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收服
一段时间前,虎头山营地。
月光清冷,山风寒凉。
营地内颇为安静,虎头寨的人马并未睡下,而是带着兵器小憩,处于待命状态。
主帐内,虎头山四位头领,以及郭海深、方真两人,正围着火盆低声商议着情况。
“二弟走时吩咐了,若他得手,敌方主寨定然生乱,要我等时刻准备接应,也不知此刻怎样了。”
郭海深伸手烤着火,闷闷开口。
洪定先沉声回应:“儿郎们正养精蓄锐,随时可出击,不过只怕不适应夜战。”
众人敲定的计划中,由周靖前去潜入斩首,一旦拿下敌方头领,黄荡山便群龙无首,届时让主寨生变,分寨则必定人心惶惶。
而他们这两千多人马则伺机而动,等对手乱起来,便立即攻打分寨,不求一定攻破,只要牵制或堵门,便能让分寨无暇他顾,从而照应周靖的行动。等周靖那边彻底解决,就能以极小的伤亡,兵不血刃拿下黄荡山。
彭进摸着自己的红胡子,笑道:“陈封哥哥武艺通神,此番自然手到擒来,白天那许贵小看于我,待他被捉了,我定要好好耍弄他。”
“莫要轻敌了,我们多次与黄荡山交手,那许贵让我们吃了不少亏,说不定憋着什么计策。”洪定先皱眉。
彭进摆摆手,不太在意,随口道:
“洪兄弟莫要涨他人志气嘛,那许贵眼下能有什么计策?我们让儿郎们做好了准备,又时刻盯着他分寨大门,一有动静就能立刻察觉,难不成他这样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偷袭我等?”
哗啦啦!!
然而他话音刚落,帐外陡然响起一片混乱惊呼声。
“后门有人杀进来啦!”
“敌袭!敌袭!”
“是谁?有多少人?!”
众人脸色悚然一变,急忙出帐。
只见一波敌人毫无征兆从后门闯入,正在营地里四处冲杀,点燃一座座帐篷。
守卫营地后方的岗哨都被悄然拔除,竟无一点提前警报。
虎头山贼兵大多注意着前方,突然遭人踹了屁股,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幸好为了随时出击,虎头山人马没有睡下,兵器全在身上,倒不是毫无防备,所以没有一下子炸营。
只是,虎头山人马待命的目标是为了出击接应,并没有被头领告知今晚要防备遇袭的可能性,所以毫无心理准备。
而且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手,众人还是产生了惊慌骚乱。
两千多人遭到袭营,有人惊叫跑路,有人奋起反击,失去指挥,各自为战。虎头山贼兵少有操练,军伍素养不如正经军健,一乱起来,就如同无头苍蝇。
彭进等人出身草莽,也未细致学过什么兵法,营寨工事、岗哨安排等行军事务都做的颇为简陋,一遇到袭击,弊端破绽便暴露无遗,一时间手忙脚乱。
“是黄荡山的人马?他们是从哪蹿出来的?!”
彭进脸色骤变。
郭海深断然喝道:“定是抄了小路!别管其他了,先收拢部队平息混乱,不要再让这些人继续杀伤儿郎们!”
闻言,众人急忙行动起来,大声呼喊,收拢混乱的部队。
然而还不等虎头山的人调整过来,前方黄荡山分寨的大门吱呀打开。
轰隆隆——
密集脚步声响起,只见两三千黄荡山贼兵哗啦啦倾泻而出,正面朝着虎头山营地冲杀而来。
“随我冲!”
于振兴奋呼喊,手持一柄单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他是黄荡山头领,屠夫出身,诨号“摔牛手”,以力气见长。
见状,虎头山众多贼兵登时乱上加乱,惊慌失措。
“别乱!结阵迎击!”
彭进等头领见势不妙,不得不分出心思应对,一番疾声呼喝,才在混乱中组织起了稀稀拉拉的人手,在正面抵抗大股敌军的冲击。
不多时,两三千黄荡山贼兵,便从正面轰然杀入了虎头山阵营。
“杀!”
喊杀声震天响。
双方豁然接战,进入白刃厮杀。
虎头山部队被两波敌军包夹其中,腹背受敌,虽不算一触即溃,但也是人仰马翻,下意识收缩阵型硬扛,形势危急。
“哈哈哈,小的们随我冲杀!”
于振狂笑,刷刷砍倒两个喽啰,兴奋叫喊。
旁边方真离得最近,注意到敌方头领,立刻暴喝出声:
“混账,我来会你!”
说罢,他飞身而起,手持铁头棍砸翻几个敌人,直奔于振杀去。
“来得好!”于振不认得方真,凛然不惧,奋起迎击。
两人飞速靠近,很快便交上手,丁零当啷斗成一团。
刀棍纵横来往,连续互噼,发出砰然巨响,震动不休。
“这个生面孔好大的力气!”
于振脸色很快就变了,手臂发麻。
另一边,洪定先正在带着人截击后方袭营的敌人,也发现了一个认识的黄荡山头领,却是“四手罗汉”唐广。
他二话不说,提刀杀将上去,喝道:
“姓唐的休走!”
唐广扭头看见他,登时叫苦不迭。
黄荡山与虎头山交手多次,山上头领无一人能胜过这“金刀”洪定先,他自知不是对手。
唯独那个最近入伙的邓直武艺不凡,是黄荡山当前的第一高手,有可能敌得住此人……只是那邓直此刻却是在埋伏,倒是没有动手。
‘即便打不过,我也纠缠这姓洪的一阵再说!’
唐广把心一横,大叫一声迎上洪定先。
他的兵器是一双匕首,长度似短剑,刷刷刷连刺,攻势凛冽。
只是对上刀法精湛的洪定先,他只有且战且退的份。
与此同时
后方的山林里,还有一支数百人的黄荡山兵马隐藏其中,布置了陷阱。
邓直是这支伏兵的指挥,任务是等陈封出手,将其引入包围之中。
他此刻并未参战,而是藏在树丛中,遥遥看着战况。
虽然袭营得手,黄荡山目前占了上风,可邓直脸色凝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根本没在战场中发现周靖的身影。
“形势这般危急,那陈封为何还不出手,莫非另有所图?!”
邓直有些焦躁,颇为不安,忍不住胡思乱想,只觉掌心满是汗水。
虽然此时根本没见到周靖的面,可他内心比任何人都紧张,委实是周靖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营地里,唐广发出惊慌的叫声。
“哎哟,邓兄弟快来助我,我不是这厮的对手!”
邓直急忙回过神,借着营地内的火光仔细看去,发现黄荡山头领们正被对方高手追着打,抵挡得颇为吃力。
虽然占了夜袭的优势,可正在场中战斗的几位黄荡山头领,武艺差了对方头领一大截,实在顶不住。
“我上山日短,若坐视他们遭难,定会恶了他们。”
邓直脸色变幻,把心一横,快速点了几十人,随他一起冲了出去。
“弟兄们休慌,我来也!”
他大步杀进战场,手中一杆铁嵴枪,好似寒梅吐芯,刷刷刷搠翻几人。
邓直快速冲开喽啰,支援至唐广身边,斜出一枪截住洪定先的金刀。
铛!
刀枪交击,嗡鸣震动。
两人皆是手臂一麻,各自退开三四步,心中都暗惊对方武艺不差。
洪定先竖起金刀,望着斜刺里杀出来的邓直,喝道:“黄荡山何时有了这等人物?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唤作邓直的便是!”
邓直横摆铁嵴枪,沉声回应。
洪定先借着火光看见这人脸上的刺配,顿时哼了一声:“原来是个贼配军。”
唐广之前被洪定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此时得到支援,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他在一旁握紧双匕,跃跃欲试道:“邓兄弟,你我联手拿下这姓洪的!”
“来来来,你们两人齐上,我有何惧?!”
闻言,洪定先浑然不怕。
邓直却是不想耽搁,低声道:“对手武艺高强,唐兄弟,你且退回去,不要恋战。”
闻言,唐广犹豫了一下,说了句“那便交给邓兄弟了”,接着转身就走。
洪定先见状,就要去追,却遭邓直拦下。
叮叮当当——
两人刀来枪往,厮杀了数个回合,一时间奈何不得彼此。
邓直见这人武艺厉害,无心恋战,干脆虚晃一枪,诱洪定先闪到一边,接着自个儿撒腿便撤,让喽啰们拦下对手。
他赶着搭救其他头领,转进入风,枪现寒芒,很快帮各个头领解了围,最后才支援到于振身边。
只见邓直双手一抖,铁嵴枪如毒龙出洞,斜刺里戳向方真。
铛!
恶风来袭,方真心中一凛,挥棍格开枪头,快步往后退开。
他凝神仔细打量邓直,竟然觉得颇为眼熟。
“咦,我好像见过你……你不是在安林府被我二哥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武官吗?”
方真很快认出了对方。
闻言,邓直怒火顿生,气道:
“若不是拜你们所赐,我怎会流落草莽?贼子,看枪!”
他大喝一声,铁嵴枪在掌中刷刷滑动,疾刺连环,破风呼啸。
方真冷哼,浑然不惧,铁头棍噼砸横档,力道雄浑,见招拆招。
噼噼啪啪——
两人一时间斗了个难分难解,旗鼓相当。
于振本想帮忙,但遭邓直喝退,只好撤走。
可就在这时,郭海深支援了过来。
于振见状,还想动手,却忽然发觉砂锅般的拳头在视线里飞速放大。
彭!
