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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弈澜     修魔归来txt下载     修魔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九章 数九深冬,天寒地冻

    事实证明,钱这东西,永远是不经用的。

    二两银子普通人够过一年,殷流采买两身换洗衣裳,再缴清从前租的房子的房租,又另租一间屋住,二两银子刚好剩个二钱零头而已。虽说早前卖糖葫芦还剩下些余钱,但也不怎么顶事,真要有个风吹草动,还得另想出路。

    殷流采这时并不知,买她十个果子的人,这时找她都快找出疯病来。那果子殷流采吃一车皮,也跟一车皮普通苹果似的,一点效用没有,所以她就没想那果子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效果。

    于是乎,当殷流采拾掇拾掇,打算再出去找个土豪时,被早先买她灵果的人守个正着。那人虽然自己忙,却派家中几个得力下人日夜守着,这才能第一时间出现:“姑娘,老夫总算是找到你了。”

    殷流采看着略有些急切扑上来的人,顶多不过四十,怎么也好自称老夫?

    “你找我是……该不会是果子吃出什么问题来了吧,你别担心,我随你去看就是,要真是吃我的果子吃出来的,我管保治好。”殷流采心里确实有点没底,毕竟她穿的这具身体,既经过灵力洗伐,又长期修炼,等闲的小毒,她根本不用担心。可到凡人身上,尤其是孩子或者老人身上,那就没准了。

    自称老夫的人喘着粗气连连摆手:“不,姑娘别多心,恰是那果子太好,家中幼孙自出娘胎身体瘦弱,睡眠是极少,时常啼哭不止,吾等长辈日夜担忧,寻遍名医仍无药能医。那日老夫带回果子去,幼孙喜那果香,老夫便与他吃了一个,见他爱吃,除去给老妻品尝外,便都留予了幼孙。没想几日下来,竟能安睡到天明,且也不再啼哭,这几日饭也吃得比从前好。老夫思来想去,幼孙一应起居与往常无异,若说有异,便是姑娘这里买的几枚果子。”

    殷流采:“你那天买了两种果子……我能否去看看令孙?”

    “这是为何?”

    “我这些果子,寻常人吃了,至多可作进补而已,与上好人参灵芝差不多,只是更温和一些。但……有些话,还是等我见过令孙再说,许是我想左了也未可知。”在原身的记忆里,那两种果子,论起来效果都差不多,助长己身正气,祛除体内浊气。因为实在太低阶,对修士来说功效约等于零。就是真仙界的普通人,因为真仙界灵气充裕,也没什么太大效用。

    而需要扶正气排浊气,在真仙界有几种可能,常见的有吃五谷杂粮积存下来的浊气,还有去极秽之地沾上的秽气,也有冤魂厉鬼缠身的阴气。考虑到小孩子,吃五谷杂粮的浊气还不至于引起种种症状,行动受限也不可能去极秽之地,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冤魂厉鬼缠身。

    那人将信将疑地带着殷流采往家里去,路上那人自报家门说姓孙,家中有子弟为官,他自己是个不管事的闲人。殷流采随便听一耳朵,没怎么往心里去。

    “姑娘,这便是舍下。”

    这家门户在土豪遍地的“富人区”倒是十分不起眼,但能住进这里本来就能说明身份,能花二两买十个果子回家尝的,总归不会穷就是:“孙先生家中屋舍倒颇为朴实无华,很显清静。”

    唔,给钱的就是上帝,售前服务的目的就是让上帝舒服舒服地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

    “姑娘见笑。”孙先生领着人进门,悄声吩咐青衣小婢去后宅知会老妻与儿媳,等青衣小婢过来回复,孙先生才将殷流采请往后宅中去。

    孙家院子里满种芙蓉,这时正开得朵朵娇美万端,芙蓉花深处,立着几个小婢,见有人来,礼貌地行礼时还不忘卷起纱帘声音娇软地请客入花厅。孙先生只管把殷流采领过来,却并没有停留多久,出面接待殷流采的是孙先生口中的老妻。

    殷流采见到一屋子古代后宅的女人心里就泛起寒意,没吃过猪肉也没看过猪跑,好歹见过小说电视里怎么描绘后宅女人的生活。打过招呼认清人后,殷流采快刀斩乱麻,张口就把一张符塞进窝在孙夫人怀中的小孩子手上。

    不过是一张中阶雷符而已,小孩子一接到手里,晴天就是几个大霹雳,直冲小孩头顶砸下来。吓得孙夫人和在场的一干女眷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孙夫人大约是十分疼爱这个孙子,惊慌失措时仍是紧紧抱着孙子。

    雷光俱都停在离小孩两寸的地方,一点没伤着小孩子,连同孙夫人也安然无恙。虽有好几条电光如蛇从孙夫人身上划过,但孙夫人惊慌之后却稳住心神,目光中带着一丝恍然大悟。雷电消失无踪粕,孙夫人定定看着殷流采,半是疑问半是肯定地说:“殷姑娘,可是有什么妖精鬼怪害了我孙儿?”

    “祸福自招,他还小,便只能是家人给他招的。他早产而生,体弱易感,贵府可是为他请了什么东西护持?”

    “正是。”

    “将那东西毁了罢。”

    “可……那是好不容易才求得国师赐下的护身瑞兽,怎么好毁去。”

    国师?看来不是碰到了什么野庙歪道士,而是被官方承认的神棍给坑了。看来那神棍不是什么好东西,殷流采决定去会会那国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殷流采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踩着国师上位,成了皇帝亲口封的新任国师。

    新鲜出炉,还冒着热乎气儿的殷国师:……

    元道真君,这到底什么见鬼的考验,这是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呐,难道打算走大起大落路线?不对劲,应该不至于这么简单粗暴。

    “这一关到底考验什么?”

    冒着热乎气的殷国师很快名扬天下,百官起先还因为她是个年轻轻的“少女”而不信任,充满质疑,慢慢的就变成了敬畏。不仅皇帝有什么事,会向她来求教,百官也常来,到最后连朝堂上的军|国大事,都不时来向他策问。

    殷国师:数九深冬,天寒地冻,是时候让这些不务正业的官员皇帝去吹吹风,清醒清醒啦。

    要不,放本国师回去做水果贩子也行!

第二十章 若要天下,肯共天下

    这年冬季天尤其冷,因雨雪连天,皇帝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里大清早挣扎着去祭天,这一祭天祭出大问题来。皇帝年轻时也曾经征战四方,一遇风寒直接把年轻时的毛病都激发出来,从祭天坛上下来直接病倒,连年都没过好。

    殷流采觉得皇帝对她不薄,虽然画风清奇了些,但确实是个为国为民的明君。殷流采把果子多给皇帝几个,盼着他赶紧好起来,没想到皇帝吃了果子仍没好,最后殷流采连修士的手段都使上,皇帝的病仍然越来越重。

    正月初九这天,皇帝派了内官来请殷流采进宫叙话,殷流采本来正在皇帝御赐的宅院里纠结一帮使女围炉烧烤,内官来时她正啃着一串烤肉,至于内官脸上忧心忡忡的表情,她是一点没看见。殷流采招呼内官先喝口热汤,那内官却猛地跪倒在殷流采面前:“求国师救救陛下。”

    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殷流采惊诧之余,也明白了,大概是皇帝要不好了:“不是我不想救,我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我擅长的本就不是治病救人。”

    原身可是个魔修,叫她弄死人简单得不得了,叫她救人,要依旧是金丹期,倒也不难。问题是她现在不过炼气期而已,较之市井凡人也只是身体里多一股灵气,因而更身强体健一些,寿元更长一些。

    将内官扶起来,殷流采嘱咐使女们小心火烛,便随内官进宫。宫中,后妃并皇子公主们聚于一室,另有朝中大员王室宗亲都在场,殷流采大致打过招呼后,随内官进殿中拜见皇帝。

    皇帝这时确实病得很重了,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稀粥也吃不下几够,药更是吃一碗吐大半碗。殷流采略略见礼后,内官搬来凳子给殷流采,便退出大殿,殿中便只剩下了皇帝和殷流采。

    “国师。”

    “陛下。”殷流采看到性命垂危的皇帝,才知道什么叫“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英雄垂暮况且叫人唏嘘,何况是一朝天子。殷流采暗暗叹口气,取出一枚丹药给皇帝,“我虽薄有些能力,但仍不能与天争命,这枚丹药,也只能叫陛下暂且好受些。”

    皇帝接过丹药,就着殷流采递过去的水一口服下,再加上殷流采输入灵力将丹药化开,不过片刻,皇帝脸色果然就好了许多,整个人也更轻快一些。皇帝但凡好一些,都不容自己躺在病榻上,起身披上外衣,皇帝与殷流采对面而坐:“国师,我有一事相托。”

    “陛下请讲,但凡我能做到,必不负所托。”举朝上下都信任着她,有话说得好,上行下效,如果不是皇帝满心信任,说句不好听的,没准会被烧死。哪怕这是考验幻境呢,幻境里考验的,也是真实人性,也是取自于真实的人性呐。

    “天不假年,诸子皆幼,虽有诸贤在朝,但朕能托江山社稷者寥寥可数,真正能叫朕安心,又能使内外服首者,唯国师而已。”皇帝的担心说得很明白,几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岁出头,朝中贤臣不是没有,但权力容易助长野心,皇帝不能放心把辅国这样的重担交托下去。也不是没有皇帝能真正信任的,但问题在于,能信任的不能服众,能服众的又不能完全信任。

    皇帝选殷流采原因太简单了,既是皇帝能信任她,另外有一个原因是,皇帝知道她是修道者,来尘世不过是历练而已。殷流采这人也算重情,旁人待她如何,她多半也会如何待旁人,最重要的是,这几年下来朝中问策殷流采的每一件事,殷流采所做出的决定都是正确且极有远见的。

    大致能看明白皇帝内心想法的殷流采:……

    她好歹是个历史系的学生好么,没眼光也懂得总结经验教训,那可都是考点,是学分,是以后的饭碗。虽然这饭碗最后也没端上,可她要不穿越,差点就端上个顶漂亮的饭碗了好么。

    “陛下,我……”江山社稷这玩意儿这么大,殷流采哪里敢接,而且这玩意儿还特别特别麻烦,“我才疏学浅,实不敢担此重任。”

    皇帝却只是一笑:“国师看我那几个孩子,哪一个更具天子气象?”

    这个殷流采倒能看出来,观气相面,但凡体内有股灵气的人都能看出点眉目来:“陛下有五子,长子具贤明天子之相,次子尚武征伐有力可为国朝开疆拓土,三子文曲星主命乃是个风流才子,四子亦有主国之象,但其天命不在此而在四海之外,至于五子……陛下,那是圣主之象,但其相较弱。”

    “依国师之见,清焦与昭元,该取谁舍谁?”

    “国赖长君。”五皇子虽然有圣明君主气象,但帝王气比起大皇子要弱很多,殷流采这句“国赖长君”,既是总结历史经验,也是揣测了一下皇帝的意思。哪家的皇帝愿意权柄长期外落,别说皇帝,满朝大臣,王室宗亲也不能愿意呐。

    皇帝点点头,几日后,帝山陵崩,着皇长子清焦继位,并着国师殷流采辅国相邦。殷流采虽然嫌麻烦,但事来了她也不怕,满朝大臣呢,新帝自己也十二岁了,打小受的就是君王教育,她依旧像以前那样,朝中有事来策问,她就综合经验教训外加卜问吉凶来定策。

    新帝干得不错,朝臣们也没作什么妖,偶尔外邦来犯,也能被边防大将打回老家。加上年景不错,可谓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几年后,诸王分封就藩,又几年后,五王昭元携大军打回皇都,二十万大军将皇都内外围了个结结实实。

    殷流采站在皇宫城门楼上看着五王昭元,真叫一个百般滋味上心头,这熊孩子,小时候还挺可爱,长大了简直让人想揍死他!

