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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弈澜     修魔归来txt下载     修魔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七七章 初来乍到,入乡随俗

    百里之外,有人烟处,是片水乡,按理说是物富人和,鱼米丰美的地方,但殷流采和界主看到的却荒烟废垒。而行走于荒烟废垒之中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行人,偶有见着体面些的人,也不过有件完整衣衫罢了。

    “界主,我们是否也要穿成这样出去?”虽是春末,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十分凉,殷流采是修士自然不怕,可她看着满街的人都有些替他们冷。

    “自然,初来乍到,入乡随俗。”界主到底成为于凡世大族中,约略一猜测,便能猜得出来。此界大概是战难之后,或许某些地方依然在战难之中,至于是战还是难,或许都有,又或许只是前者或后者。

    在真仙界,即使作为凡世百姓生活一世,也大抵是富足而安乐的,姬氏皇族一统之后,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凡世之民愈见富足。因而,就是界主,其实也没见过眼前这样,生活在深重苦难之中的凡世中人。

    “界主,我忽然想起在仙楼四十层的明道心。”

    “唔,仁?”

    “不是啊,是让世人吃饱穿暖,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我的祖辈们,历史从来不会缺少战争和灾难。我来的世界里,没有修士会在灾难面前力挽狂澜,也没有一个强大的,藏有各种修法,个个都是高阶修士的皇族。灾难面前,即使……我们也努力创造出许多能改天换地的东西,也依然会在灾难来时,像个孩子一样,束手无策。”殷流采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她想起这些时,已经不会再为地球深怀忧思。

    地球连道祖鸿钧都回不去,地球有道祖鸿钧这样强大的天道,殷流采怀忧思,不过是因为她看到了,且胸中满怀的是“仁”,是万物下焉的仁,是大道存焉的仁。而这里,她看到的是无法生,无法存,便自然而然想去改变现状。

    “那便去做。”

    “像这样的时候啊,我总会想起一句话‘春至时和,华尚铺一段好色,鸟且啭几句好音。士君子幸列头角,复遇温饱,不思立好言,行好事,虽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大概就是因为始终记得这句话,才想要这样去做。”行力所能行之事,量自身能受去做……去做能让这个世界更好的事,殷流采想起这些时,终于没有了羞耻感。

    在无能力时,一切不过是无病呻吟的意|淫,所以会觉得羞耻,在有能力时,一切便是举手便能行之的事,所以就不会再羞耻了。

    “此言极好,立道即是仁,那便该当这样做。”名稷字世襄,界主的人生也曾被赋予类似的厚望,只是他最终选择了修行大道而已。

    “那你帮我啊。”殷流采的能力,可以让人眼下过的好,却可能要走许多弯路,才能让整个世界往好的方向前进,直到达成她所期待的愿景。因为,她只是历史生,而不是政治家思想家,这样的事就该交给苏世襄,这可是姬氏皇族上一代天子的选定的未来宰辅之才,柱国之臣。

    “好。”

    殷流采讨好地朝界主笑,称赞道:“界主真是居家旅行必备良……人。”

    界主已经学会不去计较殷流采的停顿中含着什么样的意味深长,他轻挑一下眉,笑道:“果真。”

    “自然。”

    “此时我若求个名分,你给是不给。”

    殷流采:……

    “你是指天道发的,还是凡世官府发的?”

    “哪个都可以。”

    “行,那你说要哪个吧。”殷流采这时也想得开,人有时候不能想得过于长远,想得太长远只会导致,对长生都没了兴致。眼前开怀便眼前开怀,日后不开怀时日后再说呗,人生如果漫长到她现在这样的地步,才是真的不要犹豫,因为一犹豫说不定就是几百年。与其几百年后来后悔如今没有答应,不如先答应了再说……

    好吧,是界主越来越对她胃口,越来越入她心,她实在没办法割舍了,才欣然点头的。哪怕脸上还要作一作勉强状,其实心里早就乐意得不行。

    “现在倒肯了。”

    “世事无常,谁知道我下一刻会在哪里,有没有你陪。”不可否认,在通道中界主那两句话还是有点影响的,她就是反应有点慢嘛,到现在才发酵出来。

    界主只是含笑看她良久,便将殷流采那一颗略有些不安的心安下来,这时界主才开口道:“阿采,你可曾察觉,此地并无官府。”

    “什么?”

    殷流采大惊,看向四周,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会出现制度,有制度就会有公立机构,不一定是官府,但一定存在一个稳定的集权的核心。好比地球人类的发展史,从部落到氏族到国家,人类的活动会自然而然地建立起集权中心来,然后慢慢发展成为成熟的制度和社会形态。

    作为一个历史生,殷流采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殷流采震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直到界主伸手帮她把嘴合上,免得路上灰尘跑进她嘴里去。

    “那就难怪了。”虽然不能理解,但每个世界都不一样,地球有地球的历史,真仙界有真仙界的制度,“便没有官府,也没有其他类似官府的存在吗?”

    界主仔细查看一番,再次摇头。

    接下来两天,殷流采和界主一道细细寻访,才终于找到一个殷流采眼中的“公权机构”——乡社。乡社类似部落,甚至还没有部落那么“先进”,严格来说不过是聚居在一起的人,推举出来几人,对耕种、建造、烧造、买卖等日常生活生产进行组织,偶尔还负责处理大一些的纠纷。财产私有,乡社中被推举的人,唯一的便利不过是在组织种种日常活动时,每户收取极低的“劳碌钱”。

    “没有阶级之分其实是很理想的社会形态……”殷流采有点迷茫,她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去改变这种现状。

    一旦有了制度,有了制度完整的集仅中心,公权机构,就会很自然地出现阶级。阶级一旦出现,便永远不会消亡,这是人类活动中注定会永存的东西,横亘在人与人之间,鲜明冰冷,有时甚至显得十分残忍无情。

    #简直是白纸一张任涂画#

    #嘤,更像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比历史还身轻体柔好推倒#

第一七八章 于黑暗中,开垦黎明

    相比起一个混乱的制度,不存在制度的当下才是最令人迷茫的。

    白纸固然好涂画,但若那白纸事关千秋万代,第一个挥毫落墨之人,谁能说得清是圣贤还是贼子。殷流采是一个历史生,也仅仅只是一个历史生,她想去做,却害怕做错,因为她曾从历史横流中窥视到那“错”会带来什么样恶果。

    人类历史,如滚滚洪流,始终向前,而这里就是一段凝固的洪流,齐天堤坝,细细涓流,始终没有没过去,也没能聚成冲垮堤坝的滔天之水。

    于是殷流采跟界主讲了桃花源,她问界主:“这里到底是桃花源,还是化外之地,我们是该让他们自己觉醒,去建立制度,建立国家,形成成熟的社会形态,还是该由我们去主导,以免他们走错走歪?如果由我们主导,我们又怎么确定,我们走的是对的,是正确的。”

    在凡世中,女子仍是主内的,因此,听到殷流采发出这样的疑问时,界主是惊讶的。但很快,惊讶便去,他露出会心的笑意,听到这席话,界主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是她,而不是别的谁。即使一直没有答案,在得到答案的一瞬间,便会明白,人的选择皆出乎于心,哪怕这心当时自己都不很清楚,却会在下意识中作出符合自己内心的选择。

    “所有的历史,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若我不曾记错,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殷流采先是疑问地“嗯”一声,然后又肯定地“嗯”一声,对,这话是她说过的:“我是怕,自己知道石头在哪里,会刻意避开,才更容易出错。如果我说过这句话,就应该还说过另一句话,不管是制度也好,历史也好,自身都带在纠错能力的,如果我们刻意去避免犯错,可能……会看上去很好,实际上却像浮沫,一碰就碎。”

    “这不是人生的选择,我们生涯漫长,错了还可以从头再来,这是一整个世界,我们的行差踏错,都可能会用人命去填窟窿。界主,他们虽困苦,却其实并不知自身困苦,因为此界中人人都这样活。所有改变都是在黑暗中前行,去酝酿黎明的,他们之中或许已经有人在觉醒,在渴望改变,只要给他们一点光一点亮,他们就会在黑暗中开垦出黎明来。”

    “对的,就是这样,我们要做的只是给他们一点光一点亮,我们不过是外来者,不能轻易为他们制定未来,不能替他们决定要走什么样的路。我见过很多成熟的政权,我会有太多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我反倒不适合去做太多,但这一点光一点亮,是我可以代替历史借给他们的。”

    “每个时代都有那么一小群人,是为改变这个世界,是为划破夜幕照亮未来存在的。”

    界主静静听殷流采说完,胸中溢出的喜悦几将他淹没,殷流采站得不算高,但却很远,而在历史面前,人确实不能站得太高。因为历史是上位者的勋章,所以唯看得远,才能真正跳出其中,却又深入其中。此时界主看殷流采是“她呀,哪里哪里都对我的胃口,怪不得我这么爱她”,于是所有的深爱都有了闪闪发亮的标签:“那就去找他们。”

    “也许会很难找。”

    “也许他们已经照亮天空。”

    “也是,明珠不会永埋在尘埃里,金子和沙子怎么都不一样。那好,我们先去找他们。”

    界主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响,殷流采捂嘴直笑,这里的乡社可没有什么客栈之类的存在,因没赶上买卖的时辰,街面上几乎没有商贩。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卖食物的,却是些连面都没发的饼子,黑乎乎饼子里还揉进了菜叶,因蒸得久菜叶都已经发黄,光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殷流采:“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捞条鱼煮点汤。再不济还有鱼干,裹香料粉烤了吃味道也很好。”

    界主:“倒不用,来前,已经备好,只找个地方吃便是。”

    殷流采星星眼:“那就太好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阿采,你什么时候才能戒掉口腹之欲。”界主颇有些无奈。

    “修道生涯何等漫长,乐趣本就不多,何必戒呢。”

    “我看你乐趣还是挺多的,比如内心戏。”

    “我已经很久没演了。”殷流采声音虽大,心却虚,她刚刚在想历史洪流啊什么的时候,就演了好大一出历史大剧,把中华上下五千年,都差不多演了个遍。那生与死,血与火,兴与衰。

    界主静静看着殷流采笑,除了内心戏太多,界主还是很爱她的,当然,内心戏如果能少一点,就会更爱了。这话,界主却不好明说,真要说了,殷流采非捶死他不可。

    两人找个没什么人来的向阳山坡,结了个隔绝视线的阵法便开吃,两人还没吃多会儿,就听远处响起一片嘈杂,似乎是吵闹声,还偶尔夹杂着棍棒与少许铁器撞击的声音。殷流采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三枚白草长叶演算起来,片刻之后大乐:“界主,果然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就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界主囫囵往嘴里又填了点,差不多七八分饱,便与殷流采一道赶往嘈杂声传来的地方。

    两人赶到河边,先看了看情况,原来是两社人在争引水渠,起因却是其中一社的人夜半偷开了缺口,把水引往自家。水渠却是轮流着来用,一社半天,这偷开缺口引水,把原本就紧张的耕种期水源之争直接引爆。

    他们赶到的时候,两社的几位社令也都到场了,各自争得面红耳赤,其中那个劝大家别动手的,反倒显得十分异类。殷流采听片刻后,明白,那劝两社人别动手的,父母各归一社,他是两社通婚的后代。