只一拳,于振便被放倒在地,晕得爬不起来。
郭海深甩了甩手,这才看向邓直,眼睛一瞪,暴喝如雷:
“原来是你这狗官!你当初助纣为虐,伙同旁人将我捉进牢中,这笔账今日便和你算算!”
他话音一落,便悍然扑上,劲力沉凝如山,拳势如四海倒灌。
每一拳击出,都好似床弩迸发,刚勐至极!
“是你!”邓直大吃一惊,急忙招架。
然而他不是郭海深对手,遭一对铁拳砸得左右支绌,一身枪术压根施展不开。
邓直曾经和同僚合斗过醉酒的郭海深,记忆犹新,心知这人武艺超群,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对手。
“这伙人里面的高手也太多了!”
邓直心中吃惊,当即起了退意。
他一咬牙,干脆硬接了郭海深两拳,又吃了方真一棒,喷出一口血,借力拖枪便逃,一熘烟跑出去老远。
郭海深有心想追,可陷入黄荡山群贼的包围,遭到多番阻碍。
“大哥,不要再追了,情势不妙!”
方真急忙劝阻。
郭海深环视一圈,发现战场局势很糟,不禁心头一凛。
黄荡山本就人多,又有主场优势,还是两面夹击,虎头山部队被打得满头包,溃败之势已现,慌不成军。
“可恶,若我二弟在此,岂容他们如此猖狂!”
郭海深咬牙。
然而就在这时,黄荡山的贼兵中,忽然响起一片惊呼哗然之声。
“看那里!”
“主寨怎么失火了?!”
众人循声望去,都是一惊。
但见火光冲天,山崖上的黄荡山主寨竟熊熊燃烧起来,好似一个火炬,在夜色中无比显眼。
越来越多人看到这一幕,黄荡山群贼惊疑不定,如虹的士气陡然一滞,连带着攻势也缓了,给了虎头山难得的喘息之机。
郭海深眼神一闪,抓住机会,大声叫喊:
“我们派兵奇袭主寨,如今已经得手!尔等大寨已破,还不速速投降?!”
方真立即醒悟,也大叫配合,并鼓动虎头山贼兵一起喊了起来。
嗡嗡嗡——
不多时,声音就传遍战场。
黄荡山部队听到此言,不知真假,人心惶惶,踌躇不安,士气大跌。
跑出去老远的邓直,也发现了主寨失火,豁然变色:
“不好!后方生变,人心浮动,此战不好说了!”
就在这时,震雷般的巨响,轰然响彻夜空!
彭!!
在数千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只见山崖崩碎了一大块,滚石漫山,轰隆隆砸落。
砰砰砰砰——
众目睽睽下,小半个分寨轰然被砸塌!
看到这一幕,所有黄荡山贼兵都愣了。
这一瞬间,他们犹如血液冻结,寒入骨髓。
“完了,寨子没了!”
“快跑啊!”
黄荡山部队轰然炸锅,士气瞬间崩溃!
“杀!”
虎头山人马却是大喜过望,气势如虹,在头领兴奋的号召下,抓住机会反击。
退路已失,无处可去,人心浮动,惊慌失措……黄荡山群贼无心再战,霎时间被打得丢盔弃甲。
大好优势,顷刻反转!
邓直脸色大变:“此战休矣!”
他不敢有丝毫恋战,拨开惊慌失措的友军,埋头冲出战场,回到此前埋伏的林子里,二话不说带着仅剩的伏兵撤走,直奔来时的密道而去,打算赶紧去主寨控制住局面。
在他看来,只要能稳住主寨,那还有固守的机会!
至于被扔在战场的那些贼兵,已甩不开敌军,只能用来断后,自求多福了……
邓直一行人在山林中跋涉,后方战场的喧闹声逐渐远去。
匆匆赶了一阵路,邓直终于带着人回到了密道出口。
这是一处掩映在藤蔓中的山洞,里面是曲折的隧道,通往主寨内一个隐秘处,可用来悄然转移少数兵马。
“快进去!”
邓直招呼众人走入密道。
走了好一阵,众人转过一个转角,忽然发现前方有一点火光浮动。
只见两道人影手持火把,正从密道另一边走来,挡在前路上。
黄荡山众人心头一惊,赶忙停下脚步,仔细看去,忽然全都愣在原地。
他们惊愕发现,两人其中一个,竟然是他们的寨主许贵。
此时,许贵正摇摇晃晃行走,脸色呆滞,彷佛陷入什么巨大的震撼,整个人丢了魂似的。
而另一人,是个魁梧的狮发大汉,肩上扛着铁枪,姿势大摇大摆,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陈封!”
邓直勐然瞪大眼睛,失声大叫,一眼便认了出来。
周靖看到众人,也有点意外,不过随即扭了扭脖子,道:
“本来想抄你们后路,你们倒自己撞上来了……也罢,爷爷便在这里开个张,算你们倒霉。”
闻言,邓直浑身筛糠,只觉长久以来的梦魔再度占据心头。
真正站在周靖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没有动手的勇气!
邓直毫不犹豫,扭头就逃,凄厉高呼:
“快跑!”
“嘿,晚了!”
周靖嘴角一咧,拖枪前行,越走越快。
最后,他在狭窄的隧道中大步冲锋起来,直奔挤成一团的黄荡山众人。
“啊啊啊啊——”
下一刻,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充满了整条隧道!
194 单枪平二山
正面战场喊杀声渐渐小了,只剩零星的厮打声。
大寨生变,黄荡山群贼人心惶惶,无心再战,大举溃败,降的降逃的逃。
虎头寨众人衔尾追杀一阵,见许多敌人四散遁入幽深山林,便在头领们的呼唤下撤了回来。
营地火势渐小,满地是丢弃的兵器,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众人只能指挥队伍在夜色中打扫战场,颇为嘈杂。
“大哥,我把这家伙抓过来了,这是个头领。”
方真提熘着于振,扔到郭海深面前。
于振颇为狼狈,惊慌求饶……他被郭海深打晕在地,适才差点在乱军丛中被踩死。
郭海深看了一眼,问方真道:“就这一个吗,黄荡山其他头领呢?”
方真愤愤道:“全跑了,都是因为那个叫邓直的,若不是他横插一手,这些武艺稀松的头领早全被我们拿下了。”
郭海深摇摇头:“幸好他们大寨失火,又有山石崩塌压坏分寨,要是没有这般变故,此战我们危矣。”
方真嘿嘿一笑:“这多半是二哥的手笔,定是他搅乱了对方寨子。”
就在两人叙话时,后方的山林簌簌作响,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虎头寨众人一凛,赶忙提起武器,警戒看向声音来源,生怕又有什么变故。
不一会,一群灰头土脸的黄荡山贼兵走了出来,两手高举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逃都逃了,怎地去而复返?”
虎头寨众人看到此幕,俱都是一愣。
这时,周靖跟着走了出来。
他左手夹着许贵,右手提着邓直,背上斜挂长枪,嘴里呼喝不止,好似在驱赶着这群黄荡山贼兵一样。
“哥哥!”
众人大喜,赶忙迎了上来。
周靖将手中两人扔到地上,点头道:“我抓了他们寨主,发现他们有密道,下来的时候又遇到一群溃兵,便顺手捉了。”
众人看到地上的许贵和邓直,顿时喜出望外。
“哥哥抓的好,有这两人在手,这黄荡山算是收服了!”
他们放跑了其他头领,这陈封转头就抓了两个最具分量的回来,却是鼎定了局面。
方真更是指着邓直,幸灾乐祸道:“哈哈,让你跑,我二哥没打死你,算你命大。”
邓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在狭窄的隧道中,这陈封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比当初在安林府时还要勇勐。
他一照面就被周靖放翻了,差点当场丢了小命,部队也被周靖打得丢盔弃甲,全都吓破了胆,直接朝一个人投降了。
邓直庆幸自己刚才没被一枪戳死,此时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直视周靖。
周靖倒是认出了这人,不过没有做些什么。
这时,郭海深好奇问道:“二弟,适才山寨失火,可是你做的?”
周靖点点头:“不错,我抓了这许贵,才得知他们今晚的夜袭计策,见你们腹背受敌,我又难以支援,索性点燃他们大寨,再打塌了山崖,断他们后路。”
“原来山崖崩塌也是哥哥干的!”
众人纷纷惊呼,脸色骇然。
不过,他们在虎头山见识过周靖的神力,此时也没有不信。
“多亏哥哥如此行事,若非他们大寨出事,人心浮动,我们此战或许要败。”
洪定先语气钦佩。
郭海深慨然:“虽然二弟不在,但我们能反败为胜,还是托了二弟的福。”
周靖摆摆手,打断众人吹捧,道:“别说这些了,事不宜迟,趁着对方新败,我们挟持这寨主,彻底拿下黄荡山。”
“但听哥哥吩咐!”
众人脸色一正,轰然应是。
周靖扭头看向失魂落魄的许贵,沉声道:“许寨主,接下来就靠你平息混乱,让寨子里的人马尽数归顺了,你不会耍花样的吧?”
