后者也选择了汴京,赵构可就真只能奔燕京了。

    有陈遘和黄潜善两颗钉子在河北,赵构还想着轻而易举的把河北两路攥到手心里,甚至还有河东路,那根本不可能。

    “大王,小宗相公求见。”

    小宗相公就是宗颖。他现在是从五品的中卫大夫,枢密都承旨,自然也能被尊称一声相公。

    “那还不请进来?”

    赵构就等着宗颖呢。而后者也真就是来对赵构说道他和耿延禧入宫面圣的一幕。

    “如此祖宗何故不赐梦与朕,而与康王耶?”

    “康王受命而行,职在臣也,故祖宗赐之梦而警焉。”

    “何以验之?”

    “磁州军民愈十万众,皆可证之。”

    赵构哈哈大笑,耿延禧的这番话构陷进去的可不止他一个啊,还有宗家父子啊。

    “得卿之厚谊,本王无忧也。”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朕是不会亏待她们的

    “城外大军已经北去了?”

    延福宫里,温和如是暖春一样,汴梁城再是缺少燃料,赵桓这里也不会有缺啊。何况金兵已经退去,城门早就打开。外头的粮秣柴薪水涌一样涌入城中。

    赵桓穿着一身中衣,头上还裹着一圈明黄头巾,一副有病在身的模样。

    嗯,这也是他这几日没有出头露面一次的理由之一。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这是装病,觉得赵桓连出头露面一次都没,连跟立下殊功的将士们见一次面的都没,更别说是叫立下大功的将士们进城安顿,或是自己出城犒军了,那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可如此认为的都是些市井底层小民,那些在官场上混迹过的官员们,一个个又如何看不到大宋朝内讧已起的苗头呢?

    反正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汴梁城内有那么多明眼人,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怕是赵构才过黄河,大宋兄弟内讧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了。

    可赵桓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丢脸就丢脸了。现下把赵构远远的赶去河北才是最重要的。

    这几日里,他无时无刻不想起那威力巨大的震天雷,赵构要是心里发狠,用震天雷来攻打汴梁,他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京城的几万守军,别看现在他们一个个斗志昂扬的,但要是看到赵构忽的动手,怕是就会如一桶冷水泼头,一个个惶恐不安吧?

    援军变成了要命的,怕都不需要开战,那些个军兵就被这巨大的反差给压垮了。

    张叔夜能力不错,姚友仲更是敢战,刘延庆也很是得力,但在那等威力下的震天雷面前,他们又算的甚么?

    他们连金人都打不过,还能打的过打败了金人的老九儿么?

    所以,早早把赵构支开,不管有什么后果,先把脖子上的刀锋给挪开才对不是?

    等到赵构去了北地,等到钱盖、范致虚的大军抵到京师,赵桓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才有了跟赵构抗衡的力量。

    为此他不惜撒出了大把钱粮和无数官凭好将赵构‘礼送出境’!

    耿延禧小声的附和着,“官家安心。燕王的大军已经都要看不到尾巴了。”

    “如此,朕今日方得以安眠也。”

    “耿卿也回去歇息吧,这几日也是辛苦你了。且回去告诉老师,过两日朕当亲府上拜谒。”

    耿延禧脸上露出一抹狂喜,他就说么,自己老爹与陛下是十多年的师生情,假传个圣旨算甚大事。

    “家父乃臣,官家为君,安敢如此。”

    耿南仲在金兵退去的当日就赶去汴梁城了。但他没有进宫拜见赵桓,而是在宫门外免冠,以体弱为由递上了辞呈,然后就回到家中闭门不见外客了。一副无颜与赵桓相见的戴罪模样。

    耿延禧心里还是挺担忧的,万一他老爹玩脱了,事儿可就麻烦了。

    但现在看,自己父亲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是无可动摇的。

    赵桓神色淡然的看着耿延禧离去,仿佛一点都没发现耿延禧看似平静的脸下,全是无可抑制的高兴。

    他当然对耿南仲有意见,这家伙竟然假传圣旨,把老九儿这混蛋给勾了起来。只这一条,杀了他都不解恨。

    但赵桓一是下不了这个手;二是知道自己在迁怒。

    他可不是金鱼,健忘症超级厉害,他还清楚记得自己给秦仔的手诏腊书,清楚的知道自己才是一手促成了眼下的赵构的元凶。

    所以,耿南仲的罪过就也不那么不可原谅了。

    当然,耿南仲的罪过虽然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却也不可能半点惩罚也没有。

    他想要把耿南仲贬去金陵!

    因为赵桓他想去金陵。

    经过了这第二次东京攻防战,赵桓前前后后心惊肉跳了这么多天,他是再不像精力下一次了。所以,这富饶繁华但却无险可守的汴梁城,他不打算再待了。

    但迁都金陵也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所以啊,把耿南仲贬去金陵,以江南东路安抚制置使、兼江宁知府,叫耿南仲给自己去打前站去,这将是他迁都大计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思前想后,他也真的只有耿南仲可用可以完全相信了。

    当日耿延禧与自己对奏的那些话,他可不信宗颖会不去告诉老九儿。如此,耿家父子就再无投效老九的可能了。他们就只能乖乖的效忠于自己!

    “来人,去宣邢焕觐见。”

    赵构既然已经北去,那赵桓就必须把事情的尾巴给处理干净。

    康,不,燕王府里还有两个孕妇呢,据说这几日里可吓的不轻,确实不能再拖了。要是那邢氏或潘氏有个好歹了,岂不是白白送给老九生事的借口么?

    他赵桓真不是欺负妇孺的人,不是那对幼龄的侄女都能下的手的人。皇家做事情也是要讲颜面的。

    就像他之前使直翰林医局官潘永寿前往之前的康王府伺候一样,那就是要安康王府上下人的心。

    潘永寿是赵构侧夫人潘氏的亲爹。就跟那邢焕一样,亲王的眷属多出自一般家庭,父亲都是不起眼的芝麻小官。

    邢焕为开封府的仪曹参军,仪曹参军是掌礼乐、学校、贡举等事务的小官,正八品。

    赵桓会叫邢焕先去康王府里走上一遭,然后快马加鞭的去赵构军中传信去。

    隔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一个战战兢兢的青袍小官被带进了延福宫。这不是邢焕第一次进皇宫,他闺女被选中为康王妃的时候他也来过的。

    可那个时候的他是兴高采烈,走路都带风。而现在却是担惊受怕,脚步沉重如带了大脚镣。

    邢焕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要不是他闺女被选为了康王妃,他一辈子都跟皇宫大内扯不上干系。但虽知道就这么个女婿,竟就能生出这样的滔天大祸?

    想到汴梁解围之后的种种,邢焕心里就拔凉拔凉。总觉得这富丽堂皇的皇城大内就是一张血盆大口,一旦进去便再出不来了。”

    “邢焕?”

    赵桓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来人。

    “小臣见过陛下。”

    邢焕紧紧地趴在地上,把头直抵地上,屁股撅的高高的。

    赵桓没兴趣跟一个小人物废话,把手一挥,就见一内侍捧着一托盘过来,托盘里放着几封信,这是赵构专门给邢氏、潘氏,以及那具肉体的生母韦氏,还有康王府的庶妃侍妾们的书信。之前被他给截下了。

    里头并没什么要紧的话。只是吩咐她们安下心来,该养孩子的养孩子,该安胎养胎的安心养胎。

    “你先往燕王府里走一遭,告诉燕王妃,安心养着就是。若能为燕王添丁进口,朕必有重赏。然后就去找燕王吧。告诉燕王,天下板荡,正该以国事为重,府里的一干人就叫他尽可放下心了。都是一家人,朕岂会亏待了她们?”