    嗷,这是“舅舅和亲爹互掐,外公和爷爷对怼,亲妈却和婶婶干上仗,我站哪边都不对”的尴尬场面。

    偏偏,殷流采要算得没错,这就是那将来要划破夜幕,照亮时代的人。

    #宝宝心里苦,宝宝还不能说,那就捅破了这天吧#

第一七九章 不敢高飞,如何横空

    这种事,不管是两族两姓两村,还是两社,都一样难于解决。

    殷流采无法断,界主能断,却抱臂视之,他不欲断凡间事,他要断的是这个人究竟担不担得起殷流采“于黑暗中,开垦黎明”的重担。之后进展虽然缓慢,但旁观来着,事解决得相当不错,即使是界主下去,也差不多这样,只是会更快一些解决。

    但,界主多少岁,那年轻人又多少岁。

    永远不要说莫欺少年穷,真正被历史铭记住的那些赢家,多少是自小便显山露水于人前的。并非他们生而不凡,而是他们生来便懂得,自己心中抱负,自己一生何求。有些人,至到此也不会明白自己一生中最想要追求是什么,如果仅仅是权势名利上的需求,那不过欲望而已,即不算抱负,也不算追求。

    “就是他了。”殷流采对围观的结果也很满意。

    “是他没错,但我们仍要确定,他将来可以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殷流采摇摇头:“既然我们只借他们一点光亮,那又何必为他们排位置,他们终会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界主,在这一点上,你可能会觉得我心很硬,但于历史而言,于此界而言,我们终究不过是旁观者。我们捏成一团的,终有一日会散掉,唯有他们自己捏成一团,我们抽身后才不会散作一盘沙尘。”

    事实上,殷流采曾向道祖鸿钧讨教过,关于地球人类历史的发展,道祖鸿钧说过一句很符合他道祖身份的话——无为而治,只看不做,只听不说,你们自己也玩得不错,哪怕也曾作过不少死,犯过不少浑,但最终你们会找对的那条路。

    这时,殷流采想给道祖鸿钧补上一句——只有这样,找到的那条对的路,才是真正属于你们的。

    “阿采来的时代里,定不会有什么横空出世的人物。”

    殷流采讶然地看界主,她没有过多向界主描述过现代社会,但界主却忽然间得出这样的结论:“为什么?”

    “所学所识何曾弱于人,却不敢于飞高,甚至畏惧于承担过大的责任,如何能横空出世。但凡横空出世的人物,不是所生的时代造就,便是自己我成就,你所来的时代大抵平和,从你和你平日所言来看,不管是你还是你认识的人里,鲜少有人敢于自我成就。”界主并不能完全认同殷流采的话,界主不知道什么叫所谓天赋人权,他唯一明白的就是——不能指望聪明人永远不犯蠢,就像再蠢的人也有灵机一动的时候一样。而且,聪明的人犯起蠢来,比一直蠢的人犯的蠢还要更无药可救。

    “你……你是说让我自己去做,建立政权,完整制度,然后称帝?”殷流采不由得瞠目结舌,她没有说其他社会形态,因为真仙界的封建制度建立完善是姬氏皇族一统之后,而姬氏皇族立国至今已经五代君王,根本没有出现过更“先进”的社会形态。

    以及,姬氏皇族每代君王少说也能活个千八百岁,也就是说真仙界在封建制度统治下已经有三千多年。以地球的历史来说,三百多年的朝代已经可以说是长寿,但真仙界的姬氏皇族已经统治了凡世三千多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至少,作为历史生,殷流采对这个数字至今仍然不敢置信。

    “为何要称帝,你所来之处也没有帝王,不是吗?”

    “不,界主,虽然我确实不敢横空出世,但我可以确定,历史的发展有其必然性。所有国家所有民族的历史发展进程只有长短,却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向前的,如果非要跳过一步,恐怕不是前进,而是不负责任地带他们飞,又半路上把他们扔下去摔死,我不能同意这样做。”殷流采有些胆颤心惊,她虽然是学中国历史的,但世界史也粗通,所有的制度发展进程几乎相同,虽然每个阶段费的时间不同,但一步一个脚印,几乎都落在同和处,或有偏差,但步法是相同的。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殷流采不会这样鲜明的反对,但地球上的人类,已经用无数优胜劣汰证明过这一点。还不会走,就想先跑,肯定会摔得很惨,而如果还不会跑就想先飞,那就不是摔得惨的问题了。

    界主略作思索后,颔首道:“那便如此,我们去找他。”

    “嗯……不行,等等,我们这样去实在对不起指路明灯的形象,还是换一换为好,至少要像个世外高人吧。”

    殷流采只一说,界主就立刻有了模仿对象,他的老师,那个在凡世做过一百多年相辅,仍然相貌年轻,风流更胜年少的美中年。那是要气度有气度,要容貌有容貌,要学识有学识,要风仪有风仪。界主稍作改变,就换了个老成的形象,脸虽没那么好看了,却更让人信服,而且一点也没减低赏心悦目的程度。

    殷流采:……

    这样好像更迷人一点,哎呀,这样很有禁欲系制服大叔的即视感呐,嘤嘤嘤,可不可以就这样来扑一个。修道真好,情趣都能玩得格外地道,殷流采决定晚上去诱拐界主。

    “阿采,你若再这样看着,便是青天白日,我也未必把持得住。”

    殷流采眨眼:完全不用你把持啊,求不把持,正要躺平,急求推倒。

    “你也换个……倒是不换也可以,走罢。”界主领着殷流采往那年轻人家中去。

    路上,界主顺便将那人姓名打听到,王令。

    到王家社,一打听王令,便获取到准确的路径。他们找到王令的时候,王令正在家修车辕,王令抬头见是生人,谈笑如常地打招呼,然后才问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有什么事。

    界主:“我们路过此地,听说这里有一个王姓少年,处事有则,容人有度,于是特地前来拜访。我们来这里一问,路人所指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王令:咦,这怎么回事?

    殷流采:少年,来从了我们吧。

    界主:“看到你之后,我们便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我们是同行的好吧#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资聪颖,这里有一本XXXX你拿去练吧,江湖就交给你了#

第一八零章 黄沙之下,白骨垒城

    山社少年王令,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心中那些问题,非但不会有解答,反而会有人朝他问出那些问题中的一个。

    王令生得并不能说多么好看,面长而眉粗,五官并不很协调,却有一双深若沧海的眼睛,他不语沉思时,沧海波平浪静,映照着无垠的云天与海岸,宽阔舒展漫长绵延:“我不知道。”

    “想知道吗?”

    “想。”王令答得急促而迫切,很明显,这些问题压在他心里已经很久,几乎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当灾难来临时,应该怎么样应对;他不知道耕种时,怎么才能让地里种出更多粮食……他不知道怎么让社与社之间,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也不知道天下间是否有这样一种存在,可以约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与社之间的关系。

    他更不知道,当饿极了的外社人窃他邻人粮食被打断双手跪在冰天雪地的路边,最后被冻死,还人人说该死时,那人是不是真的该死;他还不知道,当心善的本社人在外舍了一袋饼,却最后被抢被踩踏,才五岁多的稚子被踩得脸都烂了时,到底该去问谁的罪……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也不知道这一切应该怎么终结,是的,所有的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答案。

    王令说:“没有事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些问题,从我发现这些问题起,到现在,问题越来越多,却没有减少一个。有些事遇上时,当时可以解决,我甚至有些得意,但过后再去想,会发现仍然有很多地方不够好。”

    说完,王令放下车辕,走到界主和殷流采面前,深深一揖:“如果你有答案,请教导我。”

    “我可以教你,但答案必需你自己去找。”然而,界主学的也不过是辅国之策,真正的治理天下的帝王之术,界主也没有学过。不是说,修炼千年万年,这些东西就能无师自通的,在这方面,界主就是再修一百万年,也抵不过化嗔真君扔下的。

    把王令安顿好,界主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能教臣,却教不了王。

    殷流采:……

    她也没做过王,更不知道王该怎么做,虽然她深知历史,擅长于评述各朝各代帝王的功过是非,但她教不了帝王。

    “界主,我有书,你先理解理解,再教?”殷流采好歹是学历史的,该研究过的东西还是研究过的,好比帝王著作,她基本都拜读过。她从前或许背不出来,但修炼到现在这程度,早已经能从记忆中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原样掏出来。

    比如,唐太宗著作《帝范》。

    但是,她能掏出来,并不代表她能理解,不理解就更不能教人了。

    界主给殷流采一脸“你逗我”的表情:“阿采,你以为什么是帝王术?”

    “治理天下。”

    “不,识人、能任、御下。”

    “界主,要不我们翻译翻译,叫有志为帝的自己看?”

    界主继续一脸“你逗我”,却也没法,这个他真教不了:“那便先这样吧。”

    安顿好王令后,先教些基础知识,好在文字这里是有的,界主学这里的文字用了小半个月时间,然后才开始教导王令。这边教着王令,另一边,殷流采将《帝范》整理出来,接着殷流采又遇到了另一个可以照亮夜空的人。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脸好的!”殷流采本来不是颜控的,奈何,在真仙界身边都是一个好看过一个的修士,即使五官不够好,一身气度也能将五官居的不足补全。

    界主:“看我就够了,你还想看谁。”

    殷流采默默看界主一眼,又默默走开,自从那天说错梗,演错内心戏,说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吃掉”后,她连“看”这个字都不能直视了。界主一眼便知她心里又在转什么弯,遂只一笑便由她去。

    如此,匆匆便是十年。

    即使他们日夜不停息地寻找能改变时代的人,改变依然很缓慢,哪怕殷流采熟知历史,也仍然无法从历史中得知,建立国家的那个契机到来时,先贤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对国家有着什么样的期待,他们对制度有着什么样的设想,他们对这一切发出过什么样的深思。

    又或许,真提只是历史的必然与偶然?