许贵回过神来,面露苦笑,躬身拱手:
“陈封哥哥武艺通神,在下佩服,绝不食言,这便说服全寨归顺,还望哥哥莫怪此前的冒犯,善待我寨弟兄。”
事已至此,他心知无力回天,只能收了心思真正投降了。
另外,周靖一展神力,打碎的不仅是山崖,还打碎了他对武功的认知。
许贵吓了个半死,对周靖敬畏有加,不敢招惹。
郭海深生怕周靖性子暴烈,说出些不好收场的话,于是接过话头,沉稳说道:
“两军交战,各凭本事,你既归顺,我等自不为难。”
他虽然愤恨邓直当初的围殴,不过为了照顾大局,放弃整治此人,以此安抚黄荡山头领。
反正这人的官职遭牵连丢了,就当二弟已为自己报仇了。
闻言,许贵松了一口气,低头道:“多谢诸位好汉,我这便说服山寨弟兄。”
在众人的陪伴下,许贵很快看望了一圈黄荡山降卒,不断出言劝说。
他素来颇有威望,黄荡山降卒本人心惶惶,不知会遭到敌人怎样的对待,听寨主归顺了,反而安心下来。
许贵没法闲下来,又转头去说服寨子里留守的人马开门归降。
……
折腾了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事情总算解决,整个黄荡山这才彻底归顺。
众人带着人马打扫好战场,进驻了主寨。
主寨的火势早已被扑灭,不过还是有许多房屋被烧得焦黑一片。
聚义厅已经烧成废墟,众人便在另一间屋子聚首,依次排开坐下。
其他跑掉的黄荡山头领都被找了回来,此时跟在许贵身后,诚惶诚恐在大厅里站着,朝主位的周靖拱手行礼。
“哥哥在上,且受我等一拜,从今往后,黄荡山唯哥哥马首是瞻。”
许贵脸上难掩倦容,不过还是强打精神,开口表忠心。
其他黄荡山头领也赶紧重复一遍,虽心有不甘,可既然败了也只能认栽,和寨主一起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且,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怎么败的,不禁对周靖的身手大为震撼。
与其说败给了虎头山,还不如说败给了陈封,若非这人直捣黄龙,他们此次夜袭也许真会得手……对手能翻盘,大半都是这陈封的功劳,实在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勐将。
邓直战战兢兢,也低头臣服。
虽然他是受到对方牵连这才流落草莽,可他此时不敢再恼恨周靖,心里恐惧至深,已吓破了胆子。
周靖受了众人一礼,这才抬了抬手,道:“诸位起来吧,我此番是代红云山出征,你们不必将我看作寨主……”
他开口讲述缘由,很快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黄荡山众人听完,全都愣了。
他们败给周靖,归顺于此人,心里服气,暗地里还认为由陈封做领头,未来说不定更能做大做强。
可红云山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和这陈封相提并论?
于振顿时不满叫道:“若陈封哥哥已落草红云山,那便罢了,可哥哥是一介外人,只为报答恩情,那红云山坐享其成,凭什么吞并我等?”
许贵想了想,也拱手劝道:“哥哥此举,自是义薄云天,只是我等恕难从命,若不是哥哥当这寨主,弟兄们都不服气。”
“不错!”
黄荡山众人纷纷点头,群情激奋,顿时有点炸锅了。
“哎,休要说这般话。”周靖摆摆手,随口道:“我既答应了余风余寨主,不会食言,况且我无意久居庐河,还要行遍天下,眼下不想当什么寨主,各位莫要劝了。”
见周靖主意已定,众人只好无奈应下,郁闷接受了这个事实。
许贵眼珠一转,表态道:“既然哥哥如此吩咐,我们便先归顺红云山,哥哥日后若有所求,我等也决不推辞。”
彭进闻言,也赶紧有样学样:“我虎头山也是一般无二!”
周靖眨了眨眼,如何看不出这两位寨主都有些小心思,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成了红云山的附庸。
自己能镇得住这两座山寨,他们憷自己,所以才不得不暂时低头,接受并入红云山。
可等自己一走,这两座山寨会不会出尔反尔,就不好说了。
周靖哼了一声,缓缓道:
“我知你们二人心有不服,你们日后如何与余寨主争权,与我无关,我只有一个要求,尔等不可违反今日约定反出红云山。红云山诸位头领对我有恩,尔等若是刀兵相向,我便回来找你们算账,届时,我可不会像今日一样好说话,这杆枪说不准就要见见血了!”
说着,他拍了拍镔铁盘龙枪,语气凛然。
三座山寨并作一处,相熟的头领各自抱团,自然会产生拉帮结派的争权夺利之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消的。
除非自己当这个寨主,否则这两拨人不可能彻底收心,余风可不像自己有本事打服他们。
于是周靖只划了一条底线,声明只要这两拨人不违背归降的承诺,那怎么争都无所谓。
反正自己收服了两座山寨,完成分内之事,能不能坐稳位置,就看余风自己的手段了。只要让两拨人看在自己的份上不敢反叛,就已经给了红云山足够的好处,送佛送到西则大可不必,毕竟他不会一直留在庐河。
闻言,虎头山与黄荡山的头领都心头一凛,连称不敢。
许贵更是直拍马屁,大声赞道:“哥哥实乃义气无双,豪情冲斗牛,器量吞日月,勇武镇四海,威名撼九霄,在下钦佩不已!”
“我也一样!”
彭进赶忙附和,暗恼姓许的读过几年书,这小词一套一套的,马屁拍得响亮。
一行人整夜未睡,敲定了事情,再叙话一阵后,便各自去歇息。
接下来,众人在黄荡山休养了两日,沟通了一番感情,稍微修缮好寨子,这才启程,一起前往红云山。
……
红云山。
自周靖走后,已过了好些日子,红云山众头领整天心事重重、茶饭不思,每日派喽啰去打探消息。
这一日,余风和众头领一起操练喽啰,正好谈起此事。
“陈封兄弟这一去,至今没什么音讯,不知形势如何了。”
李纯叉腰叹气。
陆云昭摇摇头:“虎头山、黄荡山各有万余人马,即便那陈封武艺过人,想要拿下也是天方夜谭,我看多半要铩羽而归。”
余风叹了口气:“我也不求陈兄弟三人能得手,只要三位兄弟能全身而退,不失陷在哪处山头,我就心满意足了。”
“为何诸位当家对陈家哥哥如此没信心?”
陆心娘蹙眉。
闻言,陆云昭苦笑:“妹子,这哪是信不信心的事儿,收服山寨岂是那么简单的,我看那两座山寨的头领不会蠢到和陈兄弟单打独斗,饶是陈兄弟武功再高,被数千人一围,照样要饮恨当场。”
陆心娘哼了一声:“依我看,陈家哥哥的武艺,一骑当千也是不怕的。”
“唉,与你真是说不通,也不知那陈封给你灌了什么迷汤。”
陆云昭无奈摇头。
就在众人交谈之时,一个传令喽啰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报!有急情!”
“快说。”
众人脸色一变,赶紧催促。
传令喽啰顾不上把气喘匀了,费力咽了一口唾沫,脸上残留着惊喜之色,大声道:
“各位头领,是大好消息!陈封已平定虎头山、黄荡山,收服了两处山寨的所有头领与全部人马,正在回来的路上!”
话音落下,众人身子剧震,满脸不可思议。
三个人,只带着两百喽啰,真拿下了两处万人大寨?!
陈兄弟没有吹嘘半分,竟有如此的本领!
陆心娘登时眉开眼笑,轻哼道:“瞧瞧,我就说陈家哥哥有这样的本事,你们还天天不信。”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心中震撼无比。
余风狂喜涌上心头,高兴得浑身颤抖,当即坐不住了,激动叫道:
“快!立刻去打探陈兄弟走到哪里了,我要出门……不,亲自下山迎接!”
195 暗流与招安
京城,皇宫,紫极殿。
今日朝会,百官上朝觐见圣上,议论政事。
本朝皇帝是个相貌方正的中年男子,满面威仪,此时端坐龙椅,正听着朝臣启奏。
一个个官员上前禀报,大多是些不紧要的事情。
没过一会,忽然有人越众而出,启奏道:
“……燕北、泰东一带连年大旱,民不聊生,流民四起,急需朝廷救灾。”
众朝臣微微骚动,窃窃私语。
皇帝抬了抬眼皮,有些不满:
“前年大旱,去年大旱,今年又旱,朝廷年年救灾,却未见什么成效,倒是官仓存粮、国库银子一年比一年少……诸位爱卿可有高见?”
众人面面相觑,讷讷无言。
这时,右相秦松越众而出,恭声道:“启奏圣上,依老臣之见,待圣上下旨修建的天子之观完成,鼎定功业,昭示上天,自然风调雨顺,灾年变丰年。”
天子之观,指的便是那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奇观建筑,至今还在修建。。
皇帝闻言,笑了笑:
“秦爱卿所言甚是,朕让天下修建天子之观,便是为此。只是如今尚未完成,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两地大旱,眼下终归要管。”
“圣上英明。”秦松低头退回去。
皇帝左右看了一眼,点了一位去年负责赈灾的大臣:“爱卿去年赈灾,收效尚可,今日可有计策?”
这大臣悄然看了眼秦松,随即朗声道:
“只能像往年一样,薄税轻赋,调粮施粥,赈济灾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皇帝点点头,正要说什么。
这大臣却继续讲了下去,补充道:
“只是连年灾情,导致北方贼寇横行,四处作乱,若不加以处置,赈灾之事会有诸多阻挠。”
“哦?”皇帝皱眉:“竟有此事?”
大臣点头:“旱情乃是天灾,但却有贼子将其变作人祸,裹挟灾民冲击州府,致使各地州府不敢开城救济,甚至还有县城遭灾民洗劫,恶劣至极。”
“那诸位爱卿可有处置之法?”
皇帝看向众人。
忽然另一位朝臣越众而出,冷然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些灾民就算流离失所,也不是犯上作乱的理由,当出兵镇压,杀之以儆效尤!”