    “国师,如今,我才是天命所向。”

    殷流采冷冷吐出一声笑:“呵呵。”

    “国师,他能给你的,我能给得更多。”

    “呵呵。”

    “国师若要天下,我肯与国师共天下,国师若要修道,我便倾举国之力,助国师得道,不论国师所求为何,我皆能满足国师。”

    殷流采:然而,我只想赶紧通过考验,回真仙界去而已,少年,老祖母的心事你不要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的。

    五王昭元许以重利,能许的都许了,许到后来,甚至似乎有可以离开这里的线索。但殷流采没有动心,五王昭元能找到,她也能找到,说破天去她也不会动心的。

    人家可是早晚要渡劫飞升成仙的存在,凡间富贵权柄等等一切,还不如一串烤肉呢。

    殷流采正要地万军阵中掠走五王时,忽觉得眼且一切都在慢慢淡去,她知道,她这是通过考验了:“但是,这次的考验是什么?”

    元道真君,你熊!

第二十一章 水饶清波,碧举亭亭

    当皇宫与风雪一一淡去,殷流采又回到山雾缭绕的悬崖边,只是这时悬崖上有了台阶,从悬崖边沿伸展向上,悬崖下依旧滚滚浓雾蒸腾。万幸殷流采没有恐高症,虽然难免脚有点发软,到底还是一步一步迈上去。

    第五楼挺好,一迈出脚去就听到水声,殷流采顿时心安,可以召唤怪鱼,把第四楼的事问一问,再把第五楼的通关攻略拿到手。这时殷流采倒拿怪鱼当吉祥物看待了,看,前面几关有怪鱼多顺利,不像四楼那样,从头到尾透着诡异。

    五楼一进去,就是一眼水莲饶清波,碧叶举亭亭的池塘畔,取出召鳞,将怪鱼召唤出来,怪鱼过来一看:“哟,五楼。”

    殷流采:“你门儿清嘛,那么我们来说说,四楼到底什么鬼吧!”

    “试心中善恶呐,你竟过了四楼都没看出来,元道真君以为,小恶可以,小善也可以,大善自然更可以,大恶不能作。所以在四楼,杀人放火祸国殃民,挑起战乱倾覆政权这些事你不干,基本都能过。不过,过和过也是有区别,你怎么过的?”怪鱼问殷流采,殷流采把在四楼发生的事大略说一遍,怪鱼听罢看她眼神都不一样了:“在元道真君的判定里,你大约可以算大善了。”

    殷流采:“我什么也没干啊!”

    “手握世间至高权柄既能什么恶也不作,还能辅佐明君,稳定江山社稷,这就是大善,你竟这般无欲无求吗?”怪鱼眼神里透着纳罕。

    “凡俗的权柄有什么好求的,我还等着渡劫飞升,长生不老呢。”多少当皇帝的最后都想求长生来着,可见世间权柄不如成仙,殷流采好歹是学历史的,别的不行,总结经验教训的能力数一数二。

    “话说起来自然容易,可真到那时候,有几个人勘得破。”怪鱼说话间,摆好姿势,让殷流采跳到它背上,这回的考验就在这眼池塘的藕花深处。

    五楼自然又是无惊无险,并且接下来直到十关都依然风平浪静,怪鱼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它再见过元道真君布置九十九层仙楼,也不知道其中关窍究竟如何,只知道个大概而已。

    接下来到十九楼时,怪鱼以为这样安安稳稳,殷流采说不定想去更高的楼层看看热闹。人嘛,野心或许并非人人有,但好奇心的话,却几乎人人都有那么一点,结果它正要载殷流采去闯关时,殷流采来一句:“行了,现在告诉我出口在那里,这仙楼我可不想再闯下去啦。”

    怪鱼:“你不动心吗,渡劫飞升,长生不老,只要得到仙楼,这些都近在眼前。”

    “你怎么不说得元道真君这么厉害的人,也因为仙楼身死道消呢,有捷径谁不想走,可也得有命享。”如果殷流采还是金丹期魔修,她说不定真能去试一试,如果元嗔真君或界主离舍跟她在一块,她也敢去,毕竟金大腿粗壮嘛。

    虽然这么想挺怂的,但是殷流采才到真仙界多久,在完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下,选择更稳妥,更安全的道路近乎于本能。活下去,对于还没站稳脚跟的殷流采来说,比渡劫飞升,甚至比回家都更重要。

    怪鱼找不到话来反驳,毕竟元道真君真是因为身怀仙楼,若来真仙界中许多人觊觎,才被杀人夺宝的:“那我带你出去,要说出去也好,省心,十九楼往上,可就不会这么轻易让你通过了。”

    “那我希望我家师尊能全部通过,最后得到仙楼,师尊有就是我有嘛。”

    “你倒不怕受牵连。”

    “你说得也是,那我还是希望界主离舍来吧,界主离舍修为深不可测,又向来对属下大方,老板有我也有,一样的。”

    怪鱼:好没出息。

    殷流采:“你肯定在心里骂我。”

    “走,我带你出去。”怪鱼尾巴一摆,朝反方向游去,没游出去多远,怪鱼问了殷流采一个问题,“殷流采,你的道是什么?”

    “啊?”殷流采压根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她连修道是什么都还囫囵吞枣叫呐,猛问她她的道是什么,叫她觉得这还好远好远,“我不知道。”

    “那你修的是什么?”

    “长生呀!”

    怪鱼原本溅起一片雪白浪花,游得飞快,殷流采答完,它却停下来:“那你肯定出不去,还是继续往上爬楼吧。”

    “为什么?”

    “出仙楼的门也是有名堂的,不管哪一层,都是从一个门入,一个门出,入道者可入门,得道者方可出门。”

    “那现在的意思是?”

    “不悟出你的道,有门你都出不去。”怪鱼默默为殷流采默了个哀。

    “牛不喝水,怎么能强按头呢,我从前可是个魔修,怎么可能心中有道呢。”殷流采早已经同怪鱼说明自己的来路,倒也不是她想说的,而是在十六楼的台阶下有面水镜,那水镜一照,把她什么老底都透了。她还能怎么着,只能干脆破罐子破摔。

    “第二楼里既然有问元山,那便说明,魔界的修法,也是大道传承。”

    明摆着不能出去,殷流采只能继续往上:“不过,继续往上我就能悟到我的道?”

    “我记得四十九楼的考验就是明道心,再有三十楼就行,只要你不去九十九楼,哪一楼也没区别。”

    “只能这样了。”殷流采这时又想了想化嗔真君,不知她家美人师尊这时到哪一楼了。

    美人师尊,呃,化嗔真君此时刚出九十七楼,站在九十八楼时,化嗔真君也在考虑一个问题,是否要去九十九楼。一路上得到的好处不可谓不多,但仙楼要不要取,还是个问题。

    仙楼是福,也是祸,饶是化嗔真君曾骄然横世,也得考虑考虑,他毕竟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五岭峰,是他陷于深渊时,将他从污泥里拉出来悉心教导的师门。化嗔真君最终选择通过九十八楼后走出仙楼,他出来时,稠李山上已有十数人在那里聚首谈论,其中也包括两名五岭峰弟子。

    其中,没有他那不着调的徒弟,化嗔真君顿时又不由担心起来,那丫头蠢得很,化嗔真君一担心她被困在十九层以下出不来,二担心她一路捡****捡到九十九楼去。

    虽然捡了****,但没捡到九十九楼的蠢丫头下在化嗔真君出来约两个多时辰后,才从仙楼出来,化嗔真君这才松一口气:“哪一楼?”

    “四十九。”

    “尔道心如何?”

    不问还好,一问殷流采脸瞬间皱成苦瓜。

第二十二章 丰衣足食,不忘初心

    四十九楼名为问道心,殷流采进去时,那里空茫茫一片,但很快车水马龙,钢筋水泥浇铸的大楼拔地而起,渐渐人声鼎沸,街边小摊小贩卖着喷香的早点。殷流采愣许久,才叹口气,晓得自己不是终于回家,而只不过是上了一层楼而已。

    她沿着路走,越走就越发现周围的环境很熟悉,是大学时那条她无数次开拓食谱的小吃街,天南海北的学生汇聚于此,天南海北的美食也汇聚于此。作为一个地道的南方人,她曾在这里为各地花样繁多的面食而惊诧,并为之充满赞美。虽然她还是更热爱大米饭,可并不妨碍她兼爱各种面食,蒸的煮的油炸的,发面的不发面的,油面水面水油面,地在物博带来的独特饮食环境,完全就是另一所大学啊!

    “干嘛让我到这里来啊?”难道说她的道是吃不成。

    迟疑地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去,小吃街右转就是大学校园的北门,北门没设置门卫,只设个刷学生卡就能出入的门禁,白天随进随出,晚上九点到第二天五点半都会锁死。殷流采走过去时,正巧有人刷卡进去,她也跟着走进北校门。

    从北校门去哪里都要经过警务处,过了警备处是北花园,北花园里种着许多新奇的植物,大部分都是试验品种。他们学校下的研究所专门研究各种改良农作物,有一部分味道出奇的好,有一部分却光凭味道都能毒死人。

    过北花园就是图书馆,图书馆过去是条小河,小河边上就是综合教学大楼,殷流采大学时光,有大半课程都是在综合教学楼里完成的。走进教学楼,挑高的玻璃幕墙,从透明天花板呈坡面斜拉而下,由校友捐赠的观景电梯和某知名艺术家制作的玻璃雕塑,依然还是那样光华流转,璀璨以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能让我再回一次这里,真好啊,谢谢,再也不说你熊了。”

    殷流采拾阶而上,来到他们上课常用的教室,阶梯教室里已经坐满一半人,殷流采找个位置坐下,没过多久,教授推门进来。没点名,直接上课,殷流采听半天,小声问身边的同学:“这节课是哪一系的?”

    “哲学啊。”

    殷流采:……

    “你走错教室了?”同学幸灾乐祸。

    这间大教室日常不止历史系在用,殷流采倒不意外,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叫她来上哲学课,为什么是哲学。

    “大约,因为哲学是最接近于‘道’的学科?”然而,殷流采接下来很快知道,宗教学就是哲学系的二级学科,因为这节课上的就是宗教学。

    但是,对于一个历史系学生来说,宗教学似乎来自于另一个星系,跟地球隔着无数光年。殷流采整个一节课听下来,也没听懂,比五岭峰上那些道家修炼典集还要叫人更晕头转向。

    “问道心啊,又不是问我的道在哪里,这我根本不懂。”殷流采不得不求助来上宗教学这门课的同学,“师妹,来,为师姐解个惑,在东方哲学范畴上,应该怎么定义‘道’这个字眼。”

    还是那位幸灾乐祸的同学:“你走过的是道,你要走的也是道。”

    殷流采恨不得写满脸“师妹你家祖传卖驴的吧”,可同学答过她就飘飘然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人,留给她一个特别白衣翩翩的背影。此时此刻,哲学系师妹带给殷流采的伤害,比宇宙也小不到哪儿去。

    “我还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呢。”殷流采翻白眼吐槽,吐完猛地呆住了,她指着飘飘然而去的师妹的背影,整个人都处在深入到灵魂的震惊之中,“那……那好像是我上大学时候的样子耶。”

    “我好像真的有上过宗教学课,好像真的有遇到过走错教室的师姐,回答过她这么两个问题。”这下不用脑补,殷流采就把自己吓得直冒冷汗。

    “如果九九八十一楼,每一层都是一个世界……也不像是这样,倒像是把关卡这样设置了。那我当神棍做国师的那些年,难道是在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那……那个国家没灭亡真是上天保佑。”

    走出教学楼,转瞬间就是五岭峰,化嗔真君将五岭峰《坐谭静照》教给她,告诉她《坐谭静照》的主旨是“静参物我,照见一切”。

    “我走过的,我,我要走的,我?”殷流采恍然间明白了点什么,但并不能准确地表达出来,然后在下一刻,她就看到怪鱼拿银光透亮的尾鳍甩她一脸水,接着她就和怪鱼确定能不能出去。怪鱼说不准,驮着她往大门所在的方向去,她试探着往里走,竟然真叫她走出去。

    一走出去,劈头盖脸的,化嗔真君就给她来一句:“尔道心如何?”

