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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官的在“回流”

    “这位仁兄,这位仁兄,小弟鸿胪寺右少卿,今日遇难,还望仁兄撘一把手,救小弟一救,小弟没齿难忘。”

    淋淋漓漓的细雨中,一名浑身湿漉漉的从五品官员站在水沟边,早就旱的滴水不剩的水沟中,一辆装满箱子的马车躺在沟里,旁边两辆载人马车一辆坏了轮子歪倒着,一辆还算完好。

    马车内坐着官员的家眷和几名贴身仆人,一个个都满脸的惊慌。这名官员则还沉得住气,向迎面赶来的一支车马高声求救着。

    “快走,快走。”

    车队当头的一辆马车里传来了主人压低嗓子的声音。

    赶车的车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主人这是不愿意搭手啊。

    也是,都什么时候了?李贼的大军都要追来了,自己逃命还顾不上呢,如何还有闲心来救人?

    “驾,驾……”

    车夫大声吆喝着,鞭子甩的啪啪响,车马速度不仅没减下,反而更快了。

    “这位仁兄,这位仁兄,你不能走啊!”官员大声叫喊着,充满感情的大声叫喊着,却叫不回那逐渐远去的车队。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焦急的声音询问着,上下人等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拒绝搭救他们的人了,一次次鼓起希望,又一次次迎来失望,不仅是眷属下人,就是那官员本身都没心劲了。

    “不怕,不怕。咱们回京城。”官员红着一双眼睛发狠道。破罐子就破摔了,既然老朱家无情无义,同僚自私自利,老子就投靠新朝去。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做出如此的选择,或是说不是所有人都向眼前的这这么倒霉。

    车马在路上坏了的事儿不稀罕,可马匹受惊,不仅自己拉着马车钻进了水沟里,还把其他马车撞坏,这种倒霉事儿就不多了。

    那些车马旦是有损坏的,最多的选择就是直接抛弃,捡一些宝贵的东西带上,便是多余的奴仆也通通抛弃。

    “老爷,老爷,带上我吧。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老爷,求求您带上我……”

    沿运河路上,一路哭声连天,场景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大帅,这些个做官的?”郑军探马很快就查到了一些个情况,一些个滑头的中低层官员,或是一些倒了霉的官,俨然有向京师‘回流’的势头。

    “不管他们,只要把那些个大鱼给盯住就好。”郑芝龙不在乎那些个小官,燕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儿有几千人,他就是想要全盯,那也人手不够不是?

    只要把那些个大鱼送到南面就行了,余下的官儿,随他们去。郑芝龙相信回京师的到底会是少数人。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只要踏出了燕京城,再回京城去投降新朝,那感觉就不同了。

    白良柱打马奔回了中军,叔父白广恩和马科、唐通正都坐在削平的树墩上等着探报。

    “郑芝龙布兵何处?”

    “郑芝龙大旗立在平通桥上,全军排成一条直线,东抵香河县城,西抵安平镇。”

    平通桥就是沟通运河两侧的一座石桥,东端可去香河县城,西端可抵安平镇。

    “这距离可不短。郑芝龙手里拢共才几个人头?就敢如此排兵布阵?”唐通先就叫了道。

    这安平镇到香河县城,沿途少说也要有十几里,郑芝龙这兵马分的是够散的。

    “可不能小瞧了郑芝龙的兵……”

    参加过张秋镇之战的白广恩与马科神色郑重,唐通脸色却还轻松。见二人如此说话,当下就包揽道:“既然如此,这平通桥不若就由俺来打,二位分别从东西两侧包抄,不用强攻香河县跟安平镇,只分出兵马把人看住就好。然后两位只管率军向武清追去。”

    “不过……”

    话音一转,唐通脸上露出一股玩味的笑。

    擒获崇祯帝,他们三人是都不去想了,可是擒获一些随驾的大臣,缴获一些钱财细软,乃至是些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却是肯定的。

    白广恩、马科一看唐通竟然主动来接这烫手山芋,无不大喜。见识过郑军枪炮厉害的他们可不想去与郑芝龙死磕硬怼。当下纷纷承诺道:“老哥哥放心,规矩俺们懂。”不仅是缴获上要分润给唐通,就是战功上也要分润给他。

    唐通无形中就有种三人之首的感觉,后者追求的也就是这点,因为他的实力在三总兵中是最弱的。

    当下满意的笑了。

    号角声响起,大顺军分开了军列,大兵一动,声势可不小,立即就被周毅探知,火速报给了郑芝龙。

    “唐通?”

    这人也是一员老将了,名头也不小,地位也很高。做过宣化总兵、密云总兵、蓟镇总兵等要职。都在京畿周遭,地位远比之前郑芝龙这个闽地总兵要重要,手握兵权,举足轻重。

    可要说到他的战绩功勋么,不是郑芝龙看不起他,这次追来的三总兵里,他最瞧不上唐通。

    唐通的兵马也是几经遭受创伤后的队伍,虽然只有八千人,却也不尽是老兵。

    他在行军路上抓了一些青壮和奴仆,那妇人们自被他拘在后头,男仆就跟被抓的青壮一样,随军劳力之余,现在还要走在军列的最前面。

    这些人之后才是唐通的兵,先是新兵,后是骨干老兵,最后是家丁。

    这就是眼下时期很多将领的作战方式,跟着李自成、张献忠他们打了十几年仗,明军打着打着,似乎自己也变成流寇了。

    举着青色的大顺旗号,唐通大军黑压压的从东岸向平通桥杀来,河西岸则只有千八百人在应负着。

    “果然没大炮!”郑芝龙脸上露出笑来,没大炮就好,唐通没大炮,那就该他的大炮发话了。

    随着唐通军逐渐靠近来,两军的距离从两里变一里,然后再变作百十丈。

    郑军的火炮开火了。

    隆隆炮声中,郑芝龙军平通桥阵地上泛起道道白烟,一个个仿佛成年人握紧的拳头似的死心炮弹呼啸而出,朝着对面唐通军飞去。

    最前列的替死鬼们还没看清楚郑军的人脸,便遭遇炮击,登时发出一片惊呼。

    很多人下意识的就要逃跑,可当前的两个被人群中留作监视的唐通军士兵刀枪齐下,一个脑袋滚地,一个被串了个透心凉,登时吓住了所有人。

    实心弹不能爆炸,但却会在地面上翻滚弹跳,这些炮弹在空中原本是看不出轨迹的,但落入人群之后连翻带滚,马上便在人群中犁出一道道血色沟槽。

    在药粉爆炸所带来的巨大的动量面前,人体就如同豆腐一般脆弱,披再厚的重甲都没用,何况是没有披甲的人呢?

    那基本都产生不了伤者——要么没被碰到,一点没事。要么被碰到,那就没命了。

    但凡被炮弹沾上一点边,即使没当场毙命,也是缺胳膊少腿的碎骨裂肢之伤,在这个年代就是必死无疑的。人群里的唐通军监兵也不会容忍他们一声声的惨叫,凭白降落士气,立刻就上前补刀,残酷的很。

    六门火炮,六发球形弹,一下子就在叛军阵中制造出约三五十人的伤亡——有一些是在慌乱中被推到踩伤的。

    但即便如此,也是打乱了唐通军前部的行进。

    火炮称为战争之神不是没有来由的,对于传统密集阵列的作战方式,连实心炮弹所能造成的杀伤力,可远比想象中的巨大。

    炮击意味着战斗正式的开打。对方数千人的大军显然不会因为遭到一次炮击就承认失败,何况死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人。原本队形密集,正在缓缓前进的敌军进攻阵列稍稍在原地停了那么一下,随后,就在一阵喧天战鼓和号炮声中,庞大战阵骤然加速,踏着金鼓声快步朝郑芝龙军逼来。

    只是快步,而不是奔跑,唐通军还是有些作战经验的。

    别看一里地不到的距离很短,你披着甲衣,拿着刀枪跑跑试试?跑到地儿了,也该大口喘气了。

    他们只是走得比较快一些,相互之间距离也渐渐拉开一些。

    大斑鸠脚铳也开始射击了,还有狙击手,他们瞄准的目标就是唐通军前部人群里的监兵。不求把他们全都打死,但打死一个,前部的松动就也大上一分不是吗?

    “呼……”平通桥上,朱纯臣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呼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冷汗连连。但终于能暂时送一口气擦擦汗了。

    别看平通桥是郑芝龙将旗所在,这儿只有三千步骑兵,先前一直叫朱纯臣心神不宁,是唯恐战败了,跑都跑不了,现在他能放下一点心了。

    那唐通手下军兵虽多,却没有盾车,上下都是血肉之躯,应该是难扛的住郑芝龙军的枪炮的。

    “唐通这贼子枉负圣恩,献关降贼,吾恨不能得其肉而食之。安南伯今日若能重创贼军,捷报送到御前,定能叫陛下大喜过望,一扫离京之颓废。”

    郑芝龙听了哈哈大笑,“借国公吉言了。唐贼依仗着兵多来攻,今日定让他知晓厉害。”

    就在这说话间,六门火炮又一次喷出火焰来,这次就不是实心弹了,而是正中的散弹。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

    后世职场有一句话叫: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郑芝龙这次打的就是不长眼的,谁真心实意的要给李自成卖命的,谁就先要倒霉!

    大明朝的降兵降将多了,但你掉过头来就冲着原先的主子狂吼大叫的,那就只能被一棍打死。

    这也叫杀鸡儆猴。

    不管是香河县还是安平镇,当守军看到平通桥上忽的燃起三道狼烟时候,城门就开启来,然后各有一个营的火枪兵拖拽着小炮,从城内开了出来。

    马科、白广恩都在这儿留下的有兵马,可是这叫他们怎么去阻击?

    唐通没有准备盾车,他们也一样啊。

    唐通不下骑兵稀少,他们手中一样不见几个马军。

    唐通手中没火炮,他们手中也没大炮。

    这些人又都是在张秋镇见识过郑芝龙军的枪炮厉害的,如何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与他们硬怼?

    而且……

    “竟然开出了一个营头,城上的军兵还丝毫未动,这香河县/安平镇内藏了多少人啊?”

    两军将领都震惊的叫道,没人会想到郑芝龙竟然把手中的军兵平均分布在三个要点上。

    两个火枪营如是一双大钳子,向着平通桥的唐通军夹来。如果二者赶到的时候,唐通军正在向平通桥发起猛攻……,白广恩、马科两军的将领只要想到那画面就不寒而栗。

    将视线转回平通桥。

    六枚散弹,好似六张大网从天空中散开,暴风骤雨一样,劈头盖脸的向底下的唐通军砸了去。

    两军距离相距已经只剩下百十步了,大批的唐通军士兵已推开前方的肉盾,举着刀枪冲杀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唐通军中奏响,一颗颗弹子在巨大的动能作用下,如是一柄柄小刀一样,轻易的划开了人的血肉骨骼,洞穿战甲皮盾。

    不管是甚样的防御措施在大炮打出的散弹面前都是白费功夫。

    披着棉甲的老兵也好,穿着只是鸳鸯战袄样式的棉袄的新兵也罢,或是那些只着平常衣物的肉盾们,亦或是铁甲在身的中下层军官们,弹丸之下全都一视同仁,旦有命中无不鬼哭狼嚎。

    唐通军冲锋的势头为之一堵。

    平通桥东岸郑芝龙军前,一具具尸体扑倒了一地。

    “咚咚咚……”

    唐通军背后的战鼓依旧被擂响,大群的军兵继续向前涌来,前方士兵被后方来的力量推拥着不得不向前挺进。

    “开火……”

    郑芝龙军中的臼炮发威了,一颗颗开花弹被射了出来,虽然它们的射程也很近,威力也不很大,但在唐通军列中猛然爆开的数团黑红色火焰,弹片横飞之中惨叫声凄厉的响起。

    炮弹竟然还能爆炸?这叫唐通军如受雷击!

    一颗颗开花弹炸开,空旷的平原上飞溅起朵朵血花,四射的弹片夺去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装弹……快装弹……”朱纯臣在后头大声的吼叫道。一条条青筋在他紧握着的双拳上鼓起,脸皮涨的通红,脖子上根根粗涨的血管更是清晰可见。那似乎比前线的炮手还要紧张。

    早已规划好射击范围的一门门臼炮各守其职,第一批炮弹几乎都对准唐通军中心位置打去,十多个弹坑几乎把唐通军前部的中后段中心部位给清空了。

    接近爆点的地方,惊恐不安的士兵疯了一样往两侧跑,中间,横七竖八倒着许多躯体,有些还在翻滚哀号,但大部分都没了动静,只有松软泥土犹自冒出缕缕青烟。

    随后,郑芝龙军的火枪兵开始发威了。

    唐通军乱做了一团,前面的向后退缩,后面的则不得不向前奔,自己人都挤在一起了,又没有盾车之类的防具掩护着,这些人对于火枪兵而言,完全就是送餐的。

    “射击!射击!”

    心情放松下的郑芝龙军,无论火枪兵还是炮兵,这一刻都展现出他们的最高水准——靶场上的表现。

    “砰砰砰……”

    枪声爆豆般响成一片,唐通军冲在最前方的一些骁勇之士几乎同时被打得向后仰倒——枪子的冲击力太大。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同时爆出两三点血花来,然后或当场死亡,或是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叫喊。

    火炮还在继续响亮着,六门火炮继续发射着一枚枚散弹。每一团浓烟腾空升起,就会有十数个到数十人不等的倒霉唐通军时候死伤流血。

    对于唐通军前部的将士们而言,这一刻,整个天地仿佛都在爆炸声中颤抖……

    胸腔里的空气好似瞬间凝固。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黑云压城一般的破灭,自己似乎眨眼间就进了十八层阿鼻地狱。

    空气中飘扬着淡淡的腥味,这是血的味道。

    “全体都有,冲啊。”洪旭大声吼叫道,同时手中高举着腰刀,做好了肉搏战的准备。

    “弟兄们,随我杀啊……”一名名军官扬起了佩刀,高声叫喊。

    这是郑芝龙军中的规矩,大军冲锋的时候,人人拼命,军官可不能畏缩不前。

    “杀啊……”上两千火枪兵齐声呐喊。

    一口口雪亮的刺刀应着阳光闪烁白光,远看仿佛是一片丛林,在将士的呐喊声中,直冲向乱做一团的唐通军怼去。

    后者丧胆落魄,如何还能与郑军白刃拼杀?纵然人数占多,也是一群羔羊罢了。一个个丢枪弃甲的抱头就逃。可唐通军自己乱做了一团,很多败兵陷在人群中,就是想逃都难。

    那凡是被裹进刺刀丛林当中的唐通军,就像是汇入大江的小河,或许能翻卷起一朵浪花,却转眼间就在大江的滚滚波涛中消失了。

    雷鸣般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唐翰辅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受惊的战马猛地掀翻在了地下,摔的是头晕目眩。

    作为唐通的儿子,也是唐通军前部主将,唐翰辅真没有靠的太近。但哪里知道他胯下战马在马厩里栓的太久了,已经不怎的适合战场上的枪炮响声了,竟然受惊把他撅了下来。

    艰难的爬起身来,轰鸣的爆炸声依旧响彻天地,唐翰辅的脑子是一片空白,两耳也嗡嗡的响,像似有一百只蜜蜂在耳朵不停地闹着里一样。

    他是着实受了一惊,没想到这次在新朝面前卖好的行为,竟然如此艰难。

    郑芝龙军的枪炮着实犀利,这一阵,前军想要建功恐是不成了。

    当然,他心中也并无害怕,因为他这只是前部,唐通军的主力还在后面呢。

    待他定下心神时候,就看到一股股的军兵正慌乱的向后倒退来,这让唐翰辅勃然大怒,扯着脖子他厉声吼道:“怎地回事?这是怎地回事?”

    “没大帅的将令,谁也不许退……”

    但这时候已经没人愿意搭理他了,郑芝龙军的枪炮太要命了,现在不跑,再晚一会儿,想跑就都来不及了。

    巨大的爆炸声以及那可怕可怖的密集炮火,已经让这些唐通军吓破了胆!

    他们虽然都是正规士兵,很多人也都见识过大炮,但又几何时见过如此猛烈的炮火覆盖?炮弹都还会爆炸?

    轰隆隆的响声直叫人受不了。

    唐翰辅怒极发狠,他爹手下有八千人,前军才是全军的两成,他自以为自家本钱还雄厚的很呢,猛地抽出腰刀,“唰”的一刀砍下了一名惊慌失措的士兵首级,拎着血淋淋的脑袋向四周厉声喝道:“谁还敢再逃?斩立决!”

    “快整队,都快整队。各军听令,凡有乱窜者,杀无赦!”

    新朝在即,唐翰辅可指望着能好好的露一下脸,在新君面前挣下一个光明前程呢。横竖大明皇帝是回不了燕京城了。别看崇祯帝囫囵的逃出了京城,而大明在江南,在两淮、齐鲁还有很大很广的地盘。

    可他老子唐通当初献居庸关时候就想的很明白了,大明是还有很大的地盘,也似乎有很多的兵马,但都不中用啊。

    湖广的左良玉连李自成留下的白旺都打不过,屡次与白旺战于郧、沔间不得胜。

    洪承畴几千残兵败将,不足为虑。刘泽清、刘良佐,还有从豫西南逃去晋西,再从晋西逃去淮南的高杰部也是一样。而江南、岭南其他地方的兵马则连以上诸镇还有不足。满打满算崇祯皇帝还得力的军兵就只剩下闽地的郑芝龙军和凤阳的黄得功部了,但就这点兵马又如何能抵挡的住大顺的百万大军?