第三百七十七章 局势复杂

    等邢焕处理好一切,追上赵构的时候,后者已经抵到了大名府。

    偌大的地舆图上标志出了一个又一个印记,从河北到河东,从河东到关西,各种不一,大小不同的标记标示出了一股股不同的力量。

    比如用红色印记标示出的,在河洛坚持抗金的翟家兄弟,太原失陷后依旧坚持不降的知晋宁军兼岚石路沿边安抚使的徐徽言和太原府兵马都监孙昂,以及与之互为唇齿盘踞麟、府、丰三州的折家,最后是盘踞在德隆府、泽州的梁兴、赵云、李进等人所组织的“忠义社”。

    河北方面有已经与自己汇合的张所军,及从河间南下行到冀州便按兵不动的黄潜善、杨惟忠军,与中山府的陈遘军。

    这算是北地最重要的八股力量之七了。

    剩下的一股就是河东大盗王善部,后者号拥兵五十万,这个数字当然是虚假的了,但人很多也是真,实力不弱是事实。王善一样抗金,同时呢也在抗宋。跟赵构一纸宣召来的梁兴等人大不相同。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零星的小股匪军,比如说岳飞的老乡孔彦舟,这厮原为乡间无赖,杀人为盗。靖康元年应募从军,升到京东西路兵马钤辖。但随着西道都总管知河南府王襄不战而逃,孔彦舟也趁乱拉着队伍当起了匪寇。

    再比如说张用,与王善为结义兄弟,亦是一路匪寇。

    如此之人那都是宋金两面打,故而,赵构用灰色来表示他们。

    还有从西向东而来的大股的红色兵力,那是关西来的钱盖军,现在已经进入河洛地区了。而金军在汴梁败后就迅速北撤而去,可见这股大军不日就会收复河洛了。

    不过钱盖军虽然出来了却也是马后炮。金军已经被赵构打退了,翟家兄弟也趁着金人大兵杀入汴京的机会一举收复了皇陵。钱盖现下唯一的功劳就是及时赶到汴京,叫赵桓多出一股安全感了。

    而河北黄潜善的态度还很犹疑不定,陈遘也至今没有回话,徐徽言、孙昂、折可求则距离太远,消息也不知道传到了没有。

    邢焕赶到大名府的时候,赵构正对着地图发呆呢。

    对于靖康这段历史只是一知半解的他,只听说过梁兴、张所和黄潜善的名字,前者是太行抗金忠义社的大boss,岳家军连结河朔义军的关键性人物;中间的张所是岳飞副将张宪的老爹,小说里张宪还是岳飞的女婿呢。而黄潜善则是跟汪伯彦一样的南宋初年的奸臣奸相。

    至于折可求,佘太君他倒知道,折家的名头也听说过,但两宋交际时,折家的存在感真的是太低了。

    且翟兴翟进是谁?王善张用是谁?徐徽言孙昂又是谁?还有那个杨惟忠和陈遘,前者只是西军里的一员宿将,直叫赵构想到刘延庆,并不怎么在乎这人。但后者呢?赵桓心目中的河北兵马元帅,他可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河北河东的局面,对于现在的赵构而言,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问题。

    复杂的政治斗争已经取代军事成为了赵构最挂心的事儿了。

    当然,这也不是说赵构就对军事掉以轻心了。相反,这军事那是他做大的底蕴,是他做大的优势,不但要保持,更要继续做大做强。

    叫宗泽为帅,引兵走滏口径,进河东的隆德府,汇合梁兴的忠义军后,扫荡河东。与北方的徐徽言、孙昂、折可求遥相呼应,不但要清洗金人留在河东地界的驻屯兵马和一些个败类,更要对王善等匪军展开攻势。

    愿意投降的,自然兵不血刃;不愿意乖乖就范的,亦或是民愤太大的,那就彻底铲平他们。

    虽然宗泽带去的只有少少的一万人——赵构手头的主力还在防备着金军,后者已经撤去了真定,后尾还撘在庆源府。更在防备着黄潜善、陈遘、杨惟忠等人,要是叫他们瞅到了空子,带兵忽的直奔行辕来,把他带着送回了汴京,那可就真阴沟里翻船了。

    所以进入河东的兵马只有少少的一万人军。

    联合了梁兴等人的忠义社,总兵力大概也就两三万人,而且大部分义军的军备战力很差。但如此的力量却足够扫荡眼下的河东地界了。

    要知道,金人的西路军主力已经跟着粘罕南下了,剩下只有寥寥三五千金兵在太原府守着,再有就是张灏带领的降军万把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兵马!

    整个河东之地都空虚的很。要不然岂能容王善之流坐大?也就是折可求军在之前的太原之战中损失惨重,加之眼见赵宋局势不美妙,在宋金之间有点首鼠两端,要不然,宋军趁虚而起,即便拿不下太原府,也绝对能席卷晋西南。

    历史上的徐徽言、孙昂在靖康之耻后,眼看局势日益困窘,拼死一搏,只靠着手中的那点兵马和义军就拿下了隰州、汾州、晋州等地,也就是晋西南。虽然待金人腾过手来,转眼就把之扑灭。

    不过府州折家存了观望之心,折可求的儿子都被金人给捉住了。又因为粘罕主导的西路军的进军政策,那是一路走过一路扫过的,与东路军斡离不的避实击虚之策全然不同。所以,整个河东地界出去府州外,真就已经无有成建制的宋军了。

    徐徽言、孙昂手下只有他们全力收拢的一点败兵,外加就是岚州、石州等地的义勇了。

    这样的力量也只多自保。

    所以,眼下的河东地界,许多个州府都无兵丁驻守,只能叫城内百姓中的青壮集结起来,结社自保。

    那金人若是大势还在,自然能轻轻松松的把握住河东的天下。就像历史上那样,折可求投降,徐徽言与孙昂的拼死一搏,也眨眼就被打败了入援西军后的金人给轻松扫灭。

    可现在的情况是金人败了。

    那河东路转眼之间翻了天,就也不在话下。

    赵构不知道钱盖有没有分兵一支进入河东,但他却在回到大名府后,立刻以宗泽为帅,分兵前往。

    河北这地方有点扎手,只一个陈遘在,他就没把握吃下河北。所以,河东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如此就算河北局势依旧复杂,但他夺取了河东,那至少就有了一块安身之地。甭管燕云十六州他能不能拿下了。

    邢焕在这个时候赶到大名府,给他带来了燕王府的一些消息,光是书信就厚厚的一扎。一封信中甚至是他才三岁大的闺女的描红。

    这真的很温馨,但真的没鸟的作用。

    他的‘妻妾儿女’现在是不会有事的,赵桓就算要跟赵构厮杀,那也不可能对着一群妇孺下手。

    皇家之人,做事儿是要讲面子的。

    他就是把燕王府的上上下下圈禁一辈子,也不可能明火执仗的杀人砍头。

    这唯一叫他觉得有用的就是,赵桓通过邢焕向他传达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息——暂时赵桓没跟他撕破脸的打算。

    哪怕这只是一个迷惑性举动,这也能说明他们还没准备充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埋下钉子

    张灏看着手中的书信,双手都在颤抖。明明房间里暖和的很,四角的火盆烧得正旺,这从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绵袍便能知道。但此刻心头却如坠进了千年冰窟之中,冰寒刺骨!

