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山海关外
用间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也是兵法上早早就被提出的一招。
《孙子兵法·用间篇》对之就有专门的注解。
千百年的青史上,奸细两字也从来没有断绝。就大明而言,最是显眼的就是靖难之役里的徐增寿(定国公)和李景隆了。
曾经率大军五十万征讨朱棣的李景隆,在战后竟然成为了靖难第一功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并增岁禄一千石。朝廷每议大事,李景隆都位于班列之首,这是不是很可笑啊?
然而时光荏茬,等到了明末时候,自诩是文明人的大明王朝在战争中却屡屡为野蛮的满清用间所败。
老奴时候,后金不擅攻城,每取大城,皆以细作先行,先藏细作,外攻内应,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辽阳、广宁各战皆是如此。其对细作之重视,远我大明之上。据悉奴兵攻克沈阳仅一日,便派出立功谍探前往辽阳,辽阳一些缙绅与建奴原本便有瓜葛,以家仆名义带奴谍入城,加上原本就在城内的奸细,连百姓都知‘奴谍满辽阳’,可城中的文武大员却视若不见。结果建奴攻城之际,便有细作引爆了小西门火药库,各处火起,城中乱成一片,由此城陷。
这不得不叫人感慨万分。明末的那些个文武大员们的素质究竟是高是低,那些个执掌兵权的士大夫们究竟有没有把书真的读进心里了呢?
而等到郑芝龙与满清接战以后,郑家早早就成为了多尔衮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止是津门、登莱等地,就是闽地的泉州,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潜伏了。
津门城内一个小巷子外,一个在巷子口卖混沌的中年汉子,一边给客人找着零钱,一边低声会抱着:“那货郎已经走过,不错的话,消息应该已经传了出去。”
中年汉子说话就闭口不言,倒是那客人,将一把铜子抓在手中,轻轻的吹了声口哨。哗啦啦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之前也不知道藏在那儿的人都涌了出来,足足二三十人。
“干活!”
抓人这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身后二三十人里每一个都经验丰富。一群人迅速把小巷内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邸前后都给堵上。然后毫不客气的破门杀入!
惊叫声、杂乱声先后响亮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宅院里的人就被一网成擒。
想要彻底肃清津门的细作何等困难。
然而津门城有自己的独特位置,它是一座军事重镇,内外消息是不畅通的。对内是抓不干净的,可对外呢?只要留心那些能够接触到外界的通道,早晚能把害虫揪出来。
郑鸿逵接到黑冰台通禀的消息时候,不自觉的笑了笑。把鞑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燕京也好,这样一来他们去打山海关可就轻松多了。
后者可已经不再是吴三桂的老巢了。
这位大明的平西伯投降了鞑子之后,满清可是给了他极大地优待,整个辽西走廊都跟封地一样落入了关宁军的掌控。而山海关自然就也落进了鞑子的手里了。
这是交换么。
一二十万被吴三桂迁移到滦平的军属辽民,纷纷又转回了老家。
这看似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虽然耗时有点长,满达海去年中才真正的掌控住山海关。
然而这辽西走廊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边上就有觉华岛,为了应对郑军的威胁,吴三桂直留下了近两万军兵在此。
这是多尔衮要借用吴家来抵挡郑芝龙军,可何尝又不是多尔衮在借郑家的手来抑制吴三桂呢。
郑芝龙是见不到吴三桂的狗头了。但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往辽西走廊打一波,同时也看能不能夺下山海关来。
后者独特的地形地理,叫其拥有着成为一个坚固要塞的所有条件。且濒临大海,后勤畅通。只要能夺下来,稍加整治,这儿就能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的要塞。
更能把关内关外的鞑子做一个很好地切割!
郑芝龙瞄准这地儿已经多时了,但他先前在津门和登莱布下棋子,那总是要这两地儿安稳了,才能有余力经营他处不是?
“既然如此,曰都(郑芝鹏字)啊,那我就启程了。”郑鸿逵一语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只留下背后郑芝鹏满是羡慕的眼神。
到底是同胞亲兄弟,就是不一样。郑鸿逵先是有坐镇闽地、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兵甲等方面的功绩,这就能比一比萧何的功劳了。虽然郑鸿逵面临的局面比之萧何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现在一领兵呢,那就是三万人,战船百艘,辅船百艘,浩浩荡荡。
第一仗打山海关,还是玩突袭,甚至都是趁虚而入。
这样的战事要还能打败,郑鸿逵真就连一头猪都不如了。
眨眼几天的功夫就已经过去,满清在收到津门情报的同时,更接到了郑芝龙在济宁汇集漕船的消息。虽然觉得很荒诞,但图赖、图尔格等还是提出了要防备郑芝龙顺着运河北上的可能。
偏偏紧随其后就是郑鸿逵率海陆大军杀抵津门的消息。
郑芝龙要也率军北去,连上郑鸿逵带来的人马,还有津门本来的兵马,那可真不能小觑。
如果阿济格的马军依旧留在中原,关外的兵马也依旧屯留在关外,郑芝龙率军直捣燕京而来,那就燕京的兵马言,还真的很难抵挡住。
可是现在就要抽调阿济格以及关外的兵马吗?那是不是有些儿戏?
当自身兵马的战斗力在战场上占不到优势后,满清现在也体会到了当初朱明的难受了。
每每与人数远不及自己的敌人作战,都要保持着对敌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如此才敢上前厮杀,这还真是六月的债还的快啊。
现在也轮到鞑子们来患得患失了。
“关外乃我等祖地,朝廷南迁,那千里之地本就已经空虚,若再抽调兵力,郑军再来乘船骚扰,礼亲王如何招架得住?”
“关外十里(地)之盈,不及关内一里之利。何去何从,一目了然!”
“大清入关已有数年,难不成还有人向着打捞一笔就返回关外饮风喝雪?”
燕京城内一次次的商议,商议来商议去,多尔衮也拿不出确切的法子来。所以,等到郑鸿逵引着水陆军杀到山海关外的时候,阿济格的大军还在开封,关外的兵马也依旧在关外。
多尔衮等错有错着,反而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战争胜负的基石是双方的真实实力,就山海关这一亩三分地里,满清连八旗带绿旗兵,拢共也就五千人。关口的火炮也多有被拖走,他们如何会是三万郑军陆师的对手?
“派人转告施富,让夹板船上前。给我把宁海城的大炮给抹平了。”
郑鸿逵很霸道的带领船只直行到了宁海城外,宁海城也就是后人所熟知的老龙头所在。是山海关最东面靠海的一座小城。
规模浩大的山海关,名是一关,实则却有前后左右七城之多。从东面的渤海湾直达西面的角山,依山襟海,以长城为主线,以关城为中心,包括诸多卫城、关隘,几十座城台、敌台、烽火台等,是一座完整的军事防御建筑群。
宁海城往西就是南翼城,再往西是四方形的山海关关城,关城南北各有东西罗城,你完全可以把后者看做是山海关关城的外城。城北还有威远城,一个不大的堡垒,立在欢喜岭上。
在宁海城与南翼城之间还有哨城两座。
所谓哨城,就是指城外的独立小堡垒。
而山海关的关城再往西就是北翼城和角山关,乃至更朝西去的玉道关、滥水关,郑鸿逵都不在意的。
因为他没必要在意那些个。他有不准备分兵去夺那些地方,他只要把关城拿下了,把这的鞑子二鞑子通通收拾了,一切不就齐全了吗?
而在滨海的宁海城之南,那一片平坦的空地上,一个现下里已经给废弃的码头,就曾是辽军海运粮秣的一个点。
现在郑鸿逵也看中了这,准备把它作为大军登陆的码头。而只要把宁海城头的几门火炮给一扫而光,那鞑子就是在宁海城囤积再多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弓箭火枪可打不到港口。
三艘大夹板船显然很乐意在这里一展自己的身手。
三艘战船的船长各自听到相同的命令后,都不约而同的高声大笑了起来,他们爱死战争了。
可惜自从与荷兰人一战后,他们就再没有遇到真正的敌手。至于朝鲜和日本,那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随着郑军序列里的大夹板船越来越多,他们的用武之地却是越来越少,不是停在港口码头,就是去南洋巡逻巡哨。
这次随着船队北上也只是作为一个威慑——针对金陵的,真正用得到它们的时候极少。现在能搂到一战可不就叫他们高兴。
“弟兄们,大家都动起来,都动起来。让其他的兄弟们都看看咱们的威风。”
没谁把宁海城的几门火炮看在眼里。满清把山海关大部分的火炮都运走了,剩下的火炮,那就是都集中在宁海关,也顶不了他们中任何一艘的载炮数量。
三丈高的宁海城头上兵丁密布,旌旗招展。尤其是炮台处,三等梅勒章京卓布泰亲自坐镇,高高的将旗竖立在城头的顶端。
作为鳌拜的弟弟,卓布泰很以自己的哥哥为傲。
鳌拜生前那可是满清有名的勇士。
卓布泰知道自己凭武力是万万及不上哥哥鳌拜的,但他有一个不比鳌拜差的心。
阳光将晨雾彻底驱散,海面上波光鳞鳞,一支支海鸥从低空掠过,远处可望见迎风破浪随波起伏的点点白帆,影影绰绰。
“主子!郑贼派来了三艘洋船。”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杀不尽的南蛮,打不完的炮
狼烟已经在宁海城上升起,卓布泰相信关城的满达海很快就会收到警报的。
现在他最重要的就是面对海上的郑军船队,举着望远镜向着海面打量,三艘双层夹板的西式帆船脱离了郑军水师的舰群,向着宁海而来,看那架势,郑军的算盘显然是先靠着这三艘洋船扫荡宁海城,然后再从容登陆。
“杀不尽的南蛮!”卓布泰狠狠地唾了一口吐沫。明军的北伐才被掀翻没几天,郑家人竟又杀来了山海关,这真的很出乎人的意料。可是他坚信,大清不会败的。
“大清的勇士们都听着,护我城池,保我大清,减灭郑贼,减灭郑贼!!”
卓布泰的咆哮声让城上的真鞑子们一个个热血沸腾,继而都大叫大吼起来。大青果轻而易举的吊打了大明,又将李自成逼进了绝地,眼看就将一统中原北地,成就伟业了。郑芝龙却有蹦出来挑事,早就知道中原花花世界的美好的八旗大兵们可不就将郑芝龙恨得死死的。
“开炮!”
腰间的佩刀握在手上,当三艘巨大的西式帆船轻巧的进入到神威大将军炮的射程中时,卓布泰挥刀狠狠向前劈下。
入海石城上四门神威大将军炮喷薄而出。
“轰轰轰……”
一声声轰鸣的炮响,四门十二磅的仿制红夷大炮炮陆续喷出怒火,股股淡色的青烟夹杂着飞扬的尘土四处飘动。
三艘西式帆船并不还击,而是行走‘之’字路线继续向宁海城靠近。
硝烟之中火光不停地吐泻着,炮声如同在奏鸣一支浩荡的交响曲。
一枚枚铁球接连落下,在海面上溅起一股股小水花。休说是十二磅,即便是十二斤重的铁球也又能有多大?虽然它们带着巨大的动力,可落到海里也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伴随着三艘风帆战舰的逼近,入海石城上火炮喷出的炮弹逐渐变多,一些个被拉上来凑数的弗朗机炮什么的也纷纷开火。
可后者在中国战争中的地位早就被红夷大炮给顶替,说是大炮,却根本不被黑冰台归入火炮群类中。清军炮弹的种类也从单一的铁弹转向了纵火弹。首当其冲的一艘风帆战舰被两枚炮弹打烂了风帆,炮弹从斜上方掠过,落入二三百米后的海面上,只给其上的几面风帆上添加了几个不怎么大的窟窿。
三艘风帆战舰始终没有还击,距离还有一两里远呢,这个时候还击,精准度太差。他们可在海上!
想要彻底压制宁海城,最好的法子就是直逼到城下二三百米的距离,然后给鞑子来一波饱和打击。
入海石城是宁海城防御的重中之重,因为鞑子很清楚郑军海面上的实力。就算山海关的火炮被调走了大半,这里依旧有四门红夷大炮在。
但这个数字真的太渺小了。
三艘风帆战舰顶着炮弹冲到了城外二百米海面之后,一艘艘横起身子的风帆战舰,第一次把自己的火力暴漏在满清土鳖们的眼中。
那一个个炮口打开,一门门推出来的火炮在卓布泰眼中是那么的‘密密麻麻’,黑黝黝的炮口全指向了入海石城。
“轰轰轰……”
就像盛夏时候那滚滚的响雷,一门门火炮依次射击,白色的硝烟将整个战舰都要吞没。而数十枚炮弹陆续的被倾泻到入海石城的头上,立刻的就在不大的入海石城内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鲜血哧溅了卓布泰一脸,他狠狠地擦掉血迹,举着腰刀继续对着大海怒吼着:“开炮,开炮!”对脚边那支还在抽出的断臂视而不见。
他又不是初上战阵的初哥,手中的砍刀收割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残肢断臂死人头他见得多了,才不会觉得恶心。
风帆战船的上下甲板层都迷漫着呛人的烟雾,里面的士兵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咳嗽,虽然他们中已经有人用湿毛巾捂住了口鼻,但在硝烟被海风吹散前眼泪也还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硝烟气熏人,一个个士兵却没有半点的躲避,没一人要缓下手中的事。
迅速的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弹药,重新将火炮复位,甚至还要调整高低,调整炮口角度,然后开火!
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用最快的速度将入海石城上的火炮彻底清理干净,这才是他们现在要做的。
入海石城上的清军也在用自己的努力捍卫着满清的利益。只不过他们的炮术实在够呛,他们的火炮数量更是叫人着急!
足足三艘西方风帆战舰,载炮数量已经在百二十门以上,在双边大炮并无质的差距下,纵然一个在波浪起伏的海上,一个在稳固如山的石城,清军努力了再努力,近两刻钟的交手中,也只是命中了对面少少的十来颗炮弹,还他么分散在三艘西式战舰上!
这双层夹板的西式战舰可不是单薄的沙船,少少的几颗炮弹于他们根本就是无伤大雅。最最幸运的一艘,更是直到石城上的火炮全部熄火了,自己都还连一个重伤员也没有,唯二的伤员还是被蹦飞的木片打在了身上。
轻松的搞定入海石城,两艘大蜈蚣船直扑宁海城南部海岸的废弃港口,清军在那儿的守兵一战而逃入了宁海城中。郑军大部队由此登岸。
卓布泰非常幸运的没有挂掉,只被碎石头划破了油皮,但是随着郑军大批的开上陆地,新的威胁就又接踵而来。
郑鸿逵并不着急,山海关与燕京城间隔五百里,鞑子就算听闻消息后派出兵马来援,那中间的时间也足够他拿下山海关的了。
大军在宁海城南登陆是其一,在山海关北登陆是其二,这是为了切断鞑子败兵北逃的线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会切断断鞑子向西面大山里逃的路,尽可能多的歼灭这里的鞑子守兵。
“把大炮和盾车全都推上岸。”郑鸿逵心里有种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壮志。郑芝龙把这么大的本钱教给他手中,他要是不能好好展露一番郑军的威风,狠狠地蹂躏践踏一番鞑子,叫天下人张张眼,那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了。
郑军的盾车是郑芝龙安排制作的。一定程度上它算是鞑子盾车的改进型,速度更快了,但重量上也大大见轻,总的来说是一个牺牲了防御力而增强了移动速度的变种。
它并非纯粹的圆木制作,而是用质地轻而坚硬的红松木作底,配以锻锤捶打的棉甲覆盖,外层再遮以生牛皮以防火。
造出来的车板只有三指来厚,却能五十步外抵挡住斑鸠脚铳的轰击。
但也只能用来抵挡斑鸠脚铳了,口径更大的佛朗机炮或是小炮,乃至是红夷大炮喷出的散弹,它还是抵挡不住的。必须用加固加重后的改进品,不然被大炮击中,那还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可郑芝龙也就只准备着靠它来抵挡火枪!
大中小三种郑氏盾车,大的就是四轮的,中型的是两轮状的,小型的是独轮车状的。
而即使是最沉重的大型盾车,在土路上,四五个人也能将车推得呼噜噜的跑,中型和小型的盾车就更不要说了。
山海关一战,郑军就用出了盾车。在一辆辆盾车的掩护下,一门门臼炮被送到了城墙下。
卓布泰都傻了眼了。
他手中的大炮先被郑军打光了,接下来的守军,已经全然无力威胁到外头的郑军。
宁海城内的清军士气本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包括真鞑们,卓布泰就是拿出了真金白银来挽救,一个个也有气无力。他们也都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这战场上的优势已经皆在郑军的手中了?
真金白银很重要,可也没自己的小命重要,面对着一门门郑军的大炮,神仙也不能叫他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重新鼓起一股劲来。
现在别说是宁海城的绿旗兵都士气全无,就是那些八旗兵们也个个根被放了一碗血一样,任凭卓布泰鼓劲也不顶用了。
两边悬殊太过了,郑军海上的战船战舰不说,就这岸上摆出来的数十门火炮,真是能把宁海城给湮没了啊。更别说郑军的这火炮还在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岸上来,那数量最终会有多少,卓布泰都说不准,横竖是一个在鞑子看来很玄乎的数字。
面对着如此的敌人,只要是人他就提不去多高的斗志。更别说他们先就被海上的战舰削过一顿了。
事不可为,平白浪费军力,还不如缩回拳头考虑今后的事情呢!
