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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弈澜     修魔归来txt下载     修魔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一夜参悟,立地成仙

    殷流采不能说是个理科出色的学生,但即使她理科再不出色,也好歹读过十几年现代数学教育。比起完全没有数学这个概念,没有数学普及教育的真仙界普罗大众,她绝对敢说一句自己精通数学——她可是站在无数数学巨擘肩上。

    遍观大阵后,殷流采确信,不论五岭仙师是不是穿越者,他都是数理大手。就像化嗔真君布阵,虽然化嗔真君也没数学这个概念,没系统学过数学,但确实在这方面天赋非常出色。所有的布阵,在殷流采看来,都是因地制宜的数学题,而且是一道又一道,环环相扣,最后扣成一道超级大题的难题。在这样的情况下,解题也是一样的,答案环环相扣,最后是一个完整而漂亮的答案。

    “现在问题是,我倒是学过现代数学,可我没天分,基础的简单的我会,道理我也都懂,公式也能想起点来,但我到现在还觉得法阵都玄奥得如同来自另一个宇宙。师尊倒是理解另一个宇宙,他却不知数学,没有无数个巨擎把他扛肩上。”殷流采可不敢突发奇想地说,教化嗔真君数学,她自己数学都够呛,还教别人呢,别到时候把原本精通阵法的化嗔真君都给弄糊涂。

    最后,殷流采只能找来纸笔,尝试自己演算,拿出当年高考的勤奋认真态度来,一次次论证,一次次推翻,到最后也没整明白,反而把自己弄得头晕脑胀,彻底懵圈:“要不,还是去找一下师尊?”

    她实在没办法,要不不会拿着她混乱的思绪去烦扰一边疗伤还要一边兼顾大阵的化嗔真君。化嗔真君见到她,倒是一点不意外:“流素说,你在推演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

    “是,可是越推演越糊涂。”殷流采好似当年上学时,遇到难题去问老师的学生,这感觉,这情景,真是熟熟的呀。

    “早年,为师入五岭峰不久,便曾推演过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阵法十分复杂,以五岭入五行,四峰则三峰为变化,一峰定阵眼。你看到的阵图并不完整,且坐下,为师指予你看。”化嗔真君说着,取来笔,在殷流采带来的阵图基础上,将其余不完整的部分补齐。

    补齐之后,殷流采看着完整的阵图,顿时像天灵盖被打开,灌进去一勺灵泉般,整个人都清楚明白过来:“梅塔隆特立方体图形!”

    虽然她不是学数学的,但她有个堂弟是学数学的,她知道这个词的原因在于麦田圈。她家所有亲戚组了一个群,某个长辈发了个麦田圈的链接,原本是要论证什么世界末日之类的,最后把万年潜水的堂弟炸出来。也就是那一次,她从堂弟那里知道了梅塔隆特立方体图形,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殷流采却仍然记忆深刻。

    “你知道什么?”化嗔真君定神看着殷流采。

    然而殷流采只能表示,这个她连道理都不懂,只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师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大概知道要怎么推演了。”

    梅塔隆特立方体图形有一个在殷流采这个外行看来很明显的特点——对称,再准确一点来说,也不能算对称,而是像五角星一样,是按相同规律进行排列的相同图形序列。在化嗔真君将全部阵图画出来后,图形的排列规律和图形本身的规律都已经清晰地表达在纸上,但是,化嗔真君所绘的阵图,依然不完整。

    就是殷流采最初猜想的那样,参考线没有,而在阵法的布置中,参考线是以灵力相响应的虚线。殷流采问明化嗔真君后,将参考线画上去,一经画好,殷流采便眉开眼笑:“师尊,你看,它们都是一样的,如果我的推演没有错,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的残缺在这个点。”

    化嗔真君已经完全陷入震惊之中,不是因为殷流采,而是因为他从殷流采的推演中所领悟到的。毫不夸张的说,此时此刻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向化嗔真君打开,而他一只脚已经跨过门踩落地。

    “师尊?”殷流采能勉强解题,但她不会布阵,所以还得靠化嗔真君去补全残缺的大阵。

    这时化嗔真君却在玄而又玄的顿悟之中,殷流采现在好歹也是个专业修仙人士,喊几声见化嗔真君没反应,就知道化嗔真君这位数学方面天赋出色的没准从中悟到了什么大道真理。她闭嘴不再打扰,心中想的则是,后悔当年没学数学,当然,她也清楚,凭她的能耐,学数学可真够能要她命的。

    直到次日清晨,化嗔真君才在山鸟鸣松露坠中睁开眼,殷流采正要上前,天空中却传来闷闷的雷声,隐隐约约的,听不得太真切。殷流采狐疑地抬头望天,还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大清早的找雷劈呀。”

    化嗔真君:“是为师。”

    殷流采:这都可以吗?这就能陡然升一个境界,要叫我堂弟来系统讲讲现代数学,岂不是要立地成仙!

    “还不快些走。”

    “是。”殷流采这小身板,雷劫的余波都够她喝一壶,所以她二话没说,赶紧就走,临走时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恭喜师尊得成大乘境。”

    是哒,原本化嗔真君就是返虚期大能,以及,化嗔真君进入返虚期也才区区二百年,只是返虚初期而已,没想到昨天晚上一夜参悟便破返虚登大乘。这样破关的速度,真仙界古往今来,也为数不多,且那为数不多的修士,个个都曾名震真仙界,个个都曾领一时风骚。

    化嗔真君这一渡雷劫,整个五岭峰上下欢声雷动,而五岭峰外的桐山派掌派姚道之则瞬间阴了脸。他吩咐左右,不必再等待什么时机,立刻就行动,趁着五岭峰上下都因化嗔真君渡雷劫而松动防范时,依照原来计划而行。

    “区区一个化嗔真君,再如何能耐,也扛不起整个五岭峰。”

    五岭峰要是数千年前那样,十数名渡劫期老祖镇守山门,别说姚道之,就是太一上玄二宗,也不敢有犯秋毫。但现在的五岭峰,只有一个即将大乘的化嗔真君而已,别说是即将大乘,便是已然大乘,只一人一身,也护不住整个五岭峰。

第三十八章 云裹金光,山川欲碎

    在桐山姚道之计已定下时,五岭峰上,化嗔真君的大乘雷云已经聚成。天际,浓云裹着金光,偶能见一道道紫电掠过,雷云到最后越来越庞大,竟将五岭峰方圆百里都笼罩其中,从这雷云气象便可见大乘境修士何其可怕。

    “素素,师尊会成功渡劫的吧。”在殷流采的认识里,什么人被雷劈都要死的,她虽然对雷到底带多少瓦电没具体概念,但她记得一句来自物理学教授的科普——一个中等雷电的电力相当于一个小型核电站的输出功率。

    在她的观念中,世上最具毁灭性的东西就是跟“核”相关的一切,再换算一下,待会少说七七四十九道雷,这是要被一个小型核电站同等输出功率轮四十九便啊!

    “自然能,你莫非不知,法修最好渡雷劫,师尊前几次渡劫,次次都非常顺利,这次自然也会。”姜流素曾见过化嗔真君渡返虚的雷劫,并不吃力,所以姜流素很有信心。

    见姜流素有信心,殷流采勉强放下心来,这不科学的世界,只好相信不科学的结论啦,毕竟这一切都不科学嘛。

    此地,第一道雷劫降下,整个五岭峰在一片雷声中地动山摇,这声势,令周边所有正在旁观的弟子心中肃然而惊惧。即使只是远远观看,他们也被这滔天声势所慑,使人不觉得生出天道之下吾辈皆蝼蚁之感。若是心志不坚毅的修士,很可能在这一瞬间便陷入心魔之中,幸而五岭峰上下哪一个不是从魔窟里爬出来的,倒没一人因此而心生魔障。

    一道紫电在雷声响起之前就已经劈下,正如姜流素说的那样,化嗔真君接得十分轻松,仿佛那不是一道相当于一座核电站输出功率的雷电,而是树叶打落在他头上。雷落下,他大袖一挥,轻轻一揭,便将那片叶子揭开。

    殷流采竟忍不住鼓掌:“师尊真是太厉害了!”

    那长袖翻飞的轻轻一甩,更是帅得旷古绝今。

    姜流素:“是啊,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如此。”

    大乘的雷劫,即使五岭峰上花木山石,也都数千年未曾见过。

    紧接着第一道雷,第二道劈下,每七道雷有一个停顿,停顿之后,雷劫声威更大,方圆百里地动山摇。若非附近除修士之外,人烟绝迹,不然若是普通凡人,只怕听到雷声,已吓得三魂不系六魄。

    在第四个停顿时,殷流采及五岭峰众人都感受到天地山川之间,隐隐有了一股很微妙的变化:“素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长老们似乎在商谈,我过去问问看。”姜流素是化嗔真君门下首徒,在长老们跟前还是很有些脸面的。她过去一问,长老们就一边商谈,一边把事与她说分明。

    不久后,殷流采看到脸色沉沉,又带着几分紧张的姜流素飞回来:“素素,有什么不对吗?”

    “长老们也不确定,已经有长老前往四周探看,不必担心,你只保护好自己便是。”姜流素说罢,去寻同辈的几名弟子,待找到人聚齐时,吩咐一句叫殷流采好好在这待着等化嗔真君渡过雷劫,她与师弟们一道去襄助门中长老。

    殷流采见姜流素飞远,只得找水流深,水流深修为才筑基后期,所以没被带去。水流深是门中长老的后代,消息比她要灵通一些,她一问水流深就告诉了她:“每一个宗派,在山门选址时,都是慎之又慎的。即需要灵脉滋养整个宗派所属,又不能靠近灵脉。若是靠得太近,一旦灵脉中的灵力紊乱时,便会殃及整个宗派所属上下一众人等。”

    点点头,殷流采表示能理解,灵脉就好比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火山虽然会带来温泉和地热,使这一方水土气候格外宜人,但也同样随时可能毁坏一切。

    “咱们五岭峰离灵脉在九曲江与灵都山脉之下,距五岭峰一众山脉约有千里。当年五岭祖师在勘明灵脉之后,就将灵脉周边下了重重封禁,至今无人能破解,甚至连方位都无法勘定。”水流深知道殷流采入门才没几年,可能不知道这些门中掌故,这才说得细一些。

    “方才的异状,和灵脉有干系?”

    “是,就在刚才,灵脉原本平和温驯的灵气忽然狂暴起来,我们在这里只感觉到灵气比平时更浓厚一些,但其实那是灵脉紊乱的征兆。那灵脉数万年来一直温温平平安安稳稳,忽然紊乱,恐非善事。”水流深说完,看向右侧,原本坐在那里旁观化嗔真君渡雷劫的长老越来越少,这说明事情比他们预料的更糟糕。

    殷流采顺着水流深的视线看一眼,心也止不住往下沉:“水师兄?”

    “师妹,稍后若有不对,只管走,化嗔师叔那里,不用你担心。天雷之下,不管是人是鬼都近不得身,化嗔师叔反倒是最安全的。”水流深说完,塞一把符录给殷流采,便转身随着长老们离去。

    渐渐的,弟子们越来越少,除被叮嘱不许乱动的,内门弟子已所乘无几。殷流采心中越来越不安,这时化嗔真君的雷劫刚过六七,还剩下最后七道雷劫。

    恰在最后七道雷劫的第一道响起时,五岭峰地动山摇,原本的大阵与宗门法阵摇摇欲坠,山川都仿佛有崩塌的倾向。殷流采完全记不起水流深和姜流素的叮嘱,根本不记得要转身就跑的事,她呆呆看着山河一点点陷落,一点点破碎成碎片,仿佛一盘碎落一地的拼图,一块一块散落开去。

    有人伸手来扯殷流采,殷流采就怔怔地被人扯着走,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五岭峰,没离开化嗔真君所在的方向。整个五岭峰山脉,此刻,只有化嗔真君雷云笼罩下的方圆百仍然完好,而五岭峰山脉,原本绵延三百多里。

    “我们还能回去吗?”