    简简单单的一封信,寥寥三二百字,此刻却重若千斤,压得他都要承受不起了。

    因为这是赵构的亲笔信!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来自大宋亲王的亲笔劝降书。

    因为在太原之役后投效金人的他,早已经认定大宋不可能打得过金兵了,一个是江河日下,一个是旭日东升。张灏就打定主意跟着金人混日子了。

    粘罕与斡离不两路大军会师汴京,他的眼中,赵宋国运已然就是风中的残烛,随时都能够熄灭。哪里想得到,再次得到从前线传回的消息时,却是一个巨大的惊吓。

    康王真做的好大事!

    什么是挽狂澜于既倒,什么是扶大厦之将倾,康王就是。

    而且随着局势的翻转,随着消息的扩散,河东的形式也迅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仿佛一夜之间诸多州县都变换了颜色一样,甚至靠近岚州、石州等地的州县已经重新打出了大宋的旗号。

    徐徽言、孙昂这俩硬骨头与折可求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会师一处,这般晋西北宋军的实力就猛增了老大一截,就是他和金人齐心协力,亦奈何他们不得。

    张灏是张孝纯的儿子,张孝纯就是跟王渊一同死守太原三百日的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

    作为一个宣抚相公的儿子,张灏当然不是武将,别看他屡屡领兵,那却是一个标准的再标准不过的文臣。只是大宋朝历来都以文压武么,张灏有张孝纯这个老子在,在太原之役期间,那可是宋廷立起来的一块牌匾。

    先升知州,转瞬升任河西访察使,这在赵宋一朝可是很盛大的皇恩了,一多半是看在他的老爹张孝纯守太原的份上。当时归于张灏指挥的兵马多达五六万之众,比如折可求就在其麾下。

    不过折家军在金军南下之初就已经吃了个大痛,先是折家的嫡支折可存受命驻兵于崞县,崞县城陷被俘,押往应州,被金人囚禁了大半年才逃回了府州,继而便含恨而死。折可求部也损失惨重。也是打那之后,折可求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临阵转进’这一盖世绝学。然后的时间里,在太原战场上,折可求是一次又一次转进开来。

    宋军第一次救援太原的时候,折可求率领漉延、麟府两军,还未接战,刘光世所部失踪了,折可求与金兵小战后迅速转进。

    第二次救援太原,种师中姚古等部从东路金兵,折可求从西路进兵,然后折可求干脆就没去,只因为姚古焦安节怯战,吸引了朝廷的注意力,一个被贬,一个被砍,替折可求顶了雷。

    朝廷虽然没有责罚折可求,但清楚折可求两次转进的事情,于是第三次李纲救援太原,专门把张灏任命为何西路访察使,希望张灏以父亲被围,而严厉督促麾下诸将进军。

    结果,折可求给张灏报了一个“麟州知州杨宗闵建言,当攻敌所必救。吾虚建上将军旗号而赴晋州,太原之围必解。”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在说:麟州知州杨宗闵建议,攻打敌人必须救援的地方,我折可求假装打着上将军的旗号去晋州,则太原之围就可以解除了。

    从此之后,折可求所部就失去了联系,等再听闻他部消息的时候,折可求军已经回到府州了。

    随后,张灏部军心大乱,只好率军退到郭栅驻扎,可金兵紧跟其后便杀了来。统制官冀景所部先行溃逃,遂引得全军大败。随后在水文县,统制官张思政偷袭金寨,斩首数百,得了一个小胜,但次日金兵就以三千铁马来冲击,张思政全军大溃,数万宋军至此尽没。张灏仅带着数百牙兵逃去。

    然后太原就失陷了,他老爹被金人俘获,不降,送去了云中囚禁。

    张灏呢,却得了赵桓的一御批——“不忠不孝若此!”

    消息传出后叫张灏如何立于世间?

    对第三次救援太原的失败,赵桓责罚李纲提举洞霄宫,赦免了解潜、刘岩的败军之罪,而只有对他,竟开金口说了一句如此的评价:“此人不忠不孝若此!”

    等张灏听闻这句话的时候,不忠不孝的评价已经传遍天下。他索性就投了金人。“全天下都以灏不忠不孝,我便弃忠而独得一孝。”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被赵桓逼到金人那边的。当然,这是真的‘被逼无奈’还是假惺惺的作态,那就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

    可不管怎样,金人对他还是很相信的。只看他手下还握着上万军兵,那就可见一番。

    这些人都是被张灏竖旗招揽来的宋军败兵和本地青壮团练,可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一旦他动了心思,金人在河东怕是连最后的一丝儿希望都没有了。

    但赵构也是历经了明末风云的人物,岂会就那么轻易的便叫张灏做出选择?赵构根本就不把河东的宋军放在眼中,他的眼球盯着的是燕云十六州。哪怕短期内很难拿下,宋军粮食转运已经不足了。

    金军在河东注定是不能成事的,与其叫人守在河东等死,赵构相信粘罕更会把人通通撤往大同。

    张灏的老爹在云中,也就是大同的边上,后者还是跑去大同了再发难不迟。

    他在信里就直接写了这一点。

    张灏额头上浮出了一层明淅淅的汗珠。

    这回归赵宋,他是愿意的。哪怕被赵桓说是不忠不孝呢,他发自心底的还是更认同中原王朝。

    而对比赵桓,眼前的赵构就是更加理想的投靠对象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亲王,但赵老二不也是从亲王变成皇帝的么?

    赵构手握重兵,身负大义,更有震天雷这种叫女真人都闻风丧胆的神器在手,天下如何得不了?

    张灏根本不担忧自己投靠赵构之后,前途无亮。

    但他担心自己亲老子的命,他都不要忠要孝了,这要是把孝字也丢了,那他就真是不忠不义了。

    赵构没逼他当即跳反那还真是体恤他。

    但他这万把人在太原起事,那绝对能把金人坑的一个不剩,可要是跑去大同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不说驻大同的金军又有多少,也不说他到了大同还能不能执掌实权,只说他这万把人跑到大同后还能剩下几个人,那都是个悬念。危险性自然是直线升高。

    “可真是世事多艰啊!”张灏叹声说。

第三百七十九章 再添实力

    张灏感慨世事多艰,却不知道此时河北的黄潜善、杨惟忠更是觉得苦恼。

    黄潜善是闽地邵武人,元符三年考中进士,到现在已经二十七年也。二十七年的时间才以徽猷阁待制的身份为河间知府,兼任高阳关路安抚使。而且不像宗泽那样只一个知县就转履四地,哪怕回回都政绩卓著,造福一方,也因为性格使然,不被上官好眼相看,而不得升职。

    黄潜善可是一个很标准的奸邪小人,行为作风非常符合宋末的官场大气候。

    宣和初年,他任左司郎。彼时关西、河东大地震,山陵峡谷都变了位置,宋徽宗命令黄潜善去察访灾情,于是他就去视察。但回京只后,却并不报告实情,只说是地震而已。叫主政的蔡京等大为欢喜。可即便如此,混到现在也才是一个从四品的职位,可远称不上官场得意。

    何栗二十七岁高中,十二年时间就做到了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尹,被罢免不久,因为唐恪坏了事,何栗就转而被重新起复,拜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执行中书令职务,即为宰相。

    陈遘登进士第之后,只八年时间就加龙图阁直学士,经制两浙路了。这还是因为他先恶了蔡京,后恶了张商英等,仕途几起几落。

    所以,像黄潜善这类人物,如他这般年到半百的人,还很和官场的氛围,才混到眼下的地位,真只能算是中人之资。汪伯彦也是如此,但汪伯彦的运气好啊,人就挨着磁州,早早抱上了燕王的大粗腿。就算手中没有实权,那也依旧是副元帅不是?

