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诸障不消,人心通鬼
清衍仙人却到底没有开口,出于什么,他自心中一清二楚,但殷流采却不清楚清衍仙人是顾忌她闺女在场。当然,如果不是苏融眼光闪闪地看着他,他也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是要给人当后爹的,清衍仙人自觉应该顾忌着点,至于他怎么知道苏融是殷流采闺女的——仙士要听个墙脚,偏又无人防备,怎么可能听不着。
实则,苏融一点要帮她爹看着她妈的意思都没有,她也觉得清衍仙人美美美,她妈要是和清衍仙人在一块,她绝对造成好么。又美,又温柔深情,还爱她妈爱得不要不要的仙人,自堪当配她妈。
三人这么不尴不尬游玩于山中,火焰彩虹消失后,三人向南而行,逐花开而去。那灵花仙草的香气薰得人十分舒畅,且还有定魂安神祛之用,走着走着三人都不自觉染满身花香:“玉京上仙,清衍仙人,前方就是我师尊清虚仙尊的洞府所在,不若下去歇口气。四方山的景致也极好,尤其是春季时雾瀑云海,十分动人。”
一路行来都没怎么停歇,正好是想喘口气的时候,殷流采和清衍仙人自然答应下来。四方山因被两条河流交叉而过,一条由东向西,一条由南向北,才被清虚仙尊命名作四方山。
“山中也没什么可招待的,灵果管够,河里的鱼滋味也好,玉京上仙似爱吃鱼,春季里四方山最不缺鱼。春水方才破冻,鱼正是肥美的时候,此时吃鱼正好合适。”苏融知道她妈爱鱼,仿佛上辈子是只还没吃够小鱼干的猫一样,干的鲜的,有骨头的没骨头的,大的小的,长得奇型怪状的,凡是肉质好,就没她不吃的。
“我很多年没有过垂钓之乐了,还是在真仙界星罗湖时,常与同门一道湖上钓虾,水中捞鱼。那你便寻个地方,我们一道垂钓去。”殷流采不由思念起星罗湖上的时光来,倒也不必猜想他们好不好,那般画风清奇的同门,必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
苏融“啊”一声,半晌才道:“到四方山以来,我都在山中修炼,都没怎么出过四方山,更没去钓过鱼,并不知哪里好垂钓。”
实话说,苏融讲垂钓完全只是随口一说,她的意思绝对是在湖边捞些鱼上来,烤也好煮也好,略解解馋就足够了。她实在不大能理解她妈的乐趣,垂钓不就是为鱼嘛,凭她妈那一念定乾坤的强大法,眨眼间就能捞起成千上万条鱼来,何必这么费事儿呢。
“春夏之交,当到水浅处垂钓,待到盛夏却当去水深处垂钓,我看那边便是浅水滩涂,便去那里垂钓好了。”殷流采指向南侧水草丰美的草滩子方向。
三人遂降落在那里,才支竿甩线放钩没多久,水中就冒起一团巨大水泡,三人目不转睛盯着,竟谁也没感知到下边是个什么。作为三人中修为最高的,殷流采自觉有责任罩着苏融和清衍仙人,便开口道:“你们且先退至一边,我去看看。”
话音才落,数十道水箭破水而出,殷流采闪避不及,只得支起防御,将水箭挡在外:“潜羽,下边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还没露出真容来我怎么辩根脚,要不我下去瞅两眼,九阙的仙河,想必不同。”潜羽说话间,从仙楼中飞出,很快现出本体如一条山脉坠落水中,不但溅起滔天水花,还将那原本正上升的不明物体压了下去。
片刻后,殷流采问:“潜羽,水里是什么?”
“什么”俩字殷流采都还含在嘴里,就见潜羽快如闪电一般化作小鱼又钻回仙楼中,然后急促慌张地道:“是通鬼,是通鬼,是通鬼,吓死老子了。”
“什么是通鬼?”
“人心通鬼神,九阙中破诸障未成而陨落者,轮回不收,到最后自然只剩下了人心通鬼,这便是通鬼。非魂非鬼,有生前半数修为,却不能入轮回,除非有什么天大机缘,否则,会渐渐消被仙灵之气抹去。下面那个通鬼,绝对是个很了不得的仙尊陨落成的通鬼。”潜羽说这一大段话都没喘气的,喘一口大气后又接着开口,“不过你不用太担心,通鬼不能离水,离水后,仙灵之气对通鬼的压制更大。”
“为什么破障不成会化为通鬼,真仙界破障未成还能入轮回呢。”殷流采觉得这待遇,反倒下降了,说好的上界中上界呢?
“又不是指普通的障,情障,孽障,因果障才会导致九阙仙士陨落成通鬼,真仙界修士想因为这些陨落成通鬼都没资格。”潜羽说完,心有余悸,说一声它要去缓缓神就再想继续聊下去。
“总有办法,让他们入轮回的吧?”不知为什么,殷流采可以转身就走的,但她却仍在原处飘着,心中涌出她都说不清从哪里来的悲悯。
潜羽本不想再说什么,但殷流采问了,它还是“啧”一声,答了她:“破障未成,心中便会有诸般怨憎滋生,除非能化解他们心中的怨憎,不然宇宙法则在上,如何会允许他们带着这股怨憎投胎转世,那岂不是要生出个为祸世间的祸种来。”
殷流采:“我觉得,这事我能干。”
转头,殷流采与清衍仙人和苏融一说,清衍仙人和苏融迟疑片刻,问她要怎么化解通鬼心中怨憎,殷流采答:“一念定乾坤。”
一念定乾坤是强法,可攻可守,但殷流采也只能勉力一试,毕竟她没干过这个。能不能成,她心里却并没有答案,降低飞行法器,贴近水面,殷流采等待着巨大泡沫下的通鬼慢慢上浮。
通鬼能感应到人生息,心中怀有怨憎,自然看着什么好端端的都想搞搞破坏。通鬼一浮出水面,殷流采便瞬间释出一念,将通鬼罩入其中,随着她的念,通鬼身上的滔天怨气如层层剥落的蛋壳一般碎裂。那被剥离的,不管是接触到空气还是流入水中都很快化为无形,殷流采这才松口气,仙尊陨落后的怨憎,若是不能消散,肯定会出大事,幸好这是九阙。
#这是因人伤己啊#
#万一我有天变成这样,还是希望有人能再抢救我一下哒#
第二二四章 因果业孽,远饶于情
通鬼身上怨憎被剥离干净时,殷流采见到的是一张她生平仅见的脸,蓝盆友是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好看,而剥去怨憎的通鬼,却是一张殷流采只能想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脸。不是天上帝君,也是人间天子,活生生就是一张帝王脸。
“不知前辈尊号?”殷流采恭敬有礼地一揖,不是她要多礼呀,她师尊好歹曾是一朝太子,看不惯她懒散,特地教的。为叫她好好守礼,还恐吓她来着,道是九阙中仙士个个不好相与,她要是不知礼,若有事他也救不下。
这锅九阙仙士才不背呢,不管清虚仙尊还是会真仙尊,都是可好相处的仙士啦。当然,殷流采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她被恐吓了,以前一直当真来着。有话说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三个月,殷流采现在早过三个月,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事实上,九阙仙士中多的是循古礼之人,殷流采这样没专门学过礼的,即使没人计较,那也不会认真相交,更有可能是搭也不搭一眼,话也不吐一个字。比如现在,已不是通鬼的仙士魂魄便是如此,见她礼数周全,便也礼数周全。
虽然所谓的礼,不过是一揖,不过是敬声称一声前辈:“吾乃纯钧。”
殷流采:和鸿钧难道还是师兄弟吗?
道祖鸿钧:你想多了。
这个词殷流采是耳熟的,纯钧是中国古代十大名剑之一,欧冶子所铸,为尊贵无双剑,倒是和眼前这位一脸帝王相的颇为相符:“纯钧仙尊?”
纯钧仙尊颔首:“四方山下,十三万年,有幸终解脱,惜此身别无长物,惟一言以谢之。”
殷流采表示不用,举手之劳,她却忍不住好奇提问:“敢问仙尊,因何入障?”
“因果业孽,远饶于情。”
懂了,情劫,殷流采又问:“那现在仙尊去哪里,是否已可以再入轮回,转世投胎?”
十三万年在四方山下受灵川之水日夜冲刷,虽比起仙灵之气要好些,但仍是苦难终日,不能解脱。如今一解脱了,不管是殷流采还是清衍仙人与苏融,都认为这位会斩去此生此世所有记忆与修为,投胎往来世去,重新为人。
或有来日,若能,再修大道,若不能,安安稳稳一世为凡人也可。
但纯钧仙尊却摇头遥望即使白日,在九阙也可罕见的杳杳宇宙,亿亿星辰:“愿归于无。”
既然愿归于无,为什么还要在灵川中受十三万年河水冲刷,那不是白受折磨吗?殷流采不解,苏融却看着看着,忽然出声:“仙尊是不肯带一身怨憎归去虚无?”
纯钧仙尊看苏融,含笑的脸上,如明珠映碧玉而生清辉:“吾曾游宇宙,于星河之中自创一宗剑法,愿受否。”
苏融虽然有师承,也不缺剑法,但却没拒绝,只点头并道谢:“多谢仙尊厚爱。”
纯钧仙尊将剑法授予苏融后,最后望一眼悠悠灵川水,凭空化作点点银斑,消失于三人眼前。清衍仙人和苏融都还好,殷流采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惆怅与闷痛快要让她承受不下,仿佛是有山压在她胸口一般,或许真是山来压还没这么难受。
“不知为何,我竟然万分难过,原本不该的,纯钧仙尊并不如何感伤,我们也没有必要去为他感伤,可我难过得不能自抑。”殷流采看着江流,想起了那句——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苏事默默看一眼清衍仙人,她大概是知道的,她妈这毛病,可能只她爹能治得了。可惜她爹一时半会不能来治,清衍仙人却未必能治,说来说去,她都开始想为“预备役后爹”掬一把同情泪,岂不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我自不会负你,何必感伤,每到这样的时候,你总是容易想多。阿采,便是你我如今的人生,其实也经不起太过细碎的推敲,真要推敲了……你我为何还要修道,为何还要长生,长生何益,修道何益,何为道,道如何使人长生,我们所在的宇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你我是否真实存在……细想心中恐惧便会自然滋生。阿采,你那句话我很喜欢,人生所谓快乐,不过是难得糊涂而已。”清衍仙人避重就轻,三言两语,轻轻将殷流采从惆怅的川流里捞到岸上来,为她拍干水,把她又带回云端。
苏融:爹,就算我想帮你,对手太强大,你又战五渣,我只能说一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
“是啊,长生的意义在哪里?”殷流采倒是很容易被带歪。
然而,这也是挖个大坑来埋人的话题,苏融就眼睁睁看着她预备役后爹三言两语把她妈捞上岸,又三言两语她妈带沟里。可真是……让人忽然就好想祝他们相亲相爱,地久天长。
将殷流采诸多问题糊弄过去后,三人连鱼也没兴致再吃,直接降落四方山中暂做休整。次日清早,苏融依着惯例,做了一桌子美味早饭,殷流采吃着吃着,抬头对苏融说道:“看你的模样若只是眼熟,这饭菜我便能肯定了,我认识你。”
苏融:这大约就是生于美食国度的人民的天赋能力,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女都可以忘,吃过的饭菜味道倒在脑海里根深蒂固。
清衍仙人看苏融,倒想知道这姑娘会怎么解释,这姑娘对他的态度,他心下自然清楚。现在就看她,怎么解释又不说破身份了。
求助的目光投向清衍仙人时,苏融很快知道,她预备役后爹打算袖手旁观,叫她自己正面被她妈质问。苏融尴尬极了,她一时间上哪儿想话搪塞去,而且这眼光湛湛的,让她都没法往下编话。
最后还是看出她不擅长编瞎话的清衍仙人出言解围:“阿采还记得十二楼吗?”
