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中原有此帝王,真我大清之福
“你五叔现在到哪里了?”掖县府衙里,郑芝龙紧了紧裹着身上的大衣,用略有些疲惫的嗓音说道。
没想到他又生病了。
就带着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赶来莱州的路上,吹了点小风受凉,偶感风寒。郑芝龙初起还没在意,然后人就在这掖县住下了,还一待就是小十日。
这个结果实在叫郑芝龙始料不及。
房屋里火盆烧得暖暖的,在这冬季来临的时候,房间内的温度也能维持在零上十度左右,但郑芝龙这病似乎就是好不了了,最开始躺了两天,不仅没好,反而把脑子都躺迷糊了。
鼻涕、鼻塞,浑身难受,骨头节都是酸的。
郑芝龙觉得自己是得了重感冒,难受的一笔。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他,只能留在莱州,而把前方的战事交给郑芝豹。
不过虽然身体状况欠佳,但郑芝龙依然不打算休息。
郑森看了眼鼻子都被拧红了的郑芝龙,清了清嗓子,回道:“五叔已经进入青州境内了。豪格率军与五叔略有交锋,现在已经放开了昌乐。”
“西面有没有新的情报传来?王鳌永呢?祖可法呢?”
“王鳌永还在济南。至于祖可法,有消息说他已经领兵三万兼程东来,鞑子怕是不会放弃青州了。”虽然豪格让开了昌乐,让开了青州的东大门。
郑芝龙闭上了眼睛。
在青州打一仗也好,距离登莱近么。比打济南强多了。虽然青州城挺坚固的,上次攻防战里,更是没受到打的破坏。李士元,还有郭升,两人现在还在沂蒙山里窝着呢。
不过郑芝龙并不担心他们,用屁股都能想到,随着郑芝龙在登莱发起反扑,二人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现在大江南北都乱作了一团,南明‘百万’大军忽然北伐,在这个时间点北伐,很多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崇祯帝已与李自成勾搭一处了。
要不然大明怎么就会来救李自成?
可不管这崇祯帝是不是已经与大顺天子达成了秘密协定,横竖‘百万’明军已经北上了,这是事实。而且一路上都是势如破竹。
趁虚而入么,这战斗打的不要太痛快了。
多路大军齐齐北上,完全是入了无人之境。开封府已经被许定国拿下;汝宁府也被刘良佐轻易攻取;金声桓、李国英从汝州偷袭洛阳也是得手,阵斩驻守河洛的清中原提督金玉和。满清一干残兵向东没得逃跑,只能向西逃去了陕州。
而高杰、刘肇基也冲进了兖州,曹变蛟随后跟进,大军是直指滋阳。
那消息也已经传遍了天下,但就是不知道沂蒙山这地方有没有听到,又或是有多少人听到了。横竖只要有几个耳聪目明的聪明人在,二者的小日子就会舒坦很多。
郑芝龙现在就指望着江哲能早点穿过青州,在自己主力兵马攻略济南的时候,江哲也领着大军去曲阜好好地游逛一圈。
别看曲阜都已经是洪承畴嘴边的肥肉了,但就他对洪承畴的了解,这人怕是不会对曲阜孔氏下手的。
崇祯帝的忽然北伐,直打破了郑芝龙的算盘。在曲阜事儿上,他竟然落在了明军的后头。
“江哲呢?依旧没消息传来?”
郑森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自从江哲领兵出胶州,收服了高密、诸城之后,那消息就断绝了。
从诸城到兖州,需要穿过偌大的沂蒙山,也不知道他跟李士元、郭升有没有取得联系。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这样的情况下彼此是很难保持消息的畅通的。
郑芝龙刚想骂娘,就觉得鼻子痒痒,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这他娘的别是有人在骂老子吧?”
这就是他“马不知脸长”了。这个时间段里,明里暗里咒骂郑芝龙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啊。
登莱两府的士绅就是第一批。
随着大军反攻登莱,那一同到来的就是针对两府之地的‘大清算’。
登莱两府的士绅那是齐鲁境内第一波倒霉蛋。
他们倒霉还倒霉在自己就在登莱,这两块地儿是郑芝龙早早就盯上的。这里的士绅地主等等,自然就要通通的扫荡干净,这样才好玩计口授田,这样才好让郑氏在这儿真正的扎下根基。
黑冰台对于登莱士绅们的‘日常行为’早就做了评估,哪几个该死,哪几个不该死,但也罪过不小,哪几个人是真正的没啥罪过——除了对鞑子低头外,一切都清晰在录。
在大军前头反攻,后续部队就开始了‘清算’。
或是把人提到县城当众砍杀,或是囚禁起来,等来年就送去南洋。还有的人,家里被留下了50亩到100亩的地,其余的土地则被全部没收……
而且后者的数量在登莱士绅之中占据了大多数。原因不是登莱的士绅地主们心善,而是他们就在郑军的刀口边,一个个唯恐被郑军清算了来,虽然城头飘着清字旗,却谁都不敢放肆。
但现在郑芝龙已经不是在戳他们的肺管子了,而是直接操刀子切大腿,还是一切一对。
这可把那些‘良绅’们给逼疯了,这是要他们命啊。
纵然很多人都怕死,可还是有不少士绅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组织家奴抵抗是其一,集群一处上新复辟的明字号衙门闹事是第二,要不是鞑子实在离得很远,保不准都有人会与之暗通曲款,以待王师前来拯救他们了。
士绅地主们绝望了,老百姓们就高兴了。
虽然这分到手的田地不算是他们自己的,这些都是朝廷的地,只是朝廷把这些地租给了他们耕种了。但那也是天大的好事情好不好!
朝廷的官田才多重的税赋啊?地主的地又是多重的税赋啊?
比都没法比的好不好。
现在官田只要一成的农税,就缴纳一成,剩下的都是老百姓自己的。这消息传出来后,登莱之地不知道多少老百姓都哭了。
这可是天上掉金子的美事,更美的是,这金灿灿的大饼直接掉到了他们头上。
那些得知了宣告的农民们,哪一个还会去想地主,想秀才公、举人老爷。实打实的利益才是第一的。
大明朝的田赋其实很低的,尤其是官税,就算加上摊派也算不上高。老百姓饥寒交迫与田赋其实没什么关系,甚至是与想象中把百姓们都逼的没有活路的苛捐杂税也没啥大关系。真正把他们逼到绝路上的,还是额外支出。
但是,往日里他们一年的收获一半以上都要交地租,可现在这些都省下来了。那省下的就都落进了他们自己的嘴里。这就算还有那般多的苛捐杂税和贪官污吏的压榨,他们觉得自己也能活的很幸福了。
郑芝龙倒是叫人宣讲苛捐杂税和贪官污吏被取消的取消,被砍掉脑壳的砍掉脑壳,然而百姓们都不相信啊。你不让他们真正的享受一次‘真实’,他们就永远也不会相信那是真的。
而郑芝龙现下手里的宣传队,也不足以让老百姓们相信这一点,只是一个计口授田,就已经让宣传部门忙的脚不沾地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没必要急着却推广这一切啊。
又不是要到夏粮秋收的时候,现在是十月里,距离夏粮收获的时候还早得很呢。
你就是给老百姓们说什么是摊丁入亩,什么是火耗取消,什么什么杂税都给砍掉了,这都没到收税的时候呢,你急什么急呢。
再直白点说,明年的时候你还在不在登莱吆五喝六的,那还保不准呢。还是先应付眼下的事儿,一步步的来。先把计口授田给搞定搞完美了,再来做其他的事。
也是因为这一点的不准确,那些个士绅们,真豁出去要跟郑芝龙拼个鱼死网破的并没有几个,大多数人还都在默默等候着他们的大清天兵,等候着大清朝的王者之师归来。
“先笑不是笑,笑到最后才是笑。”等着俺大清天兵杀回来,那丢掉的一切,就叫那些泥腿子们都乖乖的给俺送回来。
对比满清入关后的一系列政策,郑芝龙这种奸贼才是士绅们恨之入骨的生死仇敌啊。
“郑芝龙,真坏的比鞑子都坏!”
郑芝龙现在怕就是分化成千千万万个小人,那也逃不过漫天压来的咒骂声。
而就在郑芝龙对着登莱的士绅们抡起屠刀的时候,燕京城里的多尔衮正笑开了花,但他不是在笑话郑芝龙,而是在笑话金陵城的崇祯帝。
对于南明朝廷的反击,多尔衮先是不敢置信,继而就是暴跳如雷。他也的确立刻派人告知多铎和阿济格,让二人尽可能的结束与李顺的战斗。但基于满清对明军的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多尔衮虽然愤怒,但他绝不害怕。
甚至随着丢城失地的消息不断地传来,他还哈哈大笑。
崇祯帝这蠢货真是愚不可及啊。
明军多路北伐,大军也的确势如破竹,轻而易举的拿下了一个又一个州府。但随着这些州府的沦陷,响起的不是士绅们对大明朝的歌功颂德,而是士绅们的怨声载道,而是北地士绅们的哭爹喊娘。
北伐的各路明军,简直是把他们当成了案板上鱼肉,任意随意的宰割。
有消息说,现在都已经有大量的中原士绅逃过了黄河以北,还有大批的兖州士绅和东昌府、济南府的士绅都在向北逃窜。
天见可怜,那鲁西北和鲁西南可是被满清蹂躏的不轻,杀戮百万绝不是笑话。但现在这些地方的士绅竟然在朱明和他大清之间选择了大清。
这不是崇祯皇帝送上的一份大礼,又是什么?
丢失了大片的地盘算什么?只要把主力从山陕抽调回来,哪怕便宜了李自成呢,只要大军在握,即便明军都已经杀到燕京城下,他也有把握一战克敌。
多尔衮根本不把清军现在的受挫放在眼里,空虚的中原和齐鲁西部算个甚,他真正看重的是这些地方的士心。
大清入关这两年里,政策上的一次次怀柔,也只能让这些士绅暂时安分下来。两年来潜移默化的效果都比不得崇祯帝的这一回北伐啊。“中原有此帝王,真我大清之福。”
何况任由明军的百十万大军缩在长江一线,拥有地理地势,便以防御。还真不如放他们来到中原河北。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仓惶不安曲阜孔
江哲并不知道赏识自己的郑芝龙已经重感冒多日了,更不清楚多尔衮的欢喜,自从他撞上了郭升后,在这茫茫的沂蒙山里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然后江哲便‘追’着郭升残部,一路冲进了兖州。
只是那郭升军在不知不觉当中,却已经从初开始的一千来残军,暴增到现下的三千多人。
三千多举着‘大顺’旗号的军兵轻易的夺取了泗水县城,但郭盛只是稍作停顿,人便马不停蹄的沿着泗水河,直冲孔老夫子的老家曲阜杀去。
这真的是把孔家人给吓尿了。
曲阜县令孔贞堪忙秘密遣人去郭升军中与之商议“赎城银”。在孔胤植暂且不出头的情况下,孔贞堪这个曲阜县令就是孔家最有牌面的人了。此君在明朝时便担任此职,郭升领兵杀入齐鲁时候,孔贞堪得了孔胤植的命令,便急不可耐地下令供奉上了大顺皇帝龙位。而等到李自成山海关大败,退出京城后,还是孔贞堪,在孔胤植的示意下早早的与王鳌永勾搭了上。
当孔家人得到了多尔衮‘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许诺后,孔胤植亲自署名,很是呈上了几本言词肉麻、阿谀的文章拍清廷马屁,结果俩人一个继续做曲阜的县老爷,一个则摇身一变成为了我大清的衍圣公。
在清军进入齐鲁的过程中,孔家人联合孟家、颜家、曾家等族,又是捐钱捐物又是呐喊纳粮,积极响应,还利用自己的关系网为满清招揽官员士绅,出力卖力。大大助涨了清廷威势,影响极坏。坑掉的苦主里可不止一个李士元,更有郭升。
现在明军北伐了,刘肇基、高杰、曹变蛟等率军第一时间插入兖州、开封。此时祖可法已经带兵赶去了青州,兖州根本没几个清军驻守,明军是一路势如破竹的打破了滋阳,但就如郑芝龙预料的一样,洪承畴还是不敢碰曲阜孔氏。严令诸人不得向曲阜进兵,然后一边招抚鲁西的榆园军,一边兵分两路,一路向北杀入东昌府,一路向西北杀入北直隶最南端的大名府。
洪承畴不止叫人避开了曲阜,还叫人有意避开了济南,给了豪格足够大的安全空间,来让他与郑芝龙好好地战上一场。
至于现在的孔胤植,那是不是又已经痛哭流涕的向金陵的崇祯皇帝上请罪折子,这外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看到孔家送出了大笔的钱粮猪羊奉入滋阳城。
叫杀到兖州的明军各部都好不舒坦。竟然是衍圣公使人主动送来的犒劳,这感觉太美了。
过惯了苦日子(被文人明里暗里的diss几百年),现在条件稍微好了一些,就能让人幸福感爆棚啊。
此刻驻守滋阳城的乃是王廷臣部,洪承畴则还依旧留在徐州。
高杰、许定国收复了开封府,这虽然是一大功,可这并不是二部北伐的终点,配合着已杀入大名府的曹变蛟军,高杰、许定国两部也需要尽快渡过黄河,向着豫北的怀庆、卫辉、彰德挺进。
如是,当‘消失’依旧的郭升,忽的举着大旗杀出沂蒙山的时候,曲阜的孔家人头皮是一阵阵发麻。
他们先前对满清出力极大,换而言之,就是对大顺的伤害极惨重。尤其是刘泽清反复的事儿上,郭升不止一败涂地,连小命都差点折在了刘泽清的鸿门宴上。
这要给郭升机会了,他还不把曲阜孔氏给灭了啊?
孔胤植是一边让孔贞堪跟郭升联系‘赎城费’,或者说是‘原谅费’,一边派人向王廷臣求援。
王廷臣接到消息后,你还别说,他虽然对曲阜孔氏一百个鄙视,可还真不敢坐视曲阜孔家倒霉,那起身就调兵前去。
“大帅,门外有人求见。”
王廷臣都已经发出军令,鼓声‘咚咚’擂响,人也全身披挂,就等着去大堂召集诸将出征了。这时候却有人赶来求见?
“来者是谁?”
王廷臣嘴边询问着,脚下却没有半点的停留。前头的诸将都已经云集,他怎么可能因为有人请见就拖延不去?这简直笑话了。
“大帅,是郑家来人了。”
王廷臣就要跨出门槛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没有什么好说的,郑芝龙这次就是要干曲阜孔氏,那洪承畴若是本人就在滋阳,他还有些为难。但现在坐镇滋阳的是王廷臣,这就好说话多了。
“大帅,当初在松山城,非是郑家前后用力,我等早死在了那里。现在郑国公使人来讨个人情,如何能不答应?”
王廷臣没有出现在大堂,却使人把大堂里汇集的诸将中的三两心腹喊了来。
后者们听闻了消息,当即就有人说话。
“这话说的对。非是当年郑家大力相救,我等早毙命多时。何况那曲阜孔氏……”话都不用多说了,“朝秦暮楚,三姓家奴”这八个字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黑冰台可没有放过曲阜孔家,《新闻报》上更就曲阜孔氏的作为给予过大揭底。骂的太狠了!