    而黄潜善呢?作为京东转运副使、知河间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这里的‘路’跟河东路、两浙路的‘路’有不同,更像明清时候的分巡道一样,却只的了个大元帅府随军应副,也就是副元帅待遇。就跟后世的享受XX级待遇一样。

    他心里头要是能平稳那才有鬼呢。

    宗泽这个快七旬的老头子都能做副元帅,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知州,手中握着几千兵马,全都是义勇,如此都能做上副元帅,可他黄潜善呢?高阳关路可是有两万五千军的,只他本司的军兵就有一万三千人,却反要位居宗泽之下,黄潜善能不对赵桓生出怨气才怪!

    但现在不是历史上的那一幕,黄潜善除了赵构再无第二条大腿可以抱了。眼下的赵桓还好好的待在汴梁城里呢,纵然两次叫金人兵临城下,声望权柄受损不小,但他还是名正言顺的正统皇帝。

    这‘正统’两个字,在眼下时代里的意义真的不可小视啊。

    黄潜善再是对赵桓有怨气,也不可能没犹豫。

    不管他生性奸邪不奸邪,人也是读书人出身,还是很顾忌‘声名’俩字的。

    何况跟随赵构‘打天下’,那一步踏错就很可能会被钉在青史上遗臭万年。这风险也是要有顾虑的,加之他老家可还是赵桓的天下。

    然而即便如此,要他对这个从龙的好机会视而不见,那也不可能。

    赵构现在负天下众望,神佑天命加身,手握重兵,更有震天雷,打的金人都抱头逃窜。声望实力全都不差,他要是想黄袍加身,很困难吗?

    这个机会就摆在黄潜善的眼前,叫他甘心放弃,哪又怎么可能呢。更别说,手握大军的赵构要是对他们用强,黄潜善自负也抵挡不住啊。

    再顾忌‘清名’,再顾忌其他,那也要顾忌一下当前的事实么。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竞争对手,杨惟忠乃西军宿将,在高阳关路诸军中广有威名,他要是投靠了燕王,黄潜善保不准转眼就能成光棍一条了。

    “父亲,那杨惟忠本名康炯,为真宗朝并代都总管康保裔之裔孙,当年康保裔被俘入辽,留下后人,康炯就是其中之一。后以先祖为耻,成人便化名惟忠入朝中投军效力,他在辽地也必有亲友无数,金人灭了辽人,他诸多亲友岂有不受损伤的?必深恨女真是也。岂会舍燕王而取汴梁?”

    杨惟忠是西军大将,在西北抗击西夏多年,功勋卓著。方腊起兵造反,他也随西军南下平乱,还提拔了韩世忠。

    在赵桓的旨意里,他还是大元帅府的都统制,实权还在黄潜善之上。

    可在黄秠的口中却还是洗刷不了‘康炯’这个名号所代表的意义。

    黄潜善以己度人,觉得杨惟忠难保不心动。

    现在被儿子这么一说,便更是动摇了。

    杨惟忠再效忠大宋,也不能否认他是在辽地长大的。他在辽地生活多年,亲友岂会少了?女真灭辽,他的亲友必多有人在战事中罹难,现在燕王是一等一的对金主战派,人还没过黄河就连连发布檄文叫嚣着要收复燕云,杨惟忠岂能还效忠汴梁?

    “但为父始终未收到燕王书信,这叫老夫如何心安额?”

    没有燕王的招揽书信,这就代表着燕王不重视自己啊。就是投奔过去,也难得意。

    这就是黄潜善另一个担忧了。

    “父亲,燕王不来书信,您就更要主动了。……孩儿怕,燕王是在杨惟忠身上下功夫。”

    有其父必有其子,黄潜善不是啥正面好人,黄秠也不是甚好鸟。

    黄潜善浑身一震,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为父老了,真的老了。”要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伯瑞,快于为父取笔墨来。”

    黄潜善立刻就手书一封,然后叫来心腹,护卫着儿子快马向大名府奔去。

    而这个时候的杨惟忠,那还在犹疑不定呢。

    对于一个历史上的奸臣和一个虽然没有听说过,但却在西北战功卓著的宿将,赵构当然选择了后者。可是杨惟忠因为祖上的事儿,生平最在意的就是气节和声名,虽然知道赵构是绝对的主战派,心中也对女真恨之入骨,但他还是不能迅速做下决定。

    刘正彦嘴皮子都磨薄了,杨惟忠还是在犹豫中,以至于赵构拿到黄潜善的手书后,大笑着亲笔写信给刘正彦,任命他为大元帅府左军副都统制,刘正彦受到信后拿给杨惟忠看,后者才知道自己已经被黄潜善给卖了。

    宋军以军统制为顶点,作战时候诸军统制不相统属,遂拔其中一人为全军都统制,统率诸军,同时设副都统制为其副手。

    历史上的王渊就是赵构大元帅府下属驻军的都统制。

    但在这个时空里,赵构却把手下的兵马一分为五,设立了前后左右中五营。每营设正副都统制各一。

    刘正彦等于是一步就迈进了赵构手下的高层将领之中。可他爹是刘法,自身本领也不弱,诸人也都知道他是赵构心腹,如是,一切就都很水到渠成。

第三百八十章 被改变的历史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靖康二年的二月里。

    去岁里,女真人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了中原北地,一座座坚城在金兵的马蹄下化为粉齑。

    整个大宋朝都直若风中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掉。便是如陈遘等对大宋忠心耿耿之辈,也觉得最后的局面会是一个十分悲惨的结果。

    比如传的沸沸扬扬的割地方案,黄河以北的土地,尽数划归女真。

    陈遘现在的名气很大,那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死守中山府,乃至把受赵桓钦命前来宣诏的亲弟都撅了回去。

    就跟眼下被囚禁在云中的张孝纯一样,名气都是靠着抗金才得来的。

    但就是强硬如陈遘,那也是万万没想到局势会转眼间就天翻地覆来。

    当日他收到消息说金兵在汴梁城外被康王引大军杀败,整个人都目瞪口呆的懵住了。

    骗鬼呢!康王就那么牛?他一个从未历经兵事的小年轻,比大小种、姚古、刘延庆等沙场老将斗牛,能在平地野战里大败金军?

    对什么应天大捷、陈留大捷还有汴梁大捷,以及神佑天命和震天雷,陈遘都持怀疑态度的。

    直到他收到消息,却是大批的金兵正向北而来,兵锋都过大名府了。随军当中没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金银粮车,也没有数以万计的被掳百姓,金人是真的在迅速北撤。陈遘这个时候才相信了传言的真实。

    但紧接着他就收到了赵桓的手谕,传达诏书的人行程太慢,然后陈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紧守城门不出,不跟赵构见面,也不放赵构进入定州城,在升格为中山府前,中山府叫定州,

    而赵构的大军能杀到了这里,那也就意味着整个河北失地,除去至今还握在金人手中的真定府外,就全被赵构收复了。

    不止是河北两路,就是河东路,这个时候也尽数插上了宋字旗号。

    太原府的金兵在折可求、徐徽言、孙昂的联军到来之前就拍拍屁股跑路了。而宗泽那个时候还在全力以赴的整顿王善所部呢。

    后者被宗泽军狠狠地打了一下,然后宗泽使人招降,他还真就投降了。

    宗泽现在正着手处理王善军事宜呢。

    这种情况下,赵构也开始向真定移动来。

    他不认为金兵真的准备在真定府与他大打出手,但前方的兵马行进,也一样小心翼翼。严防金军马军打偷袭。

    事实上粘罕也真没想着在真定大打出手。

    等到赵构引着亲军赶到真定的时候,这里早就不见金人的一兵一卒了。

    宋军主力悉数集结于此,还有杨惟忠、刘正彦引兵在几百里外的雄州,可以说,只要赵构一声令下,那便能一鼓作气的杀入燕地。

    可赵构并没有这么做。

    “金虏一路而行,坏了不知道多少粮仓库存,大军杀入燕云,粮饷不济,万万是不成的。”