    殷流采苦着脸,说出四个特别烂大街,特别文艺的字眼:“莫忘初心。”

    “尔初心为何?”

    殷流采忽然很想对大学时期,那个梦想是造福人类的少女说一句“你好坑”。少女的造福人类不是虚妄的一个念头,而是有实际想法的,做为一个热爱美食的少女,她一个历史系学生,操着不比袁隆平大爷少的心。

    袁大爷让大家吃饱,梦想造福人类的少女想在让大家吃得又美味又安全又健康——因为她在小吃街吃坏过好几次肚子。少女毕业时,随着年龄增长,早就没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费老鼻子力气才给自己找上一漂亮饭碗,结果没端上就穿越到这来。

    “想让这世间人人丰衣足食。”真正的初心,殷流采压根没好意思说出口,耻度破表好么。

    化嗔真君点头表示这个初心挺好:“善功德、大愿力才是法修正道,余者,通属小道。”

    “啊?”还可以这样解释,“师父,我真的要去完成这个初心吗?”

    “自然。”

    殷流采:穿越大神,请劈个雷,把袁大爷赐给我。

    她和她的初心之间,差着五百个袁大爷,食品安全……

    等等,这是古代社会,还没有食品化学这门“不大道”的存在,所以,算起来就差一个袁大爷。

    真·祖传专业卖驴的化嗔真君:徒弟这么蠢,还救吗?

第二十三章 地动山摇,仙楼有主

    殷流采估算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完成“初心”时,仙楼又吐出几个人来,过得几刻钟,姜流素也从仙楼中出来。据在场的修士估算,仙楼中此时仍然还剩下几十人,姜流素道她去了七十一楼,因为没通过这楼的考验才出来的。

    同师长说完在仙楼里的经历后,姜流素就扯过殷流采到一边去:“你的事如何了?”

    正在忧国忧民忧天下的殷流采:“啊……噢,听说洞明真君在溯海门偷药盗宝之后就失踪了,素素,是我从前看错了他,现在既然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怎么可能还会沉缅其中。”

    “那就好。”姜流素见殷流采心思完全不在这事上,就知道她是真的已经话下,而不是强自嘴硬,“你修为怎么回事?”

    殷流采大约讲了讲,发现姜流素很为她担忧后,她讲道:“没事,根基还再,修为提升是早晚的事。”

    “再有三年就是真仙会,三年之内你若不能重回金丹,便要错过,此等大好机缘,错过岂不可惜。”真仙界是自真仙会举办后,才有的概念,可见真仙会是一场多么具有影响力的盛会。真仙会每三千年才一次,正因为三千年才一次,每次中真仙会设定的试炼中脱颖而出的前五十人,都能在中真仙会上获得一些真仙界人人抢破头的奖励。

    更值得称道的是,每三千年的真仙会上,排名前五十的人,有九成都能成功渡劫飞升。不仅是因为真仙会开的试炼和给前五十人的奖励,更是因为,承办真仙会两宗八派一府共同捏着真仙界那人人都听说过,却很少有人知道详细的“明台仙露”。

    传闻中,明台仙露,一滴可使凡俗中人立地结婴,诚然,这谁也没试过,毕竟那么好的东西,谁舍得给凡人。到修士身上,饮过明台仙露的修士,渡劫飞升时,不必担心域外天魔入侵识海灵台。需知,多少修士渡劫时不是被雷劫劈死,也不是勘不破心魔,而是域外天魔入侵识海灵台导致渡劫失败,只得咬牙舍弃肉身从头再来。

    姜流素说完,殷流采也基本想起真仙会的事:“确实很可惜,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许我的机缘在别的地方呢。”

    “你倒看得开。”

    “那是,我素来看得开。”

    “是啊,唯独一个情字勘不破。”姜流素挑眉含笑看着殷流采。

    殷流采忍不住翻白眼,这黑历史大约会一直跟着她,她好冤,明明不是她干的。连翻几个白眼后,殷流采伸手戳姜流素腰上的软肉,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她脚下不稳,倒向姜流素。姜流素伸手扶稳她后,看向仙楼所在的方向,殷流采也跟着看过去,不过她有些迷茫:“怎么了?”

    “半个时辰前,所有人都已经出来了,仙楼再没有动静。此时忽然地动,很像是仙楼已经为人所得,不管是不是,总会有人这样猜想。阿采,你跟紧师尊,虽说你出来得早不会人针对你,但待会儿一旦乱起来,没人会管这个。你与师尊和长老们待在一起,多小心些,我去收拢同门。”姜流素说的同门,指的是带出来历练的十几个记名弟子,他们方才三三两两在树荫下闲谈,交流着在仙楼里的经历,相聚不远不近。如果乱起来,姜流素担心他们会被人冲散,记名弟子修为多半不高,若冲散了,可能会很危险。

    殷流采粘到化嗔真君身边,化嗔真君此时神色一片肃然,见她过去,伸手把她揽到身后,塞给她一把符:“倘若事有不对,凡有靠近你的,不必留手。”

    “师尊?”需要这样如临大敌么,她们一行先出来,怎么也会惹来怀疑。

    因为殷流采来的时间还不长,见过的,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界主和魔界的狱主们,行事作风都给她一种,大家没仇,所以能放则放,能过则过。魔界不怎么过来真仙界为非作歹,真仙界的正道,对魔道也基本不存在喊打喊杀的风俗,可以说殷流采到来时,恰好遇到的是真仙界最稳定最平和的一段时光。

    魔界已经被界主离舍以强大的个人魅力和武力扫荡一统多年,真仙界正道这边,因为魔界已经不需要过多顾虑,又没什么人人震惊法宝秘境出世,自然也太太平平。虽然多少有暗流在下,但表面上看起来,至少是波平浪静的。

    “阿采,踏入修界,便会有这一天。”化嗔真君难得和姜流素一样叫她一句“阿采”,此时这样喊,带着几分温柔的安慰。

    殷流采不怎么很能体会到这温柔,因为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可能要杀人”的恐惧中,即使是原身,其实也是没有伤过人命的。大腿抱得好,上有魔界界主罩,中有另外十二位狱主关照,下有一干魔界小喽罗毕恭毕敬,原身是没有见过血腥的。

    “怕吗?”

    殷流采长出一口气,摇摇头:“不怕,早晚会有这一天。”

    她没有这样的准备,魔女殷十三是有的,且,魔女殷十三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或压力。幸亏有殷十三的记忆,否则殷流采肯定不能这样淡定,以及哪怕她看起来还很淡定,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泛寒意的。

    这时,原本乐乐呵呵一起谈天说地,互相投喂的修士们各据一角,彼此戒备地看着,戒备中又带着些窥探与揣测。他们之中,必定有人得到仙楼,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可能会怀疑我得到了仙楼,也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既怕被当成目标,又怕错过目标,这就是此时此刻,所有修士心中共同的想法。即使是殷流采,其实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不怕死,居然敢要仙楼。

    上一刻,殷流采还四处张望,下一刻,她就仿如石化一般,待在化嗔真君与诸位长老身后大气也不敢喘,她的内心已经彻底崩溃:元道真君,说好的登仙楼八十一层才可以得到仙楼呢,我才爬到四十九楼,干咳要给我,人家不管内心还是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拒绝好么。

    嘤嘤嘤……师尊,不要放弃治疗我!

第二十四章 真言法阵,仙山盛境

    稠李山一役,打了整整半个朋,数百修士死伤过半,各大宗派能派到稠李山来的,除去过来跑腿的役使弟子外,都是门中新一代出色弟子,带队的也多半是门中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如此,这一役,可谓是使各大宗派元气大损,至少新一代弟子,若想出头闯下名声,起码得再等上几十上百年。

    想想三年后的真仙会,再想想各大宗派青黄不接的现状,不得不使人怀疑,是否有人从中作梗,是否有人居于幕后细筹谋精算计,将三年后会参与真仙会的弟子一网打尽。活得足够长的修士们,但凡有点脑子,都格外擅长于阴谋论,也正是这一阴谋论产生,才使得各大宗派罢手。

    其实,若换别的法宝出世,两宗八派一府根本拉不下架子来撕,仙楼不同。仙楼当年刚现世时,还没人当回事,毕竟真仙界的修士都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等闲的法宝出世都一窝蜂过去喊打喊杀——仙楼八十一层除各有效用外,还可聚三千世界气运,这才引来一拨又一拨修士追杀。

    气运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哪个修士心里都有谱,危难之时,有气运者生,无气运者生死难料;夺宝之时,有气运者得,无气运者望洋兴叹;修行大道,有气运者纵千难万险也能问鼎,无气运者便顺风顺水至渡劫,也可能一个雷劈下来,万法烟消云散。

    这样的至宝,哪个不想要。

    殷流采:我不想要!

    “你脸怎么这么白,还满头大汗,受伤了吗?”姜流素方才在理点五岭峰有多少人受伤,有多少记名弟子身亡,交待完他们互相疗伤,回来就见殷流采惨白着一张脸,头上的汗珠子滚圆一颗往下砸。

    脸白生生的殷流采望着姜流素:师姐,我心里苦。

    “说话啊,哪受伤了,师尊,你来看阿采,她是不是伤着了哪儿。”姜流素生怕是自己眼拙没看出来,遂请化嗔真君过来瞧。

    化嗔真君走过来:“她无事,许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着了。”

    姜流素原本一脸担心,听完化嗔真君的话立马也不拍殷流采了,也不搂着她了,还嫌弃地轻轻掐一把殷流采的脸:“没出息。”

    “两宗已先行离开,天尊府正打算走,我们既已清点好伤亡,便也启程回五岭峰罢。”化嗔真君说完转身去请诸位长老,诸位长老也是心中生悸,真想早早回五岭峰。

    这一役,五岭峰两名长老受伤,伤亡的记名弟子有二十人,流字辈的弟子除一人身死外,其余受伤或轻或重,便是姜流素身上也带着点轻伤。倒是殷流采,被化嗔真君护着,又有一大把符录捏在手里,除被剑意擦破手臂外,什么伤没有。

    回到五岭峰时,天已将晚,漫天云霞渲染出一片重彩山河,五岭峰一众山脉跌进烟霞中,若隐若现,仿似仙山盛境。一行人看到五岭峰时,都松了一口气,眼底的倦意身上的疲惫渐渐浮上来。

    “有伤的自去疗伤,待休养几日,再到书楼前谈仙楼中所得。流素,你带流采回去,我去峰主那里一趟。”化嗔真君需要将死亡的弟子交到峰主那里安排身后事。

    一位没受伤的长老主动出面揽下这事,叫面上带着些忧色的化嗔真君去照料他的小徒弟,化嗔真君没推辞,谢过后领着姜流素与殷流采回他的道场。一回去,化嗔真君便设下重重禁制,层层法阵,然后坐下,看向殷流采:“现在可以说了。”

    殷流采脸苦得跟刚喝过黄莲苦瓜汁一般:“师尊,仙楼,在我这里。”

    她其实不想说的,这秘密多要命呐,可化嗔真君刚才摆的禁制与法阵,除避免被窥探外,还夹带了真言禁制。真言禁制本是禅宗法门,坏就坏在五岭仙师出自禅宗,当时的禅宗又不像现在这样小气,于是慷慨地允诺,但凡五岭一脉在,便许其门下弟子习禅宗诸般法门。当年的禅宗,带着普渡世人的思想,巴不得法传天下,如今禅宗已经不需要那样的小广告啦。

    她说完,姜流素完全傻了,化嗔真君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去了八十一楼?”