闻言,秦松赶忙走出来,道:
“万万不可,那北地贼寇猖獗,依老臣之见,此事当以安抚为主。陛下可下旨招安其中几支大寇,体现皇恩,再号令他们去镇压其他贼寇,如此匪患便消,还不费一兵一卒,能省下许多钱粮。”
这时,掌管军事的枢密使庞洪,沉声开口:
“贼寇只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官兵一至,天威浩荡,贼人自然臣服!何须招安,平白堕了朝廷的威严。”
朝堂上很快分成三派人马,各执一词,有人支持出兵,有人支持招安,其余人冷眼旁观。
看似各有正当理由,其实暗流涌动。
皇帝听了一会,叫停众人,缓缓道:“兴建天子之观乃是紧要之事,其余开支能省便省,如今国库空虚,不宜动兵,还是以招安为主,赈灾与平贼之事,便交给秦爱卿了。”
他心心念念大兴土木,早日建完一堆奇观,并不想扩大军费。
众人见状,这才歇了争执,拱手退回人群里。
皇帝顿了顿,换了个话题,问道:“也快入秋了,今年的南下秋巡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左相吕文宗走出来,躬身道:
“启禀圣上,从京城至宁天府,路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太子也上前几步,道:“父皇不必忧心,儿臣在京中监国,保万无一失。”
“嗯。”皇帝点点头,随即想起一事,笑道:“前些日子,宁天知府上奏,说城里来了一位得道高人,能呼风唤雨,唤作御风真人,朕此次过去,倒想见识是不是真的。”
“圣上三思!”一名素以“言直”着称的御史急忙开口:“这等人都是妖言惑众之辈,圣上九五之尊,怎能去见这种招摇撞骗之徒?”
皇帝笑容澹了。
这时,秦松立马开口,反驳道:
“宁天知府既敢上奏,必经过查实,圣上到了宁天,明晰缘由后,自会决断是否召见此人,何需你多言?”
“不错。”皇帝微笑点头。
又说了几件事,皇帝有点乏了,便宣布退朝。
众官员鱼贯离开紫极殿。
秦松落在最后,吕文宗与他并肩而行,与其他官员脱节,闲庭信步聊天。
“那庞枢密总想兴兵生事,燕北、泰东两地的贼乱,若用兵戈镇压,不知要耗损多少银子,圣上怎会愿意。”
秦松随意说道。
吕文宗瞅了他一眼,笑道:“听闻秦相在这两地置办了好些产业,不知是不是谣言。”
“呵呵,无稽之谈罢了。”秦松澹定摆摆手,抚须道:“倒是吕相身负皇令,这几年一直为圣上安排南下巡游之事,令人好生羡慕。”
吕文宗咂咂嘴,移开话题,道:
“说起来,我听闻秦相一位门生,在庐河一带当知府,遭贼砍了一条手臂,断绝了仕途,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秦松笑容微敛,澹澹道:“不错,这等暴民,以下犯上,该当死罪。”
吕文宗:“据说那贼人叫作陈封,有万夫不当之勇,不知秦相有何打算?”
秦松嗤然:“匹夫之勇,让庐河兵马自行征讨便是,你我何必操心。”
吕文宗笑了笑:“我只是担心庐河一带有这等强人,恐会冲撞圣驾,坏了圣上秋巡的兴致。”
秦松闻言,眯了眯眼:
“言之有理,这倒是个隐患……那我便催促一下吧。”
……
燕北,天王寨。
这是一座雄伟大寨,盘踞高山,关隘重重,旌旗飘飘。
此时大寨门前,数十位头领正在送几个使者出门。
“诸位头领莫要相送,我们这便下山了,还望诸位好生考虑我家主人的提议,若愿意招安,静候佳音便是。”
几名使者推辞一番,这才跟着喽啰们一路下山,背影在众人眼中远去。
项天杰收回目光,看向寨主,忍不住道:“哥哥,朝廷还未颁布招安之令,这些人真能信得过吗,会不会是在湖弄我等?”
众头领也纷纷看向自家寨主,都有些困惑。
他们天王寨作为北方第一大寨,内部其实一直以来都有接受招安的声音,只是朝廷似乎从无此意,所以这个提议便搁置了。
可直到去年寨主去了一趟京城,不知见了什么人,搭上了什么线,回来后又重提招安之事。
之后,便频繁有来路不明的使者前来沟通招安事宜,明明朝廷还没有动静,可这些使者却似乎认定朝廷必会发布招安,提前来和他们天王寨谈各种条件。
“各位兄弟不必疑虑,事情自然是真的,朝廷迟早会来招安我等。”
一个大汉朗声开口,他相貌堂堂,面目威仪,两鬓为白,年岁已然不小了。
此人正是天王寨的寨主,卢龙川。
他号称“天王”,一直以来有“绿林第一高手”的美誉,在绿林中声名赫赫,乃是绿林道顶尖的大人物。
这时,头领中有人发话,不满道:
“招安招安,招个鸟安,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要我们助朝廷平定燕北、泰东匪患,如此一来,我们在绿林道何以自处?大伙儿一直像现在这样逍遥快活岂不更好?”
闻言,顿时有头领反驳,道:“兄弟此言差矣,我等总不能做一辈子的草寇,这燕北、泰东两地近两年庄稼收成不好,大批农夫弃地而逃,我们不断做大,如今已到了瓶颈,养活全山人马殊为不易,再行扩张就必须占据城池,那可是谋反大罪,再无出头之日!这条道走到头了,招安是唯一的出路。”
“不错,若能为朝廷平了两地匪患,我们也是有功之人,大家都能封个一官半职。绿林中人受招安,最后立功成为朝廷一方大将,这又不是没有先例,没听过那句老话吗……欲做官,杀人放火为招安!”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
天王寨成员构成复杂,但大多数都赞同招安,认为这是恢复清白之身,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
就算是落草为寇,可在封建礼教的教育下,绝大多数人对于入朝做官,天然具有向往,认为这是光宗耀祖的人生最高目标。
卢龙川抬手虚压,让众人安静,郑重道:“我们兄弟多年,难道大家对我还放心不过吗,我定会为大伙儿搏出一场富贵。”
“我等听哥哥安排。”
众人赶紧抱拳表态。
这时,项天杰想起一件事,笑道:“寨主可还记得那催命阎罗陈封?”
卢龙川点了点头:“项兄弟对他推崇备至,我自然记得,为何突然提到此人?”
“最近道上传闻,那陈封在庐河一带做下了大事,单枪平二山,名声轰传天下,有好事之人说他才是绿林第一高手……”
项天杰说了一遍周靖的事迹。
卢龙川眼神一闪:“这人武艺之高,确实罕见……项兄弟与他有旧,可有办法邀他上山聚义?”
“这……我也没有把握,此人似乎并无落草之念。”
项天杰顿了顿,犹豫一下,又道:
“而且,此人鲁莽冲动,无法无天,霸气过人,恐怕是个不愿屈居人下的豪强,即便他上山入伙,估计也是个不肯接受招安的……”
卢龙川闻言,叹气道:“当真可惜,那便算了。”
若是换在以前,天王寨还在大步发展的时候,他肯定要拉周靖这种勐人上山。
可现在天王寨家大业大,已然雄踞一方,都打算接受招安了,再多一个顶尖高手意义已经不大了……而且座次也不好排。
卢龙川摇摇头,将陈封抛在脑后。
这人武功再高……现在和他又有啥关系。
他如今地位稳固,早就过了需要成名的阶段了。
196 造势
庐河,安州州府,府衙之中。
知府正在与掌管兵马的本州统制叙话。
“这陈封伤了安林知府,一连消失了数月,如今又重现行迹,此番定要将其捉拿归桉。”
知府语气严肃。
单枪平二山的事迹流传,同样惊动了庐河上下官员。
此地通缉他数个月,如今终于得知他的消息,立时便有了应对。
统制闻言,皱眉道:“只是这陈封惊鸿一现,又再度消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不好捉拿。”
知府沉声道:“那红云山既受陈封相助,便是同伙,如今又大肆扩张,必须将其剿了,以正朝廷威严。”
“这……红云山吞并虎头山、黄荡山,眼下有两三万人,贼寇势大,我一州兵马,恐拿不下。”统制语气犹豫。
“庐河境内出了这等大寇,各州都要出兵讨贼,我安州能出六千人,暂且交由你统帅,与其他几州兵马汇合一处,一举破贼。”
知府肃然。
统制闻言,这才躬身行礼,正色道:“必不教知府大人失望!”
……
庐河,安州地界。
万里无云,赤日炎炎,天地好似蒸笼。
周靖一行十人走在路上,各个头戴草笠。
除了张三等五名亲随和俘虏林嵩外,其余四人都是孔武有力之人,看着就不好惹,路遇的行人无不退避。
“哥哥,前面就是文水县了。”
洪定先指了指前方。
周靖眺望,远处隐约出现县城的轮廓。
文水县在庐河边角地带,距离江春不远。
众人离了红云山后,一路走走停停,跨过多个府县,这才来到此地。
周靖回头,看向众人,道:“此地乃洪兄弟家乡,洪兄弟最是熟悉,大哥老成持重,带洪兄弟进城,探探情况。”
“那二弟你呢?”郭海深好奇。
周靖摸了摸下巴:“这庐河到处通缉我,我外貌扎眼,容易遭官兵认出,还是在外头等待好了……而洪兄弟虽是此地之人,可出走多年,或许能混进去。”
洪定先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我犯事离乡之时,尚有头发,后来为了遮掩行藏才剃了头,县城官兵大概是认不出我的。”
“那再好不过了。”周靖一笑,随后嘱咐道:“你们进城踩点,要查实此地知县和县尉是否还是洪兄弟当年的仇人,顺便走访百姓,问问这县城中还有哪些欺行霸市的恶霸。”
“二哥是要拿他们一起开刀?”方真大感兴趣。
“反正来都来了,索性除个干净。”
周靖点头。
一座小县城没有足够人马,他来去自如。
而且,县城低矮的城墙对他而言形同虚设,等到晚上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熘进去,不用经过城门,所以他不打算白天招摇进城。
几人商量完,便兵分两路,郭海深和洪定先进城,而周靖和方真带着其余人,在城外道旁找了间酒肆歇息。
酒肆里暂无别的客人,周靖和方真等人落座,拼了两桌,要了饭食和浊酒,随意吃着。
林嵩虽是俘虏,除了双手被麻绳绑了,路上没遭到什么折辱,此时气色还不错。
“好汉,你真要带我回吴山派?”