可满达海的军令还未抵到,卓布泰又怎么可能撤兵呢?
“开炮,开炮。将军有令,打进宁海城吃午饭!”
郑鸿逵给下面人下达了一个有些不严肃的命令,但再不严肃的命令建立在郑军的雄浑实力之上,那也够城内的鞑子哭爹喊娘的。
“先打两炮。让你的手下开几炮来,看能不能打中城门楼!”陈辉视察着炮兵阵地,目光也在打量着对面的清军,脸上也全是轻松之极的笑。
他们三万人打五千鞑子,还在炮火上拥有着绝对的优势,那真叫人想严肃都严肃不来啊。
“刘国轩,叫你手下的炮手各就各位!”一名队官发出了口令,须臾后,这个炮排的炮手就都忙活起来。很快,轰轰的炮声就响彻在了耳边。
大炮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一枚铁弹划破长空,发出一阵呼啸,落在了宁海城南门城头,只差一点就能命中城门楼了。刘国轩面上不显出异色,心里却暗叫可惜。
没能在陈辉面前露脸,对他而言可是个遗憾啊。
作为一个闽西汀州府人,刘国轩家里遭了难,这才行到泉州去投奔军饷丰厚的郑军。从一介小兵爬倒眼下的炮兵排长,他用了两年的时间。
他可不愿意再用两年的时间去从排长爬倒队官。
能在陈辉这样的郑军大将跟前露脸,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好事。可惜自己没抓住啊。
一个排里五门大炮,第一炮没打中,那紧接着的第二炮就正中城门楼……
收拾好心中的可惜情绪,刘国轩全身心的投入进了接下的炮轰中。
木已成舟,可惜就可惜吧。接下来好好地大,横竖郑军中有着大把的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热刀子插进猪油里,轻松的很!
郑芝龙与大明王朝翻脸了,这消息对于郑军内部也是有不小的震动的。
各人反应不一,赞同与反对都有,激动和愤怒并齐,而更多的则是无所谓。
比如那些难民,他们管郑家造不造反呢。自己吃郑家的,喝郑家的,用郑家的,住郑家的,早就跟定了郑家了,国公爷造不造反都一样。
郑家不少人都已然眼中只有郑芝龙而没有大明朝崇祯帝了。
但刘国轩不是。
他投郑家只是因为郑家给的军饷高,双方是员工和老板之间的雇佣关系,而不是生死相依的不离不弃之关系。
刘国轩很为郑芝龙的决断而激动,原因是这叫他看到了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郑军的兵强不强?
在郑家待了两年的刘国轩很有体会,也很有发言权。在他看来,就大明朝的兵马,那根本是不能跟与郑家相比的。
关外的鞑子能依靠着几万真鞑就搏下了这般大‘江山’,郑家如何又不能了?而且坐拥南洋,垄断中外贸易的郑家,优势更加明显。
但郑家的缺点也很一目了然,那就是人太少了。
上头先前似乎是在有节制的缓慢发展,也就是他们从闽地出发前,郑家才有了那么点要暴兵的苗头。
如此可不就是他这般无有后台无有靠山之人的大好机会么。
你军队一扩编,那首先要提拔的就是他们这些军官,刘国轩真是期盼着自己能水涨船高。
所以,能得陈辉这种大将的欢喜自然是好事,得不到,也不值得他刘国轩三哀五叹。
城门楼很快就冒起了滚滚的硝烟。一颗颗炙热弹还没把它轰塌,却已经先叫其内部燃起了大火。
一门门火炮依次在陈辉面前轰响,宁海城里的清军就仿佛是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随时可能翻覆。
等到盾车掩护着臼炮就位,把一颗颗开花弹送上城头时候,陈辉只把手向前一挥。一个营的军兵就抬着长梯直扑了上。
那可不就是秋风扫落叶一样把宁海城给拿下了。
城内的清军非死即逃,卓布泰首级被捧到陈辉跟前时候,两眼怒睁,也没个鸟用。
两个哨城内的守军也是一般无二的命运,除了逃跑就只有受死,郑军登岸时候很慎重,可军兵一旦铺展开来,进展却是一个神速。
这根本原因就是山海关的守军不多。
五千人看起来很不少,但分布在多座哨城和大小七座连城之内,却根本不够用。
错不是人少,满达海何以到这个时候了,都还没有派援军赶去宁海城?从山海关的关城到东面的宁海城可近的很。
而对于郑鸿逵呢?大军凑齐了,开打就是。
夺下宁海城,再扫荡了两个哨城,南翼城就在郑军的眼前了。
满达海也终于看到了郑军,从服远楼上遥望大海,黑压压的战船仿佛把海洋都给遮蔽。而再去看南翼城的南面,一门门大炮虽然没有被阳光的照射搞得直耀眼,可黝黑的炮口还是让他眩晕。
狠狠地一拳打在凭栏上头,满达海心中充满的愤怒与憋屈。
他相信大清肯定比郑氏强,但郑家就是靠着水师的便利频频占到便宜。当初的一战战是如此,眼下也还是如此。这种憋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那滋味真的是能叫人爆炸的。
天色暗淡下,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虽然还惨白的如一块毫无光泽的鹅卵石。
郑军的炮声也突然停了下来。清军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很多人还死死地窝在藏兵洞里,可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清醒了。
他们意识到郑军的狂轰滥炸已经告一段落了。于是,一个个都很艰难很艰难的站起身来,在藏兵洞内蹲了这么就,他们的骨头仿佛都已经僵硬了。
前后小两个时辰的炮击,强度越来越大的炮击,这真是太猛烈了。全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先前都说明军的红夷大炮厉害,但拿明军的火力来与郑军相比较,那真的是对郑家的侮辱了。
南翼城处六七百人的清军,有谁经历过这般强大、持久的炮击?
没有,一个也没有。
不管是遥远的宁远之战,还是前几年的松锦决战,明军的火力比之郑军这一门门大炮的狂轰滥炸,那完全就是孙子辈的。太小case了。
满达海听了小俩时辰的炮声后,整个人就像老了二十年。他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山海关真的很坚固。
“传令前线各营,严加防备。各营不可懈怠!”
满达海知道自己坚守山海关就是在慢性自杀,可是山海关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他又怎么可能不得朝廷的旨意就擅自后退呢?
何况就是退也不容易退了。
真当郑军的水师是白痴啊。他们已经在关城之北登陆,并且顺利的拿下了欢喜岭上的威远堡。后者是吴三桂在崇祯十六年时督造的,俗称‘呜咽城’,在关城二里外的欢喜岭上。城高三丈,下以石,四隅起台跺。城上女墙高五尺,周方七十步。
说是城堡,实则更多是一个特大型烽火台,可瞭望,可屯兵。四面城墙上下起大小砖洞二十一。大洞广八尺,小广五尺,高皆丈,皆可供藏兵之用。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座威远城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棱堡。要是配给了足够的火炮,居高临下轰击四面八方,还真的很难打。
可是鞑子手里没炮啊,火炮多是集中在关城,连宁海城都只有四门大炮,小小的威远堡就更甭说了。
所以,山海关的鞑子现在就是要退也不容易。他们不可能向被逃退,只能往角山长城转移,那么多人沿着城墙转移,那在郑军眼中可不就是活靶子么。
满达海他并不打算逃。虽然他的自信心在看到那么多的战船和大炮之后就消磨殆尽了,剩下的就只有拼死的念头,没有燕京的旨意,他真的没打算逃跑。
“告诉图鲁什,带兵上城,给我守住。”
……
郑军这里。
炮声停顿前,先头部队合着一辆辆便易的中小型盾车就已经准备完毕。炮声一熄,一个营的部队就推着盾车飞快的向清军摸去。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鞑子的胆子已经被咱们的大炮轰垮了。大家都上好刺刀,抓紧手榴弹。咱们一鼓作气把城拿下来……”为首的营官高声宣讲着。
所有士兵的胸中都在燃烧着熊熊的战意,而没有一丝犹疑和害怕。一辆辆盾车被飞快的推起来。
“铛铛铛……”铜锣声在城头响起。所有鞑子都意识到郑军的进攻发起了。
满达海的军令还没有传到图鲁什的耳中,他就先已经带人冲上南翼城的南门。
“快,快。加快速度……“
郑兵的进攻序列中响起了军官们的催促声,推着盾车的士兵鼓足力气,甚至身后的先头部队士兵都收起了火枪,先帮他们一把力。
城头上的锣鼓敲的叮当响,伴随着锣鼓声的是几声稀疏的火枪声。开枪的清兵这个时候的骨头都是僵硬的,手也是颤抖的,眼前的局势真的叫他们所有人都绝望啊。
而战场上这情绪不仅会传染,还传的特别快。而且战场上的绝望只会叫人越来越绝望,在这股感觉没有被外力打破之前,从来没有绝望着绝望着,士兵在战场上突然就恢复平静了这么一说。
“哗啦!”
一辆中型盾车被陷进了土坑里,推车的士兵被猛地一带撞到了侧板上,痛的四人当场就跪倒那里了。但盾车身后的士兵则丝毫不带迟疑的,迅速分散到其他盾车后,继续向前快速挺进着。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鞑子、二鞑子的小胆已经被大炮吓崩了,枪都不会放啦。”
“弟兄们都跟我冲啊,这次咱们队拿第一……”
“加快速度,所有人加快速度,别叫二队的抢了先……”
先头部队推着小车骨碌碌的往前跑,城上清兵的还击脆弱的一逼,别说火炮了,连火枪似乎都没几杆响的,这怎能不叫进攻部队更加振奋呢?
连郑鸿逵都有些吃惊,鞑子的抵抗力真太弱了。
一个营的进攻部队几乎毫发无伤的突破到了南翼城的南门下。城上的清军只响起了零星的几声枪声,被火炮声似乎也响了几声,但这更像是在为清兵壮胆,而不是用来杀伤郑军。
南翼城南城墙上的碟楼和角楼、敌楼里,本来也布置的有火枪和小炮的,可现在不要说什么碟楼、角楼了,连女墙都要被郑军的炮群扫荡一空。
不管是五斤炮还是八斤炮、十斤炮,打出的炮弹都能够对碟楼和角楼造成严重的损坏,甚至集中攒射几次,碟楼、角楼什么的就都已经崩塌了。
“杀啊……”
伴着手榴弹的爆炸声,郑军将士挺着刺刀,抬着长梯,如同是头凶猛的下山虎,径直撞入南翼城。
郑鸿逵站在搭建的高台上,远远打望着南翼城的战情,现在的视线还没有彻底暗下,他大致能够看清南翼城的局势。清军的抵抗……,很无力啊。
刺刀、枪子、手雷,郑鸿逵看的分外清晰,“就跟热刀子插进了猪油里,轻松的很!”
第三百一十四章 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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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子爷,贼兵势大难敌,这关口是守不住了。以奴才之见,还是早走为上!”
依旧做着山海关总兵的高第焦急的说着话。
郑军登岸才不过半天的时间,现在都已经连克宁海、南翼、威远三城,扫荡了两个哨城,兵锋直捣关城而来,还因为角度原因直接将西罗城给‘省’去了,高第心中要还能有抵抗的念想,他当初也就不会那般干脆的投靠满清了。
满达海脸色铁青,走他肯定不愿意走的,没有燕京的旨意,叫他怎么离开山海关?但反驳的话他也真的说不出口。高第的话一点也没错啊。
“山海关干系重大,没有朝廷的主意,本贝子如何能退?”
“可是贝子爷,郑军兵强马壮,现在我们不退就是在等死啊。山海关五千兵马,八旗健勇不下三千,如今还有两千朝上,如此白白受死,岂不是空耗国本么?”
高第可是很清楚八旗的精贵的。真鞑人数太少,之前汉军旗的是炮灰,可现在有了绿旗兵,那蒙军旗不用多说,连带着汉军旗都精贵了起来,别说两三千八旗,就是无谓的折损了两三百八旗,那都是要遭受重惩。
现在的山海关之战在他的眼中就是‘无谓’的战斗。
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这不是英勇无畏,而是愚蠢。满达海背后的大清朝还雄壮威武着呢,又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悬崖边上了。
满达海还是没有吐口。
他是代善的七儿子,随着岳托、硕托还有萨哈廉三人先后挂掉,礼亲王代善这一支里的二代中,就以他满达海最拔尖了。
而多尔衮将山海关这么个要地交到他的手中,内中也蕴含着一种不可谓人道明的意味。所以,这地方他真的是不能随便弃守的。
满达海在犹豫不决,郑鸿逵却没有也跟着松松散散。夺取了南翼城后,一片片火把就在关外亮起来,大群的郑军士兵忙碌着将一门门火炮从南翼城转移到了关城的望洋门下。
郑军是从海岸登陆,沿着城池直逼关城来的。所以他根本不用去打西罗城,直接怼关城就是。
一夜无话,待到次日黎明时分,三处炮兵阵地皆已经修建完毕,虽然这地儿连最基本的柳筐和壕沟都没有堆砌。就只在阵地前头布置了一圈盾车,简单的很。
三处炮兵阵地都能将炮弹送到整个南城墙的每个角落。因为其上根本是一门大炮都没有,山海关剩下的几门红夷大炮全在东西两门摆布着呢。因为这样布置来,从关城的瓮城上开炮,仅剩下的几门火炮也能够越过西罗城对敌人形成很直接的威胁。
西罗城与之山海关关城,乍然一看就仿佛是一个超大的瓮城,还只开了一座拱宸门,怎么看都跟瓮城一样,虽然它的规模超级大。
三处炮兵阵地百多门大炮齐射,很快就将南城墙上的清军打的抬不起头来,望洋门上高耸的的城楼更一早就被轰塌。
科尔坤是满达海手下的老人了,为满洲正红旗甲喇章京,实际地位比高第这个山海关总兵都高,堪称是山海关实际的副将。
接到望洋门报急后,满达海先就使科尔坤引兵却也援。虽然他带领的上千人马里,大半都是高第手下的标营。
“轰轰轰……”
才赶到望洋门内置的瓮城处,科尔坤就发现局势不妙。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炮火,郑军的炮火都已经越过望洋门向着内里的瓮城掉落了。科尔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戈什哈架着躲进了瓮城的城门洞里,然后他就看到自己带来的上千兵马,明明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却已经在郑军的炮击中乱成一团,变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
他亲眼看到一个牛录章京被骚乱的人群掀翻在地上,一个个低贱的尼堪迈着大脚丫从他的身上踏过,错不是身边还有忠心的戈什哈去救,保不准就被一双双脚板给踩死了。
“主子,这山海关保不住了。”科尔坤身边的声音说道。
“往角山去,都往角山去。”科尔坤也不是死脑子的人,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那种凭借一己之力妄图力挽狂澜的豪情与他是绝不相干的。
辰时正点还不到(早上八点),望洋门就宣告失守。
满达海脸色惨白惨白,无法想象这雄壮的山海关竟然只被一击,就彻底破烂。
“主子,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贝子爷,胜败乃兵家常事,那善谋多智若诸葛武侯尚有街亭之败,贝子爷何必纠结这一地之得失?山海关纵然落入敌手,于我大清也不过是小挫而已。”
高第心里头已经在打颤了,这个时候满达海要还不走,那高某人可就无法奉陪了。
满达海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身边的戈什哈和奴才见了脸上登时大喜,上前就架起了满达海。
也就是说,从郑鸿逵带着军队杀到山海关,手握五千兵,坐拥山海关坚城的满达海,拢共就抵抗了一日的时间。清兵们就狼狈的顺着长城向叫角山关逃去了。
沿途路上又有多少人被郑军枪炮打死,或是被追击的郑军给收拾了,那都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字。
横竖逃到了角山关的满达海,手下拢共就只剩了两千残兵败将了。还歇脚的空都没有,就继续沿着长城向西逃去。他们连角山关都不敢出,不敢确定那看起来无有一兵一卒的角山关外,是不是早有郑军布置下的口袋在等着他们。
脑子里全是逃跑和活命字眼的清军,这个时候已然忘掉了来援的吴军。
满达海在郑军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三路人马,分别通知盛京的代善,宁远城的吴三辅(吴三桂的弟弟),以及燕京城的摄政王。
那代善也好,多尔衮也罢,全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唯有宁远城的吴三辅,唯有锦西走廊的关宁军,他们才是山海关最近的援兵。
尤其是驻扎在广宁前屯卫城的佟师圣,彼处距离山海关只有四十里,这人原本是吴三桂麾下的副总兵之一,如今的二等梅勒章京,听闻山海关有变,哪里敢有怠慢?立刻就引着手下五千兵中的三千人出城,天黑前进入到距离山海关二十来里的广宁中前所,次日辰初起身时候又带走了本地的一千关宁军,四千大军在午后就赶到了山海关。
威远堡上驻扎的郑军远远的就看到了来援的吴军,消息报到郑鸿逵这儿,直叫后者乐得呵呵笑。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肥肉啊。
当下威远堡的郑军旗号又换做了清军的龙旗,山海关上也枪炮声不绝。直到佟师圣带兵逼到威远堡下后,他整个人懵逼了。
看着威远堡上挑着的大清旗号被扯下,换成了郑家旗号,看着欢喜岭后的山海关本来热热闹闹的枪炮声音猛地平息,佟师圣心中真恨不得一口血喷出三尺远。
他被骗的彻彻底底,自己送达了郑军的嘴边,这个时候就是要逃都不可能了。
“去告诉那姓佟的,乖乖投降,爷我还能放他一马,不然,一个不留!”郑鸿逵身后站着三万兵马,如何会把眼前的这点吴军放在眼里?