“记得。”真仙界第一大饭馆,他们家厨子的大铁勺下,有无数姬氏皇族及魔修道修躺平求吃。
“她就是那个苏家的后人啊。”
嗯,苏世襄也是那个苏家出的,清衍仙人倒一点虚话都没有。
殷流采:“原来是这样,我道这味道怎么熟得慌呢。”
#我就静静地看你忽悠我妈#
#苏家还挺能搞事嘛,又是搞政治,又是搞修道,又是搞美食的#
第二二五章 迟来一时,便迟一世
虽然苏融并不知道情劫之事,但她越看她妈越有点害怕,总觉得这样下去要出大事情。偷空溜走,对她妈和预备役后爹说要回去修炼,转过背去就跑到化嗔仙君面前把满肚子疑问倒出来。
待一听情劫二字,苏融是修为低,又不是眼界低,清虚仙尊这做师尊的,不仅教导修行,也教导常识及为人处事。因而苏融心中对情劫是什么样的劫难一清二楚,故此她又多问了一句:“那清衍仙人便是应劫人吗?”
“正是。”
听罢,苏融不由得在心底默默给清衍仙人点一屋子蜡,心里想着回头要督促一下清衍仙人。有工夫好好修炼,别成天跟她妈四处浪去,到时候死在她妈的情劫上可一点不算好死法。
后爹眼看着要悬,看来还得跟亲爹,苏融相信她妈肯定能超脱情劫,法修斩“我”,对立道为仁的她妈来说,斩起来虽困难,却也不是做不到。待“我”一斩去,情劫立消,估摸着她妈的记忆就要回来,到时候必然还要和她爹天天秀恩爱秀旁人一脸血。
“师祖,我是不是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生我一遭,我不曾承欢膝下,好歹也得做点什么。不说什么报不报养育之恩的,到底是一家人,他们劫来劫去的,我能帮上哪怕一点忙也是好的。”苏融自己是想不出来,只得求教化嗔仙君。
化嗔仙君含笑眼中波光微漾:“你可以去找苏世襄,情能割舍,血脉却割不断,往往忘情者,待要再重拾于情时,最先拾回的不是爱情,而是血脉之情。”
苏融不解:“为什么?他们俩人之间,我就是化作一根针,都夹带不进去啊!”
苏融没有两人秀恩爱的记忆,但道祖鸿钧有呀,化嗔仙君也有呀,苏融想知道,他们俩人有好多槽能吐给她的。
“血脉天生,爱情在后,自然是先拾回血脉之情。”化嗔仙君看苏融时,眼中意味万千。
虽然苏融没能全看懂,大半还是看懂了的,无非就是要她去激一激她爹,好叫她爹早早拾回情来:“说起来,以身合天道,忘情忘性,倒与太一宗那部《太上忘情》修法十分相似。皆是先有情而后忘情,不过《太上忘情》的宗旨却是最终又拾回情。这样一想,我爹也应当可以将情拾回,本就没什么不同。师祖,不若我们去太一宗借这部修法来观参一下,殊途同归嘛。”
“何需去太一宗借,九阙中有太一宗飞升的前辈,前往拜访求取修法便是。”修士飞升九阙后,常见有借修法互为观参的,是以并不难借到。
苏融一听好借,便要自己去,化嗔仙君才化为仙君,还是多稳固一下为好。苏融顺利借到修法后,求她师尊送她去蓝星见她爹,清虚仙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师徒俩去往蓝星时,殷流采和清衍仙人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风好景好,花月正好的晚上,两人正想好好进行一下深入的交流时。殷流采还没等清衍仙人碰到她,就用力将清衍仙人推开,推开后她自己都傻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这是怎么回事?”
清衍仙人心中苦笑,脸上却并不露:“或许是我急切了些,阿采莫气。”
“我没气,之前我也觉得水到渠成,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推开你。”殷流采完全懵了,她深深觉得,她都已经开始不了解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明明什么心理准备都做好,明明自己都觉得素那么多年,是该吃肉的时候,怎么肉都送到嘴里却要往外吐呢。
嘤,明明这块肉这么美味,怎么忍心往外吐,这是犯罪啊!
“许还未到时候。”
“也许吧。”要不还能怎么解释,难道她就是那种真天山白雪莲,脑子有点污,其实内心纯洁得想要永远静如处子的那种人?
嘤嘤,早知道她该去修禅宗,剃个光头,什么烦恼都没有,现在倒好,还要操心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
“不要多想,先回去歇着。”
殷流采还是有点不死心,看一眼喷香美味的好肉,道:“你别动,让我亲一口再说。”
清衍仙人动了就是傻子,他站在原地,满含期待与温柔地看着殷流采。殷流采倒是顺利亲到了,只是舔一下嘴唇,总觉不对,她狐疑地退开,目带深思地看清衍仙人:“明明还好呀,可我为什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大约,因为你我还未结为道侣?”
怎么会,她可是来自现代的地球人,怎么可能会反感和男盆友的婚前深入交流,开什么玩笑,她节操不可能这么高:“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我得想想。”
“自然可以,不急,阿采,岁月漫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清衍仙人语调轻扬,心中却微沉,即使这样也不行吗?即使她什么都已经不记得,她却仍然下意识地拒绝他。
似乎只是迟来一时,便迟了一世。
殷流采看着清衍仙人,眼中流露出愧疚来,谈恋爱遇到她这样的女朋友,大概很苦恼吧。但清衍仙人却只是满目柔情,丝毫不怨怪,温柔得让她开始害怕,害怕不能回应这样的深情,偏偏这深情又是她撩起来的,害怕最终要辜负这深情,偏偏她又曾那样欣然地接受这份深情。
“我难道就是那种看人脸好,就心动,得到了就甩脱,因为不是真爱的渣女?”殷流采问这话时,能回她的只有潜羽。
做为一只辩龙,还要负责处理情感问题,潜羽深感无能为力:“可能是因为太看重,太在乎,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是这样吗?”
“必然是这样。”就算不是,也要忽悠成是,否则叫它怎么回答,又不能直接把什么都告诉她。
殷流采: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啊,咬人嘴唇的时候,我一点没想什么在乎不在乎,看重不看重的的,只有下意识的想要推开。
#那便且听我忽悠#
#谈恋爱遇到殷流采,真叫倒八辈子血霉#
#前生没积德,才会爱上她#
第二二六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情劫这种事,身在劫中,越是很难以察觉。
应劫人自然是知道的,陷劫人却怎么也明白不了,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能申请个心理医生吗?”殷流采在现代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一天需要心理医生这样的存在,然而人吧,一生命漫长,一投身修道,就会产生出无限疑问。很多时候,这源于自我怀疑,更多的时候,这来与宇宙间一切事物的奏对。
道祖鸿钧有些懒得理会她,但到底没拒绝殷流采要求回地球找心理医生的请求,道祖鸿钧也想看看,一个情劫而已,殷流采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回到地球,殷流采立马找了一位较权威的心理医生,然而,当医生问她:“那么我们来谈谈你的事情吧。”
殷流采:我竟有种“这该从何谈起”的张惶无措。
“医生,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男朋友,我很爱他,他也很好,我们都觉得一切是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要展开更深入的交流了。可是明明什么都对,甚至我心里也很乐意的,素到现在我也不容易是吧,是时候该开荤吃肉了。那么好那么好的男朋友,美得我每天醒来都会觉得他比昨天更美好,我居然下不去嘴,医生,这是为什么呢?”殷流采殷殷地看着心理医生,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心理医生:我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咨询,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你心中除了他确实没别人?”
“当然没有,我这么专一的人,如果心里有别人,当然是去搞定他或制作事故被他搞定,怎么可能去撩其他人嘛。我确实很爱我男朋友,每每看到他都会……都会心里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以前觉得这样的形容是作家美妙的形容而已,但是真到爱上他了,就觉得第一个写下这句话的人不但是个天才,还真正遇过一个能令其心如小鹿乱撞的人。”殷流采恨不能指天誓地,以证自身清白。
“他确实很爱你?”
“绝对的。”她好歹是上仙,修的是一念定乾坤,真想知道点什么,根本一点不费劲。再说,一个人爱与不爱,何需动用一念定乾坤,全凭心和眼睛就能看个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颇具权威的心理医生,医生自然是见过很多意外状况的,于是他建议可以催眠试一试,通过催眠或许可以问出殷流采心中真正抗拒的原因。对于催眠,殷流采提出质疑,不是别的,她神识强大到连道祖鸿钧都觉得稀奇的程度,委实很难被催眠。
“一般来说,是有效的,但也有失败的例子,不过,我建议还是试一试,毕竟成功催眠的概率不低。”
殷流采也不好解释说“我是个上仙,我神识强大无匹”,只能任心理医生放手,怎么能行怎么来。显然,催眠是不可能成功的,心理医生坐回沙发上后,殷流采也坐起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抱歉,显然我很难让你真正敞开心扉,这样吧,我们再谈谈,实在不行,我可以推荐几位在情感咨询方面很出色的心理医生。”
“好的。”
“我们换个问法,殷小姐,在没有遇到你的男朋友前,你对于爱人的想象是什么样的?”
殷流采“啊”一声,然后大笑道:“在那之前,爱情对我来说还不如一盘鲜下的菱角。我同宿舍的同学,曾经为爱自杀,所幸没成功,她被救了回来,没出什么大事,后来她大彻大悟,就说了这么一番话。‘我醒过来的时候,就一念想,今年鲜下的菱角莲藕我都还没尝上一口呢,要真死了多不值得’。她这番话,对我影响还蛮深的,如果不是……”
忽然间,殷流采陷入沉默中,她不明白,她一直坚持着这样的想法,为什么忽然间,连一点转折都没有,遇到清衍仙人,就自然而然陷入了爱与被爱之中。这不科学,也不符合常理,每个转变都要有心理转折的过程,殷流采活这么些年,她还是敢说一句了解自己的,她绝对绝对不可能跳过这个过程,就是将来她修成仙尊,也豁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殷小姐?”