    殷流采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问到茫然失措。

    “若真君能顺利渡劫至大乘境,大约是能的吧。”

    “噢,我师尊一定能达成大乘境的。”殷流采一副“这样我就不担心了”的态度,但其实,她能肯定化嗔真君可以,五岭峰她却不能肯定,“你们先走吧,我要去找师姐师兄。”

    化嗔真君的雷劫也快了,渡过雷劫消化片刻,一切都会很快的,只盼大家都好好的,化嗔真君雷劫一过,自然一切都能好起来。

第三十九章 君往天涯,我去海角

    姚道之一直念念不忘要报杀子之仇,但桐山派不可能为他的杀子之仇,倾满门之力,他要真这么干,桐山派掌派也就别想干了。姚道之带来的仅仅是追随他的心腹与弟子,人手并不算多,姚道之也并未查明灵脉所在,但欲破坏灵脉,也并非一定要找到灵脉准确方位。这么些年来,姚道之一直在准备着,就是为一击命中。

    当五岭峰山脉附近的土地,如上古残卷中记录的那样,散作飞灰湮灭时,便是姚道之也心神大撼。天地间,仿佛有一股力量,如同小儿揉皱纸团,又将其一点一点掰碎扔开,渐渐的,除以化嗔真君为中心的方圆百里,所有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都化作一片虚无。

    一切消失的地方,是一片非黑非白,如云如雾的东西,它们渐渐蒸腾起来,渐渐的甚至吞噬掉所有光与亮。但在中央,雷云虽厚,却隐隐光芒大作,是以五岭峰仅余的方圆百里都依然隐隐约约于明光之中。

    “师尊,此地有不少灵物,怕仍是要损些修行。”妄造杀业,便损修行,便是此地绝少人烟,仍有不少生灵在。

    这一点,姚道之早已有所准备,摆摆手浑然不在意:“为师在上玄宗的参差殿中翻阅过的上古残卷中,不仅有此法,还有些修行的法门,不过些许杀生业力,算不得什么。倒是此法所耗之巨,细思来颇令人心惊,怪不得此法失传,不然……太一上玄算得了什么。”

    哪个修士无野望,但杀子之仇虽得报,姚道之数千年身家,再加上家族积累与妻族所遗,也随之付为一炬。姚道之有多少野望,都只能收起来,毕竟,太一上玄可不是五岭峰这样的小门小派。

    “师尊,我们该撤了。”

    “再等等。”姚道之等着最后一道雷劫降下,他亦想看看,那真仙界法修第一踏进大乘境是什么风采。此外,今日之仇想必已经结下,知己知彼,方能有备无患。

    姚道之等到的,是化嗔真君甫一踏入大乘境就拼尽全力的惊天一掌,掌至法随,刹那间连天地都扭曲。姚道之不过刚至化神期,此时被这一掌盖下,顿时经脉碎裂,丹田枯竭,若非姚道之早有准备,只怕当场就得交待在这里。

    “走!”如今大仇得报,虽要惹到这么个敌人,姚道之并不悔,带上弟子迅速撤离。

    而那边化嗔真君击出一掌后,便盘腿坐下,闭目炼化天道降下的百里金芒。直到三个月后,化嗔真君方才从入定中睁开眼,他一睁开眼,便看向四周,目光深沉得如同万丈冰渊。

    “师尊。”殷流采与姜流素,还有水流深并着五岭峰上下,已在远处等等了整整三个月。

    化嗔真君眼底的冰霜,在看到殷流采和姜流素他们几人后,便很快化开,他对离自己最近的殷流采笑了笑:“无事,人还在,自有山门重建之日。”

    即使化嗔真君在笑,殷流采还是觉得他很难过,这种难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似那句“夏虫不可语冰”,而这时等待着的他们都是那只不可以语冰的夏虫,无法对化嗔真君所感受到的感同身受。

    “真君,灵脉已不可用,五岭峰恐怕很快会被浊气包围。”浊气至污,但却能重新将山川河流孕育出来,只是那需要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到纵然他们寿元再长久也无法看到那一天。

    “那便另选山门,当年师祖所行,我们如今不过再做一遍而已。”化嗔真君对每一个五岭峰的弟子含笑,目光柔和而有温度,全然不似往日那样无法亲近。

    另选山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五岭仙师为选山门折腾了少说也有两百年,因而眼下的问题是,许多五岭峰弟子都可能要另投他派。因为这件事,大家都又沉默又难过,谁都不想先提出来,谁也不想先走。

    最后,竟是化嗔真君先开口,他说:“这样罢,流字辈的弟子便跟着我。”

    流字辈就是五岭峰最小辈的弟子了,往上都得算是化嗔真君长辈,便是化嗔真君开口,他们也不好意思跟着个晚辈转,且能混到长老的,哪个没点门路。长老中,许多人本身就出身大宗,或出身大族,归宗归族或许会遇到点难事麻烦事,但比起在外飘着反倒要好得多。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记名弟子,化嗔真君看向峰主,峰主深深叹口气说:“余下的没去处,可同我走,我虽力微,但必拼尽所能,为诸位安排个能清净修行的所在。”

    峰主乃是修仙大族弟子,与天尊府当代传承人是堂兄弟,他能“学好”归族,只怕天尊府上下都要额手称庆,毕竟天尊府是以姓氏传承。天尊府血脉正统的子弟并不多,峰主肯回去,天尊府别说留难,他提出什么条件,只要不太逆天而行,天尊府都能答应。

    有长老开口询问化嗔真君欲往哪里去,化嗔真君沉默许久,怅然地看向五岭峰周围,最后摇摇头:“眼下还无主张,不过总会有去处。”

    真仙界法修第一要是没去处,那谁还能有去处,长老们不担心他在外耽误修行,只是想问问他日后的去向,好方便来日联络罢了。化嗔真君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与长老们交换了专供传音的玉叶,这才送走了长老们。

    记名弟子中有一部分因经此一事,只怕不再适宜修行,峰主点齐跟他去天尊府的人后,看着余下的弟子有些犯愁:“师弟,依你看,该如何安排?”

    “这倒好办,师兄莫非忘了我姓姬。”

    峰主立刻松了眉峰:“也是,想渡劫飞升不容易,想为凡俗百姓还不容易么,他们便托给师弟了。”

    殷流采就这么与姜流素并肩,静静看着峰主与化嗔真君仿佛和平日出行时一样不痛不痒的道别,又好似只是心怀不舍地回头相望,看着不过是寻常作别,来日想见便好见。但谁心不清楚呢,这一别,日后再相见,他们就不再是五岭峰弟子。

    君往天涯,我去海角,不是山太长水太阔,亦不是怕别日苦还多,怕只怕长生路上重相见,山河如故人非昨。

第四十章 埋锅造饭,升火调鼎

    峰主离开后,化嗔真君也随之转身离开,离开之前留下一道清气拱卫五岭峰。出五岭峰后便朝东,化嗔真君将带弟子一行人去往凡世国都,姬氏皇朝正如日中天,治下虽不说处处海晏河清,却也称得上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姬氏如今的天子接到化嗔真君请求,一看是这么简便之事,二话没说吩咐人去办。修士哪个都不差讨生活的本领,在修士中这些记名弟子可能生存艰难,但到凡世,哪个都能活得风生水起。将人安排好,化嗔真君却并未留下什么可供传讯的令符,他们既已选择重入凡世,渡过他们凡俗的一生,那么自此以后便很可能难有再见之日。

    短短几日,许多离别,送走的人太多,道别得太频繁,他们都几乎没有时间空下来去伤别离,去苦思忆。出国都后,水流深问:“师叔,我们去向何方?”

    摆在化嗔真君面前的,不是没路,而是路太多。可以说,曾经的五岭峰对化嗔真君是种束缚,只不过化嗔真君甘之如饴,如果让他选择,他恐怕宁愿以一身修为,换五岭峰万世长安。

    “太一宗如何?”太一宗在获悉五岭峰事后,就派了宗主首徒前来相邀,可谓诚意满满。

    剑修太一,太一宗自然是好的,只是流字辈五人皆是法修,五岭峰本来就以法修见长,偶尔见到不是法修的,多半是带艺入门。太一宗虽也有许多法修,但论起来,法修一道在太一宗没有什么根基。没有根基意味着许多问题,是以,太一宗虽好,却不是最佳选择。

    在外游历归来不久的李流景分析一遍后,与众人道:“八派之中,倒有法修宗派,只是其势不如桐山派。师叔,我们与桐山派积怨至此,姚道之必不会坐视,是以,八派并不是妥当的去处。”

    化嗔真君颔首:“正是如此。”

    “这便是说,只有太一、上玄、天尊府三个选择,师叔,天尊恐怕也不好去。”以血脉姓氏相传的宗派,非同姓血脉想要接触到核心修法颇有难度,即使他们的峰主是天尊府出身也一样。

    “那只余上玄,上玄……”岳流泽话说到最后,还是没多作评论,只是最后一句“上玄”分外余意深长。

    殷流采:“岳师兄,上玄怎么了?”

    化嗔真君轻瞥殷流采一眼,眼神比岳流泽提起“上玄”还要余意深长,姜流素等人都齐齐看她,殷流采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有关上玄宗的。然后她就明白了,“上玄宗画风太清奇”,因没有典型案例,或者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种类的典型案例,完全无法叫人从中选出个案来从侧面说明一下上玄宗画风怎么清奇。

    一等殷流采回过味来,在面对上玄宗时,他们所有人态度就高度一致了——如果可以,还是离上玄宗远一点为妙。

    然而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古怪,越想离远一点的,越会找上门来。上玄宗这个画风清奇的宗门,永远不要以常理度之,像太一宗派宗主首徒前来招揽,温言相劝,礼数周到。叫外人看了不失太一宗逼格,在化嗔真君这里,又能完全体会到太一宗的看重,这事办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到上玄宗……

    “师尊,他们其实是出来春-游-的,对吧?”谁面对满坑满谷自来熟,上手就祸害荒山野岭里的飞禽走兽,二话不说就开始埋锅造饭,升火调鼎。他们还一言不合,自家人跟自家人打起来,原因十分简单而朴实。

    “逆徒,为师今日便逐你出师门。”

    “师尊,做人得讲道理,熟馅饺子就是比生馅饺子好吃。若今日师尊为此逐弟子出师门,那弟子也认了,先贤说得好,若持正法,撞倒南墙。”

    另一边:“姜怎么可以生吃。”

    “嘁,你还觉得蒜能生吃呢,凡世厨子间有句俗话生葱熟蒜,这是凡人无数年践行才得出的结论。”

    姜流素:“师尊,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那边参差不齐地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说“走什么,午饭快得了,要走也吃顿饭再说”,有人说“我们上玄宗满门齐来,就为邀请真君加入上玄宗,真君怎么好这样就走”,有人说“是啊,不管去留,跟饭总没仇”。

    上玄宗宗主看着满坑满谷同门,每时每刻都会升起“这样的宗门,天凉了,还是叫她灭了吧”的念头。

    “小晙呐,我们也是老相识了,当年横云江畔,我们还曾携手参道,大恨相识太晚。当年我便道,可惜了小晙已入五岭峰,不然入我上玄宗日夜同参大道,岂不快哉。”上玄宗宗主说完,伸手递给化嗔真君身边的殷流采一碟在白玉小盘摆得特别漂亮诱人的茶薰鹿脯,上浇着一点点琥珀色酱汁,散发引人食欲的香气。

    殷流采先看化嗔真君,化嗔真君轻笑一声,接过白玉小盘搁到弟子手上:“知你饿了,去与你师姐师兄们一道尝尝。”

    端着白玉小盘,殷流采心里“咦”一声,偷偷瞄一眼化嗔真君,却见化嗔真君也正冲她眨一下眼,她顿时笑开,心里也有了底。抱着白玉小盘,跑去找姜流素,悄声对姜流素说:“果然,爱吃才会赢啊!”

