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衣锦还乡
郑芝龙和郑军主力早就从通州退走了,那里只剩下郑军的一个尾巴还在,可以说,不多久这里一个郑军都不会有了。
但有的人却才风尘仆仆的赶到通州。
这人就是阎应元,一个通州小家族子弟,崇祯十四年赴江阴为典史,刚刚上任就露了一个大脸。
海寇顾三麻子率部进犯黄田港,阎应元领兵据守,连发三箭,皆有人应弦而倒。海寇心惊胆战,不敢再犯。因为任内平定盐盗,平服民乱,政纪突出,江阴百姓感激他的恩德,在社学中为他画像留念。
可是这出众的才能却根本不为明廷所用,任满三年,阎应元还是一典史。
随着甲申事变暴起,满清入关,祖籍通州的阎应元已有家不能回,本是要调去他县任职,还是典史,也因为母亲病重,又道路堵塞,没能成行,全家便在江阴城外砂山脚下暂时住了下。
郑芝龙又如何会忘了他这个大才?
千古华夏,幽幽青史,如阎应元者,是独此一例。张巡且还是进士出身的县令呢。而阎应元呢,不过是个薄有家资的小地主。
他并没甚拿得出手的功名,就是一个捐来的监生,这个就纯粹看财力了,实际上南北直隶国子监的监生七八成都是捐的,有钱以监生再走门路铨选个典史并不难。
但如此走来的人,在大明官场上那前途也是有限了。没有功名在身,天然的就被当政者鄙视,你不是进士,哪怕是个举人呢?举人做大官的人虽不多,却也不是没有。
远的有海瑞,近的有邱民仰、侯安国,这都是举人出身。可阎应元就是一个监生。
这个时空里,因为崇祯帝的南下,带来了大批的官员,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这阎应元就是连迈入品官的门槛都不得了。
原时空他因为在江阴干的好,已经是被选取他地做主簿的,这好歹是个佐贰官。即知县的副手,正九品的。这是正儿八经的官。有自己的独立的办公衙署,在一些地域较广或事务较繁杂的县,佐贰官还有自己的管辖范围。
甚至于在知县空缺时或新知县尚未到任前,一般都以佐贰官署理知县的职务。有不少知县也是直接从县丞提拔上来。
但眼下时空里,阎应元便是挪地方了,他还就是一个典史。纵然那实际地位真就不比主簿逊色,某种程度上言,典史就好比后世的办公室主任。没有县丞、主簿的时候,由典史兼领其事,所以典史同样是由吏部吏部铨选、皇帝任命的,所以同样属于“命官”,为杂职首领官。
但一个入品一个没入品,这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郑芝龙并没有使人去正儿八经的招揽阎应元,因为这太突兀了,二者差距太大,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都不得。就一直等到阎应元任期到满,又不能赴任履新,于是他就叫人使了个歪招,把阎应元‘新’调去了定海任职。
初开始也是一样的一刀切,整个定海衙门的上上下下都被开了么,但很快就又以“简历出众”为由给招入了县衙。
这时候的阎应元是有家不能归,有国不能投。
因为把定海让给郑芝龙的是崇祯皇帝,这有国不能投还不明显吗?他要敢下船,那就只有告别官场这一条路可走了。而他的家在北直隶的通州,通州已经是鞑子的地盘了。如此的,阎应元就只能坐吃山空。这可不是中国人愿意接受的‘现实’。
所以,阎应元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上了郑家的船。
这一上去,就再没有下船了。尤其去岁大明北伐失败后,阎应元打回老家的希望全寄托在了郑军的身上,那真的是死心塌地了。
先前都已经做到了定海总管府二把手的位置了。
这当然有郑芝龙特意照顾他的原因在,但不能否认这能凭真能耐青史留名的人,的确没有傻逼。阎应元功名拿不出手,可在处理庶务上,真是一把好手。
就是郑芝龙不着重的提点他,一干公务员里他也能脱颖而出。
而郑芝龙在把阎应元圈到手之后,说真的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他。让阎应元从军吧,他能适应么?
郑军可不是冷兵器军队,那是已经形成规模的火器大军。甚至今后的清军、明军也都极可能向着火器部队转型。
枪林弹雨中,阎应元太容易折损在战场上了,他只是一个低级军官,郑芝龙不可能给他以足够缜密的保护。
偏偏郑芝龙也没理由把他迅速提高到一定程度。
就是施琅和江哲,那也是屡有建功,这才被提升到现在的地位。阎应元只是一介典史,他又鸟功劳?
但让阎应元走文官路线,郑芝龙却又真的舍不得。
看江阴守城战,此光辉足以媲美张巡守睢阳之战。整个过程慷慨激烈,悲壮凛然,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叫人思之就两眼发热。
而且也跟张巡守睢阳一样,三十六计里能用到的都用了上。
诈降、偷营、火攻、钉炮眼、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小股出击、登陴楚歌……无所不用其极,无不闪烁着创造性的光芒。
历史上的阎应元,在被陈明遇请入江阴城后,立即把全城的户口分别丁壮老幼编列成册,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民兵。又对城中过往行人严加盘诘,肃清内奸。在他的领导下,江阴城数万百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分派得井井有条,立时把江阴小城变作了一个守卫严密的堡垒。
这种超强的统帅和统筹能力,就足以叫阎应元成为一个优秀的战将。
足智多谋,更有绝高的统率统筹能力,这种人叫他离开军队,走文职路线,那是不是太浪费了?
如是郑芝龙就为他寻找到了一个绝佳之地——北海道,在那里他既能打仗,又能治民。偏偏北海道还处在‘荒芜’状态,以他的资历,足以跑去坐上一把手了。
现在阎应元风尘仆仆的赶回通州,这自然是要带走故乡的家眷亲友的,就是跟着他去北海道,那也比待在通州受鞑子管束好不是?
阎应元没父亲了。可他还有一个大伯,两个姑姑,以及堂兄弟、堂叔、堂伯一大群。
因为他的到来,这天整个阎氏都欢天喜地的,在如今的乱世里,能得一个实实在在的庇护,这就是万金不换的。
阎大伯家是一处不怎大的三进院子,早早就张灯结彩,安插一新,仆人们虽然忙个不断,只是每人脸上却是喜气洋洋,精神百倍,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累的感觉。
原因无它,就是因为阎应元的到来,就是因为阎应元的许诺。
都先去北海道,那地方隔着大海,比济南比登莱都要安全,暂且猫上三五年头,等这中原有了分论,大家真愿意回来的,到时候就再回通州不迟。这里是阎氏的祖坟祠堂所在,他阎应元还能不要祖宗的忽悠所有人么?
而要还留在通州,不说今后的厮杀战乱的影响,就说眼下这档口一过,鞑子势必会寻上门来。阎应元这么一回来,阎家人这般一热闹,通州城内外谁还不知道阎家除了一个阎应元,在郑芝龙那儿做起了官。鞑子能放过阎家人吗?那就是阎应元这一支的旁院兄弟都也不会得好。
阎应元要么是不回通州,回通州后要还把他们留在老家,那就是害了他们了。
可是阎应元也有必须回家的原因啊。他娘自从几年前病了一次后,身子骨一直不好,这要不趁着机会回来一趟,等北地真的尘埃落定了,她回来的可就是一口棺材了。
万幸,这阎氏一族并没啥幺蛾子来。因为现在就是再胆小怕事的人也知道,鞑子已是日薄西山,很难再翻身了。大明朝的兵将在无数百姓心中也是垃圾一堆,李顺也不行,因为他们都被满清反复吊打过的,而满清却被郑军一次次的吊打。这郑芝龙的兵马现下倒是更有一统天下的可能。
那就好了,现如今的阎氏一族里,谁不夸阎应元眼光独到?更别说很多本就要迁移外地的人家,那也对阎家凑趣了过来,自然是希望能在阎应元跟前讨一个好。
甚至是连留守通州的施大瑄也惊动了,特意叫人备了一份礼物送到。不为别的,就是为结个好。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尽可能的编织关系,尽可能的谁都不得罪,仿佛没啥棱角了一样。
等到了午时,那消息已经传了来,阎应元已经在张家湾下漕船了。能在这个时间点里带着二三十艘漕船奔来通州,接家眷家属,就只这个能耐,施大瑄都要高看他一眼的。
整个阎氏近亲都骚动了起来,不单丫环仆人沉不住气,频频向大门口张望,就是阎大伯自己都沉不住气,几次派人到大门口查看。
直到快正点十分,一行车马这才驶了来,这马车的样子一点都不出众,几名阎大伯家的下人正要出来驱赶,马牟停下了来,他们正苦苦期待的阎应元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阎应元早就听闻阎氏热闹了来,但看到眼下这等大的阵仗,面上不显露,心里也高兴的很:“衣锦还乡,衣锦还乡,这就是衣锦还乡!”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后妃
等到郑芝龙回到济南,这时间都七月末了。而等到安平的一大家子人都被送到济南时候,时间更已经临近中秋了。
这个期间里,郑军一连串的攻势所造成的影响力,已然彻底发酵开来。
满清挨了当头一棒,被打的半身不遂不说,是天下士民的口中,那‘口碑’也彻底掉落了。
无所谓阶级立场,因为天下士绅还有大明可供选择,就是那张献忠和李自成看着也比郑芝龙更面善。所以,满清“实力”只要一垮掉,他们入关后辛苦建立起来的口碑就也垮了。
一个非常非常明显的例子就是,金陵朝廷上已经有人将主要矛头隐隐对准了郑芝龙。似乎这一战后,去岁还大败南明,在南明身上割走一块肥肉的满清反而成为了朱明王朝次要的敌人了。
张肯堂被调离了八闽,因为他跟郑芝龙的关系太紧密了。朱大典成为了新任的闽地巡抚,那主要的目的怕不是治理闽地,而是去解决泉州事的。
至于张肯堂组织起来的那支新军,也被朱大典一口吞吃掉。早前被支援去的郑军人手也纷纷撤了回,不然啊,都少不了刑场上走一遭。
跟郑芝龙关系亲密的人群里,便是蒋德璟都吃了挂唠,也就是沈廷扬已经带兵上战场了,这才能安然无事。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李自成也不是白给的。联手川蜀的张献忠,还真的打过了长江。
张献忠当然不是与李自成全无了隔阂,而是局势使然。
早年李自成入京他入川,那未尝不是打着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念头。左良玉实力不弱,南明在江淮和江南、闽地也很有号召力,张献忠可没把握在李自成‘重整’北地山河之前,就也彻底拿下南国,从而与李自成形成南北对立之局。
如此他就索性入川,留着南明与李自成厮杀去,自己先盘踞蜀地。
如此他张献忠的大西占据川蜀云贵,南明占据江南湖广岭南,李自成则领有北地,正是当年三国时期的局面。作为弱小的‘蜀国’,他当然要进取汉中,威胁曹魏的关中了。
可现在呢?
关外的鞑子和郑芝龙乱入,李自成这个曹魏成了丧家犬,只能跑来跟孙吴撕咬。所谓的三国是彻底不成样子了。这般来张献忠自然要调整方针,才不会跟李自成继续为敌呢。就是李自成不把汉中等地给了他,张献忠也依旧会跟其联手。
眼下,崇祯帝的嫡系人马可还远没有恢复实力,但现在两淮有郑芝龙在北面顶着,长江下游不存在危机的,沈廷扬手下的战船反而腾出了手来进入湖广战船。
郑家要夺天下,那也是先要把北地平了。
就跟朱明要先解决李自成,最好顺手再收拾了张献忠,如此才能真的跟北地分庭礼抗一样。那郑芝龙现在最大的敌人还是满清。
明郑之间,在明顺和郑清双双交战,彼此没有个具体的结果之前,那是不会开打开战的。
所以郑芝龙根本就不在乎金陵朝堂上的‘流言风语’,只要这些事儿没有影响到郑平的生活,他就权当没见过。
八月初一的时候,郑芝龙就正式变成齐王了。可他没有大肆的分封后妃功臣,直到中秋这天,方才下了几道旨意。
自然就是后宅女人们的晋位。
首先是颜氏是王妃,这点上不存在异议,但册封礼要稍后些时日再办。郑芝龙也没办称王大典啊。
颜氏为正妃,赐白玉如意一对,七尾凤钗一对。
田川氏晋为侧妃,赐白玉如意一对,五尾凤钗一对。
其他人等就全是庶妃了。各赐青玉如意一对,三尾凤钗一对。
至于其他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则不多加累赘。
然后,所有人的册封礼都是另外再说。
而实际上郑芝龙根本就没准备去办过,他人都要挂了,还给后宫般什么册封大典?
这不是铺张浪费么?
他自己的称王大典都要省了去的。
而至于他挂了之后,郑森是不是要给自己的亲娘大办一着,郑芝龙也不去管。都随郑森的意思。
反正郑森说了,日后他那些兄弟们建国了之后,他是准备把那些个有儿子的太妃们都给送去的。
或者到时候他也会使手段拿捏一二自己的兄弟,可人终究是要送去的。
郑芝龙也不去管将来这些女人的分位如何,他这里就这三个等级。而且两侧妃只会立田川氏一个。
虽然没有册封仪式,但这旨意一出,那些个女人们却是有一个是一个,无不喜笑颜开。不管得不得宠的,熬出个位份来才有盼头啊。
田川氏也没想到郑芝龙就这么的就下旨,她本以为得是郑芝龙称王大典之后才册封了。
那是欢喜的很,当即就笑盈盈的拜倒下:“妾身多谢大王厚恩。”
颜氏就更是高兴,自己的位子稳了,看日后谁还敢说这正妃的位置会被田川氏给抢去。
“王妃请起,多年来后宅安定,和睦兴瑞,此皆你德行,正妃之位舍你其谁?孤心中也感激着你呢。今后也望你继续管理后宫,替孤分忧。”郑芝龙亲自扶着颜氏起身道,给足了面子。
众人也忙都跪下:“恭贺王妃娘娘金安!”
郑芝龙轻轻捏了下颜氏的手:“你们的礼服一年前孤就叫人做了。下去后都换上礼服。”
今天是中秋,郑芝龙在前面宴请群臣,颜氏她们也要在后头会客文武内眷。
颜氏惊讶的看他,一年前的时候礼服就开始做了,她要是没记错,一年前的时候这事儿还没影呢。
他就开始叫人做了?
那就是说,眼前的男人真真是个祸国奸臣,当世枭雄啊。
不过这些跟她没关系,颜氏现在只想立刻把礼服给穿上。
日后是不是要封皇后不去提,只眼前的王妃袍服在身上这么一披,她这辈子都值了。
大大的穿衣镜前,一身亲王正妃礼服的她,眼角都是雪亮的。在此之前颜氏就是知道礼服的华丽与贵重的,她先前是总兵夫人,自然有属于她的命妇礼服。但稍后郑芝龙封伯封侯,那礼服实则是没有被一同赐下的。
大明朝都风雨飘摇了,如何还有闲心去理会这个?
而现在她穿的是亲王正妃的礼服,不是亲眼所见,那还是无法想象的奢华与贵气。
里里外外再加配饰,这些东西真的复杂的很,怪不得郑芝龙一年前就使人去办置,真是提前两年去做也不为过的。
不说那个,就只是系在霞帔上的龙凤纹金帔玉坠,还有预备的龙纹金帔坠,没有几个月的功夫,就不可能弄好。
帔作带形,这东西很早时候就成为了女性服饰上的一种饰物。
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中有“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的诗句。在唐朝时候,霞帔称作“帔帛”,因其质地轻薄,大多以纱罗裁成,上面印有各种花纹,色彩斑斓、宛如虹霞,故被誉为“霞帔”。而到了宋代,霞帔成为妇女礼服中重要的装饰品。也是从宋代开始霞帔和帔坠被列入命服规制中。
朱明建立之后,霞帔更是成为了女性身份地位的象征,平民百姓再不能使用。
送来给颜氏过目的帔坠,面为织金纻丝制成料,红色两边织金线二条,内饰圆点纹,中间织云霞和升降龙纹。里为黑素缎,中间夹平纹绸一层。带上缀珍珠梅花形金饰。梅花用金片剪成。正面以花丝圈成梅瓣,瓣内铺翠,中心穿两孔以铜丝系珍珠一颗,花瓣上穿三孔,以合股线钉在带上。
那东西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
所以,郑芝龙一早就叫人去做了,不管金陵的崇祯帝愿不愿意册封,他都会是齐王。他的女人也都会是王妃、侧妃、庶妃。
“多谢大王。”
再见到郑芝龙,颜氏收拾了一下心情,内心所有的想法都汇成了这一句话。二人之间虽然没有孩子,但郑芝龙总是照顾她的颜面,而且一照顾就照顾到底了。
郑芝龙只是笑,亲自扶着她坐下,丝毫不避讳其他人,也算是一捧到底了。
田川氏只勾着头,全程低调的恨不得能身影消失了一样。
她的孩子都已经这般的那啥了,她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去压颜氏一头么?