    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两军淹死。

    纵然有郑芝龙的水师襄助,大明守住了长江一线,那也是个南北朝。

    而他们唐家的老家在关中的泾阳啊。

    所以,唐家父子准备在这一场追击战中出死力,好好的为大顺新朝卖命,便是落败了,也要让李皇帝看到自家父子的一片忠心,然后也能落得个平安富贵。

    这就是唐翰辅亲临‘前线’的原因。

    鲜血哧溅了半身,手中的刀子还滴淌着鲜血,手中再拎着一颗鲜血淋淋的脑袋,周边的溃兵像是见到了厉鬼一样纷纷散开,避开唐翰辅后再接着继续向后逃跑,稍后一股溃散下来的败兵远远看见唐翰辅的样子,便知趣的从旁边绕道溜了过去!唐翰辅又急又气,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枚铁球落在他身边。

    土沙飞溅,铁球在地面上弹起,速度似乎并不快,但唐翰辅就是躲不开,眼睁睁的看着那铁弹正中他腰腹……

    之后身材壮悍的唐翰辅像一片枯枝败叶般飞了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儿子死得值啊

    燕京,大顺永昌元年,三月二十日。

    一夜的小雨,淅淅沥沥,还没有风,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一道珠帘。陈演站在空荡荡的宅邸大门下,脸上罩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来。

    今日他悬在半空里的心终于落地了,他被李自成重用了,成为了天佑殿的大学士。

    牛金星是丞相,宋献策是左辅,他陈演就是右弼。

    名义上成为了大顺朝廷文官一系的第三把手,老资格的宋企郊(顺吏部尚书)都被他压在了头上。

    陈演应该安心了,他的性命,他的荣华富贵,通通都有保障了。虽然这么个过程挺无耻的,有着很多不能言之事,但结局总算还不错。

    然而从换了主人的紫禁城出来归家的他站在空荡荡的陈府门前,心里却又不仅担忧起了自己随崇祯皇帝南下的家人。

    虎毒尚不食子。

    陈演现如今这举动与食子有何区别?

    人已经行到了武清的崇祯帝得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密报后,气的破口大骂,一声令下已经把陈家家眷打入‘监牢’了。虽然那监牢是漕船的船舱。

    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对陈演的祭词,还准备了对陈家的封赏,都打算到了金陵后就立刻使人去造祭祠,他本人也当亲临致祭,当坛痛哭,以示哀荣。好激励臣节,鼓舞士气。

    谁能料到如此一个知书达理又受恩甚重的大臣,竟然直接带着手下的大小官员齐齐开门迎降了。

    但是崇祯帝已经知道陈演不是个好东西了,把陈家的男男女女都打入尘埃之中,可陈演本身不知道自己家人的消息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做上右弼的位置,在天佑殿中得到一席之地,那还多亏了顾君恩对李自成的一番劝谏。“陈演,阁臣也,文臣领袖者,为新朝效力,则崇祯必视文臣如草芥,此后文臣如何还能为之忠心效死?武职如白广恩、马科、唐通、姜瓖之辈为我朝所用,则崇祯必视武臣为草芥,日后明廷武将又岂会为以草芥视己之君效死?”

    “崇祯性格刚毅,只要明廷文武向我们归降,明廷必根据法律杀其一家。我朝留其一身,明廷杀其一家,则降臣归志更坚!”

    崇祯帝南逃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对于新兴的大顺王朝言,那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威胁。

    所以,李自成考虑了一番后,决定郑重其事的把陈演当做一个广告牌,高高的举起来。

    相比起崇祯帝时期,陈演近来的感受如何,是冷暖自知啊。

    啪啦啪啦……

    雨滴落在琉璃瓦上的声音将陈演惊醒了。他抬头看天,竟然是雨滴更大了。又过了片刻,这雨水就更大了。哗啦啦的从空中落下,直若一道水幕,让远处的景色都变得模模糊糊的。

    “崇祯在位时,天下苦旱久也。今陛下以水德代朱明之火德,逐崇祯南逃,则天气立变,普降甘霖,实天意在我大顺也。”

    乾清宫内,宋献策笑着向李自成贺喜道。

    李自成看着外头的雨水,也是大喜过望,“神算,军师真是神算,十八日时就算定雨势必日盛一日。那朱元璋夺天下时候身边有个能掐会算的刘伯温,额坐天下时身边也有宋军师,以额看,军师之才也不逊于那刘伯温。”

    这话让乾清宫里在场的文武大臣们全都笑了来。

    牛金星也在缓缓捋着胡须,脸上一点也没难堪,那刘伯温在民间名头是大,可最后不还是只得了一个伯爵位么。我可是正丞相,做也要做李善长,做国公爷。

    “这雨下的好啊,好好的下一场,至少这京畿的旱情能大大缓解了!”

    这么些年的大旱,天灾人祸,可是把中原给祸害的不轻。李自成对此也心中有数。

    所以,这京城坐稳了之后,他还是要尽快起大军向南去,就是拿不下江南,也要夺下湖广,不然就他定下的那政策,大顺朝廷连饭都吃不上了。

    他杀到居庸关时还没听到京城里的崇祯帝和群臣百官有逃脱的,直以为能在京师大大的发上一笔财,这些个贪官污吏可不个个都有钱么。

    大明朝吏治腐败之极,就找不出一个不贪的人来。

    燕京城在彼时的李自成眼中,除了能正他的帝位,还是一个超级大钱库大粮库。就好似当初他率军打下洛阳,从福王的藩库里拉出的数不尽的金银粮秣一样。

    李自成觉得拿下了燕京城,自己短时间内就不用担忧钱粮的问题了。

    如此他之前的叫喊的政治口号也能继续下去了。可以做到不食言,这点可是关乎到他的颜面。他是大顺天子,是大顺皇帝,皇帝金口玉言,岂能言而无信?

    李自成脑子再笨也能想到那可怕的后果。

    三年免税在前期为大顺王朝赢得数以千万计的普通百姓的支持,是一非常英明的决策,但是,在李自成于政治上把自己变成了合法政府之后,如此许诺就是极大愚蠢了。

    只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李自成也没想过自己短短时间里就把崇祯皇帝从京城赶跑了,但他从内心还是愿意兑现这一政治承诺的,燕京城就是他解决此事的一大法宝。然而,他没想到崇祯帝竟然临死的时候跳上了活路。

    他这一逃不当紧,重要的是把一个个贪官污吏都带走了,把李自成想象中的钱袋子给带走了。

    有郑芝龙护着,后者的援军也抵到了津门,这再想把人抓住是不可能的了。也就是说,跟着崇祯皇帝一同跳走的金银珠宝也拿不到了。

    李自成的打算有落空的危险。他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把财留住。

    当然了,京城还有挖掘的潜力的,李自成知道很多人家都有密室的,他就不信那些个达官显贵就真把银子金子给运走了。而且当官的走了,不少商人也走了,可更多的商人是留下了的。拷掠追赃是不成了,然助饷还是要助饷的。

    ……

    “陈阁老……”

    在陈家门庭站了许久的陈演终于收拾了自己糟糕的心情,见雨势也大了,兜头就要向内走。却听到背后一声叫。

    陈阁老,仿佛都是很久前的一称呼了。大顺朝可没有阁老一说。

    陈演扭头看去,却似乎是唐青,也就是唐通的跟随。

    唐青也是丧着一张脸,叫陈演心中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唐通他们败了?”

    陈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唐通等三总兵可是有三万人马,崇祯身边才几个人丁?更重要的是,他可清楚李自成的吩咐是甚样的,那就没让唐通他们去死磕郑芝龙。

    崇祯帝随驾带了那么多的达官显贵,每个人又都有那么多的奴仆车马,就随驾的那点兵力如何照顾的来?陈演虽不会打仗,却也能想到该如何去做。

    只要一部留下牵制郑芝龙军,另外的兵马分成小股去追击崇祯帝等人,斩获必然不少!怎么就哭丧着一张脸,怎么就又败了?

    唐青是回来报丧的,唐翰辅死的很惨,可以说是死无完尸。唐通晚年丧子,整个人都病倒了。

    陈演张大了嘴巴,万万没想到唐通会败得那么惨。连儿子都丢在阵上了。

    “白广恩、马科又如何没斩获?”

    “阁老该知道郑芝龙军中有一队骠骑,后者一分为二,各数百马军虎视眈眈,白马二位将军苦于手中无有马军应对,军中更少见火器,遂进展缓慢……”

    打了败仗就使人上京打点,这是唐通他们旧时惯用的招数。但他们在大顺朝根基浅薄,能想到的人,也就只陈演一个了。

    这会都不用对陈演使钱的。陈演一个空头右弼,这时候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的支持,陈演就没不需要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对着求到门前的唐青,后者虽一文钱也没送上,陈演却一脸郑重的邀唐青进府。

    让人将唐青领下去好生安置,陈演人坐在书房,那面上虽尽可能的做出一副肃穆模样,然,陈演他的神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那都轻快了三分。

    “唐通这儿子死得好啊,有了这杀子之仇,天子是再无不信他的道理了。”

    陈演独坐在书房中,就此事斟酌了再斟酌。必须说这是唐通的幸运,也是白广恩、马科的不幸。

    那败仗要是唐通一个人打的,死了儿子的他顶多是让李自成真心接纳了。可有着旁边不作为的马白二将军做对比,唐通的‘忠勇’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那唐通今后就不仅被李自成接纳,更还能得到李自成的认可。在新朝中有一场富贵前程的。

    而至于白广恩和马科二将,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场败仗送到李自成受伤后,他们俩人得到的旨意只会是继续追击,而唐通则会是移兵他处休整。

    或蓟州,或遵化,或密云。与白马二将就已然是另一个待遇了。

    “来人,备下一份厚礼,老爷我要去拜访牛丞相。”陈演高声道。

    ……

    “无能,无能。一个个蠢货,猪都比他们能耐。”李自成愤怒的把唐通三人的联名奏折摔到了桌前,“崇祯靠着这样的笨蛋做将军,活该他保不住江山。”

    三万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就败了,还是场大败。唐通全军都被击溃,白广恩、马科撤退时受到攻击,也是大败而逃。

    李自成突然觉得崇祯也不容易啊。

    “陛下息怒,至少这仗打出了一个真心为大顺效力的人。再则,只是些降军罢了,丢了也就丢了。”牛金星忙说道。

    李自成闻言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事儿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白广恩、马科、唐通,还有大同的那姜瓖,他统统不信。但现在……,“唐通还是可以的。”人虽然打仗的手艺糟了一些,但人实诚不是?

    比白广恩、马科这两人强多了。

    “封唐通泾阳伯,让他去遵化。白广恩和马科继续跟额追。再有……”李自成想了想,“去传郝摇旗、张鼐、罗虎来……”

    虽然外头下着雨,但大顺军好歹也歇息几天了,是时候动弹动弹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顺有天命,开局就王炸

    天上还下着雨,这才是仲春十分,打在脸上,打在身上,那雨水是相当冰凉的。

    可受命出征的大顺军将士却一个个士气旺盛,如是身上被刷了一层精神buff,全都热血沸腾的。

    无数道羡慕的眼神在盯着他们看,那些没被选中的顺军士兵眼睛都红了。

    这回大军出击哪里是在打仗的吗那纯粹是去收割战利品的。就他们所知道的,崇祯皇帝虽然带着一部分亲信大臣坐上了船,可更多的人还是乘坐马车。前后拖拉了数十里的长龙。

    而且这天上落着雨水,郑军的枪炮都大打折扣,更让出击的顺军将士危险性大降。

    “罗小子,真就不想报仇么现下可是个大好机会。”郝摇旗打趣着罗虎。

    这人资历比罗虎高,年龄更是当罗虎叔伯的,打趣这位大顺天子的爱将完全没压力。

    罗虎心里翻着白眼,面上保持着冷肃,不带理会郝摇旗的。

    都是李自成手下的战将,谁还不知道谁啊

    别看他们都是掌旗的出身,罗虎是少有威仪,全然一副名将之资;郝摇旗却打仗打老了,也打滑了,性情轻剽,作战勇猛之余,也是一身的流寇作习。

    这郝摇旗就是在李自成面前都自由自在,少有一副恭谨模样。因为两人间不止是君臣,更是多年生死与共的老兄弟,这点上刘宗敏排第一位,下面的人也都有样学样。

    而罗虎,那是孩儿营出身,孩儿营出身的人都能喊李自成爹。早在他还未成年时候就已经在心中充满了对李自成的感激和仰慕,现如今自然就是毕恭毕敬。

    一旁的张鼐只当自己没听到一个字,他也是孩儿营出身,更是大顺军中九个封侯者之一,论地位比郝摇旗更高。但在大顺军中,不是什么事儿都看爵位职位的。

    就好比那高一功,高皇后的兄弟,只得了一个临朐男的封号,但高一功在大顺朝廷中的份量岂是一个男爵可衬托的

    不看李自成点将时候,都将郝摇旗排在了第一位么

    不过张鼐相信郝摇旗作为一个老将,眼睛不会看不到津门的,郑芝龙的船队抵到那儿已经多日,一两万兵马怎么可能只老老实实的盘踞在津门卫不动弹呢

    恐怕现在已有大军前去接应了。想要寻郑芝龙报仇,眼下的样子,的确不是没机会,但机会太渺茫。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去拿钱来的好

    张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手一挥,身后的号手立刻吹起了牛角号。呜呜的号角声中,上万顺军马兵打马向津门方向奔去。

    雨水滴滴拉拉的下个不停,没用多久就把顺军马兵上下都给打湿了。身上的蓑衣似乎根本不起作用。

    这场由小到大的雨水不仅给顺军带来了的麻烦,也给崇祯一行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他自己当然不会淋雨,随船的勋贵皇戚、文武大臣们也不会淋雨,但岸上的军兵和无数臣僚眷属呢

    泥泞之中,落队的人就更多了。还有一辆辆的马车,甚至是受伤的马骡,从通州到香河,从香河到武清,沿途路上,越接近津门,那拉后的人和马骡牲畜就越多。

    一只只木箱被抛弃在路边,甚至直接被推进沟里。上好的绫罗绸缎,珍贵的古本善本,还有衣物,乃至是一些个首饰玩意儿,等等,都被丢的到处都是。

    这就是逃难。

    随身的物件只会越来越少。

    不然,张家湾的那些个漕船怎么会那般珍贵呢

    如此就高兴坏了沿途路上的百姓了,能有发财的机会对于他们而言,一件绸缎衣服都是笔大财,老天爷更赏脸的下起了雨来,这果然是新潮新气象啊。

    大顺朝可是三年不征的,前明欠下的粮款更一笔勾销,压在京畿百姓心头的一座大山直接被掀翻了。三年不征更是能让他们大大的缓过一口气来。老天爷也赏脸的下起了雨,这说明什么说明大顺朝是真的得了天命,大顺天子才是真龙天子。

    大顺朝真的是大顺啊。

    一句口头上的许诺和这一场非常及时的春雨,李自成就不自觉的收揽了整个京畿黔首的心。

    可以说,李自成在京城的开局就是王炸。

    但李自成的得意就是崇祯皇帝的失意了。南迁队伍里自然不可能有闲话传进他的耳朵里,可他自己又不是瞎子,雨水越下越大,崇祯自己也醒悟了来。

    登基十七年里,因为天下频频大旱,他多少个日夜不得安寝这些年为了求雨,他都不知道多少斋戒沐浴了多少回,给老天爷烧了多少炷香,但哪一次是如意的

    老天爷给脸下了一遭雨,崇祯帝能兴奋的多吃下一碗饭。

    但现在呢

    自己前脚出了燕京城,老天爷后脚就下了场大雨。“大明真气运尽矣了么”

    由不得崇祯帝不胡思乱想,在如今这个时代,天命两个字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的。

    但崇祯也明白,自己就算再没天命,去了金陵之后也要振作起精神来,守住那半壁江山。否则他日后没脸去见老朱家的列祖列宗啊。

    作为一个帝王,哪怕是一个不合格的帝王,十七年职业生涯所赋予的经验,也让崇祯帝把目光已经从燕京城挪开,关注起了金陵,关注起了江南。

    就在这赶去津门的路上,他已经发去密旨给金陵的史可法,还有凤阳的卢九德与黄得功,甚至还估摸起了崇明沈家与郑氏的关系。

    郑军在关外的一系列对清战斗已经证明一支强有力的水军的巨大作用,沈家的沙船帮是现如今唯一能对郑氏水师牵制一二的存在。其实力远不是诚意伯刘孔昭刘伯温后人所提领的长江水师可比的。

    这两者若是穿上了一条裤子,郑氏在南朝的影响力也就太巨大了些啊

    郑芝龙肯定想不到崇祯帝人还没彻底安全呢,就已经盘算起自己来了。当然,他就是真知道了,也不会有半点在以。横竖他与崇祯帝摊牌的时候也快到了。

    到时候崇祯帝对他是爱是恨,郑芝龙都不会在乎,就更别说现在了。

    这就跟派使臣向满清请罪的朝鲜王李倧一样,俺都无可奈何的把沈器远一伙给放了,你还能杀我吗

    就在大名帝都风雨飘摇的时候,数千里外的朝鲜汉城也发生了一场近乎于不流血的政变。

    沈器远计划在二月里动手,因为去岁满清使人告知,准备安排王世子等第二次归省。这与当初的第一次归省可有不同,崇德五年1640朝鲜世子第一次归省,那他们自己千求百告满清才答应了的。这一次却是满清主动提出,加之满清从去岁冬季开始,也就是小皇帝继位之后,还主动削减了一部分朝鲜的岁贡,甚至还放回了之前被囚在沈阳的朝鲜罪臣,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不在表明,满清对朝鲜的态度有变。

    他们是想逐步把自己与朝鲜之间征服者和失败者的生硬关系纳入到传统的宗藩关系的轨道上来,归还质子、释放罪臣、减免岁贡、停止刷还女真人等政策,都为了最终目的的达成。

    朝鲜君臣对之惊喜交加,不说别的,只是减免岁贡,就能叫他们大松一口气了。一时间朝堂上的亲清派势头大胜,让沈器远人等甚是不满。

    沈器远的目的就是在王世子归省之前把一切搞定,省的多生出变故来。

    就准备先邀请亲清派或是于朝堂上亲近金自点人等的文臣50余人赴宴,趁醉全部杀死,最后入宫废黜李倧。

    在此之前,沈器远要先除掉训练大将具仁垕。他夜里派其麾下军官黄瀷、李元老去拜访具仁垕,实欲暗杀,具仁垕在其妾的劝告下,严阵以待,搜出了二人身上的匕首,于是黄、李二人转而声称他们是来告变的。具仁垕得报后,先与升平府院君金瑬商议,然后抓捕黄、李所供之内应金应铉、郑蘅,在敦化门前聚集士兵,准备擒拿逆党。沈器远闻讯后也率亲信军官入宫,欲趁机作乱,但因内应已被除掉,所以只能束手就擒。

    这位青原府院君,雷声大雨点小,不足之处甚多。整个计划俨然就是当初铲除光海君计划的翻版。

    最终自己倒霉不提,还连累了自己的家人亲故一起倒霉。

    沈器远谋反事泄后,朝鲜朝野震惊,最震惊的当然莫过于李忠,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予待器远以心腹良友,而器远之包藏祸心,日夜谋上,梦寐之所未料也”。

    沈器远本人则坚决否认黄瀷、李元老所揭发的逆谋,反将拥立怀恩君之谋转嫁到黄瀷头上,只承认他确实想在明朝大军到来时响应明军而已。

    但这种狡辩如何能蒙混过关李倧还假惺惺的念及沈器远的功劳,也想免其死罪,然后在金自点等其他朝臣的反对不得不下令将其凌迟处死。其同党权澺、李一元、郑蘅、李之龙、李绻、安五伦、蔡门亨、金硕男、金潗、金屹、申诇等人皆被下令处死。

    但就在行刑时间的前日的下午,郑芝豹带引着一队水师战船出现在了仁川外海。

第一百八十章 多尔衮:我不想当八旗罪人

    郑芝豹真的斯巴达了。

    他是来应喝沈器远的,为沈器远摇旗呐喊的,可现在‘应喝’变成了‘营救’。如果不是早就得到郑芝龙的指示,要不惜代价的帮助沈器远,郑芝豹人都要拍屁屁走了。

    他现在率军来朝鲜容易吗?不知道现如今关外是甚个模样吗?