    在王令隐隐成为一群中青年的核心人物时,他们中终于有人提出类似政权建立的提议,围绕这个提议,一群人争持不下。直到半个月后,他们的争持才有了最终的结果——他们要建立一个“众社之上的社”,这个大社在他们现今的构思中是用来“协调管理”,旨在使社与社之间纠纷减少,合作紧密,共同抵御天灾人祸。

    “他们怎么使这个社上之社具有‘权威性’,最终变成公权机构?”殷流采哪怕知道历史上的人类是怎么发展的,也不敢说她真的敢预料此界中的社会未来将会怎么样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能教的,我们已经教给他们,不能教的,我们也不懂得。”界主略感欣慰,十年授业解惑,他这些徒弟没白费他工夫。

    看着恢复本来面目的界主,殷流采心生感叹:“也许几百年后,我们还是旧时样,人间却已经翻天覆地,他们也早已经埋骨黄沙。”

    “这就是历史。”

    黄沙之下,白骨垒城。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而作为“世外高人”,他们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再下去,以王令为核心的弟子们要去干他们的伟大事业,“世外高人”师父,适时退出舞台,才能够让他们更加安心。

    其实不止一次,王令他们发出疑问,为什么“师父”有这样的能力,不亲自去改变,而选择更曲折也更费劲的教导他们,并指引他们去改变这眼前发生的苦难。对此,界主的回答时:“年轻时不曾发愿,待发愿时已不年轻,所以莫学为师,愁对白发空嗟叹。”

    “我们,现在就走吗?”殷流采有点舍不得,她还是更愿意亲眼看着,不看着怎么能安心呢。就像自家刚学走路不走的孩子,不扶着点,也要看着点不是。

    “若不想离开便不离开,如今我们这模样,他们能认出来不成。”

    #咦,说得也是#

    #听说,亲妈正在琢磨怎么虐我,嘤嘤嘤,不要啊……#

第一八一章 慢慢布局,抽丝剥茧

    一个制度的健全需要漫长的时间,甚至需要一个又一个政权的更迭,殷流采与界主一同在此界凡世中仅仅待了几十年而已。待到王令他们这一群人先后离世,殷流采和界主也离开了凡世,去往山中隐居修道。

    这一隐居就是整整千年未出山,闭关修炼,出关游览天地,山中岁月悠长,流逝起来却能叫使人无知无觉。他们避免去凡尘俗世中,因为殷流采搬出道祖鸿钧来,把界主给说服了。除偶尔自天上飞过,往云端下的城池投去视线外,他们并没有过多关注此界中人将历史进程走到了哪一步。

    “界主,你说我要是在此界中直接飞升了,到时候怎么算。这里肯定不是上界啊,我要飞升到真仙界这样的上界去,得多冤得慌。说到这个,下界也是渡劫才能飞升上界的,那为什么真仙界没看到过仙士影踪呢?”殷流采疑惑道。

    “会因飞升而削减修为,直到在真仙界再次修成渡劫方能登仙,而上界则渡劫则渡过雷劫便能登仙。真仙界有许多来历未明却极厉害的散修,多半便是下界渡劫至真仙界的修士,他们一般很快便可以离开真仙界,很少有与真仙界修士来往的。”界主说着,又与殷流采说明,即使她在此界中飞升,也依然是真仙界的修士,一样是直接登仙,而不会飞升到哪个上界去。

    殷流采拍拍胸口,好不容易才到渡劫后期,她才不想一个雷被劈掉几个境界:“那界主你要快啊,我等你。”

    “阿采,你莫忘了,此界中尚未有成型的天道,便是你已摸到门径,雷劫无法被此界中天道牵引,你便无法真正渡劫,如何能飞升。”界主毫不留情地揭穿事实真相。

    殷流采:……

    “那我们怎么回去?”

    “当此界天道成型时,我们便可回去。”

    这时,不管是殷流采还是界主,都没有往这界的天道与他们冥冥中存在关系上去想。因为界主要合天道,至少还需要二三千年,合天道并非到渡劫期就可以,而是要长期停留在渡劫期,然后从宇宙之中汲取一缕法则之内,才能慢慢与未成型的天道合为一体。

    界主现在也不过出窍期而已,虽说大概很快能踏入返虚期,但至少这一千里以内,是不会去想其他的。一千年的时间,对寿元漫长的修士来说,其实也一样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

    “若此界中天道一直不成型呢?”人类的活动已经达到这样的地步,天道都还处于懵懂未明状态,可见这里并不是什么上界。上界是一旦有生灵,便会存在天道的,比如地球的天道,在人类起源的时间点前就已经出现,地球在人类还没进化前就已经有了有灵智的生物,所以严格说来,地球的天道原本不是因为人类才出现的,而是其他生灵。

    “那我们便教凡世中人修道,修道者一出现,此界便是再如何的下界,天道也一样会成型。”界主并不担心这个。

    因两人都没去想合天道的事,便也过得悠闲自在,待他们来此满一千二百年时,殷流采说要去凡世看看。她想去看看,一千二百年的时光,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是好的还是坏的,是已经美好如当年期望,还是朝着最坏的方一去难返。即使这里的一切改变,不是出自于他们的手,但殷流采认为,他们对这里始终都有推不掉的责任。

    一千二百年,在地球可能是五六个王朝,在真仙界,却只是姬氏当政的一段时期,在这个被殷流采命名为“蓝星”的世界,如今正是第三个王朝。因为蓝星有着比地球还要更宽广的海洋和水域面积,殷流采才把地球的别名送给这里,不过这里比地球却要小一些,大陆被海洋分成大小不等的几块,倒比地球还分得更多几块大陆。

    原本没有公权机构的蓝星,仍只有一个集权政权,但这个集权政权已经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象征。倒是很像诸侯国与周天子之间的关系,但在这里诸侯国更强势,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势,政局已经到了极为紧张的程度。

    “果然,有了政权就会有阶级,这是避免不了的,有了阶级人就会有高下之分,这也一样不可避免。在我们那里,人们很努力去消除阶级,但这种阶级的划分只不过是从有形,化为无形而已。阶级一旦出现,大概就永远都不会消失了,这种必然与结果,其实是我很不愿意见到,但又不能避免的。我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帮助他们,哪怕我见过恶果,见过分娩黎明的阵痛。”哪怕殷流采很希望自己拥有这样的智慧,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局面,只怕是圣人也无法力挽狂澜的。

    “既然我们推动过一次,就可以推动第二次。”

    “比如?”

    “让下位者拥有冲破阶级壁垒的途径怎么样。”

    殷流采瞬间想到了“九品中正”和“科举抡才”,界主所在的真仙界是没有经历过这些发展的,但是界主在看到蓝星的现状后,立刻就找准了切入点:“这比当初要更难。”

    因为翻阅过历史上,士族与皇族以及庶族的角力,即使不能深刻理解那种矛盾,也能从故纸堆里那些波澜不兴的文字下看出惊心动魄来。

    “重建自然比建立更难,毕竟要先推翻现有的,若我们只是寻常凡世中人,随波逐流便好,但我们不是,有的是时间慢慢布局,再耐心地抽丝剥茧,将那只蝶捧到阳光下来。”也正因为他们身负修为,才可以这样轻言推动什么,推翻什么,若是凡人,在这样的制度下,即使敢想,可能也不敢做。

    “嗯,那我们就再来一次。”说起来轻松,但要去做并不轻松,而且殷流采还要面对自己心里时不时冒出的“为什么要管这些,为什么不让他们自由发展,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被推着往前,为什么你作为一个历史生都不能尊重一下历史进程”的诘问。

    所有的诘问,最终都只有一个答案——自己挖的坑,怎么都要填满。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走下去#

第一八二章 何来不仁,又何来仁

    因先雨后旱,适夏秋之交时,本应瓜果飘香,五谷丰熟,却因一场蝗灾遮天蔽日,致使将要下架的瓜果与将要收获的粮食都被蝗虫啃食得面目全非。当农人在田地边无声哭泣,当原本丰收的喜悦化作对饥饿的恐惧时,殷流采忽然害怕起来。

    即使她一身修为,也解不了天下温饱,即使她熟知历史,也无法从历史中得到解决方法,即使她来的时代科技已经发展到一定水平,但依然无法解决蝗灾泛滥。

    眼看着一千多年才建立起来的成熟制度毁于饥饿,殷流采惶恐地只能反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有做,也许他们依然在乡社之中,过着虽然清贫,虽然吃不饱,但至少……”

    “不会比现在好,阿采,至少此时仍有存粮,还能勉强过得下去,待到明春耕种,世间又将恢复生机。至于如何让他们撑过今冬,不是还有我们在吗?”界主若不是比殷流采看得更多一些,只怕现在也一样惶恐,“这一千多年来,他们必定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灾祸,但也撑过来了。既然你来的地方,那样多好处却依然无法消除蝗灾,可见蝗灾并非因制度优劣而存亡。”

    “界主,眼前发生的一切,与我们来时并无二致,那这一千多年来的建设又算什么呢?”殷流采叹口气,却只颓唐这么一句而已,片刻后又扬起头,看向界主,“好在,我曾以术法催发过稻谷,只是界主,我一人一身,解不得天下温饱。”

    即使她修为再高,也不是神仙,无法撒豆成兵,也不能一施术法便使大地回春,至于蝗灾,也是无能为力的。蝗虫没有灵识,不在生而有灵之列,一念定乾坤对蝗灾一点用也没有,她一个法修,最强攻击也只有这个而已,别的……

    她仍是那个战斗力负五十的渣渣!

    “尽我们所能罢。”

    “界主,为什么,不管科技再如何发展,不管修为再如何高明,我们仍然有做不到的事情呢?”

    “如阿采所言,即使闭上眼,这世界依然存在,人力终究有尽时。”

    即使殷流采觉得她没什么优势可言,但其实还是有的,比如她知道淤泥里仍然还有能吃的,泥鳅黄鳝泥螺河蚌,还有水里不为此界中人所喜爱的鱼,国人的食谱之广,不管真仙界还是此界,都委实难以企及。他们来时的水域里,即使殷流采时常去捞鱼晒鱼干,也越来越多,多到水面都一片鳞白的程度。

    施术将鱼从那水域中引出,再化作饥民演示鱼的一百种吃法,从淤泥,从田地里挖出种种能食用的根茎贝类等。殷流采做尽了她能做的事,界主从旁协助时,总不住去想,殷流采所来的地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不为别的,殷流采的性格实在坚韧。这是一种骨血传承而来的对于“生”的执着,仿佛他们曾为“活着”而苦苦挣扎,爬出泥潭后,才终于开始思索如何“活好”。

    悲观,但同时更加乐观,不管多大的困难压过来,即使一时为困难所压倒,也会很快站起来,与困难搏斗,不到战胜绝不罢休,这即是勇,也是毅,更是仁。怪不得她立道发乎于仁,炼意仍是仁,仁在她身上的体现是与人为善,与自己为善。

    “阿采。”

    “什么?”殷流采正琢磨怎么多抢救出来一点种子,免得把种子都吃完,明年耕种时,没有种子下地。

    “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什么事?”殷流采顿时更愁了,愁得都快掉光一头青丝。

    “政局已然不稳,诸侯恐要各自立国。”这样一来,他们原先的打算恐怕要暂时搁置。

    殷流采一听,也想到了这个,一个统一的政权立刻要分化作数个国家,然后大的吃小的,或三足鼎立,或两强分治,倒有点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状况。这是直接从周天子分封诸侯国,蹿到了东汉灭亡之后的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或许历史真的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我所熟知的历史上,也有过这样一段时期。若真能有那样一个时期,倒也……挺好的。”

    有才华的人多得像天上的星星,魏晋名士,也不只是会清谈嗑药祼|奔,只是社会黑暗,时局动荡,人世凄凉。偏偏他们又是清醒的,这种清醒却很可悲,因为他们深陷其中,竟无能为力,最终他们才会选择以放荡不羁的旷达来“脱世”。如果社会在黑暗之中存明光,时局在动荡之中可求得稳固,人世于凄凉之中有些许温暖,是否,他们就愿意将自己的才华挥洒成“俯首甘为孺子牛”,而不是隐逸于山林之间,旷达于庙堂之外。

    “阿采的意思是?”

    “本来我想,或许可以引人修道了,但是,一旦引人修道,那些隐士,就真的要去求道修仙,再不管人间世,还是先放一放为好。我们设法先稳了朝局,不管如何动荡,总要留点火种给他们,不要让他们在黑夜之中遍寻不着火光。”殷流采说着,便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历史跟界主细说,主要讲的就是那些“名士”。

    名士中,自然有名不符实的,也有声名相符的,在殷流采看来,那是一个极致追求自我,追求人***的时代。只是追求太过,没有什么能将他们收回来,如果能收回来,一大群名士中,再怎么也能出那么几个能谋国谋世的良才美玉。

    “无为而治?”