    “没有,我怎么可能去八十一楼,我这样的修为境界,哪敢去肖想仙楼。我是真的只到四十九楼就出来了,本来十九楼我就要出来的,可我没弄明白自己的道是什么,非得到经四十九楼问道心不可。”殷流采叹气,早知道,她就不该搭化嗔真君的顺风车去稠李山。

    姜流素:“我宁可你别告诉我。”

    殷流采:“我也不想说啊,可是素素,你没看师尊摆了真言法阵,不说实话,师尊催动真言法阵,我也得吐真言的。”

    化嗔真君:“合着该怪我?”

    “怪我怪我,怪我平时不老实,才叫师尊怀疑我。”殷流采整个人都蔫了,她现在好像回魔界去抱着界主离舍的大腿哭一哭。

    “知道便好,日后踏踏实实修炼,莫存歪心。”化嗔真君其实很头疼,仙楼至宝,消息倘若有丝毫外泄,别说殷流采,就是五岭峰也难免受牵连。

    “师尊,那……仙楼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捂着吧,除吾等师徒三人外,不可传于外人知。你身家性命,五岭峰的生死存亡,皆在于此,记住,切不可吐露半个字。”化嗔真君说完,向天道证誓,也叫姜流素立誓,不向外人透露有关仙楼的任何事,否则立时五雷轰顶,身死道消,化嗔真君甚至没放过殷流采。

    殷流采乖乖发誓,从善入流地决定先捂着,捂不住了再说。

    这时,殷流采想着,至少能捂上千八百年,等她修为大涨,没人敢打主意时才会捂不住。可她没想到,当天晚上,界主离舍踏月而来,一语就道破,仙楼已经认她为主这个残酷到殷流采还没消化完全的事实。

    泪汪汪的殷流采:大腿,你怎么可以这样。

    “十三,我一直怀疑,元道真君便是我生父父,即使不是,也与我生父渊源颇深,如今你得了仙楼,我便更确定了。”

    殷流采彻底被吓懵……

第二十六章 松岗临江,明月恰好

    殷流采倒也不是刻意不提洞明真人的事的,而是认为到她身上,洞明真人的事就可以翻骗了。这事在她眼里,跟她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洞明真人这个人跟她,更是什么关系没有。再者,撇清关系,也是为避免以后再和洞明真人有什么来往,叫洞明真人发现她并非魔女殷十三。

    对比化嗔真君和界主离舍,洞明真人才是更可能发现她不是殷十三的人,毕竟化嗔真君和殷流采的师徒缘份才不过短短几年,加上化嗔真君还闭了个关,相处自然更少,想搪塞过去并不难。至于界主……大概在界主离舍眼里,殷十三的所有性格特征,都在“花痴下属”“迷妹”“执着的追求者”等标签的掩盖下黯淡无光。

    说到其他十二名狱主,殷十三从前除了修炼以及追界主,与另外十二名狱主来往并不算太多,再加上如今她卧底五岭峰,见面的时候少得很。因此,只需要加以仔细小心,基本可以规避开所有可能暴露自己并非殷十三的事。

    反倒是洞明真人,结识的,交往的,欺骗的,假装爱恋的,都是殷十三真正自我的样子,这些年又来往得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识破。

    这样一来,当界主离舍与化嗔真君各据左右,皆用一双冷眼睨着她时,殷流采除叫糟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等她编什么瞎话,化嗔真君已面露寒冷沁人笑意:“真言法阵尚在。”

    殷流采:……

    界主离舍亦含笑:“心肝儿,你若拿话糊弄我,不叫我察觉还好,叫我察觉了,岂不是会令我心碎神伤。心肝儿,你也不忍心的是吧,还是有什么说什么为好。”

    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殷流采被界主离舍一口一个“心肝儿”劈得外酥里嫩。这时她夹在一魔一道中间,居然莫明觉得,她现在很像是一个刚谈上恋爱的小年轻,忽然被问到亲妈和女朋友同时落水先救谁,这个叫人左右为难的千古难题。这比喻并不算很贴切,但在殷流采心中,她的为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同他来往过,颇为倾慕于他。”殷流采是咬着字一个一个往外蹦出来的,如果可以,她巴不得这句话永远都说不完。话音落下后,她只觉眼前世界一片冰寒,漫天密密麻麻的暴雨梨花针,每一根针都带着万古不化的寒意,她有种被冻僵的错觉。

    界主离舍连惯常挂在嘴角的笑都没了,平时一笑,眼弯弯的,这时不笑,显得眼大而目神淬冰:“不曾想你还有红杏出墙的胆儿,心肝儿,你今日真叫我刮目相看。”

    殷流采:求放过。

    化嗔真君倒还好,姜流素曾隐约提过那么一两句,因为姜流素没有讲得多严重,化嗔真君只当是一时看对眼。现在殷流采的样子实在不像为洞明真人要死要活过,化嗔真君自然不会太过苛责,反倒皱眉问道:“他可是负了你?”

    “不,他只是骗了我而已。”殷流采说完发现这话太容易产生歧义,赶忙补一句话解释,“骗财而已,骗财而已,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叫他骗财又骗色。”

    “这倒是,心肝儿连我的床都没胆儿爬,怎么可能叫洞明真人骗去。”有真言法阵在,界主离舍才信她,否则,非上手检查检查不可。

    “离舍魔尊,此处到底是五岭峰,不如请他处叙话。”化嗔真君见徒弟没吃什么大亏,便火力大开对准界主离舍。

    界主离舍倒没坚持要在五岭峰,颔首道:“自然可以,五岭峰百里处有一松岗临江流,极宜赏月观星,今夜明月恰好,请真君临江亭边赏月饮酒。”

    化嗔真君自没有意见,他一点头,界主离舍便率先驭法器飞远,化嗔真君深深地看殷流采一眼,叮嘱了几句,然后便也跟随界主离舍而去:“待为师归来,再细细与你分说。”

    意思是,这事还没完!

    殷流采一路嘤嘤嘤着去姜流素那里求安慰,姜流素却在闭关参悟仙楼中所得的感悟,殷流采:“我唯一的感悟是,有时候,不用适可而止,蒙着脑袋往上冲就对啦。”

    “潜羽,你说师尊和界主是不是认识,上回被张沂绑走的时候,我就发现啦,他们俩不仅是认识,从前还挺熟。”殷流采在居所的溪流边把怪鱼潜羽放出来,潜羽倒也很懂得随形,溪流较小,它就变小一点,实在是五岭峰上,也没得挑啦。

    “我倒觉得,那界主离舍,没准真是元道真君的种,真跟元道真君像了八九分嘿。不过,元道那倒霉蛋极爱易容,但凡他见过,生得好的,他都会制一张跟那人差不多的面皮,留待日后使。所以,也难说,不过他既然对仙楼有所感应,即使不是,也与仙楼有缘,你可叫他进仙楼试试。”潜羽说话间又变小一点,在水里跟土著鱼们绕几圈后,又浮出水面,在石头上晒月光,“哎哟喂,好些年没晒过真仙界的月亮了,真舒服。”

    “元道真君看来真的挺擅长作死,长这样一张脸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二般的人物。”真仙界的道门也有相术,像界主离舍这样的相貌有一大堆叫人如坠云雾里的雅训文辞,这些雅训的文辞用一句大白话来表述就是——亲爹是天道,亲妈是气运,整个一靠山大得无边无际的二代。

    “那倒不至于,元道真君制作这样的面皮,向来会先征得人同意,要不不等仙楼现世,元道真君就早被人打死八百回。”

    “那到底是元道真君,还是元道真君制了一张面皮的大能?”如果是元道真君,殷流采觉得,她还是顺势倒向化嗔真君,抱大腿求庇佑吧。界主离舍是元道真君的儿子,杀父之仇,怎么可能不报,心多大才得死了亲爹还啥反应没有。

    潜羽:“还是元道真君亲子可能更大一些,与仙楼有感应这一点,若非元道真君亲子,恐怕很难感应到,即使是你师尊,你不讲,他不也没察觉到。”

    殷流采:这个事实,可真残酷。

    界主离舍的大腿明显粗很多,可金大腿的敌人多如牛毛的话,抱大腿的意义就不存在了呀。

    现在问题来了,该怎么选择呢?

第二十七章 物是人非,人事皆休

    松岗临江流而茂盛,江亭边树影分辉,错落斑驳,远处江流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向东推。江上偶尔有船只行经,挂着明亮船灯,投下一点晕黄在江面上,江流静悄无声。化嗔真君与界主离舍各据江亭一边,看月涌平江流,星垂坠野幕。

    他们二人并不像殷流采想像的那样,重点撕她和仙楼这件事,他们只对仙楼略提几句,至于一正一魔为她开撕这种事,怎么可能存在。界主离舍与化嗔真君谈的是仙楼,是元道真君,论起来,化嗔真君与元道真君身处同一时代,不过化嗔真君还默默无闻埋头苦修时,元道真君已横空出世,倾倒一时。

    元道真君为人恢宏大度,曾有无数同道与他论道,得他点拨,其人可谓是古道热肠、乐善好施,行事为人颇具古时高士风范。这样的人,要是一直没灾没难的,说不得早晚终成一代宗师级人物,只是到底没那么好的事。

    与元道真君同处一时代的化嗔真君,不能免俗地曾向元道真君求教过,也许是投了缘,又或许是两人性情上有相似。元道真君在陨落前,曾透露过有意收一弟子,元道真君没指名道姓,当时世人都只当元道真君动了寻个弟子传承一身所学的心思,并没有确定的人选。但界主离舍多方求索,最终确定,元道真君损落前曾说过要收的那名弟子,其实就是曾经的散修化嗔,如今的五岭峰化嗔真君。

    “真君看我可眼熟?”

    仙楼中自称元道真君的残影与界主离舍肖似,殷流采已经和化嗔真君说起过,这时界主离舍一开口,化嗔真君就明白他这问话从何来:“若问元道真君真容,真仙界中,谁不知元道真君极擅易容,又极爱以他人面目出现。且元道真君易容,是连神魂婴胎都能化为一模一样的,如此我亦不敢讲见过元道真君真容。不过,离舍魔尊这张脸,我倒确实见过,但元道真君有太多张面皮,这一张我见两三回,并不算元道真君最常用的,我亦不能确定,这是真容还是面皮。”

    “多谢真君解惑。”界主离舍说完便走,化嗔真君也不作留。

    就像殷流采认为的那样,这俩人确实认识,因此界主离舍转身离去时,化嗔真君悠悠然迎着明月向晚风中递去一句话:“多年不见,离舍魔尊竟也不问故人消息?”