“医生,很奇怪,我这个人还蛮执拗的,不怎么好说服。别人想说服我不容易,我想说服自己也需要一个过程,但遇到我现在的男朋友时,我竟然没有一个自我说服,或被我男朋友说服的过程。”殷流采不由陷入迷惘中,人生如果是拼图,她肯定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最关键的一块,导致人生都有些不完整了。
“就像吃包子,咬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是个白胖包子,吃到嘴里却只有馅。”心理医生通过一小段谈话,显然已经略对殷流采有些了解了,说话用的都是殷流采最喜欢的方式。
殷流采太喜欢这个形容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医生,你能帮我把不知被谁吃掉的包子皮找回来,没有包子皮的包子是不完整的。要是只爱吃肉馅,我就会直接选择吃肉丸子呀。”
“你的情况,倒很像是被催眠过,而且留下了暗示,拒绝被再次催眠,因为包子皮是你自己吃的,有可能滋味不好,有可能变质了,有可能吃完上吐下泻,所以你选择了遗忘。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说一声抱歉了,如果是专门擅长催眠的心理医生给你催眠的,我无法再次催眠你,并消除暗示。”心理医生也不是没遇到束手无策的患者,很爽快地举白旗。
殷流采想的却是:肯定没人能催眠我,我也没去找过别的心理医生,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我自己给自己催眠的,并下了心理暗示。这里的催眠可以是封存记忆,可能是将记忆割离抹去,当然也许是她曾走火入魔,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不管是哪个,似乎都不要再想起来最好。
嗯,那就算了吧,至于蓝盆友,谈着谈着,没准就能接受了呢。
#虽然很好奇,但是自己选择忘掉的记忆,还是随它去罢#
#早料到会有这一天,早准备好了#
#没有什么,比自己下的暗示更强大#
第二二七章 由来爱恨,以心鉴之
殷流采对解决她问题的医生还是很大方的,付完咨询费,还送人一卦,虽然说她卦演算得不怎么样,但那是指演算天机,演算同为修士,同为仙士的道友仙友们。到演算凡人上,殷流采绝对一掐一个准,也实在是这位医生面相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要不殷流采这样懒的,怎么可能会多事。
临别时,殷流采对心理医生说:“医生,不管你信不信,最近三天,最好不要出远门,有生死大劫。虽然避过这一劫还有一劫,但这劫过去,再来就是生劫,无非受点磨难,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心理医生:……
这咨询闹得,难道还要倒找她钱?
心理医生自然不能信殷流采,而且他最近也没有出行的计划,但没出两天,下午快结束最后一个患者的咨询时,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位相熟的同行来的,邀请他前去为一位患者作会诊,一般来说,这样的事他会随口就答应,因为很巧,接下来几天,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但心理医生莫明一下子就想到殷流采的话,答应的话到出口时变成了拒绝,心理医生大感莫明其妙。
殷流采:我下暗示了呀,你催眠不了我,我催眠暗示一下你,分分钟的事。
道祖鸿钧问她怎么想的,殷流采答:“我根本没多想,看到就说出来。”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说出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下暗示?”
“我怕他不听啊,生死劫本来就存在变因的,并不是说每个人生下来,寿命就确定了对不对。就算上天给人一百八十岁,要往死里作的话,能不能活到十八都是个问题。他帮我解决了问题,我看到了就顺手为之,既然决定要救,当然希望能救到,于是我就给他下暗示了。”殷流采不会承认的,她还有点小小的恶趣味——你看你催眠不了我,我却可以催眠你呀。
道祖鸿钧轻“啧”一声,大抵明白他为什么能看殷流采顺眼,不止因为是她是地球人,还因为殷流采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可以被称为可爱的天性:“小红啊,你不愧了三千载文章教化。”
“这跟三千载文章教化有什么关系,爹,你对历史也很有研究嘛,论文章教化,可以从周朝算起,正好三千年左右。”殷流采这时还没丢了历史生的本能。
“因为有件事,我本来不想点醒你,但,你这么可爱,还是点你一句罢。”道祖鸿钧说罢,看她,意思是“你要不要听”。
殷流采“嘻嘻”笑一声,点头说:“看来,在所有亲爹眼里,女儿再怎么着也是世间最可爱的。”
“人一生,什么都可以假装得出来,唯独爱与恨,装出来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道祖鸿钧一眼看出殷流采身陷情劫之中,情劫如何能催折人,道祖鸿钧自然也清楚。
殷流采收了笑:“爹是说,我和清衍仙人之间?”
道祖鸿钧但笑不语,殷流采长长叹出一口气,低语道:“原来,爱不爱,都这么多烦恼,原来,爱人与被爱,也这么多烦恼。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烦恼事呢,爹,你有烦恼的事吗?”
“有啊。”
“什么?”
“你。”重寻回属于人的情感后,殷流采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地球人,虽然严格说起来只是来自于地球的灵魂,但她用她的可爱,让人轻易生出牵绊来。一声“爹”可不是随便喊的,喊出来便是缘法,他不许,殷流采也喊不出来。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殷流采贫嘴罢,又发愁,看来她这渣女是做定了,满腔愧疚快把她淹没,“他那么好,为什么不可以呢?”
“若是爱情单只是一个好字,就什么都可以,哪来那么多悲欢离合的事故?”
也是,殷流采摇头再叹一声,念了半阙词:“终日行行坐坐,未曾识、展眉则个。若还不是、前生注定,甚得许多摧挫。去你行、有甚罪过。送一场、烦恼与我。”
道祖鸿钧只看她不说话,许久之后,一脚把她踹出地球:“赶紧滚,别留在地球裹乱。”
上一秒还温情脉脉,下一秒就翻脸无情,殷流采深觉得,道祖鸿钧也需要个心理医生。吐完槽,她便看着近在眼前的九阙,心下涩然。她此刻去见清衍仙人,待说过话,清衍仙人必然也要这样想她,别前情依依,别后再见,就决定渣了他。
“感觉好对不住他,万一他要打死我,因为心里的愧疚,我大概都不愿还手。真不知道世间那些负情人,怎么好端端活着的,我都快愧疚死了。”殷流采说罢“哎哎哎”地捂着胸口,不是心疼,是心虚。
“潜羽,你都不安慰我的吗?”
“你觉得这时候需要安慰的是你吗?”
没好气地“哼”一声,殷流采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我总觉得,有那么一个人,我在等着他。难道我还在等等生命中注定的真爱吗,我都好想说服自己,清衍仙人是哪里不好,你不爱他。又高又帅又富又有风度,还情深似海。我要有个女儿,我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我没女儿,按说我就想把自己嫁给他才对呀!”
“但现实是你不想嫁。”
“所以啊,问题出在哪里,明明他远远高过我对伴侣的所有条件,可以说是比神还完美的男人。不是说不爱,才会有万千理由吗,可我找不出半个理由不爱,这样的人都不爱,能爱什么样的人呐。”
“由来爱恨,以心鉴之。”
“诶,这话说得也……”
殷流采长吸一口气,缓缓转身,清衍仙人依旧含笑注视着她,眼中却不浮上似浓还淡的悲伤,那悲伤一点一点拷问着殷流采的灵魂:“衍衍。”
“别这样,你不欠我什么。”
“世间最不能欠的我都欠了,还差什么吗?”
清衍仙人却摇头上前,极近极近地深深注视殷流采一眼,然后移开视线向宇宙深处的群星之中:“本就是我偷来的片刻欢娱,然窃居不长久,终有物归原主之日。”
“物归原主?”
“你的不爱归还予你,我的爱,你也还给我便是,何需多烦恼。”
殷流采:这样我更觉得对不住你了。
#说,你心里藏着个什么样的小妖精,竟然连男神的垂青都无动于衷#
第二二八章 岁岁年年,暮暮朝朝
殷流采极尴尬,极愧疚,恨不得自己打死自己时,清衍仙人问了一句话:“若有一人,你深爱而不得,你当如何?”
“死缠烂打?”
“若他生厌?”
“念念不忘,也没能得回响,那就你即无心我便休。”殷流采恍然间感觉,似乎她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不然怎么会脱口而出,毫不假以思索。
清衍仙人便笑:“便是如此。”
“可是……至少要揍他一顿吧。”
清衍仙人轻轻一扬手道:“但是我打不过你啊。”
这话倒是无可辩驳,殷流采也不至于真说“我不还手,你打就是”,她默默低下头,轻叹一声:“对不住。”
“是你没那运气,我这么好,你都不爱,合该叫你去爱个令你牵肠挂肚,令你悲喜交加,令你识遍人间相思苦的人。我自会去寻个好姑娘,她待我之心必如日月,我待她亦如是。”清衍仙人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
正因为这笑,正因为从头到尾都温柔,让殷流采觉得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残忍的。因为,她反倒一直在被安慰,因为,看起来不是她要分手,而更像是他无情弃了她。
作别之后,殷流采愣是哭了一场,化嗔仙君问她:“你哭什么,他都没哭,你倒好意思哭。”
“你是我师尊还是他师尊。”殷流采嘤嘤嘤地问道。
“虽是你师尊,却也不好睁着眼说瞎话。”化嗔仙君委实觉得,爱殷流采是清衍仙人这辈子最倒霉的一件事,便不说清衍仙人,苏世襄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有一点好,好歹苏世襄是殷流采死缠烂打来的。
虽然被化嗔仙君的话噎着了,但殷流采还是领会到了化嗔仙君的美意:“师尊,我心里总觉得很对不住他怎么办?”
“能偿则偿,不能偿……他心情愿,你待如何。因而说,情之一字,最生烦恼,你偏惹了,便只能生受。”化嗔仙君看着,殷流采离斩我,也不远了。原本该他来提,但不知谁点化了殷流采,竟叫她领悟了些许,虽然还远得很,但种子既已种下,不怕不发芽,不怕不长成参天之树。
然而,殷流采这情劫只怕不好超脱,因她又生了另一劫。因不能回应清衍仙人而产生的愧疚,对于立道为仁的殷流采来说,如同毒药,若这愧疚不能尽去,早晚这一劫会生出万千波澜来。
所以说,应劫者不好做,再洒脱,也备不住有个像殷流采这样,愧疚也能愧疚出一劫的人来。化嗔仙君还能如何,只能暗中想着,得给清衍仙人找补点什么,至少要叫他在劫来时有一战之力。
啧,为人师者大不易,操心完这还有那,操心完那还有其他。
殷流采这人吧,没欠过人,也没被欠过,她从来不知道欠人的滋味。有句话说得好,钱债好还,情债难还,殷流采这才总算是深切感受到。
“总感觉像这样的时候,我应该可以找到人商量才对,还不是一个两个,是好多个。”殷流采被化嗔仙君赶去修炼时,边走边犯嘀咕。
“算了,不去想这些,情债也不想,无非就是将来赴汤蹈火,雪中送炭。虽然衍衍未必有用到的时候,但这心还是要有的,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人家情深似海,报不了情,也得念衍衍的好。”殷流采这时候越想越觉得自己眼瞎心也瞎。
再说苏融去了蓝星,天天跟她爹面前上演亲情大剧,要说在补内心戏这方面,苏融绝对像她妈。苏世襄天天什么也不用干,光她一个人,都能演出年度大剧来。
苏融:“爹,你这样无动于衷,怪不得我妈要封存记忆呢。你再这样下去,会失去我妈的,可不是日常说笑,是真的会失去她。师祖讲超脱于情劫斩我即可,斩我是不危险,可千万斩我的人中,也总有那么一两例失败后致堕入深渊的。爹,你也知道,九阙中修士若陨落,但心中有所执念有所怨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封存记忆?”这事没人跟苏世襄说过。
呃,说漏嘴了,苏融不会承认她是故意的:“是啊,因封存记忆,她又神识强大,总会留些痕迹,这些痕迹怎么也擦不去,所以她如今陷入了情劫之中。”
“因我。”
“除因你还能因谁。”
苏世襄沉默片刻,道:“因怕捱不过岁月流长?”