田川氏又不是没脑子的人。
就跟施琅想的那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样,她已经得了里子,面儿上自然就要敬着颜氏三分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王太子
九月初一这一天,郑芝龙特意把手下有名有姓的文武一块叫进了齐王府。就是朱明的德王府,现成的王府,整治一番之后,郑芝龙全家都搬了进去(历史上被鞑子一把火烧光了)。
大殿也改做了太极殿,好比燕京的太和殿,是郑家君臣上朝议政之地。
众人心中都有嘀咕在,这是有大事了。若不然郑芝龙更习惯性的召集几个重要人物商议事情,而不是这起大朝一样的叫来济南境内所有五品以上文武官了。
别看这齐王府才刚刚建立,可大大小小的部门却一点不差,这五品官职划线,三品及以上者入大殿,余下的在殿外广场静候,黑压压的人头都是老大一片的。
很多人都在猜测着,可也有极少数人早就明白了因由。估摸着就是大限之日的事,终于要挑明了。
郑鸿逵、郑芝豹俩人对视着是只呲牙咧嘴,搞不好啊,郑家要留名青史了。二人再去看郑森,后者满脸平静,但眼睛里……,不说也罢。
文武百官,郑氏血亲,还有郑芝龙的那几个儿子,今儿都要上朝的。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底下人插话的余地了。郑森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消息散出去,那么这事儿就定了。
今日进了太极殿的郑森还是王世子,出来的时候,就会有一位已经成了王太子。过几天郑芝龙传位,郑森上位那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郑芝龙端坐上首,等百官叩拜过之后,摆手道:“中秋过后,孤这身子便有些不适。病了好些时日,今日其实也不大好。只是,今日却是个好日子。”
“孤这几天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这太子的人选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就该正式下旨,册立王太子。”
很多文武都面面相觑,都没想到郑芝龙说的是这事儿。
殿内殿外都响起了一阵骚动,这也是郑家的草台班子刚刚转正,还有不少历史遗留问题。比如这朝堂上的纪律,就没人金陵城的得体。
郑森的世子位置还是郑芝龙要齐王爵位时候请下的,结果郑森世子的位置是早早就下来了,可郑芝龙要的齐王爵位却才刚刚下到。
而且王世子与王太子,明面上说是一样的,郑芝龙还没有与大明刀兵相见么,那就算是大明的藩属。如朝鲜、安南、琉球等国一样,其王储皆应被叫做王世子,而非王太子。
但实质呢?郑芝龙是志在天下的。
在两汉时期,亲王法定继承人的正式封号是王太子,后来为了与皇太子相区别,改为世子,后代延习不改。而现在郑芝龙把世子改为太子,其用心就是昭然若揭。
“念!”抬手他说着。
前几日,就已经召见了几个亲眷重臣,旨意早就已经定好。
但是毕竟还是要正经下旨的。
众人忙跪下,郑芝龙在跪拜这方面延承汉唐,朝中大臣轻易是不下败的。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跪在一干兄弟最前头的郑森,心跳很快。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叫他既是忐忑又是感慨。思之‘大限之日’的真假,心里难免会多想。
郑鸿逵上前一步,将明黄色的诏书展开:“大王诏曰:自古君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孤儹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
长子郑森,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人品出众。堪为太子人选。
于崇祯二十年九月初一日,授郑森册宝,立为太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那遣词造句,除了避讳了皇帝的字眼之外,一切都跟皇太子册封诏书没什么两样。
郑芝龙就在上首做着,看着一众反应来的文武官员,齐声高贺。
“孤降于大明,至今已十年有余,凡军国重务,未至倦勤,不敢自逸。虽不敢自比古之名将,论文治武且还算不俗,可说是上不辜负皇恩,下不愧对文武百万、天下万民。只是人力有时尽,孤已至中年矣,神疲力乏,常有精力不济之感,也是时候让小辈人挑一挑重任了。
长子大木,人品贵重,允文允武,深肖我心,小辈儿中实孤第一得意人。来日必能克承大统,继孤未竟之业,望诸多亲贵功臣,尽尔等所能,日后好生辅佐太子,以叫天下重安!”
“臣等敢不尽力!”所有人都叩首道。
郑芝龙身边已经有人在王座平台上搬来第二张椅子。
郑森已经冷静了下,上前一步:“孩儿谢父王看重,定不敢有负父王的厚爱!克勤克俭,恭敬勤勉,以叫天下早日安平!”
说着,才接了诏书,恭敬磕头。
郑芝龙从座椅上起来,走下来,亲自扶着郑森:“孤今日立你为王太子,乃是相信你不会辜负为父的所愿,也不会辜负天下黎民苍生。日后这偌大的基业都交给你,孤百年之后,也觉得安心!”
“是,孩儿谨遵父王教诲!定不敢遗忘初心!只还请父王多教导孩儿。叫孩儿无愧天下,无愧世人百姓!”
“好,为父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心里头装着天下,装着黎民苍生,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转头就又叫钦天监尽快择定良辰吉时,举行大典。
“臣等遵旨!”
“臣等拜见太子千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对着郑森跪倒,山呼起败,如此亦是行了君臣之礼,定下了君臣之序。
郑芝龙看着郑森,笑着点了个头。
郑森也跟着笑着,虽然他心里还在嘀咕着。抬手说道:“诸位快请平身。小子年幼,万事都还要诸位多多教导一二。”
郑淼、郑鑫等人也纷纷起身,大约没哪一个人是真心欢喜的。
作为一个没娘的孩子,郑森跟自己这几个弟弟,关系真的不算亲密。有娘没娘是一个问题,年龄隔阂又是一个问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利益冲突。
几个人也笑着,可是到底是勉强。
毕竟对他们而言,这一个头磕下去,就是一辈子啊。
不,是祖祖辈辈!
虽然他们也是郑家的子孙,也是宗室,可亲王与皇帝的差别真的是天与地的区分。朱明的例子就摆在他们眼前呢。
散了朝,郑森没有跟着郑芝龙去,而是不知怎么的跟自己的那几个兄弟就走到了一处。
“二弟、三弟、四弟、五弟。有功夫么?”郑森说道。
“大哥有事?那就一起坐坐?”郑鑫笑着道。
这个时候郑森来寻他们,那一定是要给面子的。
占济南城三分之一大的德王府,其内有濯缨泉、灰泉、珍珠泉、珠砂泉共汇为一泓,其广数亩。名花匝岸,澄澈见底;亭台错落,倒影入波;金鳞竟跃,以潜以咏;龙舟轻泛,箫鼓动天。世称人间福地、天上蓬莱不是过矣。
清兵入塞,破济南,德王府损毁很重,但稍后时日就又有恢复,等到郑芝龙拿下济南后,更使不少力气整治这王府。
水边一亭子内。几人刚刚坐定,自有侍女上茶,郑森摆手,叫人走远。稍后也不多废话套话,直接拿出了一本折子放在石桌面上,自己就端起茶碗,仿佛欣赏起了景致来。
“海外封藩建国……”片刻之后,惊叫声在亭子里响亮起。
第三百四十三章 梦醒赵九妹
新的一卷,新的开始!这次穿越赵构。
……
郑芝龙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大限之日会怎么样,是数百年见一眼过,重新转回21世纪大魔都的小出租屋里,还是直接入“轮回”?
二者都好坏半掺。
比如说他很乐意回21世纪,因为那里有他牵挂的父母家人,这与郑森他们可全然不同,然而他又担心自己回到了小出租屋后,面临的就还是那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
如此想着,他又觉得坠入“轮回”也不失为好去处。那再坏又能比原本那烂模样更坏吗?
“当……”
仿佛是一记钟声在他脑子里响起,而后就见丰碑光芒大作,本来紫云青雾金光缭绕的碑体,一下子去伪存真,整个似乎就只剩了一抹凝实的金色祥云,还有一抹没有凝实的青色祥云,二者齐齐还崩开,然后丰碑跟吃了大补药一样绽放出无尽光芒,郑芝龙就觉得世界里全剩下光华了,接着人就被一股吸力给摄进了碑体!
隐约里,他似乎看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
郑森看着刚才还面色红润的郑芝龙,眨眼之间就满脸死灰之色,头已经垂了下来。伸手一摸鼻息,没气啦。瞬间整个人都要炸了。
心中本来还有的担忧——担忧自己老爹没死,然后自己的处境就很尴尬,甚至很危险——现在就全都化作了没爹的悲痛。
……
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都像被撕扯一般的疼。那简直就跟把人塞进了搅拌机的感觉,偏偏神经却无比的清晰,这种疼痛,他都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才觉得整个人落到了实处。
郑芝龙的眼睛还没睁开,额……,现在权他当还叫郑芝龙吧。口鼻中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淡雅清新,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
更不是出租屋里等死的陈华所能用得起的,所以,他没有回到21世纪,而是又投胎了。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真好,又活了一世,而且看样子依旧是投了个好胎。
且这一次他有十年的时间来改变世界。
这是他冥冥之中所感到的认知,可是比明末的郑芝龙要长好几个年头。许是因为崩坏的金色祥云和那一抹没有凝实的青色祥云,能量比之前的红色祥云要高吧。
他还做了一个选择呢,那粉身碎骨的疼痛之中,直有一个明悟涌上心头——是选择好的出身,还是好的身体,他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后者。也不管这好身体是指穿越还是指21世纪。
现在可就是美美的了,自己的‘出身’,也不差么。
然后耳边就听着人小声说话声。
“李大夫,我家殿下的身体,如何了?”这是一个嗓音很好听的中年人的声音。
等等,他说殿下!
殿下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几乎就是说明了他的身份了。
郑芝龙心里都要哈哈大笑了,富贵,真又是一场大富贵。不管这身份是谁,他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当了几年的闽海王,郑芝龙可不觉得自己还能再吃苦受累的白手打天下。
“天气日寒,大王冲冒风雪,衔命奔波,有些劳累了,这才染上了风寒。待服下汤药,歇息三两日,便可痊愈。”这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性的声音。声音远没有第一个说话的好听,应该就是李大夫了。
接着一个新的嗓音开口道:“万幸万幸。殿下身负官家重托,打东京城一路奔波来,半点不敢懈怠,心中又生忧愁重重,可不就累到了……”这嗓子也好。
郑芝龙没有再听下去,他就听到了‘这天下的局势可不大好’,还有‘东京城’和‘官家’这俩字,那整个人都要躺不住了。
东京城,官家,天下局势不大好……
他就是对历史再一知半解的,那也能知道眼下是甚个时候了。
绝对是北宋末年,靖康时候。他的身份该不是去金兵营地里当人质的赵宋王爷吧?
脑子里就想到这,忽的就看无数影像在脑子里升起,就跟好大的数据洪流直冲电脑而来,大脑立刻就宕机了。
不过他人就是昏迷的,屋内的其他人等倒也没发觉。
李大夫退下去后,蓝珪、康履二人对视一眼,先向一直没开口言语的磁州太守宗泽道谢,这李大夫总是宗泽推荐的。然后就立刻招呼手下的小太监们去熬药煮粥。
宗泽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康王赵构,脸色很是沉重,他真不愿意叫这位大王去金营里自投罗网,女真鞑子已经起兵南下大名府了,这个时候去金营又有甚用?
倒是征兵备马,跟女真鞑子狠狠地拼杀几阵,更有用处。
“两位且精心伺候,本官尚有公务,待大王醒来,再来拜见。”
蓝珪、康履这时只是康王府的都管,还不是稍后的内侍巨头,半点不敢对宗泽有不敬,听闻宗泽如此说话,忙恭敬的让内知客韩公裔把人送出。
转回头就一门心思的伺候昏迷的赵构。
那大夫说的简单,话里话外就是一个富贵病,没吃过苦头的人一遭受累,就多少这样。但赵构真真昏过去了,可是实实在在的,二人可不敢有半点的疏忽懈怠。
而宗泽呢,掉头回到了知州衙门,就见那李大夫早在前庭候着呢。
把人招了过去询问,赵构昏迷是真是假,是不是有在作手脚?如果是这样,那等到来日他劝说赵构留下来,了就简单的多了。
“敢给相公做保,实无虚假。”那位是大宋的王爷,何等的身娇体贵?这连日大冷的天气,一路奔波中岂能不累,再心中烦闷,被风吹得受凉,一病倒下去,可是简单的很。
这就是一富贵病。
宗泽面上毫无表情,心中也不知道是该烦恼,还是该欢喜。
康王赵构,太上皇的第九子,别看这厮日后有‘赵九妹’的绰号,可在眼下,那声名却很是不错的。老赵家里少有的铁骨真汉子,很能唬人的。
今年入春,金兵第一次包围东京城时,金军叫大宋朝的亲王、宰臣前去军中议和。宋朝拟割让太原、河间、中山三地,派宰辅前去交割土地,亲王前去送金军过黄河。那被选中的亲王就是九王赵构。
宋钦宗由是再命少宰张邦昌为计议使,与赵构同去金营。
金军元帅斡离不扣留赵构在金营十余日,赵构凛然不惧。及至二月,适逢京畿宣抚司都统制姚平仲在夜里袭击金人的营垒,金人责备宋朝使臣,张邦昌十分恐惧,伏地痛哭,赵构依旧不为之所动,斡离不对此感到诧异,以为赵构不是真正的皇子,于是请宋朝廷更换五皇子肃王赵枢。肃王到了金军大营,许诺割让三镇的土地。张邦昌进为太宰,和肃王一起在金军大营为人质,赵构得以回朝。
可以说在主战派的眼中,前遭入金营为人质的那场勾当,真的给赵构赚足了眼球。
而金兵离去不过数月,随着太原城破,金兵无了太原的牵制,也是因为赵宋几次救援太原,叫西军损失惨重,女真连侧翼的威胁都也不存在了。于是再次南侵,赵构二度奉命出使金营求和。
先赵构一步入金营议和的刑部尚书王云为首的一群人,传回消息说:金人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军京师。消息迅速传遍东京城,朝野上下皆大为震惊。
可宗泽却觉得这消息根本就是金兵的惑敌之计。
随着太原的丢失,河东之地已经几乎尽为金兵所有,而河北之地,真定、平定军等地也尽数在金兵的手中,要取河间、中山根本不在话下。
换做他是金人,这个时候也对割让三镇不怎么感兴趣了。而会把目光向着更南方看去,吞并赵宋更多的领土,掠夺更多的财富。
现在金兵一路南下大名府,一路已经杀到了绛州,只要从大名府再南下,那就是东京城。而从绛州再南下一步就是河洛。只要夺取了那里,随着大小种的死而实力损失惨重的关中西军,再想东来救援东京城也是不可能了。
金人明明已经决定两路大军会师于东京城下。可王云还在京城叫嚣着必须割三镇才能议和,叫官家与众多大臣们都掉入圈套,以为割让三镇就可议和,就可让金人退兵。
这完全是痴人说梦啊。
宗泽仰面看着头顶的天空,这黑云密布的样子,真就跟当前的局势一般,整个大宋都被黑云压顶。
第三百四十四章 空头王爷
郑芝龙,不,他现在又是赵构赵九妹了。
也不是,绝不是赵九妹,他要做赵·真汉子·构。
对于这次穿越,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赵构名声再差再坏,那也是历史上的赵构,而不是如今的赵构。
历经了前世的一遭,想到自己因为时间不够而生出的无尽遗憾,他心中就完全舍弃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那一套。
横竖自己在这儿就只待了十年,考虑那么长远干嘛?有不耐烦的怼过去就是了。只要把靖康之耻扛过去,再把眼下的锦绣大宋给怼的七荤八素的,那就齐活了。
而凭着他赵构康王的身份,还能怼不过谁啊?这里可不是东京城。
他最满意的就是这里不是东京城,没了那么多规规矩矩压制着的赵构才是出柙猛虎,而不是笼子中被关着的猛兽。
虽然老赵家的王爷都挺没实权的,赵老大的前车之鉴都摆在那儿呢。
眼下的当务之急那就是如何挺过这‘靖康之耻’!
这都要到靖康元年的十二月了,他记得第二次东京保卫战,那可没顶几天,过年之后,很快就因为郭京而稀里糊涂的垮下来了。
要说这老赵家亏不亏,那真不亏。
什么因结什么果,从赵老二开始,老赵家就把华夏一路往沟子里带。他家人倒霉遭殃,被那啥,被糟蹋,被蹂躏,被挖坟掘墓,被脑盖骨做骷髅碗,那都活该!
但再是活该,老赵家也是中国的皇帝,这侮辱落到老赵家身上,那也是落在了中国身上不是?