    界主离舍回头看一眼化嗔真君,漫天星光之下,是比星光还璀璨的一脸淡笑。千山之上,月忽隐入云中,他便像云天之中,淡淡生辉的一轮月。也许是谈起故人,像是在回味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往事中的谁,片刻后才说道:“不过,物是人非,人事皆休而已。”

    “彤章在上玄宗,我以为她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你就是魔界界主离舍魔尊,我还以为她早晚有一天,会找上门来,离舍魔尊还是早作打算比较好。”化嗔真君话音落下,满意地看到界主离舍脸色忽变,开怀一笑踏松梢逆风归去。

    直到化嗔真君的身影消失在松岗之外,界主离舍却还在江面上没动,他垂首望映着一两点灯火的江流,久久久久嗤笑一声:“姬彤章在上玄宗又如何,我确曾舍下一人求大道,但曾舍一国的人相比,恰旗鼓相当尔……姬晙。”

    “界主。”恰云开月明,八狱狱主踏明月而至。

    “何事?”界主离舍若非有事,向是独来独往,从不带属下随从摆排场。

    “五岭峰可能要出事,五岭峰的孙潮音,与桐山派新任掌派姚道之有杀子之仇。姚道之只一独子,天资极佳,当年因调|戏孙潮音被孙潮音斩于剑下。姚道之布置多年,一举拿下掌派之位,就是为有朝一日能为独子报仇雪恨。遣往八派的探子回报,姚道之志在必得,依属下看,这回五岭峰在劫难逃。”八狱狱主温量趁夜而来,为的就是把这消息第一时间送到,顺便来问问要不要把殷流采接回魔界,以免被五岭峰与桐山派之间的事牵连。

    “不必,她在化嗔门下,自有化嗔护她。去探探上玄门的门路,一旦五岭峰事有不虞,将化嗔师徒都送去上玄宗。”界主离舍依然还惦记着要让殷流采修上法,而不是修个不能问鼎的中法。

    “界主,十三在五岭峰,我们还能护着她,倘她去了上玄宗,那便鞭长莫及,不如送往八派,比上玄宗虽远不如,但胜在能关照得到。”殷十三在一干狱主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别说素来心细又性情温柔的温量,就是对谁都冷面阎王一样的一狱狱主每每看到殷十三,神色都会柔和几分。这些也是上行下效,界主离舍把殷十三当生活不能自理的宝宝,另外十二名狱主,自然也对她格外不同。况且,殷十三和别的探子到底不能相提拼论,她怎么说也是十三狱狱主之一。

    “她与五岭峰修法《坐谭静照》极为契合,算来算去,上法中也只有与《坐谭静照》同出一源的《玄观经》可能与她同样契合。另外,叫四狱给十三准备准备,让她有自保之力,桐山派那边既然有我们的人,也可叫他暗中关照。”界主离舍说完,又想起十一曾又似玩笑,又似肃然的一席话。其实,若不是十一提起,他根本不会关注到百仙谱的事,更不会知道,平时没事就在他跟前嬉闹的殷流采竟倾慕他。

    嗯,更想不到,眨眼她就能移红杏出园,换个墙头趴。

    温量还待说话,界主离舍却甩手就走了,明显不想再谈这些,温量只能摇摇头望向五岭峰的方向:“该说的我都说了,十三啊,不是八哥不帮你说话,不替你着想。路我都铺好了,本要来接你,谁能想平时叶子砸你头上都怕砸坏你的界主竟然不许。那,你自己保重啊,我会叫四狱多给你备些丹药符录。”

    坠入梦乡中的殷流采全然不知,一场劫难正悄然降临头顶,睡梦中,她正苦逼地被界主和师尊逼问,他们俩掉水里,她先救谁。

    殷流采:……

    当然是手持板砖,谁爬起来我拍谁!

第二十九章 长街小贩,东太华寺

    界主离舍将殷流采带进聚灵洲,便叫殷流采自己在城中见识一番,殷流采对满满一街的摊贩很有兴趣,小说戏文里常见的某些段子,让她不免有些激动。界主离舍打发她自去涨见识,她便欢脱地和界主离舍挥手,跟兔子一样蹦出去,没几步又跟兔子一样蹦回来,把她怀里那只招云兔丢到界主离舍手上。

    兔子瑟瑟抖几下,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地挂在界主离舍袖摆上。界主离舍神色莫明地低头看一眼那只努力扒着他袖摆,作出害怕状的招云兔,半晌半晌竟伸手轻轻摸了招云兔一把。招云兔大约感受到了来自界主离舍的和善,后腿用力蹬两下,眨眼间找准舒适地位置窝成团。

    不过很快,一团长毛球状的招云兔被界主离舍捏住耳朵,高高拎到与他视线齐平:“倒是跟她一样的审时夺势,一样的蹬鼻子上脸。”

    招云兔:……

    红通通的眼睛带着点畏惧的水光,界主离舍不自觉勾一下嘴角,将招云兔好好团在怀中。

    殷流采并不知道扔只兔子也能扔出姿势来,她这时已经身入“仙民群众”的海洋中,小摊小贩们那叫一个热情好客。但凡小摊前有客站定,都热情招呼,区别对待,这区别对待是指,有人喜欢听人殷殷招待,有的人喜欢自己慢慢淘,冷不丁才需要摊主回句话。殷流采属于喜欢听人殷殷招待,天花乱坠一通夸买卖的。

    “仙子,你瞧我这摊上,南来的北往的,各色矿石,尽皆齐备。只是不知仙子是剑修器修,还是法修丹修,若是剑修上好的海辰砂,若是法修选几样矿石回去叫同门炼个防御法器也好,攻击法器也好,都十分得用。仙子要是丹修器修就更好办了,我这里既有炼丹炉的材料,更有数不清的稀奇矿石,仙子眼神定比我好,必能从这一堆矿石里挑出上上等材料来。”卖矿石的摊主这么招呼道。

    作为法修的殷流采,防御攻击法器都不缺,她现在缺的是修为啊修为。不过,修《坐谭静照》最好炼一面清圆镜,而且最好是选矿石自己炼,五岭峰上的修士,基本人人都有这么一面。清圆镜可以辅助修炼,也可以在危难之时,作为替身法宝用以逃得一命。

    “我想炼面镜子。”

    虽然炼镜子根本不用什么好材料,但卖矿石的摊主仍旧十分热情:“仙子来得巧,几月前我从诛仙岭得到一块完美无瑕的白壁石,这白壁石别的作用没有,若是用来炼制镜子,却能照得纤毫毕现,即使夜晚不点灯烛,只需要一点月光,也能将人照得清楚。”

    殷流采:然而我是个土鳖,根本没听过白壁石。

    摊主:“若白壁石仙子不喜,这还有几块澹川晶,炼制镜子虽有些大材小用,但炼成镜子也不妨澹川晶聚灵蕴气。”

    “给我白壁石吧。”魔女殷十三对澹川晶还是熟知的,既然摊主说白壁石适合炼镜子,反正不贵,回头能用就用,不能用拉倒。

    卖下白壁石,殷流采继续逛摊,边逛边买,除了用的还有吃的,满足得殷流采都想赖在这不走。她这么一想就飞叶传书,问界主离舍他们在聚灵洲哪里落脚,能不能就在街市边。飞叶传书穿过人群化作一道白线,转瞬便消失在长街尽头,而长街尽头有两方人马正在争执着。

    殷流采倒是不爱看热闹,但猛地听一耳朵仙楼,立马停住脚步,不快不慢地踱过去。找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后,殷流采她特意挑选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包打听的修士问道:“道友有礼,这两帮人什么来路,竟敢在北聚灵洲街面上闹?”

    包打听不负殷流采所望,仿佛有如海的倾诉欲望没人搭话,这时殷流采一搭,他口沫横飞张嘴就来:“可惜你没早来,持剑的是八派子弟,手持长杖的是东太华寺门下,你猜他们为什么吵起来?”

    殷流采: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凑上来了。

    包打听也不需要她回话,自顾自地开腔:“自仙楼无缘无故在稠李山消失,使各大小宗派损失不少年轻弟子之后,便有传闻,那仙楼已经化为九九八十一枚碎片,正对应仙楼九九八十一层。每一枚碎片,都可以打开一层仙楼,拼齐八十一枚碎片,就能得到整座仙楼。”

    “那想必是八派子弟后来?”东太华寺到底是禅宗门庭,虽不讲究蓄发,也不忌荤腥,但是人家到底是禅师,明面上从来不争不抢抛却物我的。

    “那倒不是,原本跟东太华寺的弟子一点干系没有,禅师原只是路过的。不过扶那少年一把,将拍向那少年的符录打开而已,叫我说那禅师可真是好性儿,如今天下,除五岭峰那群傻子,少有这么急公好义的禅宗弟子啦。”包打听晕然不知他眼前就有一五岭峰的傻子。

    傻子:……

    算了,不能跟人计较,她有时候也觉得五岭峰上下都傻萌傻萌的。倒是那九九八十一枚碎片的传闻很有些意思,怎么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梗呢?

    唔,《犬夜叉》!

    界主很有才华啊,搁现代投身漫画行业,必定是个大触呀。

    “那他们怎么跟禅师吵起来的,难道他们不知道禅宗子弟虽然多的是吃素的,可掐起来从不含糊吗?”两宗八派一府都吃过鲜血淋漓的教训,不至于忘性这么大吧。

    “可不是嘛,说起来这样的傻子,在北聚灵洲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这么一两拨。别的禅宗寺庙也就算了,那可是东太华寺,禅宗势弱多年,东太华寺可从来没势弱过,哪怕一刻钟都没有。”包打听接着说各宗派势力,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殷流采深觉得这样的人才,应该好好跟人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疑惑,没百|度的年月里,他完全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话说这么多,还不知道道友尊号,师从何处。”

    “一介散修而已,道友称我姓名方聃即可,还未请教道友?”

    “魔界,殷十三。”在来的路上,界主离舍已经给殷流采换过脸了,只要没达到界主离舍那样的修为,是看不破她脸上的伪装的,所以她才直接报明根脚。

    方聃满脸震惊地看着殷流采:“噢哟,今天好了不得啊,又是八派弟子,又是东太华寺禅师,又是魔界十三狱狱主的!”

    不愧是包打听,亲,约么。

第三十章 银甲城卫,上玄来客

    方聃是北聚灵洲土著,打呱呱落地的那天起,就生活在北聚灵洲这块神奇的土地上。说起北聚灵洲的种种掌故秘辛来,方聃如数家珍,讲起北聚灵洲以外的阴私来,他也一点不落下,哪怕他连北聚灵洲的城门都没出过。

    至于殷流采怎么确定的……魔界的没错,五岭峰的也没错,那余下的那些,就算是错,大约也不会错得太离谱。通过方聃的描述,殷流采才真正对整个真仙界有了全面的宏观的认识。

    “上古时,真仙界就是五海分六陆,六陆上原有四大势力,十三可知为何只剩下北聚灵洲和东太华寺?”

    殷流采:“我们能等会儿说吗,那边打起来了,我们还是避一避吧。”

    方聃淡定无比地摆手:“这里可是北聚灵洲,闹不起事来。”

    这厢方聃话音未落,殷流采就中招,八派子弟术法攻击范围太大,修为差不离的修士,随便挡一挡就行,到殷流采这炼气期身上,却能要她命。好玄方聃伸手拉她一把,两人迅速脱离战圈,即使是这样,殷流采也吐了好几口血,整个人东倒西歪,晕头晕脑:“我想吐。”

    方聃听殷流采说想吐,二话没说撒手松开,殷流采顿时双脚一软,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在地,方聃这才又伸手扶她:“你没事吧……不对啊,我记得你应该是金丹期,你怎么……”

    “没事,出了点意外,无非就是碎丹重修,从头再来。”殷流采缓过口气来,云淡风轻地摆手,顺便还磕了一枚丹药。界主离舍给的丹药效果还真不错,一粒磕下去,整个人都轻便了许多。

    一番话说得方聃对殷流采顿时生出几分敬意,这世上可从不缺从天上砸进泥坑里的大能,但真正能从泥坑里洗掉一身污泥再爬回天上去的,曲指可数。他们大多苦大仇深,少有像殷流采这样不当回事的,当然,这也是方聃不知道那些原本就只是殷十三的,而不是殷流采的,她当然没压力。

    “人常道下得苦功夫,自有出头日,十三早晚会重回顶峰,叩问大道。”方聃说完,拉着殷流采往后边远远退开,他担心殷流采受伤,回头魔界的人找他麻烦。

    此时,北聚灵洲的银甲城卫终于赶到,一队十二名身着银甲的俊秀青年,一名元婴期修士带着另十一名金丹期修士,这是北聚灵洲银甲城卫的标准配置。他们忽然出现在半空中,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一般,一出现便整齐列队,通身银甲的重重明光中显得那般凛然不可犯。