“看,爹还是很了解妈的,那为什么,我看爹你没什么找回情感的想法。你是不再爱我妈,还是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苏融还挺不想听到肯定答案的,万一真是肯定答案,她回头该怎么跟她妈说。可不问,难道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伸头缩头总要一刀,那就早死早超生呗。
“苏融,以人身合天道,需将一切割裂。我虽仍有名,虽还是人身,但已是天道。你所说的,爱与不爱,重要与不重要,于我是没有意义与价值的。”苏世襄试图温柔一些,向苏融道明。
即使如此,在苏融眼里,她爹还是一张无情X冷淡脸:“那我呢,我也不重要吗?”
苏世襄只笑不答,看向苏融时,眼里是含有温柔的,但却与看初生的雏鸟,破云的旭日,柳梢的新月一般,是对天地万物,所有生灵一视同仁的温柔。
苏融:怪不得我妈选择封存记忆,因为确实很拿他没办法。
“爹,当年你为什么会选择以身合天道,外公是因怜惜地球的生灵,怜惜洪荒万物,你呢?”苏融问道。
“因……”想生生世世,岁岁年年,暮暮朝朝,与她长相见。
苏融“嗯”一声,等待着苏世襄“因”之后的答案。
片刻后,苏世襄迎风望向远方,追忆缅怀了片刻后,才答苏融:“因不愿分别,因求长相见,因想生生世世,岁岁年年。”
苏融不觉有些微醺,哪怕割去了属于人的所有一切,这承诺,这愿望她爹还记得无比深刻。因为,她在这一刻,看到了她爹深植于灵魂的温柔,极浅极淡,如野火烧尽的原野上,为春风吹绿的嫩草。
#这样的情,我也想要#
#我不像我妈这么能折腾#
#嗯,也但愿不遇到我爹这么能陪折腾的#
第二二九章 灯火辉煌,长夜不夜
殷流采这人,对于问题的解决,已经习惯了简单粗暴,没人帮她,她就会撸起袖子自己开始干。比如……找个试试,清衍仙人之外,是不是谁都不行。
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殷流采冲动起来,她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知道会被劝导,便连化嗔仙君也不禀报,自顾自寻个不讲究节操的世界,她觉得,凭殷十三这好肉身,想约X应该不难。
这世上,要情不易,要肉怎么会难呢。
抱定这样的想法,殷流采来到一个以科技为主的世界,别怪她先入为主,非科技文明的世界,发展到最后都会对节操有一定诉求。比如修仙世界,比如古武类世界,再比如魔法世界,虽然也不是没有***不堪的场面,但整体上,没有科技文明世界那么方便快捷。
这个世界被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命名为“伊图”,在该世界的语言体系中“伊图”的意思,按殷流采自己的翻译,应该叫作永恒的乐土,所以殷流采将其称为长乐星。
长乐星的天道应该存在也很久了,有清晰可辩,且也很庞大的识念,殷流采和长乐星的天道沟通得很愉快,很快就被获准通过。殷流采降落的地方是一处大都市,灯火辉煌,长夜不夜,是轻易便能让人迷失其中的酒绿灯红。
“啧,这些还不如衍衍呢,怎么办,别说衍衍,比我见过的大多道友仙友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殷流采以为很容易的,结果到酒吧一看,诶,别提有多扫兴,“这可真是见过波澜阔沧海,观过云雨梦巫山,别的云和水,就再也没什么看头。”
被迫作了跟宠的潜羽:“你自己不吃的,怪谁呢?”
“怪我怪我,我瞎嘛。”殷流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换个方向,“起码得长得好看,这酒吧里……真没一个能好看过我的,别说还要比衍衍。”
“程红,你是忘了自己是谁吧。”潜羽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这是殷十三的脸,殷十三的身段儿,至于程红,何止比殷十三差十万八千里。人常形容漂亮的女孩子是神仙妹妹神仙姐姐,殷流采是披着殷十三的皮真成仙了呀。可想而知,原本十分容貌,如今已成千百分,好看得殷流采偶尔照镜子时,都能捧着脸发出赞美的喟叹。
“我倒没忘,可你想想,两个赤条条的身体搂成一团,一张脸是我现在这样的,另一张脸是这里其中一个,那画面……我都不忍心去想。殷十三要是看到,非回过魂来揍得我满脸开花。”殷流采感觉自己绝对是被真仙界的美男同道,和九阙的各型各款的仙君仙尊们养刁了眼界,这才会觉得在场的没一个能衬得起的。
潜羽:好吧,你赢了。
“那你现在要怎样?”
殷流采这时正痴痴抬头看着电视画面,画面中站在中央偏左侧的,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就很符合她的审美观:“他就可以。”
潜羽:看你眼都亮了,肯定可以。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上镜化妆的效果。”殷流采决定亲眼去看一看,至于电视里的内容讲的是什么,她压根没去关注,她的关注点在于,“明星上镜,那妆厚得能刮下一层粉来,但愿底子好,诶,就是底子不好,化着妆也行嘛,又不是找伴侣。”
潜羽倒是关注了一下电视里的内容,但一来它不太懂,二来殷流采是时候栽个跟头了。她再不摔一摔,估计就快要认不清门朝哪开,自己姓什么,到底几分斤两。
潜羽什么也没说,此界天道大约是头回见过能沟通的,默默传来一念——愿你顺利。
殷流采:这温馨服务,都快赶上我爹了。
向天道打听一下地址姓名,殷流采便念叨着“名字也很好听”,就朝着这位“名字也很好听”的倒霉男人飞奔而去。当然,天道是不会许她真飞的,幸好离得不远,坐个车,当天下午便到了“名字也很好听”家门外。
潜羽深深觉得,殷流采正在越走越歪的路上,可情劫这玩意儿,别人再怎么点,终还是要她自己吃亏受罪了才算完,潜羽只能静静看着殷流采挖坑自填。
“说起来,我穿越后遇到的都是名字很好听的,比如我师姐流素,比如清衍仙人本名也好听,还比如……王斯年,是不是修道的都很注重将名字取好。”
真是槽点太多,潜羽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流素流采都是化嗔仙君赐的名,清衍仙人的名字也是门中长辈赐下的,除化嗔仙君,其他人都不是爹妈取的。至于王斯年,要不是他生得太好,你会觉得这名字好听?”
殷流采:……
在殷流采误以为王斯年是演员时,她就没去关注对方是什么人,而她忽略的王斯年的背景,却恰好是此界天道,都会误以为那是命运之子的存在。倒不是说这人拥有多少财富,出身什么样的家族,如何位高身贵,一个人长成那样,还在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他人远远不能及,这便是成功。
如果有人不止在一个领域他人远远不能及,而是在很多领域都拥有他人难望项背的建树,那么这个人就只好被称作命运的宠儿了。
命运的宠儿王斯年生活极其规律,一到九点半,准时睡觉。所以,殷流采摸进别墅去的时候,王斯年已经坠入睡梦中。看着美人儿,呼吸轻缓和柔地躺在如冬夜星空般深蓝的被子里,殷流采感觉自己特别不是东西。
“我这样,和**大盗有什么区别,我是有节操的,不行,这样怎么可以呢。”殷流采自己都有些恨自己,每到好肉当前,就会怂。
清衍仙人的肉难道不好吃,眼前这块美死个人的肉难道哪里不好,都不是,她就是下不去嘴!
“海棠春睡午迟迟,多美,是不该去破坏。”
殷流采是属于别人很难说服她,她说服起自己来却比闪电都快的,于是她对美人送上无限赞美之后,飘着往外走,以免打扰到美人好梦。
“不对,这个人,有几分熟,像是在哪里……”吃过?
#牛肉还是六分熟的好#
#要是肉质好,我喜欢四分熟#
#至于人,有个七八成熟就可以吃了#
第二三零章 璀璨温暖,令人忘忧
当殷流采说王斯年有几分熟时,潜羽开始装死,任凭殷流采怎么惊讶,都跟死得连魂都招不回一样。殷流采这时光顾着觉得王斯年熟,倒没去计较潜羽为什么选择这样紧要的时机装死。
“是真熟,不是因为我肖想人家的肉。”殷流采干脆蹲在床边,手臂枕在床沿上,下巴枕在手上,看着王斯年面朝着她的睡颜。
此时,卧室里忽然开始有了微弱的光,先是极弱的,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增强,待到能正常照明时,王斯年正好全然睁开眼。那眼里,莹莹如星的灯带,似烟花炸开,他目光并不如电视上那般清清冷冷,反而带一点温度,虽不如何暖,却也不凉,似是恰到好处适宜人体温度。
看见床边有人,王斯年眼里有明显的惊诧与怔然,片刻后,看一眼卧室,似乎确定了是在他自己的卧室,这才开口说话:“你是谁?”
殷流采摇一下头,“嗯”一声否决这个提问,并反问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是谁,为什么看起来这样眼熟?”
也许是殷流采搭讪的梗太老套,又或者是王斯年的人生中,曾多次被这样搭讪过,所以王斯年轻易被殷流采勾起笑意来,只是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哭笑不得:“王斯年。”
“我知道你叫王斯年,我叫殷流采,你……我们以前肯定认识,而且还很熟悉,不然……不然我看到你怎么会觉得你就像是那块最后的拼图。”殷流采专注地盯着王斯年,浑然不惧被当成变态追踪狂。
至于王斯年,或许原本是要把殷流采当变态追踪狂的,但殷流采一身气质,怎么也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当她满怀疑问时,表露出的是深深的不解,眼神清澈而充满疑惑,并不具变态气质:“我想,我三十二岁的人生中,并没有出现过姓殷名流采的人。”
一句话,让殷流采心中猛地有点疼,有点酸涩,如同约人天涯海角,却到了天涯海角都不见相约的人前来:“那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觉得认识你,我的记忆……别人不可能动手脚,要动,只能是我自己。”
说罢,殷流采凑近王斯年的脸,半眯着眼睛问道:“你做了什么,让我选择忘记你,或者说,我做了什么,让你也忘记了我?”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技术?”
殷流采:啊,不对,这是个科技的世界,我周游宇宙并没有到过这个星球,因为到过的星球我都在星图上标注过。那这意思是说,我认识的人其实在我以往曾到过的世界?