何况再说一点自私的话,赵构他也需要改变靖康之耻,给自己赚一笔大的不是?
保不准他2世纪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好呢。
那是他心中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痛。
直到天黑,他才苏醒来。
并没有立刻大喊大叫,就看着帐顶想事情。
这里是河北西路的磁州,知州是宗泽,宗泽手头没啥正规军,但他却已经着手招兵买马,整兵备武。放言拥兵一万五千军,惹得赵桓都欢喜的很。
这可是个大才。
不仅赵构这个穿越者懂得宗泽的能耐,就是宋钦宗都知道宗泽不简单。
现在在河东战区,西路金军攻势凶猛,势不可挡。宋军已全线崩溃,溃不成军,一泻千里。而在另一个战区即河北战区,东路金军长驱穿插,纵横自如。虽然中山、河间等重镇依然在宋军手中,但都已成孤城,形势也岌岌可危。
加之大小种等名将逝去,李纲等主战派又被贬罚,赵桓也需要提拔新的人才来填补空缺。官声极佳,能力也不俗的宗泽,就是这样进入他眼中的。
金兵虎视眈眈,之前又围绕着太原几番厮杀,赵桓再是胆怯,对金兵也不是半点防备都没有的。
主战派代表何栗上奏,建议宋钦宗下旨,催发全国诸路勤王之兵。何栗说:“自去年冬天金人入寇,出我不意,故河朔诸州坚壁不战,天下诸州有的勤王,有的没勤王,陛下皆置而不问,恕其仓卒失措也。
今年自春夏以来,皆知金人必复深入。若天下诸州,有再不勤王者,以致大河失守,都城危急,则事平之后当行军法。现今,金寇将逼近黄河,伏望陛下睿断,下旨枢密院,疾速施行。若事平有功,则当以次推赏。自古及今,未有赏罚不果行,而能使人赴难不避者,惟陛下圣察。”
宋钦宗接受建议,下旨令天下诸州勤王,若敢迟迟不进,职官当以军法从事。
更有宣抚司干办公事陶宣干者,上书谏言:一、凡缴纳金人首级者,应及时行赏。而现行政策是,作战不统计斩敌首级情况,要等边事平息后大家一起受赏,这样做不利于调动杀敌积极性;二、对缺少军器的州县,赶紧调拨支援;三、对统制官与战士的犒赏,应改为七日一次;四、召募有武勇使臣和战士守城,由制置使司安排食粮;五、请给付两面军旗,用于招集溃散军兵,每招集五百名,应减二年磨勘;六、迅速调拨军马增援前线;七、对缺少钱粮的州县,赶紧组织运粮送钱。
而赵桓虽然没有全盘采纳,却也采纳了陶宣干两条建议:一、令宣抚司对缺少军器的情况进行统计,从现有有军器的州县调拨使用;二、给了两面军旗,令他去前线招集溃散军兵、有武艺的使臣以及勇士,并给他配备各十名招募人员。
但是因为平阳府官吏皆弃城而逃,比如平阳府经略使林积仁、都统制刘锐,留在城内的居民军兵遂开城以降。
陶宣干自己也只能落荒而逃,跑回东京城,落得一个好发大言而无实用的烂名声。
赵构之前在相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金军从大名一带渡河南下,兵锋都快杀到东京城了,那么,他为什么还要从相州继续北上磁州?
就是因为要考察磁州的宗泽。
之前金兵南下,宗泽便招兵买马,号一万五千军。
这消息报上东京城后,赵桓自然就闻之大喜。
但实际上宗泽手中别说一万五千军,就是五千军都没多多少。赵构带着皇命来到磁州,第一件事就是要看军寨情形,满打满算却也只有六七千人,宗泽回说其他军兵皆请假回家洗濯去了,若是敌军至,则立即召集。
赵构当时就觉得宗泽在说谎,但他并不想揭穿。
而现在他就更觉得没必要捅破这个谎言了。
宗泽纵然是说谎了,那也握着六七千兵呢,这些可不是大宋的禁军,可是用磁州武库的军备武装起来的本地乡勇义民,战斗力反而该在宋军之上的。
而且对比赵宋如今的情形,宗泽人只把手头的兵马夸大倍余,这已是难能可贵了。
眼下最关键的是赵构没调兵遣将的权利。
他记得挺清楚的,金兵再次包围东京时,赵构受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宋廷令其率河北兵马救援京师,但他却移屯北都大名府,坐拥十万大军而袖手旁观,继又转移到东平府,以避敌锋。
然而磁州的赵构却是没有半点权利,他现在就是一亲王而已,被宋钦宗派去金营议和求和的。
宗泽不希望赵构继续去金营,那是出于一个臣子的本能,不希望白白叫金兵手里多出一个亲王攥着,因为他觉得赵构再去金营,一点作用都不会有,而不意味着他就会听命于赵构。
所以,赵构现在真什么都不能做,一切都要等到东京发来消息后才能施展手脚。
“殿下,王相公求见!”
赵构起身后喝了一碗汤药,又进了两万米粥,就听曾择前来禀报。
除了蓝珪和康履之外,这人算是他跟前第三得用的宦官了。
“王相公?刑部尚书王云?”自己出行的副使。
“那还不快快有请?”赵构连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有点不一样的宗爷爷
应大家提议,郑芝龙开几张番外,免费,就放在作品相关里了。
……
王云,这是一个赵构前世根本没一点记忆与认知的人。
然而他现下躯体的记忆却告诉他,王云在如今时局下且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惧色,是赵宋与女真交议的主要执行人。
而赵构本身对王云的印象且不是很好。
因为这次前往金营议和,他本是不需要走这一趟的。
宋钦宗派冯澥和李若水出使粘罕(宗翰)军中,派王云和马识远出使斡离不(宗望)军中。王云本应与李若水一起,可王云却坚持要求康王同他一道去见斡离不。所以,十四日那天李若水按时出发了,而王云并没走。
他的理由是,康王英武威猛,与二太子(斡离不)关系友好,金人对康王很畏服。请康王出面,才有希望让东路金军停止进军。而且,二太子曾说过,必须要有亲王与两府宰执奉使求和,或许可解除战祸。
对于这事是否可行,宋钦宗拿不定主意,令宰执们商讨。
宰执们并不赞成再派康王出使,因为此前派肃王出使金营,虽然换回了赵构,结果肃王赵枢却被金人扣留挟走,至今一去不回,生死也不明了,现今岂有再陷第二位亲王的道理?
虽然赵宋制度下,王爷也没鸟的实权,但这也不意味着宰执们可以不把宗室亲王当回事儿。
耿南仲向皇上奏报,说的很委婉,其大意是:朝廷对待斡离不与粘罕应该相同,现在若派康王去斡离不处,那么,对待斡离不很显然是有些偏重得。只派王云去如何?或者粘罕处再派莫俦(徽宗政和二年(1112)壬辰科状元)前去如何?
宋钦宗素来信重耿南仲:“卿去面谕王云,若兵退后,亲王再去感谢不妨。”
但王云却不以为然,面见宋钦宗,极力坚持康王再次出使斡离不军中。
然后,然后赵构就又出使了,王云为副使;答应割让三镇,携带衮冕、车辂以行;并尊金主为皇伯,上尊号为大金崇天继序昭德定功休仁惇信修文成武光圣皇帝。
赵构等于是被王云给加上火堆的,他要是能对王云有好印象,那就怪了。
便是换了内核后的赵构对王云也印象很不好,这家伙从金营回转东京后,一路上都在散播金兵不可敌之言,在相州(今中原安阳)时,他对知州汪伯彦说:“金人情状甚乖,本州宜多积粮斛,预作防备守御之计。我窃闻虏寨中人说,此次渡河至京城下,恐怕要呆到来年夏初,方可回师。”是再三嘱咐叮咛了,方才离去。
而到了磁州后,又将上述所言对磁州知州宗泽说了一遍,还建议磁州坚壁清野。
结果被宗泽很坑了一把。王云走后,宗泽更是对身边人说:“王云奉使卖国,却尽为金人大张声势。我要将此奏报朝廷,请你们不要信其说。”
到赵构、王云一行人遵旨离京,前往东路金军告和时候。走出城门之后,王云望着巍峨的东京城楼,对赵构说道:“京城楼橹,天下所无。然而,真定城高几近一倍,金人让我等坐视攻城,不多时城破之。此虽楼橹如画,亦不足恃也。”
前者王云的作为,赵构都是听人说的,但后者却是他这具身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这换了一个内核后,他要对王云的印象好了才有怪。
这种人或许不是吴三桂、孔有德那样的叛国恶贼,可骨头绝对缺钙。
被金兵的威猛一吓,整个人就彻底的没了自信了,跟赵桓怕是一样的心理,花钱消灾。对金兵割地赔款了,这事儿也就了了。
横竖这是他老赵家祖传的本领。
只是赵桓也是在艰难局势下才做出了割让三镇的打算的,之前可是想着多花钱不割地的。可王云却是早早的就被金兵吓的提不起来了。
“王相公以为如今之局面,小王可还要前往斡离不军中?”赵构问说着。
他就想看看王云会怎么说。这家伙见了赵构已经清醒了,就一副卸掉了千斤重担的样子。
“大王何以退缩?”
“如今国势艰难,金兵纵横无敌,兵锋已是逼近东京,此正是大王为国出力之时,岂能胆怯?”
老赵家的亲王果然不算鸟,王云这话说的很不客气。
赵构笑了笑,把人打法了出去。“这人……”
旁边候着的康履恶狠狠的看了王云的背影一眼,那赵构要是去了金营,他们岂不也要前往?那是被架在火堆上烤,王云这是要害他们性命。
“大王勿忧。这王云且得不了好。就老奴所知,本处的宗相公对这厮甚有不满。”
“哦,这宗泽怎么跟王云不对付了?”
赵构觉得是自己换内芯的时候,磁州城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康履与边上的蓝珪对视一笑,就跟偷吃了小鸡的狐狸。
“大王应该知道,那王云与磁州以及宗相公早就有过接触,他上次从金军营中回京曾路过这里。因为觉地金人很可能会打真定南下,便建议宗相公坚壁清野,不给金人留下任何粮草。
宗相公怕也是心中早有此意,便顺水推舟借机下令,严令磁州城外居民,将谷米等物全部运到城内。而磁州人只知道这是王云的建议,因此对他都很怨恨。
因为二太子(斡离不)带的大军虽然南下了,可却并没从磁州走。
金兵从真定向南时候,一头撞在了庆源府的王总管手里,攻城未果,反被杀败。由是那二太子便放弃攻城,继续绕城南下。再因为范相公统兵五万,守卫在滑州、濬州一带,严阵设防,二太子见我朝大军有准备,就二度改变行军路线,领兵转道恩州古榆渡,然后直趋大名府,在魏县李固渡渡过了黄河。磁州根本未曾见敌。”
这下事儿大发了。
“先前的坚壁清野可是叫本处百姓损失巨大。眼下磁州百姓纷纷说:虏人并不从此路来,何必清野?毁怀我墙屋,籍没我草粮,王云这厮约莫是金人细作。
这次,磁州百姓见王云又陪同大王北去和议,上下都在痛骂他。”
赵构半响没有说话,本身的记忆已经与他融合,那就跟看了一场漫长的电影一样,他是不可能把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一些事儿需要先给一个提示来,这才能想到。
乍然见听康履说什么王总管、范相公,他根本就不知道王总管、范相公是谁。但脑子里一个个片段闪现过后,他就已经明白谁是谁了,脸上还露出一股掩不住的喜色来。
庆源府的王总管,就是王渊,一个他(21世纪)似乎有点印象的人,好像是南宋初期的大将。而事实上这王渊轻财好义,善骑射,勇谋兼备,也的确是西军出身的一员悍将。
斡离不打真定南下,金军骑兵撒开马缰就跑了起来。
这运用骑兵队伍长途奔袭,就好像是外出打猎一样,取得胜利就满载而归,是金人惯用的传统战术。斡离不率东路军两次南下,都采用了这套战术。
与相对‘斯文’一点的粘罕很不同。粘罕带领的西路金军一路上对所过州县,采用的是“服者抚之,拒者攻之”的政策,所过州县基本上都被他扫平(河东)。可斡离不带领的东路金军,对沿途州县却基本采取绕城而过的策略,除非是必要,那是不会去与坚固的城池死磕硬碰的。
庆源府就是一个需要必须攻下的地方,因为金兵南下走了上百里,要在这儿好生的歇歇脚,喘口气。斡离不就打算组织攻城,希望一举拿下庆源府。却不料城中那些胆怯如羔羊的宋军先发制人,守将王渊派遣州统制官韩世忠拣选步兵三百人,从西北门出城偷袭金军。韩世忠先放火焚烧金军的营寨,造成寨内大乱,然后趁机率众杀入,杀死金人数百,杀伤无数。
金兵算是吃了个小苦头。
不仅没拿下庆源府城,还损失了一些人。
来日整兵再去攻打,也是没能拿下。斡离不见这儿是个硬茬子,索性就又绕城而去了。
王渊立即派人入京,将韩世忠战绩报告给老领导刘韐。刘韐再上奏赵桓,后者很是高兴,下旨任命韩世忠为正任防奭使,其他参战将士也一律行赏。
那下旨的时候赵构还没有离开东京城。
赵构如何不欢喜?这队伍还没开张呢,先就知道韩世忠在那儿了。南宋诸将里,韩世忠给人的感觉固然不能同岳飞相比,可也绝对是一个能打仗,能打硬仗的人。
而范相公就是宁武军节度使、河北河东路宣抚使范讷,又一个赵构全然没啥印象而眼下却举足轻重至关重要的人。
统兵五万,守卫在滑州、濬州一带,严阵设防。而那里本是斡离不上次南下东京城,渡黄河的地方。
斡离不见守备森严,索性就二度转向去了大名府。这磁州也因此而躲过了兵灾之祸。
然磁州百姓因为坚壁清野却无不损失惨重,一个个不恨宗泽,却都恨起了王云,赵构就知道自己在进磁州的时候,就听人大声呼吁:“王云是细作,他肯定是想将大王献给虏人。大王勿行,不如起兵!”
估摸着宗泽也在内里有了些推波助澜的手段。
那或许是因为他真的看不惯王云为金兵张声势的行做,可下令磁州上下坚壁清野的到底是宗泽啊。结果人人都恨起了王云,这对赵构还是有一定冲击感的。
乃至他都又想起了王云,后者的立场固然叫赵构有些不舒服,可在如今这个关头,能受命奉使,就大步而去,这也是一个‘忠’了。只要他真的没有跟女真暗有勾当,就是有点缺钙,那也能称一忠臣。
上辈子时候,南明要跟满清苟合,派出了第一波人后(左懋第),那就再找不出第二个不怕死的人选了么,那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宗相公与王云极不对付,他先前都已上奏官家说:王云多次往返金军,与金人熟悉,恐怕他会为金人谋利益,从而出卖国家,切勿上当受骗。”
赵构心里又是一震,这种关系奏折的事儿,康履如何自动?
“好叫大王释忧。那官家已经把宗相公这份奏章发给了王云那厮。午时方才抵到。王云见了大怒,将宗相公好声一顿责备,还说他欺诈朝廷。”宗泽手中可没有一万五千军。
“宗相公被王云当众斥责一番,岂会善罢甘休?”
这位可是东京的官家看好的人,更是本地的长官,深的磁州上下之心。
赵构半响无语,赵桓这是什么操作?是在说自己深信王云不疑么?可你要真那马看重王云,为什么要叫他去几次进金营?
第三百四十六章 风光一时,后悔一世
“大王,宗相公前来拜见。”很快曾择又来通禀。
“快请!”赵构忙说道。
甭管这宗泽的形象在他心中是不是已有所不完美,这位宗爷爷都是接下来一段岁月里,大宋朝最能靠得住的人之一。从操守到能力再到抗金之决心,都将是他必然要倚重的人之一。
见赵构已经苏醒,而且气色不错,宗泽亦是欢喜,在行拜谒之礼后就直抒胸臆道:“肃王一去不返,今金人又诡辞以招大王。金兵已迫近京城,大王再去何益?敢请大王勿行!”
“小王亦是如此想,这可惜王相公颇有他意。加之京城未有新旨送到,这叫小王如何胆敢停下?”
赵构也不遮掩自己的态度。这叫宗泽大为欢喜,有赵构这位亲王的意思在,再有自己配合,王云又如何能翻的风浪?
