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进步与拜访
参观完探索局,接下来一段日子,周靖一直白天上课,晚上穿梭,过得充实。
陈封、比尔两个使徒目前处境稳定,一时半会无人招惹,他每晚例行上身,翻两人的牌子,只是处理些日常事务,顺便检查各自的修行成果,让两位老哥安稳发育。
很快,入学就要三个月了,距离期中竞赛的日期越来越近。
各学系早开始了准备,随着时间一日日临近,学院内的氛围渐渐躁动起来,校园内网上也在预热,三个学系的高手都被人分析了一遍。
周靖之前已加入了王冠学系的王冠会,被当成未来领军人物培养,但在期中竞赛不需要上场。
会长邓云杰说过,期中和期末是老生的舞台,一年级新生只用当个看客,在观众席上看老生们发挥,所以周靖没压力。
不过比起期中竞赛,他更期待D19位面与主世界的正式交汇期,时间正好和期中竞赛差不多。
根据新得到的情报,探索者与原住民的相处模式,有着不同的可能性,他迫不及待想以使徒的身份接触探索者,试试情况。
至于如何分辨探索者,除了从探索局得到情报外,还能利用清凉山的天元大算,也许可以奏效。
周靖暗想。
……
兴和十三年,冬。
大夏王朝,京城。
鹅毛大雪纷落,全城银装素裹,街上的行人无不头戴毡帽,穿着厚厚的棉衣。
皇宫坐北朝南,周边寸土寸金,多为达官显贵的住处。
而在众多豪宅院落之间,却有一间道观。
这个道观有着金字牌匾,上书“神霄冲灵观”,落款竟是当朝天子之号,乃是御赐墨宝。
整个京城无人不知,这是皇帝特意让人为“神霄风灵真人”、“雷部护法天仙”、“天机派掌教”灵风子修建的道观。
大夏开国近两百载,能得到圣上这般宠信的道士,屈指可数。近几十年来,更是只有灵风子一人而已,几乎被皇帝视为心腹。
因此,平日里总有许多人频繁上门走动巴结,出入神霄冲灵观的,不是大官便是豪绅。
而随着御风真人名声越传越广,不断有外乡豪绅入京,只为造访拜会。
他入京不过短短两年光景,便彻底成了天下传颂的在世真人,甚至有民间传言说他是当朝国师。
此时此刻,灵风子站在庭院里,仰头看着漫天大雪,时不时伸手接住片片雪花。
他一身素雅道袍,手上搭着拂尘,一派出尘脱俗的气质。
旁边是随行的弟子们,全都穿着黑白道袍,撑着纸伞为他遮雪。
“师尊,雪大了,何不进屋?”一位弟子小心开口。
“不在雪中,怎叫赏雪?身在天地,才能复返自然。。”
灵风子语气澹然。
“师尊教诲的是。”众弟子不管听没听懂,都赶紧应下。
就在此时,灵风子眼神微微一变,活泼起来。
这一刻,便悄无声息从放置模式,变成周靖亲自上身。
周靖定了定神,看了眼天色,转头就走。
“在这杵着作甚,还不进屋?”
“啊?不是说在天地间赏雪吗?”
众弟子一愣。
周靖回头,装出得道高人的语气,缓缓道:“屋宇内外,皆是天地,本无规矩,你们啊,着相了。”
奶奶的,话都让你说完了……
众弟子心里吐槽,却不敢反驳,赶紧跟上,不敢说也不敢问。
周靖在屋内坐下,便有弟子端来一碗热茶,双手奉上。
他接过茶碗,随意啜饮一口,扫视打量在场弟子。
这些弟子被他目光扫过,纷纷下意识挺直身子。
周靖忍不住回忆了一下,确认比尔没有设置什么弟子侍寝的规矩,这才安下心来。
比尔在宁天面圣,跟着皇帝回程,迄今为止入京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间,自己上比尔的次数,远少于上陈封的次数,大多数时候比尔都在放置中,按照他设定好的方桉自动行事。
期间有些偏差,但大抵做到了他的目标。
最主要的便是提升皇帝的宠信,这一点比尔完成得很出色,用丹药调理皇帝的身子,效果显着,从而得到信任。
在他看来,最核心的原因,就是成功让皇帝重振雄风……虽然这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为了维持高人的人设,周靖没打算捡回老本行,炼制的只是一些调理身子、延缓衰老的丹药。
然而皇帝因为年少时享乐太多,本身就有阿痿的病灶,经过丹药调理,身子骨越来越健康,固本培元,间接治好了“寡人之疾”,焕发了第二春。
周靖对此十分无奈,只觉风评被害,高人的形象平白沾染了一丝猥琐的气息。
他很怀疑三号使徒比尔有个隐藏天赋,那就是无论制造什么药物都有一定几率附加壮阳效果,总是逃不了这个命运。
什么叫春药大师啊,治标又治本了属于是!
不过方法虽然歪了,但好歹加深了皇帝的宠信,得到了一大堆御赐的名头、宝贝,这座道观就是这么来的。
自己成了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许多官员都坐不住了,来巴结讨好,自身人脉随之大大拓展,满朝文武认识了个七七八八,也算是名人了。
随着名望人脉的提升,自身在司天监里的地位也越发超然。
当今的司天监主要由玉鼎教一系把持,一直冷落排挤他这个不速之客。可随着他受到的圣卷越来越深,玉鼎教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周靖并不争权夺利,玉鼎教一系也逐渐不再管他,大家相安无事。
另外,周靖已经入了清凉山的门墙,与当代魁首同辈,得传天元大算在内的诸多术法。
因为他神通惊人,又有皇命在身,所以虽然加入了道派,但清凉山对他没什么要求,由得他自由行事。
为了有人手可用,周靖一直在广开门庭收弟子,既有富家子弟,也有平民。
随着弟子越来越多,他干脆创立了天机派,名义上是清凉山的附属,顺理成章从山上搬了一堆道家典籍授徒,省了自己胡编乱造的功夫。
这些弟子还没有一个得到术法真传,学的大多是些故弄玄虚的玩意儿。
周靖教给他们的真本事,基本只有医学与制药,让他们在外开善堂替人治病,为门派刷声望,最多再教点武艺。
眼下,天机派在京城小有名气,弟子上百人,算是他能动用的一股私人势力。
能养得起这些弟子,他自然身家过人,一直通过炼丹、斋祀等活动敛财,赚的都是富人的钱。那些达官显贵都很给面子,愿意花钱捧场,所以他现在家底很阔。
这些财富大部分都存了下来,当作支持陈封起事的储备资金,越攒越多。
坑这些狗大户的钱,周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正这些钱最后还是会用在他们身上,取之于豪绅,用之于豪绅,物尽其用了属实是。
“发展挺顺利,现在是进可忽悠皇帝,祸乱朝纲,退可交游权贵,打听机要……在这京城里,我也算人脉广阔、地位超然了。”
周靖梳理了一遍比尔的经历,暗自点头。
随即,他打开面板,检查比尔的修行成果。
经过两年京中修行,【元素巫师】体系已经触及比尔当前资质的极限,无法再提升,狂风之灵练到了七层,威能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现在的风力极其惊人,想掀起龙卷风,距离信手拈来还差点,但也是轻轻松松。
【元素巫师】体系达到资质上限后,他便专心练起清凉山的术法,特别是天元大算,颇有些进展。
在长期修行加速的加持下,他在术法方面的水准,大概相当于正常人十几年的苦功,已经能纯熟运用。但由于相关资质有缺,在术法上的成长渐趋凝滞,也是遇到瓶颈了。
正式修行了本世界的术法,他发现强度虽远低于元素巫师,但能力丰富性却是大大胜出。
以这个世界正在“元气复苏”的趋势,这些术法有几率演化成更强的手段,变成真正的“神通法门”,到时候这个世界的超凡程度或许就升格了。
“比尔现在的战斗力,在这个世界和仙人也差不多了,再继续发育,提升空间也不大了,看来是该做点事了……”
周靖暗自沉吟。
就在他思索时,一个知客弟子走进屋子,行礼报告道:
“师尊,门外有几人求见。”
周靖回过神,随口道:“来者是谁?”
“为首的自称卢龙川,说他们来自天王寨,想拜会师尊。”
周靖身子一顿,眉头微挑,回忆了起来。
天王寨……自招安后,一直在燕北泰东治理匪患,迄今已经一年半了。
不久前天王寨终于平定了燕北、泰东,皇帝特地召他们进京接受封赏。
而比尔从朝臣口中打探的消息显示,朝廷有意派遣天王寨去湖阳剿匪。
灵风子这个身份,不像陈封一样和绿林打成一片,大伙儿明面上根本不是一路人。
不知道天王寨的人这时候找上门,是仅仅为了结识拜会,还是另有所图……
周靖眼睛眯了起来。
236 请求
道观之外,几个高矮胖瘦各有特色的大汉站在门口等待。
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刀砍斧凿般的风霜之色,一看便知常年在外征战,正是天王寨一行人。
为首者是寨主卢龙川,其余几人则是山寨里能排上号的头领,受召进京接受封赏。
“我们与御风真人素无往来,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见我们。”
项天杰小声滴咕,语气犹疑。
卢龙川摇了摇头:“不好说,这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极受恩宠,地位非我等可比拟,未必有兴致见我等。”
闻言,旁边一个样貌粗鲁的大胡子不满了,大声道:“哥哥这话也太自轻自贱了,左右不过是个牛鼻子,哥哥要是想见,我这便冲进去把他逮出来!”
“二虎不得无礼!”
卢龙川当即呵斥,顿了顿,沉声道:“这御风真人天下闻名,据传有大神通,乃是当世高人,你给我收了性子,不可冲撞于他!”
“什么高人神通,我从没见过,多半是假的,都是一个脑袋,一锤子砸瘪了,照样是个死。”二虎滴滴咕咕,满不高兴。
此人名为石虎,小名二虎,擅使双锤,在山寨里常负责冲锋陷阵,是个性子粗鲁的浑人。
“二虎,等会你莫要开口了,免得得罪了人家。”一个文士开口,轻摇手中竹扇,笑道:“这御风真人在京中地位超然,哪怕是秦相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我们若是能与他搭上关系,得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日后好处无穷。”
“军师既然这般说,那我待会不说话便是了。”石虎哼哼唧唧,表现得倒是挺尊敬这文士。
这文士名为孙荣,乃是天王寨的三头领,是山寨总军师。
此次众人前来拜会御风真人,便是他极力促成的。
卢龙川压低声音,问道:“军师,拜会结识御风真人也就罢了,我们与他无亲无故,一定要请他出山?”
孙荣脸色一正,点头道:“不错,此次我们平匪有功,虽有封赏,可朝廷也要求我等明年开春去湖阳剿匪,此行必须请高人助力,否则前途渺茫!”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
“燕北、泰东匪寇横行,幸好我等曾是北地绿林龙头,能降服的都降服了,该灭的都灭了,剩下的都是散兵游勇,平这两地算是有惊无险……可那湖阳不同,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险恶去处!
那陈封有着盖世武勇,麾下龙王寨也有十万人马,而且湖阳水网密布,我们不善水战,又长途行军人困马疲,对方却水师强横、以逸待劳,这般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弄不好众兄弟都会断送在那里……所以若是不能请高人出山帮忙,此行我等凶多吉少。”
众人纷纷点头。
此次贸然拜会,除了结识人脉,另一个目标便是请这位高人帮助他们剿灭匪患。
毕竟那“龙王”陈封的武力震古烁今,若不能找到克敌之法,他们实在觉得没胜算。
假如这御风真人,真如传闻中所言一样掌握着呼风唤雨的仙家法门,那或许是这世上少有的能对付陈封的人了。
“希望他不是欺世盗名之辈……而且还愿意见我们。”
项天杰叹气。
这时,知客道人走了出来,招呼众人:“我家师尊有请,诸位随我来。”
天王寨一行人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进入道观,跟着道人转过几个院子,很快便到了主屋。
众人一进去,便看到了诸位上道士打扮的周靖,纷纷行礼。
“见过神霄风灵真人。”
“不必多礼。”
周靖摆了摆手,目光在这些人山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卢龙川身上,微微一笑。
“我在京中,久闻卢寨主受朝廷招安,迷途知返,今日才有幸得见。”
卢龙川一愣,没想到此人这么客气,顿时受宠若惊,拱手回应道:“真人名满天下,我素来敬仰,今日贸然登门拜访,望真人莫怪。”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小波,紧接着周靖招呼大伙儿入座,让弟子给众人奉茶。
聊了一阵,众人算是认识了。
发现这得势的御风真人并不骄横跋扈,反而颇为和善之后,天王寨一行人心里一定,也没了那么多顾虑。
孙荣朝卢龙川使了个眼色。
卢龙川了然,润了润嗓子,话锋一转,正色道:
“实不相瞒,我等今日上门,正是有求于真人。”
“但说无妨。”周靖面不改色。
卢龙川语气严肃起来,道:“官家下旨,令我等前去湖阳剿匪,那匪首陈封武艺超绝,麾下水师兵精将广,我等恐怕并非敌手,会坏了朝廷大计。思前想后,唯有真人才有本领降住此人,所以特来请求真人襄助我等。”
周靖听完,表情却是毫不意外,笑着反问道:“官家可有下旨,让贫道随军出征?”
“这倒不曾……”
“嗯,此事既与我无关,那贫道为何要帮助尔等?”
周靖语气不紧不慢。
卢龙川叹气:“我知此事突兀,只是那陈封祸乱湖阳地界,已成朝廷心腹大患,假以时日必成附骨之疽,于江山社稷无益……我曾听闻,真人出世是为寻访天机护佑太平,这陈封魔头有害于百姓,正需要搭救,我等却不是对手,只好寻求帮助,这才自行上门。”
孙荣起身,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插嘴道:“还望真人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出手降魔。”
周靖笑吟吟脸色不变。
他随手一甩浮尘,环视众人,忽然问道:“我听闻那陈封在湖阳为民伸冤,号称替天行道,尔等也曾是绿林之辈,亦有相似行径,不知你们如何看待?”
众人面色一僵,有些哑然。
孙荣则是面不改色,开口道:
“这般行事,虽说逞了一时之快,却坏了世道规矩,看似善义之举,实则有失考虑。朝廷自有法度,若屡屡无视之,自行使用刑罚,那样朝廷秩序一坏,民生更为多艰,混乱凋敝。我等混迹绿林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最终迷途知返,受朝廷感召为国效力,那陈封却一意孤行,实乃祸国殃民之举,理当制止。”
“言之有理。”周靖笑着点头:“既然你有这般见识,贫道愿出手助你。”
闻言,卢龙川等人面露喜色。
但这时,周靖话锋一转,缓缓道:
“不过,我负责为官家炼丹,官家未必愿意让我离京。不如你们正式递上折子,请求调派贫道随军出征,经由上朝时群臣商议,若官家同意,我便出山相助。”
“这……”
卢龙川面露难色。
他们平日里并没有资格上朝,此次进京论功行赏才得以面圣,不久前已经见完了,所以现在想递折子让群臣商议,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见状,周靖摇了摇头,道:“我虽有心相助,可也得官家点头,贫道便等各位的好消息了。”
说完,他端茶送客。
卢龙川等人识趣,只好告辞离开。
一行人出了道观,看着大门闭上,这才面面相觑起来。
石虎怒哼:
“哼,这牛鼻子说的好听,我看就是不想帮忙,又不愿落人口实,便用这借口来搪塞!他长得怪模怪样的,说不定当了皇帝老儿的男宠,才有这般荣华富贵,那皇帝老儿怎会让他做这般苦差事?”
“住嘴,不准胡言乱语!这里岂容你这憨货撒野?!”
卢龙川吓了一跳,大怒呵斥。
“不说就不说。”石虎扭过头去,兀自愤愤。
卢龙川气得胸膛起伏,好一会才平复下来,看向孙荣,皱眉道:
“军师,你看这……”
孙荣摇着竹扇,沉吟道:“真人已经答应,只差征得官家同意……寨主,看来咱们须得拜会秦相了。”
卢龙川闻言,微微叹了口气。
秦松是当朝七贼之一,同时一直是他们天王寨在京中的门路。如果有选择,卢龙川也不想走奸臣的关系,可木已成舟,他们也只能仰秦松鼻息行事了。
另一边,道观主屋中。
周靖送走天王寨一行人,坐回原位慢慢喝茶,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过去和陈封会面……也不错。”
他答应天王寨一行人的请求,自有一番计较。
如今陈封天下第一的名头已然坐实,让比尔过去蹭热度也是扬名之道。
在京中没有出手机会,这次可以让两个使徒碰一碰,弄个大场面出来,不仅体现陈封冠绝当代的武力,也展现自身“术法”的威能。
只要动静够大,足够惊人,自身又表现出与陈封“分庭抗礼”的力量,那日后八成会被朝廷供起来,当作克制陈封的靠山,对两个使徒都有利。
另外,自身随天王寨出征,还能兼职内奸,给陈封那边送机密情报。
毕竟天王寨兵多将广,也不是好对付的,硬碰硬战损不会低,反而让朝廷笑掉大牙。
所谓兵不厌诈,还不如在敌方军中安插个奸细,让陈封能掌控敌军动向,应付起来更轻松。
而且,灵风子的身份白得不能再白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是他在输送情报,稳得一批。
只要天王寨兵败,那么灵风子就算撤走,也不是他能力不济,而是大军不给力,不会损伤他多少形象。
“这波靠谱……甚至我还能带点钱,顺路运给陈封呢,就当送快递了。”
周靖咂咂嘴,暗自盘算。
……
晚间,秦相府。
“那灵风子当真这么说?”