    “什么?”姜流素不解。

    上玄宗的人到处都是,殷流采自然不可能在化嗔真君什么都还没定下时就嚷开,便只抱着烟薰鹿脯和师姐师兄们一起开吃。

    这一顿吃,从白天吃到深夜,等化嗔真君再出现在殷流采他们视线里时,化嗔真君冲他们微微点头。他们几人便知,化嗔真君已经答应上玄宗主,带他们一道去上玄宗。

    待聚餐散后,化嗔真君把几个弟子叫到一起,问他们:“可愿随吾同去上玄宗?”

    五人方才心里已经有所准备,这时听到已经深思过,都点头应声。化嗔真君见五人完全不问去上玄宗会是什么个待遇,便又笑了一声,与他们分说:“随吾自立一峰,一应供给皆已谈妥。”

    这就够了,其他的,可以日后慢慢再说,慢慢再看。

    殷流采:这就确定去上玄宗了?

    一切变化太快,快得殷流采难以抓住心中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界主离舍一直以来,都认为她应该去太一上玄这样的大宗求道,大宗里,上玄宗的修法又最适合她。

第四十二章 恒星明灭,宇宙开合

    虽然到上玄宗后,殷流采无数次产生“这样一个画风的宗门怎么混成两宗之一”的疑问,但是这样的疑问,在这群人玩起来玩到疯癫,修炼起来更加疯癫之后,就不复存在。这是一群,干什么都心无旁鹜的修士,他们还比别人更忠于自己内心,更肆意地“解放”自我,他们内心没有藩篱。

    想吃酒时,哪怕天雷在头顶上劈得欢脱,也要把酒临风,想游玩时,哪怕明天三千界将全部毁灭,也一样毫不犹豫出去浪。不过,他们在某些时候又高度自律,比如什么也不想的时候,就踏踏实实闭门修行。

    姜流素和岳流深他们几人也整日耽于修行,至于殷流采,化嗔真君已化用雷劫稳固境界毕,终于能抽出工夫来指点殷流采修行:“《玄观经》为师已略作观参,今日起,便教你修行《玄观经》。”

    “不修《坐谭静照》了?”殷流采一直觉得,《坐谭静照》才是她的本命。

    “当年五岭祖师依禅宗功法所参,而那禅宗功法,却是一位禅师自《玄观经》中参悟而来。你先试试,若我所料不错,《玄观经》与你比之《坐谭静照》还要更加契合。”化嗔真君说罢,口诵《玄观经》,第一篇不过短短一千多字,待诵完,化嗔真君便要与殷流采解说。

    但,化嗔真君诵完看向殷流采时,却发现殷流采已神游太虚,整个人陷在一种极其玄奥的状态之中。她的周身,清气缭绕,阳光在这层清气上投下一圈金芒,并随着殷流采一呼一吸而一张一驰。

    化嗔真君数月以来,总算露出真切地,发自内心的笑。化嗔真君来上玄宗,固然有上玄宗的“邀请”很有“诚意”的原因,也有上玄宗门风虽清奇,门内却并无勾心斗角,同门相处较为容易的原因,但最初他考虑上玄宗时,想到的却是殷流采。她与《坐谭静照》的契合,是化嗔真君愿意考虑上玄宗的起因。

    殷流采此时,身处在一片空茫之中,仿佛身边有许多星辰,一闪一闪,散发着各种隐隐约约的光。耳畔是《玄观经》的内容在回响,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她心尖上,使她心中一阵一阵悸动:“修道为什么会和宇宙扯上关系,不不不……先得讨论修道为什么会和天地万物扯上关系?”

    “修的这个道,究竟是什么道?”

    “天道?!”

    “天道到底是什么?”

    “噢,以人身修天道,当然要参合天地万物。人是没法万万年的,草木也没有万万年的,天地有,宇宙更有。所以,算是从宇宙中寻找永世长存的奥义?”

    这样的话,观天地参宇宙,就可以理解了。殷流采咂一下嘴,后悔当初没去搞天文学,好在历史也是有其作用的,比如她现在就很了解历史上那些道家如何参悟天地万物,宇宙洪荒的。唔,当年上学时,他们正赶上某座道门遗址被发现,曾是哪位哪位得道高人的道场,有不少道教文物被挖掘出来,道教协会当时还派出专人指导他们分门别类,并为他们对每一样出土文物进行专业解说。

    所以殷流采很幸运的对道家的思想有一些了解,虽然不深,但结合殷十三的记忆,殷流采能更深刻地去领悟,并将这一切真正吃进去,成为真正属于她的感悟,属于她的道行。

    “宇宙里到底有什么是最能体现永生奥义的?”

    “恒星的明灭?一个又一个巨大星系的生死?还是黑洞和各种宇宙间的奇特现象?”殷流采摇摇头,这些都不能引起她内心那蠢蠢欲动的东西。

    “是时间,是我在这里,观看天上星辰亿万年前的样子,是天空中每亮起一颗星,那颗星早已在亿万年前生成,并发光发亮。是这一刻,时间在这里同时展现着现在、过去和未来。”殷流采忽然间像是看到了整个宇宙的现在、过去和未来,一切的演化都在她眼底刹那间发生和结束。

    不,准确的说没有结束,因为一切仍然在发生着变化。

    一阵清凉之气,从殷流采灵台注入,紧接着整个视野一片开阔,殷流采又回到湖边树林中,化嗔真君含笑看她,天地清明澄澈,似乎她一眼就能看明一切变化:“师尊。”

    “不错,《玄观经》与你十分契合。”化嗔真君并不问殷流采到底感悟到什么,对大道的参悟是很自我的,每个人都不同。化嗔真君这时问,难免会以自己的视角左右殷流采,因为她的道还未真正成形,“广达天境你怕是去不了,门中弟子,亦非人人都去,你这些日子,便与同门多来往。修行也好,玩乐也罢,阿采,脚站在哪方,便是哪方的人,不要总思恋过去。为师带你来此,不是叫你做五岭峰弟子,而是希望你成为真仙界第一宗的上玄弟子。”

    殷流采低下头,她没想到化嗔真君连她这点小心结都看在眼里,她点头答应道:“是,师尊,弟子明白。”

    “明白便好。”

    “真仙界第一宗真的是上玄宗吗?”

    “自然是,待日后出行,你自能体会到首宗气象。与同门多交谈,多来往,也能体会到首宗弟子风仪,身为上玄弟子并非仅仅只是玩乐修行到癫狂就足够。”化嗔真君为殷流采可谓操碎一颗心。

    殷流采再次点头,她点头之后,化嗔真君就告诉她,明日他们便要启程去广达天境,殷流采:“明日?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化嗔真君含笑:“如今已是一个多月后。”

    殷流采整个人都懵了:……

    她没觉得自己在那片空茫里待了多久,竟然不声不响就一个多月,她现在知道什么叫修真无岁月啦。送走化嗔真君和姜流素他们,殷流采就踏上去和同门“相亲相爱”的路。

    仅仅半个时辰后,殷汉采瞠目结舌地傻在原地,心里想的是:苍天在上,我真的要和这群人相亲相爱吗?

    不,我从内心表示拒绝!

    他们三百五十九度的出色,也无法挽救他们剩下那一度的骨骼清奇,画风扭曲。

第四十四章 龙辩根脚,元神释疑

    殷流采望着星罗湖上的风光,心中的悲凉无人诉说,就是潜羽也不过在旁边幸灾乐祸,根本没有一点分担悲凉的意思。

    天际忽从云里跃出的阳光,在湖水上撒下一层碎银,十几排竹筏飘荡银波中,竹筏上还有鱼有虾有锅有火,一切无言诉说着这里方才有多热闹。殷流采村不中悲从中来,方才那么多同门进了仙楼,到时候怎么解释,完全解释不通呐。

    她纵便装作不知道,不还有真言法阵这样见鬼的存在么,入阵即吐真言,到时候就看她怎么死吧。

    “潜羽,你进去看一眼,看他们现在都在哪几楼,我看还能不能做什么应对。”殷流采作为仙楼主人,四十九层以上,她自己都没通关,根本去不了。倒是潜羽,如今作为镇楼神兽,反倒哪里都去得。

    “行。”潜羽一摆尾,便凭空消失湖水中。

    殷流采凄苦地蹲着,味同嚼蜡地吃烫好的大青虾,这虾得趁热,凉了便不好吃。吃着吃着,她一拍大腿:“我不进去就对了,到时候问起来,我修为低,这幻境我进不去,还用解释什么。到时候装傻白甜,缠着师兄师姐们胡问,等到宗门来问我没进去过,里边的事还是朝同门打听来的。”

    不多时,潜羽从仙楼里钻出来:“都在四楼呢,就是你当过国师的那个四楼。啧,殷流采,有点奇怪啊,那个幻境竟是在你当完国师离开后,似乎才只过十余年。幻境,居然还这么,这么……”

    “这么有连贯性!”殷流采再次惊吓出一身冷汗,上一次,是在她记起自己在大学时上过哲学课,还在哲学课上回答过“自己”的问题时,“潜羽,我早就察觉到不对了。”

    “怎么不对?”

    “我在四十九层,遇到的是以前的自己,我还问了自己问题。出来之后,我想起来,从前我确实回答过这样两个问题,确实遇到过问我这么两个问题的人。”殷流采每每想起这个,就一身发麻。

    “竟是这样。”潜羽漂在湖水里,好半晌都没动静,最后一翻肚皮喷两口水柱,才开腔继续说话,“殷流采,我忽然开始对元道真君的身世感到好奇。”

    “他什么出身?”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还以为你知道点线索呢。”

    “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才有得好说,殷流采,连你的根脚我都能看出来,但元道真君的我就没看明白过。”潜羽石破天惊忽然倒出这么一句来。

    殷流采:“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知道你自异世而来,并非真正的殷流采。”潜羽一直与殷流采是在神海中沟通,倒也不怕说出来。

    就是不说出来,殷流采也吓个半死:“你……你竟然知道,那,那会不会还有别人也能看出来?”

    “不会,这天下,唯我能看清人根脚,谁也别想骗过我去。元道那倒霉蛋,正是因为我看不出来,才输给他与他结契,最后被他下命困守仙楼,直到仙楼认主才能出。”潜羽说着甩一尾巴水,缓缓道出它真正的“品种”。

    “其形为鱼而百变,实为真龙异胎,万不过一,有辩真之眼,是名辩龙的辩龙?”辩龙虽然叫龙,虽然也能归属于龙这个神圣的种族,但事实上,它们长得跟鱼一样,而且也不似真龙一族那样,生下来便有堪比地仙的修为。

    “咳,正是。”

    殷流采出神半天,回过神来惊疑之色更浓:“你看不出元道真君根脚?”

    “当年我以为是修行不够,直到我出来,这些年在仙楼中太闷,我并不曾怎么修行。当时元道那倒霉蛋也不过才返虚期而已,我道行未变,出来却一眼便看明你师尊的根脚,便是他已经大乘期,我仍能看出来,可见与修为境界没有关系。”潜羽说着又消失了一下,出来时喊殷流采赶紧进仙楼。

    殷流采进去后,发现竟然是八十一楼,这里还没有人上来过,殷流采脚一踏实地,就看到元道真君顶着一张如同界主离舍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殷流采眨几下眼,猛地凑近元道真君细细打量:“你是元道真君本尊吗?”