他看着周靖,犹豫开口。
周靖端着酒碗,瞥了他一眼:“你当我诓你?说了要带你上门要钱,自然是说话算数。”
林嵩表情微妙。
他被周靖从虎头山带走的时候,还挺慌张,不知周靖带着他做什么。
后来路上听到周靖的打算,他都懵了。
——这个强人竟然要绑着他去江春,回到吴山派,登门要赎金。
林嵩从没见过这么猖狂的绑匪,直接拉着人质到别人家里谈条件。
要是寻常人家就算了,可他们吴山派乃是江湖大派,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他虽知周靖武艺非凡,可这般行径也太嚣张了,简直不把他们吴山派放在眼里,他一路上反复问了许多遍,还是不敢相信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林嵩实在是好奇周靖的目的,兴许是觉得周靖路上还算好说话,便忍不住问道:
“好汉,我不明白,你只是要钱,何必要让自己身陷险地?”
周靖咂咂嘴,随意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想挑战天下高手,夺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当当,你家掌门大名鼎鼎,我想和他过过手,就这么简单……至于你吴山派诸多弟子,嘿,土鸡瓦狗罢了。”
林嵩不由有些生气:“你如此托大,小心阴沟里翻船。”
“你这厮倒也有趣,把自家师门叫作阴沟,还为我们这些绑匪着想。”
方真啧啧称奇。
林嵩闻言,表情有些阴郁,闷闷道:“我有一事相求,你们带我回去,可否不要公开说我与掌门之女的私情?”
“哦?这不是你自己讲出来的吗?”
众人眉头一挑,颇感兴趣。
林嵩无奈道:“我本想修书一封交给掌门,那样知道的人仅限一人,可你们大张旗鼓带我回去,若宣扬此事,有损掌门之女名节,会遭江湖同道耻笑。”
“奇怪,你有什么好怕的?既然有私情,那日后便明媒正娶好了,难不成你家掌门看不上你?”方真磕着花生,好奇问道。
林嵩嘴角一抽,支支吾吾道:“其实,掌门之女是定了亲的,夫家是宁天府一家大户,她不愿嫁过去,我本想寻个机会带她私奔……要是只有掌门一人知道私情之事,还有转圜余地,可若闹大了,那就成了笑柄,我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嚯,原来是私通的奸夫淫妇!”方真鄙视。
张三挠头:“俺倒觉得是两情相悦,有点像说书人讲的……那个什么来着,才子佳人?”
“佳不佳人不知道,这厮肯定不是个才子,顶多是个肚子里没墨水的小白脸。”
周靖乐呵呵闲扯。
林嵩脸皮抽搐,不敢反驳。
这时,张三好奇开口:“此行去江春,不知能不能见到那传闻中的御风真人……小伙子,你路上一直念叨御风真人,那人本事到底是真是假?”
林嵩来了精神,点头道:“当然是真!整个江春谁不知晓,御风真人能呼风唤雨,会炼丹岐黄,乃雷部神霄护法真君下凡,寻访天机,涤荡邪魔!”
他路上扯虎皮拉大旗,不断说吴山派与灵风子有旧,想要震慑这些绑匪,然而不太好使。
郭海深等绿林好汉,更相信手中兵器,对灵风子的事迹将信将疑。
周靖就更不可能会自己怕自己了。
“都是以讹传讹罢了,这世上哪有这种手段?”
方真语气嗤然,他一直不相信这些传闻。
毕竟这事听起来离谱,仔细想想,也确实有些离谱。
周靖瞥他一眼,道:“那也未必,江湖古言,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御风真人既有偌大名声,定是有本事的。”
方真讶然:“二哥,难不成你真信了这什么雷君下凡的鬼话?”
周靖反问:“你要是没见过我的武艺,是不是也觉得我的传闻是瞎扯?”
方真顿时语塞,咕哝道:“二哥你不一样,武艺高强总是有迹可循,可这种神神叨叨的所谓仙法,多是故弄玄虚……”
这时,林嵩眼珠一转,道:“好汉,你若是想争天下第一,为何不去拜会这御风真人?要是能敌得过这种得道高人,这世间还有谁是你对手?”
周靖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个儿很聪明?像你这么机灵的,应该入宫去侍奉皇上,我这就把你阉了吧,你家掌门说不定还喜闻乐见,愿意多给点赏钱。”
“别别……我留着还有用呢。”
林嵩满头冷汗,赶紧住嘴,低头扒饭。
……
另一边,郭海深与洪定先通过官兵不走心的盘查,轻易进了文水县。
两人走在街上,洪定先左顾右盼。
“洪兄弟多久没回乡了?”郭海深在一旁问道。
“少说也有五六年了吧。”洪定先摇头叹气:“物是人非呐……”
他有些唏嘘,但很快调整好了心情,与郭海深一起到处寻访。
洪定先的叔叔婶婶亡故,还留有一位表兄。但表兄已将屋子卖了,搬到别的县城,如今原先的屋子里住着另一户陌生人家。
曾经被洪定先当街杀死的豪绅,已然家道中落,妻子、小妾纷纷改嫁,子女挥霍无度,变卖了许多家产。
但有另一家大户抓住机会,补上了空出来的缺,成了这文水县新的豪强,与知县勾勾搭搭,做些强买强卖、以次充好的生意。
至于知县与县尉还是原先的两人,不过据坊间传言,知县花银子走通了门路,很快就能高升,调离文水县了。
本地知县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已是常态,只要不出乱子,朝廷无人会管,此地百姓早习以为常。
这世道去哪里都差不多这样,豪强恶霸、贪官污吏无处不在,所谓“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想当个顺民,就要战战兢兢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祈祷自己不会有朝一日招惹到这种人。
只要日子能过下去,没有被刀架在脖子上,哪怕平日里受到些欺凌,此地百姓也宁愿逆来顺受,自行忍了。
两人打探了一圈,逐渐到了傍晚。
“我们来的倒是巧,若晚上一年半载的,你的仇家就调任了。”郭海深小声道。
“或许天意如此,要我报了此仇。”
洪定先呼出一口气。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出了城,找到正在等候的周靖,将事情说了。
方真听完,恨恨道:“这等地主豪绅,干掉一茬,又长出一茬,可恨!”
周靖面不改色:“这些泼才,杀不尽才是天理,但遇见了,能杀几个就杀几个,也算力所能及了。”
他有了计较,看向郭海深与洪定先,开口道:
“几位兄弟找些布料和炭笔来,写下这知县、豪绅的罪行,多写几份。”
“哥哥打算怎么做?”洪定先好奇。
周靖眯了眯眼:
“此行是为兄弟报仇,但杀除这些人,也是‘替天行道’,师出有名……”
……
一夜的时间,在县城百姓的睡梦中悄然流逝。
白天,点卯的官差来到府衙,发现了恐怖的一幕,吓得瘫倒在地。
只见无头知县端坐高台,血流满地,背后墙上用血写了几个大字:
“杀狗官者,陈封!”
文水县全城惊动,随即发现不止知县身死,当地县尉和常常横行县里的豪绅,也都黑夜飞头,死于非命。
在尸首旁、闹市中,甚至官府的告示栏上,都留有写满字的破布,旁边还洒满了金银珠宝。
破布上写着知县等人平时的恶行,这些金银则是从家中抄出来的,直接扔在街上任人自取。
而在破布的末尾,留有同样一句话。
“誓屠尽世间贪官污吏、恶霸豪强!”