这次他领兵杀到关外,夺取山海关是第一,好好的收拾一下吴军,好好地修理修理留守关外的两红旗主力,那就是第二。
郑芝龙给他的书信里可都说了,如果可以,就打一波盛京看看,甚至把阿拉赫图拿下来都好。
那就不信鞑子不往关外调派兵马。
然后他就能利用水师便利,把关外的兵马以最短的时间送回津门,汇合了他带领的兵马之后,就在京畿之地,摆开阵仗与鞑子好好的斗一阵。
如果能一举拿下燕京,逼的鞑子狼狈‘迁都’,则郑氏之大名必震动天下。
郑芝龙先前所丢的名声,跟金陵撕破脸的影响,在大势之下全都不是事儿。
如是,郑鸿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就是郑芝龙的阳谋,自己在关外打的越狠,打的越好,鞑子就越难受。
偏偏鞑子兵的数量有限,虽然他们把金陵打服了,虽然他们赢得了北地士绅阶层的支持,但想要把这种支持力度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实力,却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尤其是这个鞑子在跟李自成厮杀的关键时刻,李顺虽然连吃败仗,但李自成的本钱还没赔干净,手心里还攥着不少老营精兵。只要鞑子在关中的兵马后撤,或是转攻为守,那李自成就能喘过一口气来。到时候只凭清海的固始汗和咁肃的叛军,那可不是李顺的对手。
纵然鞑子大军卷土重来的时候,李自成还不是对手。但有了这口喘息之机,李自成也能有时间另谋生路不是?
那关中之地现下已经是一死地,李自成便是能守住长安,就依靠残破的关中,也不可能养活他手下的那么多兵马。
在郑芝龙看来,李自成现下的唯一出路就是出武关,闯入南阳,在满清主力都被自己吸引的情况下,南阳兵力正是空虚,只有跟随左梦庚降清的那些左家军,想要守住南阳,可能性很小了。
夺取了南阳之后就能汇合襄阳的白旺军了,再向西夺下荆州,盘踞荆襄,寻机南下,或是往东面去,趁着明军实力大损的时候,打过长江,这才有活路。
然后还要与川蜀的张献忠联手,否则,李自成跟张献忠依旧处于交兵状态的话,则老李的末日就也不远了。
但这么一来,局势乍然一看就跟历史上明清交际的一幕很相似了,可这天下间又多出了一个郑家来,未来局势究竟会如何发展,郑芝龙也无法预计的。
他这是在‘临死’之前玩一把大的。
这个作战计划只要一步步的走下去,整个天下的“局面”真就是大乱了。什么南北对峙,什么明清争雄,狗屁都不是。
也不知道这个时空的史书日后会怎么来评判他……
郑芝龙把自己这几年光景里的作为,已经成就的势力,已经拥有的实力,和历史上的人物一一对照,发现也就周世宗柴荣跟自己最相像。
全都是大业未成,全都是神武雄略,全都是中道崩殂。
那会是周世宗第二么?
要是郑芝龙这会真能把燕京拿下来,那还真有可能!但他相信郑森绝不会是第二个柴宗训(柴荣的儿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阿济格北去
开封城外,联营十里。郑字大旗迎风飘扬。
一门门大炮被郑芝龙摆在他步兵阵列的正前方,黝黑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罗锦绣偷偷打望了一眼外头,看着列队整齐的郑军,暗自蛋疼。
郑大爷也太高看开封城在英亲王眼里的地位了,英亲王是什么人物?岂会为了一开封城而冒大风险?
“嘭——”
一颗铁弹落到了距离罗锦绣四五丈远的地方,将一块城砖击的粉碎,罗锦绣不由得抖动了一下身子。
“走,速走!”
郑芝龙把开封城的城墙都给弄塌了,之所以留着不取,完全是诱惑阿济格的。
可是阿济格人才不会上当的。
开封丢了就丢了,八旗大爷们一直在外徘徊,利用骑兵的优势,骚扰郑军的后勤线路。
虽然郑军的军需很大程度上是利用水路漕运,骑兵根本毛都摸不到一根。
是的,大运河并不走开封,现在是明末不是北宋末。可这并不意味着郑军的地盘到开封城之间就没有水路连了。
千万别忘了黄河啊。
自从宋金时候黄河夺淮入海——金明昌五年(1194年)黄河在阳武故堤决口,洪水吞没封丘,一路南下侵夺了淮阳以下的淮河河道。自明中叶以来,每淮水盛时,西风激浪,白波如山,淮扬数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者,数百年矣。
所以,郑芝龙的军需主要是靠着黄河运到开封的。
阿济格带领八旗马队外出骚扰郑军后勤,那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他们干的事儿更多是闯劲兖州东南,烧杀抢掠一番。
“你去做好准备,勿要临时慌张。”回到巡抚衙门,罗锦绣向长随吩咐道。后者闻言一愣,“老爷是觉得这开封城……?”
“郑芝龙使大军杀奔关外,连破数做重镇,地方驻军损失惨重,礼亲王的告急折子怕都飞到燕京了。这个时候英亲王肯定已经北上去也,郑军还在城外磨蹭什么?”
罗锦绣很自信的说道。
……
东城墙,三丈多高的开封城墙已经跟一条翻滚的巨龙一样趴在了地上,整个城墙都是扭曲、变形的、倒塌的。
这些日子里,郑军虽然留下了很大的余力,可还是进行了对开封城墙的爆破,尤其是重点针对的东城墙及其瓮城,每一次山崩地裂的响动,就是一段城墙的轰然崩塌。
罗锦绣、祖泽润也想阻止。但他们阻止不了啊。
且开封城经过了先前的浸泡后,牢固程度已然大挫,就是这些日子的炮击,郑军如果真发狠,也早就将城墙轰塌了。
快五里长的东城墙现在只剩下两里且不足的城墙还依旧耸立着,还被分割为长长短短的五六段。
护城河也早被填平了。
对比同时间段的宁远城来,如果说吴三辅刚刚丢掉的宁远城的城防工事还是一块被刮掉了奶油,然后切了好几刀的蛋糕的话,开封城就是一块被人用手狠狠抓挤搓揉了十分钟的蛋糕!
上百门大炮排列在开封正东面的阵地上,声势也比同时进行的关外宁远之战要大出许多。
火炮加臼炮,实心弹与开花弹。
郑军的炮击声势是非常有力的。而且炮弹打得也比较准,因为开封城的地理长短一切都在郑芝龙的掌控之中,黑冰台早就报上了一系列的详尽数字,然后一个十分逼真的沙盘就也成型了。
郑军火炮轰击城墙城门,轰击城内的兵营,那并非全是靠瞎蒙的。
而至于这般做会不会多造杀伤,误伤百姓,那真的是太小瞧黄澍的以水代兵之策了。
当初开封大战,明军为了阻止李自成夺城,继而北上威胁京城,于是听从黄澍之计策,掘黄河堤坝以水代兵,当时正值盛夏,北方降雨居多,滚滚而来的黄河水一下子就把开封城全淹没了。城从内皆巨浸,所见者钟鼓两楼,群藩殿脊、相国寺顶、周邸子城而已。
高达三丈五尺的开封城墙几乎淤平,只露出城垛和女儿墙。更令人痛心的是,大水过后,小四十万人的开封城仅存2万人。虽然这不意味着那‘不在’了的三十多万人就全是一命呜呼了,可开封元气大伤,也是毋庸置疑。
大水退后,留下了一丈多厚泥沙。开封城几乎成平地,已经是“黄沙白草,一望丘墟。”的景象。
那惨然一幕距今不过数年,开封城内远没有恢复元气,大批的空地废屋废墟,百姓寥寥,都能肯定的说平民还没有城内的绿旗兵多。
所以,郑芝龙的炮击,那想要误伤百姓都不可能。
二十多里周围的开封城只要百姓们想躲避,一个人都不会有伤。
一片废墟的开封东城升腾起的一条条青黑色的烟柱,这不是郑芝龙打出了开花弹,而是使用了纵火弹轰击,自然不时的就能命中荒废的房屋,一股股火苗升起又熄灭,没什么奇怪的。
就在郑芝龙围攻开封的时候,老天爷下了一场冰雹+雨,可新的一年增添了一抹生机。
祖泽润又一次上到了第一线,手里捏着单筒望远镜阴沉着脸在观战。郑芝龙真的厉害,一出手就是一百多门大炮,看得他是口水直流。
因为,整个开封城里才几门烂炮啊?这是真正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而且这些大炮还是毫无规律的轰击,有时候都夜深人静了,忽然的几十门火炮集群轰击开来,暴起的火光好似把阵地变成了雷池一样耀眼放光。
祖泽润心酸的很。
半个时辰的炮火准备转眼结束,阵地上被硝烟所笼罩,不过谁都知道,炮火之后步兵冲锋就将开始!祖泽润赶紧传令,命令各部队进入作战位置!郑军就要上来了。
这开封城阿济格已经不理会,他却不行,不但不行,还要尽可能的保住开封,这样才能拖延郑军啊。如此对大清就是大功劳了。
足足两个营的郑军被投入进战场,分为左右两翼。他们已接到命令,不需要再收着玩了,打!真打!狠打!
左翼的营官高喊着口号。这是一次全营规模的进攻。营官、营副和参谋、教习,以及各队的队官等,全都昂首走在阵中。
“拿下开封!”
听到他们营官的怒吼,更多的军官也从胸膛里面挤出来同样的呐喊。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郑芝龙的整个作战计划,但开封城是中原省治啊,是天下重镇。能拿下这样的一座城市,叫他们与有荣焉。
整个营一千多名士兵挺直了身躯,人人紧握住上了刺刀的步枪,随着挥着腰刀的军官们大步向前。
士兵如潮水奔涌沸腾。一边前进,一边拉开阵型,摆出了一个标准的五列散兵线!
这次队伍从开封的东北方向切入,以那儿的两个缺口为突破口,这可不是指挥官随随便便下达的进攻命令,而是郑森亲自定下的。原因是因为那儿前两日打出的一杆总兵将旗。
烟尘为进攻的郑军披上了一层掩护,清军根本不能对郑军的进攻部队做一次细致观察。站在清军一线阵地的祖泽润和几个同样经验丰富的军官,面如凝冰的看着这一切!
冰是寒冷的,是沉重的,却不是坚固的。
零碎的枪声响起了。这是狙击手在射击。
开封城外的清军也在缓慢的移动,现在的他们就算是在移动的时候,也要小心的看着天,留神躲避着郑军忽然打出的炮弹,因为几天前就有一支清军在集结的时候被郑军的一通炮击打了个正着。然后两三千人的队伍被突如其来的炮击打的分崩离析!连领兵的参将都粉身碎骨了。
吃了次亏后的清军没有还不学乖乖的道理。
如此,直到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郑军真的已经扑倒近前了,大批的清兵这才放开脚步向着缺口堵去。
那残存的城墙上,几个清兵火枪手也才开始射击。郑军则是闷着头,左右进攻部队只在营官的大声命令中开始做最后的冲锋。
“杀啊——”
没有激昂高昂的呐喊,就是一声简单的呼杀声,然后就是震动人心的“虎!虎!虎!”
从沟壕里爬出来的,从废墟中站起的清军挥舞着刀枪迎了上来,双方的厮杀声响彻开封。然而有点出乎郑森的所料,两边只刚刚交手,守卫豁口的清军就节节败退,身上还染着鲜血的郑军战士,就像下山猛虎扑入了羊群,挡着披靡。
“开枪,开枪,给我打!”
祖贵带着部队冲来过来,作为祖家的家生子,他对祖泽润一百个忠诚。
手中举着短铳,祖贵瞄准一个挥着军刀的郑军军官就是一枪!但是没打中!
然后就是好一波手雷扔了过来。郑军的进攻部队遭到了迎头一击,士兵们顿时惨叫着纷纷倒下,虽然有人数更多的清兵陪伴着他们。
这种残酷到极点的打法让郑军恨得不行,三五十名士兵倒在了地上,战斗进行到现在,进攻部队的伤亡也顶多就这个数。但这却并没有吓住他们,反而更激起了战士们的斗志和燃烧的怒火。一把把刺刀告诉清军答案!同时在他们的身后,第二批部队正在迅速挺进!
祖贵身后的这批清军倒是非常英勇,搀合着祖家家丁的标营绿旗兵,一个个挥舞着刀枪,恶狠狠的扑向了郑军。
子弹擦着祖贵的脸颊划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痕,可战斗中的祖贵一点反应都没,仿佛都不觉得疼。
第二批的郑军从后面扑上,祖泽润也适时的派出了他手下的另一个金牌打手——徐勇。
这人是随着左梦庚投降满清的几名左营大将之一,辽东人,历史上降清后就是鞑子的一条好狗,最后更是全家老少都为鞑子殉死。而现在时空,他不仅随着左梦庚一块投降,还非常有眼色的抛开了左梦庚,第一个向祖泽润献媚。
现在左梦庚人已经去了燕京,可他带去豫东的兵马却留在了开封。
“杀啊……”
城墙上的厮杀声更激烈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憔悴的多尔衮,狠辣的郑芝龙
“打,狠狠的给我打!”
郑森这个时候就站在一处炮兵阵地里,耳朵里听到炮兵指挥高昂的喊声。
两军厮杀正烈,这个时候却是他们炮兵建功的最后时机。
把一颗颗炮弹越过战线送到清军的后头去,不说彻底封锁鞑子的进援线路,好歹也给鞑子增添几分麻烦。这就是这一战里他们炮兵在开封城下最后的作为了。
所有炮火全力急速射。连连的炮声伴随着硝烟弥漫,恨不得将整个开封东城给湮没。
清军的抵挡不是不尽心竭力,但挡不住就是挡不住。
祖贵很敢战,徐勇也敢战,两人也都挺能打能杀的,也愿意为祖泽润为满清效力。而且带领的队伍也都算靠谱。
但眼下的开封城,说起来也好几万人马驻守,然整个城池里靠谱的队伍可能也就这两支吧!
当披挂着铁甲,手持着斩马大刀的铁人军杀入战场后,那胜利的天枰就迅速的向郑军倾斜。
整个突破口附近也已经躺满了死尸。双方尸体层层叠叠。
郑芝龙看着眼前的士兵眼睛里染上了一丝怀念。或许百年后的郑氏帝国中依旧保留着铁人军的番号,但那时候的铁人军必然已经不是现在的铁人军了。如眼前这样身披铁甲的重装步兵,不要说百年的光阴,即便是眼下都也显得落后于时代。
他们是郑军中的第一批重步兵,可也必然是最后的一批重步兵。
冷兵器的光辉已经没落,重步兵的光辉自然也随之消散。
但他自己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支军队。因为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支军队。
为首的郑峰、郑群二人都是郑芝龙的心腹侍卫,后者在兖州之战身披重甲,带领铁人军,跟随郑森冲锋陷阵,自身是没受大伤,所部则损失不小。
郑芝龙现在派上的是郑峰营。这些个铁人军士兵,个头普遍在一米八以上,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堪称巨人营!
“冲啊……”
炮火的掩护下,郑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高吼着。
身后上千名铁人军士兵,大声高呼着,迈开大步,向着开封城冲去。
如果城内的清军中有着大批八旗真鞑,那还好说。可问题是城内的清军主力是绿旗,这些绿皮中配备着皮甲、棉甲的连三分之一都没。所以,祖泽润第一眼看到铁人军的时候就不由的吞咽了一口吐沫,他就知道这城真的是守不住了。
枪声寥寥的响起,一个个铁人军战士冲进了豁口当中。一与清兵交手,就是势如破竹。祖贵和徐勇把嗓子都喊破了,也没有半分的鸟用!
“少将军小心。”许定虎口撕裂,厚背斩马刀掉落到地上,下一刻就被亲兵扑倒一边,然后他整个人迅速的被亲兵架着往后退去。
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瞪着前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披着铁甲的大汉,挥舞着斩马大刀将掩护自己的几个家丁亲兵斩杀殆尽。
作为徐勇的长子,大小在军营里长大的他,一身勇力也不是白给的。今天他却败得无话可说。
大汉挥舞着大刀又砍死了两个清军后,不远处响起了几声枪声,从火光中喷射出的弹丸击中了那人胸前的铁甲。“咣当”一声,就见大汉整个人像重重的挨了一拳一样,身子往后倒退了三四步,倒在了一堆废墟上。
再勇武的人也顶不住枪弹的攒射。这大汉精通武艺,身披厚甲,放到冷兵器时代里就是一骁勇之将,可是在现在,杀他只需要几颗廉价的弹丸。
可许定的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露出来,因为整个战场上如这大汉一样的铁甲军兵比比皆是。
弹子能打穿的厚甲,但有机会打出枪子的清兵却是很少的,大多数清兵手里的刀枪更是对铁人军身上的厚甲无能为力。
对付这样的重步兵,必须用到破甲钝器。如斧头,锤子,大棒铁鞭等。然,开封清军又哪里会有啊?