    十二名银甲卫士一出一,原本吵吵嚷嚷的长街不过转瞬之间就安静下来,众人都在看银甲卫士。就连方聃都停下嘴里的嘀咕,怔怔看了片刻,过后才用饱含少女心的语气低低吐出一句话:“不愧是我北聚灵洲的银甲城卫。”

    话中的自豪与骄傲,非北聚灵洲的土著不能体会,殷流采便没体会出来。不过,银甲卫士一个俊似一个,再加上那一身华丽至极,光辉灿烂的银甲,一个个都如自带光圈的神子,引人注目之余,自身实力又使人忌惮。

    银甲城卫的出现,还孵化使得原本缠斗中的双方齐齐收手,那卫队长面色肃然地上前:“列位若是有仇有怨,还请另寻时间另找地方,北聚灵洲之内,不得斗殴生事。”

    八派子弟一个个面带愤然,倒是那东太华寺的禅师很得体地双手合什:“叫施主见笑,我等这便离去。”

    那卫队长显然早已经知道两方人马的身份,对禅师还一礼说:“待禅师事毕,还请到城主府叙话。”

    “自然,届时再来相扰。”说完,东太华寺的禅师丢下一句“两刻钟后,聚灵洲百里之外碎瓯湖上,恭候诸位,万望勿失所约”。

    一方既然已经离去,这架自然掐不起来,卫队长问明周围无人有伤,无摊铺有损失就带队离去。紧接着,八派子弟商议片刻,才追着东太华寺禅师的方向而去。

    方聃大概很想跟上去看热闹,但一看殷流采那白生生的脸,咂咂嘴说:“该用午饭了,八合楼的灵食烹得相当地道,相遇既有缘,我请十三尝尝北聚灵洲乡俗乡味。”

    殷流采不好意思地捂一下肚子,“咕咕”的几声实在太刺耳了点,不过有吃的话,不好意思之类的情绪是完全不必要存在的:“那便叨扰方道兄了。”

    八合楼上,菜色上齐,饭过半饱,酒到微醺,方聃已说完桌上每一道菜的典故,这时话锋一转,说到近几日将会有的赏宝大会。赏宝大会是北聚灵洲的盛事,说是赏宝,其实类似拍卖会,东西摆上叫大家都来看看,估个价格,想买的可以入手,要是一件东西同时有几个人想要,每个人输个数字,底价从估好的价格往上开,最终价格者得。

    殷流采估计界主离舍就是为赏宝大会来的,要不然也不是非要来北聚灵洲才能找到修复丹田的丹药,能去的地方多了。方聃见她对赏宝大会兴趣缺缺,立马又找着另外一个趣事:“说起来,再过几日北聚灵洲的小公主就要回来了,城主下月初三过寿,小公主要回来为城主贺寿。听说城主有意给小公主选婿,到时候可有热闹瞧喽,说起来,小公主从前差点拜在五岭峰化嗔真君门下,可惜化嗔真君那时新收了个弟子,需专心致志教导,小公主这才另投他派,没想到最后去了上玄宗呢。”

    这事殷流采知道一点,那年化嗔真君到北聚灵洲拜访城主,那小公主竟与他十分投缘,化嗔真君又是这一千里最出色的法修,走法修路子的小公主想投化嗔真君门下再自然不过。只是那时殷流采已经进入五岭峰,化嗔真君和小公主才错失了成为师徒的机会。

    “听说上公主这回会带上玄宗的同门师兄师姐回来,啧,届时正好可以一睹南陆二宗,真法魁首的风采。”

    “啧,果真白天不能说人,迎小公主的仪驾过去了,正好,我们别走,这里视野好,待会在这就能看到上玄宗来人。”

    此时,殷流采不知道,上玄宗来人中,有一人,将彻底掀翻她平静安稳的生活。

第三十一章 凡俗天下,五海六陆

    北聚灵洲城主之位,几经更迭,如今的城主出北聚灵洲土生土长的显族著姓江渚姚氏,城主名姚奉,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姚潜次子姚溯都在八派之一的幸城派求道,唯有独女姚浛意外得上玄宗九崖真君青睐,得以拜在其门下修行。

    原本姚浛就极受宠爱,从北聚灵洲小公主这个称呼上就可见一斑,如今小公主又得入两宗之一,更为小公主光脑袋上加了一座桂冠,将小公主衬托得分外夺目。方聃说起姚浛时,如同说起北聚灵洲时的语气是一样的,充满自豪和骄傲。

    “你见了小公主就知道,小公主可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从小就爱往街上跑,三五岁时由大人带着,再大一点,她就自己溜出来。大家都认得她,她不带半块灵石出门,也能从街头吃到街尾,再带一堆东西回去。难得的是小公主性情好,爽朗又大方,待人接物十分平和,便是对我们这些小摊小贩也从来眉开眼笑有说有笑。”方聃忍不住向殷流采安利他们北聚灵洲的小公主。

    大约是这个小公主真的极好极好,否则不会长街上人人伸长脖子仰面相候,很快城中派出去迎姚浛的仪驾就载着他们的小公主归来。姚浛竟没有直接回城主府,而是抛下仪驾,陪同与她一道归来的上玄宗同门降落在长街上。

    姚浛一落地,一路熟悉地招呼过去,问左边的大叔大婶“孩子成婚没有”,大叔大婶表示去年底成婚了,姚浛连忙说要补贺礼,大叔大婶看她一脸慈爱。又问右边的大哥“怎么不是令祖父来出摊,可是哪里不适”,大哥答祖父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如今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姚浛一听,立刻恭喜大哥家中添丁。一路招呼下来,姚浛几乎一个没落下,一边招呼同门逛摊买买买,一边招呼满长街的摊主店主。

    被很多人宠爱着的孩子,精气神都不一样,就殷流采看来,这位小公主确实很不错,被娇惯溺爱着,又没被娇惯溺爱宠坏的孩子,就应该是小公主这个样子。在她的一路招呼里,同门很快融入其中,一丝一毫也没被冷落,更没因为小公主受欢迎,而有被下马威的不舒坦,反而因为有小公主带着,走到哪里都被热情招待,买东西都省下好多灵石呢。

    逛着逛着,姚浛一行就到了八合楼下,姚浛身边一直与她手挽手的少女拿起一支镶了灵宝,以琉璃为瓣的花簪,花簪在阳光下映照万千光华,极尽耀眼:“我也最爱老宋叔家的簪呢,彤章师姐,我们方才看过的华胜楼也是老宋叔家的,不过老宋叔还是喜欢摆摊,是不是,老宋叔。”

    老宋笑得一张老脸如同怒放的菊花,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三小姐也最喜欢逛摊嘛,姑娘要是喜欢这簪,给三枚灵石就行了。”

    “卖给姬师姐这么便宜,卖我们有没有。”

    “师兄难道也要买簪……噢,送给心上人么?”

    老宋:“都有都有。”

    方聃:“啧,楼下竟然来了位正儿八经的天家公主。”

    殷流采:“谁?”

    “姬彤章,如今凡俗天下,五海六陆一统,皇族出姬氏。姬彤章是当今天子的姑姑。这位敏真公主年少时甚爱凡俗生活,并不曾有求仙问道心,纵使上玄宗派出长老去游说,她也不曾动心修道。还是后来与她有婚约之人因一心向道和她解除婚约,她才去了凡俗男欢女爱生老病死的心,入上玄宗求道。”方聃说完又摇头又叹气的,感慨不是一般的多。

    而殷流采已经完全呆住,她只知道新交的朋友是个包打听,但她没想到新朋友这么能耐,真是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方聃忍不住白她一眼:“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拿姬彤章这个名字去外边问问,十个人里少说也有八个知道她底细的,没准知道得比我还多。不过,我还知道一条别人不知道的,这事,出了北聚灵洲,估计知道的人就少了。”

    “什么?”

    “五岭峰你知道吧,就是小公主差点拜师的那个小门派,与小公主有缘无份的那个师傅化嗔真君他也姓姬,全名姬晙。诶,跟你说可真没意思,你什么都不知道。”方聃一点没感受到平时跟外乡人摆话的趣味,人家附和得多好,一惊一乍的,到殷流采这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却不知道,这时殷流采受到了多大的惊吓:“我……化嗔真君是姬姓皇族中人?”

    方聃见她瞪圆了双眼,顿时感受到了摆话的乐趣,乐呵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眉飞色舞地点头:“可不是,姬晙当年还是太子呢,要不是他放弃太子之位求仙问道,哪里会有凡世的太宗皇帝肃宗皇帝和当今天子。”

    殷流采:我感觉我受到了一万点惊吓值。

    姬家是有传承正法的真仙界著族姓氏,皇族本身就有一套极适合姬姓血脉修习的术法,姬家人……可以说有那么点为天下操心的意思。好好的真仙界数一数二修仙大族,出了不少渡劫飞升的修士,两万多年前,五海四陆凡俗战火喧天,于修士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姬家出手了。姬家这一出手,便平定凡俗天下,一统五海六陆,从此凡俗才有了至今长达两万多年的安定平和。

    一统五海六陆,成为天下之主的姬家,修仙皇权两手抓,还两手都玩得特别漂亮,这两万多年里,真仙界渡劫飞升最多的就是姬氏一族。

    殷流采:有这样强大的出身,我师尊为什么还会进五岭峰?按说出身姬氏,二宗八派一府,都可以随便挑的。

    “至于化嗔真君进入五岭峰之前曾修邪法外道,为祸苍生过那么一段日子,后来改邪归正没门派肯收他。后来还是五岭峰出面纳他入门墙,这才有了如今法修第一的化嗔真君,这个人人都知道,不过,我想你大概不知道。”

    作为化嗔真君的亲传弟子,殷流采还真是不知道,魔女殷十三则可能真没关注过这些。

    “那化嗔真君当年处处碰壁时,为什么不回姬家?”

    “这,得扯到一件秘辛,也就是看你孤陋寡闻,不然一般人我可不往外说。”

第三十二章 听谈天下,长街买纱

    八合楼上,阳光委地,青纱从风,街边柳树荫摇落漫天黄叶,偶有几片打着旋儿跳进窗中。楼下买花簪的漂亮女孩子们和翩翩少年们相去已远,只留下满堂无声寂静,还有殷流采心头怎么也劈不完的雷。

    “这……可真,挺荒唐的。”殷流采这话说得干巴巴的,她实在想不出,她那位岭上月明般的师尊,竟然还有那样悲苦的往事。

    “谁说不是呢,差一点这位可就要登基了,天下共主,那也是好大一番运数加身。不过,事已到那般地步,他若不说,又有谁知道,真要说起来,到底还是他自己舍家去国,并非是姬氏皇族因他并非姬氏血脉而舍去了他。”方聃一说起这事来,就充满佩服,一般人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来,能干出这样事来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瞧,他眼光多好,老早就看出化嗔真君不一般来。

    “你怎么会连这都知道!”殷流采深深为她新交的朋友担心,知道太多的人,很容易被人惦记性命的。

    “诶,十三啊,你这样也敢出来历练,你家界主不怕你被人拐走吗?”做为一个小贩,方聃操的是魔界界主的心呐,他真不容易。

    殷流采:“这又怎么了。”

    摇头深深叹口气,方聃伸食指戳自己胸口几下,说道:“我姓方,聃者大耳……我说这样明白你竟还一脸懵懂。算了算了,不跟你卖关子,听谈斋知道吗?”

    点头,这个当然知道了,以前界主离会跟殷十三说过,如果想打探什么消息,魔界那边的人又联络不上的,可以去听谈斋花灵石买。听谈斋取的是“听谈天下事”,可想而知这听谈斋是干嘛的:“我记得听谈斋每一任斋主名字里都带个耳字,难道你是下一任斋主?”