    元道真君摇头:“不过一缕元神罢了。”

    “哈,就算是一缕元神,也比一楼那个没反应的要好。我可算是找着你了,作为苦主,真君,我得跟你好好唠唠。”殷流采心中早就有许多槽要吐给元道真君了,如今哪怕是一缕元神,她也忍不住。

    “你说。”元道真君笑容温柔得仿佛春曛日暖的午后,柳丝下的披着软软春光的水波,堵得殷流采满腔吐槽,一个字都蹦不出口。

    殷流采对温柔的人最没办法了,尤其是这个温柔的人还笑得这么动人心弦,眼里盛满不知谁人揉碎的月光,隽永而柔软:“算了,您在这里是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仙楼之中,可有不解之处?”

    “有,很多。”殷流采这才想起来,她即使不吐槽,也有很多怎么解都解不开的谜团,“这仙楼中每一层,都连通着一方世界吗?”

    “有些是,有些不是,你若问四十九楼,四十楼不止连通一方世界。若登四十九楼,万方世界皆去得,但只可一次,若你再去四十九楼,便只有楼而无通向万方世界之路。”

    殷流采点点头,似懂非懂,想想待要问九九八十一道门的事,但忽然一个念头上来,殷流采脱口而出问的是:“你是谁?”

    元道真君摇头,不知是不能答,还是不知该如何答,又或是这一缕元神并不知道。殷流采见状,转一圈眼珠子,再问:“你有留下血脉后人吗?”

    “有。”

    “苏稷?”

    “我不知他姓名,我陨落时,他并未出生。”

    “那……这是你的真容吗?”

    “是。”

    那就有个八成了,难道界主离舍一直在找亲爹?

    好鲜活的一出小蝌蚪找爸爸!

    顿时觉得界主那边好危险,殷流采有点担心,哪怕界主可能不会再搭理她,她还是没办法不念界主的好。不管这份好来自殷十三的记忆,还是这些日子她从界主离舍那里受到的关照,记下的都是她。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劝界主不要再找亲爹啦,找到元道真君上头,再被人知道,界主得凭白多多少麻烦。

第四十五章 若无仙楼,何来长生

    替人愁完愁自己,殷流采苦兮兮地看着元道真君,问眼下这样的情况,她怎么才能够蒙混过关。元道真君先是一怔,然后柔软得如同棉花糖一般露出一丝微笑,笑中似乎又带着几分怅惘。

    “我身死皆因怀璧其罪,怎会叫你也因此丢了性命。”元道真君语毕,笑容愈发和煦,接着便将他生前的安排一一说明。

    “原来这次把人全吸进来,就是因为抹去仙楼的痕迹,使世间人人都以为世上再无仙楼。”殷流采有点听不明白元道真君的安排,但是结论她听得很明白,反正她小命是保住了。

    “好好修行,善用仙楼,期来日,有与你相见之时。”

    “相见?”不是死了吗,不是魂魄都消散,再没有什么轮回来世吗?

    “且安心,仙楼既认你为主,便永远都是你的,不会叫你还回来。”

    殷流采:“啊,不了,谢谢,仙楼你还是赶紧拿回去吧。”

    元道真君:“你资质平平,若无仙楼,何来长生?”

    胡说八道,人家在九九八十一扇门时,推开了好多扇门,说明人家资质相当不错:“我觉得还行啊,修炼起来还是很快的,师尊都讲最多三年我就能重凝金丹。”

    “以你资质,便修上法,也不过能至化神,享寿匆匆万载而已。”元道真君不带多停顿,接着又细说殷流采在修炼上为什么这么没前途。

    “究其根本是因为我原本不属于这里,天道不承认,天地灵气也不认我。凝出元婴真胎之前,还能糊弄过去,凝出元婴真胎之后,修行再难有寸进?”殷流采满脸不敢置信,深深感觉到自己被天地灵气和天道搞了一把种族歧视,

    “有仙楼便无碍,世人对仙楼有种种揣测,有传言说有无数至宝重宝在其间,天材地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绝,也有传言说其中有无数上法典籍,也有说可聚天下气运的。都不尽然,仙楼中并无至宝重宝,也无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天材地宝,不过八十一楼确实有个山谷,谷中有些我旧日所藏,另有药园一座。至于聚天下气运,是也不是,仙楼并不能聚天下气运,但成为仙楼主人可得天道眷顾。”元道真君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似乎仙楼这些作用没什么可稀奇的。

    殷流采快被元道真君这轻描淡写给唬得献上膝盖,得天道眷顾就是气运所钟,说气运之子都不为过好么。所谓的药园和旧藏,怕也不是元道真君轻飘飘语气里不值一提的东西:“真君,您以后若与人交往,万万不要将你认为不要紧的东西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会叫人以为你手里有更多世间难寻的好东西。好比凡世富豪之家,夜以明珠为灯照,地以温玉为石砖,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财不露白,人心这玩意儿呀,最经不得金钱考验。”

    元道真君敛眉:“世间果无能经考验之人?”

    “没有,如果有,绝对是砝码不够。”

    “你也不能?”

    殷流采用力摇头,不,千万别用任何东西来试探,她怕掉节操:“不能,我很经不起诱惑的,如果诱惑我我不为之心动,只能说明没挠到我痒处。虽然说很多东西我都不那么看重,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喜怒爱憎,肯定也有一门心思追求,肯拿道德节操去换的。”

    “比如。”

    殷流采一时语塞,她比如不出来呀:……

    “看,还是经得起的,若此时你想要的所有我都能满足,你肯杀尽天下人,颠覆三千世界吗?”

    “两边砝码不对等啊,我怎么能肯。”

    元道真君笑容柔软地轻轻伸手拂了一下殷流采额头,道:“只要如此便好,如你所说人不过肉体凡胎,总有七情六欲。你成为仙楼主人,我很满意,潜羽做得很好。”

    “所以,是潜羽选了我吗?”

    “不,是仙楼选了你,潜羽不过是考验了你。”

    “什么意思?”殷流采没感觉到自己被潜羽考验过。

    “辩龙精魄,可使人白日飞升,潜羽告诉你它是辩龙之后,你并未动心。”元道真君说话间,看了一眼在旁边的水池里游来游去的潜羽,潜羽跳出水面响应了一下。

    殷流采:……

    然而,这个我并不知道啊!当然,知道了她也不会动心,她把潜羽当人看的好不好,能说能话还有小爱好小习惯小脾气的潜羽,她很难不将它拟人化。一拟人后,谁还吃得下,所有有智慧的生物,都不应该在食谱上,那是极其灭绝人性的。

    元道真君就像他出现时一样,不由分说的立地消失,殷流采盯着空荡荡的八十一楼来回看好几遍,确定元道真君不会再忽然出现后才开始推开雕花门扇。雕花门扇外就是连片花草,远处山环水抱,灵气聚而不散,雨露润泽至极,不管野花野草还是远处成片的药田都一派生机盎然。

    “潜羽,你看出他是谁来了吗?”

    “看不出来。”

    “我总觉得这样不对,也不好。”

    “你现在有天道眷顾,你怕什么。”

    殷流采一想:“嘿,也是。现在仙楼也不用担心泄露消息了,资质不好什么的也不用担心。”

    见殷流采在瞎开心,潜羽十分知趣地闭口不言:凭着本龙对元道那倒霉蛋的理解,且有糟心的事在前边等着玩弄你的人生呢。

    “找个机会见见界主,跟他说一说说行,小蝌蚪找妈妈是大团圆结局,小蝌蚪找爸爸怎么就不能大团圆呢。”殷流采什么也不知道的替别人瞎唏嘘。

    “算了,我们先在这里转一转,元道真君都安排好了,等他们在四楼历练完,我再跟他们一道出去。”

    殷流采倒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几年,她都已经到筑基中期,潜羽才从飞出水面欢脱无比地告诉她,所有人都通过了考验,可以一起出仙楼。

    “化嗔真君他们也早已经从广达天境出来。”

    “那师尊岂不是满世界找我很久了?”

    “一推算就知道你们进了某个秘境,怎么会满世界找。”

    “那……那是谁?”殷流采甫一从仙楼里出来,就被满湖七彩云霞湖一脸,那绝对不是日出或日落就能有的云霞,而是有人渡完雷劫后的天象!

    有这样的天象,境界必然不会低。

第四十六章 冰心玉壶,道有万千

    七彩云霞里,眉眼披彩,身着一袭天青衣裳,纤腰系长长菱花结的姜流素乘云飞来,落在殷流采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才松口气地笑道:“傻了不成,怎呆成这样?”

    瞅着姜流素一双纤纤素手招来招去,殷流采终于回过神来:“师尊又被雷劈了?”

    姜流素“噗嗤”一声笑,伸手戳一把她脑门:“叫师尊听见,非揍你一顿不可,快快随我去见师尊,此时雷劫已过三个月,云霞都渐要散了。”

    缩缩脖子,殷流采乖乖跟在姜流素后边:“咦,素素,你这几年难道也被雷劈过?”

    法修要出窍后期才能驾驭云气,姜流素这是也跨了一个境界,殷流采原本还有些小得意,短短几年就到筑基后期,眼看就能结丹,恢复一身修为。没想到一出仙楼,天也变地也变,化嗔真君到了渡劫期,姜流素也进入出窍后期。殷流采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废柴,再一想元道真君讲她资质不好,她的心就开始发凉。

    ——诶,咱这样瘸的,只好靠仙楼发家致富求长生!

    随姜流素一路飞往玉壶岛,玉壶岛是化嗔真君在上玄宗的道场,亦是那日初来时便选定的岛屿。殷流采还不知道这个呢,一问是玉壶岛,她瞬间就明白这个名字的意义所在——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既是表达对各自天涯的同门的思念,也是明志啊,这分明是“不管什么时候,我这一颗热血赤诚的心都永远如初”。

    “一片冰心在玉壶?”

    “是啊,师尊讲这首诗写得特别好,冰心玉壶两个词尤其好。”姜流素说完还“啧啧”两声,一副“看不出你还会写诗”的样子。

    殷流采:……

    “那不是我写的,我也是听来的。”

    “没说是你写的,我这是没看出来,你竟然还能这么风雅。”姜流素调侃殷流采一句,才放殷流采进化嗔真君院子。

    新上任的玉壶岛主化嗔真君,此时才刚送走上玄宗一众岛主,这会儿一抬眼看到殷流采,挑眉:“要结丹了,嗯,也是该结丹了。”

    殷流采听出来了,化嗔真君这是在嫌弃她:“嗯,我拖了咱们村后腿。”

    化嗔真君略有些无奈,还有点犯愁,更兼有点好笑,最后都化作一声长叹:“你啊,若能把耍嘴皮子的工夫放到修行上,大道何愁不成。”

    逗趣罢,殷流采才向化嗔真君道贺,并将这几年修炼的过程大力讲讲:“师尊,我总觉得还差临门一脚,其实一年多前我就已经摸到那门槛,好几次都以为能进去,毕竟我进去过一次,满以为自己熟门熟路,没想到竟然推不开门。”

    “你从前所修,与如今所修大不相同,如何能算是熟门熟路。道有千万,门亦千千万万,拿旧钥匙开新门,如何开得。”化嗔真君语浅言深地道。

    殷流采:“诶,对啊,我着相了。”

    “不忙结丹,且先去游历一番,你那初心,虽不必全盘照做,但还是应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许过的愿,发过的誓,若向天道则事事必证,若向他人则有商有量,若向自己么……量入为出罢。”化嗔真君总算说起这事来,化嗔真君说完看殷流采的模样,发现即使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他这徒弟还傻傻地认为当年许下让天下人丰衣足食的愿必需完成。

    思及此,化嗔真君心头,无由生出许多愁绪来。

    “师尊之前竟是在逗我顽么?”