    殷流采并不是第一次说这个词,然而,经过殷流采一番讲述,界主却第一次对这个词有这么深的感触。

    道祖鸿钧作为天道,连真仙界的天道都远有不如,岂会对人间事无能为力。就如殷流采说过的那句“天地不仁”,天地何来不仁,又何来仁,这亦是无为而治。

    “界主?”殷流采傻了,界主这是听她说一番名士“风范”,感悟到什么了,居然要破窍。

    #完了,界不之后不会从名士那里学点什么吧#

    #比如说……祼|奔#

    #艾玛,只奔给我看还是可以的#

第一八三章 劫至道生,劫去道传

    殷流采是没见过人连破三窍的,哪怕是化嗔真君当年境界升得快,也没有生生破个窍连破三境,直接进入渡劫期的。虽然说界主是斩却一身修为重修,但也没有眨肯间连破三境的道理。

    那漫天滚滚雷电如雨一般落下,劈得人胆寒,若非殷流采察觉到不对,一念之下瞬间将界主移出万里,只怕凡世好些个城镇都会被劈得飞灰烟灭,到时就是不是渡劫飞升,而是直接被天外随雷劫而下的法则劈得魂飞魄散。

    因雷劫声势太过惊人,就是殷流采也不敢太近,她已经摸到飞升的门槛,雷劫将她纳入其中也是很有可能的,她不得不小心一些。然而因为离得远,又有重重雷电劈下,便隔绝了视线,使她无法完全看清楚界主渡雷劫的画面:“潜羽,你已经装死很久了,出来聊聊天。”

    雷声太吓人,殷流采心中有些许不安,这才会想起潜羽来,平日里有界主天天陪着她,哪城会需要潜羽来陪。

    潜羽深知殷流采什么套路,本不打算理会她,却在探出来一看时,震惊得整条龙都不好啦:“这……这这这……这雷劫,是无量量劫。”

    “无量量这个词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殷流采琢磨片刻,便想起来,不是在别的地方听说过,还是在五岭峰时,五岭峰虽是道家宗派,却根出禅宗,这无量量劫一词,出自禅宗典故。关于无量量劫,只有很简短一句话——道始于无量量劫,劫至道生,劫去道传。

    但殷流采却又很快从她来自现代的记忆中,找到关于佛教的相关历史资料,地球的佛教对于无量量劫的定义更倾向于是一个时间上的轮回,是多少亿亿年。真仙界和地球虽有一些词汇是相通的,但在词汇的定义上,大有不同。就像同样有禅宗,而这里的禅宗,可以吃肉喝酒不禁嫁娶一样。

    “你不是见过那位道祖鸿钧吗,或许你可以找他问问什么是无量量劫,他必定会知道的。”殷流采同潜羽说起过一句道祖鸿钧,不过只说过那么一句,潜羽提及道祖鸿钧时竟充满恭敬。

    对元道真君这位人间道,潜羽至今都喊人“倒霉蛋”,却对管不上它的道祖鸿钧充满恭敬,可见这位是真的是很不凡。殷流采通过潜羽,从侧面再次确定了道祖鸿钧的强大无敌:“我要能召唤到他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愁,人家简直是小天使好吗,可惜这里的天道还没成型,天机一片混沌,我根本召唤不到他来。”

    天机一片混沌意味着,不管是神识也好,灵力也好,或者是法则也好,都出不去,只进得来。传递不出去的召唤,怎么可能把道祖鸿钧召唤来,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最终是翻了仙楼里的书籍,才得到答案。

    “那便只好我跟你解释,无量量劫至意味着,道将生。你知道这个道吧,道生道始兴,道生法随至,而后秩序立。”

    殷流采还是有些疑问:“这和界的雷劫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所知并不详尽,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殷流采,他在干和道祖鸿钧一样的事——合天道。”

    殷流采:……

    “哦。”

    那也没什么,道祖鸿钧也合过天道,说什么天道无情,道祖鸿钧还是很正常的,不照样那样……温柔可亲。他会跟她说“我勉强可以接受你投怀送抱”;他还会摸头杀,用温柔的语气说“乖”;还会用父母为子女计长远的胸怀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危险”,叫她珍重,可见所谓有情无情,大约是对世间所有人,而不是单论谁的。

    也就是说,天道仍然可以爱人。

    因而,此时殷流采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担忧的,道祖鸿钧也是仍然有实体,有血有肉且真正能与宇宙同生灭的。想到自己情郎能亿亿年,她还蛮开心的,说明他们在一起,真的能够长长久久,永不离分。没准,日后他们悠游宇宙,还能找到地球呢,虽然被道祖鸿钧锁进重重法域中,但没准哪天道祖鸿钧就想到解开的办法了,她还能回地球去转悠一圈。

    她倒不惦记别的,就想上个网,织个围脖,和淘娘拉拉小手,还可以期待帅到没有人能比的快递小哥敲她门。嘤嘤嘤,要是还能吃点垃圾食品就更好啦,她现在对回到地球就这么点想法,因为道祖鸿钧说过,以后他们会很厉害,所以不需要她操心未来。因此假如有一天真能回,她也就想逛吃逛吃之外,再上上网,织织围脖而已。

    “嗯,到时候我可以开个帖子,标题就叫‘说说这些年我在异界的修仙日常’,唔……这个标题不够吸睛,应该叫‘那些年,我和天道君们不得不说的往事’。对,这样就够吸睛了,话说我也见识过好几个天道了,想想真是脸够大的。”殷流采脑洞大开之余,和潜羽提了一嘴。

    潜羽即不忍打破她的美好想象,又不得不把殷流采从美好的想象中扯回残酷现实里来:“殷流采,你见过的道祖鸿钧,必是经历过什么,才能重新将‘情感’找回。否则,他应该像你曾沟通过的真仙界天道一样,人身合天道,七情六欲便会自然而然丢弃,不存一点。”

    “我……我可以找道祖鸿钧,请他把找回情感的方法教给我,即使界主合天道后无情,也不会把我怎么着对吧。只要他不把我怎么着,时间一长,自然能将情感找回来。”殷流采虽然有些担心,但因有个道祖鸿钧在,她的担心十分有限。

    “是啊,但你捱得了那样漫长的岁月吗?”

    “有什么等不了的,修道还无聊呢,我不也过来了。”

    潜羽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两者之间的不同,干脆就不再多解释,只说了一句:“总之,过不去,你也可以找人嘤嘤嘤。”

    殷流采:“呸。”

    “无量量劫少说也得挨个十年八年雷劈,你还是先想办法将这里设下禁制,以免凡世中人闯来为好。”

    殷流采点点头,在四周布下隔绝视线和声音的禁制之余,另在外边布下回旋阵,使外边的人进不来。最后,她在一处高山之巅结庐静修,只待界主这无量量劫过去。

    #嘤嘤嘤,爹,你女婿要做渣男啦#

第一八四章 莲花法台,功德金光

    虽然殷流采总是说,我这个人没有爱一样活得下去,像地里的野草,不施肥不浇水,旱着涝着,霜冻着雪压着照样挺好。但其实,她是在爱里长大的,与她同龄的人,几乎都是被家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偶尔抽打训斥一顿,也都是饱含爱的恨铁不成钢。所以,即使对成人的情感世界不抱期待,她也依然能爱会爱,以及需要爱。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殷流采的心就越慌,可以说来到真仙界后,她先是投身在有“爱”的环境里,被化嗔真君关照,被同门照应,被狱主们当吉祥物一样护着,爱界主以及被爱。然后,又是一个一个失去,化嗔真君飞升,姜流素堕魔,狱主们忙于自身事务,一份又一份爱护慢慢从她人生中被削减出去。这时幸好,界主还在,他用一份巨甜巨美的爱包裹着她,像一层保护罩,将她层层裹在其中,使她免于一切伤害,或者说,使她有敢于面对一切伤害的勇气和能力。

    “我好怕……”殷流采这时是真吓坏了,哪怕再过几千年,她这种一直被呵护得远离风雨的人,大概也永远无法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像现在这样的时候,她不用内心戏,就能把自己虐得眼泪汪汪。

    潜羽看殷流采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流,感觉糟糕到极点,既然天道无情,也会有所偏向。将来苏世襄要看到她抹泪,反怪它没照顾好人,岂不是很糟糕:“有什么怕的,他那么难追你也追到过,大不了再来一回,当情趣好了。就算当不了情趣,你可以当演戏嘛,反正你戏那么足,不演太浪费。”

    这怎么能一样,她演内心戏是乐趣,要被逼得不能不演,逼得向自己最爱的人演,她的灵魂都会被掏空的:“我怕就是我演了,该无情的还是无情。就像你说的,岁月那么漫长,万一我要是捱不这那么长的岁月该怎么办。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已经让我开始害怕,开始慌张了,如果是千年万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会死的。”

    不是因为别的死,而是因为心里难受,活活把自己虐死。

    潜羽:女人永远是世界上最难以解释的存在。

    “要不……你给自己再找点别的乐子?”

    “你是在说,为免真的被虐死,去找个能给我补点糖的……不行不行,我是有节操的,脚踏几只船这种事,我才不干。”殷流采认为爱这东西本身就极具排他性,两个人正好,再多个人,那味道必定坏极了。

    “谁跟你说这个,我哪敢这么给你出主意,那不找死啊,他可是要成为天道的男人。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趁他还没有完全丢弃身而为人的情感时,先弄出个把人命来。”据潜羽身为辩龙的明辩力来看,女人一旦有了孩子,男人就不重要了,大部分注意力都会被孩子占据。

    “孩子?”殷流采心里“嘤嘤嘤”了几声,心说“我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呢”。

    “除了这个,我没别的主意。”潜羽已经尽力了,它毕竟不是人,只是一头能明辩世情世事的龙。

    “都没有婚礼,就生孩子,不好吧。”根深蒂固的“合法”观,让殷流采觉得这怪怪的。

    潜羽:……

    最后殷流采还是被说得动心了,因为潜羽告诉她,不必怀胎若干年,只照样怀胎十月,就会有个小团子来到世上。殷流采想想,觉得这还蛮合算的,于是打定主意,跟界主圈圈叉叉造出个小人儿来。之前他们都有意避免搞出人命,所以才一直没有孩子,其实修士想生孩子没想象那么难,只是天道在上,他们能生的孩子数量极其有限,最多也就一两个,再多没有。而且,这跟修为高低没关系,一旦踏上修行大道,哪怕只是炼气期都一样。

    眼看劫云渐散,遍野金光,不用潜羽告知,殷流采都知道无量量劫已经结束。再差个把月就差不多十年,殷流采站在结庐修炼的山巅望去,界主所在的位置被一团金色光芒聚成的茧包裹着。待天上云散尽,始露青天时,金芒聚成的茧如花瓣一般层层剥落,说不清是什么花,却十分好看,层层叠叠繁复绽开,界主就在花瓣中央站立着,背后恰是一轮红日低悬在他脑后,远远看来,竟如禅宗造像中的佛子,足下是莲花法台,背后是功德金光。

    “界主……”殷流采迎上前去,接着想问的就是“你渡完劫还爱我吗”。

    界主却冲她笑:“还爱。”

    都会读心术了,虽然很甜,但殷流采莫明想哭,因为分明是同样的笑,她却觉得有些不同了:“嗯,我也还爱,还比以前都更爱。”

    界主依然是笑,伸手揽住她,并抚摸她头发道:“嘴儿这般甜,看来是闲极无聊了。”

    “不不不,是寂寞空虚。”来嘛,来造人呀!