    吴三桂大军撤入了关内,连着二三十万百姓们也都退入了关内,后方快船急报,鞑子的三角龙旗已经飘在了宁远城头。

    郑军孤守觉华岛已经很凄惨了,大明朝丢了北都更凄惨。

    现在李自成、吴三桂、满清和郑芝龙所在的残明势力,各方的注意力都汇聚在京津这一亩三分地上,郑芝豹却还要分出主力兵马赶来朝鲜,这耽搁大事了好不好?

    要是他现在带领的这支兵马要还停在觉华岛,满清就算要大举入关,也不敢倾巢出动的好不好?

    可他现在这么一走,不仅要救走沈器远他们,还要逼着朝鲜君臣把这些人的亲眷通通送交出来,那时间就要好一阵子耗这了。

    在郑芝豹看来,这根本不划算啊。

    虽然他现在接到的消息不多,可搁不住他有一个穿越者的老哥,郑芝龙给他的密信里自然没点透所有的事情,却也只透着一层窗纱了。

    郑芝豹名字很莽,人也的确不是很聪明,但他也不傻的好不好。

    两相参照,可是能看出不少真想。

    自己大哥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京城守不住了,料到吴三桂靠不住,这才着手准备北上勤王。虽然他对吴三桂可能对满清险关纳降表示震惊,可这话是出自他大哥之“口”,大哥说是那就一定是。

    到时候满清跟定会大举入关,自己所在的觉华岛位置有多么重要,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可就是这节骨眼上,偏生沈器远这个不成器的来了这么一处,可把他气的啊这是……

    一个沈器远,这都耽搁他立下多大的功劳了?

    但甭管这么说了,他是赶不上好戏了。郑芝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撒在了朝鲜人头上。战船先就闯进了江华湾,将朝鲜部署在那里的几艘战船轰成了碎片,然后派出数艘平地蜈蚣船和老闸船,溯江而上,直达汉城下。

    登陆的一个营的火枪兵也干净利索的击败了出击的汉城守军。朝鲜军的鸟铳兵也有一些,甚至在战斗力上都能被清军看在眼里,乃至历史上顺治时满清举族入关,以至后方老巢空虚,让沙俄钻了空子,满清为驱除沙俄,前后组织兵力两次与其先锋哥萨克作战,并战而胜之,内中就有从朝鲜征调的鸟铳兵。

    但朝鲜已被满清蹂躏了两次,火铳还能剩下一些,火炮就很稀罕僻见了。

    郑芝龙却枪炮具佳。大炮先轰,接着上重型的斑鸠脚铳及大斑鸠脚铳,然后才是火枪齐射,最后刺刀冲击,打朝鲜兵抱头鼠窜,具仁垕丢盔弃甲。

    李倧君臣发现打不过跨海而来的少量郑军,海陆都不是对手,郑芝豹威胁他们说,要不乖乖行事,他就驾着战船沿海狩猎。叫李倧君臣尽都大惊。

    郑芝豹要是带着战船沿海打游击搞破袭,李倧可受不了。加之朝鲜内部同情沈器远者甚多,李倧也清楚自己声名大堕,便只能改了主意。将沈器远等人乖乖的交给了郑芝豹。

    只是后者人数不少,兼之亲眷更多,还分属不同区域,想要统统送交过来,需要不短的时间筹备。

    汉城内就有满清的耳目,李倧很清楚,金自点甚至都跟郑命寿那个卑贱的奴隶有着直接联系。所以,他直接派使臣向满清求救来了。

    只是那个叫朝鲜君臣上下尽皆深恶痛绝的郑命寿的耳目,消息传递速度,可不是朝鲜的使臣能比的。后者才过海州,还没有赶到黄州,离平壤都还有大段距离呢,那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郑命寿的手中。

    郑命寿得知大喜,忙向多尔衮禀报。

    盛京睿亲王府。现如今这里才是满清的权力中心,皇宫大内已经是过去式了。

    一个个王公贵族进进出出,“百僚车马会南城”岂是虚诞?

    “郑芝豹竟然去了朝鲜?”多尔衮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喜色。“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这些日子里他最烦恼的一个问题是什么?那就是留下多少人马看家。

    郑军盘踞于觉华岛,真跟一根鱼刺卡在了多尔衮喉咙里,叫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就郑军往日所表现出的战斗力,一个城里没有五七八百人如何防得住他们?而偌大的辽海,沿海城镇无数,真要每个点都守护下,没有三五万人难以善全。

    可整个满清才多少人马?扣掉了这些人,他能用在关内的军力就只多十万了。

    “十万兵能夺取中原的花花世界吗?就能一举击败李自成吗?”

    多尔衮可不敢想的太美了。

    但现在郑芝豹部主力被牵扯在了朝鲜,他就能松一口气了。

    哪怕大事告成后再撤回一些兵力回援关外呢,这都是可以的么。依照多尔衮对明军的了解,满清兵马每次击败明军后都能收降大批的军兵,而李自成军想来也是一样的。

    再则,八旗大军入关后,大批的包衣也能升格为兵丁,毕竟对比汉人军兵,这些包衣阿哈与满清的关系更亲密不是?

    只要大清在关内站稳了根脚,多尔衮相信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当然了,在如今局势之下,山海关吴三桂的选择就也更加重要了。这吴三桂若是愿意投效大清,那八旗入关就水到渠成,不然,吴三桂无论是依旧忠诚于朱明,还是投了李自成,那都是满清大业中的一大绊脚石。

    所以啊,这八旗南下一战,无论李自成、吴三桂、崇祯是什么局面,多尔衮都要是要打上一打的。

    “即便那吴三桂投了李贼,本王也必要南下。”

    “当初在明强李弱的时候,我大清数次入塞,极大地牵制了朱明的精力和实力,壮大了自己削弱了朱明不说,还为流贼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发展壮大的良机。

    现在是李强明弱了,若不给李自成加以牵制,恐怕大顺真能轻取齐鲁,饮马长江。甚至是一举杀到长江之南去,明顺双边实力太失衡了,哪一方的实力太强大了,对我大清可不是好事情。”

    “王爷英明。”多尔衮之前的心腹,还有这些日子来被他拉拢来的人看到睿亲王主意已定,纷纷上前迎合着说。

    “不是本王英明,实乃天赐良机。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之际便是如此。上天把这大好机会摆在本王的面前,摆在了我大清的面前,本王若是不把握住这一入主中原的大好良机,本王就是我八旗之罪人也。”

    何况他本来就准备率军入塞,谁让满清缺粮食了呢?

    郑军放火烧田的事儿上,双方折损的士兵都不多,可满清却不得不承受产粮重地辽河流域遭受创伤的事实。现在满清有库里的积蓄打底儿,倒不至于饥荒,粮价也没跳到十两一石的地步,可人总要未雨绸缪不是?

    他年前就使人通知了范家,粮食,收购粮食。

    范永斗真是一个大功臣,二月里就传信过来说,粮食皆已经被其。被他分别运到了北直隶多地隐藏。

    就只等着八旗大兵上门取粮食了。

    可现在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多尔衮踌躇满志,因为这一次要是计划妥当了,大清再次入塞就不用向原先那样来了又走了。

    之前唯一叫他头疼的就是觉华岛,吴三桂从宁远城都退下了,郑芝龙却依旧使人钉在觉华岛。让多尔衮如鲠在喉。可如今……

    “郑命寿!”多尔衮叫道。

    那位置在最边缘处站着的郑命寿脸上激动之色闪过,站出来利索的打了个千儿,“奴才在。”

    身为一个朝鲜奴隶,郑命寿从当年萨尔浒之战随军被俘之后,就毫无心理障碍的投效了建奴。因为朝鲜的奴隶不是人呢,可投靠了建奴后,郑命寿却能当人了,至少在面对朝鲜人的时候,他不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大人。

    二十多年来,郑命寿已经深得满清的信任。黄台吉两次征朝,郑命寿在沟通满清与朝鲜之间事儿上,作用很明显。甚至都被任命为代表满清的敕使。在满清与朝鲜之关系中扮演着特殊的角色。

    对后金(清)而言,他凭借自己独特的语言优势,以及对自己国家朝鲜的熟悉,为满清建立起一个情报网络,凡朝鲜国内的反清举动或政治变动,多无法逃脱郑命寿的耳目,成为满清控制朝鲜的有力帮手。

    另一方面,由于他出身低贱,借出使朝鲜之际,依仗清廷的政治权势,为自己家族谋取各种各样的利益,甚至是毫无止境,自然就与朝鲜君臣矛盾尖锐。

    对朝鲜而言,郑命寿是数典忘祖的叛徒,但摄于满清国威及受朝鲜国内亲清主和势力影响,只得对其忍气吞声。

    “你叫人迅速传信给朝鲜王,还有金自点,让他们慢点交人,慢慢的,最大限度的拖延时间。把郑芝豹给本王留在朝鲜。”

    “同时由你出使朝鲜,明面上对李倧他们施压,也帮他们一把。”制造个借口么。

    “但你最主要的还是盯着朝鲜君臣,别耍花招。”

    “奴才遵旨。”郑命寿喜笑颜开的,他这每去一趟朝鲜,总能挣的盆满钵满。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自成的‘王者’马甲能保住吗?

    “我是心向大顺的,我是心向大顺的,军爷饶命,饶命,军爷饶命……”

    一名六品官儿,如是落汤鸡一样被一名强壮的顺军兵丁拽着拖去了路边,然后刀起头落,一腔鲜血染红了水沟。

    “狗官,一刀砍了真便宜你了。”

    旁边站着的一名大顺军军官冲着尸首狠狠地呸了一口,脸上全是恶狠狠的狰狞。左面颊拿道蜈蚣一样的疤痕,弯曲颤抖着,分外可怖。

    片刻后一人来到他跟前禀报道:“哨总,这狗官真是巨贪。搜出的白银恐有上万两之多,金银器四十多件,珠宝首饰足有五匣子,还有小锭的黄金二百两。”

    “问清楚是何方神圣了么?”哨总叹为观止,这才是个六品芝麻官啊,家底竟就这般多丰厚?这大明朝不亡就没天理了。

    “有下人交代,这狗官是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主事。”

    “怪不得这厮家底如此厚实。”哨总是一个没大见识的人,可吏部是什么地儿,他可清楚的很。大顺军之前就公开砍过一家人的脑壳。那家人姓郑,父子侄子十三四人在吏部伙房办事,贪污致富,家产十余万之巨。崇祯帝落荒而逃,带走的都是做官的,如郑家这般小吏可不在其列,但这郑家人往日里也有仇家存在,趁着大顺军入城后就将之告了。

    顺军派人前去抄家,只成锭的银子就抄出了五万两之巨。

    燕京之富,无数顺军将士至此方知。

    “把东西留出来一份,弟兄们分了。剩下的都给我装严实了。”那是要交公的,“男女奴仆都分开,这狗官的家眷也男女两分。”

    按照大军出发前定下的章程,碰到该死不能活的贪官污吏,一刀砍杀了也就砍杀了。但不能随意侮辱妇孺,这点大顺军是还能守得住。

    毕竟李自成才进燕京城,大顺军军纪尚没败坏,就是放在历史同期,如今时候的大顺军那也是一等一的王者之师,仁义之师。

    他们只是定下规矩,这种罪官的家眷与其他降官的家眷那是两种人的。要区分开来的。

    前者是会转手赏赐给他们兄弟的,后者则极可能就是日后的殿上同僚,是要以礼相待的。

    “快走,快走……”

    一行人冒着雨水向西北开去,那里的香河县就是大顺军现下的大本营。不多时就又有一行人在十数名顺军马兵的监押下,一脚泥一脚水的向着香河县城方向而去。

    这就都是降官,别看两边的大顺军马兵吆喝的厉害,可除了嘴上的功夫外,这些个军兵可不会动手。他们这些人就算真的走累了,速度慢一些,也只是被马兵口头上催促。

    不看别的,只看他们这些人或是手中有纸伞,或是有蓑衣,那待遇就很不错的。毕竟物以稀为贵么。

    以至于这些人走到这儿的时候,心里多少都有些底儿了,胆量也多少放大了一些。

    “这不是吏部的许主事么?”

    “果然是许观才,此人与小弟同年,定不会错。”

    “可怜啊,也是金榜题名之人,竟落得这个下场。”

    “怕是贪婪的太多,惹得天兵震动,这才赏了他一刀……”如此一类的尸首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哈哈,吏部之官,焉有清廉一说?就跟户部之人家中无米一样。”一个当官的忍不住打趣道,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天兵这是没抓到吴昌时啊。不然还不当把姓吴的给乱刀分尸了去?”

    “那吴昌时是甚个的人?让你们这些官老爷都这般看待?”官员的话引起了边上一人的好奇。这些个顺军马兵都是底层出身,对于上层人物的八卦最是好奇,哪怕那些个上层人物眼下都已经落难了。

    “吴昌时?那可是了不得的……”见到边上的大顺军马兵竟然爱听,当官的立刻起了劲头。一个个翻肠搅肚的把自己知道的官场丑事道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会讨好这些个丘八。

    不,不是丘八。这时候他们才不觉得这些马兵都是丘八呢,那明明就都是祖宗,是大爷。

    ……

    杨村,三角淀之北,距离津门卫城约有三十里处。

    郑芝龙停兵在此,崇祯一行则早早赶去津门卫了。香河一战之后,白广恩、马科虽仍受命追击,但如何敢来真的?

    就算天上下了雨,郑芝龙手中也有上千马军,那些个营头里也并非全是火枪兵,就算是火枪兵,穿着郑氏棉甲的火枪兵战斗力就真比他们手下的兵弱吗?

    郑军上下人人披甲,只这一点就完爆白马二人。

    所以,郑芝龙军安然无恙的退到了武清,与郑芝鹏带领的援军汇合,这些郝摇旗他们纵然已经引兵赶到了,但看着眼前猥缩一团的甲兵,也徒呼奈何。

    还好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真要活捉崇祯皇帝。

    郑芝龙引兵退到了杨村,杨村是京津漕运上的一个点,别看只是一个村,热闹时候则堪比寻常县城。

    这里有围墙,有充足的人力和相对富裕的物质,距离津门卫也不远,距离三角淀更近。

    就算是守卫津门安危,杨村这点也不能丢。

    做戏就要做全,郑芝龙要把自己的‘忠臣’角色演到家,这都到津门了,横竖也不差这一哆嗦。郑芝龙引兵五千余,亲自坐镇这儿。那是眼睁睁的看着拉在后头的官儿们遭殃啊。

    事实上这一路上,很多聪明的官儿,或是一早就丢了家当,只带着金银,轻车简行的奔到津门;或是早早调转方向回流大顺朝去了。

    只有那些明知道不对可偏又舍不了钱财的人,或是干脆就是一些要财不要命的,或是根本就没有“多想”的人,死死的抱着家产不撒手,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如许观才者,就是那些倒霉人中的倒霉人。

    这个时候还能落在杨村之西的,就都是如此类的人,郑芝龙才不在去救他们呢。

    因为这些个官儿而死伤了手下的军丁,他都觉得不值的。

    再说了,他现在是忠臣良将郑芝龙,他即使不遣派军兵去救这些个官儿,别人也寻不到借口说他啊?

    这事儿怎么说?郑芝龙一路殿后啊,怎么看都是尽心尽力了不是?

    李自成肯定得到了不少钱财,郑芝龙也不在乎,因为他也得到了不少。尤其是勋贵皇戚、文武百官都涌入了津门之后,郑芝龙榨银子的机会不是又来了么?

