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当年界主离舍找爹,整整花去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到这里想找苏世襄的父亲苏运,饶是化嗔真君也犯了难。好在这时散落各地的修士慢慢聚到都城,上玄宗的修士还真是多半做了厨子,还干得都不错。只是同门们听到师徒俩假扮夫妻,都有些挤眉弄眼,好在大多都知道殷流采有个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倒没过多调侃。
“玉京师妹,你如今还不好脱身么?”
“已经请辞了,不日便有回复,为不引起天道注意,还是照着规矩来罢。”她如今不是小妾预备役,却在韶园管着“苏世襄”的书房,想请辞,确实需要点时间。
殷流采是同韶园的管事请辞的,管事第二天才报到“苏世襄”那里,“苏世襄”听完便直接叫管事把殷流采喊到书房去。殷流采进书房后,管事便被“苏世襄”挥退,待管事一走,“苏世襄”便在逆光瞧着她,声音似秋霜一般泛着轻寒:“为何请辞?”
“家中已为我订了一门亲事,这便要回家成亲去了。”殷流采说成亲时,想起的是界主,脸上不自觉带出几分真真切切的喜悦来。
来韶园作使女,殷流采自然是易了容的,虽易容但这易容之法乃是根据自身的容貌来改变,这样才不需灵力支撑。因而她虽易容却仍留着几分真容在,于是这喜悦,令她留着的真容更加鲜明起来,更似了原本的她几分。
对应殷流采这份真切喜悦的,是“苏世襄”久久的沉默不言,许久之后“苏世襄”方才开口道:“恭喜。”
“多谢您,也愿您一世安稳。”殷流采这祝福也是真切的,从前总有些担心,现在不担心了。殷流采到底站在对立面,能祝福的也只有盼他一世安稳,至于他生父,该掐还是要掐的,比起掐本人来,掐他生父殷流采要更没心理障碍。
“多谢。”
互相道过谢,殷流采便去管事那里结工钱,结到工钱时殷流采即使没打算数只一过手就知道,工钱多给了:“这……数不对吧,是不是放多了。”
管事笑道:“公子吩咐的,早说过公子心好,但凡伺奉过,都会上心。”
啧,她家界主也是这样温柔的,对下属向来如此。殷流采想到殷十三和一众狱主们的待遇,不由感慨良多,又道了几句谢,殷流采从韶园离开。找地方揭去脸上的易容,这才回了住处,还没等见到化嗔真君,殷流采就先见到了姜流素。
“素素。”殷流采满脸欣喜地围上去,眼看着就要拽到姜流素的袖摆,向往日一样撒娇,但这次姜流素撇开了手。殷流采先是愕然,然后又很快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于是她笑,“素素吃味了呗,哎呀,那是你不在嘛,这样方便。再说素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里只有界主的呀,素素素素,不要不理我嘛。”
姜流素确实吃味了,不过到底是自家小师妹,她这样撒娇,哪里忍再晾着她:“好了好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爱闹。”
见姜流素没再冷着脸,殷流采这才重又满脸笑容:“素素一路是一个人,还是同哪位同门或道友一路的?”
“同太一门的一位道友,快进来吧,我们这便要启程了。”化嗔真君已把十六弟子各自安顿好,又去信鹿洲将这边的状况一一告知他们家中长辈,这才算了结了这里的因缘。这几天,不仅是化嗔真君在了结因缘,许多同门同道也在做同样的事。
殷流采也刚刚才了结自己的因缘,略有一点点小惆怅,但想到能很快回去见到界主,她心里就一点惆怅都没有啦。见到同门再吃一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的美食,别说惆怅,就是能见界主的欢欣都一并被她抛开。
“还是玉京师妹说得对,这世上没有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
咦,这句话她说出来过吗?好像没有吧,她一般只在心里转悠这话呀。然后她师兄就把借她之嘴,天天背地里坏她“名声”人给供出来:“玉京师妹原是说,这世上没有一剑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就再来一剑。原本是师妹瞧着太清宗万剑阁主一剑斩夜劈星时生的感慨,不想清壑师弟在星罗湖上钓虾时将这话改了,说是在我上玄宗,没有一顿湖鲜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
“吾等深以为然尔。”
殷流采:也只有上玄宗的人才永远保持着如此程度的清奇画风。
“玉京师妹总是这般有趣。”说话的是清衍真君,嗯,本人,不是替身。
殷流采默默看着清衍真君叹口气,还是这样温柔,像这样的时候,她除了微笑,别的好像干什么都不大对。好在众人很快吃完,开始商量正事,道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方才还耽于吃喝玩乐的真君们,这会商量正经事倒也一个赛一个的严肃认真。
到黄昏时,计划定下,化嗔真君将殷流采从“苏世襄”那里取来的发丝作为阵引,“苏世襄”是苏运亲子,凭血脉之术,是修士们能想到的最不容易引起天道察觉的方法。一众修士分作几批离开都城,并未引起任何人怀疑,唯有“苏世襄”在几天后寻人未果,幽幽地叹了小半个时辰,才伏案继续埋首于课业之中。
即使凭血脉之术,真仙界修士一行,也费了大半年才找到苏运的具体下落,找到苏运时,苏运一眼扫向他们,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一群人到来。令殷流采心惊的是,“苏世襄”也在,而且于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我易容了,相似度不高的啊,盯着我做什么。”殷流采心下发毛,她总觉得自己骗了人家,就是欠了人家的,这会儿见到债主,心里不发毛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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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恨他人有,怨自家无
群山之上,云霞之下,无数如丝缕的光线,一线一线斜照穿林。拂过耳畔的风卷着深冬刺骨的寒意,林间草木的气息透着满满的干燥与枯萎,此时,山间已无一朵花开,许多树落光叶子。光线轻易将密密林野描绘得清晰而苍凉,若不是有云霞,便如同一张黑白照片般没有丝毫色彩。
殷流采猫在化嗔真君身后,她不远处就是清衍真君,清衍真君见她往后缩,看她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殷流采回个笑脸,却不妨一扭头又看见“苏世襄”目光灼灼地盯着,盯得殷流采浑身上下不对劲得很。
“你莫上前,他便是天道之子,也不能伤你。”化嗔真君的意思是,只要徒弟不上虚灵界天道那自寻死路,别人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师尊,若天道重归其位,真仙界的气数不再受其遮蔽,他会如何?”殷流采没忍住,到底问出口,其实这个问题,殷流采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能问出口。
“虽他出自于天道血脉,然即托为人身,有完整魂魄,便自如常人一般,除气运好些,与他人并无甚区别。”
点点头,殷流采没再说什么,师长们将与天道一决高下,她帮不上什么大忙,唯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拖后腿。想到这,殷流采就不由得感慨,修炼境界还是太低了,一旦法则重归真仙界,化嗔真君会很快飞升真正的上界,到时候,能给她当金大腿的人就没有了,回去后必要好好修炼天天向上。
至于界主,殷流采已经把界主开除出金大腿行列,她已经自动把自己升格为界主的金大腿啦。
决战峰巅来得没有殷流采预想中的快,虚灵界天道化身的苏运静静站在那里,看他们一行人良久良久,直到一众修士心中什么嘀咕都冒出来时,苏运才开口:“窃来的,果不长久。”
“即预料不能长久,为何还要窃?”
“但凡偷盗者,无非几事,归根结底,不过是恨他人有,怨自家无。”
同样是天道,真仙界的天道那样强大,在真仙界天道庇佑之下,欲得道者能得道,欲长生者能长生,欲一世安稳的可一世安稳,欲为官作宰有不拘一格降人才。而虚灵界的天道,只能任由信仰越来越淡薄,任由世间之人渐渐将其遗忘。
至于天道如何拥有的人格,如何最终得以拥有化身,虚灵界天道没有说,一众修士也没有问的意思。虽然私下多要犯嘀咕,但这时候,犯什么嘀咕也不如把原属真仙界的一切夺回来重要。
“窃居不可久,欠债终要还。”
“便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叫我瞧瞧,你们又何德何能光明正大居之。”
天道说罢,不过眨眼之间,飞沙走石,乌云盖顶,原本大好山水,瞬间成绝地。一众真君们撇下小辈,各显自家神通,小辈们得到的命令是,如果情况不对立时撤退,与真仙界天道沟通,叫真仙界天道立刻送他们回去。
然而,这样的情况下,谁会肯回去,哪怕共死,也无人愿意偷生。因挡在他们前面的,是他们的师长,是他们数百甚至数千年来赖以依存人,比之父母,不差分毫。
殷流采有心帮忙,却被“苏世襄”挡了前路,她停下看“苏世襄”,片刻后才开口道:“我竟不知你也有飞遁地之能。”
“我亦不曾料想,你肯承认。”
被盯得这么死,有什么承认不承认的,不是明摆着了么。想想她若是有个天道的爹,有什么天下事是她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没看他们一出现,苏运就一脸了然么,她又不是傻:“却不知公子欲何为?”
欲何为?这个问题“苏世襄”自问过,苏运也问过,到殷流采问时,才知道所有的答案都抵不过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解答:“不欲如何。”
知她下落,知她平安,“苏世襄”便已觉足,再多的,不是不愿意去想,不是不敢去奢望,而是“苏世襄”太明白,他们立场犹如隔天堑。不管他生父是天道,还是窃贼,于他都只是生父而已,而她却是与一群人同来与他生父为敌的。世间人常道,不共戴天之仇,“苏世襄”此时心中已明白,纵使不到这地步,却也堪当。
不欲如何还挡前进的路,殷流采到底没吐槽一句“你是不是傻”,这人目光温柔的表情,令她想起界主,虽多有不像,又有些像,然脸是一样的就能糊弄过眼去:“令尊必受法则打压,但想必你不会有什么事,何必掺进来。”
“凭他生我,予我性命,便已事事注定。”
静静看一眼,殷流采发现“苏世襄”的神态视线都很平和,平和到近乎淡漠,仿佛连生命他也早已不放在眼中。不……殷流采仔细想了想,终于明白这人和界主最大的不同在哪里,“苏世襄”眼中没有生命的火光,从开始见到现在,如泥塑的菩萨,木雕的佛像,无一丝人间烟火气。
“你来自何方?”
殷流采怔然片刻才答:“真仙界。”
“家父所窃何物?”
“真仙界气数。”
“何为气数,气数何为?”
这个,殷流采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摇摇头:“我们并非来讨债的,而是来拒绝继续借贷的,只不过是他要为他的行为负责而已。”
“比如……”
“我也不知。”
“苏世襄”点点头,许久后又定定看着殷流采:“你曾道家中与你说了一门亲?”