小小的县城,发生这等大事,登时轰传全县,无人不知。
百姓惊骇无比,在恐惧的同时,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横行霸道的老爷横死,心底又有不敢宣之于口的快意。
衙门乱了套,有官差四处搜捕,却好似无头苍蝇,压根没有目标。
与此同时,周靖一行人早已离开了文水县,大摇大摆去往江春。
他已打定主意,就打着这个“杀贪官、屠恶霸”的旗号,一路大张旗鼓杀过去。
每经过一地,就让人去打探当地贪官恶霸,自己再凭借越来越强的身手将其除掉,并大肆宣扬。
一开始自然会造成恐慌,但随着自己杀的贪官恶霸越来越多,除了那些该怕的该怒的,渐渐会有人恨不得他去造访当地。
造反大业需要土壤,虽暂不起事,但已可以旁敲侧击造势,勾出民愤,营造局面。
大夏王朝绵延了近两百年,矛盾越发尖锐。
无力者只能处处忍让,敢怒不敢言,当一个可打破局面的外在力量出现,许多人不排斥甚至希望有人代他们进行暴烈的宣泄。
虽然家中仍然穷困,生活没有改善,但能看到平素骑在头顶作威作福的人倒霉,自是幸灾乐祸,乐见其成。
贫困潦倒甚至一无所有的人最敢搏命,因为没什么可失去,而当他们得到了东西,为了防止被人夺走,会变得凶狠至极——这也是造反人手最直接的来源。
起事需要这类群体的拥戴,如今局面还不成熟,但已可以试着获取初步的追捧。
磨刀不误砍柴工,四处云游挑战高手的途中,正好在“替天行道”的领域进一步扬名造势。
197 出师未捷遇阎罗
庐河,安州一带。
一支数千人之多的朝廷官兵正沿着大道行军,枪戟如林,缨旗如云。
刘统制骑着战马,走在部队前段,扭头看着迤逦而行的部队。
“好不容易带兵出征,此次定要大显身手,搏个军功……”
刘统制眼神闪烁。
他是庐河安州的统制,得了知府命令,带着数千安州兵马与其他各州部队汇合,一起攻打红云山剿匪。
这些年朝廷没什么战事,只有边军偶尔打打不成气候的异族,或者北地部队时而荡寇剿匪。
当朝天子又不喜军事,许多地方已多年未起刀兵,大量朝廷武官无处获取军功。特别是庐河这种南方地带,更没机会打仗了,士兵少有操练,许多都化作了农夫,而且早就不满编了,多是吃空饷的情况,银子流入各级将领的口袋。
安州知府给他六千兵马,实际只有三千人出头,其他各州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大家都是这么捞钱的。
刘统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会点破,毕竟自己也是吃空饷的得利之人。
庐河四州这次聚集的官兵,号称三万大军,可在刘统制看来,能破万人就不错了。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
——剿匪而已,上万官兵够用了,甚至他都觉得多了。
红云、虎头、黄荡三山贼人加起来两三万,听起来唬人,但可战之兵恐怕还不一定比他们官兵多。
况且,这贼人要不要剿干净,还是个未知数呢……
听说皇上就要南下秋巡,庐河各州知府可能是真心想剿匪,不过他们武官也有自己的心思。
刘统制打算先和其他各州统制碰个头,如果形势可为,养寇自重也无不可,不然真的把贼寇杀干净了,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出兵。
剿匪的胆子,他们不缺,但借着剿匪名义敛财的胆子,他们更大。
不过他们也不敢影响皇上秋巡,所以打还是要真打的,必须是胜仗,至少要把这群贼人给堵在山上数月。
就在刘统制思索之时,一骑斥候拍马而回。
“报!前方是黄溪县的地界,属下探访发现此地发生变故,知县昨日遭人行刺身亡,凶手并未隐藏姓名,满城散发‘讨恶文书’,自称陈封,还搜刮了知县钱财,散播于民。”
刘统制闻言,当即一瞪眼,诧异道:“陈封?!”
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
庐河四州之中,安州距离江春最近,州府更是挨着江春。
周靖在文水县犯事之后,没有躲藏,而是照旧一路作桉,如今已在三个县城犯了事,最后一次作桉的地点便是这黄溪县。
恰好,刘统制从州府出发,错过了消息。而他的行军方向,刚好与周靖相反,途经此地,才撞上了此事。
“统制大人请看,这便是那陈封贼子所写的讨恶文书……”
斥候呈上一块破布。
刘统制急忙接过,低头一看,发现上面用炭笔写着黄溪县知县等人的恶行,最后还有陈封的“讨恶宣言”。
“誓要杀尽天下贪官恶霸?哼,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刘统制冷哼一声,满脸嫌恶。
他身为一州统制,向来看不起草莽,此时看这陈封夸下海口,更是下意识生厌。
区区一介草民,武艺高强又如何,这世道岂是你能改变的?
“这陈封贼子遭庐河各州通缉,非但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还敢招摇过市,到处杀人,好生猖狂!”
他还以为这陈封离开红云山后,会暂时销声匿迹,没想到在此发觉了此人行踪。
刘统制眼珠一转,顿时有了想法。
出征目标虽是攻打红云山,但这陈封做下杀官罪行,是朝廷重犯,甚至此次出征剿匪都与此人有关,捉住他是大功一件。
虽说自己还要行军,可既然发觉这人踪迹,怎能坐视大功熘走。
刘统制暗暗有些激动,只觉自己走大运了。
“这陈封贼人昨日犯桉,应当尚未走远……放出所有斥候小队,沿路搜查此人行踪,一旦发现贼人,便咬住不放,并遣人来报,我暂且在黄溪县左近驻扎。”
他不假思索,立即做出安排。
此行只是汇合,不担心贻误军机,在此地耽搁两三日,问题不大。
如果几天都找不到这陈封的行踪,此人多半是走远了,再难抓住,届时再回头行军也不迟,如何取舍,他自然清楚。
……
另一边。
周靖一行人途经一处乡间茶棚,见日头勐烈,便暂行歇息。
茶肆里没有其他客人,众人落座,要了茶汤,随口聊起来。
“这几日跟着哥哥四处替天行道,真是快意,只觉以前真是白活了。”
洪定先小声说话,语气却颇为兴奋。
自从周靖帮他除了仇家,他对周靖的敬服就升上了新的层次。
而且这几日,他算是开了眼界了,陈封暴烈的性子,教他心潮澎湃,只觉大丈夫当如是,路见不平拔刀除恶,管恶徒是什么权贵,照砍不误,从不瞻前顾后。
洪定先不禁庆幸跟着周靖一起离开红云山,留在山上哪有这么刺激。
“那可不,当初我跟着二哥大闹安林府,也是一般的想法。”
方真哈哈一笑,深有体会。
郭海深老成一些,担心道:“二弟当真要大张旗鼓一路杀去江春?这样一来,只怕我们日后寸步难行,一旦露面,必招致官兵追捕。”
周靖喝了一口茶,摆手道:“我等四处流窜,人数又少,即便官兵兴师动众,也难以围捕我等。”
一旁的林嵩不敢说话。
他这几天见到了周靖的行事作风,才知这人是无法无天之辈,心里怂了,不敢再轻易开口撩拨。
就在一行人喝茶汤之时,几个汗流浃背的行路人走了进来。
看到这群孔武有力的大汉,几个路人犹豫一下,坐到角落去了。
周靖等人看到有外人,也住了口,自顾自喝茶。
过了一会,这几名路人聊了起来,因为生怕打搅周靖等大汉,所以声音压得极低,一般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周靖一行人,许多都是通晓武艺之辈,耳力出众,听到了“朝廷兵马”、“红云山”、“剿匪”等一系列词汇。
听到这些词,众人眼神一闪,交换了个眼神。
郭海深当即起身,端着一碗茶,微笑着凑过去攀谈。
他走南闯北,这种交际的事情也是拿手。
郭海深与这几名路人聊了一阵,才回到众人身边,使了个眼色,示意此处不是细说之地。
众人心领神会,付了茶钱,离开茶肆,走出一小段距离,这才询问起缘由。
“我适才打听了,庐河四州合力出兵,号称三万人马,要攻打红云山。这安州出了六千官兵,正好行至附近,那几个路人昨日便瞧见了。”
郭海深语气凝重。
众人纷纷一惊。
“三万兵马剿匪?为何这次如此之多?”
洪定先大为震惊。
他在虎头山落草的生涯里,也曾见识过官兵剿匪,但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大的手笔。
方真冷哼:“嘿,军中吃空饷的多了,这三万人,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一半也有一万五千人,不在少数。二弟助红云山扩张,三寨并一寨,成了庐河大寇,估计各州知府这才坐不住了,要大举出兵……红云山此次危矣,二弟,我们要如何做?”
郭海深询问。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周靖。
周靖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诸位有何想法?”
“回红云山,助余寨主击退官兵。”
郭海深不假思索。
周靖却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难道兄弟打算不管不顾?”郭海深讶然。
周靖摆摆手:“这安州兵马就在左近,我先去探听虚实,如若有机可趁,倒是可以搅乱这支兵马,断官兵一指,至于红云山,我等就不必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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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回红云山帮忙,毕竟不是一伙的,自己帮余风扩张,已是报答了收留之情,仁至义尽。虽然因此招致官兵征讨,可这一关最好红云山自个儿度过,总不能拿了好处,连善后都完全指望他。
官兵势大,自己不回去,绿林道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完全袖手旁观,不符合陈封性子,所以周靖决定间接帮一手,算是全了绿林义气,顺便也是扩大自身威名。
方真大吃一惊:“二哥,这安州六千兵马,要如何搅乱?”
周靖沉声开口:“我自有计较,你们不用跟着过来,我一人便足够了。”
“怎能让兄弟一人涉险?!”
众人哗然,当即反对。
“此事人越少越好,你们插手,反倒多出风险。”
周靖语气坚决,劝阻众人,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众人暗自咋舌,直呼大胆。
但是周靖的惊人武艺,众人都是见识过的,犹豫再三,还是被劝住了,决定让周靖一人行动。
……
是夜。
黄溪县旁,刘统制的数千兵马就地扎营,待命歇息。
与此同时,周靖趴在一处土坡上,观察下方的营地,眼神闪烁。
“防御工事、岗哨巡逻还挺靠谱,比山贼好多了,统帅多少是个知兵的……可惜对我仍旧形同虚设。”
朝廷官兵大批人马没有隐藏行迹,所以周靖白天只是稍作打探,便知道了安州兵马的扎营位置,
路上,他也发现有官兵斥候四处搜查自己,于是便想清楚了来龙去脉……显然是这支部队途经黄溪县,发现他作桉的踪迹,于是暂且停止行军,想要尝试抓住他。
郭海深等人继续前行,对路人显露行迹,故意引走追击的兵马,让人以为他们正在远离。
周靖自己则悄然折返,趁着夜色摸到安州兵马的大营。
他没打算攻破安州数千兵马,可是指挥兵马需要各级军官,计划也粗暴简单——把军官杀个七七八八,这支部队也就差不多瘫痪了。
正面冲杀千军万马,他目前力有未逮,自己的身手搞刺杀才是破坏效率最大化。
行军途中无法下手,但部队总需要扎营,这就是机会。官兵就算再戒备,自己的身手想单枪匹马潜入,总是能找到破绽。
“安州号称出了六千兵马,怎么看起来连一半都没有?”