在心里数了数自己去过的世界,殷流采还算乐观,幸亏她还没怎么周游满宇宙,不然真不好回头查。想到这,殷流采再看一眼王斯年:“不好意思,夜已深,打扰了,你早点睡。”
王斯年:……
“不管你认识的那个人是谁,如果他对你很重要,重要到你对自己的记忆动过手,看到和他相似的人还是会眼熟。那么,殷小姐,请恕我多嘴,你不该让自己忘记他,你这样反而多增加了很多麻烦,很多故事和事故。”王斯年说罢,冲殷流采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略显凌乱的头发,衬着那映着灯光的双眼,璀璨温暖得能让人忘记所有忧愁。
殷流采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听到王斯年的话又收住脚步,折返回来看着王斯年。最后,她指指卧室外的起居室,对王斯年说:“不如,请我喝杯茶,如果这不会让你误会的话。”
很久没回到文明社会,殷流采几乎忘了文明的男女,是怎么来往的,嗯,还要加个定语,普通关系,没有暧昧纠缠的男女。
王斯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不以为意,他披了外套坐起来烧水沏茶。殷流采大半夜翻墙来,吵醒主人家没被揍,还要人请她喝茶,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要点脸,拿出糕点水果来摆上:“尝尝我家乡特产。”
地球,真仙界,九阙,对殷流采来说都是家乡,所以拿出来的糕点水果,有来自地球的糕饼水果,也有真仙界的灵果内干,九阙的仙家点心。长乐星是有空间钮的,虽然很罕见,有市无价,但王斯年肯定见怪不怪。
王斯年给殷流采倒上茶,也不拒绝殷流采带来的水果点心,都尝了一点:“很可口。”
“你这样,越眼熟了。”
“你可以回溯一下你的记忆,把时间和记都标上,如果有那么一段时间,它存在,但你完全不记得你做了什么,那就说明你确实丢失了一些记忆。当然,也许是你好不容易才忘记的,虽然我建议你想起,但那或许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所以,你要考虑清楚。”王斯年显然被水果点心愉悦了,话越见多起来。
“不好的记忆也是我的记忆啊,没有它们,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悬不悬,要落不落,闹心得很。”殷流采说着,就在识海中列表,把时间点和事件大致组织一下。神识强大带来的记忆深刻,使她轻松能在识海中,把时间表列出来。
等列完,殷流采就懵了,那哪里是一段时间的记忆,根本可以说得上是她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生了。
王斯年见她一脸懵,就知道殷流采是有对不上的地方:“怎么样?”
“我和跟你相像的人在一起相得的时间应该很多,我三分之一的记忆,在某些关键的时刻都模糊不清。”
“那你更要考虑清楚。”
“嗯,谢谢你啊。”殷流采说完,一口把茶喝光,站起来时看一眼茶几上的水果点心,“这些就当是谢礼了,再见。”
“不要翻墙了,我送你出去。”
“呃,谢谢。”
王斯年在保镖和管家震惊的目光中,把殷流采送到门口,并要司机把殷流采送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临上车时,殷流采想了想,递给王斯年一枚看起来是玉佩的传讯玉符,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把它砸碎,会有人来搭救你的。”
王斯年将信将疑接过,送殷流采上车,绅士地关上车门挥手道别,最后看着手里的玉佩摇头,又看看远去的车轻笑出声。
不止你觉得我眼熟,我也觉得你有几分眼熟,仿佛上辈子,我们曾见过。
#时间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东西呀#
第二三一章 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回到九阙,殷流采便去寻化嗔仙君,与他说起在长乐星遇到的王斯年。化嗔仙君都不用殷流采给他看王斯年的留影,已经知道王斯年像谁,每当殷流采说有一又极漂亮的眼,璀璨如盛满星光春光什么什么光都好时,那不用怀疑,只可能形容苏世襄。
化嗔仙君问殷流采:“你觉得那人眼熟,便没想与他多亲近?”
殷流采用力摇头:“怎么会呢,只是眼熟,又不是真熟。”
好牛肉也得三五分熟才能吃呢,人起码也得有个三五分熟,才能亲近吧。
“阿采,知道心中遗失了某个人,会不会很急于找回他?”化嗔仙君尝试不着痕迹地引导殷流采,情劫点不破,但还能引导一二,使她早日超脱于情劫。
殷流采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师尊,我有些怕。”
“怕什么?”
“怕疼,怕苦,怕难,怕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殷流采想想又接着说下去,“如果真的太苦太难,我情愿永远都记不起。”
化嗔仙君心中暗道不好,殷流采真是被宠坏了,也怪他往日连片叶子打她着上都舍不得,总觉保护好徒弟,是为师者的责任。却不想,如今把殷流采宠成个一丝苦都不肯吃的:“若两情相悦,亦不情愿?”
记忆里没有苏世襄的殷流采,仍然是那个“再铭心刻骨爱情都不如一顿美食”的程小红呀,所以她断然绝然地摇头:“不要,我有师尊就够了。”
这话说得化嗔仙君快被她噎坏:“师尊如何能伴你大道长生。”
“如何不能,师尊就算有了师娘,难道还能不要我。当然当然,等师尊有了师娘,我一定很乖很有眼色的不打搅你们恩恩爱爱。”殷流采有时候想想吧,她大概是真瞎,师尊也没爱上呐。翻覆两世,说句没良心的话,她爹妈对她还没化嗔仙君对她一半好呢。
亲爹亲妈亲哥哥可不会“你什么都对,就算不对也勇敢去干,出事了有我”,毕竟那是个讲究独立,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的世界。
“自然,凡事有为师,但道侣是道侣,师尊是师尊,如何能相提并论。”化嗔仙君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殷流采能回心转意。
但殷流采执拗起来,除她自己,谁也别想说服她。化嗔仙君头疼得直摆手叫她赶紧滚远些去,殷流采站起身,脚下抹油地跑开,跑得远了还回头高喊一声:“师尊,我去苦海边观道,过段时间再回来。”
“嗯。”
得到回应后,殷流采便往苦海飞,苦海在山海阙以北,事实上不能算是海,苦海的水没咸味,反而极苦,像黄连泡出来的水一般。水域极大,比海也不差什么,这才有了苦海的名字。
不知多少年前,有位仙人在此悟道,观参到了一丝宇宙规则的玄奥,后来再有修士去,竟发现苦海上空,能观测到宇宙规则运行的痕迹,从此九阙中修士便爱到苦海观道。九阙中修士不多,来苦海观道的多半是新晋飞升的仙人,近年来,飞升的不过十数人,因而殷流采到时,苦海上并无他人。
“我有点静不下心来。”殷流采坐下许久后,叹息一声,喃喃自语,“我竟很记挂王斯年,不知他那个一生中最大的磨难能不能安稳度过,奇怪,地球上那心理医生都没叫我这么牵肠挂肚。”
分明打心眼里觉得,心理医生的作用更大,但她还是更牵挂王斯年。记得王斯年给她递茶时,指尖缭绕的淡淡红茶香,甜润中是一丝轻轻上扬的花香。记得王斯年说“不要翻墙了,我送你出去”时,星光闪闪的眼睛里闪过的那丝促狭。也还记得给王斯年玉符时,王斯年并不很信,却仍慎重接过收好的样子。
“我到底是被谁毒倒的,居然连只是相似的王斯年都叫我这样念念不忘,真奇怪,我不是应该除去美食,什么都不爱的吗?”
“诶,看来真是爱过谁,毕竟,除情爱之外,没有能叫人牵肠挂肚成我现在这样儿的事。”殷流采这样一想吧,就更是不想去将那记忆拾回来,她觉得还是现在这样好,轻轻松松,无牵无挂。
虽然,王斯年眼熟这事现在会让她烦恼,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相信自己会放下。但……话还是说太多,不用什么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半月后,王斯年还是时不时浮现在她眼前时,她就知道,大概很难再放下。
“我感觉自己是个流氓,不过是半夜翻了人家的墙,就对人家念念不忘,还非要死乞白赖缠上去。会被当成变态打的,殷流采,你不能去啊!”嘴里说不能去,身体却无比诚实,不能去才说完没多久,她人就到了长乐星,偏偏她还不好意思去见王斯年。
“要死了要死了,我这样去,上次的事,就肯定要被当成是搭讪的狗血天雷套路,什么好印象都会被挥霍一空。”殷流采扒着墙根,特别悔恨。干嘛要来,来了看到院墙,更加不想走,不想走又没脸进去,只能在这里喝着西北风扒墙根。
以殷流采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她大概最后也就能扒扒墙根,然后怂得不得了地滚回去……如果王斯年不瞅见她的话,她肯定会这样干。
“殷小姐。”王斯年从监视器里见到殷流采后,只稍微思考了半分钟,就抬腿往殷流采扒着的院墙走来。
殷流采:好尴尬。
“那个……”
“你不愿找回他,却又放下不,所以只敢来找我,却又不敢真找上我?”王斯年问道。
殷流采:所以说智商高的人都不讨喜,什么都说得这样透透的,还有什么意思。
“我还是更习惯一个人。”这话说来略显心酸,但殷流采从来没觉得,她一直认为,习惯一个人生活,是一种看似心酸孤独,实际上不知道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状态。
“那为什么要找来?”
“呃……”
因为身体太诚实地出卖了我?
#为什么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嘛#
#你这样很不可爱你知不知道#
#不可爱的男孩子交不到男朋友的#
第二三二章 仅有一人,认明灵魂
天色渐晚,夕阳在天际坠成一片绚丽的金黄,将路上匆匆行人,都描绘出温暖的面容。
王斯年从室内直接出来的,并没有多加衣服,黄昏的凉风吹来,将他身上的暖气尽数带走,他轻咳一声说:“要是没地方去的话,跟我进去吧,厨师在做晚餐,正好还来得及告诉他你喜欢吃什么。”
话一说出来,殷流采就知道,这个人说什么话,她都似乎没有太大抵抗力,特别容易听从,因为她脑子还在想,嘴里就已经答应:“我喜欢鲜爽清甜的。”
“好。”
王斯年带殷流采从正门进,几个月前才见过殷流采的管家一看到她,立刻殷勤走上来问候,笑眯眯地喊人送来软绵绵的粉嫩嫩居家鞋,鞋头居然是一只可爱得不得了的小黄鸭。殷流采忍不住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小黄鸭,小黄鸭的羽毛是软软的细鸭绒,看着毛绒绒的,格外叫人想拿脚去踩一踩,看是不是真的又软又轻又暖。
在殷流采看居家鞋上的小黄鸭时,王斯年已经把她的口味偏好告诉管爱,管家去厨房吩咐过再回来,给殷流采带了一小盘用不知名水果做的甜点。甜点上浇满果酱,点缀着新鲜水果和一点点焦糖,殷流采接过来道谢。然后毫不做作地一口气吃完问:“还有吗?”
王斯年:“晚餐快好了,别到时候吃不下正餐。”
“我肚子里有个黑洞,你就放心吧,再给我一盘嘛,就一盘。”甜中带几分酸,各种树莓包裹在散发着酒香的蛋糕里,点缀着焦糖和薄薄一层奶油。糖份低,果酱和水果的味道极其鲜明,奶油打发得顺滑至极,这样合她口味小甜点,她能不带喘气地吃一火车皮。
有时候想想,修仙真是好呀,遇到喜欢吃的东西时,可以放心敞开吃,吃到满足为止。不用担心长肉,不用担心肚子装不下,也不用担心吃的是什么不健康食品。
王斯年:被她这样看着,谁能拒绝得了?