王廷臣沉没了半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军照常出城,可惜不是去西面的曲阜,而是往东面的济宁州去了。
曲阜孔氏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如此一个噩耗,孔胤植、孔贞堪简直要吐血了。要早知道王廷臣靠不住,他们就乖乖的掏出钱粮给郭升了。
后者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白银二十万两,粮米万石。
孔家是有钱不假,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别说这还关系到曲阜城内多个名门世族“你出多少,我出多少”的事。一时间当然不能答应郭升了,甚至自持有王廷臣大军在畔,对郭升勒索的回绝还相当的硬朗。
可现在,孔胤植、孔贞堪都恨不得把先前说的话全都再吞回去。
没奈何,曲阜孔氏虽然家大业大,但打仗这事儿上实在不堪的很。
孔贞堪是已经召集了大量的民夫作为丁壮守城,还要维护孔林,也清楚郭升手下的兵丁并不是很多,但他们心里就是没谱。
一群散沙一样的乌合之众,上下心都不再一处,心都不齐。恐怕郭升在城外只一阵呐喊,就能把城头密密麻麻的青壮都下的屁滚尿流。
毕竟孔家的利益也不是惠及所有曲阜人的,甚至都不是惠及所有的孔氏族人的。
后世有个定律叫二八定律,就是说在任何一组的东西中,最重要的只占其中一小部分,约20%,其余80%尽管是多数,却是次要的。
而在曲阜孔氏,这占据着孔家的财权收益、宗族大权和官面利益的族人数量,恐怕连总人数的一成,乃至是五分都不够。
便是底层的不少孔氏族人都对那些占据着巨大利益的各方嫡支怨声载道,就更别说曲阜当地的百姓对孔家又是怎样一个怨恨不已了。
如今郭升虽然大不如从前,但他的名头在齐鲁那也是响当当的,传闻中那叫个能征善战,牛气的很。如今郭升引着几千兵马直冲曲阜来,孔家自然是吓得不轻,特别是在孔家、颜家、鲁家、孟家等世袭家族位于城外的庄子(别院)都被郭升军毫不客气的劫掠之后。他们更担心这帮子似乎不怎么讲规矩的流寇,会让他们全族上下都陷入灭顶之灾。
加之王廷臣的举措,这就更叫曲阜孔氏心中惶恐了。
在这样一种忐忑不安的心理纠结下,孔贞堪便亲自出面代表几大家族与郭升试探着接触下。并先送上了白银万两、粮米千石,丝帛布匹五百匹,猪羊二百口,希望郭升能看在圣人的份上少开尊口,而拿到东西后就痛痛快快的另投他处去。至于之前的种种纠葛,郭大帅就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全当屁给放了。
只不过他们真的是高估了郭升对孔圣人的敬畏程度了,当初被坑的险些丧命的郭大帅根本就不买孔家的账,把见面礼笑纳后还坚持索要二十万两赎城银,粮米万石,再加上牛马牲畜百匹。少一个子都不成!
无可奈何之下。孔贞堪只能回到城中告知孔胤植,后者立刻召集曲阜城内的大小家族议事。
这赎城费可不能就孔家来担当。
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但对豪富的孔、颜等家族来说却也不至于叫他们伤筋动骨。哪怕他们之前已经为满清的大业出了不少钱粮银子。
郭升拿到了银子后,就装模作样的向滋阳城攻去了。玩笑般的一场‘战斗’结束,守城的明军没能打死一个顺军士兵,但却缴获了十万两银子和一万石粮米。
接着‘仓惶’向西逃蹿的郭升军就被一样钻出沂蒙山的江哲给包了饺子。
“总管,既然大军要打那曲阜,何必又让俺先这般来上一遭呢?”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郭升真就不解了。江哲带着兵马直接奔到曲阜不就好了么?
江哲摇了摇头,“以你部兵马为先,先破了曲阜,我再引兵杀来,这本是定好的打算。结果国公爷叫人传来了信报,却是叫我光明正大的以背明降虏为名,将曲阜孔氏、颜氏等家族彻底法办。”
“之所以让你先来这么一遭,纯粹是做一个对比。”
“你此前的身份还是大顺的将军,一个出身流寇民军之人都知晓孔圣人之尊,然我贵为大明的军将,却光明正大的将之法办了,如此岂不是更有震撼性?”
“同时,一个如你这般的人都知晓圣人后裔的意义非同小可,然而曲阜孔氏却贪生怕死,贪利忘义,屡屡卑躬屈膝以仕外贼,岂不更为可恨!”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你怎么敢?我怎么不敢?
ps:中秋了,祝大家合家团圆,万事如意,筷乐祥和,平安健康。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孔贞堪被两个士兵压着跪在了江哲脚下,但却像长颈鹿一样拼命昂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大吼。
这时候的江哲特意穿了一身官袍,四品绯袍,补子上绘着豹子,人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眼睛冷冷的俯视着孔贞堪。
“我怎么敢?我怎么就不敢?”江哲冷冷一笑,“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大明的曲阜知县吗?”
孔贞堪面对郭升的时候是真的很害怕,因为郭升出身流贼,那被银子迷糊了眼睛后,可不就真敢肆无忌惮么。然而孔贞堪却不害怕江哲,哪怕这江哲出身郑军,后者又是出了名的不讲规矩,孔贞堪却依旧不害怕。不说别的,只说江哲的出身,他就不害怕。
胶州总管江哲,他的出身来历早就被很多人看在眼中,别看没什么功名,可也是个读书人不是?
而既然是读书人,那哪个读书人又敢对孔家不敬呢?
却没想到他亲自在曲阜城门前等候江玉龙,那目的自然是为了示好。要知道他们可是拿出了白花花的银子给郭升的,而郭升袭扰滋阳不成,向西逃窜的路上却被江哲一口给吞吃了。也就等于说他们交给郭升的银子,现在已经落到了江哲的手中。
孔胤植也好,颜家、鲁家等世族也好,一个个还做着能从江哲手中要回钱财的美梦呢。但孔胤植自持身份,不愿意矮了郑芝龙一头,只是让孔贞堪前去相迎。
又那里想的到江哲打的竟是抄家的算盘?
曲阜城门前,鱼贯而入的郑军兵马先就控制了城门,将城头的丁壮全都缴械,更把孔贞堪等人通通拿刀枪给逼住。
“好大胆子,竟敢拦本官的路,还不快快让开。”
孔贞堪见状自是勃然大怒,立刻摆起了官架子。他对江哲自然要谦逊有礼,可对于郑军寻常军兵就一百个看不起了。
而那为首的兵头不是别个,正是当初李率泰一战里,不愿意跟随着郭光辅一块投降的郝尚周。这人的家眷还都在济南,如此才没敢投降。结果随后李哥庄一战里,李率泰就死的不能再死。郝尚周当了俘虏。
他在郭光辅手下也有些日子的,念着一份旧情,郭光辅拉了他一把。
如是,郝尚周便改名周鸿,成为了胶州军敢死队的队长。不敢泄露真实姓名啊,不然家里人咋办?但同时郝尚周也不想死,他就只能隐姓改名。
他才不鸟孔贞堪呢,都懒得回话,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孔贞堪,把手一挥。
而孔贞堪呢,被郝尚周冷冷一眼看的心里直打颤,这杀贯了人的人,目光岂跟他平日所见之人一样?又见有军兵向自己奔来,大惊失色。连忙呵斥道:“大胆,我乃曲阜知县,你等小卒岂敢无礼。快把你家将军叫来,就说衍圣公已在府中恭候多时了。”
郝尚周却是知道江哲的打算的,听得是真觉得好笑。“把他看牢了。”
孔贞堪背后有个随从虽然也心里害怕,但还是鼓起胆量伸手拦了下。
两个士兵里的一个挥拳就打,口中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滚一边去!”
那随从也是个文弱的,被那兵大一拳打的滚倒地上,昏昏沉沉之间哪里还敢爬起来。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你们生的好大狗胆,竟敢如此放肆。本官稍后定要江玉龙给出个交代,不拿你等问罪,吃足了棍棒,本官枉为圣人后裔!”孔贞堪指着郝尚周大骂,这个时候了心中还一点也不虚,依旧的高高在上。
不得不说,这‘圣人苗裔’四个字真的给曲阜孔家带来太大太厚实的底气了。
所以,当孔贞堪被两个士兵押到江哲面前的时候,他都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的。
郑军大兵入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诸城门,而后那城内就已经开始抄家了。
孔贞堪并不知道自家是什么样子,他眼睛也没办法去看,但他耳朵没有聋。郑军入城后的所作所为他都听在耳朵中呢。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江哲就不怕自己举世皆骂,遗臭万年吗?
……
复圣庙里。(颜回)
江哲干干净净的大礼参拜,后世子孙不孝,叫先辈蒙羞受辱,然而这并不能否认先辈的光辉。
何况这里供奉的不止一个颜回,东西两庑院把颜家后世的贤人名士都给挂上了,如颜歆、颜俭、颜见远、颜之推、颜师古、颜真卿、颜杲卿等。
颜真卿、颜杲卿……
“颜家还有脸供奉这两位先贤,真恬不知耻。”
“把庙宇封了。所有的礼器、祭器,皆半个不准有动。从颜氏后人里寻出厚德之人,代为看管。”
颜家的嫡系多数是不堪的,但这不意味着颜氏那么多族人里就寻不出一个好人出来。
接下来的孔家也是一样!
孔庙前,孔胤植被拔下了朝服,披头散发的跪在冰凉的石板上。看到江哲走来,他踉跄着站起身子,边上看守的军士立刻就要上前拿他,被江哲举手止住。
两人四目相对,似都要把彼此的一丝一毫都深深地印刻在自己心底。
谁都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
让孔胤植气势汹汹的去喝问江哲,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还是让江哲跑去指着孔胤植的鼻子大骂:三姓家奴?
没必要了,什么都没必要了。
当江哲敢做出抄家这一决定的时候,他肯定早就想过那个问题。但他依旧敢下手,这要说背后没有郑芝龙的支持,那才有怪!
抄了你孔家,抄了你颜家,抄了一个个世族名门,江哲他敢去下手,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怕士林污名。人家都不怕你孔家最大的依仗资本了,他还会怕你孔家吗?
而孔府都已经被抄个底儿朝天了,江哲作为胜利者,那也没必要再跑到失败者面前耀武扬威不是?
“周鸿!”
江哲高声叫喊一声。
“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很艰巨。但只要你能完成,我保你和你手下人等身上所有的罪全都一笔勾销。”
不用继续在敢死队里打拼,只要完成这一个任务,那就是新生。
郝尚周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他现在做梦都后悔自己怎么没跟着郭光辅一块投降,因为他在济南的家,这眼看着就又属于大明了。
也就是说自己当初为了家人而做出的选择,现在反而害了家人。
“总管但凭吩咐。小人就是粉身碎骨,亦是不怕的。”
“好。”江哲笑了,“你现在去敢死队里选三百军兵,都穿上鸳鸯战袄,要摆出大明军队的气派来。再准备几个牢笼,把孔胤植、孔贞堪、颜绍统几人都装进去。牢笼上就插着‘三姓家奴’的牌子。一路从运河顺着向南去,走扬州,经瓜口,直到金陵城。”
曲阜的孔氏,这次被郑芝龙抓到了,他岂会轻饶了他们?不搞出一个大新闻来,岂能对得起孔胤植明顺清三个鸡蛋上跳起的这段妙舞?
“真是想知道江南士林听到这一消息时候的模样啊。”
掖县前往青州的路上,郑芝龙抱着怀,烤着火盆,人在马车内被晃悠的跟不倒翁似的。
郑森接过这封信,立刻送到火盆里化作了黑灰来。他的脸上也全是笑容。
自己老爹就是狠,就是高明。总能想人所不能想,发人所不能发。用一个意想不到的法子,来给‘敌人’十倍惨痛的打击。
孔家人落在自己老爹手里也是该他们倒霉。
打着‘三姓家奴’的招牌,‘招摇过市’几千里,那羞也能把人羞死。
横竖,郑森自己是宁愿一死,也不愿意受如此大辱的。
偏偏士林听到这消息后就是再感到震惊和吃惊,他们也无话可说。
孔胤植虽然是圣人后裔,但他对大明的背叛那也是不容抹消的事实不是?
孔圣后裔啊,就是郭升这样的流寇贼人都知道恭敬的,可孔胤植却半点也不讲廉耻,卑躬屈膝,贪生怕死,嘴脸忒是无耻了。
他们就是想要说话都找不出理由。
因为这要是衍圣公的背叛都能被开拓出来,国公的背叛都能视而不见,那是不是大家就都能随随便便的背叛了?寇来降寇,虏来降虏。
这世道还讲不讲忠孝节义了?
所以啊,郑芝龙这次真的是搞了一个大新闻,消息传开后,所有的读书人都会蒙羞的。
因为这孔胤植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读书人’的对立面,完全就是对儒家理念的彻底违背。
读书人本该是立国兴邦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读书人的最高宗旨。
在中国的历朝历代,读书人这三个字代表的从来不是单纯的知识分子,那与后世的文人作家啊,国学大师啊,等等,是全然不同的。
从春秋战国到大明,读书人的最高宗旨从来都是当官,还要当大官,然后这样才能为国为民一展胸中的抱负,才能执宰天下么。
就像北宋的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读书人从来都是要给社会给国家提供正能量的。把百姓记在心头,把国家天下视为第一。
但是事实呢?孔胤植这么个全天下读书人的‘名誉主席’,口称圣贤,道德仁义,本该是一等一的道德完人的。因为他是孔圣后裔啊。但事实却是如此的龌龊不堪。
难道《论语》通篇都是在教育读书人贪生怕死、卑躬屈膝、自私自利的?
郑芝龙叫人这么干,真真是把读书人的脸皮都给扒下来了!
“过瘾,痛快!”郑森心里叫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懵逼的洪承畴
“你说什么?”
洪承畴双目睁的如牛眼大,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叫那前来通禀的小兵都一眼看到了那喉咙信子。
可洪承畴才顾不上自己的仪态呢。他现在满脑子闹哄哄的,人都傻了。
老天!郑芝龙真是要把天都捅破啊。
他使人勒索孔家不说,还抄了孔家的老底儿,现在更用囚车千里迢迢的将孔胤植等人送去金陵,还在囚车上插着‘三姓家奴’的牌子,这是把曲阜孔家踩脚下了还不解恨,还要继续用脚使劲的摁上几摁啊。
洪承畴已经无法想象江南听闻了如此消息后会是怎样一个反应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把性格相对和缓一些的王廷臣摆在滋阳,那本身就是对曲阜的一分照看。即便收到王廷臣递来的信,洪承畴心里也不怪他的。
毕竟郑家对他们都有着大恩惠。郑芝龙又只是驱使着郭升赚曲阜孔氏一笔,无伤大雅呢。
这事儿权当还郑芝龙一个人情了。
后来的消息也证实了他的猜测,王廷臣白得了十万两白银和一万石粮米,王廷臣对洪承畴挺信服的,战利品上并没做出隐瞒。可就是因为他的不隐瞒,洪承畴看到了真是的数字后心中就发毛了。
那郭升要说是郑芝龙的白手套的话,纵然要感谢感谢王廷臣,也不至于如此破份,这其中必有原由。
果然,他心里才这么想,发觉不安,就立马派人去滋阳城探看,那人前脚出徐州城,后脚王廷臣的第三份急报就送了来——郑芝龙果然有后手,江哲不仅把郭升给灭了,更直接把曲阜城给抄了。
孔家、曾家、鲁家,曲阜一干的名门世族全被抄了个底朝天。
王廷臣受到消息时候人都傻眼了,而现在的洪承畴又还能怎么办?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也很无奈啊。但也认为,此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郑芝龙做的已经很过分了不是么?
只要各方面沟通的好,未必不能把影响压倒最小。衢州也有孔氏么,南宗北入就好了。
结果王廷臣就又送来了第四封急报,让洪承畴彻底懵逼了。
郑芝龙来了这么一手,如此,普天之下谁人还会不知道?这影响太大也太坏了。这里头可以借题发挥处也太多太多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那不止会牵扯到士林,更甚会牵扯到天下。
洪承畴现在倒是没想过郑芝龙打算另开别路,他只是想到了近来士林当中的学术之争,只此就足够乱搅的了。
明清皆是理学当家,在后世人的印象中,理学和样,盖压明清两朝,那完全是牢固不可动摇的。就是王阳明这样的心学集大成者,推动了心学的一时之发展,那也没能从根本上触动理学绝对的霸主地位。
但事实却是,阳明学对理学的冲击要在王阳明死后很多年了,才达到一个巅峰。
无论是王学七派,还是浙中王门学派、泰州学派,乃至是异端分子李贽,眼下这个时期里,在天下间都很有影响力。
李贽的几本著作,那在士林中是怎么个评价?皆狂悖乖谬,非圣无法,抨击孔孟儒道,另立褒贬,凡千古相传之善恶,无不颠倒易位,尤以罪不容诛者。其书可毁,其名亦不足以污简牍,特以贽大言欺世,至今乡曲陋儒,震其虚名,如置之不论恐贻害人心,故特存其目,以深曝其罪。……
可却偏偏几次禁绝而不能。市面上每隔几年就有新的刻本叫卖。
又因为明末国势江河日下,战事一败接着一败,国力大衰。而人在自己力弱的时候,那是会反思自己怎么就由强而弱的,如此,就也为士林学界掀起波澜提供了社会基础。
那种反对空谈,强调躬行践履、强调经世致用,讲求实用的质朴学风已经在发展。更有些反对专治,主张限制皇权,甚至是提出“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等等观点,也在酝酿之中。
天下大乱的时候,社会各种矛盾的碰撞,这一时期文人们的脑子总是很活跃的。
洪承畴对于此事甚有了解,更明白在朝廷南迁之后,那主张重史学轻经学的呼喊声,那反对理学空谈,反宋儒道学之说,提倡事功之学,主张见诸行事、经世致用的呼声是越来越高。
这跟历史上南宋建立后,宋人中也出现了陈亮这样的人物是一个道理。
都是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吃足了痛苦之后想要强壮自身,强大自身,从而引发的对前事的大反思。
区别是陈亮当时‘人少力薄’,而现在的士林中却很是有一批人在对理学喊打喊杀。
当然了,只是读书人之间的言语争执,就像陈亮与朱熹之间的王霸义利之辨,只要未触动社会实质,那都不会形成实质影响。
历史上明末清初的三大脑洞者,不管是王夫之,还是顾炎武,亦或是黄宗羲,都主张限制皇权,反对君主专制,可又有个鸟用呢?