    现在运河还不能使唤,宋军的粮秣都靠着后勤转运和就地的征集。然而北地这几年不是兵灾就是**,民生艰难的很,赵构可没法子在短时间里就筹备到足够用的军粮。

    后世人提及宣和年间,最大的记忆怕就是南面的方腊起义和北面的宣和北伐了吧,却不知道在宣和北伐之后,河北两路与河东路。京畿、京东两路等多地还爆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宣和大暴动。

    因为宋室为发动宣和北伐滥用民力、监额科敛过多,加上天灾——时河北、山东转粮以给燕山,民力疲困,重以监额科敛,加之连岁凶荒,于是饥兵并起为盗——导致的山东河北等地爆发了一系列的民变。

    山东有张万仙者,众至十万;又有张迪者,众至五万;河北有高托山者,号三十万;自馀二三万者,如临沂武胡、郓州李太、沂州徐进等不可胜数。

    河北民力早已经疲惫,又有金人肆虐,就是撤退时候粘罕斡离不都沿途烧毁粮食,如今赵构这十几万大军振动,真不是确确实实就能筹集好粮饷的。

    赵不试听到赵构有息兵的消息,那顿时就是一喜。

    虽然收复燕云也是他的一大心愿,而且现下兵势上宋军占优,一股脑的杀入燕云,还真有可能尽复十六州之地。但其中危险也不能忽视掉。

    军粮的问题就是一关键,那绝对是赵构军的一大短板。

    一旦燕云厮杀时候军粮有缺,叫赵构也落到大败,那就真的震动天下了。

    赵不试也不是傻子,宗泽、黄潜善他们会考虑的问题,他也会在心中想。可是很清楚一旦失败,对赵构的打击有多么沉重的。

    现在赵构忽的停下了马蹄,这固然不能一鼓作气的驱除金虏,把赵构的声势推至更高,却也是最稳妥的一做法。

    “真定,真定……”

    潭园内,赵构看着集中到手里的真定府钱粮物资详情,无奈的叹口气。

    这地方甭管先前有多么富裕,现在也全不当用了。

    他还是穿越之后才知道在河北之地还有真定这座古城能与大名府相提并论的。二者一个是河北西路路治,一个是河北东路路治。

    甚至就钱粮而言,真定还尤胜大名府一筹。

    这叫赵构太意想不到了。

    前世时候他根本就没印象的一座城市,说起来对真定的唯一印象还是汉末的常山赵子龙,那就是真定人士。从来就没想过这座‘小城’竟然还一度有着如此的辉煌。

    天下根本在河北,河北根本在真定,这可真不是一句空谈。只看他现在住的这座园林,鼎盛时候的真定有多么富饶,就可想而知了。

    真定潭园这是一座让欧阳修、沈括等名人贤士都流连忘返、梦萦魂牵的园林。而且这地方还不止一座潭园,大大小小的园林数以十计。

    能被沈括这种杂学宗师级人物都评价为‘池苑之盛,冠与诸镇’的地方,富饶繁盛也就可想而知了。

    靖康元年,河北西路制置使兼知真定府李邈面对强敌顽强不屈,招募民众数千人抗击数万金兵,坚持战斗40余天,城破李邈被俘,绝食不降,最后“谈笑赴市,至死不改”,便是生性野蛮的金人也敬其“高节不可曲”。

    但也是经此一役,整个真定也如一朵娇艳的鲜花遭受了狂风暴雨侵袭,被蹂躏的不轻。

    当日李邈守真定,兵不满二千,钱不满二百万,自度无以拒敌,乃谕民出财,共为死守。百姓们信赖李邈,不数日,便得钱十三万贯、粟十一万石。

    可现在呢?赵构进了真定城还要反过来拿为数不多的军粮镇集本处百姓呢。

    “妈了个蛋!”赵构头疼的揉了揉脑门,他知道自己今后更头疼的时候到了。因为这军事上已经告一段落了,靖康之耻再不可能出现了,他要从现在开始正式的进入内治了。

    穿越至今,赵构解决了靖康之耻,抗过了金人和赵桓,拥有了巨大是声望和不俗的资本,这今后就是要夯实根基了。

    不把根基打好,他怎么筹备粮饷,整军备武的打燕云,布置兵马防备汴梁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发横财的机会

    “大王有令,尽快统计河北河东诸州府县境内无主之田亩。”

    这是赵构下达的第一份政令。

    作为大元帅府副元帅的汪伯彦被赵构表为河北西路安抚使,张所被表为河北东路安抚使,宗泽被表做河东路安抚使(陈遘是制置使么)。

    故而这一帮子人就全都忙活了起来。

    包括黄潜善与梁杨祖,这俩人后者被赵构使做了三路都转运使,前者则被他任命为常平使,顺带着去烧水泥造盐田。

    在北宋与燕云的界河东端,也就是沧州一带,那可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长芦盐场啊。

    古漳河支流在其境内流淌,岸边多生芦苇,故称为“长芦”。南北朝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在此设县,即定名长芦县,北宋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废长芦县改长芦镇。

    但这个时候的沧州并不产盐。

    因为河北地势平坦,这一代的芦苇和水洼沼泽,那还是宋军河北防线的一部分呢。

    长芦盐场真正发迹还要等到元末明初时候。

    倒是辽宋界河以北的汉沽盐城,却是从后唐同光三年(925)便已经开始兴旺。

    赵构早前为了筹集军饷可是采纳了梁扬祖的意见印发了不少盐钞,现在他要开源筹响,那也一样要先从食盐入手。

    因为这东西的见效最快。

    盐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偏偏宋朝的盐价还不低,至少对比食盐的成本来说,那是不值一提。

    煮海煎盐都已经很赚钱了,要是大规模的晒盐,就更是财源滚滚了。

    手握着东边的长芦和西面河东的池盐,赵构日后就可以不操钱财短缺的心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还要将无主失主之田地收入手中。组织流民难民军屯是第一,给手下的军兵将士分封田亩是第二,这些事完成了后,他的根基才算彻底稳定下来。

    但后者所需要的时间却远比前者要长的多。

    只是统计各地的无主失主之地就要废多长时间?再加上安置流民和土地划分事宜,甚至还要铲平地方上和朝堂上的阻力,想要把一切都彻底搞定,怕是一整年时间都不见得能完成。

    ……

    黄潜善一脸欣喜的回到了住处,常平使!自己果然得了常平使的职位,还是河东河北三路的常平使,便是不如安抚使和都转运使,也绝对的大权在握了。真不枉自己举兵投奔燕王来。

    回到住处后他高兴的喝了个伶仃大醉。

    多日的担忧,到了今日,终于心落回了肚子里。

    在举兵投效赵构之前他就想过自己会得到甚样的回报,可随着河北两路与河东路的安抚使全都有主,便是连都转运使都被梁杨祖夺了去,还是三路一块给拿下,黄潜善很是失落。

    因为赵宋在地方上常设的四司,这安抚使与都转运使那是绝对的前两位。提点刑狱公事和常平使根本不能与前两者相提并论。

    这地方上的权柄,第一就是安抚使,掌军事与民政,官署名为经略安抚司,俗称帅司,制置使并非是常置职务;然后就是都转运使,掌钱粮征收与转运,官署名为转运司,简称“漕司”;第三是提点刑狱公事,掌地方司法、刑狱与监察,官署名为提点刑狱司,简称“宪司”,好比后世明清的按察使。最后才是常平使。掌一路常平仓(国家用来平准粮价的粮仓)与贷放钱粮、盐茶专卖,官署名为提举常平司,简称“仓司”。