残酷的肉搏战迅速的分出了胜负!
祖贵和徐勇手下的精锐力量迅速的减少着数量,憋住一口气抵挡住了郑军前两拨攻势的清兵被铁人军以绝对的战力碾碎。
无奈下祖泽润集结手下的队伍转身就向城西逃去。叫他带人冲上去堵窟窿?那可就真不是祖家人了。
祖泽润逃了,罗锦绣逃了,祖贵和徐勇自然也逃了。明面上三四万清军固守的开封城被拿下了,郑芝龙光俘虏就抓了一万多人。可惜里头就没几个是八旗鞑子。
多铎带领着八旗鞑子死死的蹲在河洛,就是开封告急,也没见他从河洛移开一步,反倒对潼关的李顺军不住的施加压力。
很显然,满清是不准备给李自成东入中原的可能了。
燕京城里的满清权贵们对于开封的失守也是不以为然,他们一个个的目光都集中在关外呢。郑鸿逵已经带兵杀向了辽阳,此前的耀州、海州、牛庄、鞍山等地根本没能阻挡他一分一毫。
留守关外的两红旗并且全员都在,代善已经派出一部分兵马进入关内了,只剩下万把主力镇守偌大的关外。按道理说这是一支很强大的军事力量,配合着汉兵和包衣阿哈,乃至是被满清征服的少民,这已经足以维持他们在关外建立的秩序了。
就像历史上的满清,八旗主力尽数入关,留在老巢的人马连现下的一半都没。要对付老毛子的先头部队都要向朝鲜调兵,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安安稳稳的镇住了关外广袤的土地。
但现在不一样了。郑鸿逵手下有陆师三万人,这是一支鞑子根本就无法抵挡的力量。
别说两红旗的兵马都分散于整个关外,就是万把人都被代善集中到了辽阳,那也没个屁用。
在郑鸿逵带领大军拿下了山海关,继而痛殴辽西走廊的吴三桂部,震动整个关外,消息传到盛京后,代善想都不想就向燕京发来了求援书。
郑芝龙大军杀入关外,想都不要想,就能知道他们肯定要杀入辽东的。就代善手里的那些兵马,他可抵挡不住。
这时候不赶紧求援,等郑军大兵杀到盛京,捣毁了黄台吉那尚在建造中的皇陵之后,才再去求援吗?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关宁军一样不顶打。
满达海在山海关只顶了一天,吴三辅在宁远城也一样只支撑了一天。
全无顾忌的郑军,只把火炮轰的吴军抬不起头来,然后一架架投石车从船上被送了下来,一颗颗开花弹、燃烧弹叫吴三辅只能落荒而逃。
结果,吴三辅是逃了,宁远城内的关宁军家属却没能逃脱,至少三万老少被抓去了觉华岛上,关入了劳改营中。据说吴三辅返回了空荡荡的宁远城,看着废墟一片人影全无的城池当众就失声痛哭。
然后就在阿济格带兵北上的时候,郑鸿逵已经领兵杀入了辽河。
睿亲王府里,多尔衮这些日子里彻夜难眠,黑眼圈加青白脸皮,整个人憔悴的都不像摄政王了。
他现在真难受极了。
因为他想不出破解眼下困局的办法,整个满清朝堂上的大大小小人物也全都一筹莫展。
郑芝龙是一个很强壮的人,他现在是挥出了两只强有力的拳头向满清打来,可一样强壮的满清,甚至是比郑军更强壮的满清,却在用一只手压着李自成,多尔衮只能用一只手来招架郑军的攻势。这叫他如何招架的住?
虽然他只用了两根手指头便轻松吊打了朱明的二三十万大军。但郑芝龙不是朱由检,郑军不是明军。
现在满清左支右绌,已经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而要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问题是郑芝龙还不依不饶,一副要把满清趁机打死的样儿。
人家两只拳头,一只朝着满清的脑袋打来,一只朝着满清的小弟弟打来,这真的很要命很要命。
脑袋上的这一拳不招架的话,会被郑芝龙打的满脸血不说,晕头转向中他们怕是要好一阵才能恢复。
而小弟弟这一拳若不招架,那也要不了满清的命,但却绝对能叫满清痛入骨髓,以至于几年内都要半身不遂。
要清楚,关外是鞑子真正的老巢,是他们两代先主的埋身之地,岂能真的任由郑军肆虐而坐视不理?
不说这样对满清的威严有多么严重的伤害,就是从礼法上讲都有可能动摇满清的根基。
清承明制,入关后的鞑子为了更好地拉拢北地的士绅阶层,与之分享利益,继而形成一个广博的利益共同体就是必然的选择。
所以,多尔衮大手一拍,鞑子就开始高声宣讲“以孝道治天下”了。
这口号并不稀罕,中国历朝历代都推崇孝道。这是因为如此口号一是具备着很强的迷惑性,百善孝为先么,二就是如此的口号能叫朝廷更好的拉拢地方的士绅大族。
因为你只要推行孝治就离不开宗族家族制度,而宗族家族与士绅之间更是有着密切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族权家法的发展就是孝治的必然产物啊。
但满清却大肆的将孝道与宗族族权联系在了一起,高声叫嚣着:笃宗族以昭雍睦。第一次以国家法律的形式来公开为族权家法站台。
笃宗族以昭雍睦就是在说宗族由人伦而推,雍睦未昭,即孝悌有所不尽。
换而言之,就是在说“只有人人都敦孝悌了,如此才能宗族和睦”。而想要家和万事兴,则族人就一定要尊孝悌敬长辈。
那宗族的族长和族老,一个个可都是长辈啊。
这明面上看是企图用血缘关系调和阶级的、社会的矛盾。实则更是在给地方士绅大族让权,叫‘族权家法’成为族长族老们用来约束、管理,乃至是统治族人的‘伦理纲常’。
清廷公开给予法律上的支持,可不就叫地方宗族里的族长族老们权利大增?
这样一来地方上的士绅宗族岂会再反对满清的统治?
而现在鞑子flag都立下了,他们自己却要坐视郑军在关外横冲直撞,冲撞了黄台吉的皇陵,甚至是老奴在阿拉赫图的皇陵,那可就是太打脸了。
无论是从法礼,还是从鞑子的尊严、威严上看——他们可才入关没两年,亦或是多尔衮个人的权威上看,那都是决不允许的。
故而,郑芝龙打向鞑子小弟弟的这一拳,多尔衮一定要挡住。
而这样就又涉及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要想挡住关外的郑军,只靠阿济格的这两万八旗就能成么?
要不要继续从关中调兵,已经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选择了。再说了,阿济格一去,已经拿下了开封的郑芝龙又会如何呢?
现在看满清似乎只有从关中撤兵这一条路好走了。
只是满清要从关中一退兵,战线都已经快要烧到长安城的大好形势可就全一去不复还了,李自成就也活了啊?
满清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才把李自成逼到了死地,就差临门一脚了,却要收会拳头来。多尔衮心里很不甘的。但满清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他根本别无选择!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奸臣啊,大奸臣
“奸臣啊,大奸臣。这才是活曹操啊。那句话怎么说的,王莽谦恭未篡时。”
长安城内,李自成拿着一封信,对身边左右的心腹军将谋臣们唏嘘的说着。
“枉额早前看郑芝龙是个大忠臣,还羡慕崇祯那狗皇帝手下有能耐的人忒多,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忠心效力的人也多。然现在再看那郑芝龙,……”李自成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双眼睛真的有点瞎了。
郑芝龙他先是为了爵位跟金陵朝廷撕破脸,后又来了这封信给自己,这世间的奸猾狡诈者,真莫出其右了。
“郑芝龙的确毒辣。兵伐关外,赚取了大把名声不说,还洗刷了自己近来沾染的污名。又叫陛下趁机出武关,取道荆襄,寻机南下。他这不是在搭救我们一把,而是要给崇祯皇帝添堵。”
顾君恩已经看过那封信了,心中真是佩服起了郑芝龙的算计。
郑芝龙伸手向金陵讨王爵,这就代表着郑家已经正式的掺和进了中原的逐鹿。现在他们占据了齐鲁,却背靠着南洋,钱粮物质全都不缺。又把握着一支战斗力强大的火器军队,如何不能追逐那把龙椅?
被鞑子的步骑军打的满头包的李自成一伙,对于郑军——将鞑子步骑打的满头包——的战斗力很有发言权的。
而郑芝龙这时候拉了李顺一把,那就是要李顺去拖崇祯帝的后腿的啊。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郑芝龙手中握着一支这般强的军队,鬼才愿意跑去南洋。”牛金星自负换做自己是那郑芝龙,早几年前就已经反了。
“看郑芝龙早前的作为,他的确有去南洋割地为王的念想。只是金陵的崇祯皇帝太不争气了,朱家人守不住江山,郑芝龙自然能伸手来取。”李岩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宋献策,说道:“郑军据齐鲁而举旗,又让海州等地给金陵,那必然是以燕京的鞑虏做对手。如此放任朱明于南国安心休养,岂是枭雄所愿?”
“言之有理。”众人齐齐点头。
这就跟李自成为什么早早的对汉中下手一样,他在这里跟朱明大打出手,却叫张献忠在川蜀的一亩三分地上安安稳稳的发展,李自成也不愿意。
想到张献忠,意志消沉的宋献策眼睛唰的一亮,抱拳向李自成道:“陛下容禀,我军既已经要弃关中而南下,那何不如将汉中、凤翔等地皆托给八大王?此举不止能给鞑子增添新敌,如此还能结好大西,恢复两家之关系。于陛下到荆襄落脚亦大有好处。”
李自成拍手叫好。这主意好,用自己要丢掉的地盘引来一支狼,那般定能叫满清受累,与自己则颇有好处。
“军师好主意,妙策,真乃妙策!”
这一妙策把李自成心中的不舍和黯然都冲刷去了不少。让他脸上是真正的露出了笑容,如此,现在对李顺而言最重要的一个事儿就是什么时候撤退,然后是怎么撤退了。
“什么时候撤退?额现在就想撤。”李自成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但继而就振奋起了精神,正色说道:“鞑子实力之强我等都亲眼见过。郑芝龙也绝不会跟多尔衮拼个两败俱伤。所以,别看鞑子刚刚才撤走,可留给咱们的时间却并不多了。”
故而早走为妙。李自成这点决断还是有的。
而且对比被打的只剩寥寥的残兵败将去钻树林山洞,就跟当年被洪承畴打的跑去商洛山一样,眼下他还有一定的实力,能带着几万老营兵马南下,如此结局已经好的太多了。
是以,在四月上旬里,李自成忽的引大军南下,留下前营制将军袁宗第守长安,放张献忠的大西军北上汉中入凤翔府,自己引大军出武关,南下进南阳。击破了满清的南阳总兵李国英。这人本是左营大将,乃是三十六营将中数得着的人物,就是骨头软了些,眼光也差了些。
李国英既已兵败,李自成杀到襄阳与坚守城内的白旺军汇合就也水到渠成了。
这可叫长江以南的金声桓、马进忠、吴学礼诸将大感威胁,金陵城还没旨意送过来,他们自己先就秣兵历马,严阵以待了。
可对于满清而言,李自成的动作虽然很快,可对他们的威胁还真不大。
金声桓他们要是能守住长江,则李自成这就是自陷绝地,而要是他们守不住长江,那倒霉的也是金陵城的猪皇帝。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档口对李自成着眼。
满清鞑子的精力一边集中在关外,唯恐传来盛京沦陷,昭陵被毁的消息,一边还要留神盯住郑芝龙。然后则明里暗里放出话来,朱明十二皇陵可尽在京畿。
但郑芝龙根本不理会,破了开封城后,兵马北上大名府,然后转入临清州,沿着运河又大刺刺的杀奔河间去了。
这次沧州成为了郑芝龙的重点目标,倒是河间府城被他抛在了脑后。因为大运河路径沧州城啊。
沧州向北还有兴济和青县,再然后可就是静海了,静海的北边可不就是津门?
满清依旧兵力不够。
阿济格部已经被他们派去关外了,而关中的兵马回援则还在路中,多铎部派回的兵马也在途中,豪格带着残兵败将就又顶到了这儿。
沧州也就是长芦,这地方地势低平,并且起伏不大,所以河流众多。听它的外号你就能感悟一二——九河下梢。
三大水系在此汇聚沧州,贯穿东南西北,交叉纵横。有20多条河流汇聚9处入海,多处湿地及硕大的苇海,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保持着良好的生态环境。用眼下这个时代的话说,这里就好比淮河北部那广袤的芦苇荡一样,庄稼难种,因为早前海水会有倒灌,便是海平面下降后土地上也有盐泽淤积,这儿的土地只能贫瘠着了。
而同样也是因为芦苇荡多,这燃料就也众多,于是它就变成了华北的治盐中心。
自从满清恢复了长芦盐场之后,郑军频繁来此扫荡,对这儿的情况了解的很。
豪格一开始的打算就不是坚守沧州,而是在运河里做手脚,沉下一艘艘船只,堵塞河道。
如此他就是在沧州再败了,郑芝龙受制于运河,也只能放慢自己的速度。事实证明,豪格他成功了。
清洋江是沧州城南距离最近的一条河流,自西向东,流入渤海。运河自然要穿河而过。豪格在这儿足足沉下了十艘满载了沙土砖石的漕船,还砍下周遭树木在河中打下了一根根木桩。
郑军自然是要打捞漕船,拆除木桩了,这样才好疏通运河。如此就需要用到大批的人力和时间。为了防止这儿的工地遇到清军的偷袭,郑军在运河与清洋江交汇处的东西南北布置了多个守备阵地。
尤其是北边的阵地位,与沧州城都两两相望了。作为郑军的守备重地,这里不仅驻有两个队的兵力,还有四门五斤炮和十多门虎蹲炮、臼炮,为了尽快休要阵地,后勤上拨调来的战俘足足有三四百人帮忙修筑阵地。
但这跟后方清洋江与运河交汇处的工地比,就太小巫见大巫了。
中午了,吃饭的时候到了。辛苦劳作一上午的俘虏们自动分作一队队的,各自按照本队的编号,排列着相当整齐的纵队,等候在“厨房”前。
毕竟都是被俘的清兵,哪怕只是绿旗呢,一个个必要的作训素质还是有的。
再配合着劳改营教员教习们手中的棍棒和皮鞭,这些个最晚是大名府才参加‘劳改营’的绿旗兵们,一个个都表现出了应有的素质。
队伍站的相当整齐,比他们当二鞑子时候还要整齐呢。
周边围绕着一个棚的“监工”,一个个战士手中握着上着刺刀的火枪。工头则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子,现在大刺刺的站在中间的“厨房”前,手中握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鞭子。这些天里,他配合着管教们已经通过棍棒和鞭子,已经教导了俘虏们怎么去排队。而他的身份,在一个月前还是一名绿旗把总。
在郑军军中,排队是一种很基本的组织秩序。而推行军事化管理的劳改营也不例外。
不过这些俘虏到底时间还短,现在分饭时候,尽管每队里都有工头在维持秩序,但是一些个队伍还是有点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排到最前面。只是迫于外头监工们的威摄,队伍的秩序才保存着。
“这群贱皮子,就是欠打!”胖子对此十分不满意。
作为一名前绿旗军官,或者说是一前明军军官,这胖子之所以能当上工头,那是有着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的。
他一进劳改营就积极向管教们靠拢,所以在一群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早期被管教们看重的一干人里的一员,最终成为了工头之一。
胖子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对管教们言听计从,阿谀奉承,好话连篇,对下面的劳改犯们严格对待,工作量只准超多不准未完成。能最终独占鳌头,靠的未尝就不是他对手下人的苛刻严厉。
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当初领兵时候,那是爱兵如子最好。而现在时候,就只有把自己树立在底下人的对立面上,上封才不会对他起疑心。
只有对手下人越苛刻,才能越得上封的心。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仔细观察着手下的每一个人,把那些个骨头软的、狗腿的都挑出来,成为了现下他手下的小工头。
用过去的话说,这些人就是他的家丁。而他,何尝又不是管教们的“家丁”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豪格要雪耻
“都看看,仔细的看看,仔细的想想。看本王这招能不能奏效?要是看出不对来,也别憋着,大声的说出来。本王还能吞了你们不成?”豪格站在一座沙盘前,对着手下一干满汉蒙军将们说着,嗯,巴克豪斯这时候不在,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然啊,到时候吃亏手累的可还是你们。”
“这沧州一战,本王是要用心打的,真心打的。”
“这打的不止是眼下的沧州,更是未来我大清与郑贼交战的未来。”
豪格看着眼前诸军将的眼神透着一股真挚。
大清(豪格)跟郑贼几次交战,每每都碰了一头的鲜血,有了先前的教训,豪格可不会傻到用他手中宝贵的八旗兵去和郑军硬拼。这八旗大兵还是应该用于震慑,只有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赤膊上阵去和郑贼拼命!
也就是说,这接下来要跟郑贼拼命的就还是绿旗兵。
豪格当然感情真挚了。
刘泽清心里都起了嘀咕来,这性格暴躁的肃亲王说的莫不是真心话?