    “是啊,谁知你没现在才明白过来。”

    殷流采:……

    人家一直当你是严肃可靠的美人师尊,结果你私底下其实不是那样的真君,竟和上玄宗那群妖艳的家伙一样一样的。

    感觉被伤害的殷流采带着潜羽和她的仙楼,姜流素一路送她到凡世某个大郡后才返程,返程前,姜流素还狠心地把她的飞行法器给收走,只留给她传讯玉符、飞叶传书、防御法器外加一把各种用途的符录:“灵石也不能给我留吗?”

    “你在凡世要灵石作什么用,能换一屉馒头还是能换一碗粥。”

    “那给我银子啊!”不成还要从种田经商挣小钱钱开始吗,那这历练也实在太令人悲伤绝望。

    “修士想挣银子多容易,想当年,我就是这样被师尊扔到集镇上的,还没有这样繁华的大郡呢,我这是为你好懂不懂。”姜流素说着,又拉过殷流采,告诉她整个真仙界修士,凡是新丁下山,待遇都一样,这是为了使修士在凡间不作乱不为祸。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姬姓皇族不吃素,加之历代常见有皇族子弟投身大宗门,一身强横修为。想想都知道,人家有背景有能力有靠山,还仙凡两道通吃,小辈新丁的,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说完这些,姜流素就挥挥衣袖,驾云离开,留殷流采在原地怔好半天,才一步一步转身进城去。开始还有充足灵力保暖,到后头灵力越用越少,就感觉到冷了,好玄没被冻居狗,这会儿凡世正是深冬呢。据街边小贩讲,这还是百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虽然殷流采已经筑基,但太冷的话,还是会有反应的。

    街边小贩见她冻得直哆嗦,给她一碗热汤:“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这大冷天的,你怎么穿这么点出门,看你身上这衣裳料子,也不像是连身棉袄都买不起的。”

    殷流采一口喝下去半碗汤,兴致忽来就自己演上戏了:“我那兄姐占了家产,把我赶出家门,可怜我十几年来不事生产,如今哪里去找活路哟!”

    小贩:……

    “烂船还有三斤钉,你不如找找身上有什么能换银钱的,先把眼下这关对付过去。”

    小贩这话一说,殷流采顿时想起自己在仙楼里当国师之前干过的行当,眼珠子一转溜,她立马决定重操旧业,让她的水果贩子事业焕发第二春。

    咦,等等,我好像是来“莫忘初心”的,光当个水果贩子似乎不能达成目标,毕竟水果贩子和她“初心”之间,差着个袁大爷。

    “改良作物?”有修士的手段,虽然要费点工夫,但应该可以做到。

    #不,你太甜了#

第四十七章 天长路远,如何相会

    改良作物这种事,在现代人的感觉里,跟吃饭喝水一样没什么可觉得困难的。但真到殷流采想用她那点模糊的概念,来带动一场农作物革|命时,就会发现这比渡劫飞升要难得多。即使是袁大爷过来,什么科研团队没有,什么科研设备没有,连耕种都还处于简单粗暴阶段的前提下,袁大爷大概都要犯愁,何况是她这连稼接都屡试屡败的种地苦手。

    社陵郡外的田地边,殷流采对着她新近试验失败的种苗唉声叹气,她好想哭,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修道生涯要就此结束在田野上。田埂上的野花向着长风摇曳,一点晴光圆润地笼罩其上,使山光水色皆十分温柔。周围农人看向殷流采的眼神也很温柔,温柔得有点像是在怜悯“这傻孩子,玩够了就会回城吧,看看,难过得都快哭了,可怜见的”。

    “大神,我们商量商量,你还是把袁大爷和他的团队一起劈过来吧,最好一块还劈个设备充足的实验室。”殷流采只能这么聊作安慰,没多会儿又自己站起来,问农人要新苗子新砧木,至于改良稻种麦种这样伟大的事业,还是专事找专人吧,“林大爷,咱们郡上官员,在农耕上谁最懂?”

    社陵郡素有“社陵年景好,四海管吃饱”,话虽多少有点水分,但也足见社陵郡农耕面积有多大,社陵的五谷杂粮在整个天下的粮仓中占着多大比重。说得简明一些,社陵养活了真仙界俗世大约十分之一的人口,自古来社陵郡上就有许多农耕大手。

    因此,殷流采问她雇佣的林大爷时,林大爷张嘴就报出一串名字来:“要说最能耐的,还是社陵杜家,当今陛下用的少司农就是社陵杜家子嘞。那杜少司可是不到二十岁就被陛下请去做京官了,这么些年,杜少司可没少干实在事,说起种地耕田,杜少司是这个。”

    “杜少司如今在何处?”

    “早年听人说起过,说是在西地哪个地方治农桑哩,那里风大沙大,野草都不长,叫我说还能种什么,偏生听说杜少司把风沙都理服了。如今西地也能种出飘香瓜果,成片菜蔬,说是再养些年地,能种麦,杜少司是天老爷赐给我们的农神啊!”林大爷说起杜少司来,那劲头,就别提了,两眼泛光,满面红润,瞬间像年轻了好多岁。

    “西地啊。”要是有飞行法器,管杜少司在哪个角落,上至九天下至四海,她都能把人捞拣出来。可现在她也得靠腿靠骡车马车牛车,就只能望洋兴叹,杜少司先放一放,把林大爷说的其他人找出来商谈商谈。

    她实际操作不行,嘴把式还是可以的……大概吧!

    殷流采被现实打击得有点没信心了,以至于深切怀疑自己的嘴把式会不会有用,能不能启发到那些农耕大手们。

    其实那些农耕大手可不好请,正值春拨季,人家忙着呢,哪有工夫陪你个小姑娘搞什么鬼名堂。殷流采上门游说时,大手们虽然没把她直接赶走,多半都仍好语相向,也有指着她说狗屁都不通的,但大手们共同的态度是——小姑娘家,好好的摘花戴裁裙穿不好吗,干嘛要跟田里的小苗苗死磕。

    “殷姑娘,你且听我一句劝,耕种并非文人墨客诗画一样的活计,既不诗意还很辛苦。殷姑娘凭不知何处翻来典籍,便要改良作物,叫我等相助,殷姑娘却不想想,不管成不成,都不是一日两日之事,此事必定日久天长,非十年八年,甚至非三五十年。我等皆不年轻,有限寿元中,只愿多做一点我们能办成的,而非将不多的时间消耗在无丝毫依据的愿景中。”这位人称陆博士的农人,是由户部授封的一个最低阶官身,从九品而已,但食禄配服,在乡间很为人景仰。

    “抱歉,陆博士,是我太想当然。”殷流采轻叹一声,她确实是忽略了时间,在能完成的目标和不能完成的近乎空想的描述之中,就是她自己也会选择前者。

    “殷姑娘,或者,你确实应去寻杜少司,他年轻,且有些修为,他虽未必能认同你,但只有他有这年岁,能等到愿景成与不成的那一天。吾等老朽,皆无此能。”陆博士曾在社陵杜家学过农桑,对杜少司的能耐,比外人看热闹帮的谈论要了解得更深。

    殷流采默默想:要是我能去找杜少司,何必这么麻烦,认准他,专攻一个,早晚不得拿下呀。少年人,总比老人家更好说动,热血更多一点。

    “只不知天长路远,如何相会。”

    陆博士闻言却笑:“待今年秋熟,杜少司必定归家,杜老爷子今年大寿九十九,怎么也要归家来贺寿的。”

    顿时,殷流采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真哒,那太好了,我对杜少司,可谓神往已久,只求一晤。”

    一句话说得陆博士笑容中不自觉带上几分浮光掠影的东西,但不等殷流采察觉,就被老眼中的浑浊替代:“我虽然不过在杜家附学过一段时日,但领殷姑娘去见一见杜少司,却是可以的。只是见面容易,杜少司认不认同你,恐怕不易。”

    这个殷流采有心理准备,人家精于此道,她一个糊里糊涂的外行人忽然说带着秘籍加外挂,要来帮他升华装备,刷新知识,任谁也要怀疑她是不是来搞笑的。不过,殷流采是修士嘛,总会有点备用的手段,对老人家不用,那还不是怕这些老人家被她吓出个好歹来。

    带着对杜少司的期盼,殷流采一而再再而三失败,也就不那么沮丧了。何况,到最后,陆博士农闲时,也会带着个小童来给她参详参详,稻麦虽难于改良,稼接却没难到陆博士也寸步难行的地步。秋日谷熟时,殷流采到底稼接成功了一株果树,用的是灵力催发的低阶灵果苗和一种凡世田间地头,沟涧水边常见的果树,原本极涩的果实和味道平平的果实一稼接,竟甘酸得宜,糯软多汁。

    到这程度,陆博士早就知殷流采也有道行在身,不然当年稼接的苗当年秋天就想吃上果实,无异痴人说梦。

    果熟时,陆博士还给殷流采带来了一直盼望的好消息,杜少司农一行到家了。

第四十八章 不误大道,不负初心

    被所有人亲切称为杜少司的杜少司农全名杜鉴之,是个年方二十出头的伟貌儿郎,他的车马一出现在街市少,许多未嫁女郎都顶着纱帽出门,逢杜鉴之路过时,便要掀开纱帽一角,羞红着脸去看。杜鉴之全程是僵着笑脸过来的,既不好叫随从赶人,还要防被女郎们手里裹着各种“暗器”的绢帕砸满头包。

    杜鉴之带着衙门一应从属开道过来的,杜家老早接到消息,也派出家人前来接应,但一群手粗脚粗的汉子,对着娇滴滴软绵绵的多情女郎们,怎么也不可能上手推搡,甚至疾言厉色都说不出来。杜鉴之最后捂着额头一脸愁苦,眼见女郎们越聚越多,杜鉴之脸都白了许多,倒显得愈发俊俏,叫女郎们捧着心口欢喜。

    “陆博士,这阵仗,可有点吓人。”

    “社陵郡风俗如此,未嫁女郎,是比别处豪迈一些,不然怎么社陵郡称女郎,旁处可不这么称女儿家。”在父权君权至上的社会里,称女儿家作“公子”,称作“某某君”“某某先生”,称作“某某女郎”,都被认为是极大尊重。

    殷流采当然不会傻傻的争辩这个,她点点头,不管怎么着吧,女孩子们这样是很可爱的。虽然杜鉴之被吓白了脸,但女郎们这样挤在一起,光天化日下表达爱慕,真的很难不让人会心而笑:“她们能这样,也还算不错。”

    “走罢,我们下去,杜少司眼看是过不去正街了,我们把人请上来,叫女郎们继续堵。天一黑,女郎们自会归家,便有少少几个守着不走的,也不碍着什么。”陆博士显然知道这一幕会发生,早早就占了最好的地方。

    陆博士下楼时,杜鉴之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像野狗一样拨开人群,向陆博士跑来,丝毫顾不得堂堂少司农的风范仪容。杜鉴之一进楼,门窗就便通通被关上,这边的院墙都高得很,姑娘们驾梯子也没法进来,最多也只能到对面或旁边楼上引颈而探。

    杜鉴之好容易才逃出生天,随陆博士上得楼来,结果一看,有个妙目盈盈看着他的女子在,杜鉴之回复血色的脸又褪下去一丝红润:“陆叔,这是……”

    “这是殷姑娘,我今日在此等你,便是要为你引见殷姑娘。”

    话音落下,杜鉴之近乎痛心疾首地看陆博士:“陆叔,你怎能出卖我。”

    殷流采“噗嗤”一声笑:“可别这么快说卖不卖的,虽说我确实想买你,可这买和你认为的买可不一样,至少我买你,和对楼痴痴望过来的女郎用处不同。”

    陆博士亦笑,半推着杜鉴之落座:“殷姑娘是有农耕之事欲同你说,我虽不解,但你们都年轻,或能说得通。放心吧,便是要卖你,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必是卖得你开怀,我满意。”

    两人都笑,杜鉴之看着不像是街面上堵他的女郎那般,也就放下心:“不知殷姑娘说的农耕之事与何有关?”