    常平使不缺钱用,但在实际权力上就有些不足了。宋朝官制官职十分复杂,很多官职的设立,只是为了分权而已。安抚使的设立是为了分都转运使的权利,但后来安抚使后来者居上了。各路常平使的设立又是为了分路安抚使的权利。事实上的权柄且不如一地的知州。而且眼下的河北河东三路哪还有什么仓储库存的钱粮,他这个常平使是没味道的很。

    但黄潜善现在所得的官职却非是先前的‘常平使’可比。跟梁杨祖一样,他也是身兼三路常平使。

    这一人身兼两路都转运使的事儿很常见,可身兼多路常平使的事儿却似乎整个大宋朝都仅此一例。

    而这还并非黄潜善兴奋的根本,真正叫他兴奋的是,他还得了赵构的密旨,去烧水泥而造盐田,如此便能靠着日光晒盐,无须灶火煎盐而粗盐自得。产量还能远胜煮海煎盐。

    这要是真的,他这个现下还家底光光的常平使,不需要多久便可成为燕王麾下真正的重要人物了。

    黄秠则有些懵逼,晒盐,这个词儿他闻所未闻。燕王莫不是在忽悠自家老爹?

    “为父亦不曾有闻晒盐一事。”黄潜善捋了捋胡须,都多少年了,世间只有煮海煎盐,何尝有过晒盐一说?“然燕王天命在身,安知是虚诞?”

    最主要的是,那晒盐的道理说道很简单明了。将盐田分成两部分,一做蒸发池,一做结晶池。先将海水引入蒸发池,经风吹日晒蒸发水分到一定程度时候,再倒入结晶池,继续日晒,海水自就会成为食盐的饱和溶液,再晒就会逐渐析出食盐来。得到的晶体就是百姓常见的粗盐。

    黄潜善为官多年,对于盐事儿是一窍不通,但他多少也知道这煮海煎盐是怎么回事。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煮海煎盐的,有的地方盐浓有的地方盐淡,可不就与那风吹日晒有关?

    淋卤煎煮,也是要风吹日晒的。

    能考中进士的人脑子都不笨蛋,黄潜善很快就意识到此事大有可为。次日醒来招来儿子,可不是听黄秠说丧气话的,而是要黄秠赶紧拿钱财去往盐商手中收购盐钞。

    当初梁杨祖靠着盐引立下了大功,这才是他坐上了如今位置的关键,黄潜善再羡慕也是不成的,可他却知道梁杨祖往日里发出去的盐钞是把盐商们给坑苦了。盖因为那些盐钞根本就不能为他们搞出食盐来。

    这些日子里,梁杨祖都不知道被多少人诅咒了祖宗十八代先人。

    同时,那些个盐钞也全成为了废纸一张。

    可赵构又怎么可能对那些盐钞不认账呢?现在低价收购回盐钞,等到沧州盐事兴起,便是不去经商,只转手再卖出去,一进一出,数十万贯家私也。

    这是一个无需作奸犯科就能大发横财的大好机会。

第三百八十二章 锦衣卫指挥使

    被金人夺占的土地尽数回到了赵宋的怀抱,不出赵构所料,这般多的州府县中还着大量空缺的官位。他们倒不全是为赵宋殉死送命了,如李邈、王禀那般壮烈凛然,不少人是见势不妙早早挂冠而去。

    比如赵桓答应割太原、真定、中山三镇之后,诏书发出,有王禀、陈遘、李邈这般拒不遵命,对金人顽抗到底的,也有很多人见势不妙挂印而去的。可现在这些就都成为空缺了。

    尤其是河东路,被粘罕大军横扫之后,其处官员十去七八。

    这宋儒虽然是儒家走下坡路的开端,是后世犬儒时代的开启,但赵宋建国百六十年,纵然年年都有小范围的农民起义,可大义还在(人才层出不穷,不想南宋末年、朱明末年,气数已尽)。还是有很多的人才忠心耿耿的扶保大宋江山的。与历史上的南宋末年时候是截然不相同的。

    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

    这般的大宋朝,岂能不得士大夫之心?

    纵然也有不少是如平阳府经略使林积仁、西路总管王襄,以及范讷、赵野这般的无耻之徒,但诸多官员大体上还算对得起赵氏。

    而如此的结果就是河东河北三路缺失了很多的官员。

    不管是下县的知县,还是上州的知州,只短短十天不到,所有的空缺明晰就都摆在了他的面前。如果统计各地无主之地的速度也像这般快速的话,赵构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需要用一整年时间去扎劳根基。

    随着对缺失官员的统计,赵构同时还要展开的就是对那些叛国之人的清算,但他没想到前者刚才有了结果,汴梁城的赵桓就派来了一个又一个官员。

    赵不试、韩公裔等都看着赵构,桌案上还摆着一封封文书,他们来自宗泽、汪伯彦、张所等,现在不是所有人都在真定的。就是兼任了真定知府的河北西路安抚使张所都去到中山府与陈遘议事去了。

    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是已经跟赵构牢牢绑死,可还是普遍建议赵构接受这些人。

    因为燕王府现在根本无力将这些个官位一一补充来。

    才刚刚发家的赵构,夹袋里根本就没那么多人。

    但他们也都该清楚,这些个人那就都是赵桓伸向北地的触手,不说他们与陈遘结合一处后的厉害了,就只说他们到任之后对赵构的命令阴奉阳违的搞事情,那就绝对会大大拖累计划的进度的。

    “诸公多虑也,孤非急性之人。今方才起事,纵然握有重兵,看似威猛,实短缺之处也是甚多。只那根基就虚浮的很,才不着急与汴梁撕破脸皮。”

    “子扆!”

    “臣在。”

    赵构唤韩公裔道:“孤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依祖宗法,不隶台察。”这是皇城司的勾当。

    老赵家的皇城司,前身为武德司,位于东京左承天门内。性质堪比朱明的锦衣卫。

    虽然在正史中和人民大众的耳朵里没有锦衣卫那么的人所尽知,大名鼎鼎,没甚么名气,但这绝不是说他们就low逼了。

    巅峰时候在赵老大时候,力度空前,大批的精兵猛将被纳入武德司,建立起了独立于殿前司和侍卫两军之外的第三军。曾有言:“虽京师有警,皇城内已有精兵数万。”可见那时候武德司规模之巨。等到了赵老二时候,更是公开简拔有材勇者,为亲从官。据记载,亲从官标准身高为(宋尺)五尺九寸一分六厘,约合今公分,与明代锦衣卫之大汉将军可谓相映成趣。而那时武德司就已经该名叫做了皇城司,赵老二的亲从官也有数千人之多。

    哪怕是到了眼下时候,皇城司依旧有亲从官五指挥(番号:上一指挥、上二指挥、上三指挥、上四指挥、上五指挥)约三千人;亲事官六指挥(番号:下一指挥、下二指挥、下三指挥、下四指挥、下五指挥,及外三指挥、黄院子、皂院子)约五千人;入内院子有五百人;快行、长行各有一百。规模依旧很强大,只是这效率比之传闻中的锦衣卫却低的多了。毕竟老赵家的真正合伙人是文人士大夫。皇城司的存在先天上就威胁到了士大夫集团的‘安全’。

    所以没当赵宋政局稳定的时候,皇城司就总会变得有些名难副其实。

    大boss勾当皇城司公事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可是皇城司的名头,在场的一干人,又如何不明白?