“那大王不防在磁州多歇息几日。您抱病在身,且要将养些时日。”
有这个时间,奏折去到京城也能轻松打一个来回。
“怕就怕这奏折难送入城内啊。”金军要是杀到东京城下,放出哨骑来,怕是内外再通消息就不方便了。赵构说。
“东京城池广大,金兵纵是东西两路兵马皆会师一处,亦难将城池包围。”
宗泽就差拍着胸脯给他保证说一定能送进去了。
赵构也乐得把事情敲定下来。只是可惜,他现在依旧只能做个木雕泥塑,半点实权也没有。这磁州兵马的整顿和编练,一切都是宗泽的分内之责。而整个河东河北的军政事物,则是有范讷来管着。
他唯一的事儿就是装病。
但赵构岂会躺在病床上装病?人家大大方方的说自己养病,王云也不能说出个三五六来。
……
“去寻一些莱菔来。”
不去理会外头的事儿,赵构只是叫蓝珪、康履他们给自己寻来一点药粉,还有硫磺、硝石。
这个时代的药粉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配方也在百余年的过程中几经改进,硫、硝的含量比,从开始时的比2,到现在已经是接近比3了。已与后世药粉中硝占四分之三的配方相当相近。
但到底也只是相近,而非相同。
赵构手中不止握着绝对权威的药粉配方,还清楚怎么弄颗粒药粉,他更清楚如何提纯硝石硫磺。
蓝珪他们弄来的硝石和硫磺明显就纯度不高,这个一看他就知道。
所以他才叫人找些莱菔,也就是萝卜来。
宗泽对此事是问也不问。
赵构这个康王在涉及到军政事务时候,在他眼中那是半点存在感都没有的。赵构愿意摆弄药粉,随他去摆弄,这东西很稀罕吗?
自从咸平三年,神卫军官唐福向宋廷献上了所他制作的火箭、火球、火蒺藜等火器。两年后,冀州团练使石普也制成了火箭、火球等火器,并先后在皇宫内做了演练。这火器就成为了宋军诸多军械中的一员了。
赵宋稍后就在汴梁建立了药粉作坊——宋神宗时设置了军器监,统管全国的军器制造。军器监雇佣工人四万多人,监下分十大作坊,生产火药和火药武器各为一个作坊,并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据传说两个作坊的生产规模:“同日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二万支。
曾公亮带人著的《武经总要》,里面记录了三种药粉配方及多种火药武器,并配有插图。
作为磁州州官,一名大宋朝的中高层官吏,宗泽还真不觉得火器有甚神秘的,更不觉有甚大惊小怪。
他现在正一边秣兵历马,另一边再去跟王云打官司呢。
而此时的东京城呢,那也是一片惊恐之中。
斡离不率大军都杀到东京城外了,赵桓还不知情呢,他先前以为有折彦质和李回的十几万大军,就能把金兵拒之以黄河之外。却不想十几万大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消息传入东京,他是急忙使人召开朝会。
那有大臣认为,敌军乘机渡河,击鼓而南行,很显然有轻视我军之意。现在,我们不如在京城的四方十里之内,各屯兵二万,坚据要害,以挫败敌之阴谋。再从别处调兵万骑,前来助之,绝敌粮道。坚壁清野,以待敌粮草困乏,且竭力使其无法四处劫掠。安排间谍侦察其内情,寻找敌之薄弱环节。不时出兵,探其虚实。再令河北各地郡邑结营自守,并赶紧派使者北去拜康王为元帅。令康王集中河北兵力,扬言率兵直捣燕山,以动摇敌之军心。然后,康王秘密领军渡过黄河,汇合四方勤王之师,绕到敌军背后,夹攻敌军。若如此,则敌不难亡也。
也有大臣认为,现在敌兵气焰嚣张,而我军挫衄久矣。闻敌深入,气益不振。若是再战,恐仍不能胜敌,反而有伤国体。不若保护皇帝出城,以避敌锋芒,然后徐议御敌之策。若孤城自守,能坚持多久?
如此,有人主张守城以待援,有人主张出城以避敌,大臣们唇枪舌剑,争论不休。究竟该如何选择?赵桓也犹豫不决。廷议一直开到深夜,也没做出决策。
然后天还没亮,就有斥候探马回来报告说:金兵骑兵已经渡河。
对此,那殿上的君臣们还不全相信。赵桓又遣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候刘嗣,率领三百骑兵从封邱门出城,往远处侦探。
然后刘嗣驰马回来报告说:“我军刚到陈桥,便遭到金人掩杀,受伤者有几百人。”
赵桓与朝廷大臣们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敌军已到达京城北郊的陈桥。大家一片茫然,不知所措,仓皇不安,而计无从出。
这个时候他们如何还有闲心去理会宗泽跟王云之间的官司?
宗泽王云的上疏并没有叫赵桓和朝堂众臣们在意,相反,是他们的上疏更叫赵桓君臣注意到了赵构。
金兵铁骑已经抵到陈桥,那赵桓就是要逃都难了。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有依照何栗等主战派们的建议,拜拜赵构为兵马大元帅,令康王集中黄河以北之兵力,扬言率兵直捣燕山,以动摇敌之军心。实则秘密领军渡过黄河,汇合四方勤王之师,绕到敌军背后,夹攻敌军。
但远在磁州的赵构如何能知道京师事,他就一门心思的弄自己的药粉。宗泽也尽数供应,横竖与磁州城内的储备比,是不值一提的。
但就在磁州城内宗泽与王云闹的不可开交时候,知相州汪伯彦的一封急报,彻底叫磁州炸开了锅。
汪伯彦是崇宁二年率众已趋京城之下。大王冲冒风雪,衔命奔波,道路颠沛,若遭袭击,难以奔逐,万一追及,不惟计议已失机会,肯定又如以前将大王扣留于军中做人质,如此则计无所出,为之奈何?大王不若夙驾回相州,谋划起兵,牵制金人,以副二圣维城之望,此为上策。渡河而东,则无策矣。
区区狂瞽,呕心沥血,实为国计,专差骑兵二人驰送蜡书,仰干王听,惟大王图之。”
蜡书发走后,汪伯彦又派遣武翼大夫刘浩,率领二千骑兵前去磁州应接康王,岳飞就在这支队伍中,那只是一个小兵。
赵构当然不知道自己倾慕已久的岳鹏举就在城外的那支马军中,可他对汪伯彦却印象一下深刻起来。
“回相州,谋划起兵”,他这是啥意思?
赵构可就是一个空头王爷,没有旨意来,他‘谋划起兵’可就不是为了“牵制金人,以副二圣维城之望”,而是蓄谋异志,居心叵测了。
他可不觉得汪伯彦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奸相,目光能那般长远,早早就押宝在赵构身上。
东京城依旧还在,赵桓依旧还在。
现在才是靖康元年的十一月,而且接下还有一个闰十一月,东京之战才刚刚开始,远没有到山穷水尽时候。
这个时候怂恿赵构出头,怕是更多为自己谋福利吧。不看他是要赵构去相州谋划起兵么。
总有刁民想害朕!
赵构心中感慨着。
“汪伯彦之策,子扆以为如何?”子扆者,韩公裔也,开封人,充康王府内知客。这是赵构夹带里的自己人。
赵构出使金营,随行的可不是只有王云以及几个宦官,还有耿延禧、高世则,以及内知客修武郎韩公裔等人。
耿延禧、高世则显然不是赵构的亲近之人,那俩都是赵桓的人。能商议事儿者,只有韩公裔。
“名不正则言不顺。大王年仅双十,正是大好年华,岂能自毁前程?”
这个时候还没人会想到赵宋竟落得那般的惨样,都比这年初的那一战看眼下的战事呢。觉得极可能是被金兵再割走一块肥肉,绝想不到整个近支宗室都被人一锅端。
韩公裔可不愿意看到赵构风光一时,后悔一世。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国难之际
“那子扆就给汪相公回信一封,说本王奉使北上,刚至磁州,便染风寒,正是养病,不得北去,且闻敌兵已南渡,故已然上书东京,以俟圣裁。可不敢南返!”
赵构记得,汪伯彦可是历史上南宋初开时候的重臣,加之汪现下手握兵马,赵构没必要跟汪伯彦闹得生分来,就借口身负圣命,用赵桓把之顶回去了。
然后就一门心思的在磁州耐心等待着东京城的圣旨,各路消息爷爷是源源不断的传入耳中。
那有北路王渊韩世忠的捷报,继庆源一战后,王渊韩世忠又在滹沱河打了个胜仗。
却是斡离不引着东路金军主力南下后,真定燕山金兵空虚,但金人素藐视宋兵,虽人少却骄横如故,频频出动小股兵马入庆源府境内抢掠烧杀。
王渊遂带兵直赴滹沱河,与上千金骑迎面撞了个正着。
前军被轻易杀溃。
王渊倒也是条汉子,没有掉头跑路,而是带人抢占高坡,竖起了自己的大旗,列阵其上,观而不动。又派出韩世忠引十余骁勇之士,把河滩上散乱的宋军组织起来,得众数百,让他们列阵击鼓呐喊。然后,韩世忠又亲率几名敢死勇士,径直冲入金军队阵之中,专砍打旗的金军,连杀几个之后,其余举旗的纷纷将旗放倒,河边的宋军士卒击鼓高喊:“金军败啦!金军败啦!”倾刻间金军大乱,王渊率占据高地的宋兵自上而下杀来,金军丢下三二百具尸体,乱纷纷向北逃去。
战果一样不大,可在眼下万马齐喑的环境下,那就是十分荣耀。
赵构伺机写了两封亲笔书信,还备下了两份薄礼,以个人名义使人送到庆源。
书信不长,只是夸说王渊是国家柱石,韩世忠是当世虎将,两份薄礼更是真正的薄礼,但受到书信和礼物的王渊与韩世忠却全都笑开了花。
这是荣誉啊。
而南路的消息呢,两方面,一边是河洛,赵桓任命的西路总管王襄(知河南府王襄)面临着金兵压境时候,接到赵桓的勤王密诏后主动放弃西京。但他不是开赴东京勤王,而是一路往南逃去。永安军、郑州等地,皆相继投降。
老赵家的皇陵都被金兵给控制了。
据说当年赵老大可是计划着迁都河洛的,所以皇陵距离洛阳更近。
但王襄这么一逃,河洛被金兵轻易拿下。宣祖(赵弘殷)永安陵、太祖(赵匡胤)永昌陵、太宗(赵光义)永熙陵,真宗(赵恒)永定陵、仁宗(赵祯)永昭陵、英宗(赵曙)永厚陵、神宗(赵顼)永裕陵、哲宗(赵煦)永泰陵。帝陵旁还有后妃、皇室、皇族和未成年子孙墓以及功臣墓,共有三百多座,百多年时间里,巩义已经形成一个规模庞大的皇陵区,是全落在金人手中了。
——早前耿南仲、唐恪等虽然遣散了东京汇聚的各路兵马,甚至在金军到来前夕还下令各地方州府兵马不得擅动,但到底也不是全无戒备。
在开封府周遭增设了四道总管,任命大名知府赵野为北道都总管,河南知府王襄为西道都总管,邓州(南阳)知州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应天(商丘)知府胡直孺为东道都总管。
可金兵压境,赵桓再下手令催四路总管入京保卫时候,赵野如若未闻,王襄率军南逃,距离最近的胡直孺仓促间率七千军兵义民来援,却兵败被俘,只有张叔夜带着一万多人浴血而来。
王襄那狗头,不战而逃不说,南逃途中与北上的张叔夜军撞了个碰头,却也死活不愿去东京。
万幸西路金军的统帅是粘罕,严令诸兵骚扰陵墓,任何人不得劫掠陵庙里的器物。还率领高级将领们拜祭真宗和仁宗陵墓,礼节非常恭敬。
但也有消息说,粘罕固然拜祭了真宗和仁宗陵墓,却又似要毁掉太宗和神宗陵墓。
赵构心里估摸着,粘罕这般做多还另藏着深意。
真宗是签署了澶渊之盟,仁宗更是以爱好和平著称,死讯北传,连辽人都失声痛哭。倒是赵老二和宋神宗,多次舞起大棒。
粘罕如此区别对待,十有八九是在向赵宋表明一种态度。
怕是这个时候金兵也没想过能拿下东京城吧。
可不管怎么说,随着王襄的这么一逃,河洛落入了金兵的手中,东西两路金军会师东京城下已经无可阻拦了。
偏偏东京城传来的消息是,赵桓君臣至今也没有放弃与金国议和的念头。
金军前锋都已经杀到城外了,他们还不以军情紧急宣布京城戒严。而是封锁消息,不说金人已经到了京郊,而是以防火为由,命令保甲、军人、百姓、僧人、道士等等悉数登上城墙,守卫京都。
然后下令耿南仲和聂昌以通和国信使为名,立即出发,分别出使宗望和宗翰军中,负责办理割让河北与河东事宜,以使金军停止进兵。
赵桓对停战还抱有一定的幻想,幻想着,金人在得到河北与河东地区之后,能罢兵而回。
赵构自然就没能拿到自己盼望多日的权利诏书了。
这眼看着闰十一月都要到了。金军两路兵马前锋已经会师东京城外,后续兵马也陆续赶到,总数大约有十万余众。斡离不将大营屯驻于京城东北郊区的刘家寺。粘罕将大营屯驻于京城西南郊区的青城,这里有宋朝皇帝举行郊祭的斋宫。
金军主力逐渐散开,在京城四壁分别设置若干军寨,将京城四周都围闭起来。军兵在城外更是公然举着旗帜,往来于各军寨之间。
他们还拉来了不少民壮,或是运送粮草,或是运石伐木,制造攻城器具,人数甚多,充数于其间。
赵构且还能静下心来等候着,基于脑子里的历史,他是很笃定那最后的结果的。
王云也不再坚持出使金营了,耿延禧、高世则等人更是惶恐忐忑,惴惴不安。二人还都觉得磁州太不安全,建议赵构回到相州,将实情上奏去,然后在相州待命。可是,磁州若是不安全,那相州就一定会安全吗?
对比汪伯彦,赵构还是觉得磁州的宗泽更靠谱一些。
然而汪伯彦、宗泽此时却都苦恼的只想砸头。
东京城传出了两份旨意,一是令本路诸郡召集土豪民兵,抗击金贼;一是令河北不得鼓动民间起兵生事,有碍和议。这两份圣旨几乎同时下达,相互矛盾,这该如何执行?
汪伯彦身穿戎装,肩背橐鞬,率领马军千骑亲自赶赴磁州,把事儿一说,向赵构言语道:“今日朝廷旨意不明,臣等左右不是,大王皇帝亲弟也,愿大王审议国计。”
意思就是想请赵构给背个锅。
“汪相公可是给小王出了个难题。”赵构并不搭话,而是用眼睛去看宗泽,去看王云,“你二位以为小王能做这个主么?”
这不是选哪个的问题,而是能不能选的问题。
宋朝有出身宗室的臣僚,比如相州通判赵不试,这是赵老二的第六世孙,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可是,如赵不试这般可以做官参加科举的人,那都是远支子弟,除了还姓一个赵字,对赵桓的皇权根本就没有半分威胁。
而赵构这种血亲近支,那些个宗室亲王郡王们,这几乎不参与朝政。用手中天然富裕的政治影响力来交换自己和子孙数代人富足的生活,这是赵宋最重要、最根本的一交易。宗室不干政,除了在祖先祭祀和宫廷典礼中的礼仪功能以外,宗室其实是百无一用的皇家造物。然而他们又生活富足,甚至被潜意思的允许他们涉及商业,庇护商户,而赚取大把财富。
宗泽不说话,王云也不说话,就是汪伯彦脸上也闪过一抹尬笑。
“小王年仅双十,大好年华还在,可没有活够。汪相公就休要为难小王了。”说话中他就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面上表情淡定,实则如是喝药。北宋的团茶,后世日本抹茶的老祖宗,他是真的喝不惯啊。但是在这个年月里,他就是想找散茶那也不可能。
“不过,今日难得两位相公相聚一处,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更有利于日后战事。小王也是好奇,二位相公对那两道旨意,又要做何选择?”
“金贼侵我国土,杀我百姓,大军兵锋更就在京城之下,老夫岂能坐视不理?”宗泽立刻就道,显然这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
而汪伯彦还没说话,旁边的王云就勃然发怒:“两国战争累年,生民涂炭已久,官家欲休兵而致好,以誓书遣臣北往,复宋金两国之欢好,岂可缘小人用事,率性而行,再起兵端来?”
王云是觉得这议和真能达成,还是觉得把黄河以北都划给金国了,后者就能痛快的退兵了?