但他依旧不做声。而且眼睛瞄了瞄沙盘,他也真的挑不出刺来。不止他挑不出刺来,在场的其他人等也都挑不出刺儿来。
豪格也不知道怎么憋出来的这一招,很厉害,把沧州城打造的跟铁桶一样。
豪格的办法很稳妥,用战壕避开郑军犀利的枪炮,坐等郑军自己送上门来。转而是大清来以枪炮去制裁郑贼!
枪子不可能只打大清的勇士,而不打尼堪南蛮的。
——鞑子已经用自己的鲜血多次验证了郑军火枪火炮的难对付,后者旦是排成队列,一排排枪子炮子打下来,再多的马军冲锋也不当用。
多尔衮、豪格他们不得不发愁啊。
眼下满清还拥有着大势,但日后呢?日后要驱除郑家,不还要靠真刀真枪的去打么,可不是靠北地士绅们的咒骂就能把郑家父子给骂死的。
这要一场败仗接着一场败仗,大清再多再大的优势,也此遭会葬送进去。
大清需要在战场上把郑军给正面击败,大清需要一个能克制着郑军枪炮的招法。这是满清高层所达成的一个共同认知。
而豪格现在就是要用“自己”想出的这招法来对付郑芝龙,就是拿沧州之战来实际检验着他这一想法是否可行!
掘土为壕,藏兵于内,枪炮弓箭置对外,就看那郑军怎么来打!
豪格以下,刘泽清、许定国、柯永盛等,一个个绿旗兵将都无刺可挑。
“鞑子现在沧州城外挖了好几条战壕,里头被布置了不少人马,有火枪有弓箭,还有小炮和手雷。”
江哲拿着棍子在沙盘上指指点点,说真的,看到豪格摆布出来的乌龟阵,他还真有些挠头。
这阵仗叫他怎么打?
火炮你打不着,战壕对人来说是挺宽的,但对炮弹而言就太狭窄了。就是以郑军的火力,也很难把炮弹打进战壕里。不管是红夷大炮还是臼炮。
火枪你也打不着,人都在战壕里缩着,枪子根本打不到人啊。
可你要是派人呢,远了他们用小炮打,还有用大口径的火枪,黑冰台的消息,鞑子现在搞的火枪口径可都不小,更有一种叫抬枪的玩意儿,堪比大斑鸠脚铳。
近了人家也有手雷,还有可以抛射的弓箭,还有弗朗机炮的散弹。
“参谋们怎么说?”
郑芝龙看着清军的布置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豪格都玩这一手。把他当年的遐想都给实现了!
想当初他年少时候,看那一鸦二鸦时候的影视剧,心里都不知道把那时候的满清军官们骂了多少遍。
因为在他眼中,那时候的英法兵都是相当好对付的。
平地里硬怼肯定不是英法的对手,那就挖战壕么,把人缩进战壕里再对外打枪。还能利用弓箭可以抛射的特性,把英法兵放近了再来速射,然后清兵不就可以拎着刀枪杀出去肉搏了么。
那时候天真的他还真以为清兵只是枪炮不如英法,肉搏战还是能教英法兵喊爷爷的。
刀枪冷兵器明显比刺刀专业么。
可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荒诞了,就那些见敌而逃的上勇们,他们最怕的当不是枪子,恰恰是他们自己‘看似最强’白刃肉搏。
一个个离对手远远的用鸟枪和抬枪同敌人对打了——最好是在双方火器的有效射程之外对打,既安全又热闹激烈,何乐不为?
可白刃肉搏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他们身上穿着的号衣(绿营),片甲都无,那可是眨眨眼睛就没命了?
这样还不可怕么。
所以,当年他那天真的想法,真就只是存在于幻想中。
可现在豪格的做法却把他的幻想变成了现实!
郑芝龙都提起了不小的兴趣了。
“用加装后的盾车掩护臼炮,近距离轰击。或者说投手雷!”江哲道出了参谋的建议。横竖这一阵里的“排枪齐射”是被废了。
“那是白天打,还是夜里打?”
郑芝龙转而询问道。这夜袭在当年的他的心中也是常常被想起的。一鸦和二鸦时候,英法鬼子拿的可都是滑膛枪。如果能发起夜袭,滑膛枪跟烧火棍又有什么区别?但后来他大了,就也不再提了。
就清兵那个时候的腐朽程度,玩夜袭的话,恐怕三五里外都能被敌人发现。而一千人出击,等赶到敌人跟前的时候能剩下三五百人都是万幸。而杀到近前的那几百人也会被英法兵的白刃战给轻松歼灭!
白天打,还是夜里打?夜里打?
江哲闻言一呆,他先前还真没有想到夜里打。
那二鞑子的素质远不如郑军,如果是夜里进行袭击……,那的确大有可为。
“可是,二鞑子后头还有一些真鞑,若是夜里厮杀……”这些真鞑和二鞑子可不一样啊。江哲犹疑。
“豪格手里的八旗兵不会超过五千,内中还有不少的汉八旗,就是硬拼一场又如何?”郑芝龙手里有铁人军,有马军,他还会怕豪格?
“别为军兵死伤担忧,若是能跟八旗以命换命,则是中国之大幸事!”
满汉蒙八旗加在一块才十几万人,一命换一命,他们可换不起。郑芝龙体系已经建成,只要将难民源源不断的送入大员,要拉起火枪兵来不要太简单了。可鞑子呢?一条人命他们要等二十年。
“万胜,万胜……”
当象征着郑芝龙的帅旗在沧州城外的郑军阵地上高高扬起的时候,雷鸣般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连沧州城内的豪格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儿?快去探!”豪格此时正在用晚饭。
鞑子每天只供应两顿伙食,辰时一次,申时一次。按照二十四小时的算法,大概就是上午七点到九点之间一次,下午三点到五点一次。
就是多尔衮、布木布泰、小皇帝顺治他们都是一日两餐制(虽然人不缺点心),那底下的八旗奴才和绿旗兵们就更不用多说了。
在差不多申时正点的样子,也就是下午四点钟,这正是清军开饭的时候。
豪格也在用饭。比起城外的绿旗兵们那咸水煮菜配杂面面饼的伙食,豪格面前的菜肴可堪称丰盛。
热气腾腾的烤肉是主菜,周围还摆着八个大盘子,凉热酸甜,都是出自手艺一等一的大厨之手。
“回主子话,是郑贼的王旗出现在城外贼军阵地上了!”一位戈什哈飞奔进来报告。
“郑贼的王旗?”豪格放下了酒碗,清冽的酒水喷香喷香,喝入口中如火线入肚,好不爽快。虽然豪格知道这东西十分的费粮食,多尔衮已经三番五次的下令禁止酿造烧酒,但多尔衮的命令可管不住他豪格的嘴。
豪格眉毛一挑,郑芝龙的大旗立起来了,也就是说郑芝龙已经到了前线了。这一仗就也要开打了。
自从济南一战后他已经盼着这一天好长日子了,现在他就要看看郑芝龙怎么来破他的这招!
豪格在阵地上可是布置了几十门小炮,弗朗机炮的射程和威力固然都不如红夷大炮,但用来打盾车,打投石机也已经足够。
当日济南之败的一幕,豪格相信是不会在沧州重现的。他对自己的布置还是很有信心的。
郑军阵上。
郑芝龙的到来叫全军都一片兴奋,尤其是紧接着传下的军令,宰杀肥猪百头,做红烧肉,全军加餐。那将士们听了就更是高兴!
士兵们只为红烧肉而高兴,虽然郑军伙食已经很好,每日三餐,午餐晚餐必有荤腥,米饭面饼管饱。每餐的标准比起对面的清军来可高的多了。
但红烧肉这可是大荤,不像那青菜一碗里夹着几块肉片,或是一条煎咸鱼。
这一口大荤对于一些军兵们来说还真的有吸引力。
而至于这口红烧肉的背后,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要上阵杀敌了,郑军们却无所谓。难道郑芝龙王旗的出现还没点名这一切么?
炊烟袅袅,香气扑鼻里,郑芝龙带着郑森等军中大将,挨个在前线阵地上转悠了一圈。
“肃亲王,不若我去带人冲一把。若是能拿下郑贼……”这一切都落在豪格他们的眼中,立刻就有人被迷花了眼睛。竟然妄图带兵冲上郑军阵中袭杀郑芝龙。
“冲?你冲的动吗?”郑军阵上枪炮密集,岂是好冲的?
“告诉上下将士,都打起精神来,贼兵极可能来袭。”
豪格明明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还拿定主意了要跟郑芝龙真正的较量一番,以雪济南一败之耻。但现在当他亲眼看到郑芝龙的大旗之后,他心里竟然也开始忐忑不安来,开始七上八下来。
郑芝龙与满清交兵,已经是赢了一仗又一仗,这真的有点被郑芝龙打的有阴影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痴心妄想
“弟兄们都听着。”天色暗淡了下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暗笼罩了一切。
沧州这两日都是阴天,郑芝龙也使人询问过当地老农,都说是要下雨的样子。军中就有人提议说等老天爷下雨了再进攻也不迟。
郑芝龙没听。
“鞑子以为挖几条沟把自己围起来就没事儿了,他们这是痴心妄想。咱们就要悄悄的摸到他们跟前,只管把手雷一窝蜂的投出去。炸的他们底朝天,看他们还怎么守住战壕。”
李士玄舍弃了铁甲,后者一走动就哗啦啦响,他还如何去偷袭清军?此刻穿着皮甲,站在五百人的投弹部队面前大声的高叫着。
郑芝龙等人在远处看着他们,这是今夜作战的前军,他们唯一负责的就是投掷手雷。跟在他们背后的兵马才是负责突击的主力。
两个营的后续部队,再接着才是铁人军这些个根本隐藏不住行踪的部队。
“啪啪……”两朵烟花升上了天空。郑芝龙首先用出的法子,清军学的真的很快。唯一的问题就是鞑子们释放烟花的时间太有规律了。
至少在丑时末刻到寅时初刻的这段时间里,这是鞑子们换岗的时候,那烟花燃放相当有规律。
如果之前几日里观察到的情况没有问题的话,郑军至少有半刻钟的安全时间。
而半刻钟的时间,也足够五百人奔到清军的阵地前沿了。
明亮的烟花照出了豪格的脸庞,立在城头的豪格看着城外在刹那的光亮中显露出的营垒,眼睛里闪过一抹忐忑,自己的布置真的能守住沧州吗?
沧州城外他足足布置了三万多绿旗,四面拥簇着沧州,围的水泄不通。一条条的壕沟里藏着一波波的火枪兵、炮手和弓手,远近都在火力覆盖之内。其后筑有胸墙,间隔只十步就又有沟壕,沟里头藏着大量的刀牌手、刀枪兵……
一旦前方遇袭,后头的刀牌手、刀枪兵就能迅速的涌上增援。
巴克豪斯说如此的布置就是一支铁桶,虽然没有棱堡坚固可靠,却能在短时间里布置完成,却又是坚固但工程量巨大的棱堡所不及的。
豪格也觉得如此布置就如铁桶一般牢固,他根本想不出招数来打破它。
要说这铁桶阵唯一的缺陷那也就是无法移动了。
这一点说起来都叫他觉得丢人。先前满清是野战无敌,打的尼堪抱头鼠窜,八旗铁骑纵横来去,汉儿只敢龟缩城池。可现在,却是大清的雄兵摆出乌龟壳来,一切都颠倒了个个。
但不管再丢人,不管怎么说,他在沧州只要能挡下了郑芝龙,这对大清而言就是一大殊功。
可也正是因为他面对的是郑芝龙,豪格才感到心忧的。
这可是郑芝龙啊!
这几年的时间,满清与郑军一场场战事打下来,谁个还敢小觑郑芝龙的能耐?谁个还敢继续把他当做海匪海寇看待?
这是一个能能常人所不能的人。
不管是组织大规模的火器部队,还是组织人力物力在觉华岛,在津门,在齐鲁修筑一处处坚不可摧的棱堡。这都是能常人所不能。
豪格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心中真的很怕郑芝龙再来一次能人所不能啊。
而就在豪格心中忐忑难以安定的时候,沧州城内的巴克豪斯正在油灯下写着一封信:尊贵威严,勇敢睿智又富有远见的总督阁下,看到这封信你可以安心了,这证明我至少还活着。但我却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鞑靼人建立的清帝国正在陷入被动当中。郑芝龙的突然发力打破了清帝国早前的大好局面,现在他们似乎有与南方的明帝国回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郑芝龙派出了一支强大的军团去急袭清帝国的老家,摄政王阁下为了维持自身的权威和尊严,他已经抽调了超过两万骑兵增援关外。可是这并没有缓解他们的被动。
郑芝龙亲自率领另一支军团北上进攻,这支军团同样很强大,而清帝国在燕京地区的兵力严重不足,他们从内陆调回的兵力还在途中,所以,我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巴克豪斯惯例一样的给巴达维亚去信,并且在信的最后写上了请求回家休养的文字,虽然他知道这根本就得不到总督的回复。
作为一个在中国已经呆了几年时间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巴达维亚是不会将他撤回去的。
所以,巴克豪斯的信也越来越敷衍了事,横竖这支队伍里也不只他一人在英明睿智的总督阁下写信。
夜幕下的沧州城外一片漆黑,站在清军所在的位置往南望去,郑军大营方向增闪烁着无数星星点点的暗弱亮光,那是郑军士兵在抽烟。
郑军里头,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好这一口!
不少清兵看着对面忽明忽暗的点点火头心里头就觉得安稳。郑军在抽烟,在消遣,这很安逸不是么?
两个队的投弹兵已经悄悄摸出了阵地!所有人都穿着黑衣黑裤,就连后背背着的斩刀也被黑布包裹着刀鞘。他们现在大概有半刻钟的时间,如果今天放烟花的人跟先前几日没什么不同的话。
稍后甘辉、施琅也将自带队出阵,洪旭则指挥后续部队做好准备。
说实在的,豪格现在摆出的壕沟加胸墙的乌龟阵真不算什么。在机关枪这玩意儿还没有诞生的时代,他们也没有铁丝网和地雷为清军战壕提供保护,这壕沟也就个象征性的意义。
被壕沟的宽度限制了单位面积范围内的火力投射密度的清军,先天上就有着火力单薄的缺陷。要是不玩偷袭,等明个天亮了,郑芝龙叫人掘土挖沟,直接通到清军阵地前沿,后者又能有什么手段反制呢?
不过是双方距离拉近到一定程度时,互相投掷手雷,看哪个先撑不住罢了。
不过这投弹兵夜袭也是可以的,手榴弹雨从天而降,二鞑子们有的苦头吃。
看着一支支队伍开出郑军大营,郑芝龙自然不会打道回帐篷里歇息,就那么看着黑夜中一片片枪声和爆炸声响起,黑夜中一片片喊杀声响起。
“怎么?不担心我们吃了败仗吗?”暂时还没收到前面的信报,郑芝龙也不着急,洪旭已经带着铁人军为首的后续部队杀上去了。
他索性就跟身边的郑森聊起了天。
“孩儿以为我军不会败。”郑森斩钉截铁道。
“这又怎么说?战场上变幻莫测,谁都能赢,谁都会败。我军为什么不会败啊?”
“因为我军比之清军绿旗训练更有素,身体更强健,士气更旺盛,着甲率也更多。”郑森立刻说出了理由,有了这四点,今夜里的郑军真的没有失败的可能。
“那只是鞑子的绿旗,沧州城内还有不少八旗。”
“鞑子的八旗是在沧州城内,匆忙集结一处后再来增援,孩儿以为我军已经当败敌。”
手雷加刺刀,这杀伤力真的是很强的。豪格把三万多人均匀分布沧州四周,就算稍微的重视了下南面的防御,也顶多是一万人。
这当然比郑军投入的兵力多上不少。
只不过一条条沟壕让这一万清军呈线型分布在沧州之南,而郑军采取的投弹兵夜袭也好,随后的进攻也罢,那都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重点突破,是纵型突击队。
这样的战斗要还能出问题,那就是郑军内部出大问题了。
而兵锋一旦突破了清军的拦截,这些个绿旗兵就唯有败退一个结果,甚至都可能是溃败。
“这,这……”今晚对豪格来说绝对是一个不眠之夜,郑芝龙王旗的出现就已经表明了原因。郑军的夜袭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此刻已经披挂整齐,拄着腰刀端坐在沧州的南城门楼上,随时准备指挥大军打反击。
可是这此起彼伏的密集爆炸声和枪声之后,清军防线的骤然崩溃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要前方阵线能够挡住郑军的突袭,那他就可以调集其他方面的兵力合围城南。
然而城南清兵防线的骤然崩溃却叫这一切都落到了空里。
豪格太小看郑军的韧性了。
在前方五百投弹兵们摸到清兵阵地前沿的时候,清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然后枪炮全开,真是把前排几列郑军都打到地上,然而前面倒下了,后头跟上去。就在枪炮弓箭中,郑军冲到了清军阵前三十步距离,一颗颗手雷投了去。
这批从全军中精选出的投弹手,竟还能多把手雷投到清兵战壕前后,自然不可能全都落进战壕里头,可哪怕是两中一,甚至是三中一,就已经能把当面的绿旗兵给报销干净了。
将手雷直接往壕沟里面扔的——这绝对超乎了鞑子们的想象。
在豪格他们看来,这手雷就是标准的防备利器。双方摆开阵仗,守军一颗颗手雷投出去炸死炸伤敌人可是容易得很,但敌人如何能把手雷头巾壕沟里头?这就跟炮弹打进壕沟里一样,不是不可能,但太难也太没效率了。
清军根本就不做这方面的训练,他甚至都没想过这一点。
一颗颗手雷当即就把当面壕沟里的清军清理个七七八八,哪怕是稍后十步的冷兵器绿旗兵,一颗颗手雷继续飞过去,那也是小菜一碟。只要他们上前几步就是。
如果后头的冷兵器绿旗兵手里拿的不是刀枪,而是火枪弓箭,那还能给郑军不俗的杀伤。但战场上是没有‘如果’二字的,有的只是落子无悔,有的只是胜败存亡!