    韩公裔立刻就感受到几道目光火辣辣的钉在自己身上,他不用抬头都知道会是谁。

    蓝珪、康履、曾择,左右就是这三个在康王左右随扈的宦官了。对于他们言,皇城司的勾当可是有着很重大的意义的。神宗年间的大太监石得一就因为长期担任勾当皇城司,而权势震慑朝野。

    当时新旧两党党争激烈,朝局动荡,皇城司的权利自然就也水涨船高。

    可大宋皇帝历来吸取前朝李唐的教训,限制宦官干政,除了先帝(宋徽宗)把祖宗之法视为无物外,把个童贯封为郡王,其他几位皇帝谁不是在心中有条红线?

    燕王更是个不出世的雄主,才不会把几个宦官捧的高高在上呢。

    在赵宋一朝,宦官可以干预朝政,也可以评论时事,但这些活动都是在皇帝许可的范围内进行的。

    比如在赵老二上位过程中立下了大功劳的王继恩,稍后又镇压了李顺王小波起义,功劳更大。有人建议提拔他为宣徽使(总领内诸司使及三班内侍名籍,掌其迁补、郊祀、朝会、宴享供帐,检视内外进奉名物),但被赵二断然拒绝。因为宣徽使这个职务很重要。

    有宋一朝,宦官屡屡被大用,可他们旦是升至一定官阶之后就要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要么留在宫廷继续使用,但不升转官资;若升官则就必须离开宫廷,改注外朝武官差遣。通常不用年长资深的宦官在内廷供职,这是宋朝限制宦官弄权的重要手段之一。

    “尽快筹备起来,散居各地,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给我盯紧了。我要真凭实据!”

第三百八十三章 对峙

    汴梁城内。

    河北河东的消息源源不绝的送入赵桓的耳中,一股如山一样沉重的压力直袭到他心头。

    赵构叫人清理无主之地,收拢难民流民组织军屯,还要给手下的军兵们封赏土地,这是在拉拢人心,也是在夯实自己的基础啊。

    一旦事情叫他做成了,北地的十几二十万军兵还不都死心塌地的跟着老九啊。

    赵桓自然不甘心坐视,早就给那些被输入北地的官员们下令,阻挠赵构所下达的一切政令。但这还不能叫他高枕无忧。

    从长沙回到汴梁的李纲于是就故事重提,再提中山为藩镇之意。

    为什么说是再提呢,大宋几时还有藩镇一说么?府州的折家么?

    这却是李纲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之后,在他提领兵马救援太原之前。那时候宋徽宗已经从江南还宫,满朝上下皆大欢喜,大家都以为内忧已不复存在。而金人也已退走,外患似乎也已消除。故而朝廷恬然,遂以为天下无事,边防大事也被搁置不问。

    李纲目睹此情,深为忧虑。他觉得自己在其位就该谋其政,如是他向宋钦宗提出了备边御敌八事。

    认为金人虽然已经退师,但他们割交太原、真定、中山三镇,而三镇官吏军民不肯陷没夷狄,其势必为朝廷坚守。而现下气候已经炎热,金人又有辎重之累,势必不能在汉地久留,所以他们撤退是正常的。可是等到秋高马肥时候,金人要是再杀回来,以责前约,到时候大宋丁点准备也没有,又当如何应对呢?

    所以就必须备边御敌!

    李纲拢共提出了八条,内里有一条就是复设藩镇。

    “唐之藩镇,拱卫京师,虽屡有变故,但终赖其力。而其弊也,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鉴之,销藩镇之权,罢世袭之制。如此,施于承平,边备无事则可,在今日,则手足不足以捍头目。为今之计,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择镇帅付之,许之世袭,收租赋以养其将士,练习战阵,相为唇齿,以捍金人,可无深入之患。又沧洲与营、平相直,隔黄河下流及小海,其地势易遭侵犯,宜分出滨、棣、德、博四处,建横海军一道,如诸镇之制,则帝都有藩篱之固矣。”

    如此之提议在大宋的政治环境之下是绝对的大逆不道的。

    府州折家也是世代沿袭,但区区一个贫瘠的府州,焉能跟太原、真定、中山、河间相比?

    太原是河东之首府,真定是河北西路之首府,中山、河间也都是河北大郡。

    被李纲这么一分划,半个北地都不在朝廷的手中了。

    赵桓都不愿意把太原三镇割给金人,又如何愿意把太原等四镇让出去世代沿袭呢?

    李纲的提议根本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但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也。

    眼下的河北情况危急——对于赵桓言,陈遘不止需要足够的支持,更需要独断专行的权利。而且历经了上次的碰壁后,李纲也对自己的提议有所修改。

    闭口不谈世代沿袭的事儿,只把李唐时候节度使所攥着的军政大权尽数抛过去,而且特意标出这是特殊情况下所设,这果然是打动了赵桓的心。

    陈遘在中山府收到汴梁来的诏书后一脸的懵逼。

    这权力给的也太大方了?

    大方的叫他都有些怕了。

    “相公,真定传来有报。燕王使人急赴祁州!”

    祁州是中山府东南部的一个州,知州和通判在金人南下的时候就撒腿跑了,州人推举了蒲阴知县赵权暂理州政。现在金人退去,赵权被提拔为祁州通判,知州则是新到的李慧。

    这位李相公那是耿南仲的门生,绝对的赵桓一党,到任了后就立马开始抵制燕王令,态度很是坚决,手段也甚是强硬。

    河北两路许多新任官员,那一个个按道理都是赵桓的人,都担负着同样的使命,但却属李慧最激烈。

    刚刚还在为汴梁的诏书而震惊的陈遘,脸色立刻变了来。就是边上传旨的天使,也神色紧张起来。

    燕王会怎么做呢?

    是不是也像李慧那般强硬激烈呢?

    搞不好这可是会成为引发两边冲突的导火索。

    虽然燕王与汴京的冲突早晚会有,这已经是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但现在就产生碰撞,那会不会有些过早?

    “甭管过不过早,你们说,就汴梁城龙椅上内坐着的那位,他现在有胆子与孤开战吗?”

    钱盖、范致虚的兵马陆续赶到了汴梁,同时王襄也领兵去到汴梁请罪,还有南面的援军,汴京城据说这阵子光拣选兵丁就有十余万众。

    另外还有大量兵力被不知道了河洛、齐鲁与黄河一线。

    有淮南江南输入的钱粮支撑,汴梁一时间还撑得起这架子来。三四十万大军云集,还是很唬人的。

    汴梁城的内线传回的消息,随着一支支援军的抵到,赵桓的权威又恢复了很多啊。士民的口中对汴梁朝廷的看法也发生了不小的转变。

    但是,这几十万部队的战斗力就有值得商榷了。

    钱盖、范致虚手下的兵马可不是纯粹是西军,不少都是西北六路的义勇、壮勇,乃至是弓箭社之类的民兵。不管是武备还是战斗力,比之真正的西军可差远了。

    赵构从来不把那几十万宋军当回事。

    甚至他还指示韩公裔所领的锦衣卫去悄悄接触内里的一些将领。比如范致虚手下的李彦仙、刘锜,还有钱盖手下的翟进翟兴兄弟。

    几十万人马里肯定藏龙卧虎,但现在很多人都没露出头角来,赵构能看到的也就是李彦仙、刘锜和翟家兄弟了。因为这些个人都是他有耳闻的。

    刘锜就不说了,翟家兄弟也不说了,前者是后世很多人都知道的抗金名将,一场顺昌大捷就足以叫刘锜名垂后世。后者亦毁家纾难,在王襄率军逃走后,起义师抗金,更收复了赵宋皇陵,早就被赵桓予以重赏了。赵构在进军河北时候标出的八股力量,翟家兄弟就是其中之一。

    李彦仙呢,也是个牛叉人物,在后世的名头不怎么响亮,但能耐绝对不小。

    独存陕州两载,屡屡杀败金军,使得占据了洛阳的金人无法长驱直入关中,要不然富平之战就不是建炎四年,而该是建炎二年就打响了。

    赵构21世纪的时候注意到过这个人。

    还知道这李彦仙本名李孝忠,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后曾经弹劾时任宰相的李纲不知兵事。结果遭到有司追捕,不得不易名逃匿。直到金人二度从来,才再度从军。

    现在李纲又被复起,李彦仙还能在南面待到安稳么?