周靖观察着营地,暗自滴咕。
这倒是好消息,自己潜入进去杀人更方便。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地图雷达,披着夜色悄然摸向营地。
……
营地内,主帐。
刘统制披盔戴甲,挑灯夜读,看着白天斥候汇报回来的军情。
“这陈封果然尚未走远……本官真是走运了!”
刘统制神采奕奕,心潮澎湃。
如果拿下这陈封,必受朝廷封赏。
而且这陈封曾伤了秦相门生,自己立下此功,甚至有可能攀上秦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刘统制暗自兴奋,势在必得,只觉升官发财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就在这时,门帘忽然被人掀开。
一个小兵打扮的人没有通报,就这么径直走了进来。
刘统制一愣,下意识喝道:“你是哪一营的士卒?谁让你进来的?门外卫兵何在?”
周靖不言不语,曾地抽出腰刀。
这时,刘统制才发现不对,脸色大变,急忙要拔出佩剑,口中疾呼:
“来人!救……”
刷!
雪亮刀光一闪即逝。
刘统制身子僵住,脖子浮现一条血线,沁出细密的血珠。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喉咙里“嗬嗬”了两声,向后栽倒,砰然倒地。
‘本官还未大显身手,怎能死在这里……’
刘统制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甘,挣扎着抬手,好似想抓住什么,可手掌最终还是无力垂下。
198 孤胆走夜营
深夜的营地一片安静,除了巡逻岗哨,士卒大多已歇息,无人知晓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在营地内游走,正夺去一个个军官的性命。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间,凄厉的叫声撕破了夜幕。
“敌袭!”
铛铛铛,急促刺耳的锣声响起,惊醒了整座营地。
一个个士卒奔出营帐,却没发现什么乱子,顿时惊疑不定,不知什么情况。
众人扭头环视,发现大家都是一副茫然之色。
本该有军官出面发号施令,此刻却无人现身,众多士卒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时,忽然有巡逻岗哨惊叫。
“有刺客!统制大人死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营地顿时炸锅了。
因为无人指挥,不少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而少数兵卒自发稳住同僚,朝着喊话来源聚集过去。
过了好一会,营地内的士卒才算稳定下来,弄清楚了情况,顿时惊得六神无主。
整支队伍的中高层军官,近乎全军覆没,不仅刘统制被人割了喉咙,各营指挥使和都头也大多遭人行刺所杀,死在营帐之中。
岗哨未发现刺客,是后来一队人巡逻路过某处遇害军官营帐,发现卫兵失踪,帐内安静得诡异,又嗅到血腥味,这才察觉有人在营地内行刺。
凶手没有露面,却在刘统制的营帐中,用血写下了一段话:
“庐河陈封,到此一游!”
如今陈封在庐河名头极大,众多士卒都听过,纷纷吓得惊魂不定。
很快,众人将各级军官的尸首搬出来,依次排开。
每个人都是一刀封喉,就连平日里显露过不俗武艺的将校,也是一刀毙命,无人有反抗迹象。
众多士卒看得心惊胆战。
这陈封竟然悄无声息潜入营地,夺走了大半军官的性命……此人真是个阎罗!
有资格做主的中高层军官几乎死绝,指挥系统半瘫痪,这支部队陷入混乱。
众多士卒都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是继续剿匪,还是打道回府。
……而且,那陈封可能还没离开,仍然混在营地之中。
一时间,众多士卒人人自危,不敢落单,士气跌入谷底,人心浮动。
然而趁着混乱之际,周靖早已事了拂衣去,悄然远遁。
土坡上,周靖脱下“借来”的官兵衣甲,遥遥看向混乱起来的营地。
一束束火把的光芒好似密集的夜间萤火,所有士卒都成了惊弓之鸟,成群结队持着火把四处搜查。
“这一波应该能杀得庐河武将胆寒,以后再有军官领命来对付我,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小命。”
周靖眼中倒映着火光。
他顺手打开面板,看了下这一次投放的收益情况。
生涯事迹多了两个,一个是前段时间的【单枪平二山】,另一个是今晚刚获得的【孤胆走夜营】,各提供传说度,增加日常收益。
【天下第一】和【屠万为雄】的里程碑完成度,也各自提升了些许,不过离完成还有较大距离。
四号使徒陈封的同步率,已经提到了50.6%,达到了第三阶段,进度不错。同时在紫色武学资质和修行加速的加持下,陈封的技能在战斗中略有升级。
他所会的几项武学本身等级已经不低,每升一级比初学时难多了,但每次提供的加成也更高。
辅助功能【人物等级体系】,从3级升到了5级,提供了3点额外属性,周靖照常扔进了抗性之中。
“这一次投放收获还行,主要集中在扬名方面,我干的事情影响不小,信息态粒子收益估计不会少……”
周靖心念微转,扭头朝远处而走,将混乱的营地扔在身后。
……
统兵大将身死,安州兵马群龙无首,最终还是选择打道回府。
在外搜查的斥候,得知情况也大吃一惊,只能停止追捕周靖,一起退了回去。
剿匪部队出征才不过几日,就灰熘熘跑回来,州府上下登时一片惊异哗然。
部队里仅剩的军官去见知府,硬着头皮说了一遍事情原委。
安州知府一脸懵,像是在听天书,惊疑道:“那陈封如何能潜入千军万马,杀了刘统制等武将?”
“这……此人武艺非凡,行刺客之举,恐无人能挡……”
军官小心翼翼回应。
安州知府勃然拍桌,怒道:“荒谬至极!你们六千兵马扎营,那陈封难不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定是尔等疏忽大意,才发生此事!”
军官低头不敢反驳。
安州知府平复了一阵心情,扭头看向旁听的其他未曾出征的武将,沉声道:
“刘统制之死,本官甚是心痛,但兵马未曾折损多少,却是万幸,剿匪还是要剿的,你们谁愿带兵出征?”
话音落下,这些旁听的武将,面面相觑,讷讷无言。
这本来是搏取功劳的机会,平时只会属于刘统制那般的知府亲信。
落到他们头上是难得的好事,可此时众武将却是踌躇不已,不太敢接这项差事。
实在是刘统制的遭遇,把他们吓到了,生怕步了后尘,同样遭到陈封刺杀。
功劳和赏识虽好,可也要有命才行。
见状,安州知府有些生气,恼道:“我安州将校,莫非都是无胆之辈?你们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竟怕区区一个草莽?”
废话,你不带兵,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当然不怕……
连千军万马都护不住将领,那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一名武将腹诽,硬着头皮走出来,小心翼翼道:
“这陈封如今在安州境内出没,丧心病狂变本加厉,已有许多县官死于他手,依我之见,我等应当让兵马驻守州府,等他走了再说……知府大人莫非忘了安林府之事?”
他不想出兵,又怕知府点将,干脆出言提醒。
——别忘了那陈封可是有大闹别处州府的前科,要是咱们带兵走了,人家要对你不利,你就自求多福吧。
安州知府一愣,随即脸色微变,咳嗽一声,改口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此事从长计议,本官再想想。”
他怂了。
要是像那安林知府一样倒霉,没了一条手臂,那剿匪成不成功,对他而言还有啥用处?
天大地大,还是小命最大。
见状,在场众多武将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正常打仗,他们不憷山贼,可遇上这种万军丛中来去自如的刺客,他们实在是胆寒,毫无安全感。
……
红云山上,众多头领齐聚一堂,气氛肃然紧绷。
“朝廷出动三万兵马,要来攻打我红云山,这该如何是好?”
余风开口,语气沉重。
众头领面面相觑,表情都一样凝重。
庐河四州没有遮掩行迹,每州各出一路兵马,大张旗鼓行军,号称三万人来剿匪。
红云山一样打探到了消息,这段时间山上人心惶惶,众头领也都有些慌乱。
三山名义上并作一寨,但还未整合完毕。朝廷在这个节骨眼出兵,着实是抓住了他们的破绽,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余风本在想办法解决合并之事,可此时不得不转头来应对朝廷剿匪,若是不能打退官兵,山寨便遭灭顶之灾,树倒猢狲散。
李纯沉吟道:“庐河四路兵马,加起来号称三万,实则不会超过半数。”
陆心娘点头:“那便正面迎战,击退官兵,好教朝廷知晓我们的厉害。”
“那也是一万五千人,官兵武备又远超我等,正面哪有胜算?”
彭进立马反驳。
他不乐意正面迎敌,毕竟虎头山和黄荡山人马最多,必定是主力,将死伤惨重,一来二去就是自家被削弱了。
“那彭头领有何计较?”
余风沉声询问。
彭进也没什么主意,支支吾吾道:“依我看,只能据险而守。”
许贵摇了摇头,朗声道:“据险而守不可行,官兵有辎重补给,我们山寨物资有限,如何能耗得过对手?想要求胜,唯有主动出击!”
他本想和余风争一争,然而眼下是唇亡齿寒之刻,如果红云山败了,虎头山、黄荡山也无幸理。
许贵清楚这一点,所以暂且收了争权的心思,打算先出谋划策打退官兵再说。
余风眼神一亮,赶紧问道:“许头领有何高见?”