    界主果然会意,山巅草庐中顿时生出无限春风来,如此乐不思蜀缠绵数月,两人才来谈合天道的事。殷流采是不想谈,界主是知道殷流采不想谈,遂顺着她的意,待到她想谈时再来与她说。

    “待与天道彻底相合,便可回真仙界去了。”

    “能回地球吗?”

    “不能,法域太过精深,连道祖鸿钧自己都解不开自己设下的,可见那有多难。阿采,必有一天能回去,但不是现在。”

    殷流采思量着,人类这时没准都冲出银河系,满宇宙开花,毕竟都这么多年去了。人类历史也不过几千年,殷流采觉得要对她的同胞们有信心,他们肯定能一边作着大死,一边搞出大名堂来。她问能不能回地球,也是下意识的,其实她对地球已经没什么执念了。

    “你也能离开这里回真仙界?”作为天道,难道不该乖乖待在此界中吗?

    “以人身合天道,与天道自行成型不同,道祖鸿钧且能悠游宇宙,我自然也能离开此界。”

    那还好,再等个千八百年的,回到有宗门,有美食,有画风清奇师长的星罗湖,大概也就不会觉得日子难捱了。

    #嘤嘤嘤,他果然渣我了#

    #我想,我大概有个后妈#

    #不,一般来说,亲生的才能下得去狠手呢#

第一八五章 雪终会化,天地春回

    看着一个人一点一点失去情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如果要殷流采来形容,那就像是颜色饱满丰富的世界,忽然变成一片空白。先是像某一色的色盲一样,失去某一色彩,然后失去另一种,再然后又失去一种,然而即使是色盲,黑白两色是无法失去的,到界主这里,是连黑色也失去了,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白。

    殷流采刚开始为这难过的时候,界主还会用他那双璀璨的眼睛含笑注视她,无比温柔,到最后,即使她落泪,界主也只是看着她而已,连情感的波动都失去。他还会关心她,还会照顾她的想法,甚至仍然很温柔,只是那温柔和道祖鸿钧看她的时目光中饱含的是一模一样的。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说我会捱不过这样漫长的岁月,他这样,一天都漫长得像一生。原来,幸福快乐日子都是飞快的,只有不快乐不圆满的日子才漫长无边。”这时,幸好还有潜羽能说说话,否则,殷流采或许真的会疯掉。

    以及,造人的计划不是很成功,到现在也还没什么动静。

    同样快疯掉的潜羽真希望找个谁来替一替它,听听殷流采每天的碎碎念以及种种低落情绪:“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殷流采,哪怕你离飞升只差那么轻轻一推,也不是没有可能倒在这最后一推上的。飞升大劫最难过的便是心魔劫,只需用‘情之劫’轻轻一碾过来,你一身修为就会毁于一旦。你要想办法,不要总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他心上,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你真去找个小情人补点糖,能补回来也很好。”

    “我说有节操不是说着玩笑的,在这方面,我的节操令我自己都惊讶。”殷流采这话真是发自内心的,她从来不知道她在感情方面,节操这么满,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你这样我就没法再劝下去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哪怕它是辩龙,感情这种万世不解之难题,也一样是没办法的。

    殷流采遥遥看一眼林间静坐的界主,心酸得整个人都泛起酸味来:“原来真是无情不似多情苦……人真不能读太多书,读太多书想太多,自己都能把自己苦死。”

    当她极低落时,界主走到她面前来蹲下与她平视:“西陆下了雪,很美,要去看吗?”

    殷流采心里有个小人咬着手绢在角落缩成一团,为什么界主都“无情”了,她还会跟找虐一样不离不弃呢,想当初她可是“君即无情我便休”的——因为界主撩她的手段越来越高竿。好比现在,以前界主哪里会说某某地方下了雪,很美,约不约,现在就会,哪怕她是个老妖婆,心里依然住着个酷爱浪漫的小公举:“有好吃的吗?”

    界主含笑看她,一脸“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西陆盛产笋,冬日里雪下的雪笋尤其美味,鲜采剥壳生吃便极鲜爽清甜,你必会爱极。”

    明明这么窝心,可殷流采窝心之余,又挺难过的,但却仍是点头。如果爱情不能抚慰心灵的时候,那就来一顿美食吧,一顿不够再来一顿又一顿,我上玄宗的宗旨便是如此:“好。”

    如今界主是此界天道,想去个把地方,容易得很,万里之遥也不过眨眼之间。西陆的雪厚的地方能没过脖子,深山人鸟绝迹,他们降落时,整个天地一片纯粹的白。竹林也只露出一丝丝细微的绿意,自竹林下采出雪笋来剥壳,殷流采跟捧着水果一样生啃了几个,果然鲜爽清甜,还十分脆嫩多汁,带着一点雪的寒气,却因这一点寒冷之气,将雪笋本身的滋味衬托得更加鲜明曼妙。

    “应该用来炖汤,拿鸡先吊一锅汤,再下笋和山菌,鲜鲜美美煮一锅,出锅后我碗里一定要撒一把干山椒丝,又辣又爽。”界主不爱吃辣,殷流采喜欢,虽不是无辣不欢的,但看她喝个山菌雪笋汤都要加山椒丝就知道,她偏好辣的。

    “更好是有一碗钧山稻,将雪笋加五花肉红烧,厚厚的酱汁浇在饭上拌匀。”

    “对啊对啊。”即使都快成仙了,她还是个爱红烧五花肉的俗流呀,“咦,界主怎么知道我喜欢五花肉的。”

    她分明从来没有暴露过她在饮食上这么接地气的真相呀,因为她不擅长动手,所以是有什么吃什么的,除偶尔路过凡世会下去吃吃,从没坐过飞的专程去吃。

    “有什么是一碗红烧肉解决不了的?”

    “没有,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碗梅菜扣肉,如果还有,就加一碗荷叶蒸排骨。”殷流采毫不犹豫接完后,立刻抽疯一样笑开来,看吧,她就说界主比从前还懂得撩她了,“你居然……居然连这个梗都知道,越来越套路,越来越老司机,你不好玩了啊你。”

    “阿采,即使有些东西会慢慢流逝,记忆不会改变的。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从我记得我是爱你的,转变为我仍是爱你的。”界主从殷流采头顶摘下一朵雪花,捧到她眼前,“雪终会化,天地终将春回。”

    “可是你从前不会看着我哭,却无动于衷的。”

    “是。”

    “以后,还是会这样吗?”

    “阿采,你认为人是会被情感驱使,还是记忆?”

    当然是情感,殷流采轻轻叹口气,所以即使界主仍很温柔,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的。“我记得我爱她”和“我爱她”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因为记忆有时候是会骗人的呀:“要……要什么时候呢,会很长吗?”

    界主双目若倾深海地望着她,笑容格外柔和,像波光鳞鳞一片银斑的海,满目月华的清辉:“也许会很长,如果你很难过,可以先回到熟悉的地方,比如真仙界去,或许会更好一点。也许你可以和道祖鸿钧一起游览一番宇宙,你现在已可以承受那样的旅行了。”

    为什么这样我还爱他,因为他比以前更懂怎么把我从皱巴巴一团熨帖一平了,殷流采满心吐槽,却贱贱的只能捂着胸口防止心脏跳出胸腔:“道祖会答应吗?”

    “会的,他也很寂寞无聊,你若愿意,他自会欣然而应。”

    “可是,如果没有界主一起的话,即使能满宇宙游玩,也还是填不满我的空虚寂寞的。”

    界主:“说人话。”

    这个这梗都知道,真不好玩:“我要跟你一起,才不要和道祖鸿钧,我又不爱他。你若让我和他一起出去玩,回来我就不爱你了怎么办。”

    #我们穿越者套路就是这么深,哼哼哼#

    #亲爱的蓝星天道君,要跟我玩梗,你还需要再修个十万八千年#

第一八六章 柔软可爱,动人心肠

    在殷流采着意造人时,她没能成功造出人来,在她已经不去想造人的事时,小生命的波动忽然降临,降临时,殷流采并没有注意到。小生命的波动很像是周围又长出一株树苗,一尾小鱼,一只小兔子的动静,不但是殷流采没感觉到,连界主都没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直到某天殷流采内视丹田时,才被体内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生命波动而吸引去,第一眼看到时,殷流采是懵的。她虽然嚷着造人已经百多年了,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她几乎已经放弃造人这个活动项目时,小生命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降临。

    那小小一团,散发着柔和而细小的波动,看起来极脆弱,却令殷流采瞬间为之风云变色。她试探着,用些许细微的灵力去碰触那小小一团,也许是出于天生的血脉关连,又或许她的灵力柔和而饱含生机,小家伙在灵力中轻轻打个滚,看起来十分欢快。

    此时,小家伙并无灵魂,如天道也有蒙昧不知,虽有存却无灵识的时候,人类的生命在初降临时,也一样有一段混沌未开灵识期。虽然殷流采没经验,但她好歹听说过,星罗湖上的同门,每隔三五十年,就会有后代降生到世上,这个频率,放到真仙界修士中,算是很努力致力于添丁进口的一群人,殷流采的经验就是从同门身上来的。

    “那是说我得开始照三餐外加几顿点心开始进食。”虽然她自己不用再吃什么,偶尔吃点东西,也只不过因为热爱美食,现在不能了,有了小家伙,她得好好吃东西,“但是同门都是食用灵谷灵蔬的,这样孩子生来便是无尘垢的身体,修炼起来可事半功倍。”

    “罢,没有也没办法,不管师尊还是界主,其实都并不是生来便有无尘垢之体,不照样渡劫飞升,还一个快得让人望法莫及,一个成了一界天道。”主要是没条件,殷流采也只能这么着来安慰自己。

    只能尽量想办法,食用有灵力的飞禽走兽和野果山珍,其他的只能看小家伙自己的造化。

    退出内视前,轻轻以灵力摸一把小家伙,殷流采才睁开眼来去寻界主。界主在湖边静坐,殷流采过去时,他看天看云看水,几要融入其中。殷流采原本是不安的,但现在有了小家伙,竟然奇异地安稳下来——任你是天道又怎么样,孩子你总是得认的吧。

    “界主。”

    界主看殷流采时的眼神,也如同他看天看云看水时的眼神,殷流采往常都要为此神伤,然而此刻她嘴角却挂着笑容:“可是有什么快意之事发生?”