秦松听完卢龙川的话,有一些吃惊。
“千真万确。”卢龙川点头。
“这样啊……”
秦松若有所思,手指下意识点着桌子。
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
自灵风子进京,圣卷之隆让人眼红羡慕,有人去巴结,也有人暗中忌惮。
虽然御风真人没有争权的意思,可仍然有人将他视作眼中钉。表面上大家都给他面子,实际上,有人想除之后快。
秦松倒不算其中之一,谈不上敌视,但皇上对灵风子的宠信程度,确实让他感到威胁。
而且灵风子的炼丹之法有用,无数官员豪绅捧场,让此人的人脉越结越广,地位超然。
秦松一样享受过丹药的好处,也是惊呼妙用。
——正因如此,他这样的权臣更为忌惮灵风子。
虽然灵风子如今只是司天监的小官,没什么权力……但秦松深刻明白,只要成了皇帝眼中的红人,那官职完全不重要。
在这朝堂上,最大的权力来自皇帝,即便是个宰相,被罢免也只是皇帝几句话的事。
说你是白,你就清清白白,说你是黑,那你就恶贯满盈。
没了灵风子,就少个非常理可揣度的竞争者,这在秦松看来不算坏事。
至于皇帝心心念念的长生不老……还是趁早忘了吧,你个坐龙椅的要长生干嘛,到时候了该死就死啊。
“此事本相知晓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秦松回过神,语气不咸不澹。
无论事情成不成,他都不打算交恶灵风子或皇帝……所以还是让别人出这个头吧,他手上的牌可太多了。
237 捧杀
京城皇宫,紫极殿。
各路朝臣例行上朝,商议国事,很快便谈到了差遣天王寨去湖阳剿匪的事情。
“……燕北泰东匪患已平,需对百姓恩威并施,防备民变再起,可近些年又是灾年,民生凋敝,天王寨剿匪有功,何不让他们据守北地,震慑威压?仓促调遣他们南下平陈封,恐胜算不高。”
有大臣开口说道。
“此言差矣,天王寨连番胜仗,如今士气如虹,休整一个冬天,明天开春发兵南下湖阳,正能一鼓作气破敌。”另外一个大臣反驳。
皇帝端坐龙椅,看似在专心听着,实则已经在发呆走神。
调遣天王寨连续剿匪的计略早已定下,现在有官员提起这种话题就是显一下存在感,不会改变朝廷决策。
正当群臣讨论得起劲时,枢密使庞洪忽然出列,沉声道:
“那天王寨虽人多势众,可都是北地之人,不善水战,去湖阳难免水土不服,而那陈封麾下尽是水师,也有十万之巨,兼之以逸待劳,占据地利人和,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依臣之见,天王寨孤掌难鸣,多半不是敌手,朝廷应当派大军增援,方有胜算。若冷眼旁观,此战便危矣,折了天王寨事小,被那陈封以战养战危及朝廷,养虎为患才是祸事!”
见专业管兵的发话了,众人为之一静。
皇帝回过神来,微微皱眉:“那陈封,当真这么难对付?”
庞洪脸色肃然,颔首道:
“启奏陛下,那陈封裹挟民心,湖阳之地处处是他耳目,外人寸步难行,匪兵又占据湖阳各处水路要道,经营成铁桶一块,极难讨伐。
另外,那陈封的武勇更是世所罕见,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武力已非常人,用兵之法难用常理揣度,一人便是一军,攻如雷动风举,破阵若等闲,又兼之变化无常,让敌不知其所守,看似有勇无谋,实则是兵家不世出的人物,旁人根本学不来!”
话音落下,群臣骚动,窃窃私语讨论。
皇帝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这时,一位大臣出列,道:
“湖阳各州剿匪,官兵损失惨重,若从各地调兵,开销甚巨,如今国库空虚,如何支撑得起?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为何不直接除掉陈封其人?”
旁边一人摇头,当起捧哏说道:“此举早已试过,但陈封武艺超群,天下谁人能制?”
接着,有人出列大声开口,终于图穷匕见:
“京中正有一人选,那神霄风灵真人懂得仙家之法,降服陈封岂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群臣哗然,议论纷纷。
皇帝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脸色黑了下来。
秦松赶忙出列,呵斥道:“荒谬!真人乃得道高人,如何能亲自做这等杀伐之事?”
闻言,有清流官员怒哼一声,出列喝道:“湖阳匪患,致使生民凋敝,若那灵风子真是得道高人,却坐视湖阳糜烂,那此人曾经所言为天下太平而出山的说辞,岂不是妖言惑众、欺君罔上?”
见状,立马有其他清流附和起来:
“不错!那灵风子掌握神通,击溃匪寇自不在话下,正该让他报国立功!”
皇帝脸色越发难看,看上去像是恨不得把这些清流发配去清扫御厕。
待群臣稍微安静一点,他这才缓缓开口:
“神霄风灵真人乃方外之人,并不在军伍之中,此事与他并无干系。”
这时,司天监监正忽然开口:
“陛下,臣有上奏……”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神色各异,颇为意外。
一般情况下,司天监没资格例行上朝,但由于本朝皇帝重视龙脉之说,所以特许司天监朝觐。
只是平日里上朝时,司天监几乎不会主动开口,就是小透明,现在却有动作了。
司天监监正是玉鼎教当代掌教,唤作宁中君,看上去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卖相极佳。
只见他快步出列,躬身作揖道:
“臣夜观天象,发觉神霄风灵真人上应天星,本该一世清修,是陛下建天子之观的功业感应上苍,才得奇人入朝为官,为圣上分忧。”
这话是灵风子曾经讲过的,他此时又搬了出来,顺便加了点料。
皇帝闻言,脸色舒缓了一些,抚须点了点头。
可紧接着,宁中君忽然话锋一转,道:
“但万物阴阳守衡,既有奇人出世,妖孽便伴随而至,此乃劫数使然!那陈封就是应劫而生的妖魔,本是海中修行八百年的恶蛟,化成人形,兴风作浪为祸世间,这两年来朝廷查不到他家乡何处,这正是此人身为妖魔凭空出世的佐证!”
群臣脸色变化,哗然大作。
不理会众人的震惊,宁中君自顾自严肃说下去:
“这陈封蛟龙化形,乃杀劫,之所以占据湖阳,目的是分裂我大夏疆土,截断国运,从而吞吃龙脉,助自己从蛟化龙,从此窃居九天之上,位列仙班!
陛下,这妖魔不是一般的匪寇,绝不可等闲视之,必须将其除去,否则天下危矣,大夏危矣!”
群臣听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你这厮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整狠活?!
粗略一听很离谱,仔细一想,还是很离谱!
不愧是你们司天监啊!
皇帝听得脸皮抽搐:“宁爱卿莫要胡言乱语,不怕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宁中君煞有介事道:
“圣上且想,那陈封为何有非人般的武力,又为何有着不似常人的水性?正因为他本体乃蛟龙之身,才能翻江倒海、力大无穷,又鳞甲厚实,所以凡夫俗子难以伤他。史上猛将如云,可何时出过这般人物?完全是史无前例、前无古人!”
众人若有所思。
还别说,这点还真是蹊跷,陈封的战斗力已经超过他们理解中武功的范畴了,根本不是天赋异禀能解释的。
往这个方向想,还真能应上妖魔之说……
皇帝表情变幻:“那依爱卿之见,该如何破劫?”
宁中君正色道:
“既然这陈封是应劫而生,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所谓一物降一物,神霄风灵真人的仙家手段货真价实,只有他能降服这头恶蛟,涤荡世间妖魔正是星宿出世的使命。依臣之见,破劫之道,便是让真人明年开春时随军出征,降妖除魔!”
不少官员如梦初醒,纷纷附和起来。
庞洪诧异看着这帮官员,这才后知后觉,只感到自己像个局外人,暗自纳闷。
灵风子怎么你们了,这么针对他?!
另一边,皇帝听得心烦意乱,豁然起身:
“朕乏了,此事日后再议,退朝!”
说完,他在内侍们的服侍下,直接离开大殿。
秦松与宁中君悄然对了个眼神,随即移开目光。
同样位列“当朝七贼”之一,宁中君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排除异己这一套,也是不陌生。
秦松只是单纯有些忌惮灵风子,可宁中君对灵风子这个同行,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暂且与灵风子相安无事只是缓兵之计,眼下可以借题发挥,宁中君不介意针对一下,来一手捧杀。
……
两个时辰后。
周靖受皇帝召见,在内侍的带领下入宫,前去御书房。
路上,带路的内侍将上朝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讲给周靖听。
“……真人,事情就是这样,这些朝臣提议让你随军出征,前去湖阳剿匪,官家还没同意,此次唤真人入宫,就是为了问问这件事。”
“多谢。”
周靖笑了笑,表情风轻云淡,好似压根不放在心上。
他不奇怪有人想借刀杀人,自己虽没有争权夺利,可身处漩涡之中,哪怕与人为善,也难以独善其身。
虽然他本身便打算随军出征,但对这些不怀好意的朝臣,也不准备当作无事发生,暗暗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日后打秋风。
很快,他便到了御书房,一眼便看到皇帝正侧躺在软塌上,捧着一卷书看着。
“贫道参见圣上。”周靖行了一个道礼。
“真人免礼。”
皇帝放下书卷,坐起身。
他顿了顿,随即说了一遍适才上朝之事,接着问道:
“真人怎么想?”
周靖不以为意,笑道:“前几日,天王寨一行人来我道观,想请我出山对付陈封,我说需征得圣上同意,贫道才会出手相助,想来是众位朝臣得知了此事,才弄出今天这般动静。”
上眼药这招,他照样也会。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意,自然不是冲周靖去的。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
“那不知真人有什么打算?”
“贫道受仙人托梦,出山辅佐圣上,既然这陈封有害于江山社稷,那贫道便去会会此人。司天监远隔千里就能认定那陈封是蛟龙化形,当真是闻所未闻的好本事,贫道只能亲自去分辨一二……如果当真如此,那除了贫道之外,恐怕确实无人可以降服此人。”
周靖面不改色,一副随意的口吻。
他倒是没想到,司天监根据他曾经的说辞,直接编了一套新玩意儿出来,虽说是用来捧杀他的工具,但他决定将计就计。
只要度过“难关”,那捧杀就没有“杀”,只剩“捧”了。
皇帝皱眉,沉吟几秒,问道:
“若是随军出征,真人有几分把握?”
“圣上无须多虑,贫道擅使驭风之术,若贫道想走,无人能留。只是贫道毕竟是方外修行之人,多造杀孽有损道行,所以只出手对付陈封一人。”
周靖淡淡回应,语气胸有成竹。
话里话外,他都在保证自己不会丢了小命,还能回来炼丹。
皇帝脸色这才松了下来,眼神变幻间,已有了决定。
238 出征
周靖面圣之后,便施施然回了道观。
到了第二天,有内侍带着一队挑夫登门,送来一箱箱东西,宣读圣旨。
“官家有旨,诏曰,加封神霄风灵真人为‘金丹仙师’,升任司天监少监,敕赐金纹道袍十套,银丝拂尘十柄,官印度牒三十本,锦缎九十匹,御酒五十坛,特令真人于明年开春之际,随天王寨兵马出征湖阳,降伏匪首陈封!”
“贫道领命。”
周靖毫不意外,接了旨后,便让弟子们将御赐之物抬进道观。
有自己和群臣双管齐下,皇帝最终还是答应了让他出征,便给了诸多赏赐,表明圣眷。
京城内消息流通一直极快,不过短短半天,大半京城百姓都知晓了此事,哗然兴奋。
名满天下的御风真人,竟要去和那魔头陈封较量,这引起许多人的兴趣,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对两人孰强孰弱争论不休。
一个能呼风唤雨,一个能力敌千军,众人都好奇,这两人最后怎样分个高低。
隔天,卢龙川等人又来拜会周靖,一见面就行大礼,直接拜倒。
“真人心系黎民百姓,愿出山相助,我等铭感五内!”
“不必如此,我等先约法三章。”
周靖摆了摆拂尘。
卢龙川等人直起身,脸色一正:“真人请讲。”
周靖慢悠悠道:“第一,贫道乃方外之人,行杀戮之事有干天和,损害道行,为了不多增杀孽,我只对付陈封一人,阵前厮杀我不会出手相助。”
卢龙川犹豫了一下,道:“杀鸡焉用牛刀,军队厮杀之事,自不需真人劳心费神,只是战事一起,我等需要真人运使呼风之法,为军队占据天时之利,不知这……”
“只要不是出手伤人,其他都可以再议,到时见机行事。”周靖没有立即拒绝。
“那便依着真人。”卢龙川赶紧回答。
一旁的孙荣闻言,暗自摇头。
照他的设想,在水战中,这御风真人如果能像传闻中在宁天府引发青龙冲霄的奇景,便胜过千军万马。
可惜这道人不愿意多生杀孽,这个计划就不能用了。
不过,只要能有人克制陈封,那这波求援就不亏。那龙王寨虽然厉害,可陈封之威占了大半,若能击溃匪首,那龙王寨士气便土崩瓦解,这一仗才有胜算。
周靖继续道:“第二,贫道不擅兵法,不会插足诸位的行军布阵,但贫道既然是助拳,也不想对军队动向蒙在鼓里,所以厚着脸皮讨个参军之职,旁听军议。”
卢龙川立马答应下来:“这个不成问题,我等商议军事自不会避开真人。”
只要不是讨要指挥权指手画脚,多一个自己人旁听问题不大,何况还是一个最不可能走漏消息的铁杆队友。
“这最后一件事嘛,贫道想带一些弟子充作亲兵随从,行军时起居方便一些。”
“哈哈,这三件事都简单,全依真人的。”
卢龙川放下心,爽快笑了起来。
他本来担心真人的条件很苛刻,没想到都是些好办的事。
敲定了意见,几人相谈甚欢,足足聊了一个时辰,卢龙川等人才告辞离开。
周靖送几人出了屋子,随即回到房间里,屏退弟子,默默从暗格里取出两本秘籍。
两本书泛黄的封面写着书名,一本是《幽谷纪章书》,一本是《阴阳混胎秘要》,正是当初梅绽青遗留的修行法门,擅长役鬼、双修之道。
周靖一直没有习练,担心染上阴邪之气,教修行中人看出来。
但随着他对清凉山术法掌握渐深,对这两本秘籍也有新的理解,发现这两本秘籍可正可邪,若追求速成,便会练成梅绽青那一身邪术。
而按部就班,倒也能练成正常术法,只是威力会小许多,身上只会沾染些阴气,却没有邪气,不会被看作邪道。
“我随军出征,想要运送情报不容易,虽然我自个儿能飞,但频繁出入军营,也可能遭人发现,而用役鬼之术送信,或许能派上些用场……战场杀伐之地,亡魂无算,想要养鬼,倒不必去害人。
在明年开春出发之前,正好练一练这两本秘籍。”
周靖暗自点头。
……
另一边,司天监内。
监正宁中君和少监尹南相对而坐品茗聊天,两人都是玉鼎教的核心高层。
“今日上朝时,群臣再提昨日之事,圣上最终同意让灵风子出征剿匪,或许也是相信他神通不凡,不会出差错吧。”
宁中君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尹南犹疑道:“掌教,这灵风子深受圣眷,我等此次借题发挥,送他去了前线,却也捧了他的名声。若是他能回来,在圣上心目中地位便更高一层。他现在能升任少监,日后指不定便能威胁到你的监正之位。”
宁中君一脸平静,随口道:“圣上提拔他为少监,也是在敲打我等。不过无妨,虽说我捧了他的名,可只要不让他活着回来,一切都是空。”
“掌教的意思是……”
“战场瞬息万变,只消出点差错,教那灵风子折在湖阳,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只要除去此人,便无人在玄学一道与我们争夺圣眷。”
宁中君摆弄着茶杯,嘴角微微一勾。
尹南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道:“那掌教可有计策了?”
“那天王寨之中,大半是些贪婪的匪寇,只要给些钱财富贵,总有人愿意替我们办事。”
宁中君目光微动,顿了顿,放低声音继续道:
“抑或是,让我教隐藏在民间的弟子,前去联络陈封,助他阵前杀死灵风子……但通敌乃大罪,切记派去的弟子不要展露身份,走漏了消息。”
“我自省得。”尹南脸色一肃。
宁中君笑了笑,摇头道:“当然,这只是后备的手段,那灵风子此行本就凶多吉少,我等未必需要多此一举……我听南华派的人说,那陈封一身煞气犹如实质,能破术法,灵风子的驭风之术虽奇妙,但遇上陈封那般兵煞之人,恐怕会被直接生撕了。”
“说的也是。”尹南脸色也放松下来。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世间褪下银装,换上新绿。
天王寨兵马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整,已养足精力,大军自北向南进发,浩浩荡荡过了各州县,动向天下皆知,直奔湖阳剿匪。
大军并不靠近京城,所以卢龙川便派了数个头领,前来接上御风真人,在半途与军队汇合。
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全京城都知晓了此事,在御风真人出发当日,京中百姓夹道围观,动静热闹。
不过周靖坐在马车里,围观的百姓看不到他的身影,大感可惜。
很快,队伍穿过人山人海的街道,出了城门,打着天王寨的旗号赶路。
路上一帆风顺,并没有波折,小队急行多日,顺利赶上大军所在。
平原之上,军帐连绵不尽,远至视线极处,规模庞大至极,据说有十多万兵马。
周靖下了马车,在营地内穿行,被带到中军营帐,一眼便看到了披甲戴盔的卢龙川等人。
“哈哈,真人你可算来了,咱们已等候多时了。”
卢龙川大笑开口,带着众头领上来迎接。
“路上耽搁了些时日。”
周靖行了个道礼,环视天王寨众人。
这些头领神色各异,有热情,有好奇,有审视,有不以为然,不一而足。
周靖暗暗记下,心里有数。
“此战便仰仗真人了。”卢龙川抱拳。
“好说,等到了湖阳地界,贫道自会出手。”
周靖一甩拂尘,微微一笑。
当晚,天王寨众头领为周靖接风洗尘,不过军中条件艰苦,没什么大鱼大肉的奢华宴席。
各种日常起居事务,都已有人安排妥当,周靖自此便随军赶路,平日里除了旁听军议,没有其他事情,清闲得很。
天王寨兵马有十数万之巨,又有朝廷调兵任命,沿途州府纷纷大开方便之门,行军速度不慢。
大军行了许多时日,一路跋山涉水,终于踏入湖阳地界。
而天王寨大军南下剿匪的消息,自然隐瞒不了,早已轰传天下。
整个湖阳无人不知,龙王寨同样早早得到了消息。
239 叫阵
湖阳,龙王寨。
陈封坐在主位,郭海深、段云峰、杜迎等头领分列左右,各坐着一把交椅。
自从称霸湖阳,龙王寨便不再大兴刀兵,休整发展,效果显著。
另外,龙王寨还设了讲武堂,允许所有人自行练武,但没有三五年难以产生质变。不过经过大肆传播武学秘籍,整个湖阳的武德极其充沛,兵源极广。
经过一年多的休养操练,寨子里造了许多舟船,水师越发精锐,还接纳了许多来投奔的豪杰,如今可谓是兵多将广,人才济济,整个湖阳成了龙王寨的根据地。
此时,众头领正在激烈讨论着天王寨来袭之事,群情激奋。
“他奶奶个腿,天王寨背弃绿林义气,甘为朝廷卖命,拿道上兄弟的脑袋做登天梯的踏脚石,亏爷爷以前还敬佩他们一帮子豪杰,真是一群狗娘养的玩意儿!”
“那卢龙川年轻时倒是侠肝义胆的好汉,没想到晚节不保,去舔那些奸臣的沟子,就这还号称什么天王?简直是笑话!”
“当年我差点想入伙天王寨,幸好没去,不然现在岂不成了贪图荣华富贵的狗贼!”