    这才是大头啊。

    他倒是真希望李自成得到一部分银子后能保住自己的大好形象——王者之风,仁义之军,不掉马。

    否则清军入关后再来一次风卷残云,那只会给郑芝龙添麻烦。

    郑芝龙是要保住南明这面大旗不假,但他绝不想在南明身上花费太多的投资。

    南明只是郑芝龙心中的一面挡箭牌,他躲在后头好悄悄的发展自己的力量,以等待时机成熟了,就掀翻桌子,自己登台亮相。

    如果被明清之战牵扯去太多的精力,那只会拖后他自身的发展。

    荷兰人已经被郑氏水师给揍趴下了,英国人还在蓄势,其在东方的实力远不如荷兰人。大板鸭也要没落了(相对的),葡萄牙人得过且过,南洋如是一盘流油的肥肉,等着郑芝龙去品尝呢。

    就算不能迅速的占据整个南洋,只把吴哥、安南、暹罗、缅甸等国家修理一遍,收一收保护费,那都不知道能榨出多少油水来。短期看,比他在大员和湄公河三角洲种地都有赚头多了。

    何况,郑氏的南洋大计,第一个立足点就在淡马锡,只要能立稳了根脚,只凭一个华洋贸易,凭着一个进出税,郑芝龙可不能赚的盆满钵满么?

    有了银子,有了粮食,他不仅能夯实自身的根基,更能养更多的军队,造更大更多的船!

    荷兰人在大员损失惨重,影响是一连串的。可不是大员事大员了,巴达维亚就屁事儿都没有。荷兰人虽然还没有屈服,与郑鸿逵签订协议,但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相信郑家的战船再去巴达维亚那里转悠两圈,安东尼·范·迪门就会乖觉的。

    ……

    时间就在郑芝龙的‘胡思乱想’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到了晚上,一个新的消息从津门传来,吴三桂有动静了。

    吴三桂与宁远军民进了山海关,由总兵高第接应,将百姓分驻在山海关附近昌黎、乐亭、滦州、开平等各州县(永平府)。他自己倒也率所部两万军兵继续向京城进兵,虽然半道上就收到了吴襄传来的崇祯帝南迁的消息。在丰润县境内,更是收到了崇祯帝的手谕。

    命运的抉择口摆在了吴三桂眼前,他也一时间难下决断,就恰与李自成派来驻扎遵化的降将唐通部遭遇了。才在郑芝龙手中败了一场的唐通如何是关宁军的对手?吴三桂挥军轻易的就将唐通击败,收降了千多人。

    本就因为死了儿子而心殇神疲的唐通,差点一时间里想不开,就死在丰润了。

    唐通败退玉田县,玉田在丰润县之西,两者距离有四五十里。

    吴三桂却又按兵不动了,即不赶赴津门,勤王救驾,也不去发兵玉田,消灭叛军。而是在丰润县停顿了两日后,拨转马头,回师山海关了。

    也因为此,驻在滦州的蓟辽总督邱民仰与之彻底翻脸,号召手下民军中的忠义之民,号召关宁军中的忠义之兵,赶去津门勤王。

    津门这时候传来的消息就是邱民仰带人赶到了。

    所部七品以上文官一十三人,秀才三人、举人一人,军勇兵丁三百余人。

    从滦州出发时还有两千多人呢,大大小小三五十个当官的,有功名者近百人呢,现在连着军勇兵丁就只剩三百来人啊。

    郑芝龙听了都觉得心里有种淡淡的悲伤!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顺皇帝要见血

    “罪臣邱民仰叩见吾皇万岁。”

    津门卫城内,数日心惊神忧的逃亡生涯终于结束,心神终于安稳下的崇祯皇帝方喘了一口气,就收到了一个噩耗——蓟辽总督邱民仰这般狼狈的到来,几乎就是在预示着吴三桂的选择啊。

    “贼子,好贼子!枉负圣恩,枉负圣恩……”

    崇祯帝恼怒异常,他自问自己从没亏待过吴三桂,后者打了败仗,他都还升吴三桂的官,整个关外军事都赋予吴三桂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现如今,吴三桂就这般报答大明的吗?

    “他就不怕朕将吴氏满门都……”

    来到了津门,看到了城外卫河(海河)上飘着的一艘艘战船,崇祯帝的脾气性格似乎一下子就恢复成了原先模样儿了。或许是感觉着自己的生命已经再无危险,他的心态就又有了一次变化吧。

    从燕京时期的灰心丧气,自感人生的失败,变回了一些早前的老秉性。

    ——性情多疑、刚愎自用、刻薄寡恩、遇大事而慌张。

    像吴三桂不是个好人的猜测,在燕京时候他不就已经有想过吗?现在还有什么可恼怒的?

    或者说他的恼怒有用吗?还不如省一点口水,来考虑接下的局面呢,再不行也能多考虑如何处置吴氏一门啊。

    别看吴三桂拥兵自重,玩的潇洒。他的老爹兄弟,还有娇妻美妾儿女,可都在崇祯帝手中握着的呢。

    邱民仰低着头根本不说话。

    “你觉得……,那贼子何时会降于李贼?”

    后者手中握着好几万人,一旦正式投效了李自成,李自成在东线就再无担忧了。可不就能全心全意的来对付津门了?崇祯帝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邱民仰人跪在地上,可他脑子转的还很灵活,心中斟酌的言道:“臣以为此事非一时之功。”

    “吴氏根基不止在于关宁军,更在于辽东军民,此二者休息与共,乃一体两面。若有军无民,则关宁军不战而军心自乱。

    吴三桂初降李贼,岂敢自送把柄,将命门操于贼手?

    故而,吴三桂便是降贼,二者也需就辽东军民安置事宜好生探讨一二。”

    邱民仰觉得,李自成便是有了吴三桂的投效,恐怕也不能立时削减吴氏的军力,反而还需以大笔的钱粮恩养之。

    吴三桂军短时间里怕是不会离开山海关一带的。

    那样的话也一样会生出隐患来,因为他们距离京城太近,除非是李自成想定都于长安,否则吴三桂军就终是李自成的一大威胁。

    但李自成怎会放弃燕京还都长安吗?

    关中之地已经不是千年前的关中了。定都长安,只一个粮食问题,就能让李自成捉瞎。

    连续多年的灾害兵乱,关中民生凋零,被摧残的比之北直隶、齐鲁、中原来也不差多少。

    邱民仰心中根本不认为李自成会还都长安。

    所以,投降李自成的吴三桂终究是要移镇的,而在这个‘转移’的过程中,数万关宁军的安置,还有一二十万军民的安置,都需要吴三桂与李自成详谈的。

    这吴三桂降贼的事儿,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了的。或者是,吴三桂愿意放弃自己手中的兵权。

    可这怎么可能?他要是真的愿意,他如何就不直接来津门勤王呢?

    四五万辽军便是只能拉来十分之一,那也会让吴三桂成为崇祯帝手下肱骨之臣,继而成为接下南明一朝中的第一大将。可他没有这般不是么?

    面对崇祯帝的时候,吴三桂舍不得手里的兵权;那面对李自成的时候,他就能舍弃么?

    开玩笑。

    邱民仰脑子里忽的生出一个念想,或许吴三桂还真不会投效李自成呢。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把这一想法向崇祯帝讲出来。

    他能对眼前的陛下说什么呢?说吴三桂有可能不会去投李自成,那吴三桂会去投谁呢?反正这家伙不愿意来津门勤王,就已经说明他不会选择大明了。

    吴三桂在邱民仰心中已经是个乱臣贼子了,但邱民仰到底没有将他想的太坏。潜意识里都不存在吴三桂降清的揣测!

    但现在的吴三桂却真的准备给多尔衮去信了。

    杨村里的郑芝龙也在给江南的江哲、沈楠光去信。这北地剧变,不知道会引得多少流民难民往南逃,郑芝龙让他们二人注意一点。

    同时呢,也叫二人密切注意江南官场的变化。

    崇祯帝已经到津门了,想要下金陵还不容易吗?甚至于这封信传到他们二人手中时候,江南官场很可能已经躁动起来。崇祯帝举朝南迁,已经安然退入津门的消息,可能都已经传遍江南了。

    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跳起来。

    郑芝龙想看看内中有没有可被他收为己用的人,就好比一些阉党。

    之前若不是顾忌声名,他早就使人招揽阮大铖这等人了。

    人阮大铖怎么了?是你东林党自己人搞内讧拦了俺上进的路,魏忠贤这个时候伸手扒拉了我一下,这明显就是一种手段呢。虽然我贪恋权位,真就接住了这块大肥肉,从而也算证明我的人品的确不咋地,但我也没为恶,没胡作非为不是?

    在郑芝龙的眼中,阮大铖为人反复,固然不足道,然其之所以臭名昭著,盖是因反出东林。是得罪了掌握着江南舆论话语权的东林党,这坏名声如此才招惹来的。

    而其反复之故,东林中人又有六七分责任。错的不是一个阮大铖。至少这阮大铖是事出有因。

    自古小人而有才者,那是多了去了。每逢社会发生疾遽变革之时,如此一类人就尤其多见。

    阮大铖算是一个,钱谦益尤其突出,吴伟业、龚鼎孳也尽皆如此。如此,人品虽差,但是文采斐然的“社会精英”,郑芝龙真不介意招揽几个来。

    至少在阮大铖在他眼中比钱谦益顺眼多了。

    之前郑芝龙顾及行事,对阮大铖等一直是‘视而不见’的,现在却已经是可以接触了。他相信阮大铖若真给自己效力了,那一定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编出几个有趣的话本、曲本来的。

    比如孝庄与多尔衮不得不说的故事了,比如黄台吉娶了姑姑再纳侄女的那啥行径,还有将给自己生育了儿女的侧福晋赏给手下的大臣的事儿啦。还有老奴杀弟杀子的行径啦,以及鞑子在关外的剃发易服等政策……,这都是可大书特书的。

    而至于清军数次入塞过程中,发生在北方大地上那一幕幕惨剧,更是有的题材让阮大铖发挥自身在戏曲事业上的优秀创造力。

    如今的时代,戏曲就是后世的电影,是一种强有力的宣传手段。这些剧本只要搞成功,那不仅能在军中掀起将士对满清的蔑视和痛恨,还能在民间卷起巨浪。

    当然,这封信还有可能先在江哲、沈楠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来。郑芝龙却不去想这个!

    一些事上他会顾及手下人的感受,可却不意味着他事事都要先考虑他们的心思。

    停下笔,郑芝龙看着信纸上一个个小方块字,心中还很有成功感的。这三年来他常有练字,如今的亲笔字虽也不能夸一声好,但至少能见人了。

    “把这封信传去金陵。”郑芝龙向人吩咐了一声,接着就使人给自己披甲,再叫马兵准备好,他要带人出去看一看。

    大军在杨村已经停了三天,雨水都停下来了,城外的大顺军骑兵也不见身影了,那些个在顺军马兵的追击下幸运的逃到杨村的官员仆人们也越来越少,莫不是当官的都被捉光了,大顺军也都退了?

    郑芝龙要上外看一看。

    当然他不是亲自出马,他只是站在杨村小两丈高的围墙上,等着外出的马兵禀报。

    ……

    此刻的武清县里。

    无数当地百姓在白广恩、马科两部军兵的监视下正紧张的忙碌着,他们正把一颗颗被砍倒的树木做成一辆辆笨重但却结实的盾车。

    想要对津门卫形成威胁,想要面对郑军犀利的枪炮,盾车就是必须的防具。

    虽然两人根本不想对杨村发起进攻,更不想对津门卫发起攻势,可显然的,这事儿由不得他们。

    京城的李自成又传来圣旨了,虽然对二将上缴的缴获挺满意的,白银哗哗的流尽了李自成的金库里,可他对津门的崇祯帝依旧执念未消啊。如是白马两部就在郝摇旗、张鼐、罗虎的督促下,准备对杨村发起进攻了。

    白广恩、马科心里明白,李自成这哪里是对崇祯帝执念未消啊,这分明是对他们两个的实力未损执念未消。

    俩人不去见见血,不与明军结一结仇恨,恐怕李自成是不会安心的。看唐通是甚样待遇。

    而至于崇祯帝,如今的条件下,李自成就是全军倾师来战,也把人奈何不得了。

    津门卫城高有三丈五尺,这个算盘城位于三岔河口的西南,西面、东面、北面三面环水,可不好打。

    原本是一座土城,建于永乐年间,到了弘治年间进行了一次修葺,变作了砖包城,东面的城基略向外移了些,由东距卫河(海河)从250步,改为200步。

    那卫河河面上就停着沈廷扬的一艘艘沙船,内中包括了数十艘武装沙船,还有郑家水师的大中小型战船,控制范围直接覆盖到三岔河口。

    就他们这连个舢板都没的队伍,凭什么去打津门卫城?

    当卫河上的大小战船都是摆设么?

    (卫河就是后世的海河,在宋朝时,津门到渤海的这段干流为宋辽界河的下游段,至金、元时改称直沽河、大沽河。到了明朝就是卫河了,那宽度是挺宽的,可不是狭窄的运河)

    想明白了的两人也索性认命了。

    李自成想看到他们与明军见血,那就好好地见一见血好了。

    横竖谁家的军中都有新兵。把新兵驱赶着上前送死就好了。

    只要把握住家丁和老兵,那就把握着了军中的骨干,其他的都无伤大雅。

第一百八十三章 师傅都不管用,徒弟很能耐么(求订阅)

    “嘿,这白广恩和马科还真要过来送死?”

    杨村的围墙上,郑芝龙收起了望远镜,脸上全是意外。之前外出的马兵探到这顺军停在武清,伐木造器,似在做着战前的准备。他还不怎在意。

    因为这白马两个,手中一门大炮都没有,怎么来跟自己斗?

    故而,现在的郑芝龙真有些懵逼了。白广恩、马科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跟自己磕一磕呢?

    杨村虽然不是一座真正的城池,但说真的,近两丈高的围墙,还有外头的壕沟,这几日郑芝龙也没闲着干等,都使人在外头修起了一道羊马墙来,还在围墙上撘起了战棚,对于枪炮犀利而著称的郑军而言,如此的防御已经足够了。白广恩、马科怎么还来送死?

    “大帅,这白广恩、马科之流恐怕是不得不来吧。唐通在平通桥前可是丢了独子的,手下的军兵也死伤惨重,白马二将却是皮毛都没伤到,李贼见了如何会对之满意?

    就是那豹子头上梁山入伙都要纳一个投名状,白马之流,岂能免得?”

    陈鼎的话叫郑芝龙听了大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要是真的,白广恩与马科就也太悲催了。

    不管这么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杨村郑芝龙一点不怕的。

    城下的羊马墙后已经布满了火枪兵,一门门小炮也都已经安置妥当,就是壕沟的外侧,也撒下了大量的铁蒺藜。只是没有布置太多的鹿角拒马罢了。

    忽然郑芝龙“咦”了一声,他忙又重新举起望远镜仔细观看。看得很是清楚,逼来的白马两部军阵中不但有一些长牌手与刀枪兵,竟还有很多人推着一辆辆沉重的盾车上前来,自己没有看错。

    就是盾车。只是面上没有蒙牛皮,而直接是一排厚实的圆木。数量还不少。

    “好家伙,这盾车比鞑子的大盾车也不差了……”郑芝龙身后的洪旭颇为惊异,他举着千里镜看着,口中一边仔细数道:“一辆、两辆、三辆、四辆,好家伙,……竟有三十多辆。”只第一批就投入了这么多盾车。

    “这么厚的木排,怕是大斑鸠脚铳也打不透。”

    “不对,那木排后面堆得似还有麻袋,这要是沙土,跟当初戴家集鞑子使的大盾车也就一样了,恐怕下面的弗朗机炮是打不动的。”

    洪旭惊讶的说道。没想到鞑子会用的招数,现在竟然被白广恩和马科使了来。

    不过洪旭心中半点也不慌张,弗朗机炮打不动,五斤炮打得动。当初鞑子在戴家集都没得手,现在白马二人就更不能得手了。

    鞑子军中多的是步**准的好弓手,白马两鼠辈有吗?

    鞑子军中,兵将士气鼎盛,斗志高涨,白马两人手下的军兵能与之相比吗?

    就他所知,李自成叫嚣着“均田免粮”,但这政策可一直没见太大的动静,李自成自家的老兄弟们都还没有均田呢,白广恩、马科就更别说了。

    此刻的大顺军阵中,白广恩、马科可不会说戴家集的故事,而只说这是他们与鞑子见仗时候学到的一种手段,能防火枪大炮。

    “只要能把盾车推到杨村城下,再以半干的草束抛前,其后的弓手乱射火箭,点起滚滚浓烟来,必然会遮蔽郑贼的视线,叫郑军枪炮威力大减。然后将人带着木柴抛入壕沟里,事成后大军涌杀去,便是拿不下杨村,也能尽杀城外的郑兵。”

    这就是白广恩与马科二人想出来的招数,不得不说,只从表面看,那还是很有可行性的。

    郝摇旗听了也连连点头,这确实是个对付郑军的好法子。

    “两位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竟能想出如此的妙策,郝某人就在此拭目以待了。”

    郝摇旗对白广恩的态度更好一些,因为俩人是老相识。当初白广恩跟着混天猴混的时候,他们是照过面的。虽然这并不代表白广恩当上了官军之后对流寇就有手下留情过,但有了如此经历,让白广恩在大顺朝的环境总比马科要轻松一些的。

    “准备作战!”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大小军官们的喝令声在城上城下此起彼伏:“准备作战!”

    那一个个炮手已经严阵以待了。

    观测员在城头上观察着城外敌军的进度,口中不断的爆出一个个数字:“敌近五百步!”