执掌着天下的满清继续用理学,用八股文章,你思想秀的再激进也缺乏理论实现的机会。
但是,洪承畴能肯定的却是,这孔胤植等人的事儿只要传去江南,那就一定会给阳明学诸派提供大量的真枪实弹。
到时候要真的掀起波澜的话,不止士林有动,朝堂上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要不然李贽又怎么会在牢狱中自尽呢?何心隐更是死于湖广巡抚王之垣的乱棒之下。如此甚至都可能会影响到当下的北伐大计!
洪承畴回过神来后就患得患失的,他可是就指望这次北伐好再度’建功立业’。可容不得他人破坏。
但是想到王廷臣所说的,郑芝龙使了数百人紧密监护,日夜不离。除了动粗,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将孔胤植他们救下了。
但是真要‘动粗’,那却是连崇祯帝都绝不愿意看到的。
郑芝龙不管这个的。
他现在已经来到了昌乐,清军集结在益都,郑芝豹已经领兵杀到了城下。大小上百门火炮昼夜轰击个不停,这一战郑芝豹没有半分的取巧,就是凭着硬实力硬吃。
豪格手中可是有不少的鞑子马甲,在骑兵上面,鞑子有绝对的优势。这也是郑芝豹不敢弄巧取巧的最大原因。
然而青州一共有多大呢?城墙高三丈六尺,厚一丈八尺,长十三里零0步,共有城垛口777个。
从中国的城池规模上讲,青州城是一座绝对的坚城。
豪格坚城在手,不远的临淄还有祖可法的两三万齐鲁绿营,城内除了豪格手下的八旗兵外,也还有刘泽清的两万绿营兵,大军也不缺粮食,可以说,豪格先是是有底气在这里与郑军一战的。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郑芝龙军竟然向青州投入了那么多火炮。
而齐鲁清军的红夷大炮却已经随着多铎一块向西去了。
在初时两军火炮短暂的交锋之后,清军仅有的几门火炮被摧毁,他们就陷入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境地。
多日的轰击下来,当郑芝龙抵到前线的时候,青州四面城墙已经被摧残了一遍。
尤其是东城墙,不止海岱门的城楼被早早轰塌,就是府城东南角的魁星楼也被轰的只剩一堆废墟。
那儿可是青州的一景,所谓的“南楼夜雨”即是此楼。读书人每逢科举前都在魁星楼里拜魁星,祈求在科举中榜上有名。算是青州古城地标性建筑之一。
而一枚枚炮弹虽然还没有把青州城墙轰塌轰碎,但墙上的城垛、女墙也几乎被一扫而空,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城头,清军的态势挺恶劣的。
原先布满城头的绿旗兵也一个都看不见了。
白白去送死,豪格虽然不把绿旗兵当回事,但也不是这么挥霍的。
何况他也要顾虑到绿旗兵的军心士气不是?刘泽清部甭管能不能打仗,那都是他们在齐鲁招降纳叛的一面旗帜啊。
郑军都可以用火枪对城头形成直接的压制了。郑芝龙赶到时候郑芝豹正在把炮兵阵线前移动,最前面的兵锋直接逼到了青州城下五十丈左右的地方。
大批的军兵和丁壮都在抓紧的修筑堡垒。地面虽然被冻的生硬,但用火烤热了,照样修工事!
五十丈距离的一线兵堡,稍后是一里左右的是前线兵寨——原本的炮兵阵地,然后再隔上一里地才是郑军在四门立下的大营。
很有层次感的布置,完全就是在欺负城内的清军没有大炮。
每个兵堡中只驻扎两个排的火枪兵,但配合着几门大小炮,这就能变成一个难啃的硬骨头。在每面城门外都布置上几个如此的兵堡,城里头的鞑子真是想突围都难,大门都给封死了。
而且炮弹也是清一色的炙热弹。一个个火碳燃烧的正旺的大盆中,都有四五个烧的通红的实心弹在准备着。臼炮也在发力,在盾车的掩护下已经直接逼到了城下,把一枚枚开花弹以最快的速度送入青州中。
“轰轰轰——”
连连的炮声不断的响起。对于城内的清军们来说,那就是一声声的催命符啊。
第二百七十章 太吓人了
青州城东南角不远的一处庭院内,精致的影壁、花卉、画廊、假山、奇石头,都已经被一颗颗落进来的炮弹打的粉碎,楼台亭阁轰然倒塌,水榭石栏分崩离析。往昔里点缀精美,造型独韵,以清方淡雅著称的青州偕园正在惨遭炮火的无情摧残。
“老爷小心——”一名亲随的惊呼声刚传入耳朵,房可壮都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人重重的压倒在地上。一枚铁弹落在了房外窗台前,弹起的铁弹重重的打在墙壁上,看似坚固的砖墙立刻变得不堪一击。碎石断木横飞,宛如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整个房间都清荡了一遍。
郑芝龙抵到军前,郑军士气大振。火炮的着弹点也随着炮位的移动而进一步的向城内延伸。从中午到太阳西下,炮弹雨点一样洗礼着青州城墙内一里左右的地方。
这肯定会有伤及无辜,更会造成很大很大的财产损失,可郑芝龙并不在乎。
再多的伤亡和再大的财货损失,能比放纵了一万八旗和两万绿旗兵的后果严重吗?
如果满清能跟历史上的自己一样,纵横天下,驰骋万里山河,这一万八旗兵的刀下又将杀死多少人?又将破坏劫掠多少财货?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比较。
开花弹伴随着炙红的纵火弹不断地落在青州城内,半天的时间,青州城内多燃起了多次火灾。
整个青州城周围也才不到十四里,也就是城池长宽都四里不到。城外郑军的火炮却能越过城墙打入城内一里左右间距,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术题,哪怕青州城是一个四里边长的正方形,那城内也只剩下最中心四分之一大小的面积不受炮击威胁。
全城七八成的面积都处在城外火炮的威胁中,这也错非城内的清军警惕性很高,救火及时,只今天一天就扑灭了大大小小的火势十七八处。要不然啊,整个青州城怕都要化为火海了。
房可壮是青州名宦,早年与东林党人关系密切。魏忠贤当政时,他联名上疏,中有“请尚方剑,诛魏忠贤”之语。为此下狱,几乎被杀。魏党事败后,他被重新起用,历任中原布政使,金陵吏部侍郎、尚宝寺卿、太仆寺少卿、光禄寺卿,后又升为副都御史,再因廷举阁臣有挟私之议,被撤职。
如此却也躲过了被‘崇祯’裹挟去往金陵的‘劫难’。
王鳌永顶着鞑子的官儿来齐鲁招抚地方的时候,房可壮并没有出仕,但却推出了自己两个兄长房可久和房可大的子嗣出仕,其中房可大之子房泰便是昌乐的知县,现已经随着清军的后撤逃回了青州。
与房家同属益都名流的曹珖却拒绝仕清,房家与曹家可是很多年的交情,可现在却是再无往来。
不过房家也不用感到丢脸,那名声更高的青州名门冯氏的冯溥,痛快的站了出来,以举人身份一举坐上了青州同知的位置,虽然丢尽了冯家世代传下的好名声,却也是给房家解了个大难。
冯溥可比房可壮更豁的出去,一点也不在乎将来大明会重振江河,自己会因为仕虏而不得甚好下场。他崇祯十二年中举,至今七年了,两次进京不第。现人已经年近四旬,冯溥觉得自己耽搁不起了。
而且在他看来,是大明主动放弃的齐鲁。很显然,逃去了金陵的朝廷虽然未能实现联虏平寇的策略,却也已经与满清有了一定的默契。
这齐鲁就是大明送给满清的礼物。
否则,当初明明是被大明控制了大半个的齐鲁,怎的就是不发来一兵一卒前来救援呢?只有郑芝龙在登莱敲敲打打?
能这般做的朝廷那该是多么无能的朝廷啊。
而如此这样的朝廷,又怎可能还会有中兴的那一日?
再看历史上那一次次的南北对立,北伐最为成功的便是宋武帝刘裕,消灭南燕、后秦等国,降服仇池,又以却月阵大破北魏,收复淮北、齐鲁、中原、关中等地,光复洛阳、长安两都,开创了江左六朝疆域最辽阔的时期。
可就是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寄奴也未曾真正的光复大汉河山。
崇祯帝能比得了宋武帝吗?
他要有人家宋武帝的能耐,就也不会狼狈的逃去金陵了。
所以,冯溥放心大胆的做了鞑子官,因为他根本不担心自己有被清算的那一日。
在崇祯帝丢弃燕京,仓惶南逃之后,大明的神圣性在他眼中就已经动摇了。更别说进入了关内的鞑子一改先前的残暴,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朱明的政策都被他们沿袭了下来,以汉法汉策治汉地,没有触动士绅官僚们的丝毫利益。
冯溥都要为之高唱赞歌了,他觉得自己没理由拒绝为满清效力。不看连衍圣公都低头俯首了么?
可是,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崇祯帝哪来的那么大胆子,敢趁着大清主力都陷在山陕的档口,大兵突击北上?那就不怕大清腾出手来了大举南下么?
他觉得自己脑子还晕乎乎的呢,郑芝龙就也已经杀到青州城外了。
冯溥现在唯一觉得万幸的就是,朝廷没有像放弃莱州那样放弃青州。
这青州城内集结了大量的军资和满汉大军三万余。朝廷显然是要在这里好好打一仗的。
加之青州城坚,只要好好防守,郑军就是十万人又能如何?
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冯溥初开始就是这般想的。
他完全没有料到火炮的重要作用。
当一枚枚炮弹越过城墙,飞入青州城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难处。尤其他还得到消息,城外的郑军正在伐木造器,营造的可不止是云梯,更有一些投石车。
这让青州城内更是惶恐了。
郑芝龙在关外散播天花病疫的事儿,可是他的一大污点。但同时也被很多人都看重。这两年不知道多少人在想方设法的刺探这一机密。
现在见到城外的郑军又开始搞起了投石机,叫清军如何不慌张呢?
也就是眼下的时间不对,现在可是冬天,天花之类的病疫应该不流行的才对。城内军民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但是所有人也都清楚,当中国人把一辆辆投石车推到城下的时候,那一颗颗石弹被投进来,城内清军的压力只会更大。
豪格对此束手无策。
他作战经验是很丰富的,但这种守城战,却几乎没玩过。更别说是场面完全落入下风的守城战。
豪格之前已经派人招呼了祖可法,让他往益都进发,给城下的郑军以压力。
然后就是静静的挨炮。
认为郑军顶多是轰塌了城墙,但他手中有那么多人,郑军想要杀进来也不容易。
可今天火炮一拉近,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豪格是万万想不到纵火弹的威力竟然那么大,而城外的郑军也显然没有顾惜城内的百姓性命的意思。一门心思的要火烧青州城。
青州城内被火炮覆盖的城区太大了,纵火弹的威胁也有目共睹,清军能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啊。
这青州城时时刻刻都有化为一片火海的可能。
太吓人了。豪格现在是再也静不下来了。
而且随着一颗颗炮弹的临近,也让城内的八旗马甲的战马躁动不安。自从郑军将火炮再度拉近之后,城内已经有两处马厩被砸被点燃,炮弹的杀伤,惊慌失措下的战马相互间的撕咬拥挤,都造成了数百匹战马的受伤。
这更不能继续下去了。
豪格于是生出了将一部分马甲兵转移出城的想法。甚至他都觉得这青州城都没必要坚守了。
在一座随时都能变成火海的城市里作战,这太考验人的精神力了。
不说手下的兵将,只豪格本人,那就提心吊胆的。
倒不如向西撤退,沿途路上还可以靠着手中占优的马甲兵扰袭郑军的补给线。
在战斗不利的情况下,拉长敌人的战线,然后切断敌人的补给线,这是满清惯用的招数。
这般的情况下,青州城内的军民士气是高是低,就可想而知了。
自然的,就也让青州城内的一些人生出了其他的意思来。
别的不说,就房可壮、冯溥就不想再等下去。
因为再等下去,极有可能就会等来一场大火。那火势一起,保不准他们自己的小命都要完蛋。而即便不起大火,鞑子自己先跑了,剩下他们不也倒霉?
房间里除了房可壮本人外,还有冯溥,以及曹珖的儿子曹兆孺,这个往日已经里与房家、冯家‘割袍断义’的人。
房可壮、冯溥坐不下去了,曹珖这般的前明遗老又岂能坐得住?
年到八十的曹珖可以看不上房可壮和小辈的冯溥,但他恨清楚,如今时候想要成事儿,房可壮和冯溥还真不能拉下。
屋内与会的还有三个军中头目,这就是房家和冯家最大的本钱。
事发突然,冯溥和一名头目躲避不及,被碎砖断木劈头盖脸的打来,很疼,很痛,二人脸上身上都见血了。冯溥门牙更是被打掉了一颗。
也万幸他们都在屋内议事,没谁坐在窗户边,不然现在肯定有人、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痛声哀呼。
房可壮起身后迅速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两只眼睛感激的看了身边的亲随一眼。多亏了这人机灵,不然的话自己怕就要步冯溥的后尘了。
“父亲,偕园不能再待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孙之獬的‘投名状’
房可壮两个儿子。长子房凯随他住在偕园,次子房徽则已经挪去青州的最中心处,几个孙子也都是一分两半的安置。
这显然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苗裔。
他那两个已经逝去的哥哥的子孙也是如此的。
现在房凯就亲自带人守在门外,炮弹打来的时候他就才听到声响,就立刻见到窗口处炸开了花,那是急忙带人跑过来看。冯溥的样子吓了他一大跳,万幸房可壮没什么事,他急忙劝房可壮离开这里。
房可壮脸上一片黯然。
偕园是他的家啊,从他父亲房如式建园,今已经五六十年,亭台楼阁、水榭石阑,杨柳依依,清净而雅致,自走廊拐处行至南方,园中的布局豁然开朗。水渠环绕,瓜果相间;园中池沼鱼荷,斋室、亭、榭,配以松竹、奇石,广植牡丹等名花,自然幽雅。
早就是青州文人雅集之所。
明末,青州人文鼎盛,继“海岱诗社”之后,文人诗社层出,偕园成为理想的聚合点。最初,有房如式、王基、张宪翔等人的文会;之后,房可久、房可大与钟羽正、冯琦等人的交游多在此活动;后又有房可壮与曹珖、夏咏等人的聚会。
芳草依依、青翠不暇。
对于如今年过六旬的房可壮而言,这里寄托了他太多的追忆。
虽然因为距离城墙较近,危险较大,早就为人劝说,但房可壮始终不愿离开自己两辈人经营了数十年的偕园。但现在看来……,不离开是不行的了。
房可壮眼睛有些呆滞,他在想当初的那个选择,如果自己选择另外一条路,跟曹家一样,不为王鳌永所动,今房家会不会就能躲过这场大灾难呢?
房可壮不是傻子。青州城局势恶劣到什么境地了,他清楚地很。
这地方至今还没有失守,完全是郑军还没彻底发力,不然就凭那种能纵火的炙炮弹,郑军只管噼里啪啦的打来,青州恐怕早晚要被大火烧做一片废墟。
而青州城要是失守了,房家的家当、田产就也全完了,甚至房家人还能不能留下苗裔来,都是两说。
祖辈数代人的艰辛努力,苦心经营才有房家现在的一切,就因为自己的一个选择,全都完了。
痛苦的懊悔像毒蛇一样在吞噬着房可壮的心。
自从听到‘百万明军北伐’的消息后,房可壮的信心和意念就有所动摇。
因为他很清楚满清的主要兵力都陷在山陕,崇祯帝这是在趁虚而入。虽然有些胜之不武,可战场上没有仁义道德,只要能抓住机会制敌于死地,那就是最高明的招数。
勾践灭吴不也是趁虚而入吗?