被手榴弹炸得损失惨重的清军绿旗兵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投光了手雷的郑军投弹兵们已经抽出背后的砍刀,涌进了战壕,喊杀声、惨叫声顿时就在清军阵地上响了起来。
一些个在刚才的爆炸中幸存下来的清兵,死里逃生的欢喜都来不及高兴呢,如何还有勇气前来抵抗?一个个都飞也似的跃出战壕,往沧州城跑去,或是往两侧的清兵人群逃跑。
“杀啊……”背后的郑军大股兵马已经高喊着呼杀声冲了来。
第三百二十章 老子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告诉沈光楠,让他向金陵朝廷发出警告,若是再在民间商业贸易上给我方制造麻烦,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沧州城内,郑芝龙坐在硝烟还未散去的州衙,手中拿着一封黑冰台递来的信报,语气很平淡的说着。仿佛他刚才根本不是要对金陵朝廷发出警告,而是在给崇祯帝上一道问安折子。
郑森已经全面接手了黑冰台,不得不说这一机构的规模叫他惊喜,他一直有知道黑冰台的存在,但对其却没有太具体的了解,现在终于是看清了黑冰台的全面目了。
虽然它还有很大的局限性,比如对西南、西北,对国内不少区域都只设立了被动的情报据点,那唯一的作用就是收集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或是进行着进展缓慢的策反工作,实质作用差劲的很。
但是在南北直隶,在一些明清高层大员的身边,黑冰台的触手却正一点点的向之核心位置靠近着。
这不,金陵朝廷高层刚做出的决意,黑冰台就已经传了出来,就因为黑冰台的触手已经伸到了多名明廷要员大佬们的身边。
崇祯帝现在急需银子,可他没有把主意打到手下的士绅百姓身上,而是先将目标对准了郑芝龙。
“朕每揽史书,望之赵宋皆满是感慨。赵宋何其之富,大明何其之穷?”虽然宋明士大夫对赵宋税赋之重也早有抨击,左右就是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但赵家皇帝至少不用像朱家皇帝这般每每为没钱发愁不是?
“陛下……”一帮子大臣震惊了,皇帝这不是要学老赵家吧?
“宋法苛民太过,朕不取也。”崇祯帝说的坚定,给了众人一个定心丸吃,而后就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来——先设卡收税,后恢复市舶司。
郑家背靠着大陆,垄断东西贸易,丝绸、瓷器、布匹、大黄等等,还有那正慢慢打开销路中的茶叶,大把大把的往自己怀里搂银子,哪个看的不眼馋?
崇祯帝不准备跟郑家动武,他也知道自己再伸手向郑芝龙要钱,那也不可能有了。于是,他就想到了控制流入泉州府的各类商品货物,设立关卡,从中抽税,不说二十取一,就是三十取一,那都是笔大钱,足可以解决明廷的燃眉之急。
可这损害的是郑家的利益啊。
虽然不大,虽然郑芝龙可以完全视而不见。但郑芝龙知道,崇祯帝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简单的设卡收税,而是要恢复市舶司,恢复的还不是他们老朱家的市舶司制,而是宋朝时候的市舶司制。
赵宋时候的市舶司制度,简单的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官府垄断制度。进出口通通把握在官府的手中,卖家卖货需要经官府的手掌,买家卖货也需要经官府的手掌。进出货物都有官府定价,官府还能先以自己的定价来收购一些货物。
崇祯帝就是要恢复市舶司制度,以此来筹集军费,所谓‘军国之所资’,莫不过如此。
郑芝龙可以无视关卡抽税,但他却决不能看着市舶司的成立。海外贸易是郑家的财政源泉,而不是老朱家的财政源泉。崇祯帝还是老老实实的去跟江南士绅前面的士大夫们撕咬吧。
这在郑芝龙眼中只是一个小事。他‘生命’的最后阶段,那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所以他很直接的让沈光楠对金陵城的崇祯示之警告,然后就又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眼下的战局上了。而不是叫黑冰台暗中联系、拉拢一些比较纯粹的商贾,让明廷内部出现分裂。
这样的做法很简单的,只要郑芝龙出台几个提高商人社会政治地位的政策就行。钱粮上很倚重于贸易的郑氏先天上就与商人阶层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提升商人的社会政治地位,由郑氏做出来很顺理成章。这跟郑氏对商人征之重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
不是说对商人轻税,才是对他们社会地位的提高。
大明的商税三十税一,很轻很轻不是?但商人们的社会地位高吗?不高。哪怕他们与江南的士绅阶层已经形成了一种极密切的联系,可商人社会地位依旧底下。
士农工商,哪怕商人们的实际权益早就仅次于士大夫士绅,但名义上他们还是四民之末。
郑芝龙出台几个有利益提升商贾社会地位的政策,那一旦推出就必然会牵动天下商贾们的心。
哪怕是对郑芝龙喊打喊杀的江南,也会随之产生态度上的分裂分化。
但郑芝龙并没有这么做,他把这一机会留给了郑森。甚至还叫荷兰人找来了英格兰的大宪章,找来了法国的三级会议,该如何作为这还要看郑森自己的选择。
毕竟这今后的路还要他自己来走。
郑芝龙开阔了他的眼界,早早的历练了他,还给了他亲情,现如今的郑森与历史上的国姓爷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相信郑森即便不能像一个穿越者一样开挂,也一定能成为一个放眼看世界的君王。
何况明儒虽然一样很垃圾,但明儒比之满清犬儒好的一点在于,明儒乐于接受外来的文化,或者说是还没有盲目自大到藐视一切外来的文明,而不像满清时候的儒家,那‘士大夫’三个字放到他们身上就是对着一称呼的侮辱。
这是一种学风,这是一种社会意识。
如今时候的中国文化阶层,既然存有这么一个好的风气,那当郑氏横扫四方,建国定鼎之后,中国与西方之间便能很自然的产生密切的交流,是西学东进还是东学西进,这都没阻碍。甚至都不局限于文化、军事方面,而是关系到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
乃至在郑氏也进军天竺、美洲、非洲等地的时候,双方间还会成为竞争对手,继而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也不稀奇。
而战争的胜负也只会叫双方更加的重视彼此。
人可不是鸵鸟,打败了仗后都会知耻而后勇的,都会弄明白为什么会败,都会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当东西方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国家、民间各方面往来的时候,甚至当彼此还会爆发起激烈战争的时候,那中国的科技水准和军事水准就肯定不会被欧洲拉下。
老美南北战争的时候,大家还玩排枪击毙,但普法战争后,后装步枪便就全面代替了前装枪不是么?因为战争的效果就摆在那里的。随后后装枪炮便就迎来了飞速的发展。
就像那奥斯曼帝国一样。历史上奥斯曼虽被称为欧洲病夫,可奥斯曼人的军队绝不会在敌人都普及了后装步枪的时候,自己还大量装备着前装滑膛枪。
同样是与英法交战,约翰牛和高卢鸡绝不敢只派出一两万人就打下了伊斯坦布尔。
所以,在这个时空里,便是那第一次工业革命依旧最先在欧洲爆发,中国也不会落得原时空那般凄惨的下场,百年耻辱史自也将不复存在。
因为,战争就是促进科技发展最有效的催化剂。腐朽无能如满清者,每次打败仗后都要振作一阵呢。
至于说郑氏定鼎天下之后,这普天之下的读书人又会如何?郑芝龙就呵呵了。
有谁会觉得读书人敢头铁的跟当朝者顶牛,敢一条路走到黑呢?历史上儒家改头换面,改弦易辙的事儿又不是没有。
郑皇帝讨厌理学,要把朱熹打入烂泥坑里,他们只会痛快的上来踩上两脚,哪怕脸上满是痛惜。
何况郑芝龙也没想彻底的灭绝儒家,千百年的光阴,儒家已经跟华夏文明彻底的粘合一处了,你怎么去灭它?
你的行为准则,你的人生三观,还有这传统美德,还有这社会上的政治正确,很多东西都跟儒家死死地绑在一起,你怎么去断?
那位神人掀起的狂澜都没有达到这一目的,谁会觉得自己比那位更牛?
郑芝龙只是要把宋儒理学变成‘事功之学’,把谈心性变成干实事,这也是当下不少儒家士子已经提出来的主张么。
就是不说当下,就是历史上南宋永嘉学派的主张就很不错。所谓: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代表人物叶适推崇“功利之学”,用他的话说“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而且人家虽然重视事功,提倡“务实而不务虚”,但也绝非“专言事功”,只是使用“功利”来衡量义理是否正确。理论必须通过实践来检验方能下结论,倘若不加检验,那么就成了“无验于事者,其言不合,无考于器者,其道不化”。在人身上表现为道德不可能脱离功利而独立存在,即“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
郑芝龙真心觉得很不错。
而现如今郑氏的内部,以陈鼎等为首的一批人,已经在开始寻找永嘉了。没办法,当年与理学派、心学派鼎足而立的永嘉学派,现如今早就只存于史书中了。
但陈鼎他们也不是真的要彻底恢复南宋时候的永嘉学派,他们更多是提取了永嘉学派的一些个主张,一些个被郑芝龙赞同、认同的主张,然后依次为中心还是酝酿来。说到底,他们就是在给自己寻一个光鲜照人的“祖宗”罢了。
可只要中国能从理学走向功利,郑芝龙就觉得今后的中国(这个时空),以它的基本盘,以他的人口和经济体量,就真可无忧了。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老子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朝鲜义勇vs日本武士
转眼进入了五月,郑芝龙又一次踏足津门。他并没有半点辛苦的感觉,大军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先后攻克了沧州多地,那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多铎派回的兵马已经赶到了保定,但这并不能对他接下的动作产生半点影响。
汇合了津门的兵马后,郑芝龙手下已经足足有三万人,等到关外的郑鸿逵军转回,他就能出动五万以上的郑军,以及数百门大炮。
郑芝龙相信这是一股鞑子无法抵挡的力量。
因为满清的一部分主力还在关外,上千里路途,就是马军没日没夜的跑,也没有战船跑的快。
更别说郑鸿逵也不会在撤兵之前先大声的对着鞑子喊一嗓子。
而且山海关被郑军把握着,鞑子兵马只能走草原穿行,也就是早前辽金时期的古北道,从燕京北上,经过顺义、密云,北渡潮河穿过古北口,在滦平东北渡过滦河,东向插汉河套,翻越燕山山脉,沿着老哈河上游西岸折而向东,沿着大凌河前往东北地区。可现在辽河上飘扬着郑军的小型战船,鞑子想要渡过辽河水道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这些都是阻碍他们回撤速度的障碍。
郑芝龙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打一打燕京,哪怕从关中回援的大队步甲,其前军已经赶回燕京。
他有不少于五万郑军,又何惧之有?
现在郑芝龙就等着什么时候郑鸿逵领兵赶回来了。
……
津门城南,一座座郑军营垒威严耸立着。
自从郑芝龙引着人马杀到津门后,这里俨然就成为了一个硕大的兵营。
以营为建制,一座座营垒把津门南城都给遮蔽了,而在这些营垒当中,有两个营头却是那么扎眼。
林庆业立在义勇军营垒前,目光眺望着临近的挺身队营垒,双目中蕴含着满满的敌视。
日本侵朝才过去四五十年,双方间的敌视情绪还很浓烈。尤其是在郑芝龙这支队伍里,来自朝鲜的义勇军和来自日本的挺身队,乃是唯二的两支外藩兵马,彼此间本身就有着一种竞争。现在又填入进国仇,那彼此间的敌视就更浓烈了。
“林将军——”沈静容的声音传入林庆业的耳朵中,他转首看去,“参军来了啊?”这沈静容可是被选去了参谋司,是沈器远一行人中被重点培养的人之一,这些日子里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大战在即,健儿们就要赶赴沙场,我无能他为,只能送来几车酒肉,全当心意了。”沈静容充满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在他的身后不远,满载猪羊和酒水的大车正缓缓驶过来。
郑芝龙是要直接攻打燕京,满清岂能退缩?这般来厮杀就必然惨烈。而林庆业这个营中的士兵皆是朝鲜的根苗,寄托着沈器远厚望,可这一战后却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人来。
与沈静容的感慨不同,林庆业闻言却是精神一震,“终于要开始了吗?”攻打燕京了啊!
“四将军派出的快船已经到了津门,他部的兵马用不了几日就会赶来,郑国公的意思先打出去。没必要等大军集结一处了再动身。”郑芝龙已经向崇祯帝伸手要王爵了,但这肯定要等到他这一阵打完,诏书才会送到。
“阿西吧。这一日我已经等了好久了。参军,请你放心,也请你转告府院君阁下,我们的义勇将士会叫隔壁的倭奴们好好的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勇士。”
能打鞑子,林庆业死都心甘情愿。但要不能在战场上用出色的表现压制住隔壁的日本人,林庆业死都不会瞑目。
可是,朝鲜义勇真的能压倒日本的挺身队吗?他知道日本挺身队的这些个穷的叮当响的武士们的心理是什么样的吗?他们跟朝鲜义勇可是完全不同的队伍啊。
“今天我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要与将军您说一说日本挺身队的情况,我希望将军不要意气用事,无谓的丢掉将士们宝贵的生命!”
沈静容的话叫林庆业立刻脸色大变,“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是无谓的?朝鲜人要胜过倭奴,这怎么会是无谓的呢?”
朝鲜大将出身的林庆业内心中还是有民族意识的,对日本人十分敌视。
“这不是输给日本人,而是保存我们自己的实力。您是知道这些义勇士兵中一些人的来历的,他们就是一颗颗宝贵的种子,只要能得到时间生长,便都能长成粗壮的大树。他们是朝鲜未来的栋梁。”沈静容很冷静的道。“可日本人算什么?”
“这些人就是一文不值的穷鬼,除了一条烂命外他们什么都没有。被送来中国的不少日本武士,连自己祖传的太刀都典当了出去,他们除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可以去拼外,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们还很乐意去死在战场上的,因为这样他们的家人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得到新生!”
用宝贵的义勇士兵去跟不值钱的日本挺身队做对比,沈静容很有一种瓷器碰石头的既视感。
林庆业要在战场上跟日本挺身队比个高低,那豁出去的就是义勇士兵的性命。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啊。”
至于林庆业眼中的‘国家荣耀’,沈静容也并不以为然。什么荣耀不荣耀的,他们现在可是朝鲜的反贼啊,何况就是再荣耀在郑军眼中不也是那啥么。
他们这些人早已经用“李倧”表明了自己坚定的反清立场,虽然郑芝龙现在几乎就是大明的逆臣了,可好歹人家还打着大明的旗号。至少在满汉之间,他们已经用自己的脚选择了立场。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去跟倭奴‘拼命’了。
不值得,没必要!
双方的存在已经根本没法比。
一个是沈器远系的希望所在,一个则是日本可有可无者。
就德川幕府而言,恐怕幕府将军更希望来华的日本武士一个个全都完蛋大吉才好!
“不。”林庆业沉默了好一阵才重新开口,目光闪闪发亮:“他们是对幕府是可有可无,无关重要。他们是穷的只剩下一条命,但他们还有自己的国籍。”
国籍是林庆业来到郑军后学到的一个新词汇,乍然一看同‘籍贯’很是相似,但不同之处却也鲜明。
挺身队的这些日本武士再穷再贱,他们也是日本人。想想当年朝鲜之役里头,他们被小鬼子打的多么凄惨吧。偌大一个国家,说起来也有三千里山河,却个把月里就被人从南到北给整个打穿!
丢人啊。
耻辱啊。
纵然战争中出了一个李舜臣,也只能算是遮羞布。
这个时代的朝鲜可不是后世的棒棒,还没那个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朝鲜之役的主力军是谁,朝鲜人心知肚明的很。
这一点只看他林庆业的作为,看那沈器远的作为,那便可以知晓。
朝鲜君臣百姓对大明对中国是一百个的感恩戴德,现在的他们可不是后世那个翻脸不认人且满口胡柴的宇宙国。
沈静容并没能说服林庆业,后者在出征前夕更是开了个动员会,全军大吃大喝一顿后,整个义勇军营垒里都是‘满塞满塞’的叫声,可以说士气鼎沸。
而一寨之隔的日本挺身队则不是如此。他们的营寨中充满了一种别离与不舍之感。甚至都有人唱起了曲调悲伤的和歌。叫林庆业听在耳朵里只想要笑,自觉的这场无言的比试里,自己都已经赢定了。
然而当次日兵马开拔的时候,林庆业看着日本挺身队那肃立无言的队列,看着那么面无表情的面容,心中却忽然的打起了冷颤。
自己看到的这些还是活人吗?