    这不是因为郑芝龙手中有了什么先进的测量仪器,他是很希望拥有这种东西的,也已经叫陈于阶(徐光启的外甥)带人去研究了,但现在陈于阶还没研究出个结果。

    观测员能准确的报出答案,原因是城外的距离郑芝龙使人早就测量过,那看似一览无余的地面上,实则有一个又一个的标记,精准度以十步为准。

    “敌近四百五十步。”

    “敌近三百步……”

    一次次的报数中,盾车是越来越近了。

    “把盾车给我打掉,各炮自主瞄准。”守卫的军官高声叫着。

    立时“吱吱叽叽”的木盘转动声就响了起,绞盘慢慢调整着炮口的角度,一声巨响,一门五斤炮率先开火。遂即,旁边的另一门五斤炮也喷放出浓密的硝烟,两颗铁球一前一后,恶狠狠向敌军阵列飞去。

    炮响声一阵接一阵,杨村东面围墙上,大片大片腾起的硝烟中,六门五斤炮相继开火。

    而在围墙下方,大批的劳力被催促着搬运药粉桶、铁弹、弹托。他们多是这几日被郑芝龙截取的官员随从、仆从,只有不多的一些人是杨村本地人。

    同时,内部的一些个房间内,一个个年龄不一的女性也围坐长桌边,桌上摆放着切割好的纸条,干燥的麻绳,颗粒化的药粉和一个个小弹丸。她们的工作显而易见。

    对于这些女子来说,这似乎并不困难,这个时代的女人,女红那可是必备的技艺,不管是大家小姐还是小家碧玉。

    只是,这些个人妇人要在郑军兵勇犀利的目光下工作着,反倒是更能给她们带来困扰。

    毕竟能被那些当官的带着离京的女性,撇开亲眷,那也多是相貌俏丽的女子。

    现在被一个个大男人这么直接的盯着,不少人心里都不适应的很,浑身像是生了蛀虫一样。

    可她们又能如何呢?

    就是一些个官太太、姨太太,现在不也是一样的待遇么。

    最后就是一些包手雷的……

    杨村里空出的房子可给了郑芝龙很大便利,现在被这些人填的满满的了。

    非常幸运,第一颗炮弹就直接命中了一辆前进的盾车,“轰”的一声巨响,打得那盾车最前的木排整个碎裂起,碎木与沙土乱飞,车轴似乎也承受不住,三个轮子直蹦飞了来,沉重的车体如是吧嗒爬了窝。周边的士卒及炮手遭受了池鱼之殃,被激起的碎木片打得全身都血肉模糊,一个个滚倒在地嚎叫起来。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颗炮弹,它在地上弹了一下,没有打中盾车,却闯进了盾车后的一支军兵阵形中,直接在人群中趟出了一条血肉胡同,一路不知带走多少人的胳膊腿,打伤打死了多少人,只留是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六门五斤炮开火,只有最初的两炮立了功,但郑芝龙已经很满意了。

    接下来,他就立在围墙上,看着一颗颗铁弹在爆响声中,或是命中盾车,或是淌入了人群中。

    只是从三百步接近到二百步距离,顺军就不知道挨了多少炮,受了多少的损失。

    “他娘的。”

    白马两军后阵,郝摇旗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口中忍不住骂了一声。这郑芝龙的火枪还没见过,但大炮的确犀利。

    “伯爷,您别急,碰到这种人,打仗就要慢慢的磨。横竖外头有的是木头,盾车打光了就再造几辆,总是能堆到城下的。您就放心,俺们这会绝不叫郑芝龙讨好了去。”

    白广恩忙说道。马科立刻点头附和。

    “早前关外的鞑子打仗,就也是这般慢慢的磨?”郝摇旗不喜欢这种仗。

    “没有大炮,就只能这样慢慢的消磨。关外的鞑子本就不善攻城,辽东之地的坚城之所以丢了一座又一座,那尽是些鼠辈贪生怕死,无耻献降。”

    “不然,就看那锦州一战,祖大寿兵不过万人,依旧能在城中坚守两年光景……”

    “朱明的兵马之所以一场败仗接着一场,完全是因为野战逊于建虏。主动权尽丧所致。”

    就在他们言语唠叨了几句中,白马两军的进攻部队被击毁的盾车是越来越多了。更有人直接被吓的落荒而逃。

    两人派上来的兵将都是些不中用的新兵么,看到自己只能挨打而不能还手,心态可不就崩了。

    白广恩把手一挥,侄子白良柱引着一群家丁就上前去,手持大刀长矛,不由分说,就将一些叫得厉害的逃兵刺死砍杀。

    这时候可不就要用雷霆手段么。

    从上午直整到了太阳偏西,眼看着天上乌云汇集,似又要下雨了。

    白广恩来了精神,看着战场上一辆辆被打的趴窝的大盾车,这就是一个个掩体啊。与马科对视一眼,噌的拔出刀来,向着手下一将大吼道:“阴云密布,此老天助我。你亲自带兵上前,不留余力,全力进攻。步卒手持火箭掩护,丁男抱草束干柴填壕,本将亲自带兵压阵,谁敢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第一百八十四章 砍了郑芝龙,活捉朱皇帝!(求订阅)

    “进攻,进攻!”

    白马两军中的军官纷纷抽出自己的兵器大吼着。

    白良柱策马出来,在阵前来回鼓动:“天要下雨了,这是老天爷在助我们,大家伙就一直死攻向前。活下来的,每人赏五两银子。”

    “今天为新朝流过血卖过命,今后大家就都是新朝的忠良了。天子可是要均田免税的,你们不卖力,还想不想要田亩了?”

    “哪个敢有后退的,当场杀了!”

    说着就抽出自己的腰刀来,指着杨村方向,声嘶力竭地叫道:“先破杨村,再破津门,砍了郑芝龙,活捉朱皇帝——”

    “砍了郑芝龙,活捉朱皇帝!”

    两万白马军兵一齐举起刀兵呼应着,密密长矛如林。

    白广恩、马科脸上浮现着嫣红,李自成不是要投名状么,这就是俺们的投名状。

    郝摇旗心中也生出一股豪气来。“好,好。二位将军都是我大顺的栋梁。”

    砍了郑芝龙,活捉朱皇帝。这话说的硬气!硬气。

    郝摇旗相信,经此一事后,这俩人是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两军更后方的大顺军马兵阵前,张鼐赞许:“桃源伯(白广恩)还是有胆气的。今日见这郑芝龙军,确实训练有素,枪炮犀利,桃源伯手中无炮,前遭之败非战之罪。”

    罗虎也是认同,“郑芝龙实是一劲敌啊,从他们的炮击就可见一斑。”

    而对于两军中爆喊出的口号,那就更是高兴了。“如此言辞传到了崇祯皇帝儿子,白马与之岂还有缓和之余地?”

    那边白良柱的鼓动己到了极点,自己转身又回了中军。而后大批的轻甲军兵、半甲军兵,甚至是无甲军兵,眼中现出炙热的光芒,均田免粮啊,这可是能叫儿孙都吃饱肚子的家业啊,一个个举着刀枪弓箭,一窝蜂的向前冲去。

    后阵里,白广恩带兵压阵,马科亲手擂起战鼓,潮水般的士卒呐喊着向前扑去。

    白良柱退了回来,在心里冷笑一声:“死吧,都死光了才好。”皇帝在燕京总共才十万兵,白马两部加上唐通就有三万人,这数量真的不少了。唐通连败两仗,已经死伤近半了。他们也折损个三五千的来,才是正好。

    大几千人的冲锋非同小可,似乎杨村东面整个视线都被他们铺满。

    看着这一个个高声叫喊着口号狂热着扑杀来的军兵,郑芝龙的脸颊抖了抖,这算什么事儿?这些人给大明买卖打仗的时候,士气可没这么高涨。

    眼前的一幕直叫他想到了历史上投降满清后的明军,一个个仿佛都脱胎换骨了一样,加了嗜血buff,那叫个能战!

    “Md!”

    城下羊马墙,张奎冲着对面狠狠地骂了一声,高声叫着:“传令下去,手雷准备——”

    对面的盾车最近的都逼到五六十步距离了,这个间距上,就是排枪打的再好,也遏制不住人头的。

    何况盾车也是参差不齐,这也就意味着盾车给敌兵的掩护有强有弱,对面的军兵并不是齐排排的冲出来的,而是一批一批的,一波一波的。只靠枪子,肯定打不绝。

    这时候,火枪+小炮已经不能carry全场了,还必须有手雷。

    城头上,洪旭也有些担心的看着城下的羊马墙,“贼兵攻势凶猛,也不知道羊马墙守得住守不住。”“他们个个都有披甲,怕什么怕。”

    不看郑芝龙都已经在城下集结铁人军了么,必要时候打开城门推出去,硬拼他也不怕。

    白马两部军兵士气很旺盛,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刺激他们战斗力的增长。但双方的硬条件差距却不是这些可以弥补的。

    第一就是甲衣,郑军最炮灰的小兵也披着十二斤重的棉甲,这点就完爆白广恩部和马科部。

    第二身体素质。两边军兵的基本身体素质应该是相差仿佛,一个山东大汉,一个西北大汉。但建立在一个水准线的军兵,在经历了不同等的待遇之后,他们的身体素质还能继续等齐吗?

    白马两部兵马的炮灰,恐怕每日里人都难吃饱肚子,也难穿得暖睡得好。而郑芝龙军呢?大米饭、大馍馍随便你吃,隔三差五的还能打一打牙祭。哪怕都是些咸鱼海货呢,那也是肉食不是?

    生活质量的差异使得郑军士兵现下的身体素质稳稳地压过了对手一头,更别说二者的军事作训。

    就算不考虑枪子,只凭着刺刀,郑军也能反压对手。更不要说,白马两军冲锋军兵中的先登者,这也多是军中的健勇之人,早就被一排排枪子和炮子打死了。

    接下来两边冷兵器肉搏,白马两军别看人多势众,却被死死的挡在了羊马墙前。更别说他们还要防备城头上的枪子。

    “好厉害的郑军。”郝摇旗惊讶道。

    他本以为郑军就是依仗着枪炮逞凶,可不想这肉搏战,郑军也凶横的很。

    马科脸颊抽了一下,他与郑芝龙一块打过仗,更清楚郑军的手段,“伯爷,郑芝龙军还有一个绝招,看,就是这……”

    远远地,马科就看到羊马墙前,拥挤的白马两军将士群中,忽的暴起了一朵朵漂亮的烟花来。

    手雷这东西,郑军终于是拿出来了。

    郝摇旗整个人踩着马镫都立了起来,“这是……?”

    “这是手雷。以竹筒、木罐为外壳,内中藏以药粉,或再装填铁屑碎石,火绳点火后人力投出。臂力强劲者,可轻易将之远掷三五十步。”

    “一旦爆响,外壳飞溅,铁屑碎石横飞,一发即刻笼罩周遭三两丈方圆,使十数人毙伤。”

    “这真是杀人利器。怎么没见你们用呢?”郝摇旗不解道。

    马科都要翻个白眼了,他要有条件用,鬼才不用呢。“手雷以人臂投掷,故不能太重,否则难以及远。内中必要用精炼之药粉方才使得,只用粗制药粉,则就只可吓人而不能治敌了。可精炼药粉价值甚是高昂,数量更是减少,军中用于炮子尚不足,哪能大批量的制造手雷?也就是郑芝龙,年入千万,家中金山银海,乃是不缺钱的主儿,才舍得这般挥霍。”

    一些不必要的话马科都不准备细说,一言带过了。

    这造药粉之事,需要的木炭很便宜,可硝石与硫磺就难了。中国的硝石矿多是小型的,还多在汉中川蜀一带,开采运输本就不容易。而要是自己采集硝土熬制土硝,可就是很麻烦很麻烦的事儿了。

    何况那硫磺呢?国内自然也有,但开采运输难是一个,品质不高是第二点。

    而真要精炼药粉,就先要从原材料入手,麻烦不说,耗费还不小。比如提纯硝石就需要鸡蛋和萝卜,这就是被郑芝龙从钦天监抓来的汤若望和焦勖搞出的那本《火攻挈要》上记载的法子。

    效果当然是最好的。

    次之只用萝卜,这是宋应星《天工开物》里提及到的。茅元仪《武备志》里提及的法子是只放草木灰水便可。方法不少,知道的人也很多,可真心做的就不多了。

    马科自己使人私造的药粉还有一定的质量保证,可数量就不能保证了。提炼硝石和硫磺与熬盐仿佛,好耗费很大的人力和很长的时间的。

    而他从朝廷那里拿到的药粉呢?使钱的话还能有些好东西,不用钱,就只能拿到一堆裹鞭炮都嫌不响亮的灰土了。

    哪有条件跟郑芝龙比?

    后者从日本从大员,都能得到品质一流又成本低廉的硫磺,从天竺可以运入硝石,成本一样低廉。如此可不就随意的糟么。

    从上到下用起手雷来,都是一个随便扔。

    可不是挥霍么。

    就马科与郝摇旗说话的这档口,羊马墙前的手雷爆响已经不是一个个的了,而是一片片的了。

    这是在仍手雷吗?这是在扔钱。

    “轰轰轰……”

    整个羊马墙前,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火海地狱。一片片的手雷交替炸响!火球烟柱不是一簇簇的,而是一群群地升腾而起,登时就将不知道多少白马两部的军兵包裹在其中了。

    白广恩看了真是心疼。

    虽然这些兵都是他主动摆出的牺牲品,可这么死,还是叫他看了心疼啊。

    羊马墙前彻底变成了一个吞噬人命的死亡之地。

    之前被张奎带人抵挡住的白马两部士兵,先是跟聚沙成塔一样,密密麻麻的拥挤在羊马墙前。然后就在一片片的手雷爆裂中被炸的鲜血四溅,染红了脚下大片大片土地。

    一时间,这些被手雷炸伤的白马两军士兵的惨叫声都压过了整个战场上的鼓声、号角声、喊杀声!

    也不用白广恩、马科再想着怎么来一场惨烈的失败,他们就真的败惨了。

    张奎才不会放过良机呢,大吼一声,领着军兵直杀出羊马墙。追在白广恩、马科两部兵马的屁股后头自出了盾车区才停住了脚步。

    没办法,两侧的顺军马兵已经围了上来。张奎还岂敢再去追击?

    不过即便如此,杀敌俘敌也是不少了。

    那些个盾车先前还是掩护两部兵马的挡箭牌,可当他们败退溃逃的时候,却就成为了他们的拦路虎,绊脚石。

    “伯爷放心。此只是小挫。待到天色暗下,大雨倾盆时,老夫与马总兵定再提将士攻城。定叫郑贼还回这笔血债。”

    白广恩手指着天空密布的黑云,拍着胸脯,‘赤胆忠心’。

    乐的郝摇旗三将大声叫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武英殿上话东虏

    尖锐的鸣金声刺穿雨幕,传入杨村外一个个落汤鸡一样的白马两军士兵的耳中,登时一阵欢呼声就在阵前响了起,就是围墙顶上一排排的枪声和哗啦啦的雨声,还有不绝于耳的惨叫声,都无法掩盖。

    距离杨村三四里外的一座小村子里,停驻此处的白广恩、马科二人一脸的羞赧。他们在郝摇旗跟前又丢人现眼了。

    派出去厮杀的军兵,听到了鸣金声后竟然欢声如雷,这太不新朝,太不大顺了。

    哪里有半点的新朝新气象?纯粹是明军的老旧做派。

    郝摇旗倒没有怪罪白广恩和马科,谁能想到郑芝龙竟如此谨慎,何况外头虽是大雨倾盆,可人家有战棚遮掩,这雨水根本就没半点的用处。

    保不准那战棚下还有一个个火盆烧的正旺,城头的郑军舒坦的很呢。

    倒是让进攻部队的难度更大,大雨浇头的滋味可不好受。

    进攻部队水涌一样退了下来,一个个都被大雨浇透了身子,很多人都面青唇百,冷的瑟瑟发抖。

    而杨村城外,泥水地里横七竖八倒下的尸体,随着一颗烟花在雨幕中绽放,瞬时间里闪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血肉之躯与枪子药粉的抗衡。别看整个战斗前后才两刻钟,外头的死伤可真的不少。

    白广恩和马科用手下军兵的性命完美的完成了‘投名状’任务!

    天亮了,雨继续下……

    一骑快马冒着大雨奔向了京师,郝摇旗的奏报送到了,白马俩个都那么卖力了,这仗还打吗?

    李自成手执着奏折,边看便是满意的点着头,砍了郑芝龙,活捉朱皇帝,可以了,白广恩和马科在朱明那里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让他们不用打杨村了,也甭去津门了。向永平府开去,把滦州拿下来。这个吴三桂就是属乌龟的,要逼一逼才会动。”

    李自成进京城的第二天就把张若麒从大牢里提了出来,或许有人已经忘了这张若麒是谁,这人就是陈新甲的心腹,原兵部职方司郎中,松锦大战时被崇祯帝和陈新甲派去敦促洪承畴的人之一。

    战后,张若麒为崇祯帝和自己的上司背了黑锅,以负有战败之责为名,被捕下狱。李自成面前他极力申诉自己的督战之功,并表示愿意投效大顺。李自成当即授他为山海关防御史,最直接的工作就是做好对吴三桂的“劝降”。

    因为吴三桂称张若麒为“老师”,二人关系密切,由他出面劝降,对敦促吴三桂投效大顺会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

    张若麒已经携带着犒师银五万两,前去山海关赏赐辽兵。同时,他带着的还有白银万两、黄金千两、锦币千端,乃是李自成赏赐吴三桂的,另有敕书一通,李自成要封吴三桂为侯。

    这对吴三桂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也。

    随着崇祯帝的外逃,南明的出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吴三桂的份量较之历史同期可就重要多了。

    李自成的战略考量之中,是还没怎么顾及到关外满清,可吴三桂却绝对是一个重要角色。

    可是叫李自成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对吴三桂的一片真心都像是赋了汪洋大海,张若麒也好,金银犒赏也罢,一去山海关就像石沉大海,再听不到一丝儿的回音。

    武英殿内,李自成与一干大顺文武重臣齐聚一堂。相比起文华殿,李自成是更喜欢‘武英’二字的。同时这俩字也有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他大顺天子虽然坐了龙椅,但天下依旧未平。

    哪怕他这一路上义旗东指,一路迎降,大军势如破竹,唾手而克燕京,取朱明的半壁江山如拾草芥,但现在依旧不是上下欢腾,如醉春风,刀枪入库,偃武修文的时候。

    文武们还要掐灭自己心中的骄傲之气,什么时候大军过江攻入江南了再欢喜不迟。

    因为崇祯帝的逃走,局势上与历史同期已经有了大变,李自成自然不会一如历史上那般的盲目自大。对吴三桂简直是那啥了。

    “额看那吴三桂就是不识好歹。不若就叫额领一支人马杀去山海关,看吴三桂敢不敢来战!”刘宗敏暴躁的叫道。

    大顺军进京师之前可以说是兵锋所向无往而不胜,无往而不利,没道理说打进燕京城了,反倒是束手束脚了?