开封、滋阳,乃至是洛阳都已经守不住了,青州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是郑芝龙不会打仗,还是郑军的战斗力不行啊?
自从青州之战开始,多来他就没有睡过一场好觉。现在的房可壮梳的齐整的头发也凌乱了来,面色暗青,衣服皱巴巴灰扑扑的,两眼再布满血丝,整个一看就是个精神亚历山大的糟老头。
但要他能在这个时候下另外一条决心,与曹家重叙前缘,只能说这种老官僚还是很有决断的。
留恋的扫视了一眼完全凌乱的房间,房可壮如一头年迈的老狗散发着无尽的颓废,但还是向边人命令道:“立刻走,都走,我们去文庙。”
青州府的文庙乃是个五进的大院子,规模很是宏伟。位置也在远离东南的西南处,虽然也还在郑军炮火的覆盖范围,但比起偕园可强太多了。
只是房可壮等人却不知道,他们只以为甚是隐秘的会面,实则全都落进了一个人的眼中。
他就是孙之獬。
对比豪格的‘粗枝大叶’,孙之獬却是很明白‘一丘之貉’们的德的。
因为若非他的家族血亲还都在满清的治下,孙之獬本人也从没收到过明郑两方私下里的招揽,甚至郑芝龙对他一直喊打喊杀的,金陵城里也从不见有人为他说一句好话,谁叫他是阉党余孽呢。孙之獬保不准也脚踏两艘船了。
所以,他对青州士绅们的关注很大。
这些个没廉耻的家伙,在战事中搞幺蛾子,那就是一定的。
因为就像他们当初选择满清一样,现在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和生命,就也必须选择大明。
房可壮就是被他紧盯着的第一人。
孙之獬很看不起房可壮的。一个无耻却又好名的人,把自己的侄子推出去做官,结好大清,房家的产业地位只可保无恙。然而自己却隐居偕园,一副还保持着大明遗老的忠贞的模样,那真的是既要当女表子又要立牌坊。
同时也叫孙之獬这种向立牌坊而不得的女表子,看的眼红不已,自也就切骨恨之。
“老爷……”
一个随从悄悄的附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是他们?你可要看清楚了。”
“老爷放心,小人这双招子绝不会看错。”
孙之獬呵呵的笑了起来,拍着这人的肩膀笑的很开心,“好,看准了就好。跟我去见肃亲王,你小子立功的时候到了。”
孙之獬这是要把自己的后路彻底断了啊。
他要向豪格揭发房可壮等人的‘密谋’,这就是要死心塌地的跟着鞑子了。
能在眼下的大气候中做出如此决断,孙之獬倒真的很大胆。
不过这也符合他的人设的。
当初孙之獬天启年间中进士,授检讨,迁侍读。那时候正是魏忠贤当权时期,阉党吃香,他便成为阉党成员,着实过了一段的好子。崇祯元年,魏忠贤倒台后,崇祯帝下令毁掉由魏忠贤使人编写的《三朝要典》,孙之獬就抱着《三朝要典》到太庙痛哭,为士林所不齿。到了八月,朝廷“削孙之獬籍”,把他打回老家吃大米了,至今十余年不得翻。
孙之獬眼下的所作所为,乃至是历史上的所作所为,那很明显就是利熏心,为了做官什么都不顾也不要了。可你却也不能忽略了这人的‘大胆’!
他之前敢抱着魏忠贤使人编写的《三朝要典》到太庙痛哭,那现在他就敢反手卖了房可壮他们做自己更上一步的踏脚石。就像历史上的他受到屈辱嘲讽后,就敢上请剃发的折子,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一样。
虽然这人贪慕富贵,一念无耻,酿荼毒无穷之祸。可是这孙之獬‘胆子’真的很大!
第二百七十二章 汉奸没人权
城外郑军阵地。郑芝龙仰头望着天空,暖暖的阳光让他不得不眯缝起眼睛,“老天爷真是不给面子,刮场大风该多好!”
虽然现在这样的日子真挺好的,没有了刀子一样‘锋利’的寒风,郑芝龙都觉得天气都暖和了许多。
但这里是青州啊。青州这地方冬天里还没有风吗?
纵然比不得登莱,益都到莱州湾也没有多远啊。
“或许是老天爷可怜他们吧……”郑芝龙只能这么想。
因为现在他手里的三十辆投石车已经造好,只需要一场大风,现在只是火苗攒动的青州城就将迅速的化为一片火海。里头的上十万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军兵,只要不想死就必须逃出来。虽然一个大城的财货权都要化为灰烬,但战事的胜利毫无疑问的就将归于郑军的手中。
郑芝龙将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城内的这三万人,尤其是内中的一万八旗鞑子。
他已经严密监视着青州城的东西南北四门,东门外的郑军主营地内更是有将士枕戈待旦,还叫郑芝豹带着兵马在尧山顶住了祖可法。
这锅灶都已经搭好,就等着肥肉下锅了。
可是老天不给脸啊。都是第三天了,还不见风刮起来。不过郑芝龙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急。这次战斗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根本没有输得理由。
或者说豪格还有阿秀哥的本领能召唤大陨石术,砸趴下郑芝龙这个穿越者?
不然,他真的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败。
青州城内,豪格看着眼前托盘里盛放的两颗脑袋,笑的是那么杀气腾腾。“狗东西,死不足惜。”
大清给你们了官做,还让你们保住了家产,甚至对他们在变革之中上下其手的给自家捞取好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却养出了一双白眼狼!
豪格现在恨房可壮和冯溥两个比恨曹珖还要深,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给本王扔出去喂狗!”
大手一摆,豪格没必要为这些个死去的叛徒烦心。他转而收起了脸上的凶戾,看着边上本本分分候着的孙之獬,满意的点着头。这是个忠心的好奴才。
“孙之獬,你坐。”
豪格直呼姓名,还是粗野的很。但他这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就让孙之獬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虽然那房家、冯家的哀嚎声,还有曹珖那死老头子的那张老脸还在他眼前浮现,房家、冯家乃至曹家女眷的凄惨叫声还在他耳边回响,可这都没有肃亲王的看重来的重要。
“本王知道你是个忠心的。这次就做的很好,要不是你留神主意到这些无耻之辈,本王怕都要栽个大跟头。”
孙之獬连忙谦逊不敢,豪格又是把手一挥:“你们汉人就是爱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本王记着呢。等咱们出了这青州城,本王定给你上报功劳。”
孙之獬知道自己果然更得豪格的信任了,这份投名状,房可壮他们是做的再结实不过。
但是……,“王爷是说…,出了青州城?”孙之獬惊讶道。
“当然要出青州城了。这里是不能呆了。郑军的大炮厉害,还能打出那种引火的炮弹来。不趁着没起火时早早脱身,你还要留在青州等着被火烧死么?”
“可是王爷。这青州丢了不要紧,那就是退去济南府,郑芝龙还这么打……”那岂不是济南府也要不成了?孙之獬有些紧张的说。
“没有大炮。郑芝龙又不顾惜城里人的死活,就这个打法,别说济南,就是燕京也不顶事儿。”豪格对于这一招是束手无策。除非老天爷下雨,把整个城池都泡的发霉,这招儿才不管用。
孙之獬脸色大变。
他虽然决心效忠满清,但他到底是不想死啊。这甭管满清能给自己什么高官厚禄,可要是他们不成了,那最后不还是一场空么?那还不如老老实实过他的安稳日子呢。
一瞬间里他都生出了后悔之心。
豪格却没能透过现象发现本质,在他眼里,孙之獬是个忠心的好奴才。眼下脸上都是担忧,都是对大清的担忧,是对大清的忠诚。
“别把自己吓着了。郑芝龙能这般做,也要先有那个能耐把诸多的大炮送到城下,真当我八旗铁骑是豆腐捏的不成?这次是本王大意了。八旗铁骑都被堵在了城中。要不然……”豪格脸上又显出一片凶戾,还是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孙之獬大松了一口气。就像豪格看不透他的内心一样,他也看不出豪格这满满的自信表情下是尴尬的虚心。因为豪格在说大话。
他手下的八旗兵不多,纵然手下的马甲兵都布置在城外,也只多是骚扰郑军一二,并不能有实质性的意义。
因为人数有些少。
就那些个马甲兵,可冲不破郑军的防线。而连郑军的防线都破不开,又如何能对炮队展开袭扰?
但他肃亲王也是要面子的不是?
“你回去就悄悄准备吧。”豪格吩咐孙之獬要保密,然后又把时间告诉他——就在今晚。
孙之獬得到确切消息后就连忙回去准备,豪格这把手下军将都着急来。
左手第一人是一等公塔瞻,第二人是巴哈纳,第三人是屯齐,可以说豪格这一路军中还是有人物的。右手汉将第一就是刘泽清,第二个是青州总兵柯永盛。
两人全是灰头土脸的,显然是刚从前线下来。
“王爷,城南、城西都没见郑芝龙增兵。”刘泽清先就说道。
“王爷,郑芝龙也没有在城北增兵。”柯永盛接着第二个说话,那还是一个好消息。
豪格脸上肃穆的表情也多出了一抹和婉来。
今日清军要脱困而出,但城内马步军三万余,却不可能一股脑的都从一门突围。那样太慢,太容易被郑军堵回来了。
除了东面郑芝龙本军所在位置外,清军是要分三路突围的。
“郑芝龙确实有点本领,他的陆军才编练不过三四年,就能有这般的声势。我大清自从入关,在津门在齐鲁,在关外,已经多次吃了他的苦头。所以这次突围之战,咱们得好生谋划,万不可落得大败。”
“朝廷在齐鲁可就指着咱们这支兵马了。”
豪格在桌子上面敲了敲手指,言语里话中有话,鞑子在齐鲁指望的可不是刘泽清,而是豪格手下的这万儿八千的八旗兵。
“王爷。多日来咱们一直盯着城外郑军的一举一动。”说话的是五大臣之一舒穆禄·扬古利的次子塔瞻,他是一等公,在豪格这一路人马中地位排第二。崇德二年,袭父超品公爵,擢内大臣。六年,随军围锦州,败洪承畴援兵13万,与大臣伊尔登率军追击,设伏高桥,斩明兵甚多。后因不能率众辖守御营,致使明兵冲入,降为一等公。“您觉得郑芝龙会在城外给咱们设套?”
“那倒不至于。青州周遭都是平原,有没有伏兵,一眼望过去就能看个清楚。”豪格握紧了拳头,“我怕的是,咱们兵马不能冲破郑军的枪炮。”
除去东门,其他三门外的郑军营垒都在城门两里左右的地方。但他们的前哨兵寨,也就是之前修筑好的的炮兵阵地,距离城墙却还不到一里。而且呈一条长矩形堵在城门口。
而前哨兵寨的前方,也就是距离城墙五十丈距离的位置,更好有几个小兵堡在。
能不能冲破这里,或者说能不能顶着这儿的枪炮火力,冲到射程之外迅速列阵,对其后杀出的援军予以牵制、威胁,乃至冲破,这将是清军能否顺利‘转进’的关键因素。
顺利转进的关键不是‘转进’,而是‘顺利’。
如果城内的三万多清军用自己的损失惨重来做转进代价,那豪格是绝不愿意看到的。他希望的是大军能以轻微的损失来换取自己重新“排兵布阵”的机会。
青州城要丢了,城内储备的大量军需粮草都要一把火烧个精光,在豪格看来,这本就是惨痛的损失,要是还要折损大量的兵力,他这就不是‘转进’而是突围了,还是绝境之下的拼死突围。
虽然眼下的青州就是如此。
豪格把目光看向刘泽清。
都这个时候了,刘泽清必须是表态的。要不然谁来做这第一波的肉盾炮灰呢?
总不能让八旗大爷们上吧?
刘泽清心里头泛起了一百个苦涩,自己真是……,真是……,悔不当初啊。
当年要是不耍小聪明,哪怕是慢悠悠的往燕京爬呢,皇帝也肯定不会恨自己那么深。
当初的那一落马,真的是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掉了。
现在虽然清楚满清不拿自己当‘人’看,但他也只能继续为满清效死了。
站起身来拍着胸脯向豪格保证,那冲破郑军营垒的事儿很难,哪怕只是郑军的前哨兵寨,可是做肉盾炮灰,他们齐鲁的绿旗兵一定当好。
侄子刘之榦与麾下的副将郑隆芳、姚文昌等,等到了一脸愁苦归来的刘泽清,问明白原由后,心头也是一阵阵的苦涩。
“鞑子欺我太甚!”刘之榦气的脸红脖粗。
“就是,鞑子这也太欺负人了。”郑隆芳也恨得牙痒痒的。
这些日子里,在城墙上下挨炮的人是他们,鞑子倒是优哉游哉的躲在城中心的衡王城里,现在当肉盾的还是他们,这日子没发过了。
“小将军,郑兄都休要说气话,叫外人听去了就大事不好了。大帅与南朝皇帝结了疙瘩,若是造了鞑子的反,这天下岂还有大帅的容身之地?”
与其在这里说气话,还不如仔细想想,自己手下有谁该死,有谁又能打硬仗!
第二百七十三章 鞑子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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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鞑子出兵了。”
夜色里郑芝龙睡的正香,被人唤醒后脑袋一时间还懵逼。鞑子出兵了?鞑子出兵了就出兵了,能算什么大事?
就青州城眼下的状况,换做是他,他也会出兵。
甘辉看了一眼还有些迷糊的郑芝龙,有些哭笑不得。可能也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吧,“国公,鞑子南北西三面齐齐发作,所图必然不小。末将以为,他们是要逃——”
“管他所图大小,派人把他们堵回去就是。”
这就是郑芝龙的理念,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战争的敏感性是真的挺有限。也就是郑芝龙的本钱太雄厚了,战略优势太巨大了。
外面的郑军已经开始集结了,一支支火把点亮,将城东的整个郑军大营照的亮如白昼。
“父亲,何不叫人去猛攻东门。那鞑子若没打算突围,东门必有大军抵抗。而若是真心想突围而走,则东门当不堪一击!”
郑芝龙起身走出大帐的时候,郑森已经披挂齐全的赶到了。一身帅气的明光铠,看起来很是耀眼。
虽然这东西比不得欧洲的骑士板甲来的防护力高,但比之更灵活啊。而且防备冷箭冷矢已经够用了。而至于枪子炮子,骑士板甲也一样防不住,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标新立异呢?