“倒是不曾,我父母不在已经多年,吾辈修士也素不讲究说亲作媒,我的那门亲,却是自己寻来的。”
“苏世襄”再次点点头,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却仍是拦了殷流采的去路。“苏世襄”的这个举止,令殷流采心中猛然生疑,所有人都已经上前去围攻天道,没谁会在这样的时候还讲什么君子之风,“苏世襄”没有拦别人,却独独拦下一个她。
#我掐指一算,这事肯定有阴谋#
第一六三章 犹有过之,必无不及
如果要殷流采给界主离舍贴标签,殷流采第一个要贴的便是“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外壳下意外地拥有一个善良温柔的心”。当然,那已经是之前的印象了,现如今殷流采对界主贴的标签已经太多,这个上是标签已经不是很难形容界主眼下在她心里的印象。
就算雪天给下属送温暖是上司该干的事好了,走在路上对跌进自己怀里的弱女子不但没扔出去,还带回家去好好宠,要地位给地位,要修法给修法,要资源给资源。说得明白点,这和养女儿费的心思,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所以,殷流采才会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他不言不语流露出的温柔与呵护,也许他自己都不觉得,但这就是的。殷流采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爱一个人,他的温柔与呵护便是岁月能给予他们彼此的最好的恩赐,不爱一个人,他的温柔与呵护,便是湛寒星如夜的那柄又薄又锋利的霜刃,能轻易割开所有。
“虽然……但还是应当谢谢你,苏公子,我仍是那句话,盼您一世安稳。”殷流采说罢,将“苏世襄”定在原地,这时她已经不惧动用灵力,区区一个借天道些许势而能飞天遁地的“苏世襄”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殷流采。”
正要飞身去远的殷流采回头看“苏世襄”一眼,问道:“还有事?”
“保重。”
殷流采没有再言语,一声轻笑便转身而去,她并不意外“苏世襄”会知道她真名,但她依然很意外,只因她从“苏世襄”眼里,第一次看到了,像界主那样的璀璨,“苏世襄”方才笑了,笑得与界主离舍几乎一模一样。心中嘀咕一声,殷流采加入与苏运的缠斗中,苏运乃此界天道,法则未明之前,苏运对他们的压制是一边倒的。
奇怪的是,殷流采没有感觉到丝毫压制。
这时她没有谁可以问,只想到冥冥中,她似乎领悟过宇宙间法则与秩序的存在。虽然她说不上那是什么,但她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玄妙的存在。
“用末法之火烧他?啧,不行不行,如果‘苏世襄’不来,烧就烧了。也不行,天道岂是轻易能烧的,一烧毁,此界凡人的日子便不好过,这样大的因果谁能承受得起。”
“这样的话,也不能用念灭了她,不能把它扔进仙楼中某一界去。”殷流采一边接应师长同道,一边琢磨该怎么扭转眼前的局面。天道曾传给化嗔真君窍门,但化嗔真君此时,根本没有余力使出。
“不能灭,困起来似乎也不行,那……削弱他,这像秦安虞当初削弱末法之火,再进行封印一样。”仔细想想,也就这个靠谱点,但人类修士的念,怎么可能比得过一界天道的念那么强大,殷流采碰壁一轮又一轮后想:这样下去不行,
殷流采忽然记起来,她曾在洗墨池边被天地万物的念“感染”后的情形,天地间万物有许多是没有灵智的,但是它们的念聚成海洋时,一样可以使她受到冲击,那是不是天道也一样会。再逆向反推,天道本身不可能自身拥有人格,使它人格化的必定是人,仔细琢磨其中事,很有可能是无数人的念汇成海垒成山,才促使它拥有人格,最后甚至拥有在人世间行走的血肉之躯。
“潜羽,不要再装死,你是辩龙,不仅可辩万物,还可辩天道,因为我曾在你身上感受到法则之力。”殷流采从看到苏运开始,就一直在召唤潜羽出来,潜羽却窝在仙楼里,死活不肯应召。
潜羽仍然不肯出来,只传递出来几句话:“此界天道盛,法则近乎无,我哪敢出来,也没有解决办法。不过,你的想法,倒可以试一试,但是殷流采,你知道需要多少念才能使天道栽进去吗?想想你当初在洗墨池边就应该知道,便你不过是化神期,也需要天地之间万物的念,若是天道,需万万倍于你。”
万万就是亿呀,殷流采“啊”一声,她对这个数其实也没法有个具体的概念,再具体到那天她感受到的念,她也没有太大概念。但随便一算,也得再加个几十万倍,数额巨大到,殷流采两辈子都没接触到这么大的数字。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造出这么多念来,何况此界天地间万物的念不可能为我所用,潜羽,没有办法也给我想个办法出来。”殷流采顺手将身边被打飞的道友拦腰抱下,定睛一看,哟,清衍真君。
清衍真君柔和地与她道谢,然后又再冲上去,殷流采看着清衍真君,忽然有了点底。她有天底下最强大的后盾——地球,准确的说是各种脑洞,各种作品,各种影视,各种故事,或者事故。那些记忆虽然尘封已久,但想翻出来,一一成念,对她来说,只需要耗费些时间。
“殷流采,你最好不要这样做,虽然这样很可能成功。”
“为什么?”
“会使你迷失,因为那些说到底,也并不真正属于你。殷流采,若你迷失,很有可能堕魔,即使不堕魔,心中也会产生魔障。你要想清楚,凡法修心中极难生魔障,一旦生魔障……你师姐便是前车之鉴,而你只会犹有过之,必无不及。”
“活着才需要担心生不生魔障,死人是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的,还是你觉得,即使我们死在这里,天道仍会放我们转世投胎?”
潜羽默然,最后叹了一声说:“那便去做吧,有命在,无可悔便可。”
殷流采笑:“这不正是我那句‘无需回首,可共长生’,是的,我想这样选以后才不会后悔。”
闭上眼睛,殷流采开始将尘封久矣的记忆一一擦去尘埃,鲜活得好似一切都在昨日。那瞬间,殷流采忽然明白,为什么潜羽说这样会生魔障,也明白了为什么她在答仙楼“何为有意义的一生”时,她答的是“无需回首,可共长生”,因为她早已深谙了何为“往事不可追”。
所有的往事都不可追回,所以,才会觉得最有意义的一生是不需要追回任何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地方,任何记忆。
潜羽:这时候忽然破窍是不是太不会挑时候。
第一六四章 有偏有取,不公而视
殷流采进入化神中期已经很久,所以,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时候,忽然一脚将大乘的门踢开,踢得又简单又粗暴,还完全不顾天时地利人和。化嗔真君于缠斗中抽空回头看殷流采一眼,糟心的徒弟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这紧要关头,谁得空顾她,这紧要的关头,但凡有什么不对,都得倒大霉。
“阿采,你先走。”
自然不是回真仙界,法则不回归正位,真仙界的天道无法接他们回去。化嗔真君叫殷流采走,也不过是喊她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避开。
殷流采:要是能走就好了。
要以她意愿为转移,她怎么都不会傻傻地临战突破,但殷流采想走时已经不能动弹,整个人处在一个玄奥的状态中。好似是她转瞬化作轻风,拂过千万山万水,吹来桃红柳绿,又好似她化作水,时而漏漏湲湲,时而飞花溅玉。又或成为天上无数星辰中一枚,见证宇宙间无数生与灭,仿佛又有时可触摸到冥冥之中,那不言不语却普遍存在于宇宙间的法则。
她知道,她走不掉了,她只能选择在别人打架的时候入定,并且伸手将大乘的门推开。至于那边,殷流采拼得自身修为不保,也传音给化嗔真君:“师尊,当年洗墨池边,我如何被天地之念感染,便如何感染天道。”
化嗔真君也修一念定乾坤,虽然要受天道压制,但法修受到的压制反本身就要低过其他修士。接到殷流采的传音,化嗔真君也犯了和殷流采一样的愁,他一人如何幻化处无数念。
殷流采的解决办法是背靠地球,而化嗔真君,便只能说他们不愧师徒情深,两人最终的解决途径都差不多。化嗔真君曾为一国太子,也算是见多识广,倏忽之间便想到真仙界皇室那面并不为外人知的留音壁。
“留音壁上,显露的是世间所有官员的官声官评,且都是百姓心中最鲜明的评判、所以,留音壁上,有许许多多不同的声音。有些会很快消失,有些却像是长明灯一般,永远都在哪里。或者,正可借来一用。”化嗔真君说罢,于识海中造念,眨眼间,留音壁中的无数声音,一条一条化作微小的念。
念中有爱有憎,有怨有怒,有单纯的喜恶,也有具体到某件事的细节。无数念造出来,化嗔真君也不免有些失神,但他到底是渡劫期真君,又曾堕入魔界,心性之坚毅,非一般人能比。
片刻迷失之后,化嗔真君便自沉迷中拔出心神,继续瞬间万千念地造着。幸亏他曾为一国太子,若不曾接触,怎么能造出那么多完全不同的念来。
在造念同时,化嗔真君也不时加入他的念,比如来不及问殷流采的问题:“为何阿采不受虚灵界天道压制?因她来自于异世,还是因那里的天道更强大于真仙界与虚灵界无数倍?”
“曾听闻,界与界之间,亦有高下之分,这高下不以界中生存之民而分,乃是法则中冥冥判定。如此说来,阿采所来之处,天道之强大,宇内难有敌手。”
忽然之间,化嗔真君感受到了一念掺杂而来:“宇宙间,何来吾这敌手。”
不是殷流采所来的地球的天道之人记,而是来自来苏运,这个虚灵界天道的化身。皆因自视甚高,皆因不将宇宙间其他界面放在眼中,才敢于窃取上道气运,否则真正明白的天道,便是人类肯赋予人格,拥有真身,也绝计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所以,只会是虚灵界的天道,化嗔真君不喜不忧的以念作答:“吾家弟子有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间自有强横者,也有比强横者更强横的存在。”
“纵她不受我压制,也不能论定。”
“你连她且不能压制,宇宙间,便有许多不能压制的存在。早晚法则会重临此界,届时,天道君欲何处去,欲如何从?”
“与尔何干。”
“本不干,如今却是干了。”
虚灵界天道的念中,确实已经有了起伏,化嗔真君便知,殷流采的想法是对的。化嗔真君于是又把这发现加进新的造念中,对于殷流采,化嗔真君在解了一个疑惑后,生出了更多疑问:“阿采为何总是这样别出心裁,花样翻新,是她所来处的人都一样,还是独她想得特别多,虽万中只一二能想对,却因想得多错得多,对得便也多。”
“这便也算是天道酬勤,笨鸟先飞。”
“为何酬勤,吾不酬。”
“人若勤,天不酬,亦能自酬,人世间,本就并非事事需天道。人间自有人间道,尔为天道,本应公而视之,不偏不取,为何忽有偏有取,不公而视?”
之后,苏运没有再传来任何念,化嗔真君抽空看一眼殷流采,挺好,关窍破得很顺利。在没有真仙界天道护持的情况下,在虚灵界天道还要拖后腿的情况下,殷流采现的状况缓而平稳,便是最好的消息。
化嗔真君舒口气,继续造念,有个东一出西一出,上一刻天边飞鸟下一刻湖底沉鱼的弟子,有时候还是要占点便宜的,哪怕更多的时候只能徒添烦恼。
在化嗔真君叨着殷流采时,殷流采正在遭受计不清点数的伤害值,她发现天道能化人,人也可以合天道。天道化人法则不许,人合天道,却在法则允许的范围之内。殷流采好歹是个历史生,神话也是中国历史的一部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洪荒之时,鸿钧合天道的掌故,正是因为知道才被吓得不轻。
“所以,地球是由鸿钧大神依旧保护着吗,那为什么不理我,就算拒绝我签证,也该搭我一搭嘛。”
“嘤嘤嘤……我爹不要我啦。”
“不仅不要我,还拿我当外人。”
“简直是地里黄的小白菜,可怜没了娘,爹还坏了心肝,闻者伤心,听着流泪啊!”