王斯年一点头,管家立刻将小甜点端来,却又是另外一种,这回是酥软的皮,有点像蛋挞的皮,但更柔软,更清淡。半卷的皮里包裹着奶霜,像是酸奶和果泥的混合,半凝固状,果泥味道很像草莓,奶霜里是切成细丁的水果粒,味道好得一塌糊涂。
“殷小姐和先生的口味很相似,喜欢甜点,却不爱太甜。”
殷流采:“原来,这些都是做了准备给你吃的,唔,喜欢甜点好,据说喜欢甜点的人内心都特别温柔。”
管家大约是没见过王斯年被人这么撩过,给殷流采倒茶的手轻轻一抖,洒出几滴水落在殷流采袖子上。管家连忙道歉,殷流采表示没关系,王斯年则问:“需要给你准备换洗的衣物吗?”
“不用,我有。”
好不容易到吃晚餐,殷流采敞开吃一点没顾忌身边是一群一点也不愚蠢的凡人。她的食量,把淡定得像是不会有什么事能让他色变的王斯年,都弄得一脸收都收不住的震惊。
当殷流采放下碗来时,王斯年看着桌上空了一半的盘子,问:“你吃饱了吗?”
殷流采揉一下肚子:“饱了。”
喜欢吃的菜已经吃到满足,对于殷流采来说就叫饱。
吃过饭没多久,殷流采又别扭,她怎么想也不想就答应住下,还像是打算长住一样。管家收拾的都不是客房,而是二楼的主卧,当然,王斯年住的是三楼主卧:“我原来是这样一个没原则没底限没节操的人吗,哟,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了你呢!”
对着镜子吐槽几句后,洗澡换了轻软的衣服出来,抽本书半躺在弹软的椅子上打算看。还没翻看,就被封面上一行字吸引了——世间仅有一人,能认明我灵魂。
是本短篇小说集,由七个七八万字的故事组成,封面上那行字来自于其中一个故事。很有趣的是,讲的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出生时的意外,造成一个她经常要面对的问题——十六岁以后,她的灵魂不时会进入别的身体。女孩子进入的那些身体,大部分生活都存在这样那样的窘迫和难题,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解决属于那个身体的窘迫和难题。
在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件后,女孩子遇到了一个,不论她进入谁的身体,都能一眼认出她的人。更有趣的是,那个人的身体曾经被她进入过,嗯,那是男主角。在一系列事件后,女孩子和这个总能一眼认出她的人在一起了。
在他们结婚后,女孩子再也没有进入过别人的身体,这个故事的后记就是那句“世间仅有一人,能认明我灵魂”。
“难道,我也是认得他的灵魂?”殷流采说的他,当然是指王斯年。
“不对,我连本尊都记不起是谁,认不认得决他灵魂有什么意义。”殷流采把书放下,喝口水蹦到床上,滚进软软被窝里闭上眼睛,才一闭眼又迅速睁开,“放我一马不行吗,都到这里了,还要怎么样,为什么这张脸还要在我眼前不停飘来飘去,虐不虐啊,还让不让睡呀。”
“难道非要我上楼去,把王斯年推倒才能解决这麻烦吗?”殷流采虽然刚刚才吐槽过自己没节操没底限没原则,但是她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节操底限原则的认知,因为她起身趿上家居鞋就往楼上走。
好在走到一半,她控制住了自己:“这样不对劲,我神识强大,没道理会出现手脚不停脑子指挥的情况。绝对是我潜意识里还是想去推倒人家,绝对不能这么干,把最后的节操都丢掉,将来捡不回来怎么办!”
下楼回房后,殷流采把房间门关上,用神识暗示自己:“这门今天晚上不能打开,打开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会摔死的,明天早上开就没事了。”
暗示完,睡觉,这下倒是好了,终于能好好入睡。
#现在我睡觉都要自己给自己催个眠才行#
#真心好虐#
#这可真是催人泪下啊#
第二三三章 凤池鸾阁,宿世姻缘
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王斯年要去工作,他问殷流采的职业是什么,在哪里上班,要不要一起出门。
殷流采看着大门,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曾经很憧憬早早起来去上班的情形。可惜她学的万般无用是历史,换个世界,连鬼用都没有。最后,她回过头来答王斯年:“看相算命,八字风水。”
所以啊,多才多艺很重要,才能在哪哪儿都混碗好饭,只要天道君不拒绝,她又不打算干什么坏事,照样能推得了命理,勘得定风水。
王斯年记起殷流采给过他一枚玉佩,应该是被当成护身符给他的,王斯年虽然是个科研人员,名下的产业也多是从事科研相关。但这并不代表,王斯年对冥冥中存在或不存在的事物不存敬畏,别人的成功基于什么,王斯年并不清楚,他的成功基于他永远对一切未知抱有敬畏之心。
“那先帮我看看。”
殷流采:“你不用看,按……我们那里的说法,宅居四九之地,业成三九之数,五官是上宗天枢,下接灵川。有你这样的面相和宅居业成,没有干不成的事,但凡事呢,是讲个盈亏平衡的,你面相宅居业成都太满,早晚会有大劫,不会招致生死之难,受些苦遭点罪却是兔不了。就是这样,还有贵人相助,所以不用担心。嗯,还有一点,得防无德小人,哪怕小人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大麻烦,但伤不着你也能恶心坏你,何必呢。”
这样的算法,当然不是地球的,而是真仙界的。真仙界修士哪有几个爱给凡人看相算命的,除非真是修道不成,返凡世生存,才会捡起这来混碗饭吃。
“噢,还有,今天建议你上班路上往左拐,右边会堵车,会让你赶不上今天的重要行程。”殷流采说完,轻拍一下手,嗯,她确实可以去给人看相算命玩,也不算什么泄露天机。看相算命其实也是一种历练,千人千面,从人的生辰八字和五官面相上,几乎可以看到那人的一生,看得多了,自然而然会有些了悟。
“好。”王斯年说话间要出门。
殷流采跟上:“捎我到附近的公园。”
“往左拐,有个湿地公园。”
“行,那就去那里。”反正也不指着挣钱,天好人多,公园绝对是个相面测八字的好去出。
车上,王斯年问殷流采:“你给自己算过命吗?”
殷流采摇头,王斯年又问:“和能医不自医一样,不能给自己算?”
再摇头,殷流采说:“不是,我没想过要算,要不我试试。”
找出面镜子来,殷流采对着镜子看了看,殷十三其实有张不错的面相,早年有道中命斩之相,她穿来后自然不会再有。现在大道已成,得到升仙,自然是一脸杳杳生机,昭示着漫长的寿元,至于命理,那确实看不出来,毕竟九阙修士不是在天道之下,而是直接暴露于宇宙法则之下。
好比凡人是住在有大气层保护的地球,而九阙仙士则是存活于没有大气层保护的茫茫宇宙中。
“很多都看不出来,因为……”已经升仙,不过也有能看出来的,比如鸾阁中出,意味着她的桃花要来,看鸾阁之象,应该是大好的正桃花。殷流采略微一想,她最近遇到的,可能使她鸾阁中出的男性,只有王斯年一个。
那么鸾阁之象是谁引得中出,就很明显了,殷流采忍不住侧脸看王斯年:“你过来一点。”
王斯年凑近一些,便被殷流采勾着脖子挤在一块镜子里,王斯年问:“殷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殷流采:“太不对了!”
“为什么我的鸾阁和你的凤池正好相合,说,你对我做了什么。”殷流采松开后,一眼肃然地盯着王斯年,像是王斯年真对她做得了什么一样。
王斯年这辈子都没有比现在更冤枉的时候:“就算要做,也该是我问你,对我做了什么。鸾阁凤池是什么,它们相合意味着什么?”
很少有凤池鸾阁完全相合的,一般夫妻,凤池鸾阁最多互相映照,偶有呼应,能正好合成一个完美形态的,几乎没有。如果完美相合,那只能说明一个现象——宿世姻缘。
“这不科学。”殷流采现在和被天雷劈了感觉差不多,整个人都快酥成一地碎渣,“我怎么会和你有宿世姻缘,这不可能,上次我见你时,就相过你的面,你的凤池是空的,说明你这辈子不会有姻缘,注定孤独一生。怎么……怎么……难道是因为我,我都不是这里的人呐,没道理会因为我有什么改变。”
殷流采暗中与长乐星的天道沟通一番,天道君只给她一个解释——天道君我什么都不知道。
司机:我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搭讪。
保镖:不,是如此清新脱俗的求婚。
王斯年一片愕然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而殷流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直接问王斯年要一滴精血。
在司机保镖努力装作不存在时,王斯年才缓过一口气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殷流采想了想,精血这个词,大约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于是换了个说法:“从你的眉心取一滴血给我。”
“你用来做什么?”
“用来推你前世啊,我不擅长这个,必需有精血作为辅助,不然推算不准。”殷流采认真无比地解释。
王斯年本着对学术的钻石精神,点头答应:“我可以知道那是什么原理吗?”
殷流采略一思考答道:“大概可以算是数学和逻辑学,再加上概率学的综合云演算。”
王斯年:看你这样一本正经,我都差点要以为你不是神棍,而是学院里那些学痴了的疯子。
把殷流采带到公司,用路上顺道买的彩血针取一滴眉心血给殷流采,殷流采就在办公室里,正儿八经地要了一推白纸。她现在脑子有点乱,所以不能光靠识海推演,还是手工推演比较靠谱。
而看到殷流采真用数字进行演算,而且演算公式看起来都挺高深的王斯年和保镖:……
#万万没想到,这年头当个神棍也不容易#
#说,你到底哪个学院疯出来的数学家#
第二三四章 宿世姻缘,无限数值
王斯年在数学领域也颇有建树,所以他更能看懂殷流采的演算,把办公室里的保镖打发出去,并吩咐助理不要让人过来打扰。王斯年一上午什么也没干,就看殷流采演算,越看越震惊,很多地方不通,但殷流采一路算下去,却最终将结果推算了出来。
是一个很大的数值,这个数值按很独特的次序排列,如果非要王斯年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必然是——曼妙。像披轻纱的美人,薄薄轻纱裹着隐隐露出的,如花瓣一般泛淡粉色的赤裎身体,却不带一丝肉欲,是如女神一般的庄严不可侵犯。
演算出这个数字后,殷流采掐指一算,震惊地看着王斯年:“为什么你上一世算出来的结果是这样,充满宇宙法则和秩序的痕迹,却又不是……”
不是九阙中仙士,九阙中的仙士,虽然数字也差不多,但中间这一段数字序列,是全然不同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上辈子这个人是天道,殷流采默默抖一下,她倒不怀疑这结果,毕竟道祖鸿钧也曾是人身,再有其他人以人身合天道,也不该多奇怪。
她奇怪的是,宿世姻缘。
宿世,总不会是一辈子两辈子,说得笼统一些,是生生世世,是至少四九三十六个轮回,或者更漫长,四九在推演前世今生的数字体系中是一个……嗯,和地球上道家那样,可以三生万物的数字,四九在这里可以指四九,也可以指无限数值。
“王斯年,你好像就是那个我忘掉的人。”殷流采一想到自己可能爱上过某一界天道,就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封存记忆了。如果是一个没有找回情感的天道,想想道祖鸿钧就知道,那是绝对生不如死呀。
再想想,殷流采真想为那个傻傻爱上天道的自己鼓个掌,顺便点一屋子蜡。原来她不是瞎,而是眼界太高,一般人看不上。
王斯年:“哈?”