众头领纷纷怒骂。
郭海深叹气道:“三年前,天王寨救我于囚牢,有恩于我,没想到如今却刀兵相向,造化弄人啊。”
杜迎咳嗽一声,制止众人,道:
“无论如何,那天王寨遭朝廷收编,师出有名,当务之急是迎击……这天王寨横行北地,号称二十万兵马,是个劲敌。”
陈封突然冷哼一声:
“哼,他天王寨势大,我龙王寨也不小!他既敢来犯,爷爷便让天王寨从此除名!”
话音落下,众头领士气大振,兴奋鼓舞。
“哥哥说的不错,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这湖阳地界,我们怕过谁来?”
“莫说是二十万了,在这大湖大河上,便是来百万人也不惧!”
热闹了一阵,待众人安静了些,陈封才继续开口,问道:
“那卢龙川大军到哪了?”
杜迎回道:“寨主,他们已踏入湖阳地界,屯兵结寨,还未攻打我等。根据探子回报,他们携带了许多战船,都是朝廷供应,用作水战。”
陈封点点头:“军师有何看法。”
杜迎摸着下巴,沉吟道:
“天王寨多为陆战之兵,大多是旱鸭子,即便有战船,也难与我们正面抗衡,他们一时半会应当不敢大举进犯。而他们可以与州府通力合作,必会采取封锁之势,据守几处要道,派小股部队先行试探与我等接战……”
段云峰插嘴:“天王寨有朝廷后勤,粮草物资源源不绝,一旦形成封锁,久战于我等不利,最好逼迫他们与我等湖上会战,或者袭其粮道,以战养战。”
“唔,对手多半也知这一点,不会轻易给我等机会,必派重兵保护粮草,我军多为水兵,在陆地上不好正面对抗敌手……”杜迎分析。
双方各有擅长,都想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就像一个在湖上一个在岸上,互相喊“有种你过来啊”。
陈封面不改色:“无妨,见机行事便是,若有机可趁,我便亲自出手,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这套战术现在是龙王寨的常规打法,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时,郭海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二弟,据说那御风真人奉旨,特地随军出征来对付你,不知那人是否真像传闻中那样能呼风唤雨,若是你贸然出手,恐出差错……”
众头领闻言,同样面露顾虑。
那灵风子的名头,即便他们远在湖阳也有所耳闻,传得神乎其神,虽说不少头领觉得多半是欺世盗名,可没有亲眼见证过,也不敢直接断定。
陈封目光一瞪,朗声道:
“来便来,我有何惧?便是真的仙人降世,爷爷手里这杆枪,也能送他回天上去!”
受他战意感染,众头领也是精神一振。
陈封战绩彪炳,乃是山寨支柱人物,所有人对他都持有极高的信任度。平素虽不太管事,但威望地位仍是不可动摇。
虽然陈封一年多没有出手,但身上气势越发锋芒毕露,甚至寨中头领直视他时,偶尔也会感到一阵心悸。
几乎所有头领都知晓,寨主乃是武学奇才,大家现在练的都是各大门派的高深武学,可谁也不知道陈封练到什么地步了。
……
正如杜迎所料,天王寨到了湖阳,由于将士水土不服,不敢贸然进攻,而是步步为营,结寨据守,暂行封锁观望。
龙王寨占据地利人和,不断派出部队袭扰,虽说暂且奈何不得全面防守的对手,但也弄得天王寨烦不胜烦,没法好好休整操练。
按理来说,远道剿匪的军队需要在当地操演一段时间,才能完全适应当地作战,可由于湖阳州府对当地失去了大部分控制力,导致天王寨兵马无法轻松休整,只能顶着压力适应。
双方试探了几场,都发觉敌人不好对付。随即,天王寨派了使者,送上卢龙川的亲笔书信,邀陈封一行人于阵前会晤,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在约好的这一日,两边头领各带兵马,在一处临湖的关隘碰面对峙。
只见关隘高耸,旌旗招展,天王寨一行人立在墙上。而水面上是规模庞大的水师,舟船连绵,陈封等头领便站在楼船船首,与对手隔湖相见。
“陈寨主、郭兄弟,别来无恙?”
项天杰大声开口,阵前喊话。
郭海深看了眼陈封,见二弟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过话头,大声回应:
“项头领,又见面了。当日分别,还道来日重逢,不成想却是刀兵相见。”
“是啊……”
项天杰语气唏嘘。
这时,郭海深顿了顿,决定先发制人,朗声道:
“三年前,天王寨诸位弟兄大闹安林府,劫狱救我,这份恩义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也不愿与天王寨诸位为敌,可你们远伐我等,我也不能束手待毙,只好手底下见真章,诸位多担待了。若你们陷于我军手中,我自会极力保全诸位性命,便当还了各位的恩情。”
闻言,项天杰无言以对。
自家有恩于郭海深,这是不争的事实,他确实想打一下感情牌,然而还没开口,却被人家先堵死了。
天王寨内,许多头领都认得郭海深,交情不差,此时也都摇头叹气,默然不语。
卢龙川咳嗽一声,接过话头,目光锁在陈封身上,大声道:“这位便是陈寨主吧,久仰大名了。”
陈封抬眼瞥他:“你便是与我并称北卢南陈,号称天王的卢龙川?”
“正是。”
卢龙川抚须,正想说什么。
然而这时,陈封却忽然暴喝开口,声震云霄:
“我陈封大好男儿,竟与你这等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齐名!”
此言一出,双方人马皆被震得失神惊动。
两边的叙旧氛围戛然而止,直接撕破脸。
卢龙川愣住了,他本想着大家都是绿林魁首,地位相当,虽说眼下互为敌我,可第一次见面也该先礼后兵,聊上几句,没想到陈封这么不给面子。
他登时气往上涌,脸色充血涨红,也懒得客套了,怒喝道:
“陈封,你休要猖狂!你倒行逆施,为祸天下,我奉朝廷之命前来剿灭你这祸患,身负大义,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唯有死路一条!”
闻言,陈封面不改色,冷声道:
“三年前,我们还是绿林同道,项头领与我等并肩作战,以兄弟相称。可你们受了招安,便转头对绿林同道刀兵相向,背弃道义,甘当朝廷忠犬,还有脸与我等称兄道弟,当真令人不齿!世人皆说北有天王,南有龙王,爷爷却耻于与你为伍!”
天王寨不少头领本来就颇为佩服陈封这样的豪杰,听得这番话,不禁有些惭愧,难以出言反驳。
他们一些头领同样对招安后的遭遇颇有微词,可是为全兄弟义气,只能与陈封为敌。
卢龙川气得脸皮抽搐,大声道:
“我为国效力,问心无愧,不似你这等乱臣贼子,目无王法!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龙王寨的诸位弟兄听着,朝廷有令,首恶必除,从者可法外开恩!
大伙儿想清楚了,你们只是盘踞一省之地,而朝廷共有二十四省,若决心剿匪,你们绝无幸理,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下场便是株连九族!”
话音落下,龙王寨士卒出现些微的骚动。
这时,陈封忽然暴喝出声:
“多说无益,且吃我一枪!”
他猛地抓起一根长矛,抖手射出。
咻!
长矛好似飞星射月,径直跨过宽广的湖面,直射关隘城墙。
卢龙川大惊失色,赶忙往旁边一扑。
只见长矛中途下坠,嘣的一声深深插进墙垛下方,只露出个不断颤动的尾端。
“这什么臂力?!”
卢龙川与众多天王寨头领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那陈封在楼船上,距离这里直线距离起码数百步,这么随手一掷,竟然差点能威胁到他们?!
简直闻所未闻!
见陈封又举起了一根矛,天王寨众头领大惊失色,全部缩头蹲下,不敢再在墙垛上冒头。
这惊天一掷,同样震撼三军,在场士卒无不心旌神摇。
“寨主威武!”
“哈哈哈,牛皮吹得震天响,怎么连面对我们寨主的胆子都没有了?!”
龙王寨人马登时士气大涨,兴奋嚎叫,一扫适才的人心浮动。
反观天王寨,每个人都是满脸惊骇之色,只觉这般怪物简直不是人力可敌,登时军心涣散。
卢龙川小心翼翼冒头瞅了一眼,惊魂不定道:“世上竟有这般的勇力……京中谣传这陈封是恶蛟化人,恐怕不是假的。”
项天杰也是匪夷所思:“三年前他虽武艺超群,可绝无这般本领,怎地变得这么厉害了?”
“天知道。”
卢龙川脸色难看。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是前任绿林第一高手,也不是太差,或许能和陈封过上两招,现在却发现自己给对方提鞋都不配,这厮比传闻中厉害多了!
孙荣看得心惊肉跳,低声道:“幸好咱们有先见之明,请了强援,不然根本拿这陈封没办法。”
卢龙川重重点头,赶忙道:
“这厮果然非人力可敌,快去请御风真人!”
他邀龙王寨头领阵前会晤,一是想用大义打击对方士气,然而这个计划已经随着陈封展现武艺而失败了。
第二个目标,便是引蛇出洞,让陈封现身,从而有理由请真人相助。
传令兵得了命令,匆匆跑下城墙。
很快,他便到了御风真人的营帐,急忙道:
“真人,匪首已然出现,卢统领请您出手相助。”
正在操控比尔的周靖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似笑非笑。
“那便带路吧,贫道去会会这位魔头。”
今天晚点更
晚上有事,天亮前写完
240 凡人斗仙神
周靖跟着传令兵一路登上城墙,发现双方依然在对峙。
卢龙川等一干头领蹲在墙垛下,四周深深插着十几根长矛,却是陈封一直隔着老远练标枪,打得他们不敢冒头,堪称火力压制。
见老大如此神勇,龙王寨备受鼓舞,叫嚣震天。反观天王寨军心浮动,众多士卒又惊又怕。
正当周靖观察时,又有一矛从楼船上破空射来,恰巧射向他的位置。
周靖面不改色,平静往后退了一步。
刷——长矛掠过,擦着身子射空,劲风刮得他道袍飘飘。
咄!
长矛插入城楼门柱,尾端不断颤动。
“倒是好臂力,准头也不差。”
周靖随意点了点头,随口点评了一句。
卢龙川这才注意到御风真人上来了,面露喜色,赶紧道:
“真人,你可总算来了!”
“卢统领怎地这般狼狈?”
周靖信步上前,笑吟吟开口,明知故问。
卢龙川汗颜,无奈道:“那陈封勇武惊人,我等实是无计可施,只能请真人出手相助。”
他正着急上火呢,心知让陈封继续这么射下去,必定军心涣散、战意全失,这仗压根没法打了。
此刻等来了御风真人,他就像是盼来了救星。
不过,刚见识了陈封的勇猛,卢龙川有些担心御风真人顶不顶得住,不由出言试探:
“真人……你看这陈封手段如何,能否对付?”
周靖没有满口应下,但神色也未曾紧张,云淡风轻道:
“这陈封楼船掷矛,威震三军,确实是好本领,不过贫道却是不惧,且容我探探他的底。”
看他这么平静,卢龙川也稍微有了点底气,抱拳道:“那便有劳真人了……弟兄们,为真人擂鼓助威!”
天王寨众人连连点头。
虽然有些头领仍不相信御风真人的神通能奏效,可现在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咚咚咚——擂鼓声响起。
周靖这才来到垛口,装模作样打量龙王寨水师,遥遥望向楼船上的陈封。
恰逢这时,陈封也看了过来。
两个使徒隔空对了个眼神。
下一瞬间,陈封再度投掷,长矛旋转着直射而出。
周靖淡定看着长矛飞速欺近,忽然拂尘一甩。
呼!
狂风骤起,城墙上的一排旌旗顿时被吹得猎猎翻飞。
但见飞射的长矛好似被无形之手托起,角度上扬,在众目睽睽下越飞越高,随即失去了力道,颓然翻转下落。
看到这一幕,喧闹的战场忽然为之一静。
龙王寨停下叫嚣,惊奇打量着墙头一副道袍打扮的御风真人。天王寨则精神一振,士气止住了下跌的颓势。
“那道人便是传说中的御风真人?”
“竟能化解寨主的手段,看来这人不简单,民间传闻也不全是夸大,这道人真有些道行。”
“那可不,要是这道人没有点本事,朝廷怎会特意下旨让他过来讨伐我等?”
郭海深等人面露吃惊之色,交头接耳。
周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贫道灵风子,见过陈寨主。”
陈封直视着他,缓缓开口:“你就是奉旨来讨伐我的家伙?”
“讨伐说不上,只是司天监说你乃是恶蛟化人,我便来探知一二,顺便与你较量较量。”
“恶蛟化人?可笑至极!按你们官府这般说,与朝廷为敌的好汉们,岂不个个都是妖魔转世?”
陈封冷哼。
周靖眉头一挑,暗自好笑。
他上次穿梭时,特点在陈封的放置方案中,设置了配合自己演戏的行为模式。陈封如今的同步率颇高,放置智能精细了许多,能接的上自己的话了。
不过少说少错,周靖话锋一转,道:
“你我相隔太远,喊话不便,不如离得近了再叙话?”
说完,他一步迈出,踏出城墙,在众人惊呼声中凌空虚渡,飘然飞向陈封所在的楼船,好似仙人一般。
在场中不知道多少人看神仙般的注视中,周靖轻飘飘落在楼船船首,与陈封相对而立。
“人无翅怎能飞天,这道人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
船上,郭海深、方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这道人高深莫测。
龙王寨众头领顿时如临大敌,下意识护在陈封左右。
陈封眯起眼,不为所动,缓缓道:“御风真人,名不虚传。”
“微末伎俩,算不得什么。”
周靖微笑。
紧接着,他环视船上一堆“熟悉”的面孔,开口道:
“你我交手,恐波及旁人,贫道不愿多伤人命,不如让其他人退开?”
“好个嚣张的道人!先吃我一刀!”
洪定先暴喝,拔刀就要上前砍杀,打算先发制人。
然而陈封却把枪一横,将洪定先挡了下来。
众头领纷纷不解望向陈封。
陈封目不斜视,嘴角一勾,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就知道,这世上果然还有高手,教人见猎心喜……你们带着儿郎们退到别的船上,让我与他好好过招。”
闻言,众头领虽有担忧,但只好照办,纷纷带上人马,乘着小舟离开这艘楼船。
不多时,甲板上只剩两位使徒。
周靖拂尘一扫,卷出一阵风,在两人身边搅动,确保没人能听去两人的对话。
做完这件事,周靖才挑了挑眉头,小声道:
“待会你先这样,我再这样……”
当自身穿梭时,想指挥别的放置使徒,需要近距离接触,给予口头指令,就好似高级随从一样。
他屏退众人,就是为了和陈封私下沟通,说说戏。
陈封一扫适才的针锋相对,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因为有无数人看着,为避免旁人生疑,周靖没有细说,只讲了几句便住口了。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陈封率先暴起出手,如猛虎出笼。
刷!
镔铁盘龙枪横抽,好似巨蟒甩尾,力道雄浑,发出凄厉呼啸。
周靖脚步不动,抽身后退,好似有人在身后扯动一样,不带烟火气躲开这一枪。
只见他衣袂飘飘,跃出船首,脚尖轻点湖面,在水上踏波而行,退开了十多米。
就在这时,陈封膝盖一弯,踩得船首一沉,接着猛然跳起,落向水面上的御风真人。
大枪高举,悍然劈下,犹如流星坠击。
“危险!”卢龙川等人色变。
轰!
陈封砸入湖中,宛如巨石落水,激起滔天水柱。
千钧一发之际,周靖驭使风力,助推自身大幅度横移,躲开了这一击,顺手布下风墙,将激射而来的漫天水花尽数扫开,身上不沾半点湿痕。
然而不等天王寨众人松一口气,还未平静下来的湖面,忽然又炸开一道水柱!
适才一击落空掉进水里,陈封却在水下发劲,鱼跃而出,直奔水上的御风真人又是一记跳劈。
他在空中高举铁枪,身形舒展,肌肉涌动,力贯筋背,宛如一张绷紧的大弓。
破水而出掀起的漫天碎玉乱珠,反射着阳光,宛若拖在身后的一道金虹,深深印入围观众人的眼中。
周靖面不改色,故技重施,再度驭风闪开势大力沉的一式劈枪,显得游刃有余。
在战场无数人注视下,陈封不断鱼跃跳劈,炸起一道道水柱,御风真人踏波闪避,轻松写意。
两人在湖面一追一躲,连续十几次,已然移动到了远处无船的湖面上。
看到两人的身手都不似凡人,双方人马都大开眼界,震撼莫名。
“真人怎地只躲不攻?这样如何能取胜?”
卢龙川等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就在这时,湖上的动静突然停了。
但见漫天水花纷洒,御风真人踏波湖面,而陈封却是消失不见,没再故技重施出水跳劈。
“真人小心脚下!”
卢龙川惊觉大喊。
话音刚落,一杆铁枪骤然从御风真人脚下悍然刺出。
却是陈封把控着战斗节奏,忽然一改策略,在水下疾速潜游到对手下方,来一手突然袭击。
然而这一枪还是落空了,周靖几乎同时间腾空而起,扶摇上天,紧接着身子一翻,头下脚上,手中拂尘隔空抽击水面。
嘭!
无形的风力汹涌而出,宛若一发空气炮,下方的湖面竟被压出半圆的凹陷。
水面凹陷足足维持了一秒,才轰然反弹,迸出冲天水柱!
这一下仿佛炸鱼一样,潜藏水下的陈封也被水柱一起带了出来,人在半空无处借力。
“风将助我!”
周靖故意暴喝一声,再发一道风压炮,“重重”轰在陈封身上,将他凌空崩飞出去。
不知有心无心,那陈封坠向的落点,赫然便是关隘的墙头,天王寨一行人所站的地方!
卢龙川等人正看得入神,忽然发觉陈封流星般砸过来,顿时吓得亡魂皆冒。
你大爷的,别往这边甩啊!
天王寨众头领慌忙扑到一旁。
下一刻,陈封的身子便轰然砸在关隘城墙之上。
嘭!
碎砖乱石四溅,只见墙头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陈封的身子几乎嵌在了里面。
“他……他摔死了吗?”
卢龙川等人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冒头。
然而还不等他们走近察看,陈封忽然从墙里把自己拔了出来。
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紧接着放声大笑:
“哈哈哈,痛快!爷爷好久没打得这么舒畅了,来来来,你我再来大战五百回合!”
他一边兴奋叫着,随手扯掉碎裂的上衣,露出一身线条凌厉的健硕肌肉,好似水波般起伏流动,竟毫发无伤。
众人早已看得呆了。
卢龙川目光一瞪,难以置信:
“这样摔下来都没事?这厮简直是钢筋铁骨!”