    自打界主成为天道后,殷流采就觉得她基本没什么秘密了,以前是还要揣测一下的表情眼神心情和内心戏,界主现在基本一眼看穿。不过,殷流采现在知道了,界主也有看不穿的事,比如小家伙:“你猜呀,你猜不到我才不告诉你呢。”

    界主无奈摇头,却猜不到殷流采为什么事这样开怀,哪怕他已以身合天道,到现在也终于明白了,即使是天道,也很难能完全看明另一个人心中所有:“我竟一点也猜不着,阿采不如直接与我说。”

    “就不,你要是看不出来,那就慢慢看吧,反正你总有一天会看出来,我才不告诉你,我要留着自己偷着乐。”就不说,憋死你,殷流采这时忽然有种出了一口大气,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爽了的感觉。

    都让他慢慢看了,界主还能怎么着,只能由着殷流采偷着乐,他来慢慢看。

    不过,这个慢慢看并没有慢多少,第二日正午,界主便知道了。因为殷流采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一日照三顿安排饮食,还有荤有素有主食有水果,这让界主立时便明白了殷流采叫他猜的是什么。将原本备好的食材一一更换了,界主给殷流采用的都是从真仙界带来的灵谷灵蔬灵果,幸而五湖真君给准备了许多,当时他们又没怎么吃,这才剩下大半。

    待到午饭准备好,殷流采去吃时,也知道界主已经猜出来:“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原来那一点日日增长的生命波动,竟是来自你体内。”只能说,界主这个天道做得业务还不够熟练。

    本来挺高兴一件事,殷流采见界主一点为人父的喜悦都没有,忽然又有点闷闷不乐:“你竟一点也不为此而意外,为此而开怀。”

    界主布菜的动作一顿,轻轻搁下筷子:“阿采,我并非不开怀,生命的诞生与血脉的延续都是很美妙的事,便是天道,亦是爱令其生的。凡初生来世上的生灵,都柔软可爱,谁见都容易软下心肠来便是如此。”

    “怎么说?”

    “初生的小生灵并无自保之力,柔软可爱,便是天道在法则之下,唯能给予的先天保护。凡动人心肠的,岂不会多令人爱几分,多令人回护几分。”界主说完,轻轻递出一道灵力,缓缓注入殷流采体内,轻轻抚碰了小家伙一下。小家伙微微跳动几下,然后才归于平静,足见很喜欢这样的碰触。

    怪不得各种生物幼生体时都萌得能融化人心,原来这也是保护色的一种,殷流采仍是轻叹一口气,到底没再纠结于界主开怀不开怀这件事。为了小家伙,她也得心情好好的,身体棒棒的,吃什么都香香的:“你日后,也要同样保护小家伙。”

    “自然,便是天道,也有偏颇,如道祖鸿钧,亦是偏心于你的。”

    那是当然的,道祖鸿钧现在,除了偏心她,还能偏谁,那不靠谱的天道连地球都回不去,只能罩她以解乡愁。想到这里,殷流采又乐呵起来,总有一天,界主会至少能到道祖鸿钧那地步的。

    殷流采永远不会忘记,道祖鸿钧展臂说“勉强接受投怀送抱时”,他的怀抱有多温暖,他的神情有多温柔,这种温暖与温柔里是充满爱的。而且,不是类似界主“我记得我爱你的”“我应该爱你”,而是直接了当的“我爱你”,只不过道祖鸿钧的爱,无关男女情而已。

    咦,无关男女情?

    #万一以后完全合了天道,光爱我,却不再推倒我怎么办#

    #我爱吃肉呀!#

    #无肉怎能欢#

第一八七章 或有殊异,滚滚向前

    殷流采自从有孕期反应后,随时随地都散发着“嘤嘤嘤”的弹幕,吃什么都吐,就是界主再细心,细心到做出地球美食来,殷流采还是照吐不误。饶是界主有万般武艺,到殷流采这里也一点都施展不开。鱼嫌腥,不论怎么做,怎么除味都腥,肉嫌膻,连平时爱吃的五花肉,她吃着都一股很重的膻味,即使是蔬菜水果,白米粥,她吃着都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明明平日里爱吃的灵果,竟叫她吃出塑料味来,界主拿她也没办法,只得取出灵泉来,叫她饮,幸好灵泉还喝得。只是灵泉供她足够,供小家伙却不成,殷流采只得禁闭五感,勉强吃些东西下去,吃完再狠狠漱几次口,把味全去掉,再待一两个时辰后胃肠里的东西消化得差不多,再把五感解开。

    就这样,才勉强把将近两个月的孕期反应给渡过去,待到孕期第四个月的某天早上,殷流采从戒子里取衣服时,衣服上的鱼干味竟让她馋得很时,她才尝试着吃了一小块,那滋味……美极了。把鱼干一扔去吃别的,竟也可以了,这代表孕期反应已经过去,殷流采顿时觉得天也蓝了山也绿了,整个世界都清新可爱起来。

    “红烧肉!”界主问殷流采早上想吃什么时,殷流采报出念了快两个月的美食。

    “你能吃了?”

    “能,刚才我吃了鱼干和米糕,都好吃得很。”殷流采说着扑过去,不顾界主挣扎地狠狠涂人一脸口水,然后才欢悦地一路飘远,整个山林间都被她愉快的哼唱声笼罩。

    阳光在树端跳跃成一片斑白,山鸟在枝头欢唱,溪涧中流水潺潺,不时有游鱼小虾悠游而过。虽已秋末,这山中花却开得正好,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压得枝头几欲低,一串串累累实实,弥漫馥郁芳香。

    殷流采飞一圈,看足秋色,赏够山景,这才回到草庐中,这时界主已将早饭做好。红烧肉是没有的,却有蒜泥白肉和白斩鸡,蘸料做得极地道,如蒜这样的调味品此界是没有的,却有肖似的替代品。界主自观过她识海中所有关于“食”的记忆后,厨艺眨眼万里,直接就可以封食神,美得殷流采不要不要的。

    “界主,我们去凡世逛一逛吧,总要给小家伙准备点童车婴儿床,小被子小衣服之类的,这些……我可不会做,只能买了。”给小孩子挑东西要很细心,殷流采虽然没做过妈,但在信息时代,到她穿越过来那年纪,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毕竟,谁身边没几个带崽的妈,天天在那科谱各种育儿小知识。

    何况围脖上还有各种育儿专家,育儿博主,就是小年轻,各种好经验,也会先马住,总有一天自己要用上的嘛。比如哄孩子睡觉,和哄孩子不哭的神技能,没孩子都会需要啊,何况有孩子的。

    所以,殷流采知道,孩子的衣服一定要买十分柔软棉密的,被子一定要选上好的棉絮,不能用羽绒也不能用羊毛,羽绒和羊毛的细小毛绒会对小孩子的呼吸造成影响。如果有对动物毛发过敏的,还能造成窒息,说什么家里有孩子也可以养宠物的,最好先测试一下家里的孩子对动物毛发是不是过敏。

    一路走,殷流采就一路传授给界主,哪怕界主是天道呢,听了也都觉头大:“这么复杂?”

    “何止呢,生孩子可不是生下来就会自己长大的,无灵智的动物尚且还知道幼崽需要细心呵护,何况我们的孩子。”殷流采说着,忽然想念了一下自己父母,早些年是努力克制不去想,到后来慢慢的自然就不会再想起来。现在,她要有自己的孩子时,没法不想起父母,世间有句话说得好——养儿方知父母恩。

    “能回去的,总有一日,你能再见一见他们。”因殷流采没刻意压制识念,界主不用探出神识都能够感知得到。

    “有时候,你一定要装什么也都不知道。”殷流采很确定,她并不是每个想法都愿意被人知道,有时候哪怕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就是最大的善意和关爱。

    界主微微皱眉,片刻后又舒展开:“好。”

    有的伤口,还是自己舔舐比较好,就像有的快乐,应需独享一样。

    下凡世时,殷流采欣然地发现,凡世虽然不如她所预想的那样,进入天国魏晋南北朝时期,而是进入政局稳固,手工业和制造业空前发展的一个时期。在政体上,更偏似秦汉时期,地方以郡国治,中央列三公九卿,文学艺术方面也有多如明珠美玉般的人物出现。

    “历史,果然会自我调整……这样说不准确,应该说,人类社会果然会自我愈合,自我进化,自我向前,他们真的不需要外力,自己就能发展得很好。”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或有殊异,但大道相同。

    他们逛闲闲地逛两圈后,才进了铺子里买各种孩子出世要用到的物件,但有些东西暂时还没得***如殷流采印象中的婴儿床,学步车,儿童餐椅,婴儿车之类的。衣服鞋袜反倒不用这么操心,柔软棉密的棉布,每一根棉絮丝都长而柔软的锦州棉夹祆,软软可爱的以动物形状为鞋头的婴儿鞋,全部都是手工的,没有一点金属痕迹,扣子都全是布制,新生儿穿着再合适不过。

    “买不到的也没事,我们画下图来,叫工匠做便是。”殷流采虽然不很擅长画图,但只需要直线横线的就能构建出来的小物件,她还是能画出来的。

    待到画出来,请工匠做好,已是深冬,凡世渐渐有了新年的味道,在此界,新年并不要春节,叫旦日,仍是辞旧迎新的日子。家家户户扫尘除秽拜神祭祖,宴请亲戚,给家中老人小孩制新衣。

    殷流采这时却要准备生产了,越到临近生产时,肚子越发明显,这时她才有那么一点慌张。哪怕再累积了不少知识,她依然是个新手呀,这里没医院没医生没助产士催产师,殷流采根本想象不出来她怎么才能把孩子顺利生出来。

    #嘤,我不要袁大爷了,给我来家医院吧,谢谢#

第一八八章 大隧之中,其乐融融

    雪将城池淹没时,殷流采挺着大肚子,心里发痒,想要去打个雪仗堆个雪人什么的。界主也不拦,找个平坦宽敞的地方,任她撒欢。用术法堆雪人也简单,不过一念之间堆出个秦皇兵马俑来,转念又推平,堆成故宫,再围住又推平,堆成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然后是各种萌萌哒小动物。

    待堆完小动物,殷流采就不再推平,她觉得小家伙肯定会喜欢这样软软白白的雪人。边欣赏着,边想起个笑话来:“我们那里呀有个电视节目,主持人每次节目开始前都会问‘有多少人觉得小婴儿可爱’,观众响应每次都稀稀疏疏的。这时候呀,主持人就会再问‘有多少人觉得小猫小狗可爱’,观众响应每次都十分热烈。那个主持人每晚都做这个测试,每次都是小猫小狗胜出,不止小猫小狗,还有小羊小鸭小鳄鱼。”

    “咦,我好像没解释什么是电视。”

    “阿采,我如今以身合天道,但你所想,我皆能知。”所以,完全不必解释什么是电视,什么是主持人。再有,他曾深入殷流采识海观看过,那些她在地球时的往昔记忆,因而,即使不曾在那个世界生活一天,他对那个世界的熟悉程度,也不比殷流采差什么。

    “噢噢,是哦,那还用我说什么,你都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了。”

    界主点头:“嗯,我知道。倒也不难于理解。记得我还在凡世时,是指在苏家遍尝人情冷暖的时候,有位族兄十分喜爱毛绒绒的猫,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带着喂猫的鱼肉干,便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见了也要喂上几根鱼干。到苏家时,我也还小,见那位族兄逢猫就喂,以为他心极善,如果不是看到他对族中旁支寄养的小孩子疾言厉色,不许近身,恐怕就会一头撞上去招他嫌。”

    “那主持人说得没错,这有违进化论,做为人类,居然会觉得小猫小狗比小婴儿更可爱,更愿意关照。”殷流采倒没深入去想过这个问题,她见识过的人情冷暖实在太有限,不过,这些事揭开来一说,不需要识人情知冷暖也能琢磨出来,“大约是因为无害,且不用担责任,小猫小狗想玩时玩一玩,想撒手时就能撒手,小婴儿可不行,光哭声就很有杀伤力,抱一抱牵出去玩都要担责任的,还不能想抱就抱,想松手就松手,得时时看着,眼都不能错。”

    没见过人情冷暖,也只能到这样的程度,界主却不想再深谈这个问题。殷流采若能永远都这样想,便说明她一生都十安稳顺遂,这多好,不必事事都究其背后隐藏着人性的善与恶:“阿采也害怕?”