“你不用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是不是傻,你是在开玩笑吧’的表情看着我,没用,这就是我推算出来的结果。你肯定就是他,既然你是他,那就没什么压力了,听我跟你解释这串数字……”这不是殷流采自己弄出来的,而是她去上古时,闲着没事和贯湖真君搞出来的运算法则。她虽然没本事,可套公式还是会的,何况跟贯湖真君学习那些年,没变聪明,好歹也被塞了一脑袋聪明人的思维逻辑。
深入浅出地讲述明白后,王斯年却一点不确定,他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疯子,还疯得够可以:“殷小姐,你是不是有妄想症。在我们已经遍寻宇宙间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寻找到其他生命的时候,你来跟我说宇宙间某个角落里住着神仙。”
“有种奇妙的东西叫域,比如一说出来就能明白大概是什么的时间域和空间域,此外还有各种可以用作屏障的宇宙规避法则域,简称法域。时间域空间域是不可人力操控的,法域是可以人力操控的。”殷流采心想,就知道说出来会被当成疯子,她向天道君求了一声,天道君竟没拒绝。
窃喜之余,殷流采更加确定了王斯年上辈子就是某世界天道,不然,天道君那里会这么宽容好说话。
“我有的是让你相信的办法,最简单的还是……来,姐姐带你飞呀。”
殷流采说着,一把揽过王斯年,推窗便飘出去,王斯年连挣扎都没有。他并不担心会摔下去,因为他随身带有的装置可以使他在空中短暂悬浮,这是基于长乐星的力场本身。
但是,殷流采眨眼,从长乐星东面飞到西面,再眨眼直接飞出长乐星,下一瞬,又到了附近的星球上。王斯年是想当成作梦的,但是理智告诉他,还是把这一切当作真实为好:“神仙存在于那个维度?”
“确实有更高维度的存在,但并不是神,他们也不能随意干涉其他维度生命的秩序。这么说吧,就像科技再发达,也难以从宇宙间寻找到神仙,嗯,我们称为修道者的世界,但其实我们的世界也在这个维度,也在这个宇宙。唔……这只是我的理解,或许还有别的更科学的解释。”殷流采忽然感觉画风都变了,为什么一下子感觉像是在讨论学术问题。
“神不能主宰任何?”
“我们是不能主宰什么,更高维度里的那些存在也不能,其实每个生灵都是自己的主宰,都是自己的神。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区别于其他生灵的,不过是自身能力,可以操纵风雨,却操纵不了生死,可以颠覆山河,却不能颠覆法则秩序。”殷流采感慨地想,曾经她也以为飞升成仙,就会司掌个什么神职,结果……什么也没有。当然,确实也有可以司掌神职的世界,但神也依然不是万能。
说完,殷流采自己都一脸懵,完全不了解自己刚才说的是些什么。因为她神识的绝大部分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最后回过神来,她看着王斯年说:“如果是你的话,大概我能理解了。”
“理解什么?”
“就算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要在人群中看你一眼,就会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就是你。”殷流采喃喃如自语,脑海中一句歌词在回荡——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这样的说法,王斯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其实,殷流采是完全能理解的,因为她在现代时,要有个人跑出来这样跟她说,她也会当那人是资深精神病。就算那人带着她飞出地球,冲出宇宙,她的坚定世界观也会挣扎着求生存,何况是像王斯年这样信任自身学识,且学识又很渊博的人。
“算了,我会让你忘了刚才发生的,我觉得我也忘记比较好,可是我忘了,还再继续追寻答案怎么办呢?”
王斯年:“我也理解为什么你会选择忘记。”
“为什么。”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胆小一点的,早被吓死了。
这光怪陆离,又荒诞无比的一个上午,把王斯年整个人生都颠覆了,实话说,谁会喜欢把自己一生都颠覆掉的人。不管这个一生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喜-欢!
#论怎么搞砸和宿世姻缘的今生姻缘#
#论不会撩偏要撩是什么样的下场#
#人啊,失什么都不能失神,比失身都糟糕#
#我一失神,嘴里的火车差点跑出几个宇宙来#
第二三五章 一时之误,错有错着
殷流采露出一点要续一续前缘的意思时,王斯年断然拒绝。
“这时候,你应该想的是,为什么你会选择抹去记忆,而不是把一个你已经丢弃的东西再找回来。被抹去必有它的原因,你蒙头再找回来,费心费力,到头发现还要丢弃,真没有必要。”王斯年就是这样的人,丢掉的从不找回,失去的也从不后悔,对于生命中所有的不足都从不遗憾,而是努力去得到更好的,去弥补不足。
虽然殷流采对有意义一生的定义是“无需回首,可共长生”,但其实人吧,越做不到的,越想做到。或许在别的事上,她可以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但在情感上,她却总是这样纠纠扯扯。
“万一,是一时之误呢?”
“那就当做错有错着,殷流采,人应该往前看,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凡人。”王斯年说完,打开门,去公司奔忙。
殷流采则去公园里相面,不过几天而已,殷流采就已经小有名气,爱找她算子女姻缘前程的老头老太太天天都得排队才行。老头老太太们闲着没事,最爱干的就是操心儿女终身大事,偶尔再关心一下工作生活。
今天她有几个昨天排好队没来得及看的,早早就在公园的湖心岛亭子里等她。她一出现,老头老太太们跟迎接心中真神似的,纷纷站起来,热情又亲切,且还不失敬仰地同她打招呼。
“小殷大师今天怎么没笑脸,心情不好,还是家里有什么不顺的事?”
殷流采轻叹口气说:“我跟人表白,被拒绝了。”
“那人没长眼睛吗,居然拒绝小殷大师。”
“小殷大师长得这么漂亮,气质也好,脾气更好,这样好都能拒绝,那什么样的能看上眼啊。”
“小殷大师不用难过,回头阿姨给你找两个好的,身高体健学问好,保准小殷大师忘了那个没带眼睛出门的男人。”
被老头老太太们一通安慰,殷流采心情倒真好一点,坐下后跟老头老太太们乐呵几句,这才开始看相测字推姻缘。头几位都是昨天预先约好的,昨天就已经给了她生辰八字,殷流采把算好的结果跟他们一说,就开始接待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是看相测字推姻缘还是看事业?”
“姻缘,小殷大师,我有个女儿,今年三十四了,按说年龄也不大,不该催她。可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心一意要嫁给偶像,身边的男孩子一个都看不上。她那个同学多优秀啊,叫我说,就算不谈婚论嫁,多接触一下,做个朋友也好。她偏不,一心一意向着她偶像。她去年从学院毕业,本来应该去综合中心上班,多好的机会,她倒好根本不去,反而去了偶像的公司做端倒水的总务员。”虽然总务员其实不怎么用端茶倒水,但干的活确实又累又薪水低,所以这老太太算是为女儿操碎了心的。
殷流采:“那偶像叫什么,什么时候出生的?”
老太太哪记得这个,还是上网一搜,才搜到,递给殷流采看。殷流采接过一看,哟,怎么老是他,页面上不是别人的脸,正是王斯年。
“小殷大师,你说我女儿什么时候能从梦里醒过来,王斯年要真能做我女婿那倒也好,可怎么看都不可能,我只能求她能早点清醒,别再一门心思追着偶像跑。”老太太比女儿看得清楚得多,她女儿要真是个天仙,再加上有点学问,也不是不可能,可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既不是天仙,也没什么大学问,就是自己亲生的,也还是要说不可能。
“从八字上来看,今年年底就会遇到能和她相伴一生的人,他们的缘份很深,肯定不会错过对方的。你放心,等她遇到那个人,就不会再沉迷下去,偶像终归是偶像,她会明白,只能远远看着的偶像,不如身边触手可及的人。”殷流采很想再加一句,老太太明年就能抱外孙,但这速度,明显快得像坐闪电,还是别吓坏老太太。到时外孙真有了,老太太也只会高兴,老头老太太,就没有不喜欢孙辈的。
老太太:“那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没有丝毫质疑,因为才不过几天而已,殷流采的话就已经有许多被证实的真实例子在前。老太太乐呵呵地走开,脸上充满对未来女婿的种种想象和期待。
不知不觉就到中午,殷流采每天只上午接待她的顾客,中午回去吃完饭就不会再过来,老头老太太们也要各自回家吃饭去。殷流采收拾收拾,要走时,脚步声在亭子外响起,她抬头一看,嗬,王斯年。
王斯年走到殷流采身前说:“听说小殷大师测字很灵,不如为我测一个。”
殷流采:“行啊,你测什么。”
“测今天下午的会谈。”
“你出个字。”
长乐星的字和真仙界的字不同,真仙界的字和地球也不同,但是凡文字都通天机,只要天道认可,她就能从字里推测出答案来。
王斯年写的字按殷流采翻译出来,是白山茶,三个字并非不好测,反而相辅相承。结合王斯年的面相,殷流采也没析字,直接告诉王斯年答案:“下午会谈的另一方,是你的贵人,有他相助,大事可成。不仅仅是眼前的事,还有更长远的事,或许能产生对你一生都有大助益的影响。但贵人财雄势厚,恐怕会对你有一定压制,所有的关系确定的时候都很重要,一定不要被主导,必需要争取到平等的位置,不然将来你们的关系就会从相助,变成施舍,这是不利的。”
司机和保镖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一起跟来的助理觉得今天看到的一切,都需要早早给他一个“全程高能预警”,瞎得他眼镜都掉进了水里。
王斯年想想点头,然后说:“作为答谢,中午云湖餐厅,一起吃饭。”
“我今天忽然想吃味道浓郁稠厚的。”
“也有。”
#嘤~人家心不好才爱浓油赤酱的#
#算了,我失忆他投胎,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二三六章 不早一点,不晚一点
云湖餐厅离王斯年公司不远,两人吃完午饭,王斯年邀她上去坐坐。殷流采点头答应,两人乘电梯上去,助理把下午的行程安排给王斯年看过后,王斯年喊助理泡壶茶进来。
因天气还冷,助理煮的是水果茶,各种综合水果加上红茶,果香茶香柔和地交汇成一曲小调,温柔动人。殷流采对酸甜味从来没什么抵抗力,茶香她也爱,喝了两杯水果茶后,殷流采才看向王斯年:“你有话想跟我说?”
“你昨天问,人间什么最能减少‘我’心中的烦恼。”
殷流采点头,这是她上楼去睡觉前的一句感慨,但她认为这是没有答案的。人间哪有什么能减少心中烦恼,心中烦恼,酒不能消,醉不能除,只有惹来烦恼的人,才能解除它。然而,那惹来烦恼的人如果肯,一开始就不会存在烦恼。
“殷流采,世间一切,你以为是什么?”