“这主意好。”郑芝龙手一拍,立刻叫道:“李武。你带着所部军兵给我攻一回东门。”
郑森这提议是个好主意,郑芝龙立刻采纳。
只是还不等光头军的人马抬着长梯冲向青州城的时候,南北西三门处就全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和喊打喊杀声。
“大帅,鞑子要跑……”一快骑直奔入营中。
……
眼下情况,刘泽清不得不卖死力。
他先是挑选出一批精兵强将,让他们从城墙上等候,待到外头郑军的注意力都被打开的城门所吸引的时候,便就悄悄缒城而出。然后分为两路,一从侧面冲击兵堡,二是悄悄向前哨兵寨靠近去。
他们的任务就是分散门前兵堡的注意力,阻挠兵寨兵马往城门的迅速增援。
城北是刘泽清亲自坐镇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清军突围的主要方向,是豪格为八旗兵选定的突围方向。
悄悄缒城出去的士兵不是八旗兵里的巴牙喇兵,就是刘泽清手下的精锐,在为首的爱星阿的带引下,二百多人身上套着黑灰色的外罩,就直插去前哨兵寨和兵堡之间。
爱星阿是塔瞻的儿子,身份没的说。就是那些巴牙喇兵他也能震的住,刘泽清的家丁就不用说了。
此时的北门外枪炮声连连响起,几座兵堡里的郑军都在啪啪的向外打枪打炮,背后前哨兵寨的郑军也已经打着火把,如是一条长龙一样向着北门扑来。
两队人马正撞了个碰头,郑军阵前立刻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整个队列当下停了住。
爱星阿却拔出自己的腰刀对着刘军领头的刘信大吼到:“你,立刻带兵上前,冲啊,向前冲……”
用汉人做自己的肉盾,这一招爱星阿使的驾轻就熟。
刘信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闷声领了军令,人奔回到队伍中,大叫着道:“弟兄们,都跟我上啊。一颗郑军脑袋五十两白银,白花花的银子等着咱们呢。”
这些刘军士卒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作用,但是在出阵前他们已得了刘泽清发下的二十两雪花银赏格,还有战后再人发二十两雪花银的许诺,现在又听到了一颗首级五十两银子的话,一个个心中都怯意大减,全被银子迷住了眼睛。
虽然知晓郑军是出了名的枪炮犀利,但想着眼下是黑夜里,而且前面不远的郑军还在整顿队形,一个个心中的胆气更壮,一声呐喊,齐齐向着对面冲去。
虽然是黑夜,袁大洪却看得清楚,对面逼来的清兵约有二三百人,冲在最前面的全是汉人,只从口音和他们的呐喊声中就能清楚的分辨来。至于他们的背后是不是还跟着真鞑,他就不知道了。只看着前头的那些人,一个个身材魁梧,身上的铁甲还在黑夜里不时的闪亮,那就都是精兵。
最前面的尽数是刘泽清的家丁,一个个都是身批着双层甲衣,手上拿着重盾,大声吆喝着。
在他们身后或是左右,却是数十个身披轻甲的军中善射弓手。再后又是一群手持兵刃的黑压压士兵,最后才是巴牙喇兵。但后者已经不需要去顶着避雷针了,样子倒也不那么刺目了。
袁大洪也是打贯了仗的人,看了一眼就已经可以判断出来,这波清兵的意图并不是击败自己,而是纠缠着自己,延迟自己对兵堡的增援。因为他已经看到前线的枪炮轰鸣中人影幢幢,分明就是有大队的清兵沿着城墙在向外溜。
“所有人准备!”他目光紧盯着对面的清兵,暗中估算着距离,在清兵进入到五十步距离后,立刻下令身边已经排列成线的火枪兵开枪。
刘军士兵的眼睛不瞎,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对面火把打的通明,那一杆杆火枪都架好了的。
如果是其他的明军,这些人根本不会有半点迟疑。继续上前就是!
明末时候,明军手中的火器质量差的一笔。三眼铳不用说了,就说鸟铳,那火器虽然射程远,但是威力小,在五十步外,根本打不破他们身上的披的两层重甲。
要不是各类火器的质量着实差劲,明清战争里,鞑子就那点人头早就死光了。
可是对面的敌人却是郑军,以枪炮犀利而著称的郑军。他们就算被银子迷糊了眼,现在也不免有些发怯的。
郑军的枪子在四五十步距离上很轻易的就能打穿他们身上披的双层重甲,还有手持的盾牌。
后方立刻响起了爱星阿的喝骂声,刘信透过人群,看着对面的枪口虽然头皮发麻,但还是振臂大喝:“我等受大帅恩养多年,今日报效大帅的时候到了。弟兄们都跟我上啊……”
总算是把有些动摇的士气重新推上了顶峰。
虽然刘军在冲击时候不觉间就把队伍散开了一些,以减少郑军火枪的打击力度。
眨眼清兵冲过四十步,袁大洪仍是没有下令开火,他早已试验过,就清军的强弓重箭,在四十步距离时很难对前列的披甲火枪手形成有威胁的杀伤,因为他们也是身披双层甲衣的。
外面的棉甲,内里的铁甲。
清军的强弓重箭至少要待到三十步内才对他们有致命威胁。
而且多是直冲着防护力薄弱的头部、颈部、面部奔开的。
相同的道理,他们火枪兵要保持枪子最大的杀伤力,就也要将他们放近来打,这对军士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个极大的考验,也就是因为他们是小袁营的老兵,又经过严格的作训,才能做到这一点。
袁大洪看清兵滚滚而来,他绷着脸,却是迟迟没有下令开火,周边所有的军兵都是悬着一颗心,前排的火枪兵更是要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
袁大洪这么做,那增大的危险可都是由他们来承担啊。
可他们也只能紧紧地低着头,任由对面发出的箭矢落在自己身上。
这也是前列火枪兵每战功加一等的最重要因素。
终于,在清兵冲过三十步时,袁大洪挥了挥手,刺耳的喇叭声响彻云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第一排站在右侧的军官的长刀前指,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叫道:“射击!”
震耳欲聋的火枪齐射声响起。
一排灼热的火光从阵线前闪过,浓密的烟雾同时腾起。
随着火枪的巨响,冲在前面的清兵立时倒了一片,就算他们有意分散开些,但冲得过近,人群就不自觉的密集来,还是有三四十人被打翻在地。
不说那些轻甲弓手,就是那些身披两层甲衣的家丁们,他们身上也冒出了一蓬蓬血雾,凄厉地喊叫着滚倒在地。
弹丸如果没有遭遇阻力,直直的穿体而过,那破坏里是最小最轻的。可要是被东西挡了一下,那破坏力就会陡然上升不止一个台阶。
球型的铅弹在穿透甲衣的过程中无不改变形状,这自然会变动它们的轨迹。
入口一个指头大的血洞,背心里却能砰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铅弹入体,里面的内脏就已经在变形的铅弹尽数给搅烂了,这样的伤势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得救。
有些个运气好的,铅弹穿透盾牌后击中了铁甲受力最强大处,那双层甲衣便是被打不透,可弹丸的强大的冲击力,也会把他们内中的骨头与内脏尽数震伤。
这就跟重甲步兵扛不住钝器重击一样,钝器自然破不开重甲,但却能隔着甲衣把内里的人震死震伤。
他们或是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或是口吐鲜血不止,一个个只待死亡。
袁大洪看到一个带头冲锋的人,他右手的大刀已经跌落,左手提着的重盾也丢了下,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正不断的冒着血。整个人全无意识的向前走着,跌跌撞撞地,脸上满是茫然之色,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投弹——”
军中又是一声大喝,数十颗手榴弹就已经被投掷了出去。
爆炸的火焰彻底湮没了最前面的那批清兵。
刘信的身子向后抛飞出去,一颗手雷正在他脚下爆响,整个人如是轻飘飘的树叶一样,人还没落在地上人,就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清危险了
郑军的老三样——排枪+手雷+虎蹲炮,这虎蹲炮都还没开张,只一波不算是饱和攻击的饱和攻击后,正在冲锋的清兵就如潮水遇到礁石般,整个停住了。
很多人都被郑军爆发的‘战斗力’给惊住了。
这般的枪林弹雨里,谁个还能受得住?虽然知道郑军枪炮厉害,但刘泽清往日与郑军交手时候可舍不得拿宝贝家丁做炮灰,他们先前只是听说,现在却是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枪炮犀利。
这也太厉害了。现在可是黑夜里啊。
当然,这些个老兵们也都知道这枪响之后正是他们继续冲锋的好时候,可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他们还是害怕。
不过他们还是跨过十几个在地上惨叫翻滚的同伙,跨过一具具没了声息的尸体,呐喊着冲上了。
因为他们背后的爱星阿。
当刘军士兵刚刚表现出胆怯的苗头时,几支利箭从人缝中射出来,将几个惨叫声最是凄惨的刘军士兵钉在了地上。
“冲锋,冲上去!向前,向前冲,不准退——”爱星阿举着腰刀高吼着。
同时间,几个巴牙喇兵也冲进了刘军士兵群中,凶神恶煞的吼叫着,“冲,冲……”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火枪又再度响起。
这是新正列好的士兵。
开枪的很及时,但人数有限,只把对面又打翻了三二十人。
爱星阿看在眼里不惊反喜,就二三十人死伤,南蛮这是势穷了啊。
“冲锋,冲啊,南蛮没枪子了……”
亲自举着腰刀上前。没有装填好弹药的火枪连烧火棍都不如,清军的第二次冲锋继续涌来。至于手雷,额,爱星阿他忘了!
到了这个时候,袁大洪已经不讲究什么齐射排枪了。谁站定了,谁就开枪。
因为双方距离在迅速拉近,郑军的火枪已经可以打破清兵身上披着的双层重甲。但清兵的弓手们给郑军的威胁也在直线升高。
一个个清兵惨叫着倒在地上,弹丸破开他们的甲胄,轻易的在被打中的部位上破开一个大血洞。
只是眨眼间,清兵就又再伤亡了一二十人,其中还有几个是巴牙喇兵。
然而郑军阵列里也响起了惨叫声,更有几名士兵被箭矢正中脖颈或是门面,当场就死的不能再死。
“嗖!”的一声,弓弦的紧绷声响起,一支重矢划破了黑暗,直向着袁大洪射来。他本人是真没有留神,要不是边上的护卫及时举起了盾牌,那被射上一箭的袁大洪是死是活还真很难说。
下一秒,‘嗖’的破空声再次传来,但却不是射向袁大洪的,而是正中他边上为他挡箭的亲卫。箭矢直射入那人的咽喉,把人都带飞了出去,直接钉死在地上。
“杀啊!”
爱星阿丢下弓箭,举着自己的腰刀,嘶声大喊着。
……
城东郑军大营里,郑芝龙看到青州的东城墙上已经被光头兵给占据,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现在判断出南北西三个方向里哪一个是真鞑的突围之路才是最重要的。
豪格手底下的马军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有三两千人,夜色里一个不慎,被他们放马冲入军阵了,郑军可是要吃大亏的。
“报,国公,李总管(李武)使人来报,青州城内燃起了大火。”
“什么位置?”
“大致是府库和贡院方向!”
“豪格这是一粒儿粮食一根草都不愿留下啊。”郑芝龙不在乎这个,他手中的粮食比豪格都多,“不用理会。告诉李武,小心探看。”
短期里他是不会向青州进派兵力的。
……
袁大洪阵前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硝烟火药味,说不出的刺鼻,不远处还不时飘来了一股股鲜血的腥味,提醒着这里是残酷的战场。
“冲啊,我大清万胜!”爱星阿眼看着郑军阵线是越来越近,可郑军偏都没枪打,也没有投弹,反而是前面的士兵一个个挺起了刺刀,人都不由自主的冲到了前面了。
他看到了战胜眼前郑军的希望。
只要他们能冲进对方阵列,只要双边能近距离交战,只凭他手中的那些巴牙喇兵,他都有自信彻底的摧毁对方。
巴牙喇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是用女真话喊出来的,袁大洪虽然听不懂,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帮清兵的气势不弱!
此刻,双方距离已经接近到十几步。“火枪手后退,炮手准备。”
袁大洪大喊着,然后就见,阵前的两列挺着刺刀的火枪兵立时向后退去,露出了足足六门虎蹲炮。
这种数十斤重的小炮携带着实太方便了。完全是现今时代里最优秀的步兵支援火力。
爱星阿先前没有看到,直以为袁大洪这里没有呢。毕竟袁大洪他们是小袁营啊,纵然已经被郑芝龙收编了,内里也隔着一层不是?
而且,据这些日子里的观察看,彼辈军中还有不少的冷兵器士兵,军中着甲似乎也不如正牌的郑军士兵来的光鲜。于是袁时中他们就被清军想当然的认为是不受重视的杂牌军了。
就好比八旗里的汉军旗,或是现下的绿旗兵。
这也是豪格选定了这里做突破口的最大原因。
清兵离袁大洪军只余十几步,不过许多人看到对面的炮口后立刻犹豫畏惧起来,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哪怕是那些巴牙喇兵。
他们身上的重甲在炮子之下的防护力,很多前辈都已经用自己的性命来体验过了。
这样死的太不值了。
他们就算死也宁愿站在敌人的尸体堆里,死在乱刀乱枪之下。
而不是轻飘飘的一声炮响,然后他们就全完蛋了。郑军枪炮的威力,对他们威慑力很大。
爱星阿也如被洪荒猛兽给盯着的战五渣一样,头顶直冒冷气。死亡的阴影瞬间占据了他的心房,之前的喜悦和冲动如退潮样哗哗的消褪。
“好奸猾的南蛮。退,快退——”
他是堂堂一等公的嫡子,是五大臣的嫡传,才不能死在这地方。
也不管当着巴牙喇兵和刘军士兵的面面露恐惧,是不是很丢人。爱星阿第一个就掉头往后逃——
他身旁的几个亲卫戈什哈,还有几个巴牙喇兵,都是有样学样。而见这爱星阿都是如此,那余下的清兵们自是一声呐喊,纷纷掉头向后逃。
可他们跑的再快能有炮子飞的快吗?
六门虎蹲炮的炮口几乎同时绽放出火光,接着才是轰鸣爆响!
六门虎蹲炮肚子里填装的六七百枚铅弹石子一瞬间喷出,以极快的速度飞越眼前那短暂的距离,轻松撕裂了当面敌人身上的甲衣。或是铅弹,或是石子,却都跟加了破甲buff一样,变得势不可挡。
撕裂敌人的甲衣,撕碎他们的肌肤骨肉。
伤者的血液顺着铅弹石子打出的伤口喷射而一股股血箭。
袁大洪眼睛眨了眨,这虎蹲炮落到他手中也有一些日子了。袁时中挑选出全军最精锐的一批人换装枪炮,教给他带领。稍后在被人训练的这些日子里,他真的听说过太多太多的关于虎蹲炮的传闻,更准确的说是关于霰弹的传闻。
事实上他也亲眼见过被散弹打死的人。当初张秋镇之战,他也是打扫过战场的。
只是袁大洪从没有亲自‘开’过炮。
现在,他心中真就有一股蹦跳起来的冲动。
这玩意儿杀人真太方便了。
鞑子身上都披挂着重甲,刀砍枪扎都没事儿,却也是一炮撂倒,而且一炮就是一大片。
“这大明朝该有多废物,空置这等利器,却叫鞑子二十多年里作威作福?”
区区虎蹲炮都有这么大的威力,大明的天下却就败在一次次的战阵上,这明廷的皇帝和文武大臣们该有多废物啊。
好好地东西不会有咋地?
爱星阿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他穿着两层重甲,可炮子跟热刀切牛油一样,轻易的就划破了他背心处的防护。
爱星阿就自觉的背心处像是被大铁锤重重的打上三锤一样,胸口以下的知觉是全没了。
铅弹和石子打中了他的背心,穿破了他的肚皮,甚至连脊椎和五脏六腑,都通通破烂的不成样子、
他现在趴在地上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因为他一张嘴,一股股血水就从他口里吐出来。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爱星阿只是无助的躺在地上等死,等着黑暗袭来。可这一刻他的头脑却还是无比清醒的。
这一刻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大清的危险,很危险。
就仿佛是在高高的山顶上,立在一座巍峨的大山顶上的大清,自以为自己已经不可动摇。却不知道这座看起来巍峨雄壮的大山,他娘的是个空壳子。
山腹都已经被掏空了。
他们在关外崛起。二十多年里,是凭着手中的刀枪弓箭和胯下的战马一次次打败明军,一次次打败汉人的。可要是汉人都学郑芝龙,玩这种枪炮流,那就大清这点人丁,又能大战几次?挥霍几次?
即使南国的崇祯帝不学郑芝龙搞棱堡,而只在一座座大城上配上如此犀利的枪炮,满清又要死多少人才能将城池啃下呢?
早几年他们可是连锦州城都吃不下的。
今后的战场,那是枪炮称雄,是火器第一,刀弓铁骑……
爱星阿的眼泪哗哗的流着,却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那剧烈的疼痛,而是为大清,为八旗!
日后大清即便还能在关内立稳脚跟,这战场上大家都凭枪炮在说话了,那大清军中的大权大势也早晚还要从八旗转移到汉人的身上。
到那时候,大清还能立的稳根脚吗?就是依旧还立的稳,可大清还是他们满人的大清吗?
“这可真是荒唐啊……”
爱星阿想要抬起头,尽可能的看一眼月亮,问一问老天。但是他还没有得到答案就彻底的被黑暗给吞没了。
所以他没有看到,就在自己人等通通扑街不久,一支八旗马兵就已经气势汹汹的向着袁大洪杀来。
“整队,整队——”
袁大洪高声的叫着,心里头生出了无尽的懊恼。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是晚了,慢了。鞑子都已经出城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痛快,痛快,真是痛快!
塔瞻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爱子已死。但他清楚爱星阿去干什么了。见到郑军的前哨兵寨与兵堡间响起了枪炮和喊杀声,立刻就知道自己儿子在那里了。
引着五六百第一批逃出青州城的鞑子马甲兵就向着战场冲来。
整体上讲,清军这次出击是打了郑军一个措手不及。
郑芝龙觉得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
每门他都布置了兵马,而且是大营——前哨兵寨——一线兵堡,三层纵深防线。鞑子想要偷袭,那是不可能的。就是想要逃出青州,都是很难。
首先就是第一线的兵堡。
那里头有火炮,炮口封锁城门,鞑子想要出城谈何容易?