    吴三桂一直矫情,仗的不就是手下的几万兵马么。打垮了它也就省事了。

    刘宗敏对于燕京城内的大顺军信心十足,这可是百万大军中的精华,以李自成的老营为基础的队伍,不可能打不过军心慌乱的吴三桂军的。

    李自成把手一挥,“山海关险要着呢,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劝降为上!”

    自己的本钱自己心疼。如果有可能,李自成甚至都不愿意叫自己手下的御营将士(中权亲军)再损伤一人一马。因为天下还没有太平呢。

    但吴三桂的事儿终究没个结论,这也不成啊。

    宋献策看了一眼眉头暗皱的李自成,心知道他对刘宗敏的提议是不乐意听的。后者进京城这几日里是甚样的情形,他可一清二楚。

    歌功颂德、夸耀武功,赞襄真龙创业的奏折,雪片一样飞上了李自成的桌头。

    李自成自从破了燕京后,这几日时间虽短暂,可心态上实则已经起了很大变化。他陶醉于辉煌的军事胜利,真就已经有三分相信自己推翻朱明乃是顺天应人之举了。因为一切都太顺利太顺利了。

    而那些新降的前明文臣,以陈演为首的那些个家伙,或是中央或是地方,一个个都是在宦海中浮沉了多年的老狐狸,个个都是厚颜无耻之徒,‘洞达时务’。看李自成有些飘飘然了,可不会错过这攀龙附凤的好机会,一个个是变着花样的来吹捧李自成。

    在他们的口中,郑芝龙是跳梁小丑,朱明是土鸡瓦狗,吴三桂是釜底游鱼,东虏则是兔子的尾巴。

    李自成的大顺就是天命所归,一切都将无往而不利。

    吹捧的多了,李自成虽然还没彻底吃的忘乎所以,但心底里还真就看轻了建虏。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吴三桂除了投降自己根本无路可走。

    宋献策心中料到了几分,可他还是要说:“臣亦愿吴三桂前来投降,但也要防备万一。”入宫之前李岩找他碰头,说起吴三桂和东面的建虏,真不能小觑啊。

    “吴三桂如还犹豫不决,陛下就当迅速动兵,逼他开城纳降。若坚持不投降,就当速速用兵征剿之,不留肘腋之患。”

    “拿下了山海关,巩固了蓟辽边墙,拒东虏于塞外。我朝北线方可高枕无忧。”

    李自成脸色有点难看了,心里头很不高兴,“军师以为东虏会趁机入塞?”

    李岩上前一步,接宋献策说道:“臣以为左辅所言极是。吴三桂在山海关驻军,虽为我朝肘腋之患,但是山海关逼仄狭小,不能自给自足,前进不能,退无所据,只其本身言实际不足为虑。臣以为目前可虑者不是吴三桂,而是那东虏。我军初到北京,立脚未稳,万一东虏乘机人塞,而吴三桂与之勾结,必为大患,所以不能不小心防范。”

    李岩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里思寻,那封信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呢?提醒自己小心吴三桂降了满清,这虽然乍一看有些荒诞可笑,但李岩细思之,真不可不防。

    作为大顺朝的高层,李岩实则是清楚李自成对吴三桂的态度的,那是小心提防的。

    关宁军的战斗力让李自成记忆犹新,虽然现在的关宁军已经不是当初的关宁军了,但吴三桂手握五万重兵,那必须是要拆散的。

    最好的结局就是吴三桂乖乖的交出兵权,那李自成别说是封侯,就是封公(大顺朝至今还没一个),他也会喜不自禁的。

    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吴三桂要是不宝贝自己的军权,他完全可以带人去津门勤王啊,吴家一门老小可都在崇祯帝手中的,吴三桂去了津门一样不失富贵。

    但吴三桂没去津门,这人把手中的兵权看的比亲爹亲兄弟亲儿子都重要,可想而知,他对大顺也不会束手请降。

    但是,李自成的心再大,也不可能在自己身边就留下一支亲爹亲儿子都攥在敌人手中的大将掌控的强兵啊。

    那拆分关宁军就是必须的选择。

    吴三桂若是投降了大顺,他要是不乖觉一些,等待他的最终命运并非多么美好。

    李岩现在最怕的就是吴三桂自己看透了这一切,那吴三桂又如何会自投罗网呢?

    听了李岩的话以后,李自成的正在高兴的心情好似被浇了一股冷水。只是为着表示他虚怀纳谏,没有露出来不悦之色。

    “东虏?刚死了敌酋,听说他们内部是闹腾了好一通,才捧出了一个小娃娃当皇帝,奶都没断。他们敢来撩我大顺的虎须吗?”

    一些消息还是陈演他们上奏折的时候流出的信息,李自成之前只听说黄台吉挂了,然后黄台吉的小儿子继位,对于满清内部的纷争真是半点也不知道。

    他认为满清内部不宁,自身纷争不断,且也会震于大顺的军威,必不敢此时南犯,李岩的话未免太过多虑了。他望了望宋献策,明白自己这俩军师今天是有一样的看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李自成说东虏(求订阅)

    李自成勉强笑说:“你们是额的亲信谋臣,历年来赞襄帷幄,到底眼光长远,不同于一班文臣。说到鞑子南犯的事,额何曾不在心中想过?在东征的路上也想过多次。不过……”

    趁着李自成片刻沉吟,宋献策迅速向李岩递上一个眼神。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似乎不同意他们对满清鞑子的顾虑。再有之前汝侯提议对吴三桂动手也不被皇帝接受,看来这皇帝心中早有定计。事情若有不妙的话,千万别硬上。

    “不过,”李自成接着说,“以额想来,鞑子内部还没消停,我大顺兵锋劲锐,将士们连战连胜士气正旺,这个时候他们未必敢在南犯入塞。”

    新朝要有新气象,如果是大顺朝坐天下了,鞑子入塞,还能风卷残云一样连破数十州县,连胜数十阵,那新朝与旧朝还有什么区别?

    李自成是绝对不认同的,也绝对不会退缩的。鞑子要是入塞,等来的就必然是与大顺兵的倾力一战。

    鞑子真就那么狂妄,敢来南犯吗?李自成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宋献策看李自成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赶快说道:“陛下英明,比臣料事深远。愿闻陛下睿见,以释愚臣杞人之忧。”

    这话叫李自成听得舒服,脸上终于又露出了微笑。胸有成竹地说:“崇祯这十七年中,乃是因为朝政腐败,粮饷匮乏,以至于兵无斗志,更见兵力空虚,才使得鞑子几次入犯,攻破城寨,饱掠而归。而目前我大顺兵破北都,鼎立新朝。正值兵强马壮,军威旺盛之际,鞑子又非想不到,如何会来触这个霉头?”

    “陈演就曾上过一道奏疏,言语建奴人少而兵精。数次入塞,虽然威逼燕京,马踏畿辅,深入冀南,横扫齐鲁,俘获众多人口,掠去粮食财物,皆全师而归。似乎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抵。其实则有不然。鞑子每每能够得手,皆是因为中原广大,朱明可在一处轻易集结上十万大军,却没办法在所有的大小州县府城内全都布置上五七千人。

    鞑子兵锋劲锐不假,但攻城拔寨看似都能拿下,实则却是在避实击虚,这才能屡屡破城得手。如有一二城池,官民同心固守,鞑子为避免死伤,也就舍而不攻了。

    而如津门卫城,漕粮重地,驻有重兵,防备森严,鞑子根本就不会去攻打。还有上次鞑子入塞,在鲁南的兖州城下也吃了大亏,然后就也是不打了。

    因为坚持打下去他们会死掉更多的人。便是能拿下兖州城池,最后也是得不偿失!

    可惜如此城池何其至少?朱明上下暮气沉沉,军纪败坏,士兵从来不练,见敌即溃,加上文武不和,各自一心,既不能战,也不能守。遂成了鞑虏满万不可敌之声名。

    泱泱华夏竟任由区区鞑虏肆虐逞凶,朱明焉能还敢称呼天子,代天牧民?

    陈演说的很有道理。这鞑子是凶蛮,但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少,兵将虽精锐,但死一个就少一个。鞑子死不起人的。

    一个娃娃落地,从婴幼长成年,少说也要有十五年,能真正上阵杀敌,刀枪弓马都使唤的纯熟,那少说也要到二十岁。

    鞑子就那点人口,要是年年都死个大几千人,他们等不到小娃娃长大,自家的男人就早死光了。

    久而久之,鞑子也就养成了趋利避害的习性。

    不然那锦州一战怎么就围而不打,直耗了两年多光景,叫祖大寿一粒粮食也没有了,只能开城投降,这才得手?

    就是因为鞑子的人太少。他们拼不起。

    而眼下额大顺新立,精兵猛将额都应有尽有,战力远非朱明的熊兵孬将可比。

    鞑子若是此时南下进犯来,与额的大顺军一战,就算是胜利了,他们自己的死伤岂会小了?那八旗内部的掌权者可不又要闹腾了么?

    最后便是在京畿得到再多的钱财粮秣都是得不偿失。

    且要知道,吴三桂是从宁远南下了,可宁远城近海的觉华岛上,郑芝龙还有一支兵马守在那呢。”

    吴三桂都南下撤退了,郑军却还坚持不动摇,谁都明白郑芝龙的打算是什么。郑军与满清的战争并不会以朱明尽弃关外之地而结束,相反,二者的战争还将继续进行。

    这直让李自成想到了郧阳,小小一个郧阳,就因为高斗枢这个硬骨头,那在荆襄牵制了他多少兵马?

    白旺手下足有七八万大军,在弹压地方,看住左良玉之余,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就是用来看住郧阳的。但高斗枢真的是一个人物啊,靠着小小郧阳,靠着贫瘠的郧阳,几年来多艰苦的局面都硬是支撑了下来。再加上左良玉的闹腾,白旺军虽然屡次击败左军,却还并不能真正的给之重创。反而被其牵扯了注意力,让高斗枢看到机会,把均州又夺回去了。以至于李自成都不得不让前营制将军袁宗第在西北战事平静后即可率军南下。

    这觉华岛对于满清,与郧阳对于李自成,那是何其相似。

    有了觉华岛上的这支郑军存在,满清想大举进关也不能啊。不然,郑军还不趁机把他们的老家给搅翻天啊?

    根本不知道郑芝豹已经带军去了朝鲜的李自成如此的想着。

    你不能说他想的没有道理,只是有些想当然了。

    这番话还是有说服力的,宋献策当下就‘服’了,说道:“陛下睿谋宏远,烛照虏情,实非臣等所及。然臣等恐事出料外,那吴三桂若与鞑虏勾当……,实不得不防,所以当命光山伯由通州直趋蓟州,再使人立即刺探山海关与辽东军情,不可稍有疏忽。”

    “嗯,这倒也妥帖。就派刘体纯部去蓟州。也是督促白马两部攻取滦州。”

    李岩见李自成到底还听的进言,赶快说道:“陛下,我朝新建,想要收复关外失地,同东虏就早晚必有一战,不可不放在心中。兵法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以臣之愚见,即应以不可胜之势,使敌人不敢来犯。”

    李自成现在是不想跟满清见仗的。崇祯帝还没死,朱明还没倒下,这才是他当前最大的敌人。李岩说能使敌人不敢来犯,这叫他兴趣大增。

    立刻问道:“军师可有教额?如何使敌人不敢来犯?”

    李岩回答说:“先圣有言: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臣以为这‘道’就是仁义,就是仁政;‘法’就是法制,既指治理国家的法制,也指军纪严明。所以臣惟望陛下“修道而保法”,便不必担忧东虏乘机来犯了。”

    “军师是额的心腹,还有什么不能名言的?无须顾忌,尽言其详。”说白了,李自成的知识水准低,李岩的话他听得懂,但想不明白。

    “陛下始入京师,老天便普降甘霖,解京畿数月旱情。此天意在我也。兼之三军将士纪律严明,于民秋毫无犯,则黔首百姓之心已然尽得也。但天下人心更在于士心。数日来,义侯先后使人送来大小文武数百人,内中亦有良善。陛下当迅速择贤选良,或入中央,或充任地方,好叫北地州县尽入我手。如此上下通达,方好政通人和。”

    简单的说来,这就是李自成主动化解自己与士绅阶层的矛盾,一如牛金星准备的科考一样。但李岩也知道牛金星性格,他人再是耿直,也万不会去提及科考的。

    不过李自成已经明白李岩的意思了。他这是要自己迅速的向士绅阶层释放善意,好彻底的将现如今大顺军占据的地盘捏合成一个整体。

    李自成也希望如此啊,可这谈何容易?

    三年不征的前头,还有‘均田免粮’这四个字呢。

    这四个字可是李自成在中原起家的根本性纲领,而且他早前也始终是这么做的。所到之处,士绅官僚无不遭殃,对于士绅阶层言,李自成恶迹斑斑。

    可不是他口头言语一二就能将这些影响彻底抹消的。

    何况李自成这人打心眼里就仇视士绅,在进京师前,他与手下的核心集团就有拷掠追赃的打算。主要是关中集团,李自成的老兄弟们定下的事。

    原因很简单,一是解决钱响问题,二是报复。

    不止是对贪官污吏的报复,更是对整个官员群体的报复。横竖在他们眼中的前朝达官显贵,那就没一个是好东西。若不是满京城的官儿都逃之夭夭,城内只剩了大猫小猫三两只,现如今可能拷掠追赃都已经在进行中了。

    六品以上的官儿都逃不了。阁老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科道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矣。

    刘宗敏的五千副夹棍会叫满京城的官儿们都哀号欲绝的喊大明我错了,会万分的思念崇祯皇帝的好。

    与已经不是不按规矩出牌了,而直接是掀桌子的李自成相比,崇祯帝的性情多疑、刻薄寡恩都是那么的有爱。夹棍之下不知道多少个官儿们会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懊恼自己把破铜当金子,把鱼目当珍珠。

    能允许手下人做出这等事,甭管怎么说李自成,都抹不掉他内心中仇视官僚士绅的因子。

    李岩如此建议,全然是让他先对士绅阶级服软,给递出一个橄榄枝来。

    李自成脸色肉眼可见的严肃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崇祯帝不学小明王(求订阅,1/3)

    “驾,驾……”

    一群马军飞到,通过运河上的桥梁,直抵津门城下。

    “孩儿见过父亲。”郑森上前接住了郑芝龙的马鞭,一手拉住了郑芝龙胯下的黑虎。

    一身如锦缎一样黑亮的皮毛,这匹马是天方马,是闽地海商特意送给郑芝龙的礼物,极得他喜爱。

    加上这马脾气大,不仅要独占一个食槽,就连一个马棚的其他马匹都有被它咬伤过,郑芝龙便给它起了如此个名字。

    “中葆公别来无恙啊。”郑芝龙向门前的蒋德璟抱拳道。随着陈演的投敌,蒋德璟再度被任命为内阁大学士。

    而且崇祯帝对魏藻德的感观不是太好,因为随着人在津门落脚,有了存身之地,那随驾的官员们就又起了幺蛾子。有人已经弹劾魏藻德,说他尸餐素位,碌碌无为。于国无丁点用处,反阻碍调兵勤王,以至于京师有失,天下震荡。

    魏藻德已经称病不出了。

    而首辅周延儒呢?则是真神慌意乱,受了风寒,现如今已卧床不起了。

    故而,蒋德璟这位内阁的新成员反而成了内阁的老大,简单的说,就是崇祯帝御驾前的文臣之首了。

    “非是有安南伯断后御敌,老夫岂能安居于此。安南伯且受老夫一拜……”

    “休要躲避。此一拜不止为老夫,也是为城内的百官勋戚,也是为了陛下太子,更是为了天下。”

    城门口前,蒋德璟的一番话将郑芝龙架的好高啊。

    “此乃人臣子本分,郑某岂敢居功?”

    再是好一番客套,郑芝龙这才与蒋德璟携手共入城中。

    “中葆公乃群臣领袖,陛下亲睐之人,敢问一声,郑某所求事,此番可能如愿以偿?”