#殷爹:这锅爹不背#
#鸿钧:想太多也是病,不要放弃治疗,穿越者,你可以的#
PS:过年事多,而且没存稿了,更新可能不会那么准时,尽量不晚多少~
么么哒,新坑已经在构思了,经历过种种妄念后,我决定回归一下古言~
目前已经有了大致架构,还需要细推一下大纲~
第一六五章 笑问田翁,乡音改否
人合天道为什么会许,殷流采想了想,认为是天道那时亦不过蒙昧中初生,就像一个尚未注入灵魂的胎儿。鸿钧合了天道,于是天道真正觉醒其作为天道,应奉行的职责。至于天道的职责到底是什么,殷流采没多去想,毕竟她又不是天道,也没打算去合天道。
“我唯一搞不懂的还是人合天道,为什么在法则允许的范围内,难道法则亦有偏爱?”
“不不不,法则如同法律,本身是绝对无私的,只是行使法则的……不管是什么,都可能存私。那么宇宙间,是什么在维持法则的衡定呢,时间大神还是宇宙本身,又或者更高等的存在。”
“那……法律是行成的?”
学历史还是有用的,比如这样的时候,殷流采自问自答就一点障碍没有,即使她没有现成的答案,也能从历史的进程中发现答案。法律说得简单些,就是用来规范人类活动,规范人类行为的公约,默认人人都需要遵守,却也有更高的道德,和更宽泛一些的法外容情。
“那么法则呢,是否也会有更高的,和更宽泛一些的,是否也是衍生于宇宙本身,是有什么在维持,还是自行运转。如果自行运转,我在星空中摸到,却没推开的那扇门是否就是法则?”
殷流采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她觉得,她的问题有了答案,她的大乘境就自然而然能到来。
自问自答许久,殷流采感应一下身周,虽然斗法还在继续,但似乎情况比刚才还要好一点。苏运被暂时克制住了,殷流采却能感觉得到,这只是暂时的,想要彻底压制苏运,要么化嗔真君能创造出无数的念,要么她临场升级,点亮法则技能树。
“我……我去,你谁?”
元道真君如今活生生在旁边,没必要出现在她幻觉里,不管是不是幻觉吧,殷流采就认定是,化嗔真君传的小窍门。一旦看到不该出现又忽然出现的人或事,先假定是幻觉,然后再去辩真实还是虚幻。
所以,肯定不是元道真君,元道真君现在想跟她说什么,没必要到幻觉里,现实里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一再唤吾,却不知吾?”
殷流采满头问号,犹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喊你了,别以为我是穿越的,就上赶着来糊弄我好吧。”
“吾乃鸿钧。”
嗯,这下能确定是幻觉了,中国神话谱系里什么神鬼妖魔没有,但有的连原型都不一定有。本着一个历史生的良心,殷流采一直拿中国古代的神话时代当成话本来看,那不过是一个民族从天空寻找过去探索未来的美好期盼而已。
“爹,咱能不玩这个吗,好歹是我幻觉,能不能有点靠谱的。”地球就是家,鸿钧这合道的道祖,喊个爹,殷流采觉得是她占便宜。
此时此刻,即使是幻觉,殷流采也想如同古时诗人一般——谈笑问田翁,乡音未改否。
“我的普通话应该也还很标准吧?”殷流采愁苦地问一句,殷十三说的是方言,姬太子说的官方和普通话也相去甚远,至于正儿八经的家乡话。两百多年,殷流采虽还能说,却已经觉得很陌生,即使说得出来,那也是听着都生硬。
“岁月虽已改,风物旧时装。”
这时殷流采有点信这是鸿钧了,但也就很微弱的一点点:“爹,那你说说你来干嘛来?”
“皮厚肖吾。”
“嗯,像你。”殷流采又把眼前这情景往幻觉那边推去一点点,正好恢复原样。
“拒汝皆因……”
“能说大白话吗,你这样我们沟通会有障碍的。”
殷流采眼睁睁看着自称道祖鸿钧的家伙一脸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了她的便秘表情,她哈哈大笑时,那人道:“拒签你是因为,你的签证已经过期,你不能因为自己签证过期而差评我哟,亲。”
这下轮到殷流采摆出一张便秘脸,这熟悉的淘娘体,好多年没听到了呢。要换个萌萌哒少年少女,殷流采都不会拒绝的,然而眼前的她很想拒绝:“差评都差评了,又改不了。”
“还想回去吗?”
殷流采沉默许久,才抬头,略带一丝颤音地开口,说出口的话竟有些发紧:“我回去,对她,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如何,不好如何?”
“好,那就等更好一点再回去,不好……不好就不必了。”是的,不好就不必了。
她在这样的时候才忽然间懂得,什么样的真爱,才会使人即使得不到,也会满怀祝福希望心上的人儿幸福安好——怕保护不了她,也怕把持不住自己。如同永远不要用金钱去试人性,永远不要用谎言去试真心那样,永远不要让自己有填不满的欲望沟壑,因为历史曾一次又一次在时光里证明过这永恒不变的道理。
“那就最好不要回去了哟,亲。”
“为……为什么呢?”
“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
殷流采觉得她现在就像是被怪阿姨抢走糖果的三五岁小孩,整个世界都碎裂了,连同心一起碎成或许一辈子都拼不回的许多片:“不过是仍抱侥幸而已。”
之后,鸿钧没有再说话,而是不言不语在一旁静静站立,直到殷流采再次开口时才看向她:“合天道是种什么感觉?亲,我合天道已经很多年过去,不管我是幻觉还是真实,恐怕都回答不了你,就像你不过区区二百多年,便几乎吐不出乡音一样。”
“你不是鸿钧,你不过只是我心里想回家的执念而已。”还是洗墨池边种下的前因,如今终于结出枚果实来,幸好看起来并不坏。
“我倒不介意你这样想,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姑娘,怎么任性闹脾气都值得原谅。”
“如果你不是幻觉,你来干嘛呢?难道只为告诉我,我签证过期,最好别去续签证,因为我不回去对她才是最好的?”
“当然不只是这样。”
“行啊,那你说吧,我听着。”
#忽悠谁呢,道祖鸿钧,我的幻觉咋不上天呢#
#唔,严格说起来,我这幻觉早就上天啦#
第一六六章 取之不尽,用之不绝
自称鸿钧的人有一双湛若深海的眼睛,仿佛什么都已容纳其中,什么都见过。当鸿钧眼中的海只装着她倒影时,殷流采默默咽口唾沫,“诶”一声说:“好好好,你说,我听,我会信的。”
认真的人都好可怕!
这样鸿钧才终于开了口:“要是我说别钻进法则与秩序的牛角尖里,你肯听吗?”
殷流采皱眉,眼下的危机,解决的途径本来就窄,这时又要断一条路,让她都有点怀疑,鸿钧是虚灵界天道请来的救兵:“那么,为什么呢,总要有原因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亲,还是好好在这里活着吧,你爹我相信,你更愿意以现在的形态活下去,而不是用另一种形态与宇宙同生灭。”
“所谓另一种形态是什么?数字生命体,还是鬼魂那样的生命体,又或者硅基生命体?”殷流采禁不住满脑子跑马。
鸿钧却摇头:“你猜的都不对,但我不能告诉你,亲,听爹一句劝,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俗话还说听爹的话有肉吃。”
殷流采想了想,地球人类的脑洞都跟她似的,什么都敢想,什么都能想,所以她猜到了一种科幻小说里存在过的生命体,小声问道:“四维空间?”
“主宰宇宙的存在,在更高的维度中。”
感觉受到惊吓的殷流采沉默了许久,她没再就这个问题问下去,她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想不想去看一看?”
然后她的回答是不想,她确实更喜欢以现在的形态生活,也许更高维度的生命可以掌控过去未来,法则秩序,但比起不确定的未知维度,她更喜欢不确定但可预料的已知世界。所以,殷流采轻摇一下脑袋,抬头看向鸿钧:“若是修了秩序与法则,我便会被强行送去更高维度?”
“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会来找你,并把你强行带走。”
殷流采点头表示明白:“但是,如果不修秩序与法则,光凭造念,我们很难困住苏运。”
“所以,我来了啊,亲~”
殷流采默默看鸿钧一眼,这“亲”字的小颤音,真是十足的嗲,雷死人了好不好:“好吧,要怎么做?”
鸿钧伸手向虚空中一指,这时才有了足足的天道风范,那一指戳开的虚空中,很快浮现车水马龙,城市霓虹。细节上,刷着各种疏通下水道的电线杆,刷着小广告的天桥立柱,还有深藏在小巷子里冒着热气的小吃摊子:“既然喊我一声爹,闺女有难,怎么能不来,既然你需要无数念,爹当然得给你无数念。闺女,这世间的念,取之不尽,用之不绝,别说虚灵界天道,便是你爹我也好悬才没迷失其中。”
“然而,天道无情,都说道祖合道后,身上属于人的那部分几乎没有了,留下的尽是属于天道的那部分。那么,道祖为何要费力远赴虚灵界,帮我这个忙?别说什么我喊你爹,我就是你闺女之类的,就是我亲爹信了,我也不能信的。”殷流采见过真仙界的人间道,又见识过了虚灵界的天道化身,这时候即使来的是鸿钧老祖,殷流采也不会轻易地听人说什么是什么。
“三千世界,相依互存,你可曾想过为什么真仙界是上界,而灵气不输,大小不逊的虚灵界却是下界?”
殷流采愕然一惊,这个问题她是没想过,于是她想了想问道:“地球是上界还是下界?”
“那你看我和他比,谁更厉害,我和真仙界天道比,谁的念更庞大?”鸿钧并不直接给殷流采答案,只双手一摊,衣裾无风自飞扬,双目中的海倾倒在殷流采身上,任凭殷流采尽情打量,毫不加掩饰遮挡。
“苏运不如真仙界天道,真仙界天道不如你。”殷流采都不用多看,念的强大与否,如今她已经可以一眼看穿,“那人的意思是,地球也是上界,就地球现在那样儿?”
鸿钧却笑:“所谓上界下界,终归看的不是天与地,而是天地之间所存在的人,他们的气数才是论定上界下界的标准。哟,说到这个地球上的小孩子们可是有意思,从小就有被害妄想症,因为这点被害妄想症啊,总有些人绷得紧紧的。”
殷流采几欲开口,话到嘴边又迟疑,鸿钧又笑:“想问地球上的人类未来如何?”