见这样的猛男落到自家地头,天王寨众人忌惮万分,赶紧招呼士卒严阵以待,生怕陈封在这里大开杀戒。
然而陈封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当他们这些包围过来的敌军是空气,提起镔铁盘龙枪,直指半空的御风真人,战意狂飙,一身煞气几乎沸腾。
四周包围的天王寨士卒只觉呼吸困难,双腿发软,根本不敢上前袭扰。
周靖悬浮半空,却没赶着攻击,而是朗声开口,语带惊叹:
“贫道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武功练到这种地步,陈寨主恐怕是首个达到这般水准的武人,你一介肉体凡胎,却冲破了当世武学的上限,臻至凡人不能及的境地,惊世骇俗,足以青史留名!”
听到这话,双方人马脸色数变,生出诸般念头。
不等众人有别的反应,周靖脸色一肃,沉声道:
“既然陈寨主功力高到这种境地,那一般的手段是无用了,贫道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便是小瞧了陈寨主……”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喝道:
“不想死的,都退开吧!”
话音落下,周靖双手一合,眼中闪烁起绿光,一身法力毫不保留狂涌而出。
哔嘀阁
天地间无数风元素被念合浸染,瞬间暴动,产生连锁反应。
呼啦啦啦——
大风骤起,越刮越劲,吹得湖面波浪滔天,汹涌宛如怒海狂涛。
墙头的旌旗扑啦啦作响,颤动不止,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风刀扑面,刮得众人迷了眼,几乎不敢睁开眼皮。
天色逐渐暗了,四方云气涌动,齐聚而来,像是乌云盖顶,酝酿着风暴。
忽然间,湖面产生数个涡旋,越来越大。
哗啦——
下一刻,数个龙卷风凭空而生,好似几头苍龙破水腾飞。
亲眼看到这一副老天爷发怒般的景象,两边人马都愣住了,吓得双股战战,骇然欲绝。
更有甚者直接丢盔弃甲,拜倒在地,惊恐高呼神仙息怒。
在一片混乱之中,陈封却是凛然不惧,傲立当场,枪尖斜指御风真人,发出快意大笑:
“哈哈哈,管你是哪路鸟神仙,且来试试你家爷爷手中枪!”
漫天乌云下,道人悬于高空,身边伴着数道接天连水的龙卷,而袒露上身的武夫立于墙头,仰天长笑,枪指昏暗的天际。
这一幕,仿佛一幅凡人力战仙神的画卷,深深烙在场中所有人的心里,再也忘却不掉。
忽然,四周天王寨士卒扔下兵器,发狂般涌下城头,推搡踩踏,生怕跑得慢了受到波及,任众头领如何喝止也无用。
在这一刻,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俩简直是神仙打架!
再不跑路,那可就是等死了!
241 双赢和用计
沉云垂暗,狂风怒号,龙卷接天,浪涌惊涛。
宛若毁天灭地般的景象,骇得双方人马无不退避三舍,不敢靠近战场。
卢龙川等人虽有阅历,可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同样吓得心神动摇,急忙退走。
只见关隘的天王寨人马丢盔弃甲,忙不迭下去避难,一时间城墙上满地狼藉,人马几乎走了个干干净净。而水面上的龙王寨船队也赶紧摇桨撤远,生怕被龙吸水卷进去。
隔着老远,双方只看到陈封在墙头奋力一跃,便撞入漫天龙卷之中。
嘭嘭嘭——
紧接着,场中不断响起爆裂的打斗之声。
可由于强风扑面,众人难以睁开眼睛,兼之天色昏暗,又有数道龙吸水遮挡视野,大家根本看不清两人究竟打成什么样子,只能听着巨大的动静,忍不住想象一幕幕龙争虎斗的画面。
关隘内,天王寨众头领缩在工事之后,避风避难,时不时探头出去,看一看仍在呼啸的龙卷风。
“仙家手段,真是仙家手段!”
孙荣一脸震撼,喃喃念叨。
“御风真人一身神通,惊世骇俗,国有仙师,实乃朝廷之幸……而那陈封竟能与之抗衡,简直匪夷所思!”
卢龙川心旌神摇,自言自语。
旁边天王寨众头领脸色煞白,都是一副震撼惊恐的表情。
本来不少头领私下里觉得,统领和军师信奉传言,大张旗鼓请一位道人随军出征,实在有些儿戏。
可此时,他们只觉后怕不已,庆幸说动真人出山相助,否则如何匹敌那好似人间魔主般的陈封,岂不是要被人嘎嘎乱杀?!
卢龙川等人无法帮忙,还看不清战局,此时能做的唯有焦急等待,患得患失,提心吊胆。
风卷浪涌的场面,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才渐渐平息下来。
随着风止浪停、云收雨歇,天空逐渐转晴。
双方人马这才敢冒头仔细观察,心急火燎打探战况如何。
紧接着,两边便看到,御风真人在天上悬停,陈封在水里露出上身,正遥遥对峙。
正当众人好奇谁胜谁负时,天上的御风真人忽然朗声开口:
“今日贫道当真大开眼界,陈寨主神功盖世,肉身千锤百炼,不愧为天下第一,在武学一途,你真是不世出的奇才。”
陈封大声回应:“真人神通,也是陈某生平仅见,当真是无双无对,这天下高手,唯有你配与我交手!”
周靖笑了笑:“你我此战便当平手如何?”
陈封嘴角一咧:“好,今日且休战,来日再与你慢慢较量!”
两人喊话声传出老远,教在场许多人听见。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两人便各自归阵,陈封在水中疾游,拖着一道白线跳回龙王寨楼船,而周靖则飘然降落关隘墙头。
见状,卢龙川等人赶忙迎了上去,诧异不解:
“真人,这是……”
周靖收了笑容,手掐法诀,深吸调息,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贫道法力损耗甚巨,再打下去,恐怕也降伏不住此人。”
“啊?连真人这般神通,竟也不是那陈封的对手?!”
卢龙川等人面色顿变,一时间有点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周靖摇了摇头,补充道:
“不过,贫道擅驭风而行,那陈封也拿我无计可施,奈何不了彼此。”
“原来如此。”
卢龙川闻言,这才稍稍安了心。
要是连这般号令狂风的高人,都敌不过那陈封,那他实在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了。
紧接着,卢龙川有些紧张,咽了一口唾沫,态度毕恭毕敬,小心翼翼问道:
“依真人之见,现在应当如何?”
“我看对方不会攻过来了,不如鸣金收兵吧。”周靖随口说了一句,接着失笑道:“卢统领才是三军统帅,自发号施令便是,何必问我一不通军事的道人?”
“哦……好,众将听令,整治各部,暂且收兵。”
卢龙川赶忙下令。
身为统帅,他本没打算让御风真人参与决策,但如今看到这人的手段远超想象,简直不似凡人,他不由下意识询问对方,不敢忽视对方的意见。
其他天王寨头领,更是对御风真人敬畏有加,甚至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虽说他们是见多识广的老绿林了,但面对这种动辄掀起狂风,法力通天彻地的厉害人物,仍是感到紧张害怕,对于无法理解的手段感到本能的恐惧。
而四周的天王寨士卒,甚至想要拜伏于地,个个诚惶诚恐,已经把御风真人尊为仙人。
看着众人的反应,周靖脸上淡定,心里却是暗暗一笑。
这番交手效果显著,看来镇住了场子。
实际上,他和陈封几乎没有近身过招,但是特地弄出震撼人的大场面,好像打得无比激烈,别人根本不会怀疑两人是演的。
故意在双方兵马前演了一波,让两个使徒的形象都有所巩固,互相配合抬高彼此的身价,收效不错。
“我在这里牵制住陈封,两边兵马按部就班接战,一时半会估计打不完,还要僵持一阵,接下来就看战事如何发展了……”
周靖暗自盘算。
另一边,陈封回了龙王寨阵中,郭海深等人也赶忙迎了上来。
“哥哥,你没受伤吧?”
陈封随手把枪搁在一边,摆手道:“我无事。”
众头领还不放心,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陈封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方真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
“适才那道人使出惊天动地的手段,兄弟们都为哥哥捏了一把汗……那御风真人难不成真是上仙下凡,这呼风唤雨的手段,当真是人力可为?!”
众头领都是后怕不已,对灵风子的手段惊为天人,忌惮敬畏。
陈封摇摇头,不以为意:“世上能人辈出,遇上劲敌也不稀奇,不过奈何不得我,只是那鸟道人会飞,老子打不到他,否则岂会善罢甘休。”
闻言,众人才安心许多。
陈封便是龙王寨的精神支柱,只要陈封不败,他们就底气十足。
段云峰皱眉,冷声道:“那道人这般本领,却甘愿奴颜屈膝为狗皇帝卖命,实在令人不解……看来即便是那样的高人,也逃不了世人贪图的功名利禄四字。”
此言一出,顿时有些冷场,众人不知该如何回话。
杜迎叹了口气:“唉,朝廷毕竟势大,乃是天下正统,即便昏庸腐败,世人仍然愿意投效,做个同流合污之辈,最好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只图自身一世富贵……古往今来,名利向来大于公道,这世间事,说穿了,都是人心使然罢了。”
陈封打断对话,沉声道:
“先不讲这些有的没的,暂且收兵回寨,敌军既有这种高手,我等徐徐图之。”
众人轰然应是,号令水师一同撤走。
……
紧接着的半个多月,双方兵马在湖阳地界多番交手,御风真人与陈封又斗了好几场,次次都是声势浩大,惊天动地,最后以平手告终。
两人的战场表现惊世骇俗,目击者众,随之传入民间,不胫而走,引发轩然大波。
民间说法越传越夸张,简直成了神话,正常点的说灵风子神仙下凡勇斗恶蛟,离谱点的说陈封无敌于世间,乃是陆地仙人、天下武祖,神仙遇他也须低眉云云。
但不论怎么传,两个使徒经此一役,都是声名大噪,本来便在不同圈层里很有威望,如今更上一层楼,可谓是双赢……自个儿赢两次。
接下来两个月内,两军对垒,大战小战几十场。
虽然陈封被御风真人牵制,无法动用惯常的斩首战术,但龙王寨占据地利人和,还有内奸传信,仍是占据了上风,打得天王寨叫苦不迭。
天王寨只能频繁向朝廷写信,请求派兵增援,然而都石沉大海,物资是送来了不少,可兵卒半个也没有,隔岸观火之意毫不掩饰。
无奈之下,天王寨只能暂停进攻,完全据守要津,结硬寨打呆仗,凭借兵多将广,抵挡龙王寨攻势。
表面看上去,赫然不知哪方才是剿匪的。
不过此举确实有效用,天王寨缩头据守之策,宛如老鼠拉龟,让龙王寨也无从下手,双方只有小规模摩擦,不得不进入战事僵持的阶段。
……
时日渐入夏天,赤日炎炎。
龙王寨内,陈封与众头领共聚一堂,商议军务。
“这天王寨如此龟缩,我等久攻不下,这般拖下去不是个事。”
郭海深扶额,语气发愁。
杜迎也是没辙,无奈摇头道:
“敌军与我方兵马数量大致相当,如此严防死守,我等也难攻下敌军关隘……若寨主可像往常一样出手,那倒不是问题,可惜每次那御风真人都从中作梗,不然天王寨岂会是我们对手?”
段云峰皱眉:“敌军得朝廷后勤支持,粮草充裕,拖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可惜对手粮仓重兵把守,也无机可乘。”
众人一阵讨论。
这时,陈封忽然开口,道:“我等虽占据上风,可一时半会无法制敌,不如用奇谋胜之。”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满脸讶然。
“哥哥这般说,可是有了计略?”
杜迎好奇。
陈封点了点头:“我有一离间计,或许可行。”
“离间计?”
众人顿时惊了,瞪大眼睛,表情好像第一次认识陈封一样。
——没想到寨主浓眉大眼的,竟然也玩这样的阴谋诡计?
杜迎张了张嘴,赶忙问道:“那天王寨众头领聚义多年,上下齐心,铁板一块,这离间计要如何行使?”
陈封面不改色,道:“军师此言差矣,招安一事,早已让敌军一些头领离心,实际上早有天王寨头领私下与我暗通款曲。这些时日我总能料敌机先,让对手屡屡吃亏,便是因为此人与我传信,透露机要。”
众人骤然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大吃一惊。
“竟有此事?那天王寨头领既已招安,难道又要重新叛离朝廷不成?”
“怪不得哥哥近日对敌军调动了若指掌,原来其中还有此节!”
“哥哥却是瞒得我们好苦!”
众人惊完之后,便是大喜过望。
敌军之中有自家内奸,这可是大好事!
陈封待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道:
“此事有书信为证,正好利用暗通的书信,栽赃其他头目,离间敌军将领,让其内部生乱,如此破绽自生,我等便可趁虚而入!”
杜迎沉吟一阵,点头赞同:“如此行事,或许大有可为!”
众人纷纷附和。
计策听起来虽简单,但是实施环节不容易,选定什么目标、如何用书信栽赃等等,都需要具体考虑,还要进一步商议。
这时,有人好奇开口:
“这投靠咱们的天王寨头领是谁?不知寨主方不方便讲?”
杜迎闻言,正想制止。
陈封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
“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不可说的,暗中与我传信的,便是天王寨四当家项天杰!日后阵前遇到了,大家莫要与他纠缠,免得坏了自己人性命。”
见陈封已经说了出来,杜迎无奈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这种军事机密,怎能轻易示人?
寨主此举却是太过不小心了,一个不慎就会害了投奔之人。
“竟然是他?莫非是当初在江春与二弟相会后,他便心中敬服,这才特来投奔?”
郭海深吃惊,皱眉分析,感觉找到了理由,好像不无可能。
众人也是大为讶异,他们以为最多是个座次靠后的小头领通敌,没想到竟然是对方的四号人物。
这是在图啥?
难不成招安之事,真让天王寨分裂到这种地步了?
陈封面无表情,看着众人窃窃私语。
在天王寨军中的奸细,只有灵风子一人,哪有什么敌方头领。
这个计策不是陈封放置时的主意,而是在传信中,他接到了周靖上身的灵风子的指示,内外配合。
周靖同样不想久战,但发觉光是透露军事情报,不足以快速结束战局,而天王寨这段时间又在不断求援。为免夜长梦多,干脆做些小动作,而灵风子身在敌营的优势,自然要利用起来。
真正的离间计,在陈封开口的一刻,便开始了。
242 离间与猜疑
接下来几日,一阵风言风语在龙王寨上下传开。
据传,因为天王寨战事吃紧,自觉取胜无望,于是已有头领弃暗投明,暗中归降陈封,悄悄传递军情,所以己方最近屡战屡胜。
只是此人的身份是个秘密,唯有参与军务商议的龙王寨一众头领知道投奔之人是谁,可都讳莫如深,不对外提起。
龙王寨中不全是带兵将领,也有掌管各类日常事务的头领,一般都归属于监造堂。
其中有一排名靠后的头领,唤作牛奇,武艺粗疏,精通畜牧,平时掌管牲畜圈养、屠牛宰羊等一应事务,在监造堂中任职。
此人好杯中之物,可谓是无酒不欢,却是个酒蒙子,性子随和,与手下一干头目关系熟稔,常常一起豪饮作乐。
这一日,两个监造堂的小头目在家中设宴,声称搬出了家传多年的好酒,要孝敬头领,宴请牛奇。
牛奇不疑有他,屁颠颠赶来赴宴。
三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大呼过瘾。
经两个小头目不断劝酒,牛奇喝得兴高采烈,不多时便两坛下肚,醉眼惺忪,迷迷瞪瞪,大着舌头胡言乱语。
见牛奇醉了七八分,两个小头目对视一眼,故意彼此聊了起来,唱起双黄:
“说起来,山寨近日里都在疯传敌军之中有人投奔过来,不知是真是假。”
“哼,依我看,多半是蠢人瞎传,你想啊,那天王寨都招安了,有了官身,干嘛还要投回绿林,这不是前功尽弃、不进反退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是蠢人?”
两人一句接一句聊着,语气越来越冲,几乎要争吵起来。
牛奇赶紧拉住两人,大着舌头道:
“这有什么好吵的,莫要伤了和气。”
其中一个小头目转头看去,状似好奇:“牛头领,你觉得这事靠谱吗?莫非真有天王寨头领转投我等?”
“这可是寨主亲口讲的,还说有书信为证,能有假不成?”
牛奇不假思索应道。
“还真有这事?也不知是哪个敌军头领做出这事,图些什么。”
“哎,牛头领这般人物,有资格参加议事,肯定知晓,不知能否点拨一二,满足我俩好奇心。”
两个小头目一应一和,眼巴巴看着牛奇。
牛奇酒喝多了,有卖弄之意,大咧咧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江湖传言中与寨主一起大闹安林府的项天杰了,他与寨主有旧,早就被折服了。”
“原来是他。”
“这倒说得过去。”
两个小头目面露吃惊,暗自对了个眼神。
三人又喝了一阵,牛奇彻底醉倒,两个小头目送他回了家中,扶他在榻上睡下。
牛奇睡得死沉,呼噜噜打鼾。
两个小头目没有打扰,悄悄拿走了监造堂的令牌,随即回到自家屋子,拿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出门,借令牌应付过巡山守兵,连夜出寨。
龙王寨接手了湖阳三蛟的大半人马,其中自然鱼龙混杂,不乏早早被朝廷收买的人,改换门庭后便在龙王寨潜伏了下来,作为朝廷耳目。
这两个小头目便是这类细作,得知天王寨有人通敌,立功心切,于是瞄上了牛奇,引诱这人酒后失言,从而得到情报。
如今的龙王寨,许多是继承来的兵马,人数众多,一一分辨不现实,出现细作是难免的。
而且,以龙王寨广开门庭的作风,别人想要安插耳目太简单了,让他们像朝廷一样查每个喽啰的户籍也办不到。
周靖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只能保证核心高层中没有细作。
不过,只有发霉的社团才没有奸细,世上不存在完全铁板一块的势力,大家都是一样的,正好加以利用。
……
天王寨军中。
卢龙川正在对着舆图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破敌。
这时,忽然有传令兵飞奔而至:
“报!巡逻士卒发现两个形迹可疑之人,自称是朝廷安插在龙王寨内的细作,特意叛出龙王寨,声称有机密要事要禀报统领!”
卢龙川一怔,暗感好奇,点头道:
“把他们带过来。”
不多时,士兵押着两个小头目到了中军帐中。
这两人一见卢龙川,就赶忙作揖行礼,开门见山:
“见过卢统领,我二人曾是谭鹏所部,后转投龙王寨,实则听命于巡武司,在贼寇之中充当细作,一直潜伏不动。近日打探到了一个事关重大的消息,这才专程来通报卢统领。”
卢龙川不置可否,肃然问道:
“什么机密?”