    “安南伯莫不是太急切了?此遭事变,北地神器易主,天下板荡,风云具动,正是伯爷这般人物大显身手的良机,怎的一心……”

    蒋德璟拿眼紧紧地看着郑芝龙,拿不准郑芝龙是在试探,亦或是出自真心。

    “中葆公是读书人,岂不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我郑一官可不愿拿自己的小命来试一试今上的胸襟。所以啊,还是及时抽身的好。”郑芝龙一脸坦然的说着,因为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最终都会传进崇祯帝的耳朵中。

    “郑某是不会去金陵朝堂站班的,更不会在朝中弄权,掺和朝堂事宜。虽然依旧会在觉华岛、津门、齐鲁据沿海险要之地,牵制李贼一二,但实话对中葆公说,俺这水师主力已经准备南下了。南洋之地不得安稳,我这心中也是不宁啊。”

    蒋德璟嘴巴都不可抑制的张大了,他都怀疑自己年老耳聋,听错了郑芝龙的意思。如此的局面之下,郑芝龙竟然不准备去金陵?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乃芝龙肺腑之言。”

    接下来的局势如何,郑芝龙都看不清楚了,那才不愿意一头扎进来呢。

    只在北地沿海保留一处桥头堡,为以后插手北地提供便易。

    而对于金陵,他是望而却步。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安南伯果然非是凡人。”蒋德璟眼睛里全是赞叹。要知道,这两日崇祯帝烦恼的一大原因就是日后如何安置郑芝龙。

    他的实力已经很强了,他的名头已经很大了。那是文臣安置不是,武将安置也不成,崇祯皇帝都烦恼的紧。

    然而现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哈哈,中葆公先莫要高兴的。郑某虽不愿意入朝,却也不意味着俺就彻底退出大陆了。别的不说,只说泉州府,那无论是军是政,俺可就都当仁不让了。”

    蒋德璟明白了郑芝龙的意思,他就是想向崇祯帝讨一个封赏,然后还要割下泉州府当自家的自留地。

    “他真是这么说的?”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崇祯帝自觉的自己现今欢喜的胸口都要炸了。

    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郑芝龙所求的竟是如此的低廉。

    封赏算什么,就郑芝龙立下的救驾之功,给个国公也不差。而泉州,一个府罢了,他之前可都担忧郑芝龙一口要去他一个省呢。

    “陛下,还有那定海、海坛、南澳诸地……”

    郑芝龙要的这几个岛屿可不简单,一旦被他掌控在手,整个东南沿海都尽被其把握了。

    “给他。不过是几个岛屿罢了。”崇祯帝不在乎的道。

    “可这几个岛屿虽不大,却都地处要害,一旦被其把握,则东南万里海疆尽在其手啊。更能被其作为私贸所在。靠着海贸,则其人虽不在江南,而影响却无处不在……”

    “那又如何?”崇祯帝觉得自己想的很明白,“朝廷当务之急是什么?是组建水陆,守住江淮湖广。那些个岛屿便是还握在朝廷手中,又有何用?能安抚着郑氏,尽数舍去又如何?”

    “还是说你以为朝廷握着了这些个岛屿,就能限制私贸?”

    崇祯帝倒是想学前宋玩船舶司,可是他有心而无力啊。朝廷初到江南,正是以来彼处之士绅的时候,船舶司岂能开的起?

    这眼前都火烧眉毛了,谁还会在乎自己后脚踩进了水沟里么?

    崇祯帝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弊了,长久来说,对大明甚是不利。可现在他所面临的危局并非是海上。安抚了郑氏才是第一。

    没有了郑芝龙在朝堂掺和,那等于是从崇祯帝肩头移走了一座大山。

    至于岛屿,至于长远,先过了眼下的困境再说吧。等日后南明真的有实力来经营自家的海上舟师了,再去想着如何向郑氏讨还岛屿也不迟。

    “陛下厚爱,实让臣感激肺腑。”

    郑芝龙没想过崇祯帝如此好说话,难道是因为崇祯帝害怕自己乘船去金陵的路上,中途落水溺亡了?就像当年被朱元璋接去金陵的小明王一样。

    这还真有可能。

    毕竟这海上是郑芝龙说了算,沈廷扬的沙船帮别看实力也不弱,可比起郑氏水师来,那都是小弟弟。

    而且沈廷扬与郑芝龙的关系也很好的说。

    “父皇怎的这般轻易的就许了他……”朱慈烺不解的看着自己父亲。虽然那几个岛屿都不大,但他已经看了地图,如蒋德璟所言,真就是位置关键的很。

    还有泉州,乃至是安南侯。

    崇祯帝竟然都一口应下了,这简直是打破了朱慈烺心中对自己父亲的认知。

    周皇后在一旁坐着,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她心中也有不解的。只是她向来不过问政事。

    崇祯帝看着自己才十五岁的儿子,此刻一脸的不解,恨不得一巴掌把儿子拍开窍了。就这小子的脑瓜子,李邦华还想奉太子南渡,把朕留在北都等死,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真稚子也。莫不忘了德庆侯故事?”

    崇祯帝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可朱慈烺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一听到德庆侯,立刻想到了廖永忠。参考着现下的景象,小明王韩林儿的名字猛地出现在他心头。

    “韩、韩……”

    “父皇,郑芝龙素来忠勇,此番社稷得存,皆赖其功。何止于此?”

    崇祯帝只气恼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真稚子也。”

    人的欲望什么时候能够填满?当侯的想当公,当公的想当王,当王的想当帝,胆大妄为的事儿,胆大妄为的人,这个世上多了去了。

    “我就问你,那海路滔滔中,真要是船沉了,你我父子,乃至你那兄弟,只有一人活下,被郑芝龙奉入金陵登基称帝,天下人认是不认?”

    崇祯帝气恼中连朕都变成我了。

    “到时候郑芝龙靠着手中精兵,权倾朝野,做一个在世活曹操来,又当如何?”

    经历了之前的为难,崇祯帝算是明白了一句话: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想要当个真皇帝,而不是被大臣糊弄,被手下的军将忽视的真皇帝,那手中就必须有兵才行。

    崇祯帝现在最感慨的就是自己手里还有银子,等到了江南,郑芝龙又不再了,凭着银子,他能很快拉起一支像样的兵马来。到时候,他第一个就下令诸军剿灭了刘泽清。

    ……

    作为历史上的南明四镇之一,现如今的刘泽清远没有历史同期时来的风光。

    史可法使刘肇基率军堵住了刘泽清南下的路,洪承畴也在南下,把归德让给了许定国。洪承畴手下的残兵败将比起十万大顺军来自是不成,但却不怕刘泽清。

    再加上凤阳的刘良佐和黄得功军,还有徐州的高杰,刘良佐的日子可不好过。

    几路兵马并没有对其开战,但谁都知道这家伙在崇祯帝心中的印象绝对很差,难保崇祯帝不会秋后算账,所以,几路兵马很有默契的将刘泽清夹在了淮北鲁南交界,几乎是当初小袁营过的日子。

    刘泽清现在就无时无刻不再盼望着新朝大军南下,他的降书都已经通过孔胤植的手,送上去多日了。

    但叫他失望的是,李自成的主力军连别说南下了,就连齐鲁境内的大顺军都不见有丝毫的动弹。

    李自成还等着良辰吉日好登基称帝呢,哪里顾得理会刘泽清?

第一百八十八章 郑家的板刀面没人愿意吃(求订阅,2/3)

    “陛下放心,臣敢保证此番收益会较之先前更为丰厚。”

    与崇祯皇帝达成了最后的约定,郑芝龙心里全是欢喜。崇祯皇帝南迁,但却把满朝的重臣勋戚都留在了津门,那他们可不就要任由郑芝龙来宰割了么。

    看哪个人敢不交钱,一直拖在津门不动弹?

    不怕南明朝堂上的位置都被他人抢先了啊。

    那金陵本身可就有一套行政班子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坑数就这么多,要是被人都抢先占完了,他们自己可就惨了。

    崇祯皇帝脸上也全是畅快!能再宰那些个国之蛀虫们一刀,此是大大喜事也。

    虽然这次两边是五五分成,又因为主导权都操于郑芝龙手中,崇祯皇帝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实际收益会远远少于应得收益,但只要能狠狠的宰上满朝勋贵重臣一刀,他心中就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痛快。

    旁边站着的王承恩低着个头,脸上全是复杂的表情。

    我的万岁唉,你要是早这么不要脸,大明朝何止于此啊。

    在王承恩眼中,崇祯帝勤劳、俭省,忧心忧国,自然是半点都没有错的。错的都是底下的那些个光吃饭不干正事的大臣。

    就跟归庄的万古愁》里写的一样,我恨恨恨,恨只恨这些左班官,平日里受皇恩,沾青诰,乌纱罩首,金带横腰。今日里,一个个稽首贼廷,还揣着几篇儿劝进表。更有那叫做识字文人,还草几句儿登极诏。那些不管事的蠢公侯,如羊如豕,多押在东城奥。夹拶着追金宝。娇滴滴的女妖娆,白日里姿瘾嬲。俊翩翩的缙绅儿,多牵去做供奉龙阳料。更可恨九衢万姓悲无主,三殿千官庆早朝,万劫也难逃。

    所以,他一个字都不会劝说,心中只有一样的畅快。

    这般来,事情就给敲定了。消息很快就传出了行在,三日后,良辰吉日,皇帝就要乘船南下了。

    又因为船只紧张,故而随行人员有限,除了皇家的一班子人,剩下的就是几个亲信勋戚重臣,如果把宁家也归入皇戚中的话。

    “这么快?郑芝龙昨儿才回到的津门啊?”原毓宗惊叫着道。

    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与魏藻德一样抱病的兵部尚书张缙彦,因为李自成觉得现在这时候已经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就给二人都暗中通了信,也两人明白在明廷内还有自己的战友。

    “郑芝龙是昨日辰时正点左右到的津门,先跟蒋德璟一会,然后就面见了皇帝,今日清晨又见了第二回,满打满算一整天,两人就敲定好了?”

    原毓宗不敢置信。这南迁是多大的事儿啊,这是郑芝龙与崇祯帝讨价还价的最大本钱啊。竟然就这么三言两语的便谈妥了?

    “这位闽海王难不成真就是大忠臣了?”原毓宗满脸的自嘲。

    张缙彦默默无语,他是兵部尚书啊,跟原毓宗可不一样,此次皇帝南下,必然是有他随驾的。这般一来啊,他几时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师?

    这时间拖得越久,与他就越是不利啊。拖得久了,不仅自己的功勋见轻,京城朝堂上的位置也都被人占满了,他又能落个什么好呢?

    张缙彦此时此刻就满肚愁肠。

    不过就在张缙彦满肚愁肠的时候,内阁大学士魏藻德家中、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漕运、屯田、练兵诸务方岳贡家中,吏部尚书李遇知家中,工部尚书陈必谦家中,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田弘遇家中、国丈嘉定侯周奎家中、成国公朱纯臣家中、定国公许允桢家中,等等,津门城内一个个在逼仄的居室内暂住的皇亲国戚、公侯勋贵,朝中大臣,却都吃惊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得到皇帝随驾南迁的旨意。

    一个个高门贵仆奔出来打探消息,结果发现,勋戚中就英国公张世泽、新乐侯刘文炳、驸马都尉巩永固,以及准皇戚翰林编修宁浤四家随驾南迁。连国丈周奎一家都留下津门了。大臣里呢,蒋德璟是一个,李明睿是一个,另外还有李邦华、王家彦、倪元璐、范景文、施邦曜等寥寥数人。首辅周延儒卧病难起,皇帝特颁下旨意,待其病愈后,快船立发金陵。

    而再细察之,就会发现勋戚皆皇帝死忠,而朝堂大臣虽皆皇帝心腹,或是当初力荐南迁者,却也多是江南之人。

    崇祯帝选定的这名单,可不是轻率的就定下的啊。

    消息超级快的就在算盘城里传扬了开来,毕竟有郑芝龙特意使人透出的口风么。那嘉定伯周奎和太康伯张国纪立刻就跑去求见自己的闺女。

    沈廷扬不知道那两位会得到甚样的答复,他现在正在算盘城的东城楼上陪着郑芝龙喝酒。

    周边没有外人,沈廷扬说话也甚是大胆,“伯爷早前在京城便已经开罪了不少人,现在又要来一遭,今后岂不是满目仇敌?”而且得罪了那么多达官显贵,郑芝龙还想融入其中,想鬼的不是?

    “我人都不去金陵,那些人再仇再恨,又奈我何?”郑芝龙脸上风轻云淡。这可是以‘百万两’为单位的收益,捞上一笔都够他几年养军的了。

    今后连崇祯帝他都不想鸟了,宰这些个肥羊,他心里半点无压力。

    沈廷扬张大了嘴巴,就跟昨天的蒋德璟一样,第一次听到郑芝龙如此直白的想法,叫他很吃惊。

    “不过今后这朝堂之上,还要靠季明兄多多照料一二啊。”

    沈廷扬摇头苦笑,“我虽然颇得陛下亲睐,但毕竟不是正经出身,眼下位卑职低,便是朝堂站班的资格都无,那里有此资格。”

    “季明兄说笑了不是?这朝廷南下,今后最重的就是江淮河防,正是要倚重沙船帮的时候。你老兄这官儿要想升上去还不是易如反掌?便是借口都是有的,救驾之功不是?”

    此番送崇祯帝等人南下,郑氏水师虽会分出一部分随行,可主力则是沈家的沙船。

    因为顾虑到海上的安全,所以,所以要尽可能的靠岸航行,那就只能用沈家的平地沙船,而不是郑氏的海船。

    “这就是明白的功劳,皇帝就是送你直上青云,满朝文武也说不出个不字来。何况提领江操的诚意伯又非顽固不化之辈,相比这些日子里沈家已经与之打的火热了。到时候你做副臣,岂不正美?”

    二人在城门楼上坐了一个时辰不到,城门下就汇聚了大批的达官显贵,在沈廷扬看来,那每一个都是不能轻易开罪的。

    可郑芝龙却丝毫不在意。

    沈廷扬如何不知道郑芝龙找自己来是保护了自己,“真是多谢伯爷相救了。不然,这般多贵人,我可得罪不起!”

    “季明兄就在这里安坐,看我去打发了他们!”

    郑芝龙听到随从说,那该到的都已经到了,当下起身到了城楼下一处茶馆里。就看到以成国公、定国公为首的一般勋贵,和诸多的文武大臣,但却没有王永祚、曹化淳、王之心为首的一干大太监。

    现在时候,最着急的应该是这些个大太监。只是曹化淳他们很有眼色,来了旋即就又走了,临走时叫人转告郑芝龙一声,说他们都明白了。

    郑芝龙听了都想笑。

    曹化淳在崇祯帝离京的时候随驾,然后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无奈的,只能叫家中的一部分侄子族亲纷纷打包跑来津门落脚,也亏得曹家本身就在武清县,距离津门不远不说,还在津门置的有产业。

    曹化淳是在玩分家,他同胞兄弟五人,三兄化富、四兄化勤早丧,曹化淳与同朝为官的大哥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关系最为密切。但崇祯十六年六月里,曹化雨病逝,其长兄曹化春也已经年迈,曹化淳这次上了贼船下不来,无奈就由曹化淳带一部分子弟南下金陵,曹化春继续留在武清。

    崇祯帝南下,很多个大太监不是外出监军投降了李自成,比如杜之秩和杜勋,就是被崇祯帝留下守紫禁城,想来现在不是死了,就也是降了。比如王德化。

    所以,崇祯帝身边有了很多个空位置,他们要是晚到一步,被别人抢走了位置,那就太糟糕了。

    太监没了权利,其下场只会比文臣勋贵们更凄惨。

    “叔父,五万两还不够啊?”曹化淳身边一年轻人震惊叫道。

    “再提五万两。”曹化淳眼皮子都没睁开。

    郑芝龙京城时候都宰了一刀了,现在这第二刀还会比第一刀轻吗?这许多的文武大臣勋戚到了金陵,谁会轻易饶了他?

    郑芝龙只要不是傻子就会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可他没能抵挡诱惑,伸手拿了这烫手的银子,他就只会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就捞个多的。

    “银子使得不够,郑芝龙会满意?你不怕途中吃了板刀面,落得葬身鱼腹的下场么?”

    依照曹化淳对崇祯帝的了解认知,崇祯帝与郑芝龙的面谈如此轻易的就达成一致,只能说是崇祯帝一点也不反驳的满口打赢了郑芝龙所有的条件。

    原因肯定也跟怕吃‘板刀面’如出一辙。

    这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甭管怎么许诺,又都许出去了什么,先去到安全的地方站稳脚跟的好。

    “郑芝龙,郑芝龙,真是海寇习性,海寇习性……”周奎回到住处,对着眼巴巴等着他消息的儿子周鉴、侄子周铭、周铎、周铉一个字没说,先就把郑芝龙破口大骂一番。

    “还要钱?”周鉴弄明白是怎么会事儿后,第一个叫出声来。

    周家的银子未来可都是他的,之前已经交出去二十万两了,现在这该死的郑芝龙又要起了银子,这是在割他的心头肉啊。

    “爹,你是当今国丈,儿子是当今国舅,是太子爷的亲舅舅。便是不给一分钱了,他姓郑的又能乃我们周家何?”周鉴发起性子来。

    可周奎却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脑子里回荡的是郑芝龙说起的一句话:“海上风高浪急,行船这事儿保不准就有个好歹。不守规矩的人,可就要听天由命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借师助剿吴三桂(求订阅,3/3)

    山海关里,一干关宁军将领汇聚一处,吴三桂召集他们来就是要议一议投降事宜。

    当然,他没说要投降满清。关宁军诸将一个个还都以为是要投降李自成呢。

    张若麒来的时候他们可都见到了,李自成出手大方,对待吴三桂也礼遇有加,给出的条件可以说是再优厚不过了。

    不过大家都是要脸面的,这大明还在,他们这支受大明集天下财力供养出的精兵却转头就投了大明朝的敌人李自成,这叫很多人都感到了羞耻。

    可是,京师已经易主,不说神器就此姓李,至少在这北地,李自成的大顺如旭日东升,不可阻挡。

    怎么看大明王朝北地的统治的覆灭都已成定局,李自成的大顺朝将取朱氏王朝而代之,成为北地万里河山的新主宰,只有依附于这个新政权,才有他们关宁军的出路。

    不然,到了秋后他们关宁军就饷尽粮绝,不战自败。

    何况从李自成对吴三桂的待遇来看,那是很看重他们关宁军的,大家也不用再动家当了,今后大军就驻扎彼处,为新朝守御东虏即可。

    而吴三桂有嘉赏,他们一个个也不会少了。对于他们这些军汉们来说,大家追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只要投效了新朝,一朝追求就全到手了,想着就让他们心里美美的。再则,如此一来他们的前途就不说了,一家人的生命财产也都有了保障,这简直两全其美。

    没人知道吴三桂经过深思熟虑,已有投降满清的定见,但他不能明说。因为他顾虑部下的想法能否跟他一致,特别是在当前政局激烈动荡的时候,人心正混乱,还摸不透他们的真实打算。所以,他要先试探部下的思想动向。他故意问诸将官:“都城失守,先帝行至津门,不日就将南下,山海关已成一孤岛也。三桂受国厚恩,宜以死报国。然数万将士又当何去何从,如今将若之何?”