“嗯。”殷流采点头。
“你们……比你们自己想的要强大得多,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听着像在骂我们。”
“半褒半贬吧。”
“知道她会好,他们会好,我也就能放心啦。”
“你这时倒忽然确定起来。”
殷流采狡黠地歪着脑袋笑道:“既然作为地球人类天道的你这么厉害,肯定是他们以后比这里的人都好呀,我为什么不能确定。不管是什么样的文明,最终能拥有你这样一个天道的,都应该是强大的文明,对吧。”
“对,现在你可以彻底放下她了。”
殷流采眼中泛着一丝酸意,她咬咬嘴唇,看着鸿钧:“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鸿钧摇头时,殷流采满脸失落,鸿钧却忽然笑着冲她张开双臂说:“我却可以勉强接受你的投怀送抱。”
“呸,我家界主会吃醋的。”话是这么说,殷流采却二话不说扑进鸿钧怀里,她不曾见过鸿钧,也从没在地球上感受到过地球的天道。这时投入鸿钧怀中,却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还有种种波动,都是她觉得熟悉无比,熟悉到和她根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一切一模一样,“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啦,谢谢你。”
“乖,以后好好的,最后一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危险,珍重。”
殷流采“嗯”一声:“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可以啊,其实你回不去的地球,我也回不去啊。当年……咳,算了,没什么好说的,等你念头足够强大时,以念观参,还是可以的。”鸿钧到底没说,当年他因周游宇宙,把地球给锁进环环相扣的法域之中,等周游宇宙之后再回去,完了,自己都打不开了。
殷流采:……
“你应该知道,你的念太强烈逸散于外时,我也能感知到的吧。”
鸿钧:……
#我今天认了个爹#
#我不是随便的人,不是什么爹我都认的#
第一六七章 有血有肉,有死有劫
不管鸿钧道祖是真的驾临,还只是出自于本身幻觉,殷流采心中的结都真正解开了,再不是她说“我放下”,却还会时常耿耿于怀的。
劫云自天外劈下时,殷流采忽然间明白,那或许真的是道祖鸿钧。这天外的雷,夹带着许多念逸散开,那些年都来自于殷流采熟知的地方,熟知的时代,那些若浮波掠过秋光的念,因她熟悉,而不至迷失,因她已经解开心主氏的结,所以不会再流连其中,以至心中壁垒。
是熟悉的,是能令她愉悦的,就像是投入道祖鸿钧怀抱中那样,气息熟悉到让她沉醉却不致迷惑。
“伐开心,要包包”这样的念多可爱多可爱,“爱吃怎能瘦”这样的念多么感同身受,“贼老天,挂我科”这样的念更能令她同感切肤之恨。殷流采太喜欢被这样的念包裹,以至于第一道雷劫劈到她头上时,她都没怎么防备。
“殷流采,闪什么神,挡雷!”远处,化嗔真君冲他糟心的徒弟大喊,临阵渡劫就算了,雷劈下来还走神,化嗔真君真觉得心累。
殷流采“啊”一声,才想起要挡雷来,伸手虚空中一捉,手到念到,那自天际劈下的紫电,竟就这么被她捏在手中。她低头去看时,那电竟像一条裹着电火的小蛇,颇为可爱。也许是被她抓住没能劈到她,雷电小蛇竟有些怏怏不乐,吐几个电火后打个滚,凭空消失在殷流采掌心中。
“呀,有点麻麻的。”殷流采这时才忽然明白过来,天劫的劈下来的雷,和打雷下雨的雷根本不是同一范畴。打雷下雨那种雷,修士虽然能扛住,但真连着来九九八十一道,渡劫期修士也照样得栽。以前拿核电站比着算雷劫的方式根本就是错的,之前渡劫她根本没感觉出其中差别来,是因为到大乘时,那雷劫中蕴含的法则与秩序之力更加鲜明起来。
第二道雷劈下,殷流采没再去接,而是缓冲过后引入识海,以念轻触一下便走。果然,那雷中,蕴含着的法则与秩序十分令人着迷,如果道祖鸿钧不事先说,很可能会引起她极大的兴趣,因为这兴趣她会去探索,会去深究,之后说不定就会着迷,会研习。
一道接着一道雷劈来,化嗔真君他们的压力便也相对减小,雷电中附着的规则与秩序,随着雷劫增加,虚灵界中欺下瞒上的天道,也终于被暴露在了法则之下。顷刻间,一切都在无声无息的发生变化,从天文星象,到山川地理,变化并不很明显,但修士神魂皆强大,所处身周万物的变化,他们皆能一一感知。
虚灵界天道化身的苏运,则明显在一点点被削弱,到最后,苏运在青空之下化作一道流烟,就此散开。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齐齐罢手,大部分都选择直接瘫倒在地,片刻后疗伤的疗伤,照顾身边人的照顾身边人。化嗔真君则带着一众弟子去看殷流采,殷流采这时自然已经渡完雷劫,正式跨入大乘境。
“傻了不成?”姜流素轻拍殷流采一下问道。
“师尊,您在渡雷劫时,可曾从雷劫中感应到法则之力?”殷流采略有些痴呆,不答姜流素的话,反仰面问化嗔真君。
化嗔真君点头:“有。”
殷流采待要说些什么时,真仙界天道降下牵引光柱,示意他们这些不属于此界的人速速离开,回到真仙界。化嗔真君便摆手示意殷流采有什么话回去说,殷流采点头站起身时却一眼看到“苏世襄”,殷流采默默看片刻后,走过去:“我并非此界中人你已经知道了,我现在要回去,你也回去吧,日后……好好生活。”
嘤嘤嘤,这张脸,让人家都开始有点舍不得啦。算了算了,回去能抱到本尊,演员再像本尊,那也不是本尊呐。
“苏世襄”轻轻颔首,却没再说什么,因他已经无法再借天道化身的势,一众真君们还想了想办法,把“苏世襄”送回韶园去。待到此界中事都处理妥当,真仙界的修士们才结伴进入牵引光柱,返回真仙界。
一回真仙界,殷流采便闭关消化天雷余泽,待她消化罢出关,已经是几个月后。真仙界一切秩序恢复,化嗔真君他已经摸到飞升关窍,按说是要闭关的,但因为还记着殷流采已经进入大乘期,还未曾指点大乘期修行之法,便一直等着殷流采出关。
待指点过修行之法,殷流采才说起她在大乘雷劫劈到脑门上之前,所遇到的那一桩事:“师尊,你说,道祖鸿钧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驾临过虚灵界?”
“应当不是驾临虚灵界。”意思是还是幻觉喽,没想化嗔真君下一句话锋骤转,“应当是不过进了你识海中,与你交谈罢了,再强大的天道,也有做不到的。真仙界的天道,便去不得虚灵界,至多偷个虚灵界天道的空档,将吾等送去解决此事。”
殷流采想想,觉得也是:“那师尊以为,道祖鸿钧所言,是否可信?”
“你不曾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飞升上界已可与宇宙同在,又何必再去寻什么更高维度。”化嗔真君说完,摆摆手又笑,“幸而因你这一念定乾坤,为师尚未来得及参破法则之力,否则,为师约就要进入你那更高维度,成为虚幻的生命体。那样一个如同残影的生命体,有何乐趣可言,纵使宇宙消亡那生命体依然在,也无甚趣味,终究有血有肉,有死有劫,才算圆满。”
殷流采去上古那一百年,化嗔真君时不时得找她,没得闲参悟雷劫时摸到的法则之力,等殷流采回来又有一念定乾坤这样有意思的修法。忽抬头看一眼天,也许一切果真出自冥冥中安排。
“我听师尊的。”好学生乖乖的立刻就把最后一点侥幸都扔进垃圾桶,“对了,师尊,你飞升的时间是不是又提前了。”
“嗯。”
嘤嘤嘤,会动的金大腿果然留不住啊!
#木有金大腿了,肿么办#
#一想到要兼任金大腿一职,我的内心就完全陷入了崩溃之中#
第一六八章 独上高楼,望穿秋水
化嗔真君一闭关,殷流采就奔去太清宗,元道真君与五湖真君见到她,露出会心微笑,五湖真君与殷流采指了指一侧的路。殷流采来过太清宗许多次,五湖真君一指路,她就知道自家情郎上哪儿浪去了。
此时,界主在碧鸡岩下练剑,是哒,她家情郎打算转剑修。殷流采下去的时候,界主练剑正酣,听到脚步声剑锋一转,剑光挟剑势轻轻裹住殷流采。殷流采便站在石梯上冲他笑,自觉又灿烂又可爱又萌:“想我伐?”
“我也不过才出关,倒是没怎么想。”界主收住剑势,一跃便落在殷流采面前,嘴上说着不想,见到殷流采时,眼里冒出的闪闪光芒却出卖了他。
殷流采“哎呀”一声,忍不住伸手碰触界主的脸颊,略带薄汗的脸上泛着红晕,气喘吁吁的样子竟有些娇软。殷流采闲着的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口,她竟觉得界主现在的样子好少女好美好,好嗲好萌,好能打动她的心。
嘤……才发现她居然是个娇软少年控,健康年轻娇喘吁吁的少年,随便都能把她的心扎成筛子:“原来,一日不见,是真的如隔三秋,原来,情人眼里,是真的出西施。”
“谁是西施?”
“一位极美极美的美人,容貌姿态旷古烁今,不,界主在我眼里,比她还要美,至少美一百倍。”殷流采说完,扑进界主怀里,见界主手里还拿着剑,不免带出几分嗔怪,“这样的时候,不应该把剑扔了抱住我吗,还是说我不过出趟远门,就已经被你手里的小剑人代替啦。”
界主忍不住轻揉她脸一下,笑着道:“是啊,你已经被小剑人代替啦,剑修一生中,最重要的只有剑而已。”
殷流采默默瞪界主:“爱情的巨轮,果然是说沉就沉的,行吧,那你跟小剑人过去吧,我走啦。”
界主揽住殷流采假假要走的小腰肢,笑得有些不可自抑:“好吧,别走,小剑人再重要,也远不及你。”
“好敷衍啊,你现在就开始敷衍我,以后怎么得了哦。”殷流采嗔怪着,却往界主怀中钻得更深,“才筑基呀,我可是已经大乘啦,啧,看来以后得我罩着界主喽。”
“是啊,不知真君罩不罩我?”
“看你表现,乖就罩你,不乖就不罩,那你是乖还是不乖呢?”殷流采好想从界主用现在这张娇喘吁吁,面带薄汗的脸说“我乖”呀。
可惜,殷流采那点套路,那点内心戏,界主就已经深谙:“十三最乖,所以往日里我都罩着你。”
殷流采:……
“好吧,不闹了,剑练得如何?”殷流采从界主怀里一抬头,正好抵着界主下巴,她忽然就没什么心思听界主讲剑练得怎么样了。
界主含笑低头看着殷流采,只见她眼中含微有水波,双唇轻轻抿了那么一下,界主便也知道,这时候并不需要再讲什么剑练得如何。像这样的时候,殷流采她自自己就说过该如何——这样的时候,你不亲我,是不是傻!
界主自然不傻,于是便垂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如此,却不知是乖还是不乖。”
殷流采:“乖乖乖。”
界主不由得放声大笑,轻戳殷流采唇瓣道:“可见十三心中,宿有猛兽。”
这大概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真仙界版本,殷流采哈哈几声,同界主一起往碧鸡岩上走,走到半道上,殷流采问道:“界主,你可曾在雷劫中捕捉到法则痕迹?”