事实上今夜之战里,这些兵堡的火炮端的起到了大用处。
鞑子在动手之前也顾忌这些兵堡,可偏偏兵堡都在距离城墙五十丈外距离,又有栅栏沙堡遮掩,就算是神射手站在城头也是白搭。故而要先用盾车,以盾车来开路,尽可能的抵挡下炮弹的轰击。
但同时呢,这盾车的速度不能慢,更不能阻路。所以这些盾车都是正常化的盾车,甚至是轻型化的盾车,它们当然也不顶打了。
用它们完全是因为再不顶揍的盾车也比人能扛事。
也所以啊,这些就需要有肉盾和炮灰来当替死鬼。
今夜战事一起,一切就都跟先前预料的一样,肉盾们推着盾车挨炮,推着盾车挡枪,让八旗大爷们麻溜的沿着冰冻的城墙根或是护城河跑路。
“轰……”五斤重的铁弹直接将盾车打穿,坚实的挡板就像一张薄纸一样,一触即穿过,碎木四射。
炮弹接着穿过盾车后的人群向地下落去,留下身后多个凄厉的惨叫声音,然后在地面上迅速的弹起,如一柄铁锤横冲,直撞上了其后的一辆盾车。
挡板被撞得四分五裂,飞起的碎木仿佛一支支破空袭来的箭弩,四下飞溅,那又是一片死伤。
如此的一幕在南北西三座城门口屡见不鲜,就是一颗炮弹好巧不巧的落在人群中,接着在人群中直趟出一条血路的惨事也多次发生。
不然刘泽清这么会眼泪都流下来了?这太惨了。就他部的战力,那根本就承受不起这样惨痛的战事。
“王爷,再这么下去……”
这才开战多久?刘泽清就感觉到了不妙。就自己手下人的德性,就这么个死法,那还不要翻天啊?
豪格皱着皱眉头,刘泽清的顾虑也是他的担忧。毕竟绿旗兵的德性他是知道的,这刘泽清别看是老资格的前明总兵,手下颇有一些家底,但这样惨烈的战事,别说是刘泽清了,就是八旗也未必能受得起。
“郑芝龙忒是恶毒!”
此番退出青州之后,定要吃这一记教训。今后与郑军交战,一定不能所在城中挨打。
不管那城中是不是烧不起火来,那都不能受制于人。
郑芝龙这种大炮堵门的做法太叫人恶心了。
不过这些话都是后来事,眼下最关键的是刘泽清军的安抚。
豪格也想不出具体的好法子来,就发愁时候,就看到一骑飞奔到城下,然后一人拼命的奔上城头来。
“王爷,大事不好。城南的尼堪造反!”
“什么?”豪格大惊失色,慌忙扭头向南看去,先前还没有注意,现在看,似乎那城南的喊杀声和枪炮声都已经弱下来了。就连一边的刘泽清也惊呼出声来。城南领兵的可是他的心腹郑隆芳。
巴哈纳把目光从城南收回,立刻向豪格进言道:“王爷,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那城南的刘军一投降,少不了就要暴露出八旗兵的方向,郑军要是一窝蜂的向城内压过来,那麻烦可就大了。而且城南的刘军都投降了,城西的刘军又能支撑几时呢?
“告诉屯齐,要快!”
豪格狠狠地抖了下身子。
就是南门、西门的刘军全死光了,他也不心疼。可要是他手下的八旗折损太大,那才是真麻烦呢。
可惜,豪格的这份心并没有被塔瞻理解。
当从遇到的零星几个败兵口中知晓了自己儿子的下场后,塔瞻就暴走了。
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是他未来的继承人。
“给我冲,给我冲——”
没有半点迟疑,塔瞻的选择就是冲锋。
这鞑子里头有那冷静的,图赖能看着鳌拜阵亡而不因怒兴兵,可塔瞻却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的战死。
最前面的那些马甲死兵,一个身披两层重甲的分得拨什库(骁骑校),手持重盾,右手上提着一条铁骨朵,大呼道:“勇士们,随我冲锋!”
两个牛录章京,也都是齐声呐喊,指挥着自己部下的军士,随在前方的那个分得拨什库后一起冲击。
与此同时,数十个轻甲善射的蒙军旗马甲兵,也是从那些死兵马甲的两旁闪出,他们操弓取箭在手,眨眼就做好了准备!
双方的惨叫声同时响起,火枪的齐射巨响中,二十几个马甲死兵和蒙军马甲被打翻在地。
不过这些人却不是全死。那些喊叫着冲上来的死兵马甲或是蒙军旗马甲兵,一个个身手都矫健的很,人被打落在马下的就不说了,而战马受创倒下的,除非是那不走运的,剩下的都是一个翻身就利索的滚落马下。
五十步外就开枪,枪子的威力自然不如三十步距离上,但还是能击穿他们身上披着的重甲,击穿战马的血肉骨骼,将他们一个个打翻在地。
那个手持重盾,手上提着铁骨朵的分得拨什库,被几杆火枪集火打在身上,当场就被打落马下,身上现出几个血洞,双目圆睁地躺在地上,人死的不能再死。
与他一起死去的还有好几个马甲士兵,几个蒙军旗马兵也被打翻在地,不过大部分的清兵弓手已是射出了他们的第一波利箭。
袁大洪扬起胳膊挡住了一支直插眼前的箭矢,利箭并没有穿透甲衣。蒙古人的弓箭力道也是很强的,但在破甲上,骑弓先天就要落后于步弓。这跟战舰上的炮管子没有海岸炮台上的炮管子粗是一个道理。
“放!”
根本来不及多想,第一排火枪兵退下后,第二排又接着上前,上百杆火铳对着冲来的清兵马队,根本不用怎么瞄准,只要扣动板机就是。
“砰砰!”
第二排火铳兵退下,第三排上前,又是大股的硝烟喷射而出,一个个冲上来的清军马兵,尖叫着被打翻在地,弹丸破开他们的甲衣,急速地在他们体内翻滚着,无情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第四排、第五排,……
只要不被打中头部,头弹的清兵很难立时便死,然而那还不如立刻死了呢。巨大的痛苦让他们滚在地上惨嚎,不管是死兵还是军官,等级上的区分抑止不了肉体的痛苦。
一个幸运的马甲兵捂着自己的胳膊,踉跄的走着。他从马上摔下来并没有受伤,枪子也只是打伤了他的胳膊。但是强烈的撞击还是叫他有些昏昏懵懂。马甲兵唯一还记得的就是立刻站起身,告诉别人自己还没有死,然后是尽快离开战场,不然他就是现在保住了性命,也无法躲过所有的马蹄的。
但是他踉踉跄跄的脚步害了自己,他还没有彻底清醒的大脑害了自己。
一匹战马冲刺而来,就跟后世的惨烈车祸一样,战马将人整个撞飞了出去。
那人在摔倒地上后一声大叫,猛然翻了个身,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开炮——”
原先第一排火铳兵已经装弹完毕,他们本可以继续射击,形成连环不绝的排枪齐射。可袁大洪觉得很有必要让虎蹲炮再来发威一次。
一阵炮声过后,阵前扬起了一大片白色的烟雾,夜风也不能立时将烟雾吹去。刺鼻的硝烟味让袁大洪神情无比振奋。
他很渴望再看到虎蹲炮大发神威,被轰死的鞑子倒了一地的场景。
而事实上也却是如此。
透过烟雾,他零星可以看到那边鞑子兵的丑态。那余下的人像是都被打蒙了一样儿,有的人拨马就往斜处里跑,有的人则狂叫大吼的打马继续冲来。
“砰砰……”排枪声响了起来。
十几个发疯发狂的鞑子马甲被一扫而空。
“撤,快撤……”不止一个嗓音叫喊着,塔瞻很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复仇,但情况却根本不允许。
牛录章京们,分得拨什库们,一个个掉头就跑,已经不听他号令。
当所有的硝烟都被夜风扫去,落在袁大洪眼中的就是鞑子们仓皇而逃的背影。
看来鞑子兵也就这两把刷子,袁大洪望着阵线前倒下了一地的人马尸体,长笑出声:“痛快,痛快,真是痛快!”
这种欺负鞑子的感觉,让袁大洪爽爆了。跟打绿旗兵完全不一样。
“向前,向前。留下一队人补刀,余下的立刻向前——”他还没忘了前头的事儿。
而此时青州城的西城门处,刘军的败兵早一窝蜂的跑回了城内。外头那么犀利的炮子谁爱扛谁扛去,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而留在那儿作为监军的数十个真鞑子,也早被一翁而上的刘军士卒乱刀分尸。
姚文昌看着一群直要拿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手下,苦涩的说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他路可走吗?”言语罢,操刀上前,一刀一个,直若杀鸡一般,将被俘的五个鞑子全剁了脑袋。
这样一来他是无法回头了。
倒不是说他这手上染了鞑子的血,那吴三桂沾的不是更多?还有三顺王,那也是如此。与他们相比,姚文昌杀得这几个人算甚?
但今夜事关重大,他们这里一痿,北门那儿压力就会大一分。那可是关系到近万八旗生死的大事儿。再加上无法回头的刘泽清,姚文昌这么一来还怎么可能再回大清去呢?现在也只能希望自己的家人别遭鞑子的毒手了。
西门、南门的刘军纷纷投降,三中剩一,这真鞑究竟在哪里,就不问可知了。
郑芝龙已经叫周毅带领马兵迅速赶去北门了,希望能尽可能多的把真鞑留在青州。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忠孝节义,无一不缺
“杀……”
“杀啊……”
这一夜里,青州城内的百姓士绅们就无一个睡好觉的。
激烈的厮杀声和枪炮声吓的他们瑟瑟发抖,更有很多人担心会有那种纵火的铁弹被送入城中,一个个真是胆颤心惊。
不过还好的是,这厮杀多在城外进行,城内似乎并无大的动静。
除了府库和贡院的大火!
如是,当天色大亮,大批的郑军将士进城,彻底接管下整个青州城,城内的百姓们遂才安心。
是的,只是百姓们安心了,士绅们一个个就还提心吊胆呢。
郑芝龙在登莱两府干的那些事儿,他们又不是全然都不知?再则,那青州士绅当初联手坑了李士元,而李士元就是郑芝龙的手下马仔,双方间还有着不小的冤仇的,现在青州被郑芝龙夺下了,士绅贤达们一个个可不都忐忑不安的?
可现在曹珖全家遇难,那想找出一个有资格在郑芝龙面前为青州士绅说一句话的人似乎都没有了。
进城后的郑军先是全城戒严,严禁一切人等外出行走,然后就是在大街小巷布置哨兵,全盘掌控了这座城池之后,才会放开禁制。这都是军兵入城的老套路了。
而与此同时,大批的降兵也在南北西三门受降,同时被俘的三四百八旗兵也被利索的关押起来。
“把这些人都给我看好了。稍后我要好好的炮制他们。”
虽然这五百多八旗被俘的人员里大半是汉军旗,可谁又能分辨得出呢?脑袋砍下后,在百姓们眼中,他们全是留着金钱鼠尾额真鞑。
“国公,曹老大人,还有房家、冯家昨日里就已被豪格满门抄斩了。”
坐在青州府的高堂上的郑芝龙脸色有一丝难堪。这青州府内该被清洗的人很不少,可是,名单中却绝不会包括曹家。或者说,在益都的这些个名门世家之中,也就曹家的表现还是及格的。
“曹家人拒不仕清,豪格临走之前灭曹家满门还有理由。但房家和冯家皆已仕清,又是因何事被屠?莫不是见机不妙要跳槽造反?”郑芝龙有些不解。
“国公英明。据那姚文昌交代,房可壮就是要跳反。他约上了冯溥,又勾连了曹家,还悄悄结好军中的多名中层军官。结果谋事不紧密,被一切都被孙之獬看在眼里,那孙之獬转头就向豪格告发来,致使三家尽毁。旁支的子弟或许还有逃得性命的,嫡系则全速都被斩杀。”男女老幼,一个未留。
“孙之獬?”
郑芝龙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立刻把之前的疑惑丢在了脑后。
曹家亡了就亡了吧,虽然挺可惜,但郑芝龙会去坟前上几炷香的。
但孙之獬可是个‘大名人’啊。这厮在后世可是臭名昭著的一笔。之前被满清命为登莱巡抚,在郑芝龙搞反击战的时候,自己早早逃出了莱州,也就不再被郑芝龙看在眼里了。却不曾想他在登莱碌碌无为,在青州城里反而留下了手笔。
“能在如今这个局势下,还死心塌地的效忠满清,这孙之獬……”郑森摇头叹息,心中直骂。
眼下的局势是很不利于满清的,在如此的大局下还一门心思的给满清卖力,郑森可不觉得孙之獬是个死心眼的人,或是真就被满清的王八之气给震动了,而只会认为他是个利益熏心之辈,为了当官,为了权势富贵。而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的人。
被打入阉党,在大明治下难有翻身之机的孙之獬,这辈子想要做官,靠的就只有满清。
郑芝龙也想到了这个,虽然为曹珖一门的丧命觉得感叹,但孙之獬的选择实叫他料想不到。
固然这孙之獬是一个利益熏心的无耻之辈,但现在看啊,那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横竖郑芝龙是挺佩服起这孙子的胆量的。
就跟老朱家那些个要钱不要命的王爷们一样,这鸟人也是一个要官不要命的人啊。
能在眼下的局面下做出如此的选择,这是要有大勇气的,孙之獬比他想的可勇敢多了。
毕竟,现如今的态势看,各路明军的进展只能用“势如破竹”这个词来形容啊。
那甭管明军北伐最终效果会是如何,只眼下看,优势可尽在明军这儿。“现在投鞑一时爽,日后全家火葬场”在如今局势下真不是瞎说的!
但这孙之獬偏就敢一条路走到黑……
对于郑芝龙这种‘安全第一’的人言,真就是要佩服的。
他要当初能有这样的决心,那早竖起杆子自己打天下了。也不会在大明的旗帜下苟了好几年,因为士林而废了不少脑细胞。
发展到现在,也不见的会比现在局面差劲。
因为郑芝龙的基础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所在的环境,整个南方就没几个兵是能打的。
他固然是不能按部就班的拉出来一支战斗力不俗的新式陆军,可在明末这种比烂的环境下,却也有把握成为那不是最烂的一个。
甚至到现在都有可能坐拥半壁江山也说不准呢。
不过,这两条路虽然不同,却都是有利也有弊,郑芝龙便是做事后诸葛亮,他也想不出孰高孰低。
甚至他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种想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来自于他心头的那种急促感……
要不然,就他那“万事安全第一”的性格,那是绝不会佩服‘头铁’的。
郑军攻取青州,大败肃亲王豪格,受降毙杀清军两万人,这可是一场大胜。连同郑芝龙在青州城外砍杀了被俘的八旗兵,连同战场上遗留下的尸体筑成了京观的消息,立刻被黑冰台宣扬了出去。
不过是半月功夫,大江南北便就都有听说了。金陵城更是收到了郑芝龙递上的捷报,毙敌降敌两万人众,内中还有千多人的八旗真鞑,这是其他诸路明军根本无能获取的大胜。
而且郑芝龙拿下了青州,明军又已经收复了大半个东昌府,留给齐鲁清军的地盘就只剩下济南府了。济南府的面积也是不小,但再大,这也只是一个府,一个郑军已经挥师杀去的府而已。
这齐鲁极可能就会成为大明第一个全境收复的省份,这可不就是北伐的明证,不就是朝廷的功劳么?
然而消息报到金陵,这个本该引起举朝轰动的好消息却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石子落进了河里,荡起几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后,就再无半点波动了。
而此时的金陵城内,到处蔓延的却都是关于孔胤植的话题。
郑芝龙不止给士林撂了颗大炸弹,给金陵朝廷也出了个大难题。这孔胤植该如何处置呢?
是杀是囚,还是放呢?
杀,崇祯帝挺愿意的,可是朝臣多有不同意见。这从宋到明,还没听说有衍圣公被杀的呢。凶残如金兵蒙元,都乖乖的捧起了衍圣公,大明朝怎么能对之挥动屠刀呢?