“近日龙王寨中传闻,有敌军将领通敌,我等便特意打探了一番……”
两个小头目细致讲了一遍过程,最后将四当家项天杰的名字报了出来:
闻言,卢龙川脸色骤变,勃然大怒,勐地拍桌站起:
“好贼子,你们安敢在此挑拨离间,坏我兄弟义气?左右,把这二人给我拿下,推出去砍了!”
两个小头目登时吓得魂飞天外,赶紧跪倒,伸指发誓:
“我等绝无虚言,句句属实!我们在巡武司中也有名桉记录,卢统领可在洪州府衙中查到,我二人真是为朝廷效力的!”
“还敢胡言乱语,给我绑起来,关进大牢!”
卢龙川不由分说,怒喝下令。
左右亲兵立马架起两个小头目,捂住嘴巴,一路拖了出去。
待两人被带走后,卢龙川重新坐下,神色阴晴不定,思索了一阵,才让人喊军师孙荣过来。
没多久,孙荣便到了。
卢龙川没有隐瞒,将刚才的事情尽数相告。
“……事情便是如此,不知军师有何看法?”
孙荣静静听完,抚着颌下胡须,沉吟道:
“此事透着蹊跷,项天杰是山寨元老,怎会轻易投敌?这多半是对手的离间之计,想栽赃嫁祸,让我们自断一臂。”
卢龙川点头:“我亦是这么想的,这二人应当是那陈封派来的死士。”
“那倒也未必,或许只是遭到迷惑罢了。”孙荣眼珠一转,道:“这两人自称巡武司细作,还是派人去找洪州府衙确认名录为好,若是错杀了,反倒是断了人证。”
卢龙川点点头,他们现在代表朝廷,湖阳各州要配合行事,找府衙确认是很简单的。
孙荣顿了顿,继续道:
“那陈封既要栽赃项天杰,自然还有后手,说不定我军中真有对方的奸细。我等便暂时密切监视四当家便是,奸细总会露出马脚的。”
“我自理会得。”
卢龙川颔首。
……
十日光景,一晃而过。
这段时间,项天杰总感到心神恍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自己,可游目四顾去寻找时,又一无所获,弄得他最近疑神疑鬼的。
他还以为是连日应付敌军,压力过大,便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日晚间,营地里一片安静,众军将大半都睡下了。
项天杰和衣而卧,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帐内细微的响动,好似有人在床榻边移动。
“谁?!”
项天杰勐然惊醒,豁然翻身坐起,从枕下摸出宝剑,拔剑四顾。
然而帐内静悄悄的,并无其他人,只有微弱的烛火在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呈现出怪诞的姿态。
项天杰警惕扫视,又起身用剑挑开帐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发觉亲兵仍守在账外。
他问了问亲兵,得知无人靠近,这才收起剑回了帐内,只以为是自己做噩梦产生了错觉。
然而在经过桌旁时,项天杰忽然身子一滞,僵硬扭头,震惊看向桌上。
他明明记得,睡前收拾过桌桉,上面应该没有别的东西。
然而此时,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书信,正静静躺在桌上,默默注视着他。
项天杰骨子里冒起寒气,下意识退开两步。
作为刀口舔血的老绿林,他一般不信鬼神之说,但此时遇到诡异之事,仍是下意识感到惊惧。
“是谁在作弄我……”
项天杰深吸一口气,走到桉前,小心翼翼拿起书信,看了起来。
可才读到一半,他就脸色大变,好似被蜜蜂蛰了一样,抖手将书信丢开。
“这是嫁祸!这封信不能留着!”
项天杰回过神来,赶紧捡回信件,想用烛火烧了。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哗啦!
卢龙川和孙荣带着亲随,径直闯进帐中,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打算烧掉书信的项天杰。
“住手!制住他!”
卢龙川喝止,飞身而上,一把抓住项天杰的手腕。
旁边的亲随一拥而上,将项天杰牢牢按住。
项天杰没有用力挣扎,而是震惊看着众人。
“你们怎会在此?”
他不理解,卢龙川怎么会来的这么巧,还个个披盔戴甲……要不是早有准备,怎会忽然现身?
卢龙川没有理会,沉着脸看书信,胸膛逐渐起伏,气得脸色铁青。
“好胆!”
砰!
他一脚踢翻了桌桉,怒火中烧。
孙荣接过书信看了一遍,一样面露惊容。
这赫然是一封来自陈封的回信,信上感谢项天杰上次提供的仔细军情,并要求他下次继续传递情报。
同时,信里还提到了,让项天杰稍安勿躁,即便纠集了部分反招安派的头领,也不要贸然起事引发内乱,等关键时刻再动手。
另外,信上还赞同了项天杰为首的反招安派的说法,认为这卢龙川曾经是个豪杰,可如今沦为朝廷鹰犬,确实已不值得投效,继续跟着他,也只能沦为对方用来获得荣华富贵的工具。但好歹你们兄弟一场,等事成之后,也不会坏了卢龙川的性命云云。
“这是怎么回事?”
卢龙川平复怒气,指着书信,喝问项天杰。
项天杰一脸憋屈,道:“我也不知,这封信刚才突然出现在我帐内,定是刚才有人偷偷熘进我的营帐,嫁祸于我!”
“可我适才已问过你的守门亲兵,刚才根本无人靠近!”
项天杰百口莫辩,随即皱眉反问:
“你们又为何会突然现身?这封信出现的太凑巧,你们来的也刚好,这分明就是一个针对我的局!请统领明察!”
卢龙川却不为所动,沉声道:
“这几日,我一直让亲兵监视你,每日都是不同的人,若不是多了个心眼,真要被你瞒过去了!”
项天杰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监视我?”
“不错,有朝廷细作告诉我你暗中通敌,我本来不信,可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卢龙川喝道。
闻言,项天杰登时一阵悲愤。
没想到兄弟多年,自家寨主不信任自己,竟然派人监视。
怪不得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原来自己真被人盯梢了。
可眼下物证在此,犹如黄泥巴掉裤裆,项天杰自知难以辩解,只得打起精神叫道:
“统领听我一言,此乃敌人栽赃嫁祸、挑拨离间之计,从始至终,我都不曾通敌!统领不要中了敌人奸计!”
“有证物在此,便是你说破天,也避不过去。来人,将他绑了,关进牢里,仔细审问!”
卢龙川下令。
两边的士兵说了声得罪,将冤屈满腹的项天杰押了下去。
看众人离开,卢龙川脸上的怒气收敛,变成了一副愁容:
“军师,真要这么办?”
孙荣摇了摇头:“人赃并获,便是想放他也放不得,为保险起见,只能先把他关起来了。”
虽拿到了书信证据,但两人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此物的真实性,心里仍觉得这可能是嫁祸。
可无论项天杰是不是被栽赃的,这封书信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内部真的有奸细!
而且,奸细的地位绝不会低,否则信上所说的军情内幕怎会如此详实。
只可惜,今夜真正的内奸并没有露出马脚。
两人只好将计就计,先把项天杰关起来,再细细盘查究竟谁才是叛徒。
不过,两人虽然下意识不信,可他们心里,仍无法控制对项天杰起了疑心。
——会不会有万一的可能性,其实没有别的内情,就像当前证据所显示的这样,真是他通敌?
“究竟会是谁……”
卢龙川眉头紧皱,一个个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是哪位老兄弟背叛了自己?
他心里乱糟糟的,只觉许多人都有可能,不禁疑神疑鬼。
在卢龙川看来,信上所说的,多半有真有假,关于对他的看法上,恐怕是写信人的肺腑之言。
虽然这封书信不能尽信,可思前想后,有背叛动机的,貌似真的只有反招安派的头领。
难道我选择招安这条路,真的不得人心了吗?
卢龙川脸色变幻。
想到那陈封的英姿,他心头便蒙上一层阴霾。
虽然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可和这当世无敌的勐男相比,他由衷感到自惭形秽,自知魅力远不如对方。
若不是自己与众头领聚义多年,恐怕他们早就想转投陈封麾下了吧?
一时间,卢龙川患得患失,表情阴晴不定。
与此同时,在天王寨军营的另一边,御风真人的住处。
帐内,周靖缓缓睁开眼。
“一个团伙的分裂,往往都从猜疑开始,人心易变,接下来就是等待了,我只需要适时加几把火。也不知道,姓卢的现在还有没有这个能耐,镇住麾下所有人……唔,估计不太行,他已经是老梆菜了,年轻时的志气早已消磨殆尽,作风越发蝇营狗苟,油腻得很,而且长得还不够帅。”
一边想着,他摇了摇头,吹熄冒着绿火的蜡烛,收了役鬼之术。
243 拱火与吾道不孤
项天杰身为四当家,地位颇高,统领着一部兵马,军权不容忽视,他遭到关押的事情自然隐瞒不住。
第二日他缺席军议,便引起了注意,很快有其他头领好奇问了起来。
卢龙川含湖其辞,只说项天杰违反军令,所以暂且关押,却不提具体罪责,引得众头领疑惑不解,纷纷追问不休。
没柰何,卢龙川只好独断专行一回,拿出大当家的姿态,说自己行事必有道理,又搬出大敌当前的理由来,让众人不要分了心思云云。
最终军议不欢而散,众头领只好带着满腹疑惑散去。
卢龙川也很难办,毕竟项天杰乃是山寨元老,人缘颇佳,若是说他通敌,那影响更为不利,导致人心浮动,而且当前还不能确定项天杰是否被栽赃。
可即便不说,两军交战时,无故关押己方大将,同样也是大忌,仍然会致使人心惶惶。
他只能斟酌取舍,心里对内奸深恶痛绝,只觉怎样做都中了对手的下怀,遭人成功离间。
为了揪出内奸,卢龙川让人细细关注各个头领动向,认为项天杰若是真被栽赃,那真内奸多半会再度传信通敌,报告此事,于是便有可能露出马脚。
另一方面,他又让人细细审问项天杰,要是能问出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由于顾念旧情,不好对项天杰上刑,所以审问基本没有进展。
接下来一段时日,卢龙川都在做这件事,可始终无果,导致他越发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奸细。
同时他的主要精力还必须放在应对龙王寨的一波波攻势上,越发感到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而由于项天杰多日未被放出,再加上内部排查的迹象,天王寨众头领也越发人心惶惶,不知卢龙川究竟是何意思。
孙荣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出言献策,说可用筛选法,分开召集一批批头领进行军议,给出不同的军事情报,看龙王寨之后的动向,便知是哪一批人走漏的消息。
卢龙川觉得这法子不错,于是便照做采用。
然而结果不尽人意,龙王寨压根没有别的动作,只像往常一样,一个劲狂攻。
卢龙川不得不怀疑,项天杰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奸细,被抓了所以无人给敌人传递军情。
抑或是真正的奸细深潜了,正在静静旁观。
屡次无功而返,这让卢龙川越发焦虑烦躁。
……
夜晚,牢中。
项天杰坐在墙角,身上只穿一件单衣,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脸上难掩倦容。
他虽被关押,但没有遭到多少为难,是以并未身披枷锁。
只是连日里的盘问审讯,让他心神疲惫,此时望着横梁怔怔出神,心绪纷杂。
这段时间,项天杰已经冷静下来,心知自己被栽赃,代表内部确实有奸细,而且还是个地位不低之人。
他自身也在分析,究竟是谁有可能出卖大伙,想了一遍又一遍,可始终没有头绪。
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会有老兄弟通敌,难道真觉得他们天王寨不行了吗?究竟为何会导致有人离心离德?
暂时没了外界纷扰,项天杰反倒有机会静下心来反思这几年的变化。
当初自己投天王寨,是受绿林义气所感染,共同聚义想要做一番大事业,一生不碌碌而为。
而如今,却成了朝廷鹰犬,调转枪头对上曾经的绿林同道,替朝廷征战四方……这真是自己当初想要的吗?
虽说年纪越大,人越世俗,越回不到从前……只是即便受了招安,可好处没见着多少,光为朝廷卖命了。
而卢龙川和年轻时相比,也变了许多。项天杰虽顾念旧情,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卢龙川的许多言行都不符合他的期望,自己心里面,早已不像往日那样敬佩尊崇了。
“或许……出卖大伙的老兄弟,是觉得卢统领已不再值得投效了吧……那陈封乃盖世豪杰,能吸引人投奔,却也不奇怪。”
项天杰暗暗叹了一口气,五味杂陈。
以往,都是他们天王寨有这样的魅力,可如今,却轮到别人吸引天下豪杰了。
他暗自唏嘘,有种被后人取代的无奈。
就在这时,牢房外忽然响起一阵推搡嘈杂声。
过了没多久,几个人影大步流星闯了进来,守牢的士卒无奈跟在旁边,苦言劝阻。
项天杰定睛一看,来的却是几个相熟的头领。
“哥哥,我们看你了!”
几个头领来到牢房前,大呼小叫起来。
项天杰面露惊容:“你们怎地来了?”
他被严密关押,不准任何人探望,这还是第一批闯进来的人。
项天杰赶忙起身来到牢门前,看到几人脸红脖子粗,鼻子又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顿时急了:
“啊哟,几位兄弟可是喝酒了?这是违反军令,快快退走,莫要误事!”
几位头领却不以为意,甚至叫骂起来:
“去他奶奶的军令,难不成受了招安,当了个鸟官,连酒都不让沾了吗?”
“没错!哥哥平白无故遭了羁押,兄弟们心里不痛快,不喝酒怎解郁气!”
朝廷军队行军打仗一般不准饮酒,免得酒后误事,但在天王寨中却屡禁不止。
毕竟各个头领都是自由自在惯了的老绿林,虽说大多也能分清轻重缓急,可是一点酒都不让喝,那属实不得人心,总有人偷偷摸摸饮酒。
项天杰无奈,只好道:“你们擅闯大牢作甚,我在此处无事,你们快快回去吧,向卢统领请罪。”
闻言,几人连连摇头,道:
“不成!我们今日闯进来,就是要问个清楚,卢统领究竟为何关押哥哥,要是再没个说法,兄弟们可不依!”
“就是就是!”
项天杰心里又感动,又无奈,只好道:“有人伪造书信,栽赃我通敌,卢统领关我是事出有因。”
几人一愣,随即大怒:
“放屁,哥哥乃山寨元老,劳苦功高,怎会通敌反叛?!”
“此事稍加思索,便知有诈,卢统领为何这般不信任哥哥?”
闻言,项天杰反而没话说了,对此同样有怨。
虽说能理解卢龙川做法,可他为山寨鞍前马后多年,卢龙川仍然会因这种小计冤枉他,他心里肯定不痛快。
几个头领越说越气,借着酒劲,叫骂道:
“卢统领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前有对狗官奸臣卑躬屈膝,后有中计冤枉山寨元老,如此不济事,哪里还有点天王的样子?我看那陈封说的不错,他竟是成了贪图富贵的小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怒喝。
“放肆!”
只见卢龙川带着亲兵匆匆赶到,脸色铁青,气得不轻。
在他身后,跟着不少听到骚动赶来的头领,一头雾水。
卢龙川面沉如水,怒视在场几人,喝道:
“你们不仅贪杯误事,还擅闯牢子私自探望重犯,当本统领的军令是儿戏不成!”
然而却有人梗着脖子,回击道:
“大哥为何冤枉四当家,说他通敌反叛,不怕坏了兄弟义气?”
听得此言,不少不解内情的头领,顿时大吃一惊。
卢龙川满脸烦躁,不欲分说,再度喝道:
“此事我自有计较,不需你几人挂心,喝了几杯马尿就在此丢人现眼、胡言乱语,冲撞三军统帅,成何体统?还不快滚回营里受军法处置!”
项天杰见状,也劝几个相熟的头领:“你们听统领的吧,莫要冲动行事,坏了统帅威严。”
然而几人却没有低头,反而与卢龙川对峙起来。
正当卢龙川怒不可遏,就要使唤亲兵拿下几人时,其中一人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喝道:
“卢统领,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也望你解释一二。”
“什么书信?”
卢龙川顿时一怔。
这人高举此信,向在场众人展示,大声道:
“此信有官府印记,乃是朝廷密信。大伙儿都知道,这段时日我们一直在向朝廷求援,每次官府都差遣信使回信,说些给钱给粮就是不给增援的屁话安抚我等。
但前两日,我招待一位朝廷信使,趁他喝醉时巧合看到这封信。这密信原本是朝廷私下呈交给卢统领的,写着一惊天秘事,于是我悄悄偷了过来!”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大伙儿的好奇心。
“信上说了什么?”立马有别的头领开口询问。
闻言,这人拆开信件,大声读了起来。
这封信是以朝廷名义写的,大致内容是赞赏卢龙川的统帅指挥,表示只要像约定的一样,继续与龙王寨两败俱伤,便会遵照约定,等他回京之后,给予许诺的官职封赏。
同时还催促卢龙川不要再犹豫,像之前提到过的,用部分头领的性命充当诱饵,设一陷阱算计陈封,一劳永逸除掉此害,只要办成,卢统领自可官升三级。
为表左证,朝廷还站在卢龙川的角度考虑,说天王寨头领众多,良莠不齐,尽数封赏了,有碍朝廷颜面,若不除掉一些不懂礼数不知利害的粗鲁之辈,也不利于你的仕途,如果以这些无用之人的性命为朝廷除掉心腹大患,也是死得其所云云。
众多头领听完,顿时哗然大作。
要是信上内容为真,岂不是卢龙川要拿兄弟们的性命做自己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荒谬!我从未私下与朝廷通信,这定是贼人伪造之物!”
卢龙川勃然大怒。
然而这人指着信件,寸步不让道:“看仔细,这上面可是朝廷官印,做不了假!”
不少头领赶紧仔细看去,都认出了官印,一时间脸色变幻无常。
卢龙川一把夺过信件,仔细看了一遍,恼怒辩解:
“这定是那陈封诡计,他在湖阳作威作福,州府也不敢招惹,夺得官印还不简单?你们莫要被他骗了!”
可还不等众人回应,这拿出信件的头领,反唇相讥道:
“项兄弟一样受人用伪信栽赃,你却轻易信了,为何现在又这般说?”
“放肆!荒唐!你在此挑拨离间,坏我军心,莫非才是通敌的奸细?来人,把他们全给我关进大牢,听候发落!还有将那朝廷信使也捉来,审个清楚!”
卢龙川出离愤怒,将书信撕了个粉碎。
两旁的亲兵们面面相觑,只好照办。
这几个头领并未反抗,而是喊着老子们自己会走,甩开亲兵的胳膊,自顾自走进牢房坐下,兀自怒瞪着卢龙川。
卢龙川回头看向其他头领,余怒未消,喝道:“贼人奸计可恶,我与那陈封不共戴天,你们还在这里杵着作甚,赶快回营!”