“自然是有的。”
殷流采遂把自己在虚灵界的经历大略说一遍,然后才说到大乘雷劫时遭遇的:“所以界主,千万不要去参悟它,更不要修习它。”
界主却忽神情凝重:“你如何得知此事?”
殷流采心里想的是:我要怎么跟界主解释,道祖鸿钧的存在,我要怎么跟界主说明,道祖鸿钧是可以信任的?说自己是穿越的,殷流采对化嗔真君说时,仿佛没什么好迟疑的,到跟界主说时,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难于启齿。
“是天道告知的。”只是不是真仙界的天道而已,殷流采对默默背锅不能反驳的真仙界天道悄声致上歉意。
“十三,我所习剑法,便合法则秩序。”界主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转眼又是一双璀璨笑眼,“不过,不碍,还来得及。”
所谓来得及是可以现在就选择斩去修为重修,然而,界主不久之前才斩过一次修为重修,这时并不能再斩。而且,大道修行,重来的次数其实是很有限的。一般,斩修为最好只一次,因为再多,就鲜见有证道者。界主已经筑基,这基便以法则为主,此时要改修其他不蕴含法则的修法,日后也同样难有所成。
“来得及就好,我想与界主永远相伴,界主要好好修行啊,不过界主不要急,我会等你的。”殷流采说着,极快速地在界主脸颊上亲一下,她肖想这带着潮红的光滑肌肤已经很久了。
界主伸出手指戳开她脸,道:“青天白日,还是庄重些好。”
“界主的意思是若不青天白日,便可以不庄重喽。”嘤,这就是套路呀。
“十三若有心,今夜子时,尽管来寻我。自然,你若不愿来寻我,我也可以去寻你的。”
殷流采心中“嘁”了一声,她怎么可能会害怕界主半夜来敲她门求暖被窝,求滚床单呢,要知道她现在可是老妖婆,羞耻心这种东西,早就喂了穿越大神:“行呀,我不关门也不关窗,界主只管来便是。界主可不许欺骗我感情,说好来到头不来,我可是要独上高楼,望穿秋水的。”
界主有那么片刻惊愕,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含笑若定地道:“说好我去自然会去,只是到时十三若将我拒之门外,任凭我饮冷风形单影只,我亦会认定你欺骗我感情。”
殷流采猛咳几声,不由得心生赞叹:小样儿,学得倒快。
#来啊来啊,谁怕谁#
#谁不来谁是小狗#
#界主:汪汪汪……#
第一七零章 满目斜阳,璀璨生光
云端,夕阳已开始涂抹画卷,山河万里,白云旷野,皆是最好的纸张。
必定是个极有耐心的画手,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将云一片片染红,将山林一层层染透。殷流采此时,也正以前所未有的耐心,等待着界主的回应,她虽然心中万分忐忑,但却在说完后就忽然没有了不安与愧疚。她已不再欠殷十三什么,既然连被她占据身体的殷十三,她都已经不欠,别人更是不欠的。
只是,她仍会害怕,害怕从界主嘴里说出来的,是她不能接受的话。
“十三,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只说她想一了百了,只说愿以她余生换生心真相。我已经为她找到了真相,至于真心……”殷流采默默看界主,一切尽在不言中,可是殷流采想着又觉得光在不言中是没用的,还是应该说出来,“那得看界了,界主不会让我继续欠着她对吧。”
界主也不知是气还是被她情话哄开心,迎着满目斜阳,笑眼璀璨生光:“我真心不真心,得看你真不真。”
殷流采语噎,略心虚气短:“其实一开始我也是拒绝的呀,但是十三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界主继续含笑生光看殷流采:“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殷流采知道,可话到嘴边她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又飞出去好一段路,殷流采才想好:“在虚灵界发生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那时我临阵破窍,忽臻大乘,劫云已聚,雷电未下时,我见到了道祖鸿钧。我来的地方叫地球,我们把地球所在的星系叫作银河系,道祖鸿钧便是地球的天道,他是以人身合天道的。”
“人竟能合天道?”
“可以的,但是到底怎么合的,我也不懂,因为神话传说记录得并不详细。”古时识字率普遍偏低,天大的事可能就短短十几个字概括,主要是写者很可能只是听闻,没能亲见,这时十几个字概括,叫人自己去补脑洞,才比较合适。至于真伪,详情什么的,那就靠个人自家去理解,“在我们那里,一本典集会有各种释义,别说一本典集,就是一句话,也能引来天下学术流派,各派宗师辩得面红耳赤。在浩如烟海的经史里,别说我寒窗苦读二十年。就是再读二十年,也未必能从中找出真实来。”
“我不需知详细。”天道撑控有法则之力,虽仍被制于法则,但界主思虑的是,他现在已经脱不得法则之力,那便只能想办法,或许合天道是一个选择。
殷流采半点不知界主心中在想合天道的事,只满心愁思地继续说自己穿越这件事:“那就没什么了,我们那里和这里区别其实也不大,但政治体制,社会制度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我们那里的世界和这里的凡世更像,没有修士,或者有但不会现身在俗世中,更不会显露修为。说起来,倒像是至少差着一千年的时间,我们那里是一千年后,而这里的凡世,还在一千年前。”
“我们也可以飞的,不过要依靠各种机械,我们也可以千里传音的,不可用的不是法术,而是一种叫网络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录下各种声音画面,我们的书籍也不止是一页页的纸,还可以在很小很小一张卡片里存下成千上万本书……”
咦,越说越神奇,好像科技发展到最后,比真仙界修士也不差什么,甚至有些还更玄奇哩。
一般人,不,别说一般人,就是殷流采脑洞这么大的,也不能光凭想象将她描绘的这些描绘出来。殷流采想了想,问潜羽:“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界主看到我识海深处的记忆?”
界主现在进不去她识海,没办法,他现在修为远远不如。
潜羽钻出来看一眼,又缩回去,倒是给殷流采找出解决办法来:“找你爹。”
殷流采:……
“我怎么找他,他会有办法吗,就算他有办法,他肯帮我吗?”
“你莫非不记得,你曾自他逸散的念中感知到的。”
“你是指在地球外加法域,结果周游宇宙回去后,发现他自己去不去的那个念?”
潜羽:这样一说就不靠谱啦,其实纵观三千世界,地球的天道真的算靠谱的,要知道。
殷流采想好后,对界主说:“晚上来找我。”
界主:……
殷流采立马意识到这话多歪,连忙补救:“我是说你晚上来,我给你看你想看的。”
界主再次:……
好吧,还是很歪,殷流采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反正你来就是了,思想不要这么污好不好,你又不是老司机。”
“就不问你这什么梗了,晚上我去找你。”
路过的元道真君和五湖真君对视一眼:……
殷流采:这可就尴尬啦。
界主:“你先去歇会儿,我还得去练一个时辰剑。”
殷流采赶紧走,不成,留在这里等着尴尬到死吗!
一路回到客居的殿阁,殷流采捂着胸口,感觉和坐了几十趟高落差的过山车一样,几近窒息:“潜羽,说吧,我怎么请道祖驾临?”
潜羽道:“你以念相唤便是,他不是曾说你一唤再唤。”
殷流采闭上眼睛,神归识海,便开始尝试。她以为,没准要唤很多遍才行,没想到她一遍都还没喊完,道祖鸿钧就来了,这下殷流采才真正确定道祖鸿钧不是她的幻觉:“爹,你来得可真快呀。”
“跟你似的,我也回不去家,诸天世界里只有这么个小辈神识强大到能感知到吾,而不被吾识念压到魂魄溃散,所以,当然是你一喊我我就来串门了亲。”道祖鸿钧说话间,看一眼潜羽,“哟,辩龙。”
潜羽默默向后躲了躲,这天道看起来怪可怕的。
“借我玩两天。”
殷流采求人帮忙,自觉要有求人的态度,于是点头,潜羽:……
“爹,我有事求你帮个忙。”
“喊我爹就是我闺女,只要是不为难的事,都行。”殷流采把想法一说,道祖鸿钧略一琢磨点头答应,“倒不必从你记忆中,给他放个电影就行,放完他就能知道得差不离了。”
“也行哈。”殷流采以为是放个纪录片什么的。
结果等界主过来,道祖鸿钧给放的是什么,是钢铁侠啊!!!!!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天道,和三千界其他妖艳货色都不一样#
第一七一章 汝今所思,吾皆知耳
这日子没法过了!
自从道祖给界主放了钢铁侠,殷流采就觉得人生最坏的莫过于此,在界主化身十亿个为什么的时候,殷流采特别想把道祖鸿钧弄过来,给界主当度娘,解答他千奇百怪的问题。这时候殷流采不想答还不行,会拉低界主对她所来世界的信任度,他要不信任,她上哪里编个世界给界主。
道祖鸿钧倒没觉得他放错了片,就得让“愚蠢”的真仙界人类知道一下地球人类的厉害,万一日后真仙界人类想侵占地球怎么办。地球别看环境问题突出,灵气一点也不缺,道祖做为地球的天道,保护地球上的人类就是他的责任。
钢铁侠正好嘛,其实也不算太过分,要道祖鸿钧说,再过个三五百年,地球的科技就完全能达到这种程度。只是殷流采离开地球的时间点上,地球的科技还没到这步而已,又不是说永远不到。日后地球的科技还会更高更恐怖,恐怖到天道都会惊诧的程度。
“我不管,反正你放错了。”
“那我给他重放一个。”
“那倒不用,你负责回答他问题就可以。”
“这……”
“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你说放片就放片,半点不带跟我说一声的,你是大家长你就可以搞独|裁吗,你是大家长你就可以一言堂吗。”殷流采是真的快被界主的问题烦死了,要不然不能这么对她“爹”。
道祖鸿钧:“我也不是度娘啊亲,不是什么问题都能回答的啊亲。”
“就算你用淘宝体,也不能拯救你放错片的事实。”
“算我怕你了亲,售后服务马上上线,不用再着急了亲。”
售后服务?
是夜,道祖鸿钧借殷流采的神识,给界主下了大梦三千术法,引界主入梦境中。道祖鸿钧亲身上阵各串售后服务人员,端着完全不一样的画风,道祖鸿钧开始接待界主:“汝今所思,吾皆知耳。”
“何以合天道?”
“真仙界天道已成,不可合,欲合天道,需趁天道形而未成,无念无识之时。”以上是对界主说的,接下来道祖鸿钧又向殷流采解说,“要说天道,一旦有了生灵,便会有天道,只是生灵初生时灵智低微,天道便也尚在酝酿之中。待生灵有了灵智,且形成一定规则,天道便会慢慢定型,到此时,天道便不可再以人身合之。
“所以不能合真仙界天道。”
“正是如此。”
“吾难如何能消?”
“唯合天道。”道祖鸿钧向殷流采吐槽,“我当初要是有办法,也不会选择合天道,谁想当无情天道了,除了被骂贼老天,根本没什么好处,还一身麻烦一身债。”
作为曾骂过“贼老天”的其中一员,殷流采讪讪然干笑了两句:“真仙界天道不能合,又只有合天道才能解他危局,那接下来怎么办?”