囚呢,争议少了不少。因为杀也不是,放也不是。现在谁也不敢彻底为孔胤植洗白的,他也洗不白了。所以,放是不能放的。
如此看似乎‘囚禁’最是妥当。
可囚禁之策能让朝堂上的争论减少不少,却不能平息下天下士林百姓们的热议。
儒家大义,内诸夏而外夷狄,天地君亲师,在后世人看来很迂腐,但对古人而言是不能违的。如果孔圣之后都降了,儒家的一套是不是就要完了啊?
忠孝节义是不是就都是虚的,都是扯淡的?
从北宋到崇祯,甚至是北宋之前的上千年光阴里,曲阜孔氏多受历朝历代的恩宠,不管那是汉人天下还是胡人的江山。
汉魏曰褒成、褒尊、宗圣,在晋宋曰奉圣,后魏曰崇圣,北齐曰恭圣,后周、隋并封邹国,唐初曰褒圣,开元中,始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又以其后为文宣公。到了北宋就是衍圣公。
历代孔家人多深受国恩,但是这些人满口仁义道理忠君报国,在改朝换代之际,却无一个忠义之士。宋代如此,蒙元亦如此,眼下的大明还是如此。
见风使舵,背主求荣,转向新的主人,他们跑的最快。
如此毫无廉耻的小人,何以为圣人之后?
所以,如今的南国,一场波及到民间与士林与朝堂之上的大混乱已经开始。
对此郑芝龙是心知肚明,对他来说,如此混乱好啊。那士林朝堂和民间越是混乱才越好,因为这越是混乱影响才会越大。
就像当初的李贽,一开坛讲学,不管哪座寺庙,还是深山老林,和尚、樵夫、农民、甚至连女子也勇敢地推开羞答答的闺门,几乎满城空巷,都跑来听他讲课。俨然就是横扫儒、释、民的学术明星。
对传统思想造成了强烈的冲击,被当地的保守势力视为“异端”、“邪说”,群起围攻,要把他驱逐出境。但人或许可以驱除去,影响力却已经种下了。
主要是孔胤植身上的污点俨然是不可抹消的。谁也不能否认孔胤植先背明降顺,后背顺降清,如此毫无节操廉耻的行为,也配跟孔圣联系上吗?
自从宋代以降,随着理学的建立和发展,“三纲”逐渐凸显并且神圣化,“忠孝节义”作为“三纲”的同义语也随之成为社会流行用语,成为了被全社会上下人等尽数认同的普世价值观。到了明代的时候,社会上的人等对‘忠孝节义’的认同已经超过了五常。人们论及道德,往往以‘忠孝节义’做概括。
在如今的社会里,‘忠孝节义’这四个字,完全就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忠臣、孝子、义夫、节妇,那完全与‘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妇纲’全然匹配。发展了几百年的程朱理学已经将之神圣化、绝对化,成为了古今之所共有、人之所共有的永恒不变的‘天理’!
这一理念已经被世人所共知和尊崇,成为了道德的最高行为准则之余,也成为了一条禁锢人思想、钳制人心、束缚人身的铁链。
现在孔胤植他们就是无可辩解的违背了这一‘天理’,那还能不被人万口唾弃?
朝廷如果饶了孔胤植,那岂不是在自己打脸,岂不是在高声对朝野上下人等宣扬‘背叛’二字么?
“有一道学,高屐大履,长袖阔带,纲常之冠,人伦之衣,拾纸墨之一二,窃唇吻之三四,自谓真仲尼之徒焉。时遇刘谐。刘谐者,聪明士,见而哂曰:“是未知我仲尼兄也。”其人勃然作色而起曰:“‘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子何人者,敢呼仲尼而兄之?”刘谐曰:“怪得羲皇以上圣人尽日燃纸烛而行也!”其人默然自止。然安知其言之至哉!
李生闻而善曰:斯言也,简而当,约而有余,可以破疑网而昭中天矣。其言如此,其人可知也。盖虽出于一时调笑之语,然其至者百世不能易。
”好个李贽,可惜早死了五十年!”(赞刘谐,脍炙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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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清,民心可用也
冰天雪地里,归德总兵许定国的长子许尔安终于带着自己的五千不下乱哄哄的从磁州城内冲了出来。他们已经在磁州歇息了七八日了,一个个满面红光的,不像是打仗的部队,倒像是享福来了。
而明明是不加抵抗,开门乞降的磁州城,在他们走后则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这几日里,许尔安抄大户吃大户,赚得盆满钵满,磁州人怒气勃然,然而面对着手中握着刀把子的许尔安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任由他作威作福。
在看到许尔安兵马向着邯郸杀去时,磁州城内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诅咒他,此去最好是一头撞上鞑子的刀口上,死无葬身之地。
寒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许军士兵的面庞,但是不要紧,他们不怕。只要一想到杀进了邯郸城后,自己就能为所欲为——好吃的好喝的就不说了,还有那些白白嫩嫩的小娘子们,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是轮不到他们,但还有满城的小媳妇么。
大军北上以来,那真就不是打仗,打仗哪有这么舒服啊。这是来享福的。
每到一处,先找地方的无赖子弟,使为乡导。本地乡绅,无几人可以幸免于难。恣意掠取,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跟鞑虏有所勾当,那就是抄家籍没无异。至于寻常的富贾人家,也是难有逃脱者。
那许定国最初时候还保持着戒心,不敢放纵军士,高杰军也是如此,二者都是先张杀戮之禁,如有淫掠民间者,立行斩首。杞县、陈留等地,都是只捡大户富绅来掠财抄家,于寻常百姓倒是无有大碍。
可当他们挥兵越过开封,见到卫辉府的时候,许定国、高杰自己都把这北伐当成了旅游一样的儿戏。
直以为清军都已经望风而逃,不敢掠大军兵锋。
如是,行为日渐放肆。
四五日后,上行下效,低层军兵由是亦无拘束。
恣行杀掠。有富户者,自行点取籍没,其中下之家,只能任由军兵分掠。又有民间马骡铜器,俱责令缴纳助军。于是卫辉、怀庆、彰德、大名等地,城池百姓,家家倾竭。
杀掠都是不禁,jianyin就更放肆。先拏娼女支小唱,渐次良家女,妇**污,死者无算。降官士绅妻妾,俱不能免。
如此行径,必然使得民心大丧。
对之怨声载道的可不止那些士绅豪富们,还有无数普通百姓。
这是如许定国、高杰之流的天上人间,也是无数百姓们的烈火地域。
许尔安才不管这个,他现在就一门心思的北上,最好能第一个打进燕京城。如此不但能在皇帝面前出个大彩,更可以在财货上得到巨利。
“弟兄们都加把劲,鞑虏已经丧胆,罗绣锦(中原巡抚)逃了一路,已是没卵的鸟儿。我军此去邯郸必如磁州一般轻易得胜。那里可是邯郸,繁华远胜过磁州,城内有的是银子,有的是小娘子,你们都给我快些!”
望着乱糟糟的行军队列,许尔安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莫说是那些被拉来随军的民壮,就是手下原先的兄弟们,行军时也个个东倒西歪,仿佛都在磁州变成了软脚虾。
听得许尔安用银子和小娘子们来鼓舞,军中的士气总算是振作了些,众人稍稍加快了脚步,可是走出不足半里,便又恢复了散漫。
“此去邯郸,道途不下六十里,以现在的速度,后天或许才能到达,这些该死的混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
想到今天、明天两夜,保不准都要露宿野外,许尔安就有种现在就掉头回磁州的冲动。让这群蠢货先自己走着,后天一大早他再骑马赶路,那也不晚。
不过这也就是他胡思乱想罢了。
许尔安要真敢这样,他爹能剥了他的皮。
这些军队都是许家最大最重要的本钱,拿他们开玩笑就是拿许家的将来开玩笑。而且他就是再辛苦能有他二弟辛苦吗?留守归德‘老巢’啊,他二弟真太辛苦了。
想到这,许尔安稍稍自我安慰了一下。
而此时邯郸城内的罗锦绣呢,看着手下的开封总兵祖泽润、卫辉参将赵士忠等人,愁眉不展。
就如许尔安说的一样,罗锦绣从开封跑去豫北,又从豫北逃到了北直隶,那真的是把胆子都丧尽了。原因也很明显,手中没兵。
中原的清兵都被金玉和拉去河洛襄助多铎了。然而金玉和被明军的突袭打个措手不及,洛阳一战里,自己也一命呜呼,残兵都跑去了陕州。因为被多铎使人渡河增援,现在还固守着陕州州城。
当明军其他方面的大军杀入开封的时候,罗锦绣拿什么来抵挡?
他只能带着仅有的一点兵马后撤,不断的后撤。
作为一个老奴时期就主动投效满清的明廷诸生,罗锦绣并不算是多么知名的汉奸,但是在满清出入关内的时候能被派来任中原巡抚,他的地位如何也多少能够体会得到。
罗锦绣是提着一颗心从开封后撤的,结果在卫辉他并没有收到朝廷的斥责,然后他就一退再退,一直推进北直隶了。他本还想着能一口气退去保定,朝廷就算一时间筹措不出太多的兵力扫荡南蛮,但保定这么个要紧的地方肯定是不会丢的。
然而罗锦绣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邯郸得到了一份摄政王的私信,信中要他尽可能的在邯郸组织起反抗,势穷力竭时候再退去保定不迟。
罗锦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多尔衮要他尽可能的为满清筹措大军争取时间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脚底抹油,一个屁都不放的就丢下邯郸了。
但他手下兵力只有两千且不足,人人惊魂落魄的,这如何能打的赢身后的明军啊?后者可是五千人!
祖泽润一声都不吭,横竖天塌了有高个(罗锦绣)顶着,他可不怕受罚。
再重的惩罚有丢了小命的惩罚重要吗?
别看他是祖大寿的长子,那还真就没有承袭他爹那身本事。
事实上祖大寿四个亲儿子就没有一个成器的,反倒是养子祖可法很拿得出手,而便宜外甥吴三桂更是了得。
“怎么都不吭声?临大事而无策,朝廷养你们何用?本抚要你们又有何用?”罗锦绣怒斥道。
但朱润泽的脸皮就比燕京城的城墙还要厚,罗锦绣这点伤害,那是小意思,连油皮都没打破。
卫辉参将赵士忠等人却是真知晓军中的情形。
罗锦绣一路从开封逃过黄河,从他的标营算起来,怀庆、卫辉等地,稍微的算一下,清军也有四五千人的,可现在却只剩下了两千人都不足,原因何在?
军心大乱,斗志低靡,很多人都偷偷的脱了绿皮跑路了。
这种情况下叫他们如何去御敌?
“大人,门外有一叫魏裔介的秀才投贴请见!”
罗锦绣还待发怒,却又觉得自己的怒火来的很可笑,发的也很可笑,更不认为自己的怒火就能让祖泽润之流变得勇于任事,让近两千败兵变得如狼似虎。
“莫非这邯郸就是老夫的埋骨之地?”心中正被一股悲哀掩盖时候,外头的长随忽的来报。
“魏裔介?”
罗锦绣心中的悲色为之一敛。“这是何人?”
邯郸名门中可没有魏家。
“中丞容禀,这魏裔介乃顺德柏乡人(邢台柏乡),非邯郸人士。现年三旬上下,于本处士子申涵光交好,先祖魏纯粹,朱明万历三十三年中第,颇有贤名。”再多的这广平知府也不知道了。
邯郸只是广平府治下一地,永年乃广平府府治,位置在邯郸东北。
“请上堂来。”罗锦绣稍加有余,便做出决断。都这个时候了,难得还有读书人来见。
魏裔介长相不错,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相貌周整,眉宇间有股书生气,一望便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罗锦绣见了就是感觉不错。
为人也甚是知礼,进的大堂,先就向罗锦绣拜下。
“起来吧。你这个时候来见本抚,倒是叫我吃惊。是有什么话要对本抚讲,还是……”不能无视来者是明廷说客的可能啊。
魏裔介起身说道:“学生此番前来乃是为助中丞破敌御贼。”
“哦?”罗锦绣倒也不觉得吃惊,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敢来,有没有真才实学放在一边,单说胆量就是很大。大胆的人说什么话都有可能的。
“秀才公尽管说来,本抚洗耳恭听。”罗锦绣心中实是有些想笑的。破敌之策,破敌之策要是那么好想到的,他也不需要作难了,甚至都有了死的打算。
“中丞手下兵丁至此两千且不足,更失魂落魄,士气全无。而贼军则有五千之众,一路上兵不血刃,连下十数城池,士气鼎沸,军心振作。做正面厮杀,官军实不堪一击。”魏裔介说着话的时候都觉得很可笑,很有一种大清变大明,大明变大清的感觉。
当年鞑子几处破边入塞,大军纵横河北,可不就是如此这般么。
“然而贼兵军纪败坏,残害士绅,所过之处民怨四起。邯郸市民早有震动,今日听闻贼寇不日将到,错不是官军把守四门,那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不顾风雪仓皇而逃……”
“如此,则民心可用也!”
第二百七十八章 邯郸来人
魏裔介的这句话要是让郑芝龙听了,肯定会乐得哈哈大笑。就像他刚刚听到崇祯帝大军北伐满清的消息时一样,会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但事实上魏裔介还真没有说错。
邯郸的‘民心’是在大清这里的。
不管是士绅还是百姓,对于邯郸人而言,现在跟着满清至少还有条活路,而遇到北上的明军,则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许定国、高杰那哪里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啊,那纯粹是土匪下山扫荡来了。其行径与当年的李自成等流贼是如出一辙。
所以,北上的明军在邯郸人眼中那就不再是王师,而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如果可以,他们会倾尽全力的来协助罗锦绣守住邯郸城的。
魏裔介所谋计策的切入点就是如此,“贼军一路杀掠,所得财货众多,故而军心沸腾。然其不战而累有厚得,又见官军一味北去,则心必骄横自大,军纪亦必早颓。学生且以为,中丞可先使一志士前往贼军处纳降,直言官军已经北去,城中绅民愿献钱十万两,粮食千石,猪羊百头,以求安和。万望贼将宽宏。贼人心中许会贪得无厌,但面上必会一口应允。届时,中丞是要赚贼军入城而伏击之,还是愿意趁敌不备另遣勇士暗袭,皆可轻易得手也。”
罗锦绣闻言大喜过望,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秀才真能想出如此智谋。“此策可行,此策可行。”他虽然没打过仗,但多少是知道道理的。身后的明军可不就像眼前的这小秀才说的那样么。
如此支骄兵,要想赚入彀中,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他罗锦绣只要能胜的了那南蛮一场仗,振奋了军心,对燕京亦有了交代,今后邯郸如何他且不管,反正他自己是可以继续往保定退去了。
“中丞如是愿用学生之策,当使心腹看守四门,务必不叫消息走漏。”
魏裔介见到自己的策略被认可,也是好不欢喜。又哪里知道罗锦绣心中真正的想法呢。
他只是听闻了明军北上途中的所作所为之后,“义愤”之下,才出谋划策。便是连挚友申涵光申孚孟都还不知情。
申涵光才不会跟满清混一块呢。他父亲申佳胤是前太仆寺寺丞,甲申之变时,他正于近畿巡阅御马。李自成攻破居庸关后围攻京师,他并不在城中,情势仍可避难躲藏。旁人劝申佳胤不要进京,申佳胤却直言说:“固知京师必不守,然我君在焉,安危共之,何所逃避。”
结果在随驾前往津门的途中被雨水浇打染了风寒,而后就一病不起,年仅四十有二。接着他那身子骨一项健康的老母亲也随之而去。
申家是可怜可悯的。
津门之围解开后,申涵光乃奉着祖母、父亲的棺椁南下归乡,沿途路上也没受什么拦截。
如今申涵光的孝期已过,魏裔介这次来广平府那是看望挚友的,却不想遇到了眼下的兵灾。
那申涵光也听到了北上的明军军纪败坏,六亲不认的传闻,不敢大意,奉着老母亲和两个弟弟们就准备前往沙河县西部之广阳山躲避。但魏裔介却独身来到了邯郸!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魏裔介的“大义”更在于自身阶级的利益。
满清入关都知道保护士绅们的利益,朱明的一应优待全部照旧。结果现在明军北上收复失地的,他们士绅的利益反倒没了保障了。他们读书人被一群**兵匪压在头上作威作福,中原北逃的士子富绅带来的消息,让魏裔介果断不能容忍!