    不是赵构狂妄自大,明知道对面数十万军中藏龙卧虎,赵桓还重新把姚古从南面拉了回来,加上张叔夜、姚友仲、刘延庆等,也不是没有知兵的名将。但他自持震天雷在手,真就不把南面的宋军放在眼中。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太上皇选错了皇帝啊

    四月份,五月份,六月份,时间如流水一样划过。

    对于大江南北的百姓们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时间,夏粮丰收了,被天灾人祸与兵灾轮番对付的百姓们终于能喘口气了。

    但这只限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广大农民。

    从基层向上升格一个阶层,那些个城里的小市民们可就都清楚这几个月里汴京城的赵官家和真定府的燕王爷之间闹出了多少事情来。

    不说别的,只说是舆论上,那一个个官老爷们可不全站在赵官家这边了。原因也很简单,北地三路,这段时间里大大小小被收拾的官员有上百人之多,轻的罚金挨板子,再重的就是丢官去职蹲大狱,最重的则是掉脑壳。最后至少占了一半数额。

    赵官家一年还杀不了十几二十个当官的呢,赵构倒是利索,才几个月就干掉了五六十。

    从李慧的死开始,赵构是一步步的把天底下的官儿们往汴梁逼。

    双方根本利益上的冲突造成了彼此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士大夫们的口中他的名声已经坏透了。

    残暴、苛刻,一盆又一盆的污水泼到他的头上。直把一个不久前才力挽狂澜的英雄变作了一个凶残肆虐的魔鬼,在一个个道德先生的口中,只论‘凶残’二字,他都能与秦始皇、隋炀帝一较高下了。

    因为,没人想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个枷锁,更不想断送了日后的美好生活。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别说赵构是在拉升皇权,打压文官集团,如此大仇自然要不共戴天。

    而赵桓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底气逐渐强硬起来,只是因为他始终没能搞到震天雷的配方,双方在军事倒还有着克制。

    赵桓不得不保持克制。

    明明知道赵构在夯实自己的根基,明明知道这个时候的赵构是最虚弱的时候,可赵桓也好,女真人也好,乃至是西边的党项人也罢,一个个都不敢主动向之发起攻势。

    震天雷的威慑力可见一番。

    虽然实物肯定已经传入南北两边了,锦衣卫报告的消息说,汴梁城里已经copy出了震天雷,药粉那玩意儿他们又不是没有。只是威力太小了,根本不能跟震天雷想媲美。

    那东西看起来都是黑乎乎的粉末,然而配方不同,原材料的纯度不同,得出的效果自也是天差地别。

    韩公裔眼下主持的锦衣卫,短短时间里已经声名大噪,直把老前辈皇城司压的抬不起头来。

    那官府士林不一直在抨击赵构凶残肆虐么,锦衣卫就把一张张大字报贴的满地都是,从汴京城到洛阳城,从洛阳城到金陵,手中握着活字印刷术和油墨工艺的赵构,很轻易的就把一个个被他处置的官员们的罪过都列举了出来。

    看着这些个人贪腐的金额,士大夫们还能矢口否认,或者视若不见,但老百姓与之的看法能一样么?

    中国的人民大众,从古到今对‘青天大老爷’的尊崇与追求,那都是有目共睹的。赵构杀贪官,是推远了士心,却收揽了真正的民意。

    如那李慧,在宋廷高层们的眼中自是不该死的。贪污的数量是过于打了一些,可哪里需要杀人,把人远远地贬去荆南岭南不就是了?

    如果可以,他们宁愿天底下一个当官的都不死。

    范仲淹所言的:“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之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他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

    那多少年来可一直都牢牢铭刻在赵宋士大夫们心中的。

    当官的、读书人都说赵构性情暴戾,可事实上赵构在百姓中是口碑还有几分清白,那最大的原因就是老百姓们对贪官的痛恨。

    只要把事情把罪状告知了百姓,赵构的支持者就已经遍布大江南北。这都是那一张张大字报的功劳。

    眼下时代又不是21世纪,大街小巷摄像头到处都是,在通话完全靠吼,交通完全靠走的时代,只需要一两个锦衣卫成员,从上头手中接过大字报后,就能搅得一整座城市不得安宁。

    虽然官府是差役能见到就撕,可消息总是能传扬出去的。更主要的是,这老百姓们就不信天底下当官的还能有几个好人。

    经过了徽宗时代的败坏,赵宋官员的信誉度早就黑的跟淤泥一样脏了。

    他们说一,老百姓反而信二。就跟后世某个时段一样,朝廷的话说了没人信,反而一个个把国外媒体的报道风味纲目。

    也就是后来信息越发的畅通之后,国外媒体的嘴脸被一个个人看到通透了,这情况才有一些转变。

    可眼下的时候却正是底层百姓对头顶上的做官的不满爆棚的时候。宋徽宗纵然蔡京、朱勔等为非作歹,可是把赵宋给折腾的元气大伤。前两年的北方大暴动和南面的方腊起义还历历在目。

    历史上也就是金人南下给了赵宋转移仇恨的机会,一切的内部矛盾在强大的外来压迫下都化为了云烟,南宋初期抡起巨匪大寇,真正有牌面的也就一个杨幺了。

    只能说,老赵家把自己的信誉值透支的太厉害了,现在,金人已经退去,内部的阶级矛盾也已经重新取代了外部的民族矛盾成为了当前社会的主体,老百姓可不就是把朝廷官府的话反过来听?

    这一情绪真的给赵构很大的帮助。

    更别说赵构这几个月所作出的成绩也是实实在在的。

    嗯,他并没有给老百姓减一分的税赋,但是在他的督促下,各州县的当官的也好,当吏的也罢,却没人再敢肆无忌惮的伸手捞取好处了。

    这不是说他已经彻底的杜绝了贪腐这一情况,而是在早前大官大贪小官小贪的基础上大砍了一刀来,说是拦腰斩断都是轻的。一个个担心自己脑壳的官吏们,较之前些年真的是收敛的太多太多了。

    这对北地的老百姓而言可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更别说勤王汴梁的那些士兵们,人人减免五年的税赋,赵构也真正做到了。

    再加上赵构砍杀了一个个贪官污吏,这群众基础也是有了。连同他解汴梁之围,屡次大败金虏,收复北地的功劳,百姓们可不会真的都挺做官儿们的言语,把赵构视为暴戾的化身。

    “有粮食了就好啊。”赵构看着梁杨祖递上的折子,满脸都是笑容,“有粮食了,孤就能动兵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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