是的,金人的胃口越发大了,岂会还满足三镇之地?赵构王云走的时候,金国使团也在东京城里呢,杨天吉、王汭、撒离母等金使胃口大开,张嘴就要吃掉黄河以北。赵桓还真就答应了。
令唐恪起草并签署敕书。何栗见到敕书后大吃一惊,说:“不奉三镇之诏,而从画河之命,何也?”拒不签字,并请求辞职。
赵桓遂免去何栗的中书侍郎职务,令他以资政殿学士知杭州,但留在京城,领开封府事。同时,任命尚书左丞陈过庭为中书侍郎。
再传书赵构,叫他留心处理河北事物。也就是拿河北之土地换斡离不的撤兵。
另外为表彰赵构“为国解忧、不惧生死”的品质和甘愿替皇帝背黑锅的精神,赵桓特晋赵构的圣母龙德宫婉容韦氏为贤妃,赵构为安国、安武节度使。
这是逼着他不得不去背黑锅。
宗泽脸皮气的通红,“金贼,蛮夷也。粘毛饮血,贪婪无厌,安知礼法?如若割地之后,金人失信,再来攻城,此又有何益处?凭白弱了军民锐气。”女真人一年来了两回,现在大军都抵到了京城郊外了,是不是真的会如约退军,谁敢打保票?
“且两河之人素来刚劲,以至于太原孤城能坚守近一年,隆德城垂破而复守,此人人皆有死战之心,方才不负祖宗积德之灵,陛下恢复之志。
今大战在即,休说那污言秽语脏了老夫耳目。国难之际,我等臣子,只当奋勇杀敌,捍卫社稷就是。断无袖手旁观,坐视贼兵攻掠京城的道理。”
汪伯彦在一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真是……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河北大元帅府
汪伯彦兴致讪讪的回相州去了。赵构再次拒绝了他的去相州的提议。
然后赵构在磁州城内就一等又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南面不断的有消息传送来,比如河北河东宣抚使范讷和北道总管赵野的消息,两人都在河北,手中都握着军队。
范讷原来驻守在滑州一带,守卫黄河。得知金军绕道渡过黄河,包围东京,他拥兵自卫,不敢进军救援京城。后来,他竟领兵南下,绕着东京,去往南都应天府。
北道总管赵野原来驻守在北都大名府,获悉京城被围,他一度称病不出。后来,他也领兵南下,去往南都应天府。与范讷两军合为一军,兵马甚是众多,对外自称“宣总司”,却就是不敢向东京前进一步。
而东京城下,金军与宋军交战半月的光景,占据了一定的上风,但也还是未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赵构还收到了康王府传来的消息,却是那郭京已经被杀了。康王府并没什么真正的大本钱,可杀死一个区区副都头还是做得到的。即便这个副都头已经得到了殿前指挥使王宗濋的赏识,认为这是一个奇才,能掷豆为兵,且兵能隐形,只要让他用六甲正兵,得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便可以破敌致胜,甚至生擒活捉了金军二帅而是等闲。
但赵桓还没应声,何栗、孙傅等执政大臣也还在犹疑,郭京虽然受到了一些追捧,但他还就是个拱圣军的副都头罢了。
赵构叹息一声,没了这郭京,东京城总能多坚守些时日的。赵宋天下真的是病的不轻,不止皇室没了血性,就是那些大臣们都脑壳坏掉了。
把郭京一个区区的副都头一跃提拔为武略大夫兖州刺史,何其可笑?
再有就是赵桓,他为了安抚军民之心,稳定局势,专门下诏所:朕屡次遣使通好,使者交驰于道路。然而敌势不已,凭陵侵犯,皆缘将帅未能协心,遂使一岁之中郊畿再次遭扰。朝廷岂肯以地与人?已召诸镇兵马入援,拱卫王室。在京军民,宜体会朕意,无为惊扰。”
这诏书传出来之后,有没有新的兵马进入东京城,这消息还没有更新,但赵构这儿却冷灶变成了热灶,哪怕他已经闭门不见,只静观时局,以候皇命。
可河北西路提点刑狱王起之、提举常平杨渊、提举常平茶盐公事秦百祥等人,还是纷纷赶来磁州参拜他。原因很简单,朝廷要各地援军拱卫京师,那必然是要设立头首的,偏偏赵野和范讷二人不争气,而且这等差事一般都是亲王遥领,做个幌子。
赵构显然就是一个现成的牌位。
这些人就是来赵构这儿讨个好,之前他们也收到过赵桓的勤王诏书,可他们不敢去啊。但他们也不会去投效金人,如此就需要寻个借口或是立下功劳,省的金兵退去后,朝廷回过头来寻他们算账。
王起之、杨渊、秦百祥等人本皆受命在黄河南岸防御,他们本应驻扎在黎阳的,现在他们是私自离开驻地,跑到磁州来。
赵构看他们不起,就一直把人晾在磁州。
除了这些个官儿,赵构在磁州期间,磁、相、卫、邢、洺等州百姓以及诸土豪,皆前来护卫,内中很有些人一再请求他早日起兵,杀回京城。
赵构当然不同意。虽然这样一来是痛快了,但却失去了河北宋军的支持。
宗泽、汪伯彦、王渊等人且不说,就是大名、河间等地的兵马也会跟他形成巨大的隔阂。甚至会对他谋划应天府的兵马形成重大的障碍。
后者实力还是不弱的,是眼下宋军中一支很重要的力量。
他就只解释说,自己只是奉命出使,并未得到起兵的圣旨,故不敢擅自起兵。然后再说自己已经派人携带蜡书入京,向圣上奏陈河北事宜以及军民之情,现在只能就地待命。
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再纯洁老实不过的小白鼠。
如此,直到耿南仲的到来,一切才有了分说。
而至于为甚跟聂昌等人一起出使金营的耿南仲,竟然跑来磁州了,这原因很简单。他是走投无路了。
耿南仲与聂昌没见到斡离不,而是先见了粘罕。言语上很是交锋了一场,尤其是聂昌,骨头甚是硬。
对粘罕只行外臣之礼,坚决不行大礼,更说出了“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死不足畏,节不可屈!”的话来。
最终粘罕做出决定:派太师杨天吉率一千士兵,与聂昌一起去往河东割地;派太师王汭率一千士兵,与耿南仲一起去往河北割地。
但耿南仲与王汭才到达卫州界内。当地军民听说王汭是金使,便准备杀死他。王汭等人见情形不妙,赶紧逃走了。耿南仲只好单独骑马来到卫州城下。
卫州城守臣徐溱欲出城迎见,可是,城上老百姓不许,他们说:“耿门下与金人同行,好坏难分,不可让他入城。”就关闭城门,不让耿南仲进城。
耿南仲很无奈,走投无路时候想起康王赵构正在磁州,自己的儿子也在磁州,于是他调转马头,直奔磁州来了。
这结果可是比聂昌好的多了。因为这时候聂昌人都已经死了。
他与杨天吉等来到绛州城下,绛州城门关闭,知州通判皆已弃城而逃,城中以监仓、宗室赵子澈权知州事。聂昌令参议官刘岑去跟守城官兵解释,告诉他们,圣上被金人围困在京城之中,忧危不安,宜速割地以退金人之兵。
刘岑到了城下就说:“圣上现今危而不安,君能割地则割地,以纾朝廷之急;如不能割地,何不起兵勤王保卫社稷?”
赵子清与绛州人认为刘岑说话比较靠谱,他们愿意听。但是,他们对聂昌很愤怒,他们认为聂昌是怂恿皇帝割地的卖国贼,于是紧闭城门,拒其入内。
聂昌见绛州军民很不配合,就他亲自来到城下,出示圣上诏令。
赵子澈与绛州百姓一见诏令却更加愤怒,老赵家这是唯恐卖了他们卖的不彻底啊,遂心生杀意。他们放下绳索,让聂昌与杨天吉沿绳索攀缘而上。等到聂昌与杨天吉登上城墙,赵子澈率军民一拥而上,将聂昌与杨天吉捉住。
刘岑在城下,见聂昌与杨天吉皆被抓,吓得赶紧逃往陕西而去。却是聂昌之前有言,如是可以,自己当牵制住杨天吉,而让刘岑和滕牧等赶紧前往陕西,督促关西六路的勤王之师早早入京护卫。
一片赤胆的聂昌与杨天吉这个降金的辽臣就一起被绛州人杀了,到死还被无数人咒骂着,两人死得都很惨。聂昌终年四十九岁。
耿南仲来到磁州,见到赵构后他只言不提割地之事,反而诈称自己面奉皇帝圣旨,前来见康王,要求他尽起河北诸郡之兵,入卫京城。
赵构如何不知道耿南仲与聂昌受命割地之事?
可现在耿南仲却说自己是来传达圣旨的,心中就感觉不对,但不对又如何?耿南仲是赵桓的老师啊,天下人尽知道的新帝心腹,不可能背弃新帝来投效赵构的不是?那么耿南仲的话就很有可信度了,他呢?所求的不就也是一个名头?
当即说道:“如此,则起兵师出有名矣。”
耿南仲不提其他的,他就也权当不知道。
宗泽却心有的两分疑虑,在见到文告后就更是如此。耿南仲的随行人员中有门下省堂吏数人,故拟出的文告很规范。但是再规范的文告没有用印,那就是最大的疑点。
不过,耿南仲的身份很唬人,他是赵桓的老师,多少年的铁杆了。宗泽就是想到了也不敢说他在假传圣旨。
甚至就是耿南仲自己都不觉得他是在假传圣旨,这明明就是赵桓的打算,给赵构加一个空头衔,实际差遣兵权则另赋他人,尽可能的督促河北兵马入卫京城。只不过是他出京的时候还没有明面上下旨罢了。
文告发布后,几乎每天都有当地豪族大户登门拜访赵构,他也不管宗泽,就正式组织起了大元帅府,研究起兵的事宜来。
先是传书中山知府陈遘,这也是个有能耐的,在中山坚壁拒守,至今半年有余。
赵构打算把陈遘与汪伯彦做副元帅,因为他们是安抚使,一个是资政殿学士,一个是直龙图阁学士,更手中握着兵马。宗泽的职位则是河北义军总管,他一个秘阁修撰,可比前二人差多了。
而且如此安排,却也是想赵构到历史上在东京苦心经营的那位宗爷爷,这人很能塌的下身子,不拿有色眼镜看人,这一点对于招揽义军很有用。
然后就传书庆源府的王渊,以他为大元帅府都统制,且先引兵南下与宗泽汇合,然后叫宗泽准备出兵大名府,继而过黄河的准备。
赵构的目标是应天府的范讷和赵野,二人空拥大军却束手旁观,不是好鸟。
宗泽心头还有着疑虑,但看到赵构的举措,至少这人是真的向金兵用兵的。拿下了大名府的李固渡,这至少是切断了金兵留在黄河以北的爪牙。
然后赵构又重重加赏了南平县李氏、平罗县兰氏和鹤壁县田氏。
这三家都是富族,很有点水浒祝家庄的既视感。自己召募民兵,所用武器铠甲、所需钱粮,皆不用朝廷的供给,他们可以人人自备。
三家各自聚起三千人,早早奔来赵构这里。现在赵构手下一点嫡系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比这三家更好更可信的呢?
大把的空名补官牒撒下去,每家子弟安排五人为官,其中一人为防御使,三位担任团练副使,以使各三千人马有所统摄,另一名担任本处巡检,因为各家组织三千人马后,本处有本家担任巡检,可以弹压缓急,可以驱使人户,以抗敌保家。
同时如保义郎这样的武阶,更是挥手就一大把。
可以说是大手笔了,叫三家人一个个都振奋非常。
就这么一个决定来,他们三家就改换了门庭,更跟赵构建立起了极好的联系。
而赵构呢?既能落得一支兵马,又能竖起一个招牌,那也是两全其美。
如是他心中就盘算起了药粉的念头。他当然可以直接把新药粉拿出来,但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是不会被人珍贵的,赵构就觉得自己会接着鬼神搞一搞事。
不看历史上的赵宋,满朝文武都被郭京这个痞子给涮了么。这个时代的鬼神情节还是很浓重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秦仔来到了。
这人赵构本体的记忆里是有的,乃是赵桓的梯己人,携带腊书,奔波劳苦,这是真正的信使。
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赵构的动作,可他没有吭声,直接传下了圣旨就回东京了。
赵桓果然是任命赵构为兵马大元帅的,但与赵构的设想有不同的是,他是大元帅,底下不是副元帅,而是兵马元帅。
谁呢?陈遘。
陈遘是兵马元帅,宗泽和汪伯彦是兵马副元帅。
果然,这亲王就是一个空头,就是摆在供桌上的牌位而已。
第三百四十九章 装神弄鬼,我信你的鬼!
赵构的内核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现代人了,纵然遭遇了最玄幻不过的事情,可他已然不会术法,没有得道成仙。所以要装神弄鬼,以此来加厚自己的政治本钱,那靠的还是他脑子里的知识。
一个小孔成像,就足以干成大事。
他叫人招来蓝珪康履韩公裔等人,一一做出吩咐。
然后只是短短两日,一切便就准备齐全。
这日晚上,一声巨响忽的传出,震动了整个磁州城。就在宗泽等城内军民纷纷起身,惊恐慌乱,以为是金军悄无声息的打过来了的时候,城北赵构住所上空忽的亮起了多道光柱。
这是很多人一辈子也都没有见过的一幕。
漆黑的夜空里,忽的有一条条从天而降的光柱向下射来(探照灯原理),且越到下面越是明亮,越是明显,且全都聚拢到赵构住处。
别人全都不说,只说宗泽和赵不试(汪伯彦代表)心中就砰砰直跳。
而接着的时候,就看到天上忽的闪过一道虚幻身影,模糊看不清楚面貌,可是头戴铁冠,手执铁鞭,坐骑黑虎,虽然也很隐约模糊,但却能叫人看的清,至少见到后会主动的联想如此形象。
幻影金光足足在赵构住所上空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消失而去。
宗泽、赵不试已经赶到赵构住处,王云、耿延禧、高世则等人更已经早到,却皆被蓝珪、曾择拦在了住处之外。
“此神异也,不得侵扰。”
蓝珪直接喝呼军士们将人挡下来,赵构撒下大半的官身官牒给李氏、兰氏和田氏,这三家就又抽出了一支百人的精壮,作为赵构的护卫,日夜守护在赵构住处左右。
只听赵构的命令,才不理会王云等人呢。后者呢,也不敢真的强硬冲击赵构下榻之地。
如此直到天亮了,赵构这才神清气爽的来见王云、宗泽、赵不试等,张口就是小王得祖宗托梦,授一破灭金贼之利器,好助他驱除鞑虏,恢复失土,扶保在位之圣天子,此大宋武运昌隆也。
至于是哪个祖宗托梦的,那当然是历朝历代中唯一封神的皇帝,大宋圣祖皇帝九天司命保生天尊赵玄朗了。来自宋真宗的骚操作。
为了压下朝野里对檀渊之盟的诽议声,也是为了压下他老爹赵二的不地道和他取代兄长继承皇位的问题的种种看法,宋真宗在大中祥符元年就自导自演了一处大戏,这边有祥瑞,那边有神异,然后是大张旗鼓的封禅泰山。
一举把‘泰山封禅’这个老梗的信誉度给彻底透支了,打此之后,历朝历代那么多好大喜功的主儿,却没谁再想着封禅泰山。实在是宋真宗的吃相太难看了。
而这还不算完,到了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十月,对宰相王旦等说他梦见了昊天上帝令赵氏祖先授予他天书,赵氏祖先自称是人皇九人中一人,曾转世为轩辕皇帝,后唐时,奉上帝之命,七月一日降世,主赵氏之族,总治下界,名曰九天司命保生天尊赵玄朗。
当年闰十月,宋真宗再度追尊赵玄朗之妻为元天大圣后。
这操作真的没谁了。
而赵玄朗作为神仙,在世间早已经流传了数百年,形象也渐渐向着财神转变。
能驱雷役电,除瘟禳灾,主持公道,求财如意。
个人形象就是黑面浓须,头戴铁冠,手执铁鞭,坐骑黑虎。故又称‘黑虎玄坛’。
我信你的鬼!
宗泽、赵不试、王云等全都一脸半信半疑的模样,半信是基于他们真的不知道赵构是怎么弄出这场把戏的;半疑是因为这事儿要是真的,对大宋朝的冲击可不会小,哪怕赵构口口声声的说是要扶保大宋圣天子的,所以没谁干真的相信他所说的话。
但他们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磁州军民们深信不疑,这就足够了。
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赵构叫人在城外竖立的招兵之处,都被无数人头给堆满了。本人的威望也跟坐了火箭一样直线上升。
并且随着消息的不断扩散,这将非常有助于他个人在军民中的威望和在军中统御权的增长。
尤其是赵构对外宣称,三日之后会在城东大校场演练破贼利器,那更叫磁州军民欢呼雀跃。
就是宗泽和赵不试都甚觉惊喜,甭管那神异之事是真是假,只说这破贼利器,康王既然将牛皮吹了出去,更敢放在众人面前演练,那十八九不是假的。
就在宗泽对这利器感到十分好奇的时候,韩公裔来了。从怀中掏出一份图纸来,“宗相公,磁州城内本就有梢砲,如今只需要略作改动即可,想必三日之内相公定可完事。”
宗泽对军事并非一窍不通之人,看到图纸,先是一愣,拧起眉头想了想,接着就是满脸大喜。
“好好好,如此果然利器。敢请大王放心,三日之后,老臣定将手下一干梢砲改进。”
这东西多出了一个配重的大箱子,多了一个绞架,却能节省不知道多少人力,更因为配重一致,力道相差仿佛,那射程和落点也多半大不离,比之宋军的多梢砲来,简直是划时代的一大进步!