而且他也要为自家来考虑。从南面传来的消息看,刘肇基、曹变蛟还是不错的,但刘良佐、许定国和高杰却是可恶至极。偏偏这杀进广平府的就是许定国所部,魏裔介岂能叫彼辈人趟过广平杀去顺德府(邢台)?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挫败许军的势头。保不准就这几日的时间,刘肇基、曹变蛟军就已经取而代之呢。
他也不是小孩了,明军内部有多么的不齐心,魏裔介清楚的很。
所以,他也不是真的出于义愤。但事出有因,总是要冠冕堂皇、正气凛然最好!
“将军可在?”徐广心中愉畅,脚步轻快的来到许尔安大帐外,却不敢托大,向两边的军士行礼道:“还劳烦前去通禀一声。”
那个亲兵见了徐广笑道:“徐先生还要通禀什么,自个儿进去就是!”
徐广其人本是开封府下陈州一落地秀才,鞑子来了后才考中了举人,在许军杀到陈州的时候,第一个献上了自己的膝盖。又因为这人舅家与许家(许定国是太康人,隶属陈州)有些七拐八绕的联系,所以就被轻轻放过了,不止如此,还被安置到许尔安帐下做了文书。
许尔安身边的亲兵们都知道这人的来历,对他可没什么尊敬的。别看刚才话说的好听,却暗藏玄机,稍微不留神就会被坑的爬不起来的。
徐广才不会直接进去呢,这许尔安别看是武将出身,却很是看重礼数,他才不会去触霉头呢。
眼下大明兵进势如破竹,这中兴之势已成。许定国虽然是一武将,然而北伐有功,未来前途是不可限量。他可要把许尔安巴结好,自己的前程全拴在许家身上了。
在亲兵进去通禀的时候,徐广对边上亲兵的白眼视而不见,自顾着整理衣裳,让自己显得衣冠楚楚,然后在进去通禀的亲兵回来后就昂首挺胸,踱着方步,迈入大帐中。
就见那许尔安怀中正抱着一美艳妇人,衣衫不整的。见了徐广也不见有正形,那右手插在妇人的衣襟之下就不见拿出来。
“学生徐广见过将军。”
嗯,这许尔安还不愿意被叫做小将军。
“徐举人来啦,有甚事?”许尔安不快的道,就差没直接说有屁快放了,没看他性质都已经来了么。
“将军容禀,学生是有喜事要报将军知晓!”
“哦,有何喜事?”许尔安的心思依旧不在正事儿上。
“今曰军前来了个文士,口称有大事想要求见将军。将军差人告知学生去见,学生听了便跑去见了,那人却是邯郸来的。”说到这,徐广心中又有些个自得。邯郸赵湛赵秋水的名号他也是听闻过的,可今日不还是要对他低声下气么?
刀子总是比人的脖子要硬的。
“邯郸来的?”许尔安猛地坐正了身子,脸上也出现了一抹肃容。“如何说?”
“罗锦绣那狗官已经逃了,邯郸绅民愿献银十万两,粮食千石,猪羊百头,以求平安。”徐广说话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抑制不住的讽刺笑声。
这邯郸城都一个兵也没了,眨眼就要被大军给拿下。到时候大军所得可不止他们口中说的这些,城内的一切可不都是他们的?
“好,好,好。好个罗锦绣,真乃是俺的财神爷啊。”
“告诉他,本将军应了。”许尔安骤然间闻得如此喜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取城池,拿到钱财,这脸上全是狷狂的笑。
第二百七十九章 罗锦绣放心了
安阳,彰德府治。
此刻许定国正驻军于此,愤怒的把洪承畴发来的公文摔到地上,许定国破口骂道:“洪亨九这个看碟下菜的老匹夫,欺人太甚!”
就他许定国的军纪不好么?
高杰呢?刘良佐呢?他们的军纪就好了吗?
就是刘肇基、曹变蛟不也是一路抄家抄的不亦乐乎么?
偏偏要拿他来开刀,真是明着在欺负他势单力弱啊。
许定国为中原陈州太康人。年近六十,早年膂力过人,能手举千斤大钟,人称“许千斤”。天启初年时候曾在登莱巡抚睢州人袁可立帐下听命,被擢为中军,随袁可立参与镇压过白莲教妖乱。崇祯年间又以剿“流寇”功升晋西总兵,后犯事被逮下狱。再因为当时缺将,被特赦出狱戴罪立功。许定国蒙赦出狱,便顶着报效朝廷的名号毁家养士,拥兵割据一方,在李自成大军席卷中原后,屯驻归德府,成为了明廷于中原仅存的一支军事力量。而此人自负功高,曾上疏诋毁高杰为贼。高杰闻讯恨得咬牙切齿,常与人道:“老子见老匹夫,必手刃之。
所以,许定国最初听闻了朝廷北伐的消息后,心中是很患得患失的。
因为朝廷要北伐中原,这归德府就是毕竟之路,这叫许定国很有一种锋芒在背之感。要是朝廷让高杰入中原,于他可大为不妙。虽然高杰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取他首级!因为此时的南明不是历史上的南明!
万幸,高杰被指派去了兖州,许定国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朝廷北伐的目的地并非中原,也不是齐鲁,而是北直隶。他们终究是在豫北照了面。
有洪承畴压阵,那高杰再蛮横也不敢无视朝廷法度,许定国自然安然无恙。
历史上的他赚了高杰的人头,北投效满清,这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南明法度废弛,纲纪混乱,如高杰这般的强藩,擅自杀了他区区一中原总兵,朝廷根本无力约束。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金陵朝廷的威严和对于各镇兵马的控制绝不是历史上的弘光朝可比的。高杰纵然恨许定国恨得牙痒痒的,那也不敢举兵火并。
当然,许定国也是表现很识趣,主动遣人致书高杰道歉赔礼。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的明军北伐反倒解除了许家的一个潜在的隐患,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加上这一路进军顺利之极,虚名实惠,许定国全赚到手了,那正是得意的时候。洪承畴赶在这个时候发公文斥责他部肆虐士民,败坏朝廷声名,这叫许定国心情大坏。
但是他的儿子许尔安现在却是春风得意。
邯郸的士绅代表出城三十里相迎,为首的一个姓赵的秀才跪于许尔安马下道:“久仰将军父子英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态度那叫一个谦卑,叫许尔安大喜,只道这邯郸士民都为可造之材,对于邯郸的降服更是深信不疑。
等许定国大军行到城外三五里地时候,就看到大批的民人正在一片空地处杀猪宰羊,一口口大锅灶台早已经累架起来,内里或是翻炒或是煮熬,再则就是一组组蒸笼,香气扑鼻。
“这是……”许尔安先是一愣,继而就明白了来,邯郸人还是怕他大军入城啊。
“将军为国辛苦,将士一路顶风冒雪,沿途必然劳累,小人们特意备下了好酒好菜,以作款待。”
说话中还可怜巴巴的看着许尔安,话语里的意思显然就是请求许尔安驻兵城外,叫许尔安心头只想发笑。但脸上却沉了下来,做怒喝道:“怎么?你们是要把本将军也留在这儿,连本将军都进不得城了?”
赵湛连道不敢:“岂敢怠慢了将军,城中早备好了美酒佳肴,来与将军接风洗尘。”一边心中却想:这天下真就有主动找死的蠢货。
自己眼前之人可不就如此?
许尔安呵呵大笑,“本将军量你们也不敢如此放肆。且先叫你们城中的丁壮尽数散了,再把那些破烂刀枪都扔出来。”
这人警惕性却还是有的,只是没用对方向。
邯郸方面则早有准备,故意隐藏部分精壮,而以老弱精壮参半出列。人人面带疲容,目露惊慌,完全阵列可讲。
罗锦绣带来的清军败兵,也分出百十人在人群里充作骨干,就是作假也要有一分真实感不是?叫许尔安看了果然大感放心。
这邯郸的民壮要真就全是一群老弱病残,他还不信呢。
“将军,城内请——”
赵湛对于许尔安身后带着了数百军兵如是未见,既然诚心邀请人,那岂能容不得人有护卫?
而要是没这些护卫,许尔安又岂敢亲身入邯郸?
而许尔安眼看自己带着几百军兵进城,而赵湛却拦都不拦一下,再看着邯郸城门口一片披红挂彩的,数十名衣着体面的士绅汇聚,更有乐班在等候着,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啪啦啪啦……”
眼看许尔安一行人赶到,那门口汇聚的士绅们全都乖乖行礼,鞭炮点起,乐班响起。那是好不热闹。
许尔安大摇大摆的进了邯郸城。
那可不就立刻沉浸在了温柔乡中?
有美酒佳肴招待着,有士绅贤达恭维着,更有漂亮的粉头相陪,叫许尔安好不快活。
两三日里的顶风冒雪行进的苦寒和疲惫尽数消散,一时间甚事儿都不愿意管了,只想着在酒色里好好地歇息歇息。
“将军,那城外的弟兄?”
徐广小心的问道。
“好歹也被本处士民好生招待一番,今日就算了。叫弟兄们且寻个住处歇息,进城的事明日再说。”
许尔安是不可能不叫军兵们进城的,这是他许下的诺言。但想到邯郸士民的温顺,且就叫他们再安睡一晚,缓刑一天好了。
罗锦绣躲在城中一处大宅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对于许尔安的行动全都了如指掌。
“没曾想到这厮竟如此的不成气候。”
许尔安的愚蠢和贪财好色叫罗锦绣是大开眼界,想到自己竟然被这种人从开封一路赶到了邯郸,罗锦绣心里很是有种耻辱感。
“中丞这番可以安心了。”魏裔介脸上全是笑。
这许尔安简直是人才,先前设想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这些了。
“本抚自然安心。”罗锦绣身上的千斤重担就彻底卸下来了。“但这还哦真是要好好的感谢这位小许将军啊。且等今夜里破了城外的贼军,本抚再来与许尔安好好的分说。”
第二百八十章 天下笨蛋千千万万,许尔安为什么这么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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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绣本来只准备赚了许尔安,对于城外的四五千明军,那是不敢抱有奢望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下却是叫他有种不趁机干上一笔,就犹如犯罪的赶脚。
城外的明军全无戒备,场内的许尔安也毫无戒备。四五千人跟猪羊一样,他完全可以双管齐下!
当天色暗淡下来时候,埋伏在城内城外的清兵齐齐涌了出来。
邯郸县衙。
一群人推着几辆装满了酒坛子和宰杀好的猪羊的车子涌了来,大门前守卫的许军只是大刺刺的看着,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吆喝一声的。
没一个人感觉着来者有什么不对,竟然一个个都是膀壮的不像话的壮汉,那都不是五大三粗可以来形容的了。而且数量也明显有些过多了,透过车轱辘的扎压声还隐隐有铁片震响。
不过这也不稀奇。这些人连衙门前头不知道何时已经静悄悄无有半点声音动静都没察觉,连上百清兵在祖泽润的带领下悄悄逼近都不知道,其废柴属性也就可见一番了。
祖泽润也是个废柴,可他手下的百十亲兵却是能战的。眼下涌到衙门口的这大几十号人,就都是祖家的家丁。
别看领头的两个人都四十好几了,胡子头发都有点发白,但他们手中杀过的人,绝对比专业的刽子手还要多。
人车都到了大门口,就也没必要再遮掩了。两个为首中年人里的一个,把手一抽,就从一口猪肚子里拎出一把砍刀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门庭的石阶上。抡刀就劈!其他人也抽出刀来,纷纷跟进。动作中外罩下的甲衣唰唰作响。
那守门的许军士兵一个个都傻了眼,被这班人的暴起发难给惊呆。都还没及有反应,就被削掉脑袋。咯喀的几声,人头纷纷落地。转瞬间门前的一二十人就倒下了一半。
剩下的也没人操起兵器抵挡,而是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往县衙内跑去。
一个县衙拢共也就百多人,入城许军大半在县贡院驻扎,入夜后上百坛酒水送来,一干人划拳掷骰,正喝酒吃肉好不快活。此刻被忽的杀出的清兵轻易的就团团围住。清兵也不去厮杀,而是只把前后门路堵塞,运来一捆捆木材,一蓬蓬火箭射去,烧光了了事。
而县衙之中,鼓乐奏响,大戏唱起,许尔安正笑得嘴都合不拢,根本听不到外头的喧哗。
十万两银子已经被送了过来,此刻全堆在大堂上,白花花的银子在灯火下好不诱人。
许尔安不是没见过银子的主儿,但如此轻易的就能得到十万两银子,却还是第一回。而且这十万两银子他可以把大部分装进自己的腰包。
比起往日的收益来,有着显著的增益。
那心头都已经念起了邯郸士绅们的好来了,决定明日下手时候,只取钱财,人命上就网开一面。
然而正所谓乐极生悲。
就在许尔安飘飘欲仙的时候,一个满脸惊慌的军兵跑进了大堂。周围一片喧哗。那些拿着锣鼓器乐的乐班,还有台上唱念做打的粉头,全被他吓的慌忙躲避。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邯郸士绅们做反了,他们的人已经杀进来了。”
许尔安本还要发怒,听到来人的话之后,所有的怒火全都化作冷汗渗了出来。但还是不敢置信,“什么?”邯郸士绅先前那么的温顺,一个个俯首帖耳的,现在他们怎么就敢?
“该死的,这帮阴险狡诈的王八蛋!”许尔安心中破口大骂。怪不得这些人先前一个个告退呢。
而就在大堂内的许军们还都不敢置信的时候,冲进来的祖家家丁已经杀到二门来了。这下好了,都不用说了,人家都已经打上门来了。
许尔安大感不妙,可还是鼓起勇气叫道:“弟兄们都顶住啊,贡院就有咱们的弟兄,城外就有咱们的弟兄……”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快,快,快。都给我顶住,给我杀了他们,只要杀了他们,这邯郸就还是我们的天下,到时……三曰不封刀,缙绅大户,任你们抢掠屠戮!”
这个时候,他真的是气坏了,也怕坏了。
自己怎么就猪油蒙心,这般轻易的就进了邯郸城呢,更念着邯郸士绅的好,还打算缓刑一日。
“杀,杀!”
顿时有一些被鼓起勇气的许军士兵挥舞刀枪向祖家家丁冲了过去,他们作为许尔安的亲近之人,多少也是受许家恩惠的人,还是有点心的。
祖家家丁这边却是无声无息,跟吆五喝六的许军士兵截然不同。
但这才是最可怕的。
许尔安身边也不缺乏血勇之辈,一些人更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许定国只是跟流贼厮杀,祖家人当初可是同鞑子厮杀的。
转眼之间,许军就伤亡近三十人!
不管是热兵器时代还是冷兵器时代,一支队伍能承受百分之三十的伤亡不动摇,那绝对是铁军。
眼前的许军士兵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死伤近三十人便已经让他们当中不少人握不住武器了。一个个面色惨然。就是许尔安本人也这样。
看到祖家家丁动手,他就知道今日不能得好了。
眼前的这些人绝不可能是士绅们筹集起来的保镖护院,这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他发狂一样大喊大叫:“上啊,上啊,我们还有不少人,怕什么,杀了他们,整个邯郸城里的女子金帛都任你们选捡!”
但也没个鸟用。
许军士卒一个接一个被砍到在地,双方的厮杀,完全是倾斜式的一面倒。
“许尔安,乖乖的束手就擒,我家总镇还能饶你一条狗命。要不然,现在就叫你送你见阎王。”
许尔安脸色铁青铁青,他很希望自己能不为所动的大吼一声:“老子不怕死。”
然而颤抖的心叫他喊不出这轻飘飘的五个字。
他当然怕死了,很怕死。
但是现在他怕死就能献上自己的膝盖吗?
要知道这大势在大明啊。
他爹更是大明总兵,未来光复北地的功臣,很可能在大明重兴时候还能搏得一爵位,他现在投降鞑子又算怎么回事?
但是不投降,不投降就要死啊……,他不想死啊。
“你家总镇?你家总镇在城内吗?”他可没收到大批人丁进城的消息,还有,“你家总镇是谁?”
许尔安面容死灰,就是这短短时间里,他都不知道已经经历过了多少次斗争。可最终还是贪生怕死之念占据了上风。
“我家总镇乃开封祖总兵。”
“祖泽润?他竟有胆子潜伏在城中?”
“何止是我家总镇在,就是罗中丞也一样就在这邯郸城。”那人哈哈大笑。
“总有人说自投罗网的话,俺今日算是见到活例了。这天下的笨蛋千千万万,可是如你许尔安一样愚蠢的,我看也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