界主问的问题和殷流采差不多,道祖鸿钧便一并答了他们:“此处不能,还有彼处,诸天世界,有有天道尚在蒙昧之中。”
“我不要界主离开我。”
“他现在就是想离开你也不行,这么点修为,哪够看,至少再过三五千年,或许能试一试。”
界主则问道祖鸿钧:“可能携阿采同去?”
“自然可以。”道祖鸿钧只说可以,却并没有告诉界主和殷流采,天道无情,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殷流采说得不错,一旦以人身合天道,属于人的便越来越少,属于天道的会越来越多。道祖鸿钧直至如今,也才不过找回一二分人性来,只是他也回不去地球了。便他是道祖,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说一句“冥冥之中,造化弄人”。
“如此便可,多谢道祖。”
道祖鸿钧松口气,对殷流采道:“售后服务到此结束,满意请满分好评哟,亲。”
殷流采一口血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感觉坏极了:“你走你走,自从让你讲大白话,你就跟解放了自由奔放的灵魂一样,爹,你这样下去,没人要信你是天道的。”
“爱信不信,信我永生。”
“呸。”
道祖鸿钧一走,殷流采便独自在界主梦里晃悠,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没想竟会被界主带入一个花开春暖的天地。满山坡的野花,开成柔软的地毯,山坡上有几对野鹤飞落,用修长的尖喙理着洁白羽毛,界主便骑在其中一只鹤上,冲殷流采招手:“阿采,你来。”
殷流采:……
最近界主太可怕,以至于她看到这样正常,这样温柔又满面生光的界主含笑看她时,她竟有点不大适应:“我来我来,不过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全新的世界。”
殷流采想了想,点头:“好呀。”
直到黎明将晓,殷流采从界主梦境中脱身,不得不说,界主的梦境还是很朴实的,没什么太花哩胡哨的情节。那个全新世界,简朴得令殷流采都有些担心,要真是这么个世界,她怕自己会无聊,除了他们,所有的物种都未开灵智,不能交流……想想怪可怕的。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情郎。”殷流采笑眯眯找界主去。
总算能恢复成正常相处状态,殷流采大大松一口气,抽空给道祖鸿钧烧了不少好香。
因再过几日,上玄宗一年一度,写作法会,读作美食大会的全宗活动要举行,殷流采必需赶回去。化嗔真君闭关,姜流素外出中,余下的几人自然要全部列席。和界主卿卿我我十八相送好几趟后,殷流采才启程回上玄宗。
上玄宗中,一切如常,星罗湖上,各种准备已经开始,殷流采问了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然后就被同门师长们指使得团团转。待到吃吃喝喝的法会开始举行,殷流采已经累成狗,她瘫倒在一边,一副“不投喂不起来”的耍赖状。
还没等她把烤鱼吃到嘴边,天际雷云忽至,殷流采辩明方向后,眼珠子快要惊得掉出眼眶:“我……我蚰尊这是要渡劫飞升上界了?”
#嘤,金大腿要飞了,以后我再惹事,谁来给我收拾#
第一七二章 万法冥冥,机缘天定
化嗔真君要飞升上界,殷流采心中自然是满含祝福的,但她又同时觉得,穿越生涯不友好起来。从前有化嗔真君这个师尊在,她干什么事根本不用带脑子,不管是她惹了事,还是事惹了她,回去找化嗔真君,什么事都能妥妥的。
她心里一阵阵发紧地抱住岳流泽的胳膊,略带几分不安地道:“清源师兄,日后……日后我们怎么办?”
岳流泽微侧脸看殷流采一眼,做师兄妹这么些年,殷流采什么德性,岳流泽自然也清楚。她也非事事都需要人帮她,只是需要有那么个人站在她身后,她才敢于大步流星走下去而已,岳流泽安抚道:“总还有我们几个师姐师兄在,我们再不济,总能护你周全。便我们不能,还有上玄宗,玉京,世界那么宽广,不要总把目光放在身边区区几人身上。”
殷流采点点头,却仍是没什么安全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化嗔真君的飞升,竟让她心中产生了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恐慌些什么。化嗔真君飞升后,她少了个渡劫期靠山是没错,但是她已经是大乘期修士,一念定乾坤又是极强大的修法,说句托大的话,如今真仙界,她横着走,问题也不大。
“因为我惯于躲在伞下。”说是喜欢能独面风雨,其实,她已经习惯了无风无雨的生活。
殷流采轻轻叹口气,这时候却也不好拿“现代都市女孩”这个名义来甩锅,“现代都市”没有错,“女孩”更没有错。即使在温室长大,也有能凌霜傲雪的花朵,即使在呵护中成长,也有能面对风雨的姑娘。
她只是……
“懒而已。”懒得动脑子生活,或许有人喜欢活得聪明一点,然而,殷流采却会在活得聪明,和活得舒服自在之间选择舒服自在。她会尽量把物欲降到最低,也会把对生活的要求降到很低,人生就是这样,不多求便有自在。
但人生,也不是说不多求,就会许人一直自在下去的。在现代这个变因叫“社会”,在真仙界,这个变因则是“金大腿飞升”。
“嘤,怎么办?”
劫云已聚,雷电忽来,天际劈下的竟是一道彩雷,五光十色,竟带有乐音相伴。殷流采这才算是第一回见人渡劫飞升,准确的说,真仙界如今的修士,也都是第一回见人真正飞升上界。至于之前……因虚灵界天道捣鬼,导致真仙界修士无法真正飞升,是以如今修士们才察觉出区别来。
“这样说来,师尊是法则重归正位之后真仙界第一个飞升上界的?”
“正是如此。”
即使殷流采不再追问,也能知道,这有多占便宜,这是多大的气运:“我家师尊就是这么厉害。”
“不自怨自艾了?”
“鉴真真君。”殷流采听到声音向旁边一看,才发现鉴真真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身旁,“船到桥头自然直,师尊说过,我这人没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宽。事来如风来,事去如风去,等真到时候,说不定我还会的。”
“倒是实诚,倒是洒脱。”鉴真真君笑看一眼殷流采,才将视线投向天际,雷劫已到第三道,“化嗔师弟托我关照你们一二,却也不必担忧,从前烦你师尊的,日后都可找来烦我。”
殷流采歪头看鉴真真君,略有不解。
“咳……作为下任宗主,你们本就是本宗主的责任。”鉴真真君说完,错开视线,显然这位也有点不自在。
殷流采心想:我不自在还可以理解,真君不自在什么?
鉴真真君:真不可爱,说好的爱撒娇,特别擅长花式抱大腿呢,化嗔师弟骗我!
“真君,师尊渡雷劫之后,就会立即飞升上界吗?”
“以前是这样,但如今法则归正,谁也不知道会怎如何。”鉴真真君略羡慕化嗔真君,法则重归正位之后飞升第一人,随便想想都知道其中会有多少好处。但,多少人这时巴望着飞升上界,成功的却是个认为自己至少还有一二百年才能飞升的,不得不少,又微妙又有意思。这倒可以说一句,正是万法冥冥,机缘天定。
说话间,已经是九道雷劈完,飞升的雷劫以九雷为一重,大多数修士都是四至六重,少部分七至九重。却不是以修为资质来论定,而是善恶因果业力,法修业力一般都较小,不过化嗔真君堕魔渊时没少沾血腥,因而少说也得是七重天劫。
这时候,谁也没料想到,化嗔真君这雷劫,直接劈了三天才劈完,且竟是九九之数。问潜羽,潜羽说了一句“大机缘不是那么好得的”,殷流采便顿时懂了,这头汤好喝,想喝却得拿出看家本领来,不然,别说尝着味,闻着都要倒霉。好在化嗔真君把这九九天劫给生生扛过去,这才没把机缘变成孽缘。
化嗔真君渡过雷劫后,并没有立刻飞升上界,雷劫一收,漫天浓云散开,化嗔真君精准地落在几名弟子面前,准确的说,是落在殷流采面前:“阿采。”
“师尊。”
“自是强人,何必作弱者状,何趣?”
殷流采瘪下嘴:“所以师尊才会说,长生大道上,没有谁能伴谁一世。”
“至少,为师不能。”
“我会好好的,师尊放心吧。”殷流采自家什么样自家知道,她不止心宽心大,她还有足够的韧性,别人怎么样不好说,反正她是事逼到肩上来,她咬牙也会扛着的。
至于扛不扛得过去,她又不是真的从此以后一个人面对风雨,她还有同门,还有界主,还有个道祖鸿钧没准也能偶尔帮个忙,扛不过去,找人一起扛就是了。殷流采想通后,就不怕了,虽然她知道,这样想其实仍然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但对付过眼前去,过后再慢慢说,至少不能让化嗔真君飞升都不安心。
“流素……”
“她也会好好的。”
“她劫甚于你劫,若能,看顾她一些,若不能,便随缘法罢。”
“清源、清壑、临川……”
一一叮嘱到,化嗔真君才放下此界中一切,飞升上界。
漫天金光尽收时,姜流素才匆匆赶回,却只能看着那道光闭合,无力地委顿在浮云上,垂下两行清泪。
殷流采:……
#我家师姐好难搞定#
#我没点亮情感专家技能呀#
#嘤,肿么办#
第一七三章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姜流素仍然堕魔了,完全不给殷流采做情感专家的机会,殷流采只能照旧送姜流素去魔界,并托狱主们代为关照一二。
看到姜流素这样,殷流采是不懂的,她知自己心宽,还认真仔细地想了想,假如界主永远不可能回应她,她会不会也像姜流素一样疯魔。
“也许不会吧,不过界主倒有可能被我缠到疯魔。”殷流采窃笑一声,然后又复惆怅,感觉完全没法跟化嗔真君交代。前脚飞升,后脚他交代照料的姜流素就堕魔,这使得殷流采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习惯了躲在伞下,以至于无法独自干成什么事。
夜风穿过珠帘,敲击出一片清响,被磨得浑圆的灵石珠串在黑暗中散发幽光,仿如天际闪闪银河。香炉中,香烟腾挪,雪杉香淡而弥远,如同夜风中裹着雪杉香气造访的人。
“难过?”
“不是难过,是……感觉像不知路该怎么走下去了,明明路就在脚下,而且是坦坦通途。”界主一坐下,殷流采就凑过去,自家情郎不主动伸手揽她,她就拖着他的手放在腰上,偎进他怀中喟叹,“好吧,其实也有一些难过,我总以为,修道长生,就意味着路上不会随便失去谁,但却忽略了时间是个小妖精,比凡人更漫长的时光意味着我们会面对更多离别。”
“所以?”
“所以,界主,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如果你也不能陪我长生路上长相伴,我觉得我也会疯魔的。未修道前,总觉长生无限好,修道之后,才知道长生有多可怕。”足够漫长的岁月,会让人连“生”都想抛开,大道何聊,惟与有情人,做快乐事而已。
“还不曾问,你本来姓名。”
殷流采自然不是本来姓名,流采是化嗔真君赐下的,殷是殷十三的,她本来……嘤,她本来的名字还没这个好听呢。但界主这样神光湛湛地看着她,她想现编一个都编不出来,只得瘪嘴闷声说:“程红。”
因为她叫程红,从上学后就一路躺枪,小明和小红什么的,出现在课文里的频率超级高。
“阿红?”