韩公裔一笑,知道宗泽是会意错了,但却也不多加解释,回去后跟赵构一说,后者也是明白意思。
如此等到三日后拿出震天雷来,那必然能给宗泽更大之惊喜!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三日时间转眼就过,城东大校场里,当赵构大笑着将一筐木壳藤套震天雷搬到了场上。宗泽、赵不试等这才知道原来那在自己眼中惊为天人的配重式投石车只是一个添头,真正的主角是眼前的震天雷。
以木壳做载器,外面框着藤套,这是为了防止木壳落地破裂。
木壳内自然可以填装药粉,也能装入碎铁碎石,每个震天雷十斤左右,投射出一次性可投出好多枚。
二十辆配重式投石车一同发射,噼里啪啦的震天雷如是漫天星辰洒落了老大一片,将事前就用红绳圈起来的数百步方圆之地尽数湮没下。
这配重式投石车射程较之九梢砲由要超出不少,然九梢炮所需拉拽士兵高达数百人,眼下的配重式石砲所需士兵却只寥寥数人。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更别说当噼里啪啦的震天雷落地之后轰然炸开,一朵朵橘红色的爆炎升起,一股股震耳宝响声传出,大片的黑烟滚滚升天。
仿佛是山崩地裂了一样……
巨大的爆炸声潮水般席卷而至,猛烈的声波几乎将所有围观者的耳膜生生撕成碎片!
整个大校场里头,不管是军兵还是民众,不管是王云还是宗泽、赵不试,一个个都膛目结舌。他们真的感到了大地在颤动。
足足数秒之后,地面的晃动才停了下来。
而校场周遭的军民不少人都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真的是比打雷都要摄人。一些个人狼狈异常地爬起身来,左右看着唯恐自己的狼狈相被人见到。
但在场军民却全都在看着硝烟散去后的试验场。
所有的人张大了嘴巴,大脑一片空白,震惊,无比的震惊。纵然是历经过宣和北伐的人,此时却也被眼前的爆炸场面给深深震憾了!
上百头猪羊全都倒在了地上,不少都已经在爆炸中被撕成了碎片。猪腿羊头洒落的到处都是。
当滚滚的硝烟散去,是人都能看到红圈之内鲜血染遍,一个个猪羊全都倒在地上,不少都支离破碎,或只剩下半边身子,或是缺腿少头。
一些个猪羊腿脚头颅都抛飞出了老远来。
横竖是连一个嗷嗷惨叫的活物都没。
宗泽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来,这效果真的是比磁州库存的药粉要强的太多太多了。要不是他亲耳听到康王说这是药粉,他都不会把二者联系在一切。
不过宗泽到底是宗泽,立刻就想到了康王早早就向自己所要了不少硝石硫磺,从而心中迅速得出一个推断来——那神异之事果然是假的。
“老臣敢问大王志向何在?”
在磁州军民的欢呼雀跃声中回到住处,宗泽立刻就变了脸,很严肃的向赵构问道。
这事儿要是一个不好,那影响之恶劣,不次于金兵南侵。虽然眼下的大局是抗金勤王,虽然赵构利用神异和校场的一幕已经建立起了很高的影响力,然宗泽依旧要问个明白。
“宗相公多虑了。某之志向,先前已经言明,断无更改!”
赵构说的斩钉截铁,他真的没想过当皇帝啊。
宗泽却如何能轻信?
这九五之尊宝座就在眼前,扯谎算屁,指天咒地的话都不能当真。
古往今来,为了这张椅子,发生了多少父子相残兄弟厮杀的惨剧?
但他也一时间闭住了自己的嘴巴。
甭管赵构未来会如何,眼下人还这么说就够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抗金。而为了保证磁州,以至于是整个河北的军心士气,显然他一个字不往外透漏是最好。
就在这个时候,阁门祗候侯章携带蜡书自京师而至。
诏赵构尽发河北兵,命守臣自将。
就是催促赵构尽快骑兵,叫各地的州府长官为军队将领。并且侯章带来赵桓的口信,康王辟中书舍人随行,可以便宜传谕令、草诏书。
这样才是真正把权利交给了赵构呢。
赵构等于在实际上获得了草拟诏书、发号施令的权力。
俨然就是小皇帝啊。
那就立刻任命赵不试、耿延禧、高世则为大元帅府参议官,河北都转运使张悫,京东转运副使知河间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充大元帅府随军应副;知信德府梁杨祖充大元帅府随军运使;杨渊、王起之、秦百祥这些家伙也全充做干办公事。韩公裔、蓝珪、康履、曾择、杨公恕主管机密文字,这样大元帅府的属官基本搭建成立。
然后就传檄诸郡起兵勤王。要求“逐州守臣,如指挥到日依已降诏旨不移时刻,措置起兵。除量留本处召募到土豪分摆地分守御外,尽数划刷。宜兵精锐矫健,招集强勇良家子弟,堪充出战人,逐色团结,仍不得夹带老弱病患人充数”。
同时康王得了祖宗降法,授予了破灭金贼的神妙雷法的消息也在短短时间里彻底发酵开来。
林虑县天平山山贼常景和杨青前来投效,其中常景二千人,杨青一万人。裁减老弱,整合之后,得健锐八千人。再加上宗泽手里的兵马,以及打相州前来的军兵,还有李家等三族人马,再有王渊所部,赵构手下兵力已然达到了三万五千人。
第三百五十章 赵宋的本钱
书到用时方恨少。对靖康之耻里这段历史了解不多的赵构,看着那一封封飞到案头的文书,看着其上那一个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他心中很是为自己的不学无术而感到羞愧。
之前在明末也有好几年的时光的,他却宁愿享乐也不愿意在历史典籍上多下些功夫,以至于眼下看着这一份份飞来的文书,才对赵构能拥兵十万而坐视东京不理有所理解。
“日后可要多花些时间在史书上了……”
心中很是感慨的他收起了一份份文书,心中开始盘算着手中的兵力了。
被任命为大元帅府随军运使的知信德府梁杨祖来书,不日将起兵一万前来听用。一万兵马分为五军,以武义大夫张俊为首,武翼郎苗傅、范实,武功郎祁超,从义郎盖渊统制。
这梁杨祖是谁,21世纪的陈华是绝对不知道的。但现在赵构却很清楚,这人出身官宦世家,祖辈几代人都是官,家门有“五世京尹,缙绅盛事”之称。
祖辈五代人都坐过开封府,那真是老厉害了。老子梁子美做过河北都转运使,兼知大名府,与蔡京、梁师成等关系极好,就是水浒里大名府梁中书的原形。
手下的张俊、苗傅这也是他21世纪时就知道的人。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中兴四将之首,一个是西军将门之后,把赵九妹吓的生不出孩子的刘苗兵变的参与人之一,真的厉害。
再有知沼州的王麟,要自将一千人前来,知博州的孙振领兵二千也要前来,还有知深州的姚鹏,也是要领兵二千而至。
基于三人的位置,赵构就叫他们全去了濮州驻扎,划归宗泽节制。后者已经东进,带兵驱除了大名府(李固渡)的金兵之后就前往濮州了。
赵构本人也将很快向东转入大名府驻扎。
然后大元帅府随军应副知河间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来书说要自将本司人马一万三千;知广信军张奂有二千五百;知保定军高公翰也是二千五百;知霸州辛彦宗则是五千;知安肃军王澈二千;以高阳关路副总管杨惟忠为都统制。
这又是两万五千兵马!
各路大军如果全体汇合一处,纸面上的军兵数量就有七万五千之多。就是实际上人数有所短缺,没有七万五千人,那六万总是有的吧?再汇合范讷和赵野在应天府的兵马,数量绝不止十万众。
虽然质量上叫人很一言难尽,可这也是一股不俗的力量了,金军东西两路军会师一处,那也才十来万人马。这可是女真的立国之本!
而大宋却还有关西六路的兵马,还有江淮江南的兵马。后者不提,只看关西六路历经了多次惨败后,还能在金兵入侵关中时候组织起富平大战,西军的家底儿有多么雄浑,那就不问可知。
只是历史上的这一切全都飞灰湮灭,西军在富平之战后飞灰湮灭不说,赵构也被金兵追的逃入海上,可见他登基时候的十万军和江淮江南的兵马也烟消云散了。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赵构是怎么袖手旁观东京完球的,横竖现在的他没有如此打算。
“大王,宗相公已经到了兴仁府。”
赵不试对着地舆图前静坐的赵构说道。
“子清来了,坐。”赵构对宗泽的行踪没有半点意外,兴仁府在开封府的东北侧,在濮州的正南方,根本就没有金兵。
宗泽军自然能轻易占据之。
“应天府的范讷和赵野如何说?”
“二人无能。手握重兵,却不思为国出力,只一味自保,着实该死!”赵不试恨愤说道。
范讷与赵野两人以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帅元,而非天下兵马大元帅为由,据不听命,不愿意交出兵权。真是可恨的很。
“东京城呢?可有消息传来?”
前日东京城内传出一封檄文,很是说了一些京城的情形,比如虽有议和之请,未闻退舍之期。金人大有难塞之欲,继生无厌之求。主上出宫禁之御,供士卒之食,军民感泣而思奋,都人鼓噪以争前。
还有什么于都城四壁作云梯鹅车等,窥伺间隙,攻打坚城,多设虚寨,远置疑兵,欲绝声援。
所以啊,愿得忠臣义士,相与竭力,以成大功,时不可后。
这是一封意思很多的文书,表达东京城内的军民现下还扛得住是第一,表达金人贪婪无度,四面强攻猛打是第二,表达希望有勤王之师开来是第三。
但恐怕京城的君臣们还不知道,龙图阁待制、关西各路总制置使钱盖和关西宣抚使范致虚所带的兵马至今还没有过长安。还有江淮南国的兵马也通通不见影子。
这东京城周遭的宋军,除了他赵构之外,就只有应天府的范讷与赵野了。
赵不试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正要相告大王,东京有信使来到。”
这人还是签书枢密院事,也就是知枢密院的副手,绝对的重臣。
“曹相公(曹辅)还携带蜡封官家手诏。”
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要不然赵不试脸上如何有这般复杂的表情。赵构立刻询问。
却原来是因手诏内容,乃是言和议可成,叫赵构休要轻举妄动。
“这不是自相矛盾?”赵构做怒道。之前传来的檄文里是怎么说的?现在赵桓又是这般言语。这人真的是不作不死啊。
他心里其实半分也不奇怪,21世纪的时候,他对靖康之耻这段历史虽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老赵家的惨剧完全是北宋君臣自己作来的。心里一定有了建设,自然不会真的被气急。
所谓的做怒,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子清以为如何?”他又一副强制收敛怒容的模样问向赵不试。
在身边的这些人当中,他最信的就是赵不试。不管是耿延禧、高世则,还是耿南仲、张悫,又或是汪伯彦与梁杨祖,这些人或是可以用,比如那张悫,赵构募诸道兵勤王,钱粮是关键,张悫就建议元帅府印给盐钞,以便商旅。至今不过半月,已得缗钱二十万以佐军。
但他做合眼缘的还是赵不试。
因为这位也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
“金人狡谲,所谓议和之事可成,多半是欲宽我之心,以求得更多时间。然东京火急,君父急望人援何啻饥渴,大王宜急引军兵直趋澶渊,次第进垒,以解京城之围。万一敌有异谋,则吾兵已在城下。”
“子清所言深合我意。然而此乃官家君命也,小王又图之奈何?”
“曹相公乃朝廷大吏,不可怠慢。本王这便去亲迎,子清也速去召集内外文武。”
第三百五十一章 金鹏展翅,再露锋芒
曹辅没有再离去,留在了赵构身边,跟耿南仲一样,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朝廷在大元帅府的代表。
就这封诏书的内容他也没说什么话,反倒是耿南仲、汪伯彦等人在一旁大吹法螺,执讲和之说。
“敌兵十余万,大元帅府兵马止才三万余,不及金兵远矣。这般直入开封,无疑投羊入虎口。自身且难自保,岂为解围之道?”耿南仲怒怼赵不试。
“耿相公所言甚是。想我帅府文告已传遍河北诸州郡,金人焉会不知?必视大王为巨患。”赵构现下停留在大名府,但距离东京委实有些近,甚是不安全。汪伯彦觉得而今之计,首要任务该是赵构的安稳。
“北道总管赵相公已至应天府,与宣抚使范相公合军一处,自号宣总司。集大兵数万人,遮蔽京师东南面,大王可移军东平(郓州,梁山处),则去处稳当也。再促河北所檄诸郡及檄京东诸郡人兵,待人马皆至,汇合一处可当京师的东北面。更檄宣抚司关西江淮勤王之师,以当西北面,约日俱进,声援相接,如此才可解围。”
汪伯彦说话中且捋着自己的胡须,脸上亦有些自得之神情,可见他所言的居是真心本意。
“汪相公所言看似不坏。然下官不知相公这般言语,可已算到如此筹备,需废多少时日?来年开春能否具备?”赵不试冷笑道。
“赵通判言之有理。京师被围,军情如火,官家急盼如久旱渴求甘霖,岂能拖延!”王渊也说道。
赵构并不表态,赵不试已经先坐不住了。宗泽眼下不在大名府,这大元帅府的主战派就以赵不试为首了。当下也狠狠怼了汪伯彦,王渊跟着开腔。那边耿南仲、汪伯彦自然不甘示弱,双方唇枪舌剑,争论一通,谁都说服不了谁。
赵构看着底下两派人当下就开口了。“诸公勿要多言,本王已有决断,当先去应天府一遭,面见范、赵二位相公。”
眼下大战还没有开始,一战都没有开打呢,赵构真正的威望根本没有建立。所谓的影响力除了赵桓给的权利外,就是磁州城装神弄鬼而来的。所以,这大元帅府里,主战和主和两派人且是维持均衡的好。
他们势均力敌了,如今的赵构才有了拍板的权利。
虽然明面上看主和派的实力远强于主战派。
厅堂内的一众人瞬间沉默了,赵构的话并无疾言厉色,然而这话内里蕴含的隐意却很丰富的,就看人怎么去理解了。
就是一旁默不出声的曹辅和梁杨祖,两人心头也瞬间闪过无数念想。
赵构要去应天,自是不忘那儿的数万大军,可如果把那几万兵马也握在手中了,他的实力就也太……
可不管这些人心底里是如何想的,赵构还是点起了王渊、刘浩率三千骑随自己南下应天府。
从大名府到应天府,足足有四百里路。要是带着步兵去,赶到应天府的时候没半个月也要十天。可是马军速度就快多了。
刘浩是汪伯彦手下第一得力之人,能力上或许不强——因为赵构21世纪里根本就没听说过他,但就这些日子的观察,这刘浩倒也不是个胆怯如鼠的。
这就够了。
大元帅府下属的马军里,大半属于汪伯彦的相州军,虽然战马优劣不等,但马军就是马军。只五天时间应天府城就已经遥遥在望,现在已经到了古汴渠河畔。日暮之前赶到应天府绝对可以。
赵构两腿隐隐有些刺痛,他本人是受得了这一路的颠簸的,然而这具身体却有些受不了了。确切说是这具身体太娇贵了,一路疾驰来,马鞍磨得他大腿内侧生疼生疼的,还好应天府已经到了。
在主力部队前方一二十里,百十个铁甲探马散布周遭,领头的是一名身材有些胖的小将。
嗯,也不能说人家是胖子,那是两颊甚丰,是肚大腰粗的敦实。
面大而方,广额疏眉,目圆鼻尖,小嘴无髭,甚至还有些大小眼,这长相真的不甚美。然而这人相貌不出众,却锐气逼人,手持一杆大枪,腰后挂着一双铁鞭,马鞍便悬着弓壶,端坐在疾驰的马背上,腰身笔挺如青松。周遭军士看向这人目光也无不都是信服尊崇。
“岳郎君,前方似有一支兵马。”
前方忽的有一骑奔回禀道。
岳飞并不在意,眼下康王已经快到应天府,后者岂能不派来兵马相迎?但看来人脸色有异,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忙问道:“打的谁家旗号?莫非不是应天府兵马,而是外来之人?”