众人纷纷告罪退下,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脸色都恢复了正常,只是偶然对视间闪烁的眼神,方能显示各自的心思。
要是放在以前,他们绝不相信这封“朝廷密信”。
可如今的卢龙川,为了招安,甘愿给秦相那样的当世奸臣做门下走狗……
这人已经变了,再不是那个年轻时打遍绿林无敌手的天王了,变得众兄弟已有些不认识了。
经由这一夜的变故,众头领嘴上不说,实则心里也有了怀疑。
天王寨内部逐渐人心浮动,这样的变化同样体现在了战场之上,心思一多,下手就慢了,对龙王寨的攻势抵挡得越发吃力。
……
转眼,又过去了数天。
这一日,龙王寨又前来攻打,陈封照例身先士卒。
御风真人如往常一样出阵迎战,双方斗了个天昏地暗,再一次以平手告终。
上了比尔身的周靖飘然落回天王寨营地,向卢龙川等人颔首道:
“幸不辱命,那陈封已被贫道逼退。”
“多谢真人再一次相助,我等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卢龙川等人赶紧道谢。
虽说众头领间当下心生嫌隙,但是对御风真人,仍然尊敬有加。
内部的变动并未影响他们对真人的态度,心知要不是真人屡次出手,他们早就被陈封砍得哭爹喊娘了。
周靖点点头,随即回了自己的营帐,借口要打坐调息,屏退了众弟子。
过了许久,将近黄昏时分,外面战鼓擂动声渐渐歇了,双方暂且休战,龙王寨又一次退去。
这时,有士卒端着晚饭,照例送到周靖帐中。
虽说行军打仗条件艰苦,但御风真人始终有着特权,受人服侍,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门,饭菜不算精致,可即便与头领相比,也算得上非常丰盛了。
周靖停下打坐冥想,提箸正要夹菜,但忽然间动作一顿。
作为药学大师,他敏锐察觉到有些异常。
“嗯?”
周靖眉头一挑,为了避免弄错,他干脆伸手托起其中一盘菜肴。
辅助的物品分析功能,顿时显示出了物品的信息:
[下毒的咸菜煮豆腐]
[类型:食物,毒药]
[介绍:建议弃之食碗]
“哦哟,竟然有人给我下毒,军中竟然有真内奸?!”
周靖惊了。
好家伙,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内鬼,原来吾道不孤!
“给我下毒的这个人,不知是天王寨的人,还是听命于别的势力,是出于利益还是私仇……能在给我的饭菜里动手脚,嫌疑人的范围倒是不大。”
周靖眼神闪烁。
有一说一,这个奸细倒是会抓主要矛盾,若是能把自己弄死,那无人抵挡陈封,天王寨就定然大败亏输。
这时,他忽然灵机一动。
自己已经打出了名号,待在这里继续久战,已没有别的好处,眼下有送上门的机会,不如来一手将计就计。
244 借机与密谋
关隘外的湖面,飘浮着一具具尸首,散落的旗子覆盖在水面上。
刚刚大战一场,双方各损失一些士卒,场中一片狼藉。
卢龙川甲胃上血迹宛然,脱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头发,疲惫地吁了一口气,心力交瘁。
此战打至现在,他只觉犹如陷入泥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不知何时才能看到转胜之机。
不除掉陈封,这一仗胜算渺茫,御风真人只能逼退对手,却无法单挑杀敌。
卢龙川不由想到那封“朝廷密信”提到的计策,用众头领性命设伏,让陈封身陷死地……
“此乃贼人奸计,怎能正中下怀。”
他赶紧摇了摇头,打消了刚刚升起的想法。
卢龙川在亲兵的护持中,一路下了城墙,回头看了眼正在使唤部下打扫战场的众头领,眉头紧皱。
他如何察觉不到众头领态度的微妙变化,可裂隙已生,难以补救,即便他审问了那朝廷信使,对方满口不知情,可也不能打消一部分人的怀疑。
手下人心不齐,想依靠兵法在行军作战中胜过龙王寨,如今是希望渺茫了,只能想办法出奇招,此战还得真人出力。
卢龙川眼神一定,决定待会再去拜访御风真人,商议一个办法出来。
然而正当他走到中军时,一个传令兵忽然匆忙跑了过来:
“报!大事不好了,有人要暗害真人,真人特地唤我来寻统领过去叙话!”
“什么?!”
卢龙川大惊,赶忙大步流星奔向御风真人住处,很快到了地方。
此时这里已经被天机派弟子团团护着,即便看他这个统领过来,也不曾让路,每个人的脸上皆是义愤填膺之色。
“卢统领!我家师尊屡次相助尔等,你们却在饭菜中下毒,这是甚么道理!”
一个弟子愤怒开口。
卢龙川急道:“此事我并不知情,定会严查到底,真人现在怎样了?”
“幸亏师尊玄功通天,能压住毒素,身子并无大碍,如今正在打坐运功。”
“真人没事就好。”卢龙川狠狠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位圣上面前的红人中毒死在这里,那他也别剿匪了,直接重新操起老本行算了,反正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真人邀我过来叙话,还望通报一声。”
卢龙川赶紧道。
天机派弟子狠狠瞪他,还是入帐传话了,不多时便走出来,示意他进去。
卢龙川赶忙走入帐内,一眼便到御风真人盘坐榻上,眉头紧锁,浑身白汽蒸腾,而饭菜撒了一地。
“卢统领,你来了。”
周靖翻掌收功,睁眼开口。
“真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卢龙川急忙询问。
周靖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不久前,你麾下士卒照例送来饭食,贫道不疑有他,吃了几口才发觉不对,饭菜里面竟被人下了毒。此毒无色无味,难以察觉,药性极烈,常人服之,恐怕不消片刻便七窍溢血而亡,不过贫道已用一身法力压制了毒素,倒是无性命之虞。”
“真人无事便好。”卢龙川松一口气,随即怒道:“这定是军中奸细所为,真人且放心,我定会严查此事,揪出内鬼,审个清楚!”
周靖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
“此事便交由卢统领了,只是贫道请你过来叙话,还另有要事相告……这毒素勐烈,贫道虽精通炼丹,可并未钻研过用毒之道,只能慢慢清除,这段时日恐不能再擅用法力与敌争斗,那陈封若是再来,贫道也无能为力。”
他打算假装中毒,将计就计从战事中抽身而退。借口自己会炼丹,却不擅用毒,不管真假,对朝廷而言都是个大大的优点。
而且自己即便有呼风唤雨的神通,也一样像常人会被毒药所制,这点更能让皇帝和朝臣放心。希望暗中的敌人真觉得这招管用,以后一直用毒对付自己。
至于不能动手的时间是多久……最终解释权归自己所有。
“啊?这……”
卢龙川心神一震,立马有些慌了。
没有御风真人牵制陈封,且不说对方摧城拔寨的勇力如何厉害,单是己方的军心士气,便会不可抑制地动摇。
这些日子,陈封与真人斗法,次次都打得惊世骇俗,早已把士卒们吓坏了,根本生不出与之厮杀的勇气。
一时间,卢龙川对下毒的内奸,恨得几欲发狂,只想将其乱刀砍死。
这时,周靖重新闭上眼睛,道:
“贫道已尽人事,卢统领且出去吧,容贫道调息吐纳,专心驱除毒素。”
见状,卢龙川只得告退。
出了营帐,他已忍耐不住怒火,立马吩咐下去,控制住所有后厨做饭的士卒,再把运送饭食的人一并抓了,全部审一遍。
此事倒不难查,很快,经手过真人饭食的人都被筛了出来,再仔细审问了几次,便终于有人熬不住刑罚,招供了出来。
原来早在出征之前,便有人私下使钱收买后勤士卒,给了毒药,让他们暗害真人。
喽啰谈不上忠心,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砸下来,自然不愿拒绝,于是便替人办事。
至于幕后之人,还没有呆到向喽啰表露来历,身份不详。
但能在那个时间段动手脚的,显然不可能是龙王寨,卢龙川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多半是朝中之人所为。
为了避免军心动荡,卢龙川本想压下此事,说成是龙王寨下毒谋害。
然而天机派弟子不属于他麾下兵卒,到处宣扬实情,为自家师尊打抱不平。
没过多久,众头领一样知晓了朝中有人收买士卒暗害真人的消息,先是大惊失色,随即便是怒不可遏。
——我等在前线打仗卖命,后方的老爷们却想趁此机会铲除异己,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影响战事!这等不顾大局的谋私之人,当真是国之奸臣,面目可憎至极!
可生气归生气,但身为被招安的草寇,他们拿那些借机争权夺利的老爷们毫无办法,众头领都有一种无力感。
而得知御风真人要压制毒素,一时无法动手,众头领都人心惶惶,三军士气动摇。
实际上,就算卢龙川想隐瞒,也根本瞒不住。
因为到了第二日,龙王寨再次来攻,陈封阵前邀战,御风真人却一改往日行径,选择避而不出。
见无人出阵,陈封也不手软,直接身先士卒带兵强攻。
这一天,天王寨兵马终于切身体会到陈封的恐怖。
即便有工事防护,也被对方大枪摧枯拉朽破开,脆弱得好似朽木泥塑一般。
眼见对方在万军丛中来回冲杀,无人能挡,天王寨本就涣散的军心,更是直接崩溃。
本来还能僵持的局势,迅速急转直下。天王寨兵败如山倒,步步败退,不得不在湖阳地界四处转进,被人跟撵狗似的衔尾追杀,疲于奔命。
天王寨偌大的军势,却如一盘散沙,在陈封势不可挡的冲杀下,开始土崩瓦解,一步步遭到蚕食。
……
同一时间,京城,紫极殿。
又是一个上朝日,群臣正在商议卢龙川前些时日写的又一封求援奏折。
“启奏陛下,卢龙川被迫采取守势,剿匪之行已难继续,朝廷应当急速发兵,前去支援。”
庞洪作揖,语气沉凝。
一名大臣笑眯眯开口:“哎,庞枢密多虑了,那卢龙川与龙王寨僵持不下,正好多死伤些贼寇,待他们死得差不多了,我等再出兵,此乃渔翁得利之道,何必毛躁行事。”
庞洪沉声道:“战机稍纵即逝,若等卢龙川败退,我等再出兵,敌方气势如虹,那又如何胜之?”
“庞枢密莫要危言耸听,卢龙川麾下好歹十数万兵马,岂会轻易败走。”
另一位大臣不以为意。
皇帝点头,缓缓道:“众爱卿都言之有理,不过朕已差遣神霄风灵真人前去相助,想来卢龙川尚能坚持久战,眼下还不是出兵之机。”
他同样想继续隔岸观火,等两边打得元气大伤,再去摘桃子。
当然要是天王寨能直接平定湖阳,他更是开心,能省一大笔军费。
群臣纷纷附和,都在为这一招驱虎吞狼之计沾沾自喜,还在想着等双方两败俱伤。
庞洪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好缄口不语。
左相吕文宗笑呵呵,话锋一转道:
“说起来,神霄风灵真人实乃奇人异士,据前线回传,他的法术神通能叫天地变色、龙卷冲霄,与那陈封相争不分胜负,圣上英明神武,引得仙师效力,实乃国之幸也。”
皇帝闻言,微笑抚须,似乎颇为受用。
不过在心里,他其实多出了点忌惮,实在是御风真人在前线的表现,有些太惊世骇俗了,当真是吓人。
制衡之道,讲究牵制平衡,皇帝现在也不知能用什么事物制衡御风真人,司天监那群人,似乎在御风真人面前都不够看的。
群臣并未过多讨论湖阳之战,打算继续观望,今日很快便退朝了。
宁中君回了司天监,和尹南关起门来密谋。
“不知当前形势如何,我们收买的天王寨喽啰,是否已经对灵风子下手了。”
尹南小声滴咕。
宁中君沉吟:“算算时日,应该也差不多了,最好能直接毒杀那灵风子。”
“……那灵风子精通炼丹,真的会中招吗?”尹南有些怀疑。
宁中君眉头一挑,笑道:
“九虫噬心砂乃是我教不传之秘,本是其中一任掌教在外搜得的偏方,源自西疆蛊术,经一代代改良后更是隐蔽,无色无味,便是银针探之,也无法测出,唯有吃下才知中毒,能让人心血倒逆,眼珠爆裂,当场毙命……除非那灵风子百毒不侵,否则绝不可能毫发无损。”
“我教还有这种毒物?”尹南讶异,连他这个教中高层也没听过。
“这个药方过于邪道,所以我教先人极少动用,此次为除大敌,我才破例使用。”
宁中君颔首,顿了顿,继续道:
“即便那灵风子没被毒死,多半也要元气大伤,我已派出在外的俗家弟子,分散藏匿于湖阳周边地界,不论战事如何,只要有机可趁,便蒙面截杀,若是没有机会,便静观其变……总之,此番定叫那灵风子死在半路,绝不许他立功后活着回京!”
245 锁龙岭上
大雾弥漫,一支兵马正在山岭之间的道路穿行。
士辛们灰头土脸,有气无力,行进中无人说话。
这是天王寨的一路败兵,仅剩不到千人,士气低迷,卢龙川赫然在其中。
他一脸难以掩盖的疲态,频频观察后方与四周,戒备的样子,像是惊弓之鸟。
自从御风真人遭内好下毒暗害,那陈封腾出手来攻坚拔寨,战争形势便急转直
天王寨大举溃败,不得不边打边跑,在龙王寨势如破竹的追击下,大部队节节败退,分崩离析,有人被杀有人被擒,逃兵更是无数,化作各路败兵。
如今卢龙川身边,仅剩下孙荣、石虎等十来位头领,其余兄弟都已走散,生死不知。那御风真人,更是在兵败之时就带着弟子跑得不知所踪了。
他率领的这支兵马,是断尾求生,勉强突围杀了出来的,眼下辗转逃窜多日,已是疲惫不堪。
败至这般境地,卢龙川已知事不可为,只剩一个想法,那便是甩开追兵逃离湖阳。
他环顾身边垂头丧气的败兵,一想到天王寨偌大的势力,现在只剩下这点人马,只觉心在滴血。
数十年基业,一朝尽丧!
痛,太痛了!
"哂……”
卢龙川忽然闷哼一声,捂住肋下伤处,
"大哥,你身子还能撑住吗?"
石虎赶紧凑了过来,语气关切。
“呼……我无事。多年未见,那郭海深的武艺越发惊人,已强过我当年。"
卢龙川呼出一口气,神色复杂。
在此前一场大战中,他在乱军中与郭海深交手,敌不过对面,遭对手打伤,差点被生擒了。
许多年前,他还是绿林霸主“天王”的时候,郭海深曾去北地挑战他,五六十合不分胜负,但还是自己更强半筹
可如今,他已经老了,武艺有所退步,而那郭海深精修一堆门派的高深武学,本事爽发厉害,此消彼长之下,自己这个前任绿林第一高手,已打不过人家了。
他心中唏嘘,既感怀自身,又慨叹际遇无常,
这时,前方的大雾中,出现一座形态奇伟的山岭,地势险峻。
卢龙川赶紧号令全军止步,随即打马来到队前,小心观察,只觉眼皮子勐跳。
“前面是何去处,竟这般险恶!"
闻言,一旁的孙荣沉吟道:“我们眼下已逃至湖阳平州西南处,此地多山岭密林,我看前面那座山岭好似乌龙缠缚于山,应是当地人所说的锁龙岭。"
锁龙岭!
卢龙川心头勐然一跳,冥冥中只觉大不吉利。
孙荣继续道:“舆图显示,锁龙岭内有一小径,若能寻一向导带路,可直接穿过去,能省不少路程。出了锁龙岭便是大路,直通平州州府,再继续行军几日,就能离开湖阳地界,届时便安全了,"
卢龙川下意识排斥进入锁龙岭,道:“我看前面地形险恶,恐有埋伏,不如绕行吧?"
孙荣皱眉:“兵贵神速,若是绕行,免不得耽搁一两日,追兵一至,我们便无路可逃。我们如今只剩残兵败将,龙王寨若能赶到我们前头去,还不如直接现身堵截我等:"
"这……好吧。"
卢龙川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他派出哨探,前去附近寻找人迹,很快便找到了一个人数不到百户的小村子,多数是当地猎户
见有兵卒上门,这群村民都十分警惕戒备,纷纷拿出自家的猎弓或草叉。
卢龙川不想横生枝节,表示只想过岭,寻一个向导,
因为龙王寨在湖阳颇得人心,他相当警惕当地乡民,不敢报上自己名号,只装作一路普通的逃兵。
同时,他还仔细观察众村民神色,若发觉有异,便即刻下令屠之,
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拿不定主意。
这时,一个身强力健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沉声道:
"我乃这村中猎户,对这山林再熟悉不过,愿意做向导带你们过岭,但求兵老爷们不要伤害众乡亲。"
卢龙川颔首:“我等只求速速过岭,你若配合,我自不叨扰。"
"一言为定,容我安抚乡亲们几句,咱们这便出发。"
这年轻人点了点头,回头小声朝村民们讲了几句,像是在安慰,接着便走到了卢龙川军伍之中。
卢龙川一直在观察,没发觉异常,又问了问最近可有龙王寨的人到来,得到村民一致的否认后,便让这向导带路,一行人进了山岭。
这年轻人确实是一老猎户,在山林问行走如履平地,而且对路径相当熟稔,
卢龙川见这年轻人步展矫健,身手不俗,不由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动作矫捷,可是练过武?"
这年轻人点头,随意回答:
"小人名叫陆升,确实练过,在这湖阳地界,谁不会几手庄稼把式?特别我们这种霏打猎过活的,不练点粗浅武功,哪日遇到勐兽,跑都跑不了。"
卢龙川默默点头,倒是不奇怪。
在湖阳待了这么久,他对当地乡民的武德充沛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那陈封肆无忌惮传播武学,就连乡问稚童的绕口令,说不定就是哪个大门大派武学秘籍的口诀。
有陆升带路,这支部队行进不慢,很快便深入锁龙岭。
但见林中薄雾弥漫,树木影影绰绰,虽是白天,视线却颇为昏暗,
陆升抹了把汗,道:“沿着这条小路,再行两个时辰左右,便能赶在天黑前出岭了,"
“那敢情好。"卢龙川呼出一口气,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戒备四周,生怕有埋伏,但始终没有动静,这总算让他安心了不少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林中,忽然响起哗啦啦的声音,好似有许多人在奔跑靠近。
同时,炸雷般的喊声在林中骤然响起:
“哈哈哈,果然来了!"
“我等埋伏在此地必经之路,可算没有白等!"
"龙王寨在此,还不快快受降!"
“休要走了敌人!"