不,谢谢。
“红红?”
她妈小时候才这么叫她呢,可不能这么喊啊!
“小红?”
殷流采有气无力地摆手。
“程程?”
不,这个也不可以,她也看过上海滩的,还是旧版,她不很喜欢被人喊作程程。
“怎么喊你哪个都一脸拒绝,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我做程红才二十几年而已,我做殷流采却已经做几百年,界主还是喊我阿采。”殷流采早就已经适应了做殷流采的人生,至于程红,还是让她留在地球吧。咳,主要是程红真的很不方便喊昵称,哪个都让她有种会变成铅字的感觉。
“也好。”说到称呼,界主觉得应该纠正一下殷流采,虽然他已经纠正过一次,但显然,殷流采还是习惯称他界主,“日后莫再称界主,唤我世襄即可。”
“我习惯了。”
“但我已不是魔界界主。”
“就当爱的昵称好啦。”她已经也尝试过改称谓,可还是习惯喊界主。
当殷流采的唇堵在他嘴上时,界主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并给予回应,至于爱称或惯称,又有什么关系,哪抵得上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星罗湖的清晨,灵雾稠如纱,岳流泽推门出来,正要去招呼师弟师妹一同早课,便看到殷流采院子的门推开,里边走出个……
“苏师弟。”岳流泽猛地见到个男修,大清早从自家师妹院子里走出来,有点不知道该表什么情。
界主倒是坦荡得很:“清源师兄。”
殷流采揉着脖子上刚被啃出来的红痕,呵欠连天地跨出门槛,然后就看到岳流泽尴尬无比地看向她,于是她也有些尴尬:“清源师兄早,吃早饭了不曾。”
像这样的时候,“吃了没”绝对是句救场金句。
“还不曾,玉京师妹和苏师弟一道来。”岳流泽说着便要带他们一起去用早饭,说是早饭,其实也就是个意思,毕竟他们中除界主,皆已辟谷,不进食也没干系。
岳流泽走过殷流采身边时,难以避免地扫到殷流采脖子上,那打眼无比的鲜艳红痕。被他视线一扫,殷流采立马意识到红痕还在,又催动灵力转了两周天,岳流泽才轻咳一声,走快两步头前领路。
其实,岳流泽很想说一句“注意影响”,同时还想问一句界主“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双修大典”。但岳流泽到底只是师兄,并不是化嗔真君,真管不到这上头来,就是要规劝一两句,大家吃饭的地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说这事的地方。
岳流泽忍到界主去练剑时,才同殷流采说道:“玉京师妹,你与苏师弟,可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这里不是现代社会,修士之间根本没有嫁娶的说法,殷流采当然想不起要举行个什么典礼来。双修大典这种典礼,在殷流采看来就不是个正经婚礼,所以这时猛一被问打算,她就彻底懵了。
“自然是双修大典。”
“诶,何必呢,双修大典对女修来说,不是个什么友好的典礼,我才不要这种破典礼呢。”那种有明显地位高低,有明显区别对待的典礼,殷流采不可能会要。
“总要有个名分才好。”岳流泽比殷流采还是见得多些,不管是什么样的典礼,名正才能言顺,名不正便什么都不顺。
“唔……师兄,修士之间能行凡世嫁娶之礼吗?”
“也不是没有,只是还不如双修大典更有效力,毕竟,双修大典要向天道证誓。凡世嫁娶之礼,反而不需要证誓,依我看,还是双修大典更妥当。”哪怕像殷流采说的那样,对女修不友好,但即使不友好,女修通常仍会选择双修大典。
“那算了吧,即使有天道为证,我也不想要一个有谁高谁低的典礼。”
岳流泽无法说服殷流采,殷流采反过来说服了岳流泽,当然,主要是岳流泽见说不服她,便丢开去。大道且是个人的,姻缘就更是个人的了,修士谁也不是三五岁,皆是能为自己人生负责的“高龄”人士。
#谈一辈子恋爱嘛,结什么婚#
#嘤,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太可怕,不要不要#
第一七四章 不言不动,任卿施为
程红的父母,婚姻虽不说多美满,却也和和睦睦,程红的爱情与婚姻观念并不形成于她的父母,而来自于她见她识她思。到殷流采这里,哪怕是把程红的爱情观念颠覆了,到婚姻这里,恐怕就是要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她很了解自己,她一但接受现实就不会掩耳盗铃,但她同时又很固执,想让她在不结婚也可以的设定下,去接受与人携手进坟墓,饶是殷流采真的很爱界主,她也会下意识拒绝。
“殷流采,你好渣啊,吃干抹净不负责任,不肯给人名分。”殷流采脑补一下,她这样渣,将来界主要是黑化了可怎么是好。
“你想怎么样,我总不会叫你为难便是。”
殷流采:……
“界……界主……”殷流采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一块肉来,她轻声吐槽自己居然都会被界主听到。
“你害怕改变,我们便不变,你害怕被动又不肯主动,我们便依着你的步伐慢慢来,阿采……”界主撩起一缕殷流采的头发缠在指尖,声音轻柔缓慢,如松下的风在溪涧间徘徊,湿润而轻凉,“唔,有句话你必定爱听,谁都不可以让你为难,包括我,也包括你自己。”
“如果让我为难了呢?”
“你说谁?”
“你啊。”
“不言不动,任卿施为。”
殷流采虽然是新司机,可她在开过车后就迅速地成为了老司机,这八个字让她不由浮想连翩,脸一烫,殷流采就知道她脸红了。再老的司机,有时候也会被自己内心的奔放给臊着:“矜持点,矜持点,你这样会吓着我的。”
“夜色深沉时都没吓着你,青天白日如何吓着你?”
“反正就会。”
“我把你给吓得脸都红了?”
殷流采:……
不,界主,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界主,我要三五千年都不能给你名分,你会不会恨我?”
“但得长伴,别无所求。”界主也是个实际派,又不是凡世男女,一起过一生,还非得白纸黑字才能绑住彼此。修士间,且不说合则来不合则去,至少也是好聚好散,有情来相见,无情使作别的。
自然,也有不能好聚好散的,界主看看殷流采,他不会给她这机会,相信她也同样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你这么甜,我会倒牙的!”殷流采诚实地表演了什么叫口嫌体正直,嘴上嫌弃,人却毫无原则地倒向界主怀里,缠着人家要亲亲要抱抱。
界主搂着殷流采,眉开眼笑,山风掠过他眉峰,使人觉风光上好:“过几日,与我同去太清宗?”
“好呀。”上回元道真君与五湖真君就让她无事多去太清宗玩耍,殷流采想着到底吃掉人家儿子,总该叫人家见见毛脚……媳妇。为什么界主这么霸气外露,她还时常觉得她将来会娶界主,难道是因为界主现在修为境界委实远不如她?
去太清宗的路上,界主临时接到一枚飞叶传书,看过后递给殷流采,殷流采一阅才知是魔界中来信,十一狱程默藉发来的,事和姜流素有关。除姜流素之外,还有另外几名原五岭峰的弟子,这几名弟子虽被安顿好,却因种种原因又离了原先安顿的宗派,如今成了散修。
姜流素堕魔完成之后,并不能出魔界,活动范围只在十一狱所在的秋瞑山附近。哪想会在附近撞见从前的同门,双方一交谈,姜流素才知他们是为人所陷害,被打落魔界的。
正道修士在魔界,即使堕魔都十分难行,何况他们不肯堕魔,光是魔界的魔息,就能使他们每日受尽苦楚。姜流素先是把人安顿好,然后求程默藉将人送出去:“原以为事至此便了结,却不想姜道友竟随那几名散修一同离去,她才不过堕魔,回归真仙界危险至极,很可能伤及性命。十三若有暇,还需尽快找到她,将她送回魔界。另外,那几名散修的事,恐也要十三出面,否则,以姜道友的性情,并不会肯返回魔界。”
程默藉也是爱屋及乌,只是没想到这乌这么不好及爱,他这是担心没法跟殷流采交待,否则,姜流素哪会让他这么费尽心,操碎心。
“界主,那……我只能送你回太清宗了。”界主现在才筑基而已,大宗弟子,不到结丹结婴,基本不给出门浪好么。
界主倒没殷流采这么尴尬,点头道:“你去罢,我自回太清宗便是。”
殷流采:我默默觉得自己更渣了一些。
“我送你吧,你不让我送,我觉得自己好渣的。”
“渣是指?”
“负心薄幸冷酷无情。”
界主无奈地看着殷流采,尔后又不由笑出声,戳一把她脸蛋道:“哪来那么多事,赶紧走。”
“那我真走了。”
“走走走。”
殷流采一步三回头地驭法器离开,把依依惜别表演得缠绵暧昧,界主虽然很受用,但却也有点受不了她这样。殷流采就这样,一旦内心戏一上来,真是没治。
施个术寻人问路,殷流采很快定位到姜流素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五岭峰方向。殷流采心下一惊,将法器催得飞快,五岭峰附近现在依然很危险,不管魔修或正道修士,去那里都很可能折损一身修为。不管他们为什么去,殷流采想救人都必需赶在他们到达前,将人拦下来。
“潜羽,如果他们进去了,还能救回来吗?”
“浊气入体,不管魔修道修,都会断了修行道,你还是快些为好。”
殷流采听罢,将法器催到最快,但等她到五岭峰时,仍然慢了几步,他们已经进了包围在重重浊气中的五岭峰,殷流采忍不住跺脚,切齿道:“姜流素,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瞬间,殷流采便知道自己以往不让人省心时,化嗔真君是什么样个感觉。
是无奈啊,是看她作死想揍死她,却又不得不前往搭救的无奈!
这么作死的人,一般我都让直接去死,偏她是我师姐,没办法,再作死也得救。
#对的,你想的一点也不错#
#偏是我徒弟,还能怎么着,自己收的徒弟,再作死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一七五章 是福是祸,尚不能定
殷流采敢于钻进一团混沌的浊气中,是因为她有潜羽,潜羽作为真龙一族,被称为居家旅行必备良宠总是有其原因的。将潜羽自仙楼中放出,殷流采便下降到五岭峰上,虽目视难达,但殷流采却一点偏差也没有地落在了五岭峰峰顶。
“却奇怪,素素他们人呢?”寻人问路的法术,殷流采虽然用得不多,但也认真练过,不应该出什么差错,“怎么会到这里就断了线索,潜羽毛,你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虽可以让你不受浊气侵袭,却不能让你的术法不受浊气干扰,线索断在这里再正常不过。”潜羽虽然知道问题在哪,却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干瞪眼。
殷流采“啧”一声,想了想说:“五岭峰就这么大,我边走边找也行,素素他们应该不会离主峰太远。不过,说起来有点奇怪啊,他们明知这里浊气侵体,易折损性命,为什么还要来,五岭峰难不成还藏着什么天材地宝没带走的?”