随着金兵的两次南侵,赵宋对地方上的掌控力大大减弱,如今这大江南北都不知道起了多少乱子。
就是近在咫尺的齐鲁之地,都有李昱、张遇两股贼兵。活跃着京东西路西部几州府。
来人点了点头道:“不像是应天府的人马。不曾见宣总司旗号,也未曾见赵范二位相公旗帜。”
岳飞更是抬眼远眺了几番,心中也是奇怪,这里已经是应天府郊外了,怎的还容得下几百号人带着刀枪的人马随意乱走?
要真不是应天府的兵马,问题可就严重了。
开口说道:“鸣镝集兵,待追上去问一下,看看是哪里来的人马。”
轰轰的马蹄声直捣前方追去。
这边韩常也已经听闻了警报,却是他手下汉军也发现了宋军探马,韩常拍腿大喜,“这必是康王也。只怪其人竟这般迅速。”
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候,在中原自然无有线人,可现在他们是第二次南下了,更别说女真代辽,辽知枢密院左企弓、虞仲文,枢密使曹勇义,副使张彦忠,参知政事康公弼,佥书刘彦宗等纷纷奉表降,这些北地汉人对于赵宋可很是了解,用奸更不在话下。
赵构由大名府南下应天,消息两天前便送到了范讷、赵野手中,已经在应天军民中传开,金军就很自然的也得到了消息。
斡离不对赵构的印象很深,有了肃王赵枢做对比,当初在金营里临危不惧的赵构就更被斡离不看重。
当下就让提兵提防应天府宋军的完颜闍母引兵入应天府境内,寻机劫杀赵构。便是不能擒杀,也当将赵构隔绝于应天府外。
虽然不清楚赵构已经换了内核,但斡离不以赵构在金营的表现推断,得出了一个不能叫赵构跟应天府的宋军汇合的结论。
因为这样必会给金兵增添不少麻烦。赵构太刚强了。
纵然大金并不害怕,但现在他们的重要之局是东京,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的好。
大名府距离应天府四百里路,完颜闍母推断,便是赵构一路急赶,中也要七八天的吧。
韩常就是闍母军的先头之一,带着千把人遮蔽应天府北部,现在也是刚刚挺进到位置。
只是金军何其骄横?纵然韩常手下都是汉军,那也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只觉得赵构还有几日才能到来,一个个抵到应天城北位置后就跟撒开了缰绳的野马一样,在周遭村镇抢掠烧杀,韩常手下只有三二百人还在身边。
可他也不害怕,一边则人速速向完颜阇母禀告去,一边就尽可能的召集军兵。
反正是两边在自己都没想到的时候,猝然遭遇了。
岳飞打马追到头前,看着对面装束,也不再开口去问你们是何方人马了。只把大枪在手中一横,厉声高叫道:“儿郎们,前路乃金狗也。今日敌众我寡,尔等可敢谁俺厮杀?”
对面的人马有三四百人,但步骑兼有。岳飞这里却只有百十骑,但他们能被选来做斥候探马,那也是刘浩军中的精锐了。
岳飞在军中真的很有威名,能拉开三百斤的硬弓和八石的腰开弩,时人无不奇之。兼之在战场上勇猛无敌,更是得军中汉子的信服。早前汪伯彦得知金人有小股马队已经在相州境内活动,探访赵构的消息,就使刘浩率马军驱除,岳飞作为军中骁锐,被刘浩许以重用。引三百骑为前驱。
岳飞先是朝南去,在老家汤阴越安利军(黎阳)的交界处与金兵遭遇,持枪阵挑敌将,击退金军。稍后在黄河北岸的遭遇战中,岳飞再度奋勇当先,又以百骑杀败金军。这两次小战,岳飞的勇敢和武艺便得到了相州军中所有人的敬服,在军中威望大增。
现在又有金兵到了眼前,周遭军士自然无退缩的道理,一个个握紧刀枪大喝:“愿随郎君杀贼。”
这便够了。
韩常虽在辽国长大,可他也是汉人,自然听得懂汉话。见到前方区区百骑宋兵竟然敢来与自己厮杀,真是有种肥肉送到口里的喜感。
宋人也太自不量力了。
攥着手中长枪往前一指,口中大喊:“儿郎们,跟我上。战功就在眼前。”他们有三四百人,岂有杀不败百十南蛮的道理?个个士气大涨。
话音刚落,马蹄大作。
双方迅速靠近,韩常背后马军上百人,内里颇有几个精锐,奔马中已经举箭射来。宋军则一个个只低着头冲锋上。
岳飞更是冲在最前,挺枪直冲韩常。待到韩常马前,不待对手刺来,一柄硕大的长枪猝然奔来,惊得韩常忙变招去挡。
火星飞溅,长枪已然离了韩常,奔向了头前。后者却已经双臂麻木,长枪险些都被打飞出去。待岳飞二马交错时候再回马一枪横扫过来,他如何挡得住?
腰间如是被铁棍轮中,整个人飞出马背去,不等回过身上,一支硕大的马蹄已经踏上胸口。
韩常眼前一黑,张口喷出三尺血箭,就啥也不知道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王观战,军中可有勇士敢战?
一合KO了金将,岳飞根本不知道那飞出马鞍的人在历史上也是一个不俗的人物。
只挺着长枪往人群里冲去。那真的是势如破竹,挡者披靡。一杆长枪一句锋利无比,顷刻里就挑落四五个落马之人,旋即又冲入步卒之中,驽马连连撞翻几人,长枪飞舞之间,鲜血迸溅,哀嚎遍野。
片刻之后,带人就已然出阵。百十步外再次勒马转向。就看到对面的三四百金兵已经倒下了一半来,余下的人更是如受惊的羊群,拼命的逃散开来。
韩常竟然一合就死在了宋将手里,把这支汉兵的士气战意全给打灭了。
而岳飞大致看了下左右军兵,冲阵的百十骑,如今也还有七八十人马。
但一个个战意高炙,士气沸腾。
“儿郎们,杀金狗啊。”
能痛打金人的落水狗,这可是很少见的。虽然眼前的金兵应该是汉兵,但也一样该杀。
砍瓜切菜一样把百多步军给剿灭了,那余下的数十骑兵早逃之夭夭。
然后岳飞这才知道了韩常的身份,赫然还是一州刺史,金贼的千户。
。这要再升两级,就能越过小使臣变作大使臣了。所谓小使臣大使臣都是武臣官阶的一种代称。
北宋官制十分之复杂,就只说武臣升官,第四十五阶从义郎之下都是小使臣,之上一直到第二十三阶的正侍郎,那都是大使臣。从小使臣转迁大使臣,对武官来说真不是一道小坎,要是没有战功,要整整磨勘满五年。
而大使臣敦武郎磨勘迁转诸司副使武翼郎是武官升职的第二道大坎,升到武翼郎不但进入了低级武将行列,有战功就还可进入双转升迁快车道。
可想要登上更高楼,你总先要攀登了底下一层不是?
消息迅速传回刘浩处,自然赵构就也听到了。“岳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构心中直想哈哈大笑,再看着马侧随扈的韩世忠,他心中很有一种天下之大随处皆可去的豪情。
刘浩并不是贪功妒能的人,或者说岳飞与他的地位差距太大了。对他完全没有威胁,自然乐得在赵构跟前炫一炫自家军中的猛将了。
赵构口中连连称赞,而对于岳飞传来的另一消息,完颜闍母,则根本就不当回事。
韩世忠眼光盯着赵构的脸,见赵构听了完颜闍母的消息后,脸上真的无有一丁点的惧色,可不是在故作镇定,当下心里就赞道:这位好大胆,端的不像老官家的种。
再想到赵构出使金营的传闻,看来康王强硬果然不假。
赵构也发觉了韩世忠的打量,却向手边的王渊、刘浩问道:“两位觉得本王该当如何?”
王渊刘浩对视一眼,都觉得心头发沉。这要是他们在领兵,仗着手下的三千骑,二人都敢往应天府城赶去。先不说完颜闍母是不是来得及阻拦,就是真的来阻拦了,他们是马军,进退都是自如的。
而金军却有不少步兵汉兵,还要留神应天府城的威胁。
但是,现在不是他们在领兵,这军中还有一位康王呢。谁敢把亲王陷入危境?是不是想死啊。
“闍母所部不下万人,大王龙种也,身份非比寻常,岂能轻易犯险?”王渊这样说。
刘浩也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古之致理也。望大王三思。”
两人都没正式开口劝阻,可话里的意思就再清楚不过了。
“完颜闍母便是有兵万人,他一并非皆是马军,二要防备应天府,又能有几分力气加于本王?”
“且如今国难当头,金贼狰狞,正是人人奋勇效死之时,本王又岂能退缩?”
“传令下去,告诉将士们,本王有一言,当与上下共勉。”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韩世忠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来。赵构的这句话,直说进了他的心底了,叫出身农户的他心旷神怡。
赵构这是公开的将丘八大兵匹夫之贱与文人士大夫抬到了同一个层次啊。
再也不能忍住了,韩世忠打马几步向前,口中大喝:“大王,小人愿做先头,杀他娘的。”
这话的确粗鄙了,恐怕赵构这具身体活到现在二十年里,都没有听过这般的骂人脏话。但换了内核的他可一点不觉得粗鄙,反而很爽口:“韩将军说的对,杀他娘的!”
赵构的话迅速传遍全军,上下士气大涨。
自从金兵南下,大宋朝廷就没见有过强硬来,先是太上皇逃跑,后是皇帝自己打自己脸,战和不定,搞得底下的军兵们都晕头转向了。
如今难得见到一个有血性的皇族,尤其是这位皇族先前的名头也不差。
虽然有心人想想就觉得内里有猫腻,斡离不要真把赵构当假的了,早一刀砍死了,还能把人放回去?这番的传言里,必然有朝廷的勾当。
赵构主力部队与岳飞前哨汇合,韩岳二将第一次站到了一块,韩世忠就见到岳飞身边竟还有个官儿。一问才知道,这人乃是范讷、赵野派来寻赵构的人,因为完颜闍母忽然东进,叫二人大惊失色,自然也怕赵构一头撞进完颜闍母的怀里了。
虽然他俩不愿听赵构的调令,甚至都无视了京师的诏书来。赵桓的勤王诏书早送到两人手里了,但他俩何尝动弹一下了?可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乐意看到赵构被金兵给拿了去。
结果这官儿引着一队人出城,就被韩常的手下直接包了饺子,除寥寥几人逃脱,余下的都非死即俘。但又被岳飞带人撞了上,救了下。
这官姓吴,单名一个仁字,与岳飞站到一处,听到韩世忠说赵构继续往应天府城前进来,大惊失色:“此番金人势众,大王身份贵重,万不能犯险。稳妥起见,合该回程去搬援军才是。”
岳飞还在品味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韩世忠就已经暴躁起来,指着吴仁的鼻子大骂道:“你这撮鸟厮,等什么援军前来,爷爷们有三千好汉子,不怕金狗。”
岳飞伸手在空中一拦,示意韩世忠息怒,开口对吴仁道:“上官既担忧大王安危,何不速去应天禀报范赵两位相公?”
实在是没必要跟他争执。赵构引着人已经来到了,放出去的话,其还能收回来?
倒不是叫眼前之人速速回应天府城去,叫范讷、赵野早做准备。
吴仁是拍马就往应天府城奔去,而赵构也很快就见到了岳飞岳鹏举,乍然一看是个胖墩,相貌无奇,跟小明哥差的也太远了,很是有种偶像破灭之感。
刘浩说他面大而方,广额疏眉,两颊甚丰,目圆鼻尖,自口以下,重颐甚长,无髭须。那可真是好文采啊。翻译过来就是,头颅颇大,方脸大耳,眉宇开阔,眉毛稀疏,嘴小,没有胡子。
与他心目中剑眉星目、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儒将形象相距甚远。
眼前岳飞的这个形象真不是那意气风发、满壁风动、神韵超逸的天神,而是一脚踏实地的华北农夫。
不过他想来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对于男人。甭管岳飞长相是不是有些简陋,只要他是岳飞,那一切就全都OK!
亲手接下披风给岳飞披上,盛赞他英勇之气,“天下人若皆如鹏举,金人岂敢南窥半分?”把年纪还不是很大的岳飞激动的不能自已。
就是边上的韩世忠看的都眼睛发热。
但也是这个时候,金兵来了,滚滚马蹄轰鸣作响,离得老远就传入了赵构的耳中。又因为此地平坦,马背上赵构就远远看到平地里涌起一条黑线,随着马蹄声轰鸣而来,黑线慢慢变成了一股黑潮,最后黑潮化作了一堵黑墙。
“这对面金人有几许兵?”赵构心中还真拿麽不定。这完颜闍母来的不慢啊。
“大王,对面金兵恐不下两千骑!”王渊的战争经验最是丰富,当年在西北与党项人厮杀时,见多了西夏的马军。现在判断出一个大致数据来当不会有错。
而一旁的刘浩脸色已经大变。
金兵的战力比之宋军可强出许多,两千金骑对战三千宋军,想想明末两千八旗兵对战三千明军的下场,这叫刘浩如何不担忧?
“贼兵只两千,我军则三千众。完颜闍母果然分兵应天府也。”
赵构面上却依旧半点紧张也无,只笑问眼前诸将:“几位将军可能破敌?”
这叫王渊刘浩怎么回答?
说不能把,那太丢人了,更失去了军中威严。可要是叫二人言语可破敌,那就是说大话了。
“古人言十人者曰豪,百人者曰杰,千人者曰俊,万人者曰英。我三千骑本就是大元帅府下万中精粹,自然有无数英雄豪杰。今日本王就在此观战,军中可有勇士敢战?”
赵构坚定的话语,似乎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让王渊刘浩二将慌乱的心思安定不少。
在关键时刻,这种坚定的意志真的能感染很多人。而且随着赵构一句“今日本王就在次观战,军中可有勇士敢战?”的话脱出口,那真的是能激起人的血性的。
“末将敢战!”岳飞、韩世忠齐齐请命。
第三百五十三章 岳韩当先锋
王渊刘浩再无退缩的道理了,除非今日过后二人都不打算在军中混迹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留下二百骑于赵构护卫左右,二人以韩岳为先头,分做两路军,直撞着完颜闍母杀去。
后者见了不惊反喜。
他麾下有两千铁骑,岂会怕了三千宋军?便是有人劝说要小心应天府宋军,完颜闍母也全然不放在心上,“范赵二人全是无胆鼠辈也,我已伏兵城外,只打出旗号,便可叫他们一兵一卒不敢出城。”
当下喝呼军兵,只管对着宋军杀去。
而此时的应天北城楼上。
范讷和赵野二人正坐卧不安,吴仁传回消息,康王亲率三千骑已在城池郊外。然而城外时不时可以见到金兵旗号闪现,这让两人如何敢出城?
但是他们即便不打算听从大元帅府的军令,却也不愿坐视康王危难而无动于衷。
直陷入了两难之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俩人连京城发出的勤王诏书都敢无视,赵构区区一亲王,二人又怎会真的为他而豁出性命?
所谓的两难,到了最后还就是关门自保。
不理会军中的请战声,只派出零星探骑,范讷赵野便甩手回去府里。
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贪生怕死”四个字实在难说得出口,既然如是,那我就不理会了。
而赵构这里,两军的厮杀打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面对着金军,岳飞跃跃欲试,毫无惧怕;韩世忠一脸严肃,可眼光中泛着神采,也看不到半点惧怕。
他们武人,习武一辈子,等的可不就是上阵杀敌的时候么?
赵构身边二百骑,各有一将带领,一个年纪大一些,约莫有三十岁,另一个则才二十出头,年纪与赵构仿佛。
“你们看,此战我军能否得胜?”
赵构并不知道眼前两人是谁,也不怕这一战真就败了。随着身体的转好,他这具身体的力气是越发巨大了。三石强弓都能轻易拉开来,难道这就是穿越时冥冥中选中的福利?这福利是作用于穿越后的躯体,而不是原本的躯体的?
搞不明白这些的他索性不去想了,横竖有一把力气在,在眼下这个冷兵器时代里,他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这宋军真就败了,也大不了跑路就是。而岳飞韩世忠他们会不会死在阵上,赵构还真没去想过。
“大王安心。韩岳皆骁勇锐士,王刘两位将军也是沙场老人,万不会有错。”
三十岁和二十岁对视一眼,年纪大的先开口。这人果然没白瞎了他眉宇间闪出的杀气,开口就要喂赵构安心丸吃。
“古人云狭路相逢勇者胜。小人胞兄天生神力,不及弱冠,便可挽弓三石,开腰弩八石,虽百战勇士不能敌。韩将军亦是王总管麾下猛将,自有万夫不当之勇。有此两柄利刃在,如何不能手刃金贼。”
年纪小的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赵构倒是一乐,这么说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者,就是被杨再兴挑杀的岳飞之弟岳翻了。
“你便是鹏举之弟?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都是一样的其貌不扬,“唤甚名姓?”话音不落就又转头向那年纪大的问道:“汝又姓甚名谁?”