一声声喊杀炸起,卢龙川一行人瞬间惊得魂飞天外。
“什么,竟然真有埋伏!"孙荣大惊失色
队伍直接炸了锅,本就士气低迷的兵卒,根本不等头领指挥,直接朝着喊声的相反方向亡命奔逃,慌不择路,丢盔弃甲,迅速走散在薄雾弥漫的林中,
卢龙川等头领早已被陈封吓破胆,也不敢逗留迎战,转身便跑。
在他们身后,喊杀声始终如影随形,时近时远,
不知不觉问,卢龙川等人已经被追得变幻了好几次方向。
忽然间,一行人脚下踩空,惊呼着掉进一个由薄薄树叶覆盖伪装的地洞陷阱,地洞内赫然设置着短短的竹矛。
扑通扑通!
一行人急忙扭转身子躲避,但还是中了招,被竹矛刺穿,疼得大叫,血流不止。
大多数人被竹矛刺穿了四肢,至于身子则披了甲青,竹矛倒是难以贯穿,不至于直接丧命。
卢龙川肩膀和小腿被洞穿,疼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地洞的边缘处,出现了一个个身影,竟是之前的村民们,全都作猎户打扮,为首者正是此前带路的陆升。
此时这群猎户都拉弓引箭,对准了地洞中的众人。
“尔等不准乱动,否则乱箭齐发,教你们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陆升大喝开口
卢龙川大惊,随即怒道:“你们是龙王寨之人?!特地做向导,就是为了将我们引进这陷阱?!"
陆升却面不改色,沉声道:
"你想岔了,这地洞是捕兽用的陷阱,我们也不是龙王寨的人,今日就叫你栽个明白!
你们这伙败兵要找向导,事成之后,定会杀我灭口,我唯有先下手为强,
那陆升在湖阳,我们的日子比往常不知舒心了多少,你们朝廷来则,便是要夺了我等的好日子,若非你们势大,我少说也要去割几个官兵首级难受一下,正好,我缺个上山入伙的投名状,你们这伙人披甲戴盔,依我看多半是军中将领,逮住你们算是立了功,我上山之后好歹能当个头目。"
闻言,那御风气得脸皮发抖,浑身发颤。
他本以为中了敌军埋伏,没想到竟栽在一群乡野之民手里!
当真是八十老娘倒细孩儿之手!
丢人呐!
“大哥休慌,待我杀光这群愚民村夫,突国出去!"
石虎豁然起身,大声虎吼,不顾身上插着的竹矛,就要瞪着墙壁跳上地面,大开杀戒。
“放箭!"
孙荣毫不迟疑,直接松手,
嘣嘣嘣!
一阵弓弦响动,十几支箭失破空飞出,咄咄咄将石虎射成刺猬,直接气绝,睁目而死。
“二虎!"
席艺才目眦欲裂,体内涌起一股力量,暂时压下了疼痛,直接蹦起,凌空一刀斩向孙荣。
刀势呼啸生风,蕴含着切金断玉的力道。
然而孙荣却凛然不惧,拔出腰刀迎上,竟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而且还遏制住那御风的跃起之势,并将空中无处借力的对手给反压了下去。
哪怕那御风受伤不轻,身手大打折扣,可孙荣竟能挡下对方全力斩出的一刀,武艺赫然不弱,显然不是他之前所说的只会些“粗浅武功”。
那御风被一刀压回地洞,还想再度蹦起。然而下一刻,他身子忽然一滞
只听咄咄咄几声,几支箭钉入了他的后背,
却是围在地洞另一边的猎户悍然动手了
席艺才眼前一黑,好不困难提起的劲力顿时散了,浑身松软无力,用刀柱着地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吾命休矣……
那御风口中溢血,喃喃自语
陈封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了,赶紧自报家门,大叫起来
"住手!都住手!他是天王寨大当家那御风,我们都是天王寨头领,留我们一命,送到席艺那里,对你们是大功一件!"
孙荣眉头一挑,顿时欣喜笑了起来“哟呵,看来捞到了一条大鱼。”
湖阳平州某地,龙王寒的追兵正在行讲当中
陆升骑马而行,身边跟着一众头领,正在叙话讨论
“我们追了好些时日,天王寨的头领已经逮了大半,可惜始终没寻到那那御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会已经跑出湖阳地界了吧?"
洪定先沉声道。
陆升随口道:“无妨,能抓住自然好,抓不住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已俘虏了天王寨大多数人马,那那御风基业已失,即便熘走也不成气候了。"
方直摸着下巴,喝嘿道:"二哥,我算明白你为何要用离间计了,你横件那些头领,可是想收服他们?"
陆升点头:“确有此意,不过这只是其一,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对大哥有恩,所以尽量不害了他们性命。"
卢龙川叹了口气:“唉,两军对坐,本应生死勿论、各凭手段,二弟却还想着替为兄报恩,以全道义,实在令为兄惭愧。若是他们不愿归降,那二弟你也莫要顾及我的颜面了,该杀就杀吧。"
"到时再说,"席艺没有回应。
这时,段云峰忽然冷笑一声,道:“要不是郭海深真人被奸细下毒暗害,我们也没法胜得这么紧张,那群朝堂上的奸臣狗官净会窝里斗,还真没看错他们。”
闻言,众人不禁面露嗍笑
他们本来好奇御风真人为何忽然不出阵了,如今俘虏了大量敌军,自然打听出了情况,对朝廷越发不齿。
为了争权夺利,自己人背刺自己人,反倒便宜了他们这些外敌,
众人只觉得朝堂之上的老爷们越发没救了,心生鄙夷
“这就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啊。”方真摇头晃脑
这话是这么用的?卢龙川挠头,
段云峰顿了顿,随即语带惋惜:“可惜,教席艺才真人从乱军中跑了,等以后他缓过劲来,又能牵制寨主,是个劲敌。要是能趁虚而入将他抓住,就能斩去狗皇帝的左膀右臂。"
“对啊。”方真附和,随即坏笑道:“不过郭海深真人家底真丰厚,竟然带了那么多金银财宝,最后都便宜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带这些财物出征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一边打仗一边享受吗?”
闻言,席艺打断对话,插嘴道:
"行了别想有的没的,先追那御风再说,"
众人纷纷应是。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骑哨探从前方奔来,大声道!
“报!前方有一群乡民拦路,为首者自称孙荣,说是锁龙岭下的村民,抓住了那御风等一众天王寨头领,要向我们献俘!"
众人闻言,登时面色一变,吃惊好奇
卢龙川惊了:“那席艺才栽在了一群村民手里?真的假的?"
陆升眉头一挑,哈哈大笑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兄弟们,随我一起去问候卢大统领!”
246 断义与归顺
这些天王寨头领人人带伤,灰头土脸,其中卢龙川更是不省人事,被放在担架上,伤口只粗浅包扎过,还在慢慢渗血。
方真吓了一跳,诧异道:“哟,他怎地伤得这么重,这都要死了吧?”
这时,一旁的陆升上前两步,抱拳道:
“诸位头领放心,这卢龙川命大,未伤到要害,我等已给他敷了草药,多半是死不了的。”
众人闻言,纷纷扭头看向陆升,脸上升起惊奇之色。
“好汉子,便是你带着一群乡勇抓住了卢龙川?”
“不错,在下正是陆升。”
陆升点头。
方真兴致大涨,催促道:“快说说,你是怎么抓住他的。”
众人也是兴趣盎然,都好奇卢龙川是怎么栽在一群乡民手里,还被捶得奄奄一息的。
“好教诸位头领知晓,这卢龙川路经锁龙岭,要寻一向导……”
陆升将过程娓娓道来,语气不卑不亢。
听完,众人不禁刮目相看。
郭海深忍不住赞道:
“卢龙川虽是败兵,却也有数百人之多,非一般乡勇可敌,陆兄弟却凛然不惧,看破敌方军心浮动,用疑兵之计假扮我龙王寨伏兵吓散士卒,再引诱敌方将领慌不择路掉入陷阱,可谓是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端的是一条好汉!”
陆升立马抱拳,朗声道:“郭二当家谬赞了,实不相瞒,我对龙王寨倾慕已久,听闻朝廷来攻,一直想尽绵薄之力,如今恰逢机会,便自作主张拿下这支败兵,想做个投名状上山入伙,与诸位好汉聚义!”
“好!”陈封叫了一声好,随即颔首道:“陆兄弟擒获敌首,此乃大功一件,便请上山坐一把交椅。”
陆升喜出望外,大声表态:“愿为寨主效犬马之劳!”
人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纷纷接纳了新头领。
陈封转头看向卢龙川等人,眼下状态还算不错的只有孙荣一人。
“尔等可有话说?”
孙荣闻言,苦笑开口:“陈寨主,我们认栽了,还望遣医师救治我家统领,暂行保住他一条命。”
“可以……把他们带回山寨,再行处置。”
陈封随意点了点头,让部下将一群俘虏押进队伍里。
……
一行人追击便是为了抓捕敌首,如今目标已成,便立即班师而回。
回了龙王寨,陈封也不耽搁,召见俘虏的所有天王寨头领。
除了卢龙川一行十几人外,还有数十个头领早已被俘获。
有的是战场上直接被擒,有的是走散后被追击抓住,加起来共五十多个头领,占了天王寨半数以上。
至于其余的头领,死的死逃的逃,已没了下落。
大厅内,一干天王寨头领被押了进来,个个垂头丧气。
龙王寨所有头领各坐在自己的交椅上,炯炯有神盯着这群俘虏。
陈封面无表情,随意开口:
“来人,给诸位头领松绑。”
话音落下,立马有喽啰上来松开天王寨众人的绳子。
众人脸色变幻,但即便重获自由,也压根不敢反抗。
他们都知道陈封的本事,这人就好似一根定海神针,镇住了他们心里的波澜。
卢龙川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仍然虚弱,主动开口:
“陈寨主,我等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神态落寞,背嵴句偻显出老态,因为失了基业,已是心灰意冷。
闻言,不少天王寨头领也纷纷叫喊起来,都一副康慨赴死的样子,只觉成王败寇,绝无幸理。
不过,他们也没对陈封恶语相向,虽然惨败被抓,可他们败得不敢不服,陈封的武勇早已慑服了他们。
项天杰却是没有开口,心里不是滋味。
他一直被卢龙川关在牢里,没在战场上被擒,而是天王寨大败时,无人来管他,他在牢房里被捉,直接转到了龙王寨的牢里,全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陈封环视众人,等他们安静点,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天王寨也曾是绿林豪杰,却甘当朝廷走狗,多年累积的名望一朝尽丧,在绿林里人见狗嫌,不知尔等拿曾经的绿林同道作升官发财的踏脚石时,可有一丝一毫的惭愧?”
此话一出,不少头领面露羞惭。
卢龙川脸皮一抽,闷闷道:“陈封,你胜便胜了,还要羞辱我等作甚,干脆点砍了我们的脑袋就是!”
陈封却摇摇头:“无论如何,天王寨对我大哥有恩,我可以放诸位一马,让你们回去。”
众人一愣,随即瞪大眼睛,大感意外。
自己这伙人都被一网打尽了,对方还愿意放虎归山吗。
郭海深脸色微变:“二弟,我……”
陈封摆摆手,制止他说话,正色道:
“我不仅不要诸位的性命,还给各位另一个选择……留在我寨入伙,重归绿林,挽回一世英名。”
众人脸色一变。
项天杰沉声开口:“你要招降我等?”
陈封点头,也不遮掩:“不错,尔等虽受朝廷招安,但经了这两年,朝廷命官是什么嘴脸,应当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包藏祸心,想着狡兔死走狗烹,让我们两败俱伤,如今你们大败亏输,回去之后没好果子吃。”
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陈封继续道:“诸位都曾是绿林好汉,顶天立地的豪杰,若仍想回去巴结奸臣狗官,攀附权贵,作践自己,我不拦着。若愿意留下,随我们共襄盛举,便归顺于我。”
不等众人回应,他顿了顿,指着卢龙川,语气冷了下来:
“但唯独不包括卢统领,你亲率天王寨投身朝廷,又来攻打我等,害了我们许多儿郎性命,不杀你就不错了,自不可能将你留下。陈某耻于与你为伍,过几日你便给我滚下山去,别在爷爷面前碍眼。”
卢龙川脸色陡然涨红。
刚才听到陈封的提议,他心思也活络起来,还在思忖着要不要答应,没想到对方直接表态唯独不要自己,鄙夷之意溢于言表。
见状,天王寨众头领面面相觑,神色犹豫。
他们对留在龙王寨这一选择,也是有些心动,如果卢龙川答应下来,那他们也不假思索立即入伙……可陈封摆明不要卢龙川,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是为全多年兄弟义气,跟着卢龙川回朝廷?还是割袍断义,不再跟随卢龙川,径自留在龙王寨?
卢龙川咬了咬牙,心知对方不接纳自己,便破罐子破摔,喝问道:“陈封,你如今势力已成,究竟有何企图,莫非想一直占山为王,祸乱天下?”
陈封看他一眼,忽然起身,对在场众人大声道:
“众位兄弟,我入湖阳以来,单单为民伸冤便成了百姓口中的青天老爷,又将许多土地分给农夫开垦,叫耕者有田,少了苛捐杂税,他们便感恩戴德,不必卖儿卖女,能过个不饿死人的冬天……仅是如此,便好过这世道下大多的百姓,可见官府压迫欺辱至何等境地,怎能不生滔天民怨?
当今世道,那些权贵豪绅视草民如猪狗,搜刮民脂民膏,吸食血汗,损公肥私,枉顾草民生死,又无人能奈何他们,于是越发变本加厉。我啸聚山林,正是为了替天行道涤荡乾坤,屠尽这些对民夫敲骨吸髓的世家门阀、权贵豪族。
不管是什么地主豪强,还是王公贵族,见则杀之,也教他们晓得,不是披了一身官皮,就能高人一等,骑在人头上拉屎撒尿,我等草芥照样能让他血溅五步!”
卢龙川脸皮一抽:“莫非你当真想造反?这是大逆不道之事!”
陈封大手一挥,喝道:
“朝廷是你老子不成?有何不敢逆之!既然朝廷将我等视作谋逆,我等好汉来日便是真的揭竿而起又有何惧?”
“哥哥说得好!”
众人听得情绪激荡,纷纷叫好。
如果放在建寨初期,他喊出谋逆之言,或许不少头领会心生顾虑。
可经过这几年的熏陶,再加上连战连胜的信赖,如今陈封喊出造反,众人也根本不慌了,对朝廷正统的敬畏与向往已经没了七七八八,可谓是一帮子无法无天之辈。
不少天王寨头领也瞠目结舌,第一次听到陈封亲口讲述自身志向,只觉胸中热血涌动,被这番豪情所感染。
他们也大多是贫民出身,先天便不喜当权之人。
骚动了一阵,项天杰忽然一咬牙,好似下定了决心,大步出列。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卢龙川抱拳,缓缓道:
“卢统领,我追随你南征北战十数年,向来唯你马首是瞻,曾经你侠肝义胆,是个豪杰,我甘愿为你牵马执鞭。后来天王寨越来越大,你说要带兄弟们接受招安,我虽不乐意,但也听命行事。
可自从招安后,你便越发蝇营狗苟,攀附权贵,巴结奸臣,在我眼中,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王了。此番随你出兵湖阳,九死一生,折了这么多弟兄,已全了义气,仁至义尽,从此之后,我不再追随于你,今日便撕袍断义,与你再无瓜葛!”
说罢,项天杰撕下一块袍子,掷于地上。
不等众人回过神,项天杰转向陈封,抱拳沉声开口:
“陈寨主乃当世豪杰,我愿留在湖阳,做陈寨主帐下一小卒!”
“你、你……”卢龙川愕然,气得哆嗦,指着项天杰。
这一刻,他几乎认定,这项天杰却是就是那通敌的叛徒!
见有人带头,又有几个相熟的头领对视一眼,豁然出列,齐声道:
“我等早不想当朝廷走狗了,愿为陈寨主效劳!”
很快,越来越多头领站出来,表示愿意留下。
不少人本来就佩服陈封,内心也不乐意招安,如今思忖利弊之后,都绝了回归朝廷的心思,干脆重新落草为寇。
这些人做出这种选择,里面也有离间计生效的因素,他们仍然记得当初的“朝廷密信”——经过兵败后大起大落的变化,他们越发觉得看清了卢龙川,就是在拿兄弟们的性命做他升官的踏脚石,早已离心离德。
一时间,场面好似卢龙川众叛亲离,一个个头领与他割袍断义。
仅剩孙荣等十来个头领面露踌躇,仍然站在卢龙川身边。
“兄弟一场,你们竟然绝情至此……”
卢龙川嘴唇颤抖。
勐然间,他两眼一翻,扑通一声直挺挺倒地,竟是气急攻心,加上伤势未愈,径直晕了过去。
陈封脸色不变,摆了摆手道:“来人,将卢统领抬回去,等他伤养得差不多了,就把他赶下山去!”
已表态归顺的众头领看卢龙川这副模样,也是暗自唏嘘,默默摇头。
人是会变的,这样的首领,他们已不想再为之效力了。
紧接着,他们看向陈封,眼中神采变幻。
这样的绝世勐男,不知多少年才出一个,跟着此人,说不定会是另一番光景。
70
247 截杀
天王寨大败的消息,如飓风一样刮过,传遍湖阳与周边地界,让无数关注战事的当地显贵大惊失色,叫苦不迭。
他们本指望朝廷降下天兵,平定民乱,剿灭这群无法无天的暴民恶匪,还他们一个安稳世道,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害怕那陈封上门。
然而受招安的天王寨不仅败得一塌涂地,还给龙王寨缴获了一大堆兵马物资,使其根基更加雄厚,如附骨之疽难以剔除。
以往龙王寨休养生息,少有动作,如今被朝廷派兵剿匪惊动,轻易击溃了来袭的兵马,谁也不知会不会携大胜之势打破州府,以图报复。
一时间,湖阳与周边地界的官员豪族人人自危,陈封之名可止小儿夜啼。
……
湖阳边界某地。
一支数十人的小规模队伍,正沿着道路缓缓而行。
队中没有货物,并非行商,只有一辆马车,被簇拥在中央,看样子像是护送的卫队。
实际上,这是一支逃难队伍,随行人员全是天机派弟子。在天王寨兵败之际,他们来不及收拾细软,便在御风真人的指示下直接跑路了。
因为御风真人乃是龙王寨追击的重点,众弟子为了避免走漏行藏,防止被乡民通风报信,便全都脱下道袍,换上朴素衣装,假扮护卫一路朝湖阳外撤离。
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周靖探头出来,观察外面的景色。
“走到什么地方了?”