    方聃:“干嘛是下一任啊,我就是这一任。”

    “啊,那太好了,我想打听个事。”

    “你刚才已经向我打听过不少事了,本斋主今儿心情好,你说吧。”方聃身为斋主,其实根本轮不上他去招待各路来买消息的修士,但方聃偏偏是个爱唠的,知道那么多事不让他唠,他都快憋疯了。

    “你知道我家界主的来历吗?”

    “诶,我当你问什么了不得的事,离舍魔尊原姓苏,在俗世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姓氏。不过离舍魔尊出身可不好,父母早亡,亲戚无靠,他天资聪颖自学成材,一朝桂榜得中,也曾为官三品,守牧一方。离舍魔尊就是方才那位敏真公主曾经的未婚夫,唔,你家界主是否也来了北聚灵洲……哎哟,这下事情可好玩喽。”方聃拿出个哨一吹,立马就有一青衣人破窗而入,方聃见到青衣人后停下哨声,吩咐道,“姚城主送来的帖子是否已经给了回复?”

    青衣人摇头,方聃就叫他去回个帖子:“斋主的意思是,您亲去贺姚城主寿辰?”

    “正是如此。”

    青衣人点头答应一声,又顺着窗飞出去。

    方聃满意地看着青衣人消失在长街尽头,手一勾冲殷流采问道:“去不去看热闹?”

    “不去。”

    “那就准备准备……你不去?”

    方聃脸上写满意外,殷流采轻松就能读出一句话来——世上竟然还有不爱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人呐,不能知道得太多,我今天已经知道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了。”

    “你自便,这热闹我定要去瞧上一瞧。”方聃说着,与殷流采下楼,在八合楼外道别。临别时,方聃还与殷流采交换了飞叶传书,方聃给殷流采塞一把他的,殷流采塞给方聃一把她的,和玉叶传不同,这个属于消耗品,只能用一次。

    与方聃道别后不久,界主离舍找上来,界主离舍找过来时,殷流采正蹲一个卖各色布料的摊前挑料子。这些寻常灵蚕吐的彩丝十分眩目,织成的各色素锦花锦、素罗花罗极为轻便柔软,且还兼具水火不侵,避寒消暑的作用:“这几匹素素应该喜欢,这两匹给十一,这些给其他几位哥哥,余下的回头都给素素请她帮忙找人给我裁衣裳。哟,这花色……很适合师尊嘛。”

    说适合化嗔真君的是月白色,说白不白说蓝不蓝的一个色儿,别人穿不出这颜色,化嗔真君一准能穿出别样风采来。她挑得开心时,全没注意界主离舍在她身边蹲下,她又从中高高的架子那布堆里挑出一匹工艺花色都分外明艳的。艳却不俗不媚,衬着花色,倒显得有几分庄重之感,庄重却又温暖柔和:“这匹给谁?”

    “给……”给屋子的,她在五岭峰的屋子,纱该换了。屋里的纱都是凡市的普通料子,没精心打理,早已经不能看。不过,这时一看界主离舍,殷流采智商意外上线,秒懂了界主离舍含笑看她的眼睛里带着什么,“这般悦目颜色,只有您才衬得上。”

    殷流采很快发现她智商上线得特别及时,因为界主离舍笑得绚烂她一脸之余,顺手就把那匹织着隐隐流云花纹的素罗收走了。殷流采默默扭头,把灵石结给摊主,摊主默默上前默默接下又默默退开。

    “还买吗?”

    “不买了,您的事办妥了吗?”殷流采本来就是瞎逛,没什么目的可言的,看到想要就买,没需要开开眼界也挺好。

    “妥了,但我们还要在这留几日,随我来。”界主离舍满意地带殷流采右转,长街边有无数叉路小巷,沿小巷一往里走,七弯八绕过了许多路,渐有水声潺潺流动,界主离舍领着殷流采进了城中河道对面的院子。

    这座院子是界主离舍在北聚灵洲落脚处,院子占地大约三五亩的样子,由问元山的人在这里打理。

    “这几日先住这,待过几日聚灵洲城主寿辰之后,我们再离开。”

    “界主要去贺寿?”

    “并不是,聚灵洲城主寿宴上,药师谷会来人,你丹田的损伤还需他们才能解决。”

    殷流采咬一下嘴唇,有心想把今天白天看到什么人,听过什么事都告诉界主离舍。可转念一想,界主从没跟她说过这些,万一说了叫界主误会她打听上司隐私可怎么办,这可不是现代办公室,上司把下属开了算完,这可是真仙界,惹上司不愉快会丢命的好么。

    “为何如此作态,有什么话想说?”

    殷流采:……

    所以说,人不应该知道太多嘛,白天她就不该胡乱好奇多问。

第三十四章 凤凰振翅,明珠光转

    殷流采这一生中,噢,准确的来说,到目前为止的两世中,唯一没尝试过的就是去喜欢一个人。也许是精神是的洁癖,也许是得不到最好宁可不要的不肯将就,更或许她是口嫌体正直的死矫情……

    无论是哪一种,都直接导致她自发自动把所有人都拒之心门外,大约是这样才有安全感,觉得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拒绝接受爱与被爱。

    趁着人家两两对望的当口上,殷流采闲着没事把自己给剖析了一遍。人嘛,活到一定岁数,对自己其实都了解很深了,除非不琢磨,一琢磨还能弄不清自己心里那点隐而不发的东西么。

    虽然她把所有人拒之心门外,可其实她是很愿意看到这世上所有有情人都能成双成对,结成鸳鸯俦侣,白头到老一生相守的。所以,当姬彤章出现时,殷流采就很知机,且很知趣地不着痕迹向后撤,距离差不多了话也不说,转身就溜。幸亏前不久她向十一要了个炼气期也能用的追云梭,否则这时想撤退都撤不了。

    “我真该兼职作红娘,左手一根红线,右手一根红线,把世间相爱的男男女女都拴上,叫他们都恩恩爱爱到白头。”殷流采自觉做了件好事,不是有句俗话说宁拆三座庙,不毁一门婚么,可见成人之美是功德。

    殷流采浑然不知,界主离舍心里快把她骂个半死,他脸上不显,却在这短短时间里,骂了殷流采起码八百遍。

    “苏稷。”姬彤章起先是平静的,但渐渐原本无风也无雨的双眸里染上许多情绪,有怨有憎有怒,还有求不得的辛酸与自苦。

    界主离舍原名苏稷,字世襄,他的字是天子所赐,原本是盼着他能襄助将来的天子,当时的太子治江山理社稷。如今当时的太子在进行完他雄才伟略的帝王生涯后逝去,苏世襄却在他登基前出走,且自离故国,再未踏足。

    “彤章。”界主离舍脸上已无笑意,他不笑时,眼神中冰雪垒城。

    “听闻你入魔界,如今已是一界之主,我原本不信,现在看来却是真的。苏世襄,父皇曾盼你辅佐天子,治理江山,你如今却堕入魔界,沦为魔尊,你可……对得起待你如亲子的父皇?”姬彤章想说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些话,只是她也不知道,开口就怎么变成了这样的问责。

    久别重逢,姬彤章是想好好叙旧的,然而,她忽然发现,她不如自己想象的平静,她也不如自己预想的那样能拉下脸来。她生在皇室,倍受宠爱,自修道后她已经早不戴那只有皇室嫡出才能佩戴的八宝累丝散花冠,她至今仍时时记得戴上花冠时,花冠上那口衔明珠的凤凰,如何振翅欲飞,明珠如何光华灿灿。

    到这时候才会明白,哪怕她永不再戴那顶花冠,那花冠也永远都在她头顶,凤凰振翅,明珠光转。

    她这样,落在界主离舍眼里,看到的便仍是当年那个骄傲到不知该如何示好,总是伤完别人又伤自己的敏真公主:“你来见我,便只有这些要说?”

    “不然,你以为呢,以为我会来说自与你分别,念念不忘至今?苏世襄,负心之人,如何值得念念不忘。”话说出口,姬彤章就悔了,可她只是紧紧抿着下唇,道歉之语,说不出分毫。

    界主离舍低头片刻,忽然一声笑,再抬头时,却一丝笑意也无,他定定看着姬彤章道:“彤章,倾慕他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也曾有深刻的爱恋,不过那时他们都太年轻,互相伤害,又回头别别扭扭道歉,为对方抚平伤痕。起先,就算是受伤,其实也带着几分愉悦的,但随着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完全无法弥合的状态。

    伤彼此太深,深到他们即使在平常状态下,看到对方,先想到的是不是彼此心仪,而是对方曾伤自己这样深。即使时隔多年,伤痕都早已经消失不见,但不管是她,还是他,心中都无法忘记,对方曾带自己的痛与伤。

    “那该是什么样,像方才那女修一样,在适当的时候,识趣地退开,不留痕迹,不打扰谁?苏世襄,若这是你想要的倾慕,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不到这样,卑躬屈膝如同卖身为奴地倾慕一人。”

    界主离舍极浅地皱了一下眉峰:“你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这样时隔数百年再见,仍然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是,我一定要这样。”姬彤章原本或许是能好好说话的,但看到界主离舍和殷流采之间那互望的情形时,她就无法再好好说话。

    爱令人狂,无外乎如是。

    “你自便,告辞。”

    界主离舍转身时也叹了口气,或许他心中隐隐也留有一点少许的期盼,期盼与最初喜欢过的那个姑娘,好好叙叙旧,道个歉,日后有什么不虞之事也好相见援手。但,姬彤章讲“卖身为奴”那一句时,界主离舍莫明地,顿时便再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想法。

    回到河边小院里,殷流采居然在垂柳畔小池塘边眨着比星星还亮的眼睛看他,界主离舍皱眉看着她:“十三,夜已深,你不去歇息莫非是在这里等我?”

    “界主,您和姬姑娘怎么样了。”

    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不开眼下属,界主离舍强忍住一指戳晕她的念头,挥袖道:“打听那么多作甚,还不早早歇息,明日早课若起不来,可是要罚的。”

    殷流采:人家头回当红娘,就想搞好售后服务嘛,算了算了,不打听就不打听。

    见殷流采真的乖乖转身就走,界主离舍看半晌她的背影,竟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最后他在垂柳畔,看着那几树垂柳良久,才摇头失笑。

    此夜,或许是风太好,月太明,柳丝太粘人,竟叫人心中生出万种情绪来,却又不知如何消得去。

    柳丝飞舞中,界主离舍复又垂首看一眼掌心,今夜,一切都不如掌心那点湿软深刻,仿佛至今仍然带着几丝麻麻的****,使人又似是心中满得溢出来,又似是缺着一大块,这滋味格外难以言喻。

第三十五章 茫然无措,路在何方

    未几日,各方人马齐至北聚灵洲,因桐山掌派新老更替,正好也在这几天举行典礼,是以各家人马都分成两拨。五岭峰这边,派来的是化嗔真君才游历归来不久的师兄庆云真君,这位殷流采都没见过人面,再加上她另换了一张脸皮,倒也不担心被认出来。

    北聚灵洲城主姚奉寿辰那日,出乎殷流采意料的是,界主离舍竟然在摇大摆,丝毫不作伪装地带着她前往参加寿宴。当门口唱礼的修士高喊“离舍魔尊至”时,满院真仙界正道修士跟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名号一样,有不搭不理的,也有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的,更多的却是冲界主离舍颔首致意。

    真仙界早已不是当年听见魔界中人就喊打喊杀的时候,界主离舍入主魔界之前,魔界乱了二千多年,那时候各方大魔头们光顾着跟别的魔头掐,哪有工夫祸害真仙界修士。界主离舍入主魔界之后,这位出身凡世大族的修士又把魔界治理得妥妥当当,刚开始魔头们表面上都写个服字给离舍,暗中却埋首苦修,以图来日可以压倒界主离舍,取得魔界界主之位。如今么……魔头们埋首苦修,只为等界主离舍渡劫飞升后,继续互相掐,他们彼此之前二千多年的仇,可大着呢。

    因此,界主离舍在大部分修士眼里,不过就是一名普通修士,只是有一大群比较糟心的从属而已。

    “离舍界主从来独往独来,今日竟与佳人同行,倒难得一见。”

    界主离舍竟也含笑与人寒喧,不多时,在场宾客多半都已经知道,殷流采就是十三狱狱主,近日出关,恰好带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殷流采默默在一旁看着,感觉这气氛还挺和谐的,竟没一点道魔相见的氛围。

    “你真是魔教十三狱狱主啊!”一群小姑娘们围着殷流采。

    殷流采:难道我能说不是吗?