    殷流采想了想才点头:“把一个新生命带到世上来,就要对这个新生命负责,要顾着吃饱穿暖,要顾着言传身教,太强怕没朋友,太弱怕被欺负。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会感到紧张惶恐,今天我忽然想明白了,是责任太大,所以会怕,会紧张,会惶惶不安。”

    “她是我合天道之后才有的,自有气运加身,凡事皆不必担忧。”

    “她还是他?”

    “是个小姑娘。”

    不知为什么,殷流采竟莫明松一口气,也许出自于“女儿都是贴心小棉袄”这句话,也许是出自己于“女孩子都是越大越懂事”这句长辈时常念在嘴边的话:“女儿好,我喜欢女儿,那……岂不是要取名字了,界主,你说叫什么好。”

    “取一融字如何?”

    “融融……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我记得这个词不仅是说愉快欢乐,也有温暖舒适和明亮的意思。嗯,就叫苏融,昵称融融,喊在嘴里都很甜美可爱的样子。”殷流采想了想,觉得把快乐、温暖、明亮这三个个词加在女儿身上,是极好极好的。

    界主取意本不是这个,而是取自“融悟颖达”,但殷流采这样一说,界主也觉得甚好。若是个明亮温暖快乐的小姑娘,如殷流采所期待的那样,想必这世界,也会对她更温柔友善一些。

    “那便是融融了……阿采?”

    殷流采抱着肚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界主:“看……看来她很喜欢这个名字,界主,我大概,可能是要生了。”

    界主:……

    这还等什么,赶紧弄回去找产婆来,好在早早备好经验丰富的产婆,否则这时非慌乱不可。该准备的早都已经准备妥当,殷流采一进产房,界主就在旁边颂他所知道的所有饱含祝福的祷文,一篇接一篇,一篇又一篇。

    在界主已记不清颂了多少篇祷文时,殷流采终于发动全身力气,把小家伙生下来。小家伙是被亲爹轻轻一掌拍在红通通的小屁|股上才放声大哭出来的,听到这一声响天彻地的哭,界主整个人松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衣裳尽被汗打湿。然后,界主才来得及,为这一声响天彻地的哭而感到美如天籁,只觉得这是世间最好最美的声音。

    殷流采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费一身力气把小家伙生下来,听到这一声哭,只觉得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

    咳……不出三天,亲爹亲妈全给跪了。

    魔音冲脑啊!

    殷流采:“界主,怎么办,我现在看她是不如小猫小狗可爱。”

    界主:……

    虽然同样是这么想的,但怎么能说出来呢:“她虽只会哭,但五感六识何其敏锐,喜不喜爱,烦不烦她,她都能知晓。”

    “说得好像只我这样想似的,我不过是说出来而已,既然五感六识敏锐,想也能察觉到的,还不都不一样会被她知道。”殷流采没忍住,直接就把槽吐出来。

    界主被殷流采说得无言以对。

    #亲生的,没办法,要能扔的话,早扔了好么#

    #当泰戈尔写下“每一个孩子出生时都带来了讯息--上帝对人类并未灰心失望”时,那孩子肯定没在哭#

    #对于我来说,每个孩子发出嘹亮哭声来到世上时也带来了讯息——一大拨密集的嘹亮哭声将要到来#

第一八九章 三分自父,七分自母

    总看着小融融哭也不是办法,即使是界主已身合天道,对着一个哭得整个身体都发红的小家伙也没办法:“还是找大夫再问问罢,这样哭下去,洋说嗓子要哭坏,身体都会哭坏。”

    没饿着没冷着,天天身边不缺人,但除了喝奶睡觉,大多数时候都在哭,而且还丝毫没有力竭的现象。小融融也不管有没有人抱,有没有人哄,也不管是谁抱,不管是谁哄,都照样给摆一张哭脸。殷流采起先还被小融融哭得心肝发疼,这才几天呐,每一听魔音穿耳,都只想闭了听觉不搭理才好。

    “大夫不是说没什么问题么。”

    “这里的大夫哪里行。”就是真仙界的大夫,都不怎么着,在能修道的世界里,医术都相对要落后一些,毕竟求修道者要方便得多。真仙界凡世,便有许多终身无法到达高阶的修士游方行医,如此哪还有医术施展的空间,“阿采,且召唤道祖鸿钧。”

    “你不能与道祖鸿钧接上神识吗?”

    “道祖鸿钧或能接上我的,我却接不上他的。”说到底,界主才合天道多久,道祖鸿钧合天道有多久,此界中发展才到这里,还看不见未来的发展方向,所以界主远远不如道祖鸿钧。从来只有上面的想找就能找到下面的,几时有下面的想见就能见到上面的。

    殷流采闻言,静静神,便要以识念召唤道祖鸿钧,然而这时候,小融融正好喝完奶打完奶嗝,连眼也不带眨地立马就放声大哭。殷流采好悬没岔了念,如果不是她对神识的掌控已经到一定程度,非被这一声哭哭出毛病来不可:“界主,我想,我需要一个隔音结界。”

    低头看一眼怀里,虽一身泛红,却哭得精神百倍的女儿,略感无奈地叹口气道:“好罢。”

    这下殷流采才顺利召唤到道祖鸿钧,道祖鸿钧这回居然不是进入她识海中与她以识念沟通,而是直接以真身撕破时间空间阻隔,进入此界中。当然,既然道祖鸿钧强出界主不知多少,来此界依然要经过界主同意,虽然说不同意道祖鸿钧也有法过来,但总没有这么便利。

    “爹,你这……”殷流采即使不太懂他们这些以人身合天道的有什么能耐,却也知道,他们行事也依然在宇宙间无形存在的法则秩序之下,像这样撕破时间空间阻隔过来,几乎要以自身半数修为作为代价。

    道祖鸿钧瞟也不瞟她一眼,直接伸手从界主怀里抱过小融融,说来也奇怪,小融融到他怀里,抽咽几声,竟渐渐越哭越小声。小融融安静乖巧的小脸蛋上哪怕还沾着泪痕,也让界主和殷流采觉得值得奔走相告普天同庆。

    殷流采:“她这什么毛病。”

    “没毛病,哪有当妈的这么说闺女的。”道祖鸿钧低头亲了亲小融融还带着泪痕的小脸蛋,大约是怎么看怎么可爱,竟低头又亲几口。别人碰都碰不得的小融融,不但许他碰,还跌破亲爹亲妈眼珠子的露出娇娇软软甜甜的笑脸,一笑起来,满目星辰揉碎其中,与界主真不亏了是父女,眼睛生得一模一样。

    界主:我闺女真好看。

    殷流采:我的胸口中了好多箭。

    道祖鸿钧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真是个可人怜爱的小家伙。”

    界主和殷流采一同问道:“为什么不哭了。”

    “新生魂魄,三分自父,七分自母,合而谓三魂七魄,世人常道子女多肖母,此谓知者言耳。”道祖鸿钧难得扯一句文言文腔,扯完又对殷流采一笑,“世人也说落地生根,不止万物如此,婴儿也是一样。你魂魄来自地球,这孩子注定落不到地球的土地上,自然会啼哭不止。若你并非修士,倒也不妨,但你不但是修士,小融融生父还是一界天道,这才会出现魄不附魂的情况,我来她才算是真正落了地,自然不哭了。”

    “界主也不是此界中人啊,这样说小融融也没落真仙界的地呀。”

    “但他是此界天道。”

    原来是这样,殷流采心说幸亏早把底露出来,否则岂不照样要露馅:“那以后就不会再魄不附魂了吧?”

    道祖鸿钧:“在我身边养足九九八十一天,魂魄便能凝实,此后便可无虞。”

    “这回我居然探不到你的念了!”

    “在你识海中,你能探到是我不设防之外,还因是你的地盘,自然不同。眼下我不在你识海,便不设防,你也察觉不到。”道祖鸿钧心里活动十分简单:本尊都多少年没见过软软嫩嫩的小娃娃了,怎么都能抱够本再说,嘤嘤嘤……小融融真是太可爱了,绒绒的小软毛手感不要太好。

    道祖鸿钧悠游宇宙回到太阳系才没多久,已经完成了一个旧社会天老爷,到新时代贼老天的变化。网络流行语什么的,用起来得心应手,甚至他觉得,傲娇这个词很对他胃口,口嫌体正直更是大好。

    殷流采哪里晓得道祖鸿钧只是想捞个软软小融融抱够本,还以为真是要在他身边养足九九八十一天,正好,她被魔音穿脑得至今脑海里还有回音,道祖鸿钧肯带着玩耍几天,她不能再乐意:“那就拜托道君了。”

    “应当的,若非我将地球锁在重重法域中回不去,只需取一撮尘土,叫她踩一踩即可。”道祖鸿钧说着,掂了掂小融融,看着小融融露出欢悦的笑脸,也露出笑意来。

    殷流采:“传说中的国际空间站不是应该有地球上的泥土吗,你不会去取一小撮来?”

    道祖鸿钧:“并非哪里的土都可以,最好是昆仑,次者是你出生的地方,再次便是长江黄河之源。便是这三地,也不是随便什么土都行,如昆仑要取山下土,出生地则要取门下土,长江黄河之源需取水底淤泥。”

    “那您抱着吧,左右是您外孙女,正好让您好好享享天伦之乐。”殷流采心说,她这且是联络上了道祖鸿钧,那些没能联络上道祖鸿钧,又穿到修仙世界的怎么生孩子,生下来的孩子怎么才能不哭。

    #嘤,总算不哭了#

    #没想到,道祖竟是个软毛控#

第一九零章 先天之因,后天之果

    关于穿越,殷流采一直有许多疑问,恰好道祖鸿钧被小融融给煞得不要不要的,殷流采正好趁机提出心中思量已久的问题。

    抱着小融融逗着玩得正好,忽被问这么个问题,道祖鸿钧也不由怔然,片刻后才道:“怎么忽然想起问地球有多少穿越者来。”

    “就先当我是好奇呗。”除好奇当然还有别的,不过得先得道祖鸿钧一个准确回答才行。

    “这得有先决条件,你问的是一个时间段,还是整个人类史。”道祖鸿钧对待这些问题轻描淡写得很,仿佛还没逗苏融的那根玉流苏要紧。

    “问人类史也太漫长了,就说我穿来的那个时代吧。”说实话,殷流采的好奇心一直在增长,从她自己的穿越经历,她总想去推一推人家的经历。穿到古代正史上的男士们是走的起点留还是X江流,到底是好基友一辈子风还是雄霸天下风,但凡修道无聊的时候,她光靠着这些脑洞都能把自己娱乐到high起来。

    只听道祖鸿钧轻嗤一声,道:“就是你所处的时代穿越者最多,平均每周就有一个穿越者出现,人类愿力是世间最强大的法力。你所处的时代,小年轻也好,有一定阅历的人也好,都难免偶尔一想,穿越怎么着,重生怎么着,这样多愿力集中起来,周周都有人达成所愿。至于……穿越重生是祸是福,那却不一定,并不都如小说所写的那样,穿越都能搅动天下风云,重生都能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我能理解,人的气数是有数的,这个即有先天之因,也有后天之果。若有八分想十分,种些善因,说得也就得了,若只有一二分,却想一二百分,那就只能人心不足蛇吞象。”殷流采说着,没忍住继续扒下去的欲望,闲着无事坐月子,总得找点事来乐一乐,“爹是不是还见过其他穿越者?”