怎么跟躺进棺材板的人那么想象呢。
由比正雪冷漠的看了一眼高头大马上的林庆业,接着带领挺身队继续开拔,他们是大军的先头。
别看两人都是营官,都带领着一营兵,但二者间的身份绝对没有可比性的。
由比正雪所带领的这些日本武士,那就是郑芝龙手中的一把刀,也只能是刀。
可林庆业却被中国人尊称为将军,就是郑芝龙都对其礼遇有加。
相比来,他这位日本来的集和汉各家兵法于一身的楠木流兵法的正统传人,在郑军的眼中却看不到太大的尊重。
如果他出任挺身队营官也算是尊重的一种变现的话,那就还是有的吧。
由比正雪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能成为挺身队的营官,这本身不就是他的幸运么?郑芝龙对他还是很有优待的。要知道,最早拟定的营官可是小野建二的弟弟。
他在江户与各兵家论道,经常有大名、旗本来张孔堂听他讲课,见到他也都尊称一句‘老师’,但从本质上讲,他还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武士。
由比正雪批判德川幕府的一些政策,也拒绝了德川幕府俸禄五千石的仕官条件,并因此得到了浪人的支持,收下了一大批弟子,一度都曾出现数千人听正雪讲课的盛况,俨然就是日本版的李贽。
但那也只是听他唠叨,与现在这般手中直接握着兵权的感觉,可是迥然不同。
人生挥霍了四十年的由比正雪,现在十分享受这种实权在握的感觉。
至于身后挺身队士兵们的战斗力和作战意志,由比正雪根本不在意。只看他们现在人人一副死人脸,你就能知道他们的作战意志有多么的坚定。
拼得一死,然后让家人逃出那个名为‘日本’的地狱火海。
只要他们为郑军英勇战死,他们的家人就有资格移民到吕宋,据说那里肥沃的土地随处可见,什么都不缺只是缺人。对比战死牺牲,他们还可以用卓著的战功来换取家人的移民,然而那条件似乎有点苛刻,还是豁出去一条命更见效。
或是移民到被命名为北海道的虾夷地,后者可是田川七左卫门的领地,虽然冷了一些,可据说也有大片空置的土地。郑芝龙在那儿留下的兵马已经将石狩川附近的虾夷人统统给征服了。
而田川七左卫门的未来,在所有的日本人眼中都是十分光明的。更别说他还是大明皇帝的女婿,他的儿子流淌着大明皇室的血脉。只此一条,田川七左卫门虽然在名义上还是一个与松前藩一样没有石高的大名,但他的地位却绝对是将军之下最为尊贵者。
与日本始终有着一定联系的由比正雪可是很清楚,在田川七左卫门与大明公主成亲的消息传到日本之后,他的官职就已经从正五位变成了从四位上,北海守、左近卫中将。这可是外样大名中一等一的强藩大藩才有资格拥有的地位啊。但消息传开,日本境内却无有点半诽议声。
所以,不管是吕宋还是北海道,那都比水深火热的日本不知道要好出多少来。
故而,他背后的挺身队员们会怕死吗?
真是呵呵了。
恐怕有些人就是不死都恨不得主动撞向枪子。他都敢保证,这一仗打下来,挺身队战损的数量远比重伤致残者要高出许多。
但由比正雪相信这就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只要耐下心,他总能见到‘金子’的。而这些金子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日本苦德川久矣。他由比正雪正当来洗涤天下!
第三百二十二章 野心勃勃之辈
天底下的野心勃勃之人数不胜数,由比正雪正是其中之一。
他在江户与各兵家论道,大刷名望的同时也有倾听各藩武士、浪人们对的德川幕府政策的抱怨。
此后,由比正雪开始不断批判德川幕府的政策,也拒绝了幕府俸禄五千石的仕官条件,以此得到了众多底层武士们的支持和倾慕,收下了一大批弟子。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吧,利用底层武士的愤怒推翻德川幕府的计划就在他的心中升起了。
如是是原时空的历史,由比正雪将会在数年后发起一场看起来很可笑的暴动,然后被德川氏轻易的给压灭了。
但是在眼下时空,郑芝龙的出现改变了由比正雪的命运。
在看到了郑军那超群脱俗的战斗力后,由比正雪内心是火辣辣的滚烫,更重要的是,被郑芝龙拉去做挺身队的武士,一个个都是底层之人,都是他先天上的盟友。
由比正雪由此看到了一条更加光明的线路。
然后他就来到了长崎,打着明晰郑军战法的旗号,很轻易的就成为了挺身队中的一员,连德川幕府都没有半点阻拦。
“老师,前哨有报,前方发现了大队清兵的痕迹。他们似乎想在武清境内伏击我部!”丸桥忠弥向由比正雪禀告说,他是由比正雪最得意也最信任的弟子。
“看痕迹清虏的数量应该不少,我部是否暂停进军,以待后续部队赶上?”他们营乃是大军前锋。
“八嘎。日本皇国的勇士,岂是畏战避战的懦夫?”
由比正雪口中怒喝,双手却在搓揉着已有些发酸的膝盖,可能是跪坐的多了,他膝盖不是太好。
由比正雪到底不是挥刀子割人头的正统武士,虽然继承了楠木家的菊水之旗和楠木正成的短刀,成为了楠木氏的正统传人,但对比武士,他更多是个‘读书人’。只是读的是楠木流的兵法。
年过四十的他体力已经大不如年轻时候,身体也不很好,一路行军赶到武清,哪怕是骑着马,他的骨头也已经在发酸。
不过听闻前方有清兵的痕迹,由比正雪精神陡然一震。
喝斥了丸桥忠弥后,由比正雪看着前方一座座村落的影子,说道:“武清境内地势平坦,清虏想要伏击我部,必会依靠村庄河堤遮挡我们的视线。”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等待后方的大部队赶来,而是选择了继续向前深入。
因为这次得任前锋,正是由比正雪踌躇满志的时候,从日本来到中国后,这一战是他由比正雪,也是他们挺身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是他们挺身队的正名之战,岂能就此退缩?
清虏设伏又如何?就让他们尝尝设伏反被杀的滋味。
“诸君,我皇国武士的英名就靠诸位来渲染了。郑国公大军北上,所战无有不胜,区区清虏,早已闻风丧胆,岂能挡住我部兵锋所向?我等都是欲用手中的刀枪为家人为自身拼搏的豪杰,今日之战,正是我皇国挺身队彪炳于世,扬名立万的好时机。万无退缩之理。请诸君英勇奋战,让那些清虏看看我皇国武士的雄姿!”
由比正雪不愧是当了多年老师的人,这一番话极有鼓动性。
铁甲锵锵,挺身队诸军官哄然应命。
嗯,这挺身队与之前的挺身队不一样,之前小野建二带领的五百众,那一个个都披着日本战甲。因为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卫郑芝龙,而不是上阵杀敌。就跟那三百黑番兵们一样。
但现在的挺身队是上战场拼杀的队伍,再穿着日本的甲衣就不是情趣,而是杀人了。
如今由比正雪手下的千多挺身队士兵,一个个都是郑军甲衣,半铁甲,半棉甲。前者是还要负责冲阵肉搏。
“前进,继续前进!”
叽里咕噜的日语声中,挺身队继续向前,脚步连绵,又滚滚往前而去。
直到快都武清县城的时候,前方的哨骑传来新消息,前方发现敌军,约有二、三千之众,正在摆开阵势拦截。
由比正雪只哼了一声,便催促军兵继续前进,直迎上去!
很快的,前方就出现了黑压压一群敌军,远远看去似乎正在乱哄哄的列阵。
由比正雪掏出望远镜看去,果然如哨骑所说,那片人约有两三千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清兵多为步军,其外就还有一二百骑兵。
步卒中有甲衣的还不足四分之一,武器也很可笑。他愣是没看到大炮,只看到二三百人手上拿着火枪,余下的就都着一杆长矛,倒是有不少的弓手。
在他们中军位置,还立了一杆大旗,可以看到上面绣着斗大一个“许”字。
由比正雪放下千里镜,冷笑一声:“乌合之众。”
其部的哨骑已经策马在走在几个村落里探看过了,都没有发现敌军。但是再往前就不行了,清兵马军很拼命的,打的很凶,那力度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穿透的。所以哨骑对前方的情况一无所知。
由比正雪脸上闪现出冷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眼前的清军就是一个诱饵罢了。
“就打正面,破开敌阵。”
由比正雪自信心爆棚,因为他们背后最多十里的位置就是郑军大兵。十里地,对于郑军而言就是一个小时而已,而清军有在一个小时里就吃掉自己的能耐吗?
“啪嗒!”怀表被合了上,由比正雪心中充满自信。
传下命令,大军大步的迎了上去,逼近清兵军阵前两百步时,全军停顿了少许,号声、呐喊声与鼓声响个不停。军士开始整队列队,很快,以队为单位的五个小方阵就摆了出来。
三前两后,这是一个攻守兼备的布置。
看己方军阵很快就成,而对面那般长久了却还是乱七八糟一片,丸桥忠弥都不由的放松了心情。军中的几名军官们更是意气风发,“今日定大败清虏!”
与普通的挺身队员们不同,他们可不想早早的死去。因为郑军下属的挺身队建制肯定会越来越大的,因为郑家每年都能从日本招募武士么。现在只是一个营,明年就是两个营,后年就是三个营,他们还指望着能升职加薪呢。
在郑军着实,升职后的‘加薪’可不是个小数目。更不要说,他们当上营官后,直接就能把自己的家人全都接来中国。哪怕短时间里还不能入籍,能在郑家的统治下接下新生活,在明亮的教室里接受教育,那就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再或者说,当他们的职务变成营官之后,就是重新回到日本,幕府也肯定不会对他们视而不见的。
由比正雪长笑一声,喝道:“诸君,可都准备好了吗?”
“哈依!”
宏亮的齐喝声响起,千多将士齐声大喝,声若惊雷。
“准备迎战!”由比正雪看着身后的将士,这可真比几千人听自己讲课更有成就感了。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由比正雪一把抽出佩刀,往前直指:“全军,出击!”
对于前头那些稀烂的清军,他没什么好犹豫的。
“前进!”
“板载!”
挺身队整齐的踏步声中,人人斗志大胜。
清兵阵中一片慌乱,这是乌合之众对于精兵们必然的选择。眼前的郑军,武器装备远远胜过他们一头不说,关键是后者的那种气势,这种感觉极为渗人。
挺身队杀气很浓的。
“射击!”由比正雪举着自己的佩刀大吼着,虽然指挥全军的乃是一声声喇叭响。
爆豆般的火枪声响起,这边的清兵只见前面一片火光,然后都还没反应过来,前排前列士兵的甲衣上就激射出一道道血雾,不知道多少人在下一刻就惨叫着滚翻在地上。
这是一场完全无有悬念的战斗。
一个个连命都不放在心上的日本武士,经过训练后,每分钟他们足可以打出三发子弹,在训练场上个别的极限甚至都能打出五发。
排枪击毙的时代里,心态问题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等着对面的枪子打来,那需要很强很强的勇气的。心灵上的畏惧俨然就是火枪兵们最大的敌人,因为便是有了定装弹药,火枪的装填子弹也需要十几个步骤,这心头一旦慌乱,必然会大大影响他们的射速的。
但是眼前的挺身队员却是把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如此能打出比郑军还要强出一筹的效果就也不意外了。而且他们的表现还能进一步刺激郑军!
身为郑军主力,竟然比不过一群东瀛小矮子,不丢人吗?
郑芝龙真的是很乐意看到挺身队表现优异的。
第一排火枪兵退下,第二排火枪兵上前,一次又一次的扣动自己的板机。
一道道凌厉的火光射出,对面那些清兵士兵身上激出一道道血雾,惶恐中一个个被打翻在地。
他们个个狂声大叫,发疯一样往后逃,把将旗都冲倒了。就算那马队在拼命拦截,也挡不住败兵。
血腥味一股股传入许尔安的口鼻,看着地上惨嚎的那些己方弓箭手,火枪手和长矛手,看他们鲜血淋漓的惨样,许尔安也禁不住颤栗。
万幸,万幸这一阵他只能输不能赢。不然,不然他拿什么来赢呢?
“撤,快撤——”
他心中想着这可不是诈败,这是真正的失败,肯定是能把郑贼引去埋伏圈的。
那接下的事儿,就与他无关了。
“不堪一击!”
由比正雪轻蔑的一笑,然后把眼睛望向前方深处,那里才是他真正的考验啊。
“保持队列,继续向前。真正的考验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很需要勇气不假,很有危险性。但对于真正的强者,这何尝又不是定点刷怪呢?
“清虏这是在诱敌,在有意的引我军深入。如果我继续追击,引得清军伏兵骤起,然后郑国公也能率军赶来,只是一个小时而已。如此必能里应外合大破清虏。可惜,可惜啊……”由比正雪叹息着说,边上对他十分敬佩的丸桥忠弥都低着头不答话。由比正雪是什么身份,郑芝龙又是什么身份?断没有容他以下犯上的。
“你使人速去禀告郑国公,我军击破清军弱兵三两千,敌虏溃逃,我正率军追去。”由比正雪眼睛里忽的浮现出一股狡诈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疯了,他们都疯了
“父亲,由比正雪使人来报,他部已经击败了当面三千清虏,清兵溃逃,他现在正引兵向前挺进!”郑森有些拧着眉头说道。
郑芝龙没有拧起眉头,但神色也是一愣。由比正雪可是日本知名的兵法家,所谓的楠木流正统,怎么会这般的冒进?两三千清兵很可能是诱饵啊?
他就这么放心的追下去了?
不至于这般的名不符其实吧?
还是说……,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已经看穿了什么,却只做不知,坚持向前,以便叫自己也只能迅速的跟进?
如果自己这边的速度够快,清军不见得就能一口吃掉挺身队,或者说是根本无法吃掉挺身队,那么,两军一前一后,就能里应外合的打个大胜仗了。
这才是由比正雪的真正想法吗?
以郑芝龙他现在的地位,已经很久没碰到这种事儿了。
哈哈一笑,“这个由比正雪好大的胆。怕是明知道前面有埋伏,还坚持大步的追上前。由比正雪这是在向我报捷啊,还是在朝我下达命令,让我迅速跟进,好里应外合,大破清军?”
郑芝龙迅速判了由比正雪一个‘居心叵测’之罪。
日本人虽然好夸大,动不动就东国名将啊、第一枪啊、古今独步之勇士等等,但俗话说盛名之下无虚士,由比正雪肚子里要真没有一丁点墨水,他在江户也混不出这般大的名头啊。
就算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他也应该看得出来鞑子明显是拿弱兵诱敌,他竟然还一头往包围圈里扎……
“父亲……”
“原速前进就是。”郑芝龙道,将郑森心中的恼火给压了下去。
“不过清军若有意设伏吃掉我军前部,必然会出动兵马骚扰我军主力,停滞我军速度。”
既然郑芝龙这么说了,郑森拧了拧眉头也就不提了。不过他在心里却判了由比正雪的死刑,这鸟人太放肆了。但对于局势判断,他还保持着清晰。
“那就传令下去,主意警戒就是了。至于由比正雪,日后再说!”
挺身队的日本武士在郑芝龙看来就是再好不过的炮灰,对于他们的精神状态和训练场上的优异表现,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可不能叫由比正雪现在就挂掉。那样会给挺身队造成一定的混乱的,在眼下这个时候他一分力量也不会无谓的去耗费。
横竖日后有的是时间炮制他。
……
进击中的由比正雪军,日本人的杀性真的很大,追杀中全是一面倒的屠杀,败逃中的清兵本来就没弄虚作假,到后来更是如锋芒在背,丢掉了一地的兵器,甚至还有帽子,鞋子、旗帜等物。
这些东西跟挺身队无关,他们一个个收起火枪,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直大步在后追杀就是。
而前面那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清兵溃兵们呢,一路鬼哭狼嚎,撒丫子跑得飞快。
直到挺身队缀着败兵绕过了一处村落,前方空地上被抛下了许多金银财宝,还有丝绸锦缎金银器皿。由比正雪哈哈大笑:“这些清虏真是太小看皇国的武士了。想用财帛诱使我军散乱军心?他们以为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吗?”
眼前的情况,郑军中早有相关军律,严谨士兵捡拾财货,而乱了阵列。然而可惜,正面硬怼时的战斗力比郑军还要胜出一筹的挺身队对于这些金银财货却最没有抵抗力。由比正雪还在哈哈大笑着呢,挺身队中的一些人已经先嗷嚎着冲了上去,继而整个队伍登时大乱。
“八嘎,你们这群猪猡。不准捡,不准捡。这是清虏的诡计——”丸桥忠弥大声叫骂着,甚至挥动起了手中带鞘的佩刀,冲进乱糟糟的人群里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胖揍,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是一支穷鬼组成的队伍。不是穷鬼都不会来中国,都不会前来拼命打仗。他们不怕死亡,可他们最怕的就是穷。
豪格皱起了眉头,这群人这么看也不像是南蛮尼堪,身材太矮小,还一个个都配着倭刀,应该是情报里所说的日本小矮子。
“果然是群蛮夷。”豪格表情里满满的不屑。虽然穿上了郑军的装束,但蛮夷就是蛮夷!