    她点头:“我真是十三狱狱主。”

    反正不是咱真容,大家尽情的随便当猴子围观,无所谓。

    小姑娘们:“哇……好厉害。”

    小姑娘们的价值观是岌岌可危啊,尤其是有小姑娘还问她:“你修秃驴心经的吗?那个好不好修炼啊,我们宗派的上法好难,难得我时常想叛出宗门去魔界找魔尊求天下最好练的秃驴心经。”

    “那个……也看缘法,而且修了以后除渡劫飞升,否则必需保守持完壁之身,但凡有差池,修为会全部废掉。”

    小姑娘脸羞红地讲:“那个,也没关系吧。”

    知心姐姐版殷魔女有点忍不住:“大道漫长,总会有无聊的时候,万一你遇到了那个人呢,情呀爱呀,最难以自控了,还是慎重考虑比较好。”

    “说得好像你已经遇到了一样。”

    “是离舍魔尊吗?”

    “他好俊俏。”

    “俊俏的男修好多都喜欢冷着脸,生怕人喜欢似的,离舍魔尊竟爱笑,真难得。”

    殷流采严重怀疑,围绕在她身边的竟是初出山门的小姑娘,否则怎么会现场话题转变到这么微妙的境况。殷流采有些不知该怎么招架这些小姑娘时,北聚灵洲的小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离舍魔尊还是散修时比现在风采更盛呢。”

    这话题不能再歪下去,再歪下去,一群小姑娘追界主离舍后边要死要活,回头界主没准要找她麻烦,毕竟她在现场的时候都没力挽狂澜,界主到时来一句“要你何用”可怎么好。殷流采转移话题的技能绝对满点,不过三两句话题就被她带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最后抹把虚汗,不着痕迹从小姑娘堆里撤出,找个没人的角落好好蹲着,只等界主寒喧完把她领回去。使女从旁边过时,她要来些吃的喝的填肚子,一枚豆糕才吃一半,就见姬彤章朝她走来。殷流采完全忘记嘴里还有豆糕,嚼也不嚼地看着姬彤章一点一点走近,脑子里一个一个问句冒出来,一行一行地刷着屏。

    “她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她找我干什么?”

    “打探界主消息吗?”

    “如果不是打探界主消息,她找我做什么?”

    “我该说什么?”

    “如果打探界主消息,我是秉承着上司下属之间的保密条款,还是卖老板余情未了的前未婚妻一点消息?”

    “怎么办,她越来越近了,啊啊啊……她居然蹲下来了,别学我蹲角落好不好。我是习惯了蹲角落画圈圈的吃瓜群众,难道你也是吗?”

    殷流采:唔,我该不该微笑呢?

    “殷十三,有些事,我恰巧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

    殷流采:那么,你想说什么?

    “你那位法修第一的师尊,如今大概很不好,因为五岭峰不好,殷流采,你会怎么选,我有点好奇。”姬彤章身为皇室公主,消息总比别人灵通些。

    “哪里不好?”其实这时候,怎么都不搭腔,才不至陷进姬彤章挖的坑里,可一听化嗔真君不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就开口问了。

    “桐山大典就是姚道之为五岭峰准备的葬礼,这个消息,现在已然不是什么秘闻。”姬彤章急切地想将殷流采从她视线里赶走,所以一得到送来的这个消息,很快就想到可以借这个消息把殷流采弄走。

    殷流采听完,确实有马上就驭法器飞去五岭峰的冲动,但是也不是她怕死,还是她足够冷静。想起来她现在就是个炼气期,真回五岭峰,能不能帮上忙且不说,没准还要化嗔真君他们护着她。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呐,怎么可能单独战斗,她有粗壮无比的金大腿可以抱!

    殷流采满以为,界主离舍听她求助,就会派出人去襄助五岭峰,但界主离舍深深看她几眼后,竟然拒绝了她。殷流采惊讶地睁圆眼,却连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过短短三年,莫非你便要与他们同生共死?”

    不,没有三年,只有短短不到三个月而已,她……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要赶紧飞到五岭峰去。

    “界主。”

    “你可以去,但你若去了,以后世间便再无殷十三。”

    殷流采瞬间脑子乱成一团,她理不清思绪,更搞不懂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她比刚穿越时更加茫然无措,更加不知前路在何方。

第三十六章 满身泥垢,一身罪孽

    殷流采怀抱着心中百般滋味,最终还是选择出城飞往五岭峰。走出城门的那一刻,殷流采错愕地发现,哪怕时间再短,五岭峰……或者再准确一点来说,是化嗔真君,给她太多震撼,使她无法坐视那样一个人陷入危难之中,而不是前去。

    哪怕她什么也不能做,她依然觉得,她能去,就没有辜负化嗔真君。

    “界主的金大腿抱不上,可怎么办啊。”再胸中热血沸腾,殷流采也深刻认识到,这时的她对五岭峰,对化嗔真君来说,可谓于事无补,反而有所损,毕竟她修为低微。

    “界主……大概又惊又怒吧?”魔女殷十三的记忆中,尽是界主离舍待她有多好,魔界其他狱主对她有多亲厚,结果到她这里,连迟疑都只片刻,就转身决定去跟别人同生共死。殷流采自己想想,都替界主离舍有种好白菜养得无比水灵,最后叫贼偷走炖成一锅烂糊的感觉。

    “感觉很像是去送死啊!”

    殷流采叹口气,她还是很珍惜生命的:“我都有点看不懂自己了,道德阀值这么高,一点儿也不像我。”

    不管怎么说,两个时辰后,殷流采也已经飞抵五岭峰附近。路上,她已经抹去面上的伪装,又穿回在五岭峰时常穿的衣装,为的就是避免那位比她还要早回来的庆云师叔,把她和魔女殷十三联系起来。

    五岭峰附近已然有许多外人出入,平日里鲜少有外人来的五岭峰外诸山脉,如今竟然有人驻扎。殷流采避开人,寻了路径悄悄上五岭峰,好在五岭峰上的法阵虽然祭起,但仍出自化嗔真君之手,殷流采凭着身上的令符就能照常出入。

    这节骨眼上,化嗔真君自然时时关注大阵,这样一来,殷流采一穿过法阵,化嗔真君就已然知晓。殷流采脚还没站稳,就见化嗔真君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师尊,你没事吧。”

    “你怎么还回五岭峰来?”

    “听闻师尊和五岭峰有难,弟子自然要回来。”殷流采说完眉头皱得死紧,她在化嗔真君身上闻到了血腥气,虽然很淡,且有药香掺杂其中,但殷流采还是闻到了。作为一名法修,受伤到流血的情况极少出现,一旦出现,少说也已经丢了半条命。

    “此时你不该回来。”化嗔真君其实一点也不希望这时候看到殷流采回五岭峰,哪怕化嗔真君以往很期望他的每一个弟子都大仁大义,但这并不是说要拿命换。

    “我若不知道,自然不回来,可我知道了,怎么能不回。师尊,我不懂再怎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但我很清楚,如果不回来,你们又遇到意外,我的余生都会在悔恨中渡过。”殷流采身上,不仅有她自己感受到的,还有魔女殷十三感受到的。魔女殷十三喜欢五岭峰,敬爱化嗔真君这个虽看着面冷,却实则内里十分温柔的师尊。

    这世间,最能令人动容的,不正是人自身的大恶与大善。

    在殷十三看来,化嗔真君就是大善,且从不溢于言表,总是静默无言地表述着一切。

    化嗔真君看她良久:“他许你回来?”

    “不许,师尊,以后我就只有您了,界主或许再也不会搭理我。”殷流采走出北聚灵洲城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金大腿不再给她抱的认知。

    “既然回来,日后……倘有日后,一切自有为师在。”化嗔真君看得出殷流采心中忐忑,骤然失去那么大一尊靠山,内心无着落实属正常。

    将殷流采带上山顶后,化嗔真君将她扔给姜流素,姜流素见到殷流采,怒其不争地瞪她许久才说:“你这时候回来做什么,你是能帮忙打退来敌啊,还是能维持护山大阵,还得分神照料你呢。”

    “我回来了,仙楼也跟着一起回来,大不了,我们到时候都进仙楼去呗。进去后,修到渡劫后期再出来,被雷劈前,先把今日来犯五岭峰的人都劈了再飞升。”殷流采也是有仙楼这个底气在,否则,在她意识到自己是来送菜的,能迟疑一路好么。

    “万万不可,仙楼之事,再不能与人说。论起来,便是我,也恨不得当初没听到才好。”五岭峰上,并非每一个人都可靠,同门那么多人,但凡有一个打仙楼主意的,就殷流采现在这修为境界,记名弟子都够弄死她的。

    与姜流素坐下后,殷流采才问起五岭峰现状,得知眼下境况十分不好后,殷流采愁得快白了头:“素素,武力不敌,得智计来凑啊!”

    “你有计?”

    殷流采有计至于愁白头,她可从来不是挂把宝剑就敢唱空城计的智囊型人才:“我没有,但同门那么多,总能找个有计的人出来吧。”

    “咱们五岭峰啊,武力智计如今都在师尊身上呢。”也是近几千年来,五岭峰人脉凋敝,否则不至于此。

    “那师尊可有计?”

    “总不能把潮音师叔交出去。”

    五岭峰如果是能干出交人平事的宗派,不论殷流采还是殷十三,都不会对短暂相处的五岭峰产生愿与之同生共死的情感。更要命的是,即使是记名弟子,此时也并无怨言。

    满门上下,从长老到扫地的小童,竟无一个说出将孙潮音推出去的话。孙潮音几欲自刎以谢同门,都被拦下,他们……整个五岭峰上下,都曾堕入污泥之中,可以说是五岭峰,是五岭峰所有同门给了他们彼此救赎。

    若有一人,于你满身泥垢,一身罪孽,想回头又不知如何回头时伸手,一把将你拉出泥潭,你看他时,他都好似身负整个世界的光与亮,美与善。

    “总会有办法的。”五岭峰存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前来寻仇的强大修士,那时能打退,如今必然也会存在打退的方法。

    “可惜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已经无法修复,不然,岂会容姚道之猖狂。”

    “为何无法修复?”

    “无人能看明其中奥妙。”

    在殷十三的记忆中,有关于五岭四峰化诸天大阵的记忆,殷十三初入五岭峰时,姜流素就曾经带她去参观过大阵,且还看过阵图。殷十三法阵不算精通,看过就算完,但在殷流采看来,那阵图却眼熟极了。

    为什么像一个很有名的几何题,无法修复的难道是参考线?

    哟,五岭仙师莫非是穿越前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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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归来介绍:
爱,是人尽皆知的谎言
愿舍吾余生,换真心真相
———————————
殷流采穿越后,背着两座大山
一是原身求真心真相的执念
二是身为仙二代却修魔归来,并卧底仙宗的身份
作为三观正常的少女,殷流采决定先碎个丹重个修
然而,魔王他不肯干!
行行行,不肯就不肯,别动手动脚修魔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魔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魔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