    道祖鸿钧轻瞥殷流采一眼,挑挑眉道:“但我想见,地球的穿越者,每个我都能见。你可是想问,历史上那个最像穿越者的帝王?”

    殷流采用力点头,这个疑问,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有,她穿越以后,这个问题就更挠心挠肺了:“嗯嗯嗯,那他是穿越的吗?”

    道祖鸿钧看着殷流采露出笑容,片刻后才开口:“你猜!”

    殷流采:……

    贼老天!

    “那时我在宇宙中周游,是以,你的疑问我无法作答。”道祖鸿钧能作答的只有现在正穿越着的,谁让他不自带中央处理器,更没有处理器自动生成的日志,自然只能看到当下的。

    “那……给我讲讲呗,随便讲哪个都可以,有没有跟我一样穿到修仙世界的。”殷流采一颗好奇心,都快要痒死了。

    界主这时正自外边归来,给殷流采带了好些吃的,殷流采便布满一桌子吃的叫界主过来一起听“道祖给我们扒一扒那些穿越者干的蠢事”。道祖鸿钧先看殷流采一眼,再看界主一眼,眼中流露的意思不言而喻——她干的蠢事也不比别人少,她哪来的脸求扒别人的蠢事。

    界主回一眼:借鉴一番,避免干同样的蠢事?

    对这个答案,道祖鸿钧表示满意,这才如殷流采所愿:“世间穿越者那么多,你想听什么样类型的穿越,我不便讲太多,你能听的也不过一二。”

    殷流采:嘤嘤嘤,好小气。

    “那这样吧,听一个本来就是成功人士的穿越之后,再听一个市井草根穿越之后。”

    “成功人士的便不必讲了,凡成功之人,到哪都吃到肉,只区别肉肥肉瘦而已。市井草根则多默默无闻,不过能把自己的生涯过得舒坦而已,这样罢,给你讲一个同样是历史系学生的穿越者。他穿越到正史,明朝,永乐帝时期。”

    殷流采:“然后……不对啊,王莽你说你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者,明朝的又说知道。而且,我也没觉得明成祖时期,谁长得像穿越者啊!”

    “假如你穿越到那个时期,你会做什么?”

    “引进高产作物,避免饥荒,使明朝免于灭亡。”殷流采到底不是施政者,在她看来,明朝就是亡于天灾,先有天灾,才有人祸,没有天灾,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口袋有余财,谁去造反。这个理论也不止是她的,她也是从历史中得出来的结论。

    “是以,他与你想的一样,他搭上了郑和的顺风船。”

    殷流采叹气:“这必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为何。”

    “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家小时候也在院子里种种红薯玉米,产量并不算很高,没有无数代人育种育苗,一代一代优化,红薯玉米土豆想高产到我来时那个水平,相当难。真正高产和土豆红薯玉米,到我十几岁时才开始有的,还有要种好红薯也需要技术的,我是家里种过才知道。没种过地的,就是给带一车种子,最后也没用,因为现代的种子几代以后就会失去优势,自家留的种产量不高,病虫害还多。除非,真有个袁大爷能穿越,还能带着实验室一起穿越,否则,也难能救回来。”殷流采不由又叹口气,即使熟知历史,也并不意味着能力挽历史狂澜。

    “所以,你还要听吗?”

    “等等,我先再问个问题,历史……我是正史,真的不能被改变吗?”

    道祖鸿钧却意味深长一笑:“焉知你所熟知的正史,不是被改变过的。”

    殷流采:……

    “有同样穿越到修仙世界的吗?”

    “自然有。”

    “穿越后什么情况。”

    “或许因为道家在地球曾留下太多痕迹的缘故,穿越到修仙世界的穿越者,基本都还好。有如你一般不搅风搅雨搞大事的,有穿去就搅动天下风云的,说起来,殷流采,比起其他穿越者,你这穿越生涯可真不怎么精彩。”

    “要那么精彩做什么,结出来的果子酸甜可口就行。”殷流采并不觉得不够精彩的穿越生涯算什么缺点,太惊心动魄才糟糕好么。

    “倒也是,人各有志,追求不同,过程和结果自然不同。”

    #人家这是被爱情轻轻撞了一下腰嘛#

第一九一章 诸天世界,无数星系

    殷流采问穿越者的事,并非全出于好奇心与疑问,还有就是向天道确定,她其实并不是个例。凡个例,都必负大因缘,既然不是个例,不必担心负什么大因缘,她也就可以彻底安下那点小小不安。

    如今,她有闺女有情郎,真不想再折腾什么。或许她这样的穿越者,在道祖鸿钧看来得归在“穿得丝毫不精彩”的档里,但她相信,若没有什么因由,生活在安平之世谁会想去搅风搅雨搞大事情。所有瞎折腾都是为了求安,那些搅动风云的穿越者,想必多半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换位想想,假如殷流采没有界主一路护持,没有化嗔真君时时在身后,没有那么多同门,没有姜流素,她怕也要穷尽大半个穿越生涯去瞎折腾,只为求得最后的安稳。想她哪怕是在上古,也有太清宗这么大的靠山在,哪里需要去折腾什么。

    “咦,你今天笑得这么开心,我现在相信你不科学了,在我们的科学世界里,小孩儿这么大点时的笑都是无意识的。”苏融除这一点不科学,还有许多不科学,比如小家伙才三个月就开始吐字喊人,令爹妈伤感的是,她最先学会的是叫道祖鸿钧——大祖。

    界主称道祖鸿钧便是称道祖的,两人坐在一起时常探讨以人身合天道那点事,倒比和殷流采一起的时间还要更多,苏融这一声“大祖”是道祖的口齿不清版:“大祖,抱。”

    “小没良心的,刚伺候完你就不要亲妈了。”殷流采轻戳一下小融融,小融融瘪瘪嘴,更不要她抱了,乍着小手伸手道祖鸿钧,居然还红了眼圈。

    道祖鸿钧将苏融抱到怀中,轻轻掂高几下,把小融融重又哄开怀,这才坐下:“看你也不像能好好带孩子的,不若我带着四处转转。”

    “行啊。”殷流采这时体会到,当自己有孩子时,别人愿意伸手接过去抱着玩一玩时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是看到了“救命恩人”的感觉呀。即使现在苏融不哭了,小孩子还是带着累的,要一眼不错的看着,分分秒秒都不能离人,就是睡着的时候,也得爹妈或“大祖”在身边,不然就能开始嚎。

    殷流采以为道祖鸿钧说的四处转转是说在此界中逛逛,哪想得到道祖鸿钧的转转,从来不是止于一界,甚至不限于三千界。宇宙中诸天世界,无数星系,连道祖鸿钧至今都没数过来有多少星系多少星辰,宇宙有没有尽头。道祖鸿钧说带出去转转,那至少是带出哪个星系去转转。

    等到殷流采反应过来,道祖鸿钧这个控软毛小娃娃的,已经召唤都召唤不回来了。

    殷流采:……

    “界主,他把融融给绑走了,我们能不能上法则秩序那告他黑状去。”殷流采即使心大,也没大到这份上。才几个月的闺女,居然被人带到不知宇宙哪个角落去耍去了,还联系都联系不上。哪怕道祖鸿钧“仙”品可靠,殷流采还是不放心,一个劲在识海中夺命连环call。

    “阿采,有一事我未与你说,融融与我们,缘份并不深。道祖怕也知道,这才不声不响将她带离我们身边,正要应了,日后才好相见。待她长大,自会回来,那时她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便再不受缘份深浅约束。”正因强留在身边,反而对苏融成长不利,界主这才眼睁睁看着道祖鸿钧撕开空间去往宇宙另一边。

    “她还这么小,怎么行,好歹得长到一两岁吧。光是吃喝冷暖都够让人操心的,我们亲爹亲妈的还有时候嫌烦,道祖鸿钧总有不耐烦的时候,我们是亲生的没办法,道祖鸿钧可不是亲的,到时怎么办?”殷流采是苏融在身边时不觉得,待知道苏融不能长留在身边时,就开始什么都担心,什么都不放心,什么都觉得还是不如嫡嫡亲的。

    “若有不虞,自会归来,不必担忧。”界主倒比殷流采要平静许多。

    殷流采听罢,轻叹一声,女儿且不说,界主这不担不忧的平静样,就让她心里够堵的。女儿还没忧心够,就得来忧心界主什么时候才能把情感找回来。殷流采也曾私下问过道祖鸿钧怎么找回情感的,道祖鸿钧直到次日才放眼望漫天斜阳,霞云尽散时,才回答这个问题:“殷流采,我牵挂有许多,苏世襄牵挂却太少,或许会更难。”

    “找回情感并不难,难于找回的是牵绊一个人的心,情感本就有浓有淡,有人烈如火,有人淡如水,有人声势如春来潮起,有人声势似风中细雨疏林,我观苏世襄的情感便不在浓烈之属。如今,却仍是那个问题,你等得吗,我将情感找回到今日这样的程度,费去近两万年时间,辗转无数世界,才终将情感找回。”

    “人哪能真确定万年后之事,我只能说我现在是愿意等的。”殷流采答道。

    道祖鸿钧点头之后,才最终给出答案:“寻一至情人相爱。”

    殷流采当时追着道祖鸿钧连连发出好多问题,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回应,她明显不是至情人,但她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与界主相爱。开什么玩笑,爱情本是独占,便是情怀再伟大,殷流采也不能坐视这件事真的发生。

    “嘤……”殷流采捂着脸发愁,最后莫明想起一句——不会做好孩子,还不会装好孩子吗?

    猛地一拍大腿,殷流采想:“是啊,我不是至情人,难道还装不了至情人!我这就收集数据去,把至情人的特点综合一下,照着演就是了,反正我内心戏特足,无非就是把内心戏外放,从内而外地演一场大戏嘛。”

    说到演戏,殷流采就不愁了,她虽然一直演的是内心戏,但悲欢离合演来演去,即使只在心里,那也足够磨砺演技的啦。

    “哈哈哈哈哈,就这么决定了!”殷流采握拳,立刻便联系上道祖鸿钧,求帮忙收集数据。

    道祖鸿钧:“你能成?”

    “肯定能。”

    #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请叫我下一站·影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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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883/ 第一时间欣赏修魔归来最新章节! 作者:弈澜所写的《修魔归来》为转载作品,修魔归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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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魔归来介绍:
爱,是人尽皆知的谎言
愿舍吾余生,换真心真相
———————————
殷流采穿越后,背着两座大山
一是原身求真心真相的执念
二是身为仙二代却修魔归来,并卧底仙宗的身份
作为三观正常的少女,殷流采决定先碎个丹重个修
然而,魔王他不肯干!
行行行,不肯就不肯,别动手动脚修魔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魔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魔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