“肃亲王,甭管这些人是谁,先冲垮了他们再说其他。”
谭泰眼睛里布满了血光,没有了阵型的步兵,哪怕他们的枪炮再是犀利,也挡不住马军的冲锋。
大清跟郑芝龙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眼下这一幕可是谭泰仅见的一例。
“这话说得对,那就由你带兵去吧。”豪格也是点头。
谭泰心中登时生出一喜。甭管这些兵是不是纯正的郑军士兵,但他们打的旗号是郑军的大旗吧?把这些人砍了,那就是一大功劳。
这就像当年明清之战,哪怕是砍杀一些鞑子的辅兵,或是孔有德等人带领的汉兵,那对大明的军将们言也是一大功劳。
“大清的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刀枪,随我杀啊……”
谭泰兴奋的高呼着,身后上千骑兵也全都兴奋的欢呼起来,那马队还没有杀出,声音先就传到了由比正雪的耳中。
让他脸色骤然一变,再也不负先前时刻的自信。
“王爷……”伊尔登小声的叫道豪格,“这谭泰近来与巩阿岱等人,……颇有些不稳。您何以还叫其建功?”
秉着叛徒比敌人更可恨的观念,伊尔登真恨不得立马见到谭泰骑马摔死,就像前面的何洛会一样。
“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些不妥当了,才只能如此!”豪格脸上闪过一层阴霾。
满清入关以来,多尔衮的威严是与日俱增。不止是何洛会这个叛徒,谭泰与巩阿岱,还有冷僧机、锡翰、巴哈纳、拜尹图与内大臣西讷布库等两黄旗大臣,现在都倒向多尔衮的倾向。至于宗室内部支持多尔衮的力量就更多更大了。
要不然,之前的与明军大战时候,豪格能不明白在齐鲁与郑芝龙死磕是下下选择么。如果可以他也想踢开阿济格,自己主导大军展开反击。那先前阿济格多么光彩?
只是实力不如人啊。
帝党如果能拧成一股绳,那还真不怕多尔衮。然而顺治帝的存在叫帝党先天的分裂成了两拨,就像他身边的伊尔登,这家伙在面对谭泰之流的时候自然是倾向于豪格的,可在豪格与顺治小皇帝之间,伊尔登与他哥哥图尔格那就都是坚定的拥皇派。
哪怕在皇位未定时候,他们兄弟都是豪格的支持者。但随着顺治的登基,图尔格、伊尔登迅速倒向了顺治和布木布泰母子。
即便顺治帝登基之后,朝堂大权都被多尔衮夺去,小皇帝现在只是一个橡皮泥章,图尔格、伊尔登和图赖这些人也会紧紧地簇拥在顺治帝的周遭,在敌视多尔衮的同时,也暗中警惕着豪格。
这两年里豪格为甚么变得乖觉来?那一大原因就是实力不如人。早前他在两黄旗的一些死党铁杆们,都被多尔衮给砍了。现在真正能为他所用的还是自己所领的正蓝旗。
谭泰可不清楚自己离开后,豪格那里竟然发生了如此的一幕。但即便是他知道了,那也无话可说。
多尔衮现今威风凛凛,大权在握,两黄旗的文武大臣近来已经被他发作了好多次。正黄旗的大学士希福以伪传多尔衮语而罢官,没收家产奴仆。希福的侄子索尼也是坚定的拥皇派,对多尔衮素来不满,便就有人揭发索尼妄言,说索尼诋毁多尔衮,“所攻克的燕京不过空城一座,剩下的只是流贼,何功之有?”还说索尼曾令人在内库鼓琴,在禁门石桥下捕鱼,在库院牧马,在朝门击鼓作戏等等。多尔衮以此震怒,将索尼打入了死牢。
结果法司询于图赖、巩阿岱、锡翰、冷僧机等两黄旗大臣,没人承认索尼如此言语,但刑部官承多尔衮之旨,还是议索尼三罪论死,冷僧机、巩阿岱、锡翰、塔瞻等坐以包庇之罪,分别议以革职、鞭责、罚银等等。
最后多尔衮见此案颇冤,无法服众,便发下谕旨:“索尼应依拟处死,念于朝廷效力有年,姑免死,革职并牛录任,著当差,永不叙用。图赖、冷僧机、巩阿岱、锡翰、图尔格、塔瞻、巴泰、巴哈、德马护等本应依拟,故免罪。”
如此的动作自然不能让两黄旗大臣们降服,但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四次……
那图赖功劳大,以四罪免死赎身,塔瞻从宽免革,锡翰革去公爵及议政大臣职衔,赎身,黜为平民,几人的兄弟子侄中为侍卫者全部革退。其他还有图尔格戴罪立功,其子科普索被革职,其弟遏必隆免死革职,没收其母子家产一半,夺其所属牛录人丁。
这一连串的打击是从早到晚,连绵不绝。虽然一些大臣在被革职一阵后就会重新启用,比如在大学士希福和锡翰,满清入关根脚还浅,到处都是用人之地,岂能把文武大臣白白空置?真要这样了,紫禁城内的布木布泰怕都不愿意了。
但即使如此,很多人也受不了如此的折腾。在多尔衮的频频打击下,一些黄旗大臣就投靠了或是露出了投靠多尔衮的苗头,如何洛会,如拜尹图、巩阿岱、锡翰、席讷布库、冷僧机等。当然还有谭泰!
“王爷,王爷……”伊尔登的焦急喊声惊醒了豪格,从回忆中惊醒的他茫然的望着伊尔登。后者一脸的焦急,这是为何?
“谭泰,谭泰死了!”
伊尔登就急的直跳脚,谭泰带去的上千马军里,可有三四百两黄旗马甲。那是随着谭泰最先冲入了混乱的郑军当中,然后被一声声爆炸全部吞没了。
“谭泰死了!?”豪格像是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儿,又像被黄钟大吕震响耳边,整个人猛然清醒过来,迅速扭头去看前方的战场。
“板载,板载……”
一声声疯狂的叫喊声中,一个接一个的挺身队士兵点燃了身上的手雷。
他们已经来不及整队了,也来不及逃跑了。
双方五里还不到的间距,对于疾驰的战马而言,那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儿。真的是眨眼就杀到。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就不足以叫零散混乱的挺身队士兵们重新的收整起来,那几乎就是说他们败定了。
然而这些个武士们在发现自己的糟糕处境之后,他们并没有逃跑。不说逃跑也难逃出一条性命,就是说那逃跑后的后果,也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在逃跑和拼死之间,一个个人全都义无返顾的选择了拼死。
因为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就‘升天’了。而他们要是逃了,那不仅自己会被按照逃兵处置,他们的家人也将无法离开日本那烂地方,甚至连高额的抚恤金都会没有。
这是任何一个挺身队员都无法承受的损失。
相比来,他们的一条命又算的什么?
“板载——”一个手中握着两个火花哧溅的手雷,胸前挂着的弹兜里也有两枚手雷的火绳在嗤嗤的燃烧中的挺身队员,满脸狰狞的向着清军马军冲去——
“疯了,他们都是疯了——”
五千年来谁著史
五千年来谁著史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把双刃剑
豪格想到了松山之战,那时候拼死突围的明军可不也是如此疯狂吗?
但尼堪们发疯也就疯了这么一回。
往后,即便大明王朝被赶出了北京城,豪格也再没听说过这般疯狂的事情再现。因为大明王朝没了,尼堪们还可以投降大顺,大顺被大清赶跑了后,他们还能接着投降大清。
天下大势与当初松锦决战时候已经全然不同。
但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大清的勇士们都已经调转马头了,那些个疯狂的小矮子却还抱着呲呲燃烧的手雷在马屁股后头狂追不舍,豪格再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他真的没有眼花啊。
这些小矮子竟然辣么凶?
那最先冲进去的谭泰和他的亲兵们真的变成了碎肉……
“抢占那块坡地,列阵,列阵。”由比正雪高声叫着,这次挺身队们都乖乖听话了,但很多人还是在奔跑的时候,拼命将手里的金银往兜里塞,甚至还有停下脚步去捡掉下的东西的。
由此可见,这些人真的很要钱不要命。
由比正雪看得很清楚,气的只想拔刀砍人,但他也没办法啊。还好鞑子马军就这么点,豪格手下的全都是步军。就只要忍住气留神起了战场。
此时战场周遭,左面紧临运河处有一块坡地,不高,也不大,但好歹是一个制高点,还可以背靠运河节省一边的兵力。同时这坡地三面开阔,一样方便挺身队作战。
对由比正雪来说,坡地紧临河边,是一个攻守兼备的好地方。至于这样被清兵给围住,有可能陷入死地,他倒不担忧。他坚信郑军主力很快就会赶到。现在他就想要杀个痛快,给那些清兵们一点颜色看看。
而且退一步说,运河边上有饮水,加上士兵们自带的干粮,就算郑军大部队被清兵阻击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到,他部也照旧可以坚守。
由比正雪啥也不怕!
豪格举着望远镜就看着挺身队迅速的回缩一处,心里探口气,本只是想吃掉郑军的先头部队,不曾想却啃了一根硬骨头。
这还打什么打?
继续打的话只是白白送死。
那些个小矮子死都不怕,那可想他们能拼掉八旗多少勇士了。
先前的突击挺身队也死伤了不少人,但挂掉了二三百人后,挺身队依旧有上千人。豪格可不愿意拿上千人,乃至更多的八旗兵的性命来拼掉这些个疯狂的小矮子。
他手中可没有多少八旗马甲,马甲兵的主力都被阿济格带去了关外。谭泰带领的这上千骑都是七拼八凑得来的,豪格这里剩下的全是步甲。
用步甲来顶着枪炮进攻,那死伤的数字只会更多更大。
“撤!”
豪格断然下令。
横竖前面还有通州,这座满清精心打造的城市。
沧州之战的实验似乎很失败,但在豪格看来,自己绝不是一丁点的收获都没有。
——郑军没有在阳光下平推了沧州城,这就是成功不是么?
另外总结沧州一战的经验得失,豪格又对铁桶阵进行了一些微调,更新了一些配置。现在他坚信自己能在通州与郑军好好地打上一阵的!
所以,豪格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撤,伊尔登等自然不会说什么。甚至都没人提及去通知前头的何洛会一声儿。那种叛徒,就活该跟谭泰一样一同被被打成碎肉!
出身正黄旗的何洛会,很早时就得黄台吉的看重,等到松锦大战时候,那俨然已做到了固山额真。
然而黄台吉一死,何洛会便干净利索的投效了多尔衮,堪称是两黄旗重臣中投效多尔衮的第一人。
拥皇派一干人对之的痛恨,更在谭泰、巩阿岱、冷僧机、锡翰、巴哈纳、拜尹图与内大臣西讷布库等人之上。
豪格就更不需多说了。何洛会投效多尔衮的时候,鞑子还没入关。他的投名状可就是攻讦肃亲王豪格与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将谋乱,以至于豪格被削爵,虽然没几个月豪格的亲王爵就又回来了,但被弃市的扬善等人被砍掉的脑袋可就长不回来了。
豪格心里恨他入骨。
因为扬善等这么一挂掉,他在两黄旗里的根基近乎被一扫而光。
当初黄台吉病逝,豪格与多尔衮争夺皇位,豪格一派的硬实力还是比拥有两白旗支持的多尔衮强的,因为除了豪格的正蓝旗和两黄旗外,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也支持豪格。
多尔衮面对如此局面,迅速的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让出一步来,转而推出了福临。后者因为出身的缘故,先天上就拥有蒙古人的支持。而两黄旗的大臣在这一过程中也迅速的分裂成两派,图赖,索尼,鳌拜,谭泰、锡翰、巩阿岱等支持福临,图尔格、伊尔登、塔瞻、杨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等支持豪格。
而多尔衮也转过头支持福临,这般一来,豪格大势已去也。
顺着福临的上位,图尔格、伊尔登兄弟也迅速回到了福临这一边来。多尔衮不仅打击了自己最大的政敌豪格,还推波助澜,加剧了豪格与福临一系的矛盾,为他孤立豪格,拉拢两黄旗大臣,进一步控制清朝的军政大权开辟了道路。
稳定下局面后,多尔衮利用何洛会的投效发难,借机将豪格“废为庶人”,杀其心腹铁杆杨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等人,并“以谭泰、图赖,索尼为国尽忠,致为恶党所仇怨”,予以表彰和赏赐。
这般一来,豪格在两黄旗内的助臂近乎被斩尽杀绝。虽然图尔格、伊尔登兄弟对他还是很友好的。
试问这般事情过后,豪格又怎么不把何洛会恨得咬牙切齿呢?就是两黄旗的其他人,对何洛会也破口大骂。前面提及的大学士希福,就称大骂何洛会‘背主’!
“背主的奴才,死了才好!”
大队的清军步骑迅速后撤,而没等豪格走到香河,何洛会引着败兵便从后面追了来。
他手中有小三千的马军,可里头没几个是八旗兵,大多是张家口引来的蒙古人,还有就是汉兵。骑的马也是寻常劣马,这样的马匹在八旗那里,都不够资格成为战马的。
小三千人的马军直接缩水了一半,何洛会本人倒是毫发无伤,叫豪格心中暗叫可惜。
郑芝龙带人赶到战场的时候,就看到挺身队已经将阵亡士兵遗体(还能大体拼凑完整的)一一排好,不远处还有一堆面目全非的脑袋,乃至旁边一大堆胳膊腿儿的堆砌在一块。
他们连死带伤,足足丢了三百条人命。
可是你从他们的脸上楞就是看不到太大的悲伤。
郑芝龙目光从那群遗体上掠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神出了问题,他愣是在一些遗体的面容上看到了扭曲的笑意,虽然那些人面容都是那么的狰狞,五官已经变形,可也正是如此,那抹笑意才更加渗人。
而他们的战果,被炸死的鞑子,当然还有没被当场炸死却在事后被砍掉脑袋的,此刻一大堆秃头堆的跟小山一样,旁边的战场上则全是没头的尸体,而且是浑身上下被扒的赤条条的身体。
乍然看到这一幕,郑芝龙、郑森、洪旭、甘辉、江哲等有一个算一个,全呲牙咧嘴起来。
这真的很叫人震惊的啊。
不多时,郑芝龙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一群人面面相觑。既为挺身队的贪财而吃惊,更为挺身队的悍勇而震撼。
或许这都不能说是悍勇了,而是敢死!
“不意日本这撮尔小国竟能出这等悍勇之人,实乃强兵种子。大兄何不去信于那德川家光,叫其放开限制,好再招揽三五千人?”郑芝鹏回过神来就忙进言道。这样敢死的人,在哪儿都是宝贝啊。
“父亲,六叔所言甚是(郑芝鹏)。那日本国内武士有数十万之多,贫贱之辈多如牛毛,白白空置,着实可惜了。”郑森也附和着说。
虽然他对日本的印象并非很好,更知道郑芝龙对郑平的安排。
郑芝龙从日本国内招揽穷鬼们来卖命,那就是要用后者被改变的命运,来挑动日本穷鬼们的心。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而有了对比,心中的不忿和愤怒是神仙下凡都压制不住的。
可就算如此,郑芝龙这一年几百人千把人的引入,那也太少了啊。
“这些人一个个视死如归,都是做人肉炸弹的极上等材料。只要许以重利,便可叫其唯命是从。若我大军中有那千百个这般样之人,战阵厮杀,必无往而不利!”
郑森只要想想数百人冲入敌群中引爆药粉包的一幕就满心止不住的兴奋。那样的话,胜利就会来的太轻而易举了。
当年在松山,绝境中的明军就使出了这样的一招。清军那么多人围着松山城,不就两面都被明军给生生打穿了吗?
往海边去的那一路就不说了,可朝南去的那一路呢?
人肉炸弹的威力显而易见。
只不过当年的明军将士,当年的朱文德,在郑森看来,那是忠肝义胆,那是一腔赤血,是叫人看了浑身热血沸腾的。而眼下这些个小矮子,则纯粹就是一种工具,一种让主人看起来都有些胆寒的工具。
那看似壮烈的一幕,完全就是不把自己当人看!
虽然这内中有很多的原因,郑森就曾听那挺身队的教习说过,这些个小矮子刚进训练营时,吃饭时候都爱泪流满面。一日三餐,哪个人要是不哭上一次,那就不是人,不把老家受苦受难的家人放在心上的畜生了。
这么看这些个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小矮子,还是很苦逼的。
然而再多的借口也不能打消掉他们的锋锐和极端!
“这些日本武士着实厉害,如能选拔出一些配以药粉包,那必是我军一杀手锏。只是,这人肉炸弹也好,日本武士也好,都是双刃剑。双刃剑固能杀敌,稍微不留神,也能割伤自己啊。”
江哲小声的提醒着。目光看着不远处一群正在砍伐树木准备将尸体焚烧的日本武士,表情挺凝重的。
他从来没有把一水之隔的日本看做是(中原)一威胁。弹丸小国,不足挂齿。
哪怕当年发生了朝鲜之役,但纵览整个战争过程,明军战力上的优势那也是有目共睹的。
但现在他却对日本武士生出了一种惊悸感,继而对日本这个能养出这群武士的国度也生出了惊悸来。
这些个穷的叮当响的日本武士,一群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人,这给人的感觉太不好了。
没存稿了
明天正常更新,这几天事情太忙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