“小将岳翻/刘正彦,见过大王。”
以赵构都活了三辈子的城府,脸上也不由的显露一丝异色。岳翻也就算了,刘正彦啊,算上梁杨祖手下的苗傅,这刘苗兵变的头首可就聚齐了。
“刘正彦……”
赵构做出一副回想模样,半响才不确定的道:“你可已故刘老经略之子?”
刘正彦是刘法的儿子,而刘法活着的时候,这是内外具称的天下名将之首。可惜被童贯催着用兵西夏而折损,偏那童贯还将兵败罪责推到了刘法的头上。眼下苗傅已经成为了梁杨祖麾下的统制官,而刘正彦却还没有崭露头角,想来与当年刘法逝去后被泼了一头脏水大有关联。
刘正彦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悲痛。
他老子活着的时候,甚至姚家、种家、折家,那都不算事儿。可他老子为童贯所逼出兵而亡,他的整个待遇就一下一落千丈。要不是王渊顾及旧情,收纳了他。他现在便是连个正将都不是。
赵宋眼下的兵制,大凡5人为伍(伍长)→5伍25人为押(押正)→2押50人为队(正副队将)→前后2队100人为都(使、副兵马使;头、副都头)→5都500人为营或部(正副指挥或正副将)→5营2500人为军(正副统制、同统制、统领)→几军为厢(正副都统制);厢为受中央直接指挥的最高作战单位,由文职使相(或兼都统制)指挥;营(部)是作战的基本单位,编制数步兵一营(部)为500人,骑兵一营(部)为400人。但那几乎不可能满员。
“奸阉可恨,丧我大宋肱骨。若刘老经略仍在,天下何止于此啊。”赵构有意的夸赞刘法。
赵宋是从根儿烂了,不是一个刘法就能独臂支撑来的,但他如此说话却赚的刘正彦满满的感激,两眼发红,神情激动的人都有些不能自持了。
他父亲已经逝去八年,八年的光阴叫他感受到了太多的悲苦,也积累下了太多的怨恨。而现在赵构这般言语,可不是就勾动了他的心神了。那心底的悲苦怨恨一遭爆发来,他没失声呜咽都算是有自制力了。
赵构满意的收回目光,把眼睛重新投向战场,他相信从今儿之后,自己手下又多出一心腹来了。
“杀啊——”
岳飞持枪拍马,直冲完颜闍母的大旗杀去。金兵的队列已经紧密成了一团,但完颜闍母也是金人中出名的勇将。勇猛善战,每战突前。
大旗就立在金军前列。
这叫岳飞真的好不欢喜。
金将若是躲在人群里,他就是再有万夫不当之勇,也难抓住杀了。可现在这人却主动显摆出来了。这真再好不过。
韩世忠也是笑的嘴巴都咧到耳朵后了。他当初在西军里崭露头角,那凭的就是一身勇武。他家赤贫,本人又嗜酒好du,但是没了银钱就奔去西夏境内,或拿首级请赏,或贩卖战马获利。乡人以‘泼韩五’称呼他,那除了他就是一个泼皮外,还因为他生性有些混不吝。
从军后与党项厮杀,一次宋军攻打西夏城池,久攻不下,韩世忠打红了眼,一个人爬梯登城,斩杀敌首,把脑袋扔出城外,宋军士气大盛,一涌而上,城池遂克。不久,西夏的监军驸马率夏军向宋军反击,宋军有畏怯之状。韩世忠又亲率几名敢死士卒,冲入敌阵,直奔元帅帐,还没等党项人明白过来,手起刀落,就将监军驸马的头砍了下来。西夏兵大乱,争相奔逃。
是时,军中诸将具称赞韩世忠勇武果敢,经略使更上报朝廷,请求破格提拔韩世忠。可是,当时主持边事的童贯却怀疑汇报的真实性,只同意给韩世忠升一级。
如今两人都瞄向了完颜闍母,后者真好大福气,能被韩岳同时惦记上。
轰鸣的蹄声中两军撞击在了一起,那就像两股洪流狠狠地撞击,鲜血和飞起的人马瞬时嘭溅开来。
岳飞一手持枪,一手握着铁鞭,其上犹自滴淌着鲜血与淡黄色的脑浆。就在那一个照面里,已经有数条人命丧于他手。
血溅衣甲,坚毅的面容上全是猛虎见到了猎物后的嗜血。
枪似游龙,寒光飞星;鞭法纵横,横走八方。
那武艺比身前身后人等真强出的太多太多了。
当面的金兵就没一个能在他枪鞭下走过一个照面的,或是迎枪而落,每人的脖颈处都要多出一粗大的枪眼,几乎铲断了首级;或是被铁鞭敲碎了天灵盖,打碎了五庄六腑。
当然,乱军当中,刀枪乱交,却也不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刚反手一鞭打碎了颗头颅,一道寒光就从他眼前划过,岳飞忙拗身闪躲开来,还舞鞭荡开一支侧面扎来的长矛,而后又反手一鞭打在那人天灵盖上。
这才正眼看面前之敌,却不是金将完颜闍母又是谁?
眼看叫岳飞抢占了先手,不远处的韩世忠一张脸上已经全布满了暴躁和恼恨,他万没有想到自家竟然会落后给一个小后生。
虽然这个小辈也颇具勇力,更加英勇敢战,但韩世忠也只把岳飞当做后辈看,岂能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后于对方?直要气炸肚皮了。
然而金兵的阵型密集,他就是心急如焚,也只能一层层的杀穿金兵。
“挡我者死——”舞着铁枪荡开了一条打来的铁骨朵,不给对面金兵反应的时间,枪头一探就钻进了对手胸膛。坚固的铁甲完全不当用,连嗤滑一下枪尖都办不到。
愤怒中的韩世忠双臂一较力,直把那金兵挑了起来,铁枪丈二,枪头插着一具穿戴重甲的金兵尸体,舞动中宛如挥舞着一支长柄大锤,横扫马前,所到之处立刻就是人仰马翻一片。
左右两队宋军,以岳飞韩世忠为锋刃,那就如两柄削铁如泥的宝刃,所到之处挡者披靡。
战场上满满的血腥,随处都有宋金将士倒地不起,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人马尸体,手臂与头颅齐飞。一个宋军汉子长枪刚捅入一个金兵腹部,未及拔出来,一口狼牙棒已经劈头砸下。头盔飞出几丈远,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撒落得满地都是。
赵构目视着厮杀处,与明末时候郑军的战斗不同,这儿没有了枪炮的轰鸣,只有冷兵器的碰撞,对他来说真的是别开生面。
第三百五十四章 揽军心,赵构亲上阵
完颜?母久经战阵,经验非常丰富。他清楚自己的大旗就在边上,要是避敌将锋芒,自己自然能走,可大旗则定会有失。
到时候军心一乱就难以收拾了。
所以不退不避,反而舞着厚背大刀向着岳飞迎头斩下。
见岳飞拗身闪躲过去,招数未曾用老就一转大刀,拦腰砍来。
岳飞也提鞭就挡。
单鞭对大刀,单手对双手,咣当一声响,两人战马似乎都瞬间停了一停。两人虎口都是鲜血横流。
完颜?母力气端的不小,岳飞自幼便有神力。自从成年,至今已经许久不成吃过如此亏了。
但完颜?母更是震动。自己全力一刀,竟被眼前的南蛮给单鞭挡了下,还把自己虎口震裂。这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
从当年海上之盟,宋金合力攻辽,结果二十万宋军却被寥寥几万辽军残兵给杀得大败,从那时候起,宋军、汉人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了懦夫弱鸡的代名词。
头次南下中原到现在的二下中原,金兵更是只付出了少少的代价,就席卷了不知道多少财富。
完颜?母更是把宋军当成了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如何能想到宋军里还有如此猛人?
此时两人眼神才第一次交汇了瞬间,皆是一双猩红的双眼,杀气毕露。
完颜?母不相信自己真就不如眼前年纪不大的小南蛮,手中动作更比这杀人的眼神猛烈,收回去的厚背大刀,转眼就是再劈了下。无招无式,就是个大力勇武。
岳飞则来不及收铁鞭回颊囊里,随手向完颜?母马下砸去,然后大枪一抖,直刺完颜?母心窝。
眼前金将怕就是完颜?母,那可是女真贵将,是阿骨打的弟弟。必然不会跟自己拼命,而只要他不敢拼命,岳飞就有把握三两枪里取了他的狗命。
完颜?母的确没有岳飞的拼死劲头。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他了。
当初完颜阿骨打才起兵,完颜?母自然敢拼敢杀,一条性命算屁。
可现在女真已经功成名就,他也是响当当的元帅左都监,来日少不了一个国主,岂能跟一个南人的无名小将拼死拼活?
何况还有那飞来的铁鞭。
当下收起刀势,刀柄向下一杵,挡下铁鞭,刀首就要用来磕挡枪头。可枪头上用来的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力,叫完颜?母骇然之余,忙侧身去躲。
却还是被枪刃划过脖颈,顿时血如泉涌。焉敢再战?那是拨马伏鞍就走。岳飞哪里肯舍,紧紧追赶。
完颜?母身后的护卫亲将看的睚眦欲裂,忙跨马提刀,迎面冲突,却被岳飞手起枪落,就刺下马来。
然后再一枪打断了完颜?母的大旗,就又缀着完颜?母冲去。
都统完颜奔睹见了大怒,咆哮道:“该杀的南蛮,如此嚣张!”却也不敢真带人去给完颜?母顶缸,因为他的武艺比起完颜?母来可差了不少。
就驱使着女真精骑如波浪样一层一层的拍打过来。
岳飞岂会害怕。一杆长枪大力挥动,速度极快,忽左忽右,所过之处俱是落马的金兵。
“好个岳鹏举,快杀这金将……”赵构见岳飞冲阵,口中大喊。
这岳飞要是能一枪杀了敌将,这一战那就赢定了。
或者说现在宋军就已经赢了大半,金军的将旗被打断了,那还能得好?他们是军心大丧,而宋军则士气沸腾,敌消我长,这一战万没有不胜的道理。
马嘶人嚎,血溅枪折,骑兵和骑兵地对抗,以命博命地兑杀,这般激烈的战场上士气斗志本就是至关重要的。
完颜?母受伤而逃这并没有被所有人都看到,但完颜?母的大旗被打断了,这却被宋金两边将士都看的清楚。
等到韩世忠看不到了完颜?母,而提枪拍马的自从完颜奔睹冲来之后,后者也被冲击的站不住根脚,金兵就真彻底乱了。
或是没有战心斗志,或是急着退开距离,好探听主将的消息,反正这些金兵是没了战意。
不少人都萌生退意。这情绪作用到战场上头,可不就立马显露出效果来。那就如是将要塌陷的大堤,每一时每一刻都会被洪水一般的宋军冲刷掉一层又一层……
完颜奔睹被韩世忠追的很是狼狈,但因为金兵已显出败势,他就是要退入人群中也不能避开韩世忠。
韩世忠已经丢了完颜?母,岂能再错过眼下的金环虏将?
紧追不舍,手中铁枪化作光影横扫,不知多少女真兵将被他尽数挑下马来,打翻在地。
杀声如潮,地面血水横流。
很快这局势就已然倒向了宋军了。
韩世忠杀得正须发皆张时候,完颜奔睹却注意到他的正前方,那几面朱红旗帜,然后是一顶顶铁盔,接下来便是头盔下的铁甲和身下骑着的战马。这是一支二三百人的铁甲马军显然是宋军,可他们自始至终都不见动静。因为距离有点远,完颜奔睹也没有办法看清楚面孔上的五官,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支人马可不简单。
想到线人传出的消息,是康王赵构要来应天府。那么很显然,眼前这支马军必是赵构所在。
心中大喜道:“拿住了赵构,何愁南蛮军不乱?”
当下口中喝呼,舞着狼牙棒拍马上前。就引着一二百骑直冲赵构而来。
心中更是想到了当初的大鱼泺之战。
那时候阿骨打还活着。闻知辽天祚帝在大鱼泺,就亲自率精兵一万人去袭击。以斡离不、蒲家奴率四千军兵做前锋,昼夜兼行,马匹大多疲乏,在石辇驿追上天祚帝时,军兵才到了一千人,而辽军则还有二万五千人。正在修筑营垒,斡离不、蒲家奴与诸将商议计策。耶律余睹说:“我军还未齐集,人马十分困乏,不能作战。”斡离不却说:“现在追上了辽主却不及时出击,等太阳落山后他逃掉,就来不及了。”于是金兵出战,短兵相接,辽兵把他们包围了好几层,两边士兵都殊死作战。
天祚帝看金兵人少,以为此战必胜,就与妃嫔们都从高处的土山下到平地来观战。耶律余睹指示给斡离不看,说:“这就是辽主的旗帜华盖。如果聚集起来冲过去,就可以达到目的。”斡离不亲率骑兵飞驰过去,天祚帝这个不逊于宋徽宗的败家子望见大惊,随即逃走,辽兵士气大伤,跟着全军溃败。
这与眼下的一战何其相似?
虽然宋金两军悬殊远没有当年那么巨大,而赵构是一直都在那儿,而不是见战斗要赢了,就不以为然的带着女人大臣们上前围观。
但完颜奔睹相信这最终的结果必然相同。
刘正彦脸色一变,忙对赵构进言,“大王当速去,小将且去阻拦。”就是叫岳翻带人护卫赵构退走。
岳翻也忙把目光看向赵构。
后者看着杀来的金兵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反而似有点跃跃欲试。
岳翻自来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金贼主力已败,眼下不过是拼死挣扎罢了,本王何惧之有?”目光看向身边众人,赵构觉得这简直是让自己收揽军心的天赐良机。“祖宗得江山亦是百战功成,后辈子弟不屑,以至于叫塞外蛮夷逞凶于中原,此天下之耻也,亦我赵氏之耻也。”
“本王惟祖宗谟烈昭垂,恨不能亲上战阵,血溅征袍,杀敌卫国,以叫天下人见我赵氏决心,雪此奇耻大辱。”
“今日贼兵拼死袭来,本王左右将士不弱于金贼,何要避让?”
“某昔年亦练有弓马,挽得强弓,骑得烈马。今日当与将士们并肩作战,齐心杀贼——”
说着自马鞍边悬着的弓壶中抽出一张描金鹊画弓来,此弓张力足有一石,骑在马背上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弯弓搭箭的,可赵构却很轻松的就弯弓如满月,箭去若流星。
他这具身体本就善射,在金营时候,与斡离不射,连发三矢,皆中?,连珠不断。?就是卜具,用类似黄牛角的弯竹。金人谓将官良家子,似非亲王,岂有亲王精于骑射如此?
更别说眼下这具身体还有了bug,力气不提,只眼力就变强许多。
弯弓一箭射去,直中百步外的为首军将。
完颜奔睹眼看着自己已经引兵冲到百步距离了,那赵构竟然还没走,心中的欢喜已把眼睛都蒙蔽了。猛地见那被宋军簇拥在正中央的紫袍贵人从马边抽出弓箭来,心中直想这人要搞笑么,还没来得及发笑,就见一点寒星直扎眼前来,待要避闪已经不及。
箭矢正中门面,“啊”的一声惨叫,人就坠下马来。
被他带来的金兵一个个全傻眼了。可赵构这边,从刘正彦、岳翻二人往下,那一个个可不就打了鸡血一样,胸膛里热血沸腾,骨子里充满了力气。别说眼前的这一二百金兵,那似乎就是一两万金兵,他们也敢冲进去。
“儿郎们,随我杀贼——”
刘正彦一把将头盔攒到地上,披头散发,手舞一把凤嘴刀,拍马就冲了上去。
岳翻年纪小小,更容易受到鼓舞,岂会甘心落在刘正彦的身后?嗷嚎一声,也驱马挺枪的直冲去。
背后的宋军骑兵一个个疯狂打马,简直像是去晚了就会痛失十个亿一样。
而这场就在赵构眼前的厮杀,那也是热刀切黄油,赢得干净利索。
一二百士气大跌的金兵折损了五六十人,余下的全一哄而散了。
“勿要停留,诸军再上前——”赵构手中握着一口宝刀,此刻刀尖朝下,尤在滴淌着鲜血。
杀气腾腾的话语让刘正彦嗷嚎一声,只觉的赵构这命令十分够劲,太合他的心意!大吼一声,这好几年的郁气闷气悲苦,今日似也尽数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