    诸将官默默无语,谁也不答。否则保不准就要被青史记上一笔,那就太坏名声了。虽然他们武人不像文人那样在乎青史的盖棺定论,可谁也不愿意冒险。

    这投效新朝,你吴三桂占的便宜更大,事儿自然就也要由你吴三桂来起头。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吴三桂连问三次,还是没有一个人敢表示意见。旋即他就以逼人的目光环视了每个将官的脸,语调沉重地说:“新朝势大,唐通、姜瓖、王承允等均皆降,我孤军不能自立。”说到这里,再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地问道:“今大顺天使已至,其斩之乎,抑迎之乎?”

    吴三桂咄咄逼人的追问,让诸将官心中不由得一惊,就好像如梦初醒,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今日死生惟将军命!”

    就是表态一切惟吴三桂之命是听。

    吴三桂由是大喜。这才宣布决定:正式接待来使,要投降农民军。

    要断绝关宁军投效李自成的希望,这话不能从吴三桂口中讲出来,而只能出自张若麒之口。同时他还请了顺天巡抚王永吉列席。

    后者在昌平失守后没有逃回京师,而是直接奔去山海关。这跟吏部右侍郎李建泰在太原失守后,没有奔回京城,而径直跑去保定是一个道理。

    山海关张灯结彩,总兵府喜气洋洋,大开中门迎接了出去溜达一圈又回来了的张若麒。

    然后张若麒这个很多辽东军将都认识的主儿,就张口在堂上放出了一个大炸弹。

    总的来说就是一些张冠李戴子虚乌有的事儿。人李自成现如今还是仁义之师呢,可没有拷掠追赃,肆意的抄检百姓,jianyin掳掠。

    张若麒这话换做流寇版的李自成还成,或是历史版的李自成也说得过去。但独独不能用来说现在的李自成。

    满堂的关宁军军将都懵逼了,这咋回事?

    是张若麒发烧烧糊了?还是吴三桂不投李自成啦?

    谁不知道张若麒与吴三桂关系亲密,之前更已经在总兵府上住了多日。那他现在口中说的话,所表达出的意思,只能是吴三桂的主张。

    后者一个字不发,只向一旁列坐的王永吉使了个眼色。

    后者登场亮相,也放出了一个大炸弹——借师助剿。

    借谁家的‘师’呢?自然是满清了。

    “莫若请北兵进关,共歼‘李贼’,事成则重酬之。”

    消息迅速的席卷山海关,张乐书的嘴巴都张大了,这吴三桂要是投降李自成,他还能理解。但这鸟人竟然要投降满清鞑子?

    还借师助剿,说的好听,不就是为自己披了一层遮羞布么。

    中国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内战中其中一方引入外藩势力最终逆转战争结果的情况,比如唐朝借回纥势力平定安史之乱,收复长安洛阳;石敬瑭引契丹势力助战,击败后唐。但这两者的主脑人物都是谁?那可不是区区一介边将身份的吴三桂。

    没有朝廷的旨意,吴三桂凭什么借师助剿?

    但张乐书的愤慨半点也阻挡不了大势,甚至于他都急忙使人收拾行李,要登船去海,向觉华岛奔去。

    吴三桂则还一本真经的发布檄文,说俺吴三桂堂堂丈夫,岂肯降此逆贼受万世唾骂?

    ……

    盛京,多尔衮拿到了吴三桂的降书后欢欢喜喜的进宫了。

    永福宫内一片素净,布木布泰还在为黄台吉服孝期间呢,宫中自然是没有花花绿绿的了。

    知道多尔衮进宫来见,便由宫女们侍候,梳洗打扮,朴素的衣服用上等香料薰过,头上没有多的金银珠宝首饰,除几颗较大的东珠外,只插着就都绢制白花。可是想要俏一身孝,这打扮放在后宅里尽是花花绿绿的多尔衮眼中只会更具诱惑。一双大眼睛并没有一般年轻寡妇常有的哀伤神情,倒是每每在闪耀着聪慧的灵光。

    等多尔衮行了简单的朝见礼以后,布木布泰命他在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首先问道:

    “九王紧急入宫,可是有什么重要国事?”

    多尔衮神态轻松,面上半点也没有敬畏,说道:“臣此来是给太后报喜的。”

    报喜?那就是好事儿了。“这喜从何来?”布木布泰流露出一丝激动的眼神,这些日子多尔衮在忙活着什么事儿,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可到底有耳闻。

    要是这事儿上有了喜报,那可真就是大喜了。

    想到这,她向左右轻轻一挥手。站在她身边服侍的四个宫女不敢迟误,立刻体态轻盈地从屋中退出。身边只留下了一个苏茉儿。

    “吴三桂使人送来了降书,要‘借师助剿’,我大清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入关南下,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么。”

    布木布泰这一刻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的正牌老公在关外苦心经营了十多年,数次入塞,却始终不敢生出夺取燕京的心思,那就是知道大明朝还有本钱。

    谁能想得到,距离黄台吉病逝还不到一年光景,大好机会就摆在了满清眼前。我儿果然是真龙!不如此,安能有此大气运?

    “本宫亦要恭喜九王了。”后者一心想的是什么,布木布泰清楚的很。

    “哈哈哈……”多尔衮大笑。大清就要进关了,这要真的能在燕京一举站稳了脚跟,则他多尔衮的声名将彻底压下黄台吉的遗威。

    性子高涨的多尔衮一把抓住了布木布泰的小手,拉进自己怀里,然后抱起就向后殿去。苏茉儿低下头脸色涨红,但一个字都不敢说。只牢牢的守在外头……

    云消雨散后,布木布泰一头青丝摊在多尔衮胸前,“可惜了燕京城内的那些钱财了,大军就是一战败了流贼,那些个钱财也是便宜他们了。”

    在早前的满清内部,黄台吉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请兵入关,直捣燕京城。但是被黄台吉拒绝了。

    今年来,朱明北地的局势骤然败坏,二月里就又有人提议,抢先李自成一步杀进燕京,然后再一举击败李自成,就此占了中原江山。这跟当初向黄台吉请命入关是一个思路。

    多尔衮却否决了这一提议。因为他觉得先让流贼攻占燕京城,然后去杀败流贼,从流贼的手中夺得燕京城更好。

    一番理由还直接说服了布木布泰,那不是睡服了,是真的说服了。

    燕京城内的财富被李自成拿到手,这当然会叫人心疼,可只要大清能夺取了江山,燕京城为满清在关内的建都之地,何患各地的财货不输往燕京呢?

    且李自成自称是亲率五十万精兵来攻京师,尚还有大军在后。据范文程判断这是虚夸之词,流贼的实际兵力不会很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么?何况整个北地已经被李自成占据七七八八,各地道路尽皆畅通,谁敢说李自成就不能真的再抽调兵力增援来?何况便是纵然有二十万人马,这兵力也不可轻视啊。

    对二十万之军可不能疏忽大意,必须瞅准机会,一击致命。

    兼之,李自成军连战连捷,锐气正盛,对京师志在必得,两军若是相遇京城下,以十万八旗兵迎击二十万锐气强盛之敌,很是不智。更别说他们入关是入侵,定会激发起汉人的强烈不满,而李自成进军京师就是汉人内部更替,助力远不比满清巨大。

    所以啊,深入汉地数百里与强敌决战,绝不是好策略。还是要小心行事,做好充足的准备,争取一站克敌制胜。

    退一步说,那就是不能一战克敌,也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吴三桂要借师助剿,这消息传去燕京了,定然会叫李贼大怒,如果李贼亲提大军前来攻杀,则破敌制胜之机,就在眼前!”

第一百九十章 郑李友谊靠三桂(求订阅)

    吴三桂‘借师助剿’的消息传到津门郑芝龙手中时候,崇祯帝已经启程南下了。带着郑芝龙送上的第一笔银子,高高兴兴的南下了。

    留下了数以百计如死了亲娘舅的文武官员勋戚在码头上哭爹喊娘。

    不然,郑芝龙觉得自己就又能看一回崇祯帝玩大变脸了。

    大明江山之所以落到眼下的地步,满清的作用可半点也不次于李自成。辽饷才是三大征里时间最久,摊派最大,民愤也越深的一项。

    明廷大臣早就有言语:天下弊政,厉民最甚者莫如加派辽饷,以致民穷盗起,而复加剿饷,再为各边抽练,而复加练饷。惟此三饷,数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远者二十余年,近者十余年,天下嗷嗷,朝不及夕……

    这话当然有些不尽公平合理,可也算是一针见血了。

    结果这加派辽饷,惹来天下民怨四起而供养出的关宁边军,最后竟然成了他们的第一死敌满清入关南下的引路人,崇祯帝知道这一消息后怕是会吐血的。

    郑芝龙不理会这个,他只知道自己与李自成达成停战协议的时间到了。

    “你去跟李自成说,鞑子一定会入关的,这是他们的千载难逢的良机,多尔衮不会因为他李自成的大军兵锋而就按兵不动的。吴三桂的关宁军有四万人,加上高第的兵马就是五万人,鞑子则轻易的能凑出十万人来,觉华岛的水陆师已经开去朝鲜了,叫他甭指望老子会在关外替他拖住多少鞑子。李自成他能不能在燕京城坐稳龙椅,就看他接下的这一关能不能过去了。”

    郑芝龙很清楚,不管是真多吴三桂,还是针对清军,李自成都不能坐在燕京城下等着的。不然,吴三桂的起兵会引得他手下诸多前明文武们的骚动;鞑子深入北直隶数百里,铁骑一样是蹂躏汉家山河,也会叫李自成颜面扫地。

    都是深入关内,鞭挞中原,那他的大顺新朝与朱明旧朝又有屁的两样啊?

    郑芝龙心理都不指望李自成能打赢这关乎命运的一战的,李自成手下的实力太差,他只是希望李自成能给鞑子造成更多更大的杀伤。

    因为就他记忆里的一片石之战,满清赢得真的是太轻松轻易了。

    苦战血战都是吴三桂带领关宁军给他们打了,多尔衮就是趁着两边都杀得筋疲力尽时候,轻骑而出,遂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举大败李自成。

    两边可不就是打的越惨越好么。

    火人阵、火马阵、手榴弹,郑芝龙相信李自成手下还是有一批不怕死的汉子的,到时候准备充分了,真未必不能叫满清吃个大亏。虽然李自成打赢的希望还是不大!

    武清县城里,郝摇旗、张鼐俩人看着眼前的郑芝龙使者,脑子都晕乎乎的。崇祯帝这前脚才走,一副忠肝义胆的郑芝龙后脚就要同李自成‘议和’了?

    这种骤然剧变实在出乎两人的预料,要是罗虎还在,可能还能表现的沉稳一点,但现在罗虎被派去督导白马二将攻打滦州了。

    不过郝摇旗和张鼐虽然有些晕乎乎的,但话他们还听得懂的。

    郑芝龙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地给李自成送上了一份厚礼。告诉他们一个特利消息,吴三桂投降满清了,人家要‘借师助剿’,引鞑子入关来打李自成了。

    然后自然李自成能打赢他的条件,两边暂且歇兵停战,他会把就近,就是京畿周遭,几处存粮之地告诉李自成。内中粮食至少能上十万石,还有不少其他的物质。

    郝摇旗、张鼐回过神之后,脸色全都剧变。

    那一边是派人快马报知京师,另一边就是与来使继续详谈。而谈着谈着,这郑芝龙的打算他俩也全是看清楚了。

    兄弟睨于墙而外御其晦。一句话,李自成和郑芝龙都是汉人,虽然李自成脑子有毛病,追封了李继迁当祖宗,而不去巴望着李世民、李广之类的。但大家彼此都流着汉人的血脉。可满清是鞑子,是外人。

    这北地江山,大明是丢定了,可能给汉人手里,不也比落在鞑子手里强么?

    肉烂在锅里,总比被外人吃了要强。

    所以,在满清这个威胁下,咱们还先别动手的。你也甭管他之前的意思是真是假,先对付鞑子第一。先看看李自成能不能经得起吴三桂和鞑子的联军合击再说。

    要是撑不住,这燕京城李自成也别想坐得稳。

    郑芝龙的意思很明白,不会出力气帮李自成拖住满清,虽然他在津门就有一支实力强劲的水师。

    而就李自成的实力,面对满清和吴三桂的联军,谁敢说就一定能赢?

    要是赢了,两边就继续刀兵相见。郑芝龙是不打算离开津门了。可要是李自成败了,今后他就也没必要再理会津门的郑芝龙了不是?

    “汉奸?这个词用得好。额看那吴三桂就是汉人之奸贼。竟然投了鞑子,置额一片厚遇于不顾,他不是汉奸谁是汉奸?”

    紫禁城内,一身龙袍的李自成气的破口大骂。他一直没对吴三桂真的起动刀兵,对他又是悬赏,又是许诺,虽然心里也打着算盘最终要解决掉关宁军这个大山头,可他对吴三桂也是一片真心的不是么?吴三桂又是怎么来报答他的?

    竟然宁投鞑子也不投他这大顺皇帝,李自成恨不得一口生吞了吴三桂。

    “陛下。郑芝龙老奸巨猾,其言语并不能全信啊?”陈演张口说道。他还指望着吴三桂投效李自成后能在朝堂上撑他一撑呢。

    “是不可全信,却也不能不防。臣以为陛下当速命磁侯(刘芳亮)带大军进援京师,一边再使人密探山海关。郑贼言语,吴三桂已经发出檄文,张贴告书,既然如此,陛下当使人秘密前往山海关,是真是假一探便知。”牛金星看了一眼陈演,说出了一番挺合情合理的话来。

    宋献策、李岩、顾君恩等尽皆是如此。

    李自成当然这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现在还不能判断吴三桂是不是真的要‘借师助剿’。可他心中却隐隐有着一种危机,直接告诉他,郑芝龙没有说谎。

    “如是假的,一切自然无忧。可若是真的,额又当如何应对?”

    京城内的大顺军还剩下多少兵马,李自成心里很明白。去掉了唐通、白广恩和马科三总兵后,他手下的兵马也就只剩下七万,如京城后更是没有收纳几个明军,崇祯帝留下守城的兵马或是老弱,或是新近征召的军兵,在大军入城时候就或逃回家中,或直接投降后也被裁减了。

    七万人,怎么着也要留下一些人守城吧?那能杀去山海关的兵马,算上蓟州的刘体纯,也就六万人。

    而刘芳亮若能带兵来援,实则也叫李自成觉得杯水车薪。

    刘芳亮的十万大军说起来很多,实际也不少,没十万人也有七八万了,但内中有太多的新兵了。而且攻略中原和齐鲁两省,分出去了不少兵,现在驻守保定的刘芳亮手中怕是三万人都没有了。而内里真正能称得上精锐老兵的人,能有一万吗?

    再想到郑芝龙提及的吴三桂军和满清兵马,这粗略的一算,大顺军都1:2了,处在绝对的劣势中。

    便是算上唐白马三总兵,还有宣府的兵马,也依旧是劣势啊。

    何况还有战力上的差异。

    李自成整个人都抑郁了。自己是大顺天子啊,自己承天景命,顺天应人啊。怎么出了一个郑芝龙搅得他头疼之外,吴三桂也闹起幺蛾子来了?而且一闹腾就是大的。

    郑芝龙打仗挺厉害的,但他兵力有限,守有余而攻不足。吴三桂可就不一样了,他手里握着五万边军,背后又有鞑子做接应,十几万大军铺天盖地的打过来,李自成真有些顶不住啊。

    因为他兵少啊。

    “不止是磁侯,还有毫侯(李过)。”李自成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干脆把镇守晋西的一只虎也拉过来得了。“传令太原,让毫侯汇合姜瓖,迅速调集晋西兵马,汇集京师。”

    只不过这么一来时间上就拉长了。

    “陛下勿忧,那鞑子或许早有准备,但其军丁兵农合一,现下又是春耕时节,便是要筹集起来南下,也是要不断地时间。而没了满清的撑腰,就吴三桂那些人马,留守山海关自然是稳当,可想要出兵东来,就力有不及了。”李岩忙进言道。

    但李自成还是抑郁。宋献策忙递了个眼神给牛金星,这马上就要行登基大典了,牛丞相准备了一整套的礼仪,而这也是先前李自成稀罕的。因为出身太低了,所以对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就超感兴趣。

    但是宋献策与李岩走出紫禁城时,二人相对无言。

    吴三桂降了满清的可能,之前他们已经提及过了。但李自成显然没放在心上,他心里有自己的答案,而且说得还很想那么回事儿。但谁也想不到郑芝龙在关外的水陆军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被牵制在了朝鲜,对满清全然无半点的牵制,这就太让他们始料未及了。

    不过幸运的是李自成已经在调兵了。郑芝龙早早使人传来情报,真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了。

    更别说,此事双方只要有了默契后,大顺还能收到一笔粮秣,这也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之前满京城的官儿们都逃之夭夭了,后来的事情表明,大顺还是拿到了不少财货的。而且拿的是顺理成章,拿的天经地义。比那群粗汉商议的什么“拷掠追赃”的影响是小多了。

    拷掠追赃,还把红线划到了六品官,李岩先前最担忧的就是大顺此举会招来整个士绅阶层的排斥。

    这般做得罪的是整个文官集团啊。

    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他们之前的预料。现在看,虽然跑了崇祯帝,跑了无数的达官显贵,跑了大笔大笔的财富,但对大顺朝言却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尤其是在大顺朝还要面对吴三桂和满清这对强敌的情况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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