只听潜羽“哈”地笑一声,说:“真仙界还少天材地宝吗,上哪里寻不好,偏要来浊气密布的五岭峰。”
“你这样一说,我想起一个传闻来……”殷流采叹口气,戳一下被水球包裹着的潜羽,“五岭峰曾是昆吾的地脉之源。”
“昆吾是真仙界地脉之宗,如果五岭峰是昆吾地脉之源,我倒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来五岭峰。所谓地脉之源,实则为真仙界之基石,地脉之源在,真仙界便在,地脉之源毁,真仙界便毁。而地脉之宗,不过是基石之上的枢要建筑,若五岭峰真是,那在五岭峰便必有一处可直通地脉之源。殷流采,地脉之源,可使人指日飞升,这样说你也懂了吧?”潜羽鱼尾一甩,拍着水花向殷流采脸上洒去几滴。
“再这样我收水球不给你玩了。”抹去脸上的水珠,殷流采沉默片刻后,才接着开口,“你的意思是,素素来这里,是为寻指日飞升的捷径。这样的捷径真的走得通吗,真的不会带来什么恶果吗?”
“自然会有,真仙界地脉之源蕴养此界中无数生灵,他们窃取一分便少一分,真仙界便有许多生灵要受牵连,一旦他们真的窃取到,这些因果是他们肯定要背上的。天道之下,最大不过性命,他们断其他生灵的路,天道便会断他们的路。”潜羽为显示它不是夸张,而是如实描述,特地用一双“严肃”的鱼眼盯着殷流采。
殷流采虽然有点被娱乐到,却怎么也开怀不起来,走出去一段路后,殷流采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波动:“快,潜羽,开路带我过去。”
浊气太厚,即使殷流采熟悉五岭峰,也需得潜羽开路才能准确快速地到达灵力波动的地方。但潜羽带路再快,殷流采到的时候也毫不见人踪,任凭她怎么呼喊传音,都没有丝毫应答。
远处浊气中,有人问姜流素:“姜师姐,你不应一声吗?”
姜流素答:“自堕魔界,前人不识,前事不问。”
都曾是五岭峰弟子,姜流素这样,他们反倒觉得不好:“姜师姐,还是与殷师妹招呼一声吧,哪怕传个音叫她知道我们无事也好,免得她找来被浊气损毁根基。”
“上玄宗高徒,何用你我操心。”姜流素并不作理会,反而走得更。
潜羽并不是以神识为胜的,所以根本无法察觉到,殷流采则是被浊气干扰了神识和视线。平日里相距百里地,都躲不过殷流采强大的识念,然而在五岭峰的浊气中,区区几百米都如天堑一般遥不可及。
“我记得五岭峰思方岩下有一处深洞,直达地底,潜羽,我们去那里看看。”殷流采此时并不知道,她这一去,便将一去难复返。
潜羽开路,指引着殷流采去往思方岩下,深洞在思方岩底高几十米处,乃是天然而成的洞穴,入口窄小,洞腹却极宽敞。进得其中,越往下走,浊气竟越稀薄,殷流采渐渐能放出神识,并且可以驭法器飞行,却发现周围并没有姜流素及其他人的踪影。
再深一些,因洞口收窄了,飞行法器不能通过,殷流采只得下来步行。步行又半个时辰后,潜羽忽然出声:“殷流采,别动。”
殷流采闻声停下脚步,看向发散着光如同照明灯的潜羽,心惊肉跳地问道:“怎么?”
“先试试能不能退回去。”
点头应“好”,殷流采同潜羽一道后退,却发现她右脚左脚都能动,四肢活动自如,但唯独一点,已经迈出的右脚退不回来:“这是什么毛病?”
潜羽:“我往回算了算,你飞了大约一个时辰,又步行了半个多时辰,殷流采,你算算按你的速度,大概有多远距离。”
“步行的基本可以不计,最多几十上百里路而已,倒是飞行的距离……就是我飞得慢,十万八里地总有的。”殷流采说完,掐算一下,地球从地表到地心只有几千公里,真仙界要大很多,但从地表到地心,她现在也差不多应该到了。但从洞穴传来的回音来看,洞还很深,再以神识一探,也同样深不可测。
“不要动,找……”化嗔真君已经飞升,潜羽这时候也不得不为殷流采着急,能帮忙的已经飞升,这时候唯一能做的只剩下一件,“飞叶传书给你情郎吧,叫他陪你去闯荡世界。”
“啊?”
“啊什么,赶紧的,先发飞叶传书,再慢慢与你细说怎么回事。”
殷流采发出飞叶传书后,便向潜羽道:“现在可以说了。”
“上古有修士曾道,三千世界,宇宙诸天,无不能通,虽非一界诸界,却也能一界通一界。三千世界之间,都存在不可逆的通道,多为下界与上界通,偶见上界与下界通。世人只当他是个傻子,谁能想到这是真的,那人十有九成是从界与界之间不可逆的通道过来的。”
“也就是说我只能往前,不能后退,那你让我喊界主干嘛。”
“遂你愿啊,不给你带情郎,你要疯他也要魔,还是一起为好。”
听着就像假话:“说真话,别糊弄我。”
“好吧,真话就是我是辩龙啊,你刚给你情郎造过梦,便出现这通道,可见冥冥中一切当真早已有定数。只不过,是福是祸,尚不能定而已。”
第一七六章 一丝微酸,化作清甜
接到飞叶传书时,界主不过才至太清宗,方才落地,殷流采就传书叫他过去。正好元道真君与五湖真君在,界主怎么着也得与他们说上几句话,没想追着这枚飞叶传书,另一枚飞叶传书又来。
殷流采并不愿意界主临到地方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故此,她在问明事情前因后果之后,又追加一枚飞叶传书。这枚飞叶传书上,殷流采讲明了她此时的处境,却没有说辩龙的猜测,她想要界主是发自内心陪她同往另一界,另外就是她自己不愿被挟持,自然也不想去挟持界主。
看罢飞叶传书,界主连犹豫都不曾,便决定和殷流采一道去。正好元道真君与五湖真君在场,便一并告知,元道真君与五湖真君不但没阻止,反而给界主准备了许多东西。
“灵石总要多装些,除灵石外,你如今还需一日三餐,食物也要多备一些,你且等两刻钟,为父使人去为你准备。”元道真君说罢,吩咐小童速去准备。
五湖真君则心细些:“也不知另一界情况如何,该带的都得带,你们父子在这里坐着,我去为阿稷收拾行装。”
界主甚少感受到父母绕着他转的情景,这时忽然发生,倒让界主有些缓不过神来。他想起殷流采一句话,父母为子女之计长远,如无声流水,日夜奔忙:“恕孩儿不孝。”
元道真君笑着摇头:“你这样说,岂不我与你母亲也要说一句恕我们不慈,一家人,不说这些。”
待小童备好一应物什,五湖真君也收拾停当,殷殷叮嘱数语后,界主便驭法器飞远。飞得极远时,界主回首看一眼,却发现父母仍在原地伫望,他心中掠过一丝微酸,却很快化开,竟成淡淡清甜。
界主找到殷流采时,殷流采还在那站着,一边等着他,一边跟潜羽漫天胡诌:“界主,你来了呀。”
“是啊,你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甚至不知能不能回,我总要来送送你。”界主没忍住逗起殷流采来。
只见殷流采瞬间就蔫了,原本脸上的神采眨眼便黯淡无光:“那……那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界主道:“三五百年我还能等,三五千年却说不好。”
殷流采问过辩龙,她想回来,除回渡劫成仙,然后修成一定的仙阶,否则基本上很难再回真仙界:“我……我……”
看殷流采红了眼眶,界主再没法逗下去,走上前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柔缓地道:“逗你的,你一去便要不回,我怎会不与你一道。”
殷流采:……
过界就分手,至少分三天!
“讨厌,我还以为你真的不陪我呢,下次不许这样了,再这样你会失去我的。”殷流采没忍住,把心里吐槽了好些遍的话说出口。
界主也知道自己刚才作了死,连连赔罪:“是是是,我的错,再不这样。站这么久了该难受了,走吧,我同你一道过去,不管那一界中有什么,我们一块面对便是。”
“嗯。”
“说不得还得托阿采保护我,毕竟如今我才不过筑基。”界主连连卖好,试图把刚才作死的影响给消除干净。
殷流采白他一眼:“看你表现。”
“我必好好表现。”
两人先后跨过两界之间的壁垒,待他们通过后,再回身去看时,发现身后竟是石壁,手印上去便可感知到石壁是实的。殷流采先是一怔,然后皱眉,向界主道:“界主,你发现没有,这里好像灵气很稀薄。”
如果真仙界的灵气是以一百为数值,这一界中的灵气便是以五至十为数值,殷流采还好一点,毕竟她已经大乘,自行运转周天,可轻松从身周驳杂的气息中淬取灵气为己用。界主却要费很大劲打坐入定运行周天,才能满足每日修炼所需,在真仙界最多半时辰就能完成的事,在这一界中恐怕要费去十倍以上的时间。既使可以叠加阵法以过滤灵气,那也少说得花七八倍的时间。
“界主,日后有什么需动作灵力的,都我来吧。”
界主:……
没来之前只是说说而已,来了之后才知道人得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到底。
比如说飞,但凡同行,界主还是界主时,殷流采都是搭顺风车的那个,现在殷流采就很主动的自己“开车”,实话说,她还挺享受开车带男朋友兜风的感觉的。
界主则感觉,修为比殷流采低,时不时就要被她噎着,倒不是她如今修为高出便会洋洋自得,而是那“哈哈哈哈哈,终于我也有今天”的欢腾表情能把人噎个半死而已。界主拿她没办法,自己要爱的,但凡心还动,都只能咬着牙闭着眼爱下去。
此时他们已出洞口,洞口外并不像五岭峰那般被浊气所笼罩,而是山青水秀不见人烟。殷流采放出神识感应一番,百里之内,竟无人迹:“虽说看这里是深山老林的样子,也不至于百里之外才有人烟吧。”
“若无修士,只凭凡人,何敢居于荒山野岭。”就是真仙界,凡世中百姓也多聚居在城池之中,便不在城池也不会在重重深山里,谁知那深山里会不会住着什么精怪。
殷流采一想也是,没再纠缠于这个,而是向南飞去。此界中气候大约正是春末夏初,林野中处处繁花落尽,绿意荫荫。往南飞出去约几十里,便有一条极宽广的河流,河水极为清澈,但并不可见底,只因水中满是游鱼,但有风吹草动,鱼群便跃出水面,不时有意外蹦到岸上的。有幸运点的还能蹦回河里去,不幸运的就只能在绿草如茵的岸边等待猎食者,比如殷流采。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星罗湖出品的上玄宗弟子,看见鱼就迈不动道的。
界主:“天气倒好,晒些鱼干,好留着喂猫。”
“啊,界主什么时候养猫了吗,我都不知道,在哪里,带过来了呀,快给我看啊!”不提猫,殷流采都想不起她还有个猫控属性来。
界主伸手,费了少许灵力凝出水镜,指着镜中殷流采的倒影对她说:“且看,偌大一只馋猫。”
殷流采:……
#恭喜你,你终于要推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