    陆博士吩咐小二上满茶和点心,便十分“知趣”地跟随小二一道下楼去,把整个二楼都留给了杜鉴之和殷流采。

    殷流采:陆博士有古之君子风骨节操呀。

    杜鉴之:还说没卖,看着还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卖。

    “杜少司放心,不过有事相求而已。”殷流采说着,把自己这大半年整理过又经过陆博士参详的稻谷改良法说出来,她这时再说已经比最初说时要成熟许多。

    即使是这样,在杜鉴之耳里听来,依然如同天方夜谭、空中楼阁:“殷姑娘心极好,但此事并非心好能成。”

    一个人太超越时代,会被认为是白痴,这一点殷流采处处碰壁后早有准备。所以她并不气馁,只一点一点,慢慢把自己的认知,把自己在现代知道的那点仅有的从农业频道听来的高新农业技术科谱知识说给杜鉴之听。她说得零零碎碎,东一点西一点,等闲的人,只怕听都不会听她说下去。

    但,杜鉴之确实不同,他开始还总笑着摇头,但越到后来越听得多,神色便肃然起来。殷流采说的那样,既然只是偶尔看来的一星半点,也是无数人研究无数代才得出的结论,所有高新农业技术,最终都是从一点一滴田间地头积累出来。

    “虽然听来繁复且千头万绪,但总的来讲无非深耕细作,改良粮种,那灌溉法说得不清不楚,我却仍能听出一些眉目来。殷姑娘,余事还罢,改良粮种一事,万世千秋之功前,是天长之久之力。殷姑娘,无数人反对,你能坚持吗,无数人唱衰,你能不退吗,无数人谩骂时,你能顶着住吗?”这话一问出来,就代表杜鉴之认同殷流采了,他这样问,是欲请殷流采一道进行此事。

    “我是修士,凡俗言语纵如刀剑,如何伤我?若是旁人,我便不言语了,杜少司亦迈过了那道门槛,便与杜少司明言,此事乃是吾道初心,惟有成事,方能不误大道,亦不负初心。”殷流采很想一摊手说“我也不想的,都是被年少轻狂的自己给逼的”,可话真不能说这么直白呀。

    杜鉴之按上茶盏盖,了然地笑得喷出几点茶汤来:“原来是立道心,如此我便能放心与殷道友谋事了,我看不出殷道友境界,想来总是比我高的。”

    杜鉴之炼气大圆满,殷流采如果不是压着,这时应该都闭关结丹了,看不出来才叫正常,何况殷流采还特意遮掩了修士身上的灵力波动。

    “筑基而已……上玄宗玉壶峰下殷流采,道友有礼。”

    “散修杜鉴之,道友亦有礼。”见过礼,报明家门后,杜鉴之对殷流采更加放心一些,上玄宗作为二宗之一,道门首宗,殷流采为其门下弟子,也要沾几分光,显得可靠些。

    如此,杜鉴之就邀请殷流采去杜家参加其祖父九十九大寿,殷流采没多想答应下来,完全没料到她跟杜鉴之一道踏进杜家门,会遭遇到多少惨无人道的围观。

第四十九章 伤春悲秋,无负春秋

    杜家虽不能说是名门望族,在社陵却也是大族,加之社陵极重农耕,杜家在社陵的郡望,寻常士族亦不能相提并论。杜家人口极多,且都住在一起,虽有院墙相隔,但有事一召唤,都能极快抵达主屋。

    杜鉴之归家,门房老远见到就使小厮四处送消息,杜鉴之虽还年轻,却是杜家当之无愧的领头羊、顶梁柱。他人还没下车,便人人都已知道他到了家门口,小辈的相携出来迎,在长的都在主屋正堂等候。

    “呀,十叔带了婶婶回来。”

    “婶婶”殷流采:……

    “别嚷嚷,把婶婶羞跑,你赔个婶婶给十叔吗?”

    越往里走,挤着簇着看热闹的越多,小孩子们倒也不凑上来,就远远坠在后边,还呼朋引伴。不多时,主屋正堂里的杜家人也都知道他们家的石头疙瘩带了女郎上门,一时间众人都在整理仪容,这个讲“我这样穿是不是太简朴,叫弟妹瞧见以为家中太简薄”,那个讲“赶紧换茶,这茶如何叫新妇看见”,也有拉着旁人问妆容如何,气色如何的。

    还是杜老爷子清咳一声,才止住满屋子吵吵:“都好好坐着,什么都还不知道,瞎想些什么。老计,快叫人把桌上的花盆换了,摆些时新的花来,花圃里不是有许多兰花放了,去搬。”

    花圃就在主屋正堂的天井一侧,换起来倒也快,殷流采迈进来时,满室淡雅悠长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气爽心清:“呀,鉴之,你家人可真多,济济一堂好生热闹。”

    杜鉴之环视一圈,立马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孙儿拜见祖父,拜见父亲、母亲,见过伯父伯母叔叔婶婶,见过堂兄堂姐。”

    “勿要多礼。”杜老爷子笑得十分矜持,一双眼睛止不住地往殷流采那边瞟。

    杜鉴之无奈,把殷流采让上来,道:“这位是殷流采,与我有同门之谊。”

    杜鉴之曾修过几年道,因无天赋才搁下,他这样慎重介绍,并无暧昧,顿时堂上杜家人多半都知道了什么意思:“原来如此,诶,倒叫殷姑娘见笑。”

    “满堂金玉,一团和气,羡慕还来不及,谈何见笑。”殷流采漂亮话还是能说两句的。

    杜老爷子听着心里也敞亮,便摸着胡须嘱咐家人安排起居,所幸明天就是杜老爷子大寿,殷流采被人拿赤棱棱热眼看着的时间不会太长,要不殷流采立马就要脚底抹油,逃之天天。

    次日,杜老爷子大寿,社陵郡上凡是有头有脸叫得上名的人物全部亲至,另外还有些不请出来的,大多是领着家中女郎来,看不能能相看上杜少司的。杜鉴之一看就头疼,想了想,把殷流采找出来,表达道:共同谋事可以,先帮我顶过眼前这出去。

    殷流采很快和杜鉴之达成协议:我帮你过这个槛,你帮我完成我的立道心。

    两人一拍即合,殷流采十分敬业演戏,不多时满堂女郎们都碎了娇软温柔的一颗芳心。虽然还有不死心的,但杜鉴之已经不用再一看到就脸白腿软冒虚汗。寿宴是对付过去了,寿宴结束后,殷流采和杜鉴之发现,满门杜家亲戚没法再对付过去,杜鉴之屁滚尿流地跟在殷流采后边跑路,大概短时间内不会敢再回家面对乡亲父老。

    “你是筑基期,不是能使用飞行法器吗,社陵距肃州有十数万里这遥,若全靠车马,不知要费多少时间。”杜鉴之一想到要坐马车十几万里路,他就有点晕,他也是娇生惯养,温柔乡里长大的小公子好嘛。

    “那你怎么回来的?”殷流采不解道。

    “陛下派人接送,但陛下原本希望我回国都任职,现下我又要不告而去肃州,陛下定不能许,只好先斩后奏,过去了再上折子。”杜鉴之到底是修士,对帝王依然存畏惧心忠义心,但这不妨碍他干点阳奉阴违的事,搞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凡宗门出身的弟子下山历尘世,什么不许带的,甚至不许向凡世中人表露修士身份,若非你也是修士,我是不肯说的。”殷流采这也算是打了擦边球,不过擦边球也不止她一个人打,她这还是同门传授的经验哩。

    “原来如此,我道市井中并不鲜见修士,为何竟一点消息也没传出,竟是这样。我到底不过拜在一名散修门下学过些日子,对修士中的事,了解并不多,有些事,我若闹了笑话,还请道友莫见怪。”说句实在的,谁不想活长久一点,杜鉴之也不能免俗,他肯定还是会向殷流采请教请教修行上的问题。难得遇到一个大宗弟子,这样的好事,找不找不到,何况掉到眼前来,不抓住才叫蠢。

    “无事,我虽是宗门弟子,但却也经常叫同门笑没见识,一直被拘在宗中修炼,哪里知道外边的世界有什么事发生。”殷流采也知杜鉴之心里想的,她这样说便是代表同意了。

    “不过眼下,我们还是该想想怎么过去,你我虽是修士,十几万里路却也同样不好行。”

    “我来想办法吧,你不必担心,总不至于真靠着车马行驰从社陵到肃州去。”殷流采说的想办法,就是用飞叶传书联络方聃。

    听谈楼在凡间有接人跨越大洲的业务,殷流采记得方聃说起过这个,这项业务并不向凡人展开,因此在凡世的门脸相当隐蔽。殷流采怕找不对地方,直接联络方聃,问明社陵郡附近哪有听谈楼的据点。

    方聃接到殷流采飞叶传书,立时不给殷流采回话:“用不用我来捎你?”

    殷流采:“倒不用,我也是替人问,自己并不前往。”

    她跟方聃来往时,可是魔女殷十三,这可不能戳破的。

    殷流采问到地方后,特地用玉叶传书,又联系一下化嗔真君,告诉她家师尊,她要从社陵郡离开,打个听谈楼的飞的去肃州完成她的大道妆心:“杜鉴之?”

    “师尊怎么知道?”

    “他师父,我曾见过几面,那时杜鉴之仍在。”没想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我师父可还好?”

    “散修大抵如此吧,虽艰难,却也没什么过不下去的。”

    “若真君见到晚辈恩师,请代为传达晚辈的问候。”杜鉴之唏嘘数声后,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同殷流采一道离开社陵,前往听谈楼搭飞的往肃州飞去。

    伤春悲秋,不如无负春秋。

第五十一章 一袭白衣,行于阳光

    界主离舍一路从上玄宗到社陵郡,再到肃州,寻到社陵关,是想看看自家属下是否还好。那****说再无十三,不过就是告诉殷流采,一旦她选择正道,选择同化嗔真君共赴此难,日后就必需同魔界划清界限。

    虽然说魔界如今和正道关系缓和,但再缓和,也容不得有人两头倒。殷流采要修正道,来自于魔界的所有暗中相帮,都必需同时停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要无人知,便最好不要做。界主离舍是绝对想不到,殷流采能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什么也不管不顾,就这么一别千万里,独自去他乡的。

    这也就算了,终于找到这不省心的属下时,她把所有人都惦念一遍,却独独没惦念到他。她甚至已经开始数魔界十三狱的其他十二位狱主,说十一对她十分好,是个总想叫她乐呵呵的兄长,说七狱八狱虽然一个面冷,一个不怎么着调,却事事都想着她,说四狱,说三狱,说一狱,甚至有那个闭关百年都没出来的十二狱,才见过两回面,她都能问候上人一句。

    唯-独-没-有-他!

    “不知道星罗湖里的虾肥了没有。”

    看,她连星罗湖里的虾都开始惦记了。

    殷流采那日吃得如同嚼蜡的虾,现在想起来,真是鲜甜嫩滑,味美多汁呀:“好想回玉壶岛去。”

    环境是新的,只因人是旧相识,新环境也照样叫人很惦记着回去。

    好的,现在连没生命的,不会喘气的岛屿都开始惦记。

    最后殷流采没能忍住,托着下巴,看一眼天际,低低喃语一句:“界主还生我气吗?”