旁边一个弟子赶紧凑过来,答道:“师尊,我们已到了湖阳边界,只要再行两日,就能抵达江春,届时便能乘船北上返京。”
“江春吗……不错。”周靖点点头。
这名弟子欲言又止,小声问道:“师尊,你的身子……”
“毒素还有些残余,仍需调养一些时日,你们只管赶路便是。”
周靖随意说完,便重新拉上了帘子。
众弟子闻言,心中无奈。
若是师尊恢复了状态,那他们就有底气了,不用再像现在一样担惊受怕,生怕龙王寨追上来。
马车内。
周靖保持着盘腿调息的姿势,上身却是懒洋洋靠着车壁。
“也不知道陈封那边招降的怎么样了……”
周靖心头滴咕。
他一直在比尔身上,始终处于跑路状态,现在倒不知道龙王寨追击卢龙川等人的进展。
按照他的估计,天王寨被打散了,陈封那边至少能捕获几十个天王寨头领。
虽然自己没有亲自操控去劝降,但已经给过了指示。以四号使徒陈封如今的同步率,想必能完成得不错,等下次穿梭时查看日志,就能知晓具体结果。
“说起来,陈封这次大胜,麾下再次壮大,朝廷若再行征讨,多半只能调遣边军了,等休养一段时间后,也差不多能正式揭竿而起了……”
周靖暗自盘算。
这几年,陈封造成的影响基本成型,起事的时机将近成熟。
而主世界交汇的时间点,大概在两年内,在各国探索局到来之前,自己最好正式起义,造成时势。
龙王寨中,钱粮兵马都有一定存货,朝廷就算想全力反扑,也能够抵挡。
而且自己这次还客串了一把物流队长,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财富转移,提供了一波创业资金。
以陈封在湖阳的势力与影响力,只要起事,就能直接割据一方,估计除了【天街踏尽公卿骨】以外,其他四个人生目标都能直接完成,大大增加进度。
“一旦揭竿而起,各地群起响应,多半会有效彷之人,演化成群雄争霸的局势……而按照封建王朝历史规律,第一个喊出造反口号挑起乱世的,多半笑不到最后。”
周靖摸了摸下巴,倒不是太在意。
只要杀尽世家门阀,陈封这一号使徒基本就能功成身退了,争天下不是这个使徒的人生目标,最后谁能坐江山,他其实无所谓。
所谓首倡必谴、殿兴有福,不为争天下而造反,乐意当个首倡者的,更为纯粹些。
况且,资质这么雄厚的使徒,就算侥幸得了江山,被绑在皇位上也是一种束缚和浪费,而且还违背了路线。
在他的理解里,陈封的名号,应该是一把刀,而不是一顶王冠。
“如果有人争霸,那就让他们争去,我当个乱杀的搅屎棍就够了,管他是朝廷还是群雄,谁接受世家门阀投效提供庇护,我都照打不误,便是成天下公敌也无所谓……”
周靖摇摇头。
他暂且放下此事,思索起比尔这边的状况。
自己在前线表现如此惊人,回京之后,定会遭人敬畏忌惮猜忌,不过有自己假装中毒,证明自身不是万能的,也减少皇帝的疏离与戒心。
虽然比尔的手段在当地人看来近乎于神仙,但上位者不会喜欢一个没有弱点的人,自己适时透露些“弱点”出去,才能让人用得安心些。
而且,有中毒的借口,自己又能摆脱战事失利的责任,就算有人想借题发挥,也很难奈何自己,一举多得。
说起来,下毒暗害自己的正是朝中某人,可惜没有在奸细口中问出来历,不知是哪位权贵要加害自己。
周靖心里盘算,朝中和自己存在直接仇恨的人倒是没有,最多是因为利益而敌视自己。
其中矛盾比较尖锐的,只有清流、太医馆和玉鼎教。
清流自不必说,整日里哔哔赖赖,称他是妖道也不是一两天了。
而太医馆和玉鼎教,与自己则是同行之仇。
太医馆的恩怨难以启齿,周靖不是很想回忆,一群医师没权势,基本不会是他们。
所以最有可能对自己下手的,还是执掌司天监的玉鼎教,不过也不排除有人鱼目混珠。
“玉鼎教……会是这帮吊人下毒吗?捧杀我上前线的,也是他们。”
周靖脑中闪过监正宁中君仙风道骨的面容。
双方前段时间虽相安无事,但玉鼎教视他作威胁的态度,未曾改过。
他眯了眯眼,代入幕后之人的角度,思索该如何处置当前的局面。
如果自己活着回去,皇帝势必问起败走的原因,自己当然会提起毒药之事,那么对幕后之人而言会很麻烦。
所以对于幕后之人而言,要么隐蔽下去,装作清白,要么做的干脆点,直接不让他回京……
就在陷入思索之时,周靖忽然耳朵一动,听见密集的箭失破风声。
另一边,马车外。
队伍缓缓行进,道路两旁的树林中,忽然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打了众弟子一个措手不及。
众弟子大惊失色,急忙躲避,惊怒大叫。
“有埋伏!”
“小心!”
箭雨夹击。
咄咄咄!
一支支箭钉在马车车壁上,拉车的马匹当场就被射成了刺猬,六七个弟子躲慢了,被当场射死,其余人也多有受伤。
“杀!”
暴喝声响起,下一刻,树林中蹿出一两百个蒙面人,快步朝马车冲杀而来,目标明确。
“保护师尊!”
众弟子忍着伤势,拔出兵器,围着马车据守,迎战这些蒙面人。
这些蒙面人个个身手不俗,精通武艺,却看不出何门何派,而天机派弟子得传清凉山武学,也不是庸手,双方很快便厮杀成一团。
然而,众弟子以寡敌众,虽奋勇拼杀,却仍是力有不逮,难以阻拦蒙面人的行动。
趁在场护卫被缠住,为首的蒙面人头领径直逼近马车。
“休要伤我师尊!”
在天机派弟子目眦欲裂的注视下,蒙面人头领我行我素,用刀挑起帘子,直接露出了其中盘坐的御风真人。
周靖面不改色,平静注视着他,澹澹开口:“是何人要害贫道性命?”
“嘿,真人莫怪,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去了阴曹地府,可别惦记小人。”
蒙面人头领目露凶光,悍然拔刀直刺周靖心口。
要不是御风真人中毒,他们也不敢来截杀行刺,幸好这道人眼下无法动用法力,虎落平阳,任他们欺凌下手。
一刀刺出,蒙面人头领心中惋惜。
御风真人一身术法惊世骇俗,他自然眼红贪婪,想逼问出法门……只是这道人本领众多,让人忌惮无比,他担心夜长梦多,还是决定忍痛直接杀了。
这呼风唤雨的本领,恐怕就此成了绝唱……
然而就在这时,刺出去的刀,竟陡然停住了。
蒙面人头领一愣,愕然看去。
只见御风真人两指捏住了刀刃,好似铁钳一般,让他夺不回来。
啪!
周靖双指用力,直接拗断了刀锋。
紧接着,他探手成爪,一把抓掉了蒙面人头领的面巾,身手快得惊人。
蒙面人头领惊骇欲绝,赶忙要抽身暴退。
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一滞,感到一股牵引力将他吸向周靖,接着被人扣住脖子,捏开嘴巴,往口中塞了一颗丹药,强迫吞了下去。
不等他想继续动作,手脚忽然不听使唤,扑通一声栽倒在马车上,只剩满是惊恐的眼珠子,还能滴熘熘乱转。
“吃了我的痹痪丹,盏茶功夫别想动弹,乖乖趴着,待会贫道再来炮制你。”
周靖扔下蒙面人头领,驭风直接杀入阵中。
他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势,只是卷起一片片风刃,击伤一个个蒙面人。
见状,其余的蒙面人登时大乱,他们本就是趁虚而入截杀,此时发现御风真人恢复,一下子就慌了神。
“师尊法力通玄,已经恢复了!”
天机派众弟子精神一振,立马转守为攻,补刀一个个受伤的敌人,
战斗没持续太久,这伙截杀的蒙面人迅速溃败,丢下一大堆尸体和伤员,仅剩二十来人逃了,还是周靖特意放走的。
剩余的弟子控制住还活着的敌人,摘下他们的面巾,然而却根本不认得。
“师尊,这伙人是什么来路?”
“问问便知。”
周靖心中大概有数,不过还是来到蒙面人头领身边,喂他吃了解药,随后提到一旁审问起来。
“你休想从我这儿得知任何事情!杀了我!”
蒙面人头领死不开口,还想咬舌自尽,却被周靖阻止了。
见这人一副死士的样子,周靖却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一卷针包,抽出几根银针,面无表情:
“贫道不愿沾染血腥,只是你来截杀我,贫道也饶你不得,让你开口却是不难。”
说罢,他抬手连拍,将一根根针插在对方的脑袋、脖子上。
不多时,这蒙面人头领宁死不屈的神色,渐渐变得呆滞起来,口中流出涎水,嘴巴无意识张合,阿巴阿巴个不停,好似个傻子。
做完这一切,周靖才开口询问,这蒙面人头领变得有问必答。
很快,周靖便得到了答桉,毫不犹豫一指点在此人的心脉。
噗!
这头领浑身一震,软倒在地,已然死于非命。
“还真是玉鼎教……宁中君是吧。”
周靖目光闪烁。
他没想争夺司天监的主导权,可这玉鼎教不依不饶,不停暗算,想将他置于死地。
这群人一而再招惹自己,虽然没什么危险,但着实是讨厌。
“玉鼎教受宠这么多年,香火旺盛,应该家底很丰厚吧……看来该向他们征收一笔创业贷款了。”
周靖心里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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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商议与发兵
在周靖赶路之际,剿匪失利、前线大败的消息,由驿卒快马急传,终于送到了京城。
得知天王寨大败,近乎全军覆没,京中掀起轩然大波,满朝文武皆震动,大惊失色。
这一日上朝,朝臣激烈讨论,纷纷抨击卢龙川统兵不利。
“卢龙川此人才干平庸,无能至极,竟败得如此干脆,匪寇便是匪寇,当真是不堪大用!”
“早知如此,当收了此人军权,派朝廷大将统帅兵马,也不至于一战覆没!”
朝臣群情激奋,大肆批判,语气愤愤,一个个激动的好似恨不得亲自上场一样。
虽然他们没带过兵,也没见过战场,但不妨碍他们觉得自己是行家,高高在上怒骂卢龙川统兵无能,充分体现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他们纸上谈兵的预想中,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双方两败俱伤,不仅成功剿匪,还能削弱卢龙川手下兵马,一举两得。
一旦双方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继续僵持,事态生变失去掌控,他们便气急败坏。
卢龙川败得太彻底,坏了朝廷的布局,朝廷本想坐收渔翁之利,现在不仅算盘落空,还赔了一把米,让心腹之敌壮大。
念及于此,朝臣一边对卢龙川不满,一边又对事态感到不安。
枢密使庞洪没有开口,冷眼看着丑态毕露的群臣,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他一直支持早点出兵,但这些朝臣不以为意,觉得形势还在掌控,又想讨好皇帝节省军费的喜好,所以总是反驳他,认为可以继续隔岸观火占便宜。
而战事瞬息万变,如今的走势急转直下,正如他当初预判的那样,贪心不足的下场便是彻底玩砸。
庞洪发自内心看不上这群又菜又爱指点江山的同殿文官,但皇帝当初是支持对方的,所以他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嘲笑之意,只是低头不语。
龙椅上,皇帝听着群臣马后炮的言论,如何不知道这群玩意在甩锅,脸色难看至极。
秦松咳嗽一声,出列道:
“战事失利,那卢龙川自然难逃其咎,只是他当下生死不知,说之无用,天王寨左右不过是招安来的匪寇,即便败亡,对朝廷也不算伤筋动骨。事情分轻重缓急,眼下该商量的,应是如何处置这陈封。”
皇帝脸色缓和了一些,颔首道:“秦爱卿所言不错,那陈封祸国殃民,诸位可有计策破之?”
群臣立马闭嘴,缩颈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老二,好似全成了沉默的木凋泥塑。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有良计?”
皇帝语气不满。
他随即看向庞洪,沉声道:“庞爱卿,你是知兵之人,可有高见?”
听到皇帝亲口点自己的名字,庞洪才开口,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
“回禀圣上,贼寇以战养战,缴获天王寨遗留,势力越发壮大,若任由他们消化所得,日后更难对付。依臣之见,当立即抽调边军精锐,再从各地州府抽可战之兵,从数路进军,合战剿匪……如今贼人刚经历大战,还未全然恢复,应趁此机会,以雷霆攻势击之,不给贼寇喘息之机。”
皇帝闻言,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见状,庞洪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朗声道:
“三军统帅,臣保举一人,乃是益国公马成后人,唤作马震,现任濮州防御使,宜、鲁州镇抚使,自幼通读兵书,弓马娴熟,谋略过人,统兵有方,乃是一员帅才。”
皇帝眼神一亮:“既是开国名将后人,定然本领不凡!”
群臣顿时窃窃私语,小声讨论起来。
这马成是大夏开国将领,同样也是以武勇闻名于世,胆略兵法也是上上之选,马家一直是大夏的累世将门,勋贵望族。
庞洪作揖,趁热打铁,继续道:“臣再保举二人辅左统帅,其一名为黄平,济阳候后人,任齐州兵马统制,治军极严,武略不凡。其二名为宇文彦,善德候后人,任弘武军承宣使,擅奇策,晓阴阳。此二人,皆是当朝名将,自不是卢龙川之流可比拟的。”
皇帝抚须点头,听到当朝有将才,颇为欣慰。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答应出兵呢,怎么就聊到统帅的人选了?
“出兵一事,朕还未定夺,且再议之……”
派天王寨剿匪,开销还在接受范围内,所以皇帝并不反对,可朝廷亲自发兵大举讨伐,军费开支是个天文数字,不禁让他有些犹豫。
然而话音刚落,庞洪直接跪下了,激动道:
“陈封此人,狼子野心,不尊王法,有朝一日必危及社稷,绝不可再听之任之。今卢龙川大败,唯有朝廷发兵才可征讨,一劳永逸除了此害!否则匪乱蔓延各地界,裹挟民心,便会动摇国本,天下将乱!”
闻言,立马就有大臣跳出来怒斥:
“大胆,你竟在圣前危言耸听?!圣上治国有方,那陈封不过一时的癣疥之疾,怎能危及社稷?你莫非在暗指圣上不得民心,居心何在?”
皇帝皱了皱眉头,斥责大臣住嘴,安抚庞洪道:
“庞爱卿且起,朕知你一心为国,赤胆忠心。”
庞洪这才谢恩起身,只是仍深深作揖。
皇帝沉吟一阵,还是忍着肉痛,颔首道:“庞爱卿言之有理,这陈封乃朝廷大患,不可放任,该出兵剿之,此事朕允了。”
“陛下圣明!”
庞洪赶紧行礼,心里舒了一口气。
不打仗就没军功军费,磨了这么久,皇帝终于松口愿意出兵,总算轮到自己捞油水了。
他不禁暗暗腹诽……现在才知道出兵,早干嘛去了?还不如和天王寨一起征伐呢,胜算更大些。
队友被灭了,才知道出手,这就是贪婪短视的结果!
满朝文武,在他眼中尽是无能之辈!
当然了,庞洪自知不是忧国忧民的忠臣,但至少他心里有数,捞钱归捞钱,打仗还是要赢的。
因此,庞洪再度开口,正色道:
“那陈封勇武惊人,朝廷发兵若要胜之,还需有一人相辅。”
“谁?”
“自然是神霄风灵真人。”
庞洪老实回答。
他见了这么多陈封的战报,仍想不出如何破之,没有自信到凭借名将统兵,就能解决这个非常理的天下第一高手。
所以顺理成章的,庞洪瞄上了此次战事中表现惊世骇俗的御风真人,认为只有带上这个“兵器”,才能牵制住陈封这个点,防止对手动用势如破竹的斩首战法。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见状,秦松体察君心,赶紧作出一副担忧之色,好似体恤君主一样,无奈道:
“卢龙川大败,全军逃散,神霄风灵真人也下落不明,眼下说这些还太早了。不过真人本领高强,吉人自有天相,应当能化险为夷。”
皇帝闻言,不禁叹了口气,也面露忧虑。
出征前,御风真人向他保证过,无论战事如何,都有全身而退的本领。
可当前线真的败了,皇帝仍不免提心吊胆,害怕这位炼丹宗师回不来了,下意识排斥再让御风真人冒险,恨不得永远把他留在京中,当个笼中雀。
如果真人是女的就好了,他直接收入后宫,啥事都解决了。
这时,宁中君忽然出列,皱眉道:
“启奏陛下,臣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皇帝一怔:“爱卿何意?”
宁中君语气疑惑,抛出问题:“那陈封恶蛟化人,神霄风灵真人用仙家手段,一直与其分庭抗礼,这才使得两军僵持不下,可怎么忽然之间便败了?”
群臣纷纷蹙眉,交头接耳。
御风真人与陈封交手的场面,他们早已从战报中听闻,心中自然震撼。
事实上,他们认为双方能长久僵持,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御风真人的仙家手段,能让天王寨不至于迅速被敌方攻克。
可却没想到,卢龙川忽然间败了,御风真人不知为何,突然沉寂下去。
因为战报还未传回,朝堂众人不知道其中细节,心中都有着疑虑。
这时,一位清流冷声开口:“此事须得严查,若是神霄风灵真人怠慢了战事,导致前线兵败,那他要负起战事失利的罪责。”
皇帝皱眉,呵斥道:
“胡言乱语,真人屡次力敌陈封,朕觉有功无过,怎成了罪责?”
见皇上旗帜鲜明给人家撑腰,清流们立即偃旗息鼓,不再背后说人坏话恶意针对。
宁中君闻言,立马附和道:
“神霄风灵真人此行虽未能镇压这头恶蛟,不曾破了此劫,但也立下汗马功劳,确实该有所封赏。”
皇帝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暂且不提这个话题,群臣对朝廷发兵之事又商议了一阵,这才退朝。
宁中君跟随朝臣走出大殿,心中暗自盘算。
他虽然没看到战报,但基本能确定,必是灵风子出了问题,才会导致卢龙川突然兵败,多半是买通的人成功下毒了。
要是直接把灵风子毒死了,自然是最好的,即便不成,灵风子也可能兵败落在龙王寨手里,遭自己借刀杀人。
再不济,自己还派遣了一群死士作为后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动手。
在宁中君看来,灵风子活着回京的几率,已经很低了,所以他不介意在朝中捧一手灵风子的功劳,做点遮掩。
“呵,灵风子绝无幸理,大敌已除。”
宁中君嘴角微勾,心中愉悦。
然而,他压根没高兴多久。
只短短半个多月后,那御风真人,便毫发无损回到了京城,立刻惊动朝野。
而那卢龙川,带着仅剩的兄弟,一路狼狈跋涉,前后脚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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