“啊?”这个问题这么大,让她怎么回答,殷流采看着王斯年略有些懵。
“不知他人如何定义世间一切,于我而言,世间一切无非——我见、我识、我闻、我思、我想、我在。而这一切便源于我在,试想,若我不在了,还能从哪里生出烦恼来?”王斯年这段时间恶补了许多宗教学相关书籍,这才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然,科研大手王斯年怎么可能解答出这么富有哲理的答案。
但,哲学与数学,不管什么学,到最高的顶峰上,都会有相通的地方。所以,王斯年也算学得快,反而总结出来问题时,比殷流采这个身在情劫中而不自知的陷劫人快得多。
“你的意思是,要把‘我’抹除?”殷流采觉得这样不对,把‘我’都抹除,大道还有什么意义,长生还有什么意义,“但是世间一切的意义,不就是从‘我’开始,相对‘我’而言吗?”
“所以,在你这里将‘我’抹除,并不是指真正抹除,而是指将‘我’和万物之产是的对立抹除。”
殷流采:……
被一个科学的存在,指明了大道的困境,这不科学呀?
事实上,殷流采已经察觉到了问题,只是她没有解决的办法。王斯年的问与答来得不早不晚,正好是恰好的时间,早一些,她没有察觉到问题,晚一些,她可能已经把点“觉”已经丢掉。
她没察觉,那就不叫指明,而叫点破迷津,这点破迷津哪如她自己察觉来得更刻骨铭心。她察觉已久,转眼丢掉,那时再指点,她可能会不以为然。所以,王斯年选择了一个最恰当的时候,不早一点,也不晚一点。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早一点出现在她视线,也没有晚一点直接跑出她生命进程中。一些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殷流采深深看一眼王斯年,说:“谢谢你,这一切烦恼,确实是该解决了,再不解决,早晚会堕魔。”
九阙仙士堕魔,那是不可想象的,不会有天劫,可想而知,会成为怎么样的一方大魔,会怎么样为祸世间。如果真有那天,以殷流采的立道为仁,即使能从堕魔的深渊中一步步爬回来,只怕也会道基尽毁。
所以,她是该好好感谢王斯年。
“希望你,长生永世,大道无忧。”王斯年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像是有什么枷锁,从他身上脱落一般,说不出的轻松。
殷流采想,她能报答王斯年的,大概只有……向长乐星的天道君报备一下,取一些她带来的东西,让王斯年这辈子的有生之年,都过得身强体健、容光焕发。天道君同意后,殷流采取出两瓶丹药来,这还是早年殷流采在真仙界是攒在戒子里没用的。还是那时她斩了修为,要靠丹药略作维持,剩下的都在玉瓶里留到现在,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每月一枚,吃完为止,虽然不能为你增添多少寿命,但至少可以让你在活着的每一天,都高质量的活着。”殷流采这样样作出报答的原因是,她要离开长乐星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如果那枚玉符王斯年不砸碎的话。
殷流采转身时想:我好像越来越渣了,居然开始习惯撩完就走。
王斯年看着殷流采的背影,却只觉得轻松,便此去相见遥遥无期,那也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又有些隐隐的感觉,既然这一生遥遥无期,也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也许……真有什么前世今生。”但那又怎么样,人还是应该生活在现在,而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
殷流采回九阙便闭关,费去数年斩我,又费数十年,超脱于情,那枚给王斯年的玉符,始终没有被触发。待到她出关时,一切对于她,都一样是既能拿得起,也可放得下。
“师尊?”
“有件事,你必需立刻去处理。”
“什么事?”殷流采出关,还没来得及和化嗔仙君分享一下摸到化为仙君关窍的喜悦,就被化嗔仙君一脸肃然给弄懵。
“苏融,就是你女儿,和清衍真仙不日将缔结婚约。”
殷流采:……
“怎么会这样?”她竟不奇怪她有个女儿,她也不奇怪女儿已经长到可以谈恋爱的年纪,而是对于衍衍和融融成了一对而惊诧万分。
这……伦理上,她怎么也过不去心里这关,但要论起来,年龄倒不是问题,辈份也没讲究。只是衍衍曾和她谈情说爱,还满腹深情,忽然和融融,殷流采就是愿意带恶意揣测清衍真仙,也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你先把封存在识海中的记忆解除封印再说。”
殷流采“噢”,点头,在殷流采对自己下的暗示中,就包括她家师尊认可时,可以解除封印。等她解除罢封印已经是三天后,清衍真仙和苏融携手而来,直面殷流采,或者说,叫殷流采不得不直面他们。
“清衍师兄,融融。”
“妈,你找回记忆了。”
是啊,正是因为找回了记忆才尴尬得作死,既然这时候连“我”都已经斩去,可记忆还在。她又不是以身合了天道,从前的记忆影响不到现在,她再斩我,也还是活生生的殷流采啊!
#闺女,你知道这有多尴尬吗#
#虽然衍衍确实能当个好女婿,可那也只存在于理想之中#
#这……日后还能愉快作母女吗#
#大约……不能#
第二三七章 何妨路远,何惧山川
殷流采很头疼,她现在的感觉和同班同学猛成了她后妈,或她猛成了同班同学后妈差不多。然而,她又明白,她其实没什么立场去规劝管束苏融,更何况清衍真仙。
女儿从小到大,她就没正儿八经带过一天,拿什么立场管,清衍真仙也无非是曾许深情与她,她还渣了人家,除了尴尬,她真不知道还能怎么着。
“融融,你是知道的。”殷流采半天才干巴巴说出这么句话来。
苏融:“是呀,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也很挣扎的。起先我也不肯承认啊,可爱这东西,哪里由得我去说没有就没有,就不承认就不存在的。妈,我很努力很努力才追到他的,或许妈不能认同支持,但是,妈至少不要阻止我好不好?”
拿什么阻止,殷流采叹口气,怪不得说没子女缘,以后见一次尴尬一次,从哪里来的缘。殷流采不知道别人,反正她是注定要尴尬一辈子的,除非这两人以后不在一块,饶是这样,估计也得尴尬许久:“融融,不是别的,是这样真的叫我很尴尬。其实清衍师兄,也一样很尴尬,只是大抵也是没办法。”
任性的小姑娘,喜欢上流氓小混混时,家长大概还好处理一些,可以简单粗暴,也可以怀柔讲道理。但像现在这样的局面,真不好劝,也不好怎么应对。
清衍真仙也确实很尴尬,只是情这东西,谁能自控。殷流采尴尬难言,清衍真仙也同样尴尬难言,两人偶尔视线一交加,彼此都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不欲多相处来。
“那怎么办,你是我妈,他是我喜欢的人。”
“那便多花些时间与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妈这里,你用美味慰藉一下便足够了。”殷流采只能取个折衷的办法,反正,就当是已经把女儿嫁出去了呗。
苏融原本一点忧愁也未曾尝过,这时却忽然懂了什么叫烦忧,什么叫愁绪。看看清衍真仙,又看看她妈,苏融却是哪个都舍不得,一个血脉割不断,一个深情收不回,确实很难能两全其美:“我以为,以后可以一家人在一起的。”
“大道漫长,何妨路途远,何惧隔山川。”
“妈这是要把我扫地出门。”苏融脸上带出几分委屈来。
“不然多尴尬,纵隔山长水远,你好好的,我们也好好的,那不就行了,既使是一家人,也不必天天在一起。唯有情人,才需朝朝暮暮长相对,日日夜夜不离分。”殷流采说这番话时,不期然想起了苏世襄,这时属于他的那一世名为王斯年的人生,大抵已经结束了许久。不知归来后,苏世襄是否还留有那一世记忆。
“妈……”
“行了,赶紧滚,这是亲生的才耐着性子哄你到这,我这还得找你爹去,哪有工夫跟你磨叽。”殷流采丝毫不愿承认,她是太尴尬,才不愿意留苏融在眼前挤眼泪花,挤个眼泪都不专业,半天没挤出来。可见是蜜罐子里长大的,连哭都不会哭。
苏融:……
“妈,你真要去找爹啊,他现在跟以前还一样,没什么变化,你要去的话……”
苏融言下之意是,不会再伤心难过吗,不会到时候直接一拍两散吗,不会直接揍死他吗?
殷流采当然不会,见苏融不肯滚蛋,她便自己先滚,丢下苏融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苏融是想,如果还伤心难过,她去了还可以安慰安慰她妈,如果一拍两散,她还能给她妈站台,如果要揍……她也可以摇旗呐喊。
殷流采根本不给苏融跟上的机会,一马当先飞远,直奔蓝星而去。
蓝星如今仍处于封建社会,不过比起她离开的时候,蓝星的社会制度已经健全,也呈一个健康的发展形态。对此,殷流采十分满意,她种下的种子,没长出歪脖子树来,而且还繁盛荫荫,有参天之势,岂不是很美好。
她一到蓝星,苏世襄便已经察觉到,两人一见面,殷流采看出来,苏世襄还留着王斯年那一世的记忆。殷流采看着他许久都没说话,最后开口时问的却是:“你为什么没有捏碎玉符?”
“救援人员来得及时,再晚一些,便要捏了。”苏世襄答话时,眼中闪过一抹极浅极淡的柔和之色。
如果殷流采不是专注地看着苏世襄,只怕会错过这一闪即过的温柔,庆幸地是,她捕捉到了,她没有错过:“为什么呢?”
苏世襄知道殷流采问的是什么,沉吟片刻后答:“什么能敌得过你在他生命里的惊鸿一瞥。”
闻言,殷流采不由笑出声来,并在笑声中走近苏世襄:“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还是没找回情感,那不好意思啊,我要彻底割舍掉这份情感。因为这份情感,曾使我几乎以为自己会陷入疯魔,幸好,我们都不需要割舍。”
“你来前,我再一次描绘了你人生的曲线,阿采,你做了什么,使你人生的曲线不至再崩塌?”苏世襄也是心中有所感,才又进行了一次描绘。
“斩我。”斩我之后,在法修的意义里,“我”就不再是“我”了,是万物,比如星辰,比如河流,比如山川,比如蝼蚁,比如朝露。也可以是“我”,因为记忆仍在,人所有的性格情感学识等等,其实都是基于记忆的。
她斩“我”,超脱于情劫,却并未割舍掉情感,也没有真的把“我”从身上剔除,只是不再执着于因“我”而生的一切。可以拿得起来,也可以放得下去,这就是斩“我”的意义所在。
“原来如此。”
殷流采忽然又笑开来,说:“我还挺喜欢王斯年的,比你可爱。”
苏世襄亦含笑道:“那时曾想过捏碎玉符,见你一面,但却因你说过宿世姻缘,便将玉符随之一起长埋地底。”
“找回情感,不是因王斯年生命中有过惊鸿一瞥,而是因为临死也坚信并期待宿世姻缘?”
“对。”
“那你现在还期待吗?”
苏世襄但笑不语,四座寒风中酝酿着柔软的花香。
#嘤~别以为这样就会放过你#
#那些年我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你都要给我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