    顿时间,楼下青衣落拓的男子启唇而笑,满目绚烂动人,比街市边向阳而开的花树上,那满树洁白花朵更烂漫,叫人晃了眼,却仍是忍不住痴痴注目。

    界主离舍拂了衣袖上楼去,嘴中轻吐一句:“小混蛋,算你还有良心。”

    殷流采哪里知道界主离舍也在,她接着就胡说八道来着:“就算界主还是生我气,要再遇到界主,一定要跟界主讲,不要找亲爹了,大魔王找爸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话说……界主亲爹有了着落,亲妈呢,大魔王找妈妈,好一出年度感人大戏,绝对能评上感动真仙界事迹榜。”

    界主离舍:这样的下属,不要了也好。

    “还是,还是…有…点……界,界主?”本来要说的是“还是有点想念界主的呀”,一看到话都没出口人就出现,殷流采立马把话全咽了下去,她痴痴盯着界主离舍,满脸不敢置信。震惊过后,立刻想起,她刚才好像吐了蛮多槽的,后颈子不由得发冷。

    “有点什么?”界主离舍罕见的在殷流采面前收了笑。

    殷流采没看见界主离舍脸上惯有的笑,心里什么毛病都往外冒:“有……有点,有点担心界主生我的气。”

    “那你不用担心了,我不生气。”界主离舍一脸的面无表情。

    殷流采:你这样我倒不担心你生气,改担心你今天来是要弄死我了。

    “界主,有话好好说,我蠢没事,您治嘛。”

    界主离舍心中暗笑,殷流采就是这样,一紧张嘴里扯的话听起来就叫人忍不住摇头失笑:“倘是我魔界中人,自然要治,非我魔界中人,为何要治。”

    听着说像是“治太麻烦,还是杀了省事”,殷流采心中暗自苦,根本不知道界主离舍是在吓唬她玩:“可……可不是界主,您不要我了么。”

    言下之意,我没敢下你们家黑船,是你非赶我下船,我才不得不下去的。

    界主离舍看殷流采快把自己缩成一团鹌鹑,到底没忍住笑出来,顿时整个包间里便有了温度与色彩:“都已经缩到墙角了,再缩,往哪儿缩去,还不快滚过来。”

    殷流采先是一惊,然后大喜,屁颠屁颠“滚”到界主离舍面前去,殷殷地注视着界主离舍道:“界主,你不生我气是不是,你是在吓唬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界主不舍得丢下我的,我是你的十三嘛。”

    咦,“我是你的十三”这话总感觉有点不对味,到底哪儿不对呀?

    待界主离舍好言好语,殷流采确定界主不会丢下她时,她就开始数落界主那天不该吓坏她。界主离舍好笑地盯着她看半天,她才把这话题揭过去,接着便将惦记了许久要告诉界主的事跟界主说明。

    “想到哪里去了,我确在寻人,寻的并非元道真君。至于辩龙如何看不清元道真君根脚……那辩龙可曾告诉你,元道真君并非仙楼第一任主人,他只是第二任。”界主离舍问道。

    殷流采摇头:“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我看辩龙似乎也不知道,界主,你找的是什么人?”

    这个,界主离舍连殷十三也没说过呐。

    “日后你只管好好修炼便是,魔界中事,你不必再过问。到如今,我也只剩下一句话给你——既入上玄宗,便是上玄弟子,既修正道,便再与魔界无干系。”界主离舍此时看向殷流采,想到的却是多年前,那个在漫天大雨里,从半天空上掉落他怀中的天真少女。

    那时候,界主离舍想,得多傻,才能在今日情深似海,明日翻脸无情的世间活成这副天真模样。

    所以,上玄宗很好,那里有一大群用强横修为来捍卫自己天真任性的修士,他们肆意“放飞自我”,肆意地活在这世间,像一个个鲜明的符号,任雨打风吹,任世人打量,他们依然巍然不动如山地践行着内心的自我,这才是界主离舍一直想叫殷流采去上玄宗的原因。天真固执的少女,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有选择继续天真下去的可能。

    纵我一身污泥,身在深渊,亦盼你一袭白衣,行走于阳光下,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界主离舍伸手拂开殷流采面上的发丝,像拂去了多年前积在她眉心的风雨:“望你前程光明,大道可期。”

    “界主?你……你是要丢下我吗?”

    不要啊,殷流采对界主有很深的眷恋,这是她的超级金大腿呀,说句挺没良心的话,界主的金大腿比她师尊的还好抱哩。

第五十二章 面上风霜,心中块垒

    在殷流采满目担忧的问界主是否要丢下她时,楼外祭台上响起一阵阵爆竹声,紧接着祭天的乐声响起。一片叮叮咚咚的礼乐声中,杜鉴之清亮的嗓音颂读着的祭词在乐声的起伏中带着独特的韵律,天地之间有些许灵气在响应着这韵律。

    忽而祭台上风起,些许雨点洒落在祭台上,引来围观的百姓一阵阵欢呼,世人常将这时候的雨称作灵雨,认为是上天在对人们祭天的行为发出响应。有诗人曾写过“广乐达天听,即将灵雨来”,形容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片欢呼声中,殷流采的担忧显得更加深切,以至于界主离舍甚至无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说“对,我要丢下你”。虽然这是殷流采的选择,虽然这是为她日后安危着想,但确实是要丢下她在这里没错。

    有心说,“日后你有师尊,有上玄宗,有无数同门,你并不孤独,有许多人伴你长生路上同行”,也有心说,“世间事,有得必有失,并无双全之法,我将你丢下,亦是出于你的选择”,更有心说,“我可以不丢下你,你随我回魔界便是”。但多少有心说,都在殷流采依然如当年的眉眼中化作虚无:“阿采,长生路漫漫,能伴你走到最后的人并不多。”

    道理谁不懂,只是一想到日后金大腿再也抱不上,殷流采就很没安全感。她初来乍到时,是界主离舍和化嗔真君这两条粗壮金大腿给她安生立命的安全感,且,当年化嗔真君修为远不如界主离舍,论起来,还是界主离舍更让她安心一些。毕竟,于化嗔真君,有许多事她是没有讲的。

    “界主,我回魔界去好不好。”殷流采说出口时,心里便在想,她现在的修法,回到魔界去恐怕会有种种困难。可不回,她又必需和界主划清界限。

    “阿采,我恐怕并非是能陪你长生路上走到最后的人。”

    “为什么?”

    “我与姬晙,皆已渡劫期,我比他还早许多年跨入此境,最多再有一两千年,我的飞升之劫便会到来。至于姬晙,他或许比我早,或许比我晚。阿采,若害怕一人独行,便去找到那个能与你长生路上相携作伴之人罢。”事实上,如果界主离舍不是这些年一直减缓修行,飞升之劫早已经降临。之所以徘徊不前,不过是因为,他想找的人,一直没有消息罢了。

    殷流采怔然看向界主离舍,这一刻,她也看到了魔女殷十三与界主离舍初见的画面,心中刹时明白,为什么殷十三会对界主离舍深种情愫:“界主,这么多年,您护我羽翼之下,是只为当年那句许诺吗?”

    当年掉在界主离舍怀里的殷十三几近死去,被界主救活时,也只是行尸走肉一具躯壳,是界主离舍后来的一句话便彻底救活了她。界主离舍说“若无人拂去你面上风霜,心间块垒,便叫自己强大起来,使世界再无风霜可上你面,再无块垒可入你心”,紧接着,界主离舍又说“知此时你还不能,那便入我羽翼下,必叫风霜块垒不能近你”。

    “起初自然只是许诺,至如今,阿采认为只是许诺?”

    殷流采摇头,殷十三从界主离舍那里得到的一句许诺,到最后慢慢都变作了情义。人与人之间,天长日久相处,既无间隙,又互相陪伴,自然情日厚,义日深:“界主此时丢下我,便是国为这世上风霜块垒,我已经可以自己解决?”

    “纵你不可以,还有上玄宗,纵上玄宗与你情义尚浅,还有姬晙。阿采,不要因为寂寞,便轻将身心托付,也不要因为行远,便恐惧一路上的孤独,焉知路上,不会遇到可一路相同的同伴。”界主离舍轻轻拂开一片落叶,那落叶上布满细细小小的虫眼,对着光一照,叶子的脉络并着虫眼描写出无限凋敝苍凉。

    “嗯。”殷流采看得出,界主离舍此行是来与她割断联络的,这种割断,既是对前情的交待,也是对日后的嘱托。他希望她好好的,但他无法同行,在她选择修《坐谭静照》的那一刻,这一切其实已经注定。

    ——自古正邪不两立。

    选择一方,便要彻底与另一方割断,不清不楚,粘粘糊糊,最后只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若有事时,还可寻我,总不会不管你的。”

    殷流采点点头:“界主若有事,我也可以帮忙的。”

    界主离舍也点头,含笑道:“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阿采,若有一天听到你消息,我期盼那是你大乘渡劫,名动天下,再无人能添你面上风霜,心中块垒之时。”

    “也盼有一日,听到界主消息时,是您诸事顺遂,飞升上界之时。”说完,殷流采心中格外难过,缓缓伸出手,碰了一下界主离舍含笑的嘴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冲动,也许是离别使人惆怅,也许是昨日事今日情使人难分难舍。

    界主离舍没有避让,而是轻轻碰一下她的手背,含笑的双眼专注而深若幽潭:“我曾夜观天象,描绘过你一生的曲线,阿采,必有大机缘在前路上等候你。但,历来大缘伴大劫,你要小心,若有不妥,只管传书,我必前来助你。”

    “好,界主也要事事小心。”殷十三对离别有很深的恐惧,这样的恐惧,殷流采却没有多少。现代人,说不好听一点,独立又自私,伴随成长的每一段时光,都有人离去,同学、朋友、师长,熟悉的或不熟悉的,每天都有生离或死别,心肠早已经在一次又一次再见就再也不见的挥手中硬起来。

    虽然还是会惆怅,还是会伤感,但眼一闭一睁,又是日出天气好,新的一天到。

    只不过,当此时别离,殷流采仍是满怀小儿女姿态,恨不得挥手道别的时刻,永远也不要到来,依依惜别之情,足令铁石心肝的人也满心柔软。

    界主离舍收回被殷流采扯住的衣袖,遥遥看一眼不远处,频频望来的杜鉴之,心中可谓是百般滋味,然而最后他只说一句:“他不合适,与大道缘法太浅,能伴一时,伴不得一世。”

    殷流采:这伤离别的时候,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杜鉴之是纯粹的盟友关系好么!

    此时的界主离舍与殷流采都不知,唯心中有什么,才会看谁都有什么。

    漫长岁月里,谁不轻别离,或许下一次重逢时,他们就都懂了。

第五十三章 几家烟火,几处欢声

    杜鉴之并非好管他人闲事之人,但殷流采与人在晚霞漫山中挥手道别的情形,仍让杜鉴之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何人”。

    晚霞映着殷流采的脸,殷流采看着杜鉴之,她涂满流光的双眼里只有失落,并无悲伤:“一个以后很难相见的挚友。”

    四野渐暮,晚霞渐染薄灰,风在碧蓝天幕下垂挂起无数星子,流长的河水静静淌过,仿将岁月都流走了。两人静悄无声地立在河边许久,直到晚虫将两人的思绪带回,才一前一后回住处去。

    路上,几家烟火,几处欢声,薄薄月色轻在青石路上流淌,俗世的尘烟使人不由得思念远方,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故人:“杜鉴之,你有没有发现,社陵关下有很微弱的灵力波动?”

    “不曾,怎么,你察觉到了是什么?”杜鉴之说完眉头紧皱,灵力波动可能好可能坏,对凡人来说,却是坏的可能性更大。社陵关是杜鉴之一手建立,如今可能面临毁坏,杜鉴之心情顿时凝重起来。

    “很庞大,可能是危险,也可能是机缘。”殷流采不太通占卜演算,只能模糊感知到一点,那也不过是源于修士对天地自然而然的感应。

    “秋收后无要事,我们可以先去探一探。”杜鉴之对机缘略有动心,但更多的是对社陵郡的担心。

    “过几日罢,我先临时抱个佛脚,先修炼几日易术。”说起来,占卜演卦是法修的看家本领,殷流采也是修为太低,才没抽出空来去修炼。

    对于这种土豪得毫无人性的口气,杜鉴之唯有语塞而已,散修的苦这些出身大宗的弟子是不会明白的。大宗弟子修法,只愁没工夫修,散修却得先愁有没有功法供他们修行。

    接下来几天,殷流采便悉心钻研化嗔真君在她出玉壶岛时,给她的一套玉简,那套玉简中有上玄宗一应修法,从基础入门,到中阶高阶一应俱全。不过目前殷流采能看到的也只有基础入门,好比易术入门,就是真仙界响当当的《天衍大数》。

    《天衍大数》即可以卜问吉凶,推演未来,还可以用来勘山定水,演算方位。化嗔真君曾说“上玄宗万般修法皆以《玄观经》为基石,《玄观经》学好,万法即得”。打开《天衍大数》之前,殷流采还作好看不懂的心理准备,结果一打开发现,这门易法学起来不比吃饭喝水难多少。

    “难道修道还能提高智商?”

    五天后,殷流采和杜鉴之一道出门,一路《天衍大数》开道,最后沿一条黄沙杂野草的七弯八绕小径,来到一处淹没于黄沙中的小湖。湖水如一枚碧蓝宝石嵌在黄沙中,他们到时有几只野鸟落下饮水,见有人来,拍着翅膀立时便飞走。湖水中有鱼,生着绿油油水草,水草里有虾和小甲蟹、泥螺,可见这里的水是可以喝的。

    “这里并看不出有什么奇异来。”杜鉴之掬一捧水沾唇尝了点,水虽清冽甘甜至极,但半分灵气没有。

    “是看不出奇异来,不过,多少行商从这里过,都不曾听闻有人发现此地有一弯湖水,你不觉得奇怪吗?便是你我,能感应充沛的水泽之气,不进此中来,也同样不知此地有湖水。”这里可不是大漠上的月牙湖,这里的黄沙,姬氏曾派人专门来寻找过水源,这样都没找到,只能说明这面湖水大有奇异。

    “如此说来,确有不凡之处。”杜鉴之从怀中摸出避水珠便要下湖去。

    殷流采将杜鉴之拦下,避水珠只能撑一时半会儿,远不如避水诀好用:“我下去吧,你在这里警戒。”

    “也好。”杜鉴之倒也不坚持要下去。

    殷流采双手结印,避水诀便起,入水后,避水诀更像是一层薄薄的气膜,将周围的水隔开,供给可呼吸的空气,倒比什么潜水服都更好用。越潜越深后,光便照不下来,加之有密密水草,更显得水底阴暗。殷流采取出照雪珠,可照清身周约十余丈,照雪珠一照,殷流采才算是看清了湖底的情形。

    湖底泥沙淤积,水草都扎根在浅水中,水底反而显得十分干净,除一些贝类的壳和石头外,只有几只适应深水的鱼偶尔游过。殷流采四下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同之处,无奈只得在水下施展《天衍大数》。

    殷流采施展之前,想想,放出潜羽,潜羽最近一直待在仙楼中,担负着殷流采交给它的探明仙楼任务。忽然之间被放出来,潜羽还有点不适应:“召唤我作甚,仙楼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哟,殷流采,你这哪来的运气,这地方都能被你找见。”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往下千米便是天极水脉,说起天极水脉,当年是上玄宗一宝,至少我横行真仙界时,还在上玄宗。至于后来如何遗失,又如何出现在此处,那便不为人所知啦。如今天极水脉再次现世,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想想上玄宗的星罗湖至今仍烟波浩淼灵气充裕,需知那不过是天极水脉藴养三千载的余荫罢了。”

    话不用潜羽全说完,殷流采也能想得到,被天极水脉养三千年的上玄宗至今仍然是正道首宗,即使整个真仙界渡劫飞升的修士寥寥可数,上玄宗每千年,都仍然有数名飞升上界的修士。这样的前提下,只天极水脉现世的消息,就能招来一场场血腥,何况是天极水脉的最终归属,天下修士,无数宗门,皆会蜂拥而来。

    “我能当没看到吗?”殷流采这人遇到事情,永远是想着最简单最方便最省事的办法,绝对不会想这东西我能拿到手才好。

    “当然不可以,你身上已沾上天极水脉的气息,星罗湖上,天极水脉的气息远没有这么浓郁。你此时出去,明晃晃的便在身上写满字——天极水脉已出世,唯我知何处。”

    “那现在怎么办?”殷流采恨不得这时候界主离舍还没走远,可惜,出门前她试着联系了一下界主,界主没回应她。

    “没事出去浪,有事找宗门。”

    嘿,也是,这本来就是上玄宗的东西,如今来找回,谁敢同正道首宗抢不成。

    #嗯,我承认我很甜#

第五十四章 从天而降,意外惊喜

    永远不要低估上玄宗的画风清奇程度,殷流采的消息传回去,上玄宗倒是很快派人来,却只不过是施法驱除殷流采一身天极水脉气息,然后告诉她——这天极水脉,上玄宗不要啦。

    听到这句话时,殷流采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懵的,她仍然不死心地问:“我没听错吧,为什么不要,天极水脉不是本来就是上玄宗的镇宗之宝吗?”

    “是啊,但天极水脉并非被人盗走,或意外遗失,天极水脉是在生出灵智后,自行离开星罗湖的。既与上玄宗缘浅,那便随它去,至于引来何等腥风血雨,师侄啊,这真仙界,每日都有腥风血雨,在你我所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真仙界虽然早不如几万年前那般,但时常还能听到什么异宝灵物出世的消息,略加一点夸张就可以说成是每天腥风血雨不曾停歇。

    殷流采却总有种这东西是我从坑里挖出来的,那我就得把她解决掉:“但此事因我而起。”

    “天极水脉已有灵智,它想出世便出世,你不过撞上而已,不要把世间事都往自己肩上扛,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扛不扛得起。”见殷流采似乎还是有些犹豫,紫竹岛岛主鉴真真君便多说一句,“若你仍认为此事你需担负,那便去,我辈修士修的不过是一个长生不老兼随心所欲而已,只不过去之前,要想清楚。”

    “我不说就没事吧。”殷流采很负责任地抱着侥幸心问道。

    “你管得住你自己,管得住那散修吗,是,你没与他说明白,但他只需与人谈话时,无意提一句此处发生过的事,你的不说便再无意义。固然,师伯可为你将那散修记忆抹除,但你焉知他是否已经记录下,且神魂之力强者,纵然抹除记忆,也有再回想起来的时候。”鉴真真君说话间,看殷流采的眼神却柔和了一些,上玄宗就爱这样存天真心的弟子,瞧瞧,多招人喜欢。要不是化嗔真君是好大一尊渡劫期大能,鉴真真君都想抢徒弟了。

    “那就只有……”

    “只有我们来散布消息,才能叫你全身而退。”鉴真真君心痒痒的,这么软,这么天真的徒弟,他也想要一个。想他那几个人精里的人精的徒弟,委实不像上玄宗弟子。

    “多谢师伯。”在不能两全的情况下,殷流采还是会很自私地选择优先周全自己。

    “不谢,怪道化嗔师弟再三叮嘱,定要与你分说明白,不叫你知道厉害,你便要多想。”化嗔真君踏入渡劫时承受的雷劫,如今正在完全化去的最后关头,唯化去雷劫,才能真正进入渡劫期,所以化嗔真君才没来,反而请了鉴真真君前来。

    “那我这立道心……”眼看社陵关是不成了,接下来恐怕会有很多修士来此。

    “化嗔师弟已去信请皇帝派人镇守社陵关,有姬氏皇族中人在,等闲的散修不敢来犯,至于大宗,多半都与姬氏旧有盟约,互不相犯。且暗中,宗门会派人来此,社陵关必会无事,你的立道心也无需再更换地方。”

    殷流采这才放下心来,没飞行法器要飞,必需搭听谈楼的顺风车,那可不便宜,就是殷流采自问从没缺过灵石,花起来的时候也肉疼得掉了两行泪。送走鉴真真君,殷流采就去找杜鉴之,眼下冬愈发冷了,眼看着最冷的时候就快要过去,该是时候绸缪春耕之事。

    “宗门中擅长种植灵植的师兄传了我几个选种育种的法门,我们不妨试试。”结合一下在现代农广天地看来的一鳞半爪,殷流采觉得明年春天的耕种还是大有可为的。

    “也可。”杜鉴之答应下来便与殷流采埋头苦干,别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殷流采大半年没一点眉目的事,杜鉴之一个冬天就做出点小成绩来。

    待到春耕播种时,半天空就时常见有修士或驭剑,或驭法器而过,不时还能听到修士斗法带来的动静。所幸社地陵关有姬氏一族守卫,早早就在社陵关布下防御在阵,等闲的修士斗法,根本不用担心,至于高阶修士,姬氏皇族的高阶修士修为相当可观,有他们出面,高阶修士也往往会被劝走。

    自然,也有劝不走,非要在社陵关上空打的,则暗中有上玄宗弟子出手,姬氏皇族与两宗八派一府素来交好,暗中托了上玄宗弟子之事渐渐传出后,再没人在社陵关上空斗法。这时,殷流采和杜鉴之培育的第一批种苗可以下田了,下田插苗这样的事,自然不用他们来,他们只需在田埂上看着便是。

    “哟,今天又有人打起来了,看这动静可不小。”殷流采看一眼天边滚滚浓云,不免猜测,今天是哪里的大能开打了。

    殷流采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魔界会参与到天极水脉的角逐中,因此,但她看到界主离舍从天上被打落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些时候才说过,以后再难见面的人,才隔多久就又见了,还是这样的情况。

    “殷道友,你跑什么?”

    “天上掉下来人了,我看着眼熟,去看看。”殷流采头也不回,边跑边答话,说话间人就跑远了。

    杜鉴之看着她背影,嘀咕了一句:“跑那么快,旧情人吗?”

    殷流采耳尖地听到了,没忍住回头瞪了杜鉴之一眼,杜鉴之收到殷流采的瞪眼,笃定地“噢”一声说:“看来真是旧情人。”

    “懒得搭你。”殷流采喊完跑得更快了许多。

    待跑到地方一看,果然是界主离舍,殷流采二话不说赶紧上丹药,幸亏到上玄宗后积攒了一些,要搁她在五岭峰的时候,绝对没那么多丹药可使。喂下一把丹药后,殷流采才来得及琢磨:“界主论修为,比师尊还高,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

    “难道不是因为天极水脉,还是魔界出了什么事?”殷流采左等右等,竟没等到狱主们前来,殷流采便揣测可能是魔界出事,界主的伤也可能和魔界出的事有关,否则,等闲的人怎么可能把界主离舍打成这样。

    殷流采把界主离舍往回拖,打算给他找个地方疗伤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上天给她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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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归来介绍:
爱,是人尽皆知的谎言
愿舍吾余生,换真心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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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流采穿越后,背着两座大山
一是原身求真心真相的执念
二是身为仙二代却修魔归来,并卧底仙宗的身份
作为三观正常的少女,殷流采决定先碎个丹重个修
然而,魔王他不肯干!
行行行,不肯就不肯,别动手动脚修魔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魔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魔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