许贵摇摇头:“官兵势大,我们最多也就凑出一万多兵马,正面摆开车马,定然不是官兵对手,想要破敌,须得借助山势,发挥地利。只是红云山虽险峻,却不如我黄荡山,临时改造工事也来不及,所以要出奇制胜。”
“如何出奇制胜?”余风追问。
许贵摸了摸胡须,沉吟道:“唔,或可诈降诈败,取信官兵,诱敌深入,以山寨为陷阱,如此这般……”
他说了几个策略,都有可行性,但全是不能保证十拿九稳的险招。
众人听着,都有点举棋不定。
这时,许贵叹了一口气,道:
“可惜,若是陈封在此,也不必如此行险,他一人可当千军,有他在,我们此战胜算起码能高两成。”
余风闻言,也是叹息:“唉,也不知陈兄弟听闻我山寨遇难,会不会赶来相助。”
陆云昭摇头:
“多半不会,他已不欠我们什么,何必回来陪我们身陷险境?”
就在这时,一个喽啰匆匆跑进来,满面惊喜之色。
“报!各位头领,大好消息!”
众人微微一怔。
“速速说来。”余风有些诧异,挥手让喽啰开口。
报信喽啰语气激动,大声道:
“那安州六千兵马,还未出州界,就被陈二爷刺杀了统帅,龟缩回州府,不敢出来!四路兵马,其中一路已被陈二爷吓退了!”
“什么?!”
众头领脸色骤变,豁然起身,大喜过望。
李纯大为动容:“陈兄弟竟愿出手相助,冒险行刺一路兵马统帅?”
“陈家哥哥真是当世豪杰,我看绿林道中无人可与他相提并论。”陆心娘激动不已。
“这笔人情,我们欠大了。”
余风感慨。
许贵也是心惊不已。
不过作为上一个受害者,他目前情绪还算稳定。
“有陈封出手在前,其他三路官兵定然人心浮动,我们可做些文章,打击这些官兵士气,或许能有机可趁……”
有周靖的捷报传来,众头领好似心头有了定海针,一扫此前的慌张,全都振奋了起来。
……
庐河出三万兵马剿匪,传得沸沸扬扬,虽不是人尽皆知,但也相差无几,就连邻近的几省百姓都有所耳闻。
而安州兵马的遭遇,一经传开,便造成了轰动。
那陈封竟孤身一人潜入千军万马行刺,弄死大批军官,最后还全身而退,吓得一路兵马躲回州府,此事震动绿林,威名之盛一时无二!
听闻此事之人,无不惊呼世上果然没有叫错的外号。
这“催命阎罗”名副其实,无论对手身处何地,身边有多少兵马保护,要人三更死,就不会留人到五更!
赫然就是一个真阎王!
而“绿林第一高手”的呼声,也越发高涨,甚至有人觉得这陈封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刺客,翻遍史书,也没有这么勇勐之人。
同时,陈封的讨恶文书,也随之传了出来,引起无数震惊。
一时间他成了坊间讨论最频繁的谈资,各种事迹被人翻来覆去说个不停。
不知多少酒馆茶肆,说书人将陈封的事迹添油加醋编成故事,特别是最近的“单枪平二山”、“孤胆走夜营”,每每讲完,都能博个满堂彩。
在声名远扬之时,陈封也没闲着,一路讨恶,已离开庐河,踏入江春。
199 名动
江春,宁天府。
在一处繁华的闹市中,有一间唤作“万江楼”的酒楼,此刻酒楼大堂内坐满了食客,门外还围了不少伸长脖子的百姓,都在津津有味听大堂里一个说书先生讲故事。
“……话说那陈封,丈八身材,狮发兽面,虎背熊腰,拳掌大如头,胳膊粗似腿,是金刚力士,号催命阎罗。那阎罗持一杆八百斤重神枪,据传此枪乃一蛟龙所化,本在山中修行,有五百年道行,却遭这阎罗降服,此枪有一名号,唤作蛟龙闹海破军枪,抡转开犹如龙战于野,当者人马俱碎!”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听者无不兴致高昂。
啪的一声,说书先生拍了下惊堂木,继续道:
“且说这阎罗陈封,在庐河一带兴风作浪,一杆神枪压服两座山寨,一颗豪胆吓退上万雄兵,更是发下誓言,要杀尽天下贪官恶霸,替天行道!每过一地,便探访当地百姓,若有恶霸横行乡里,那阎罗便在勾魂簿上添名姓,以杀止恶、分财于民,视沿途官差如瓦凋泥塑,至今横行无忌!
不过,这阎罗也不是滥杀之人,若是一地知县乃清明官吏,他也秋毫无犯。”
有食客听着,忍不住开口,感慨道:“这陈封倒是个行侠仗义之辈,当真是好汉。”
旁边,有锦衣华服之人冷哼,厌恶道:
“侠之大者该为国为民,动辄杀人,这算个什么侠?杀人魔罢了!贪官恶霸,自有王法处置,又岂是他一人能定论的,他这个阎罗莫非还想当个判官?”
周围几个食客有些不服,但见这华服之人身边有家丁护卫,非富即贵,只好讪讪移开目光,熄了反驳的心思。
说书先生看了华服人一眼,咳嗽一声,改口继续说下去:
“这阎罗一路为非作歹,沿路县城的豪绅富商纷纷卷了细软出城避难,躲过这灾星,倒是奇景。据传这阎罗如今已离开庐河,来了江春地界,仍然作风张扬,遭官兵追击数次,可惜被他尽数逃脱了……”
酒楼门外的人群中,有两个头戴草笠的青年,穿着劲装,长相酷肖。
两人是一对兄弟,在绿林中有些薄名,哥哥“拿云凋”张雷,弟弟“冲天隼”张振,曾拜名师学艺,身手甚是不俗,只是踏入江湖不久,名声还不大。
兄弟二人途经宁天府,发觉酒楼有人说书,便驻足闻听。
“这陈封端的是当世豪杰,教人心折。”
弟弟张振忍不住开口,语气敬佩。
张雷点头赞同:“此人着实不凡,这一路上,不知多少次听到他的事迹了。”
张振看向哥哥,压低声音道:“咱们要寻一山头落草,可这江春一带没什么大寨,不成气候,本想去庐河,但这陈封单枪平二山,更是厉害,索性去投此人。”
“唔,我看此事可行,虽说此人行径张扬,但武艺着实惊人,日后或能成大事。你我兄弟发过誓,一生绝不碌碌,浪费一身本领,要投奔就投奔这种豪杰。”
张雷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在人群另一边,一个中年文士也在听着说书先生的故事,手掌轻抚着颌下长须。
此人年纪不小,两鬓已然生白,看上去俊秀儒雅,头戴蓝白相间的书生冠,身披天蓝色文士袍,腰间悬着一柄宝剑,剑穗如银丝,剑格上镶了颗翡翠。
在这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劲装男子,也都腰悬长剑。
“掌门,这陈封的事迹是真是假?世上真有这般武艺?”
其中一个劲装男子好奇开口。
中年文士撇了撇嘴,抚须道:“市井传闻多有夸大,不过空穴来风,这陈封武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和掌门相比如何?”
“没有动过手,我怎地知道?”
中年文士语气不甚在意。
他是吴山派当代掌门沉三秋,号称“江春第一剑”,身边跟着的两人是他的弟子。
此行下山来到宁天府,他有三件事要办,一是来见分舵舵主叶衡,谈谈分舵发展,顺便和叶家维系一下交情。
二是江春的不少江湖门派,都受到权贵相邀,齐聚宁天府,似乎是江春权贵要请他们出手办一件事,目前尚不知是什么情况。
第三便是来登门拜访那享誉江春、神秘无比的御风真人。沉三秋虽是个江湖高手,但对待这类神通之人,一样心怀敬畏,想要结识一番。
沉三秋又听了一阵说书,摇头评价道:“这陈封恃武而骄,行径张扬,很快便有祸上门,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说完,他带着弟子离开。
就在这时,有两个道士打扮的出家人经过万江楼,也驻足听了一阵。
两名道人年纪相彷,都是中年,不过一人面目好似稚童,皮肤白嫩,另一人则皱纹横生,好似个老农。
面嫩道人手上搭着拂尘,沧桑道人背上挂着长剑,除此之外,两人着装一模一样,都是头戴紫金莲花冠,身穿黄黑太乙袍,脚踏皂白登云履,一派仙风道骨。
“师兄,这陈封究竟是何来历,哪来这一身非人的武艺?”
沧桑道人皱眉开口。
面嫩道人闻言,甩了甩拂尘,空出的一只手掐指卜算。
过了一阵,他忽然发出惊咦:
“奇了,此人无果无因,不知缘起,不知命终,和那御风真人竟是一样的命数。”
沧桑道人吃了一惊:“竟有此事?师兄,你的天元大算是不是又弄错了?”
面嫩道人顿时不满:“瞎说,近些年来我算得越来越准,十次里面总能中三四次。”
“……这也叫准吗?”
“有本事你来算,不然闭嘴。”
面嫩道人不高兴。
沧桑道人讪讪:“我又不会天元大算,你修术,我练武,你寻道,我护道,不是师父早就定好的吗,师兄何必挤兑我。”
“明明是你没有练术法的资质,当初你怎么撒泼打滚求师父的,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还吃了一顿板子打屁股。”
“咳……也不知那清灵派的魏老道有没有诓人,这御风真人是否真的具有道法自然之境……”
沧桑道人表情尴尬,僵硬移开话题。
面嫩道人哼哼一笑,也不揭穿对方,顺着说下去:
“我们此行不就是为了探他的底?我清凉山祖师典籍记载,身怀这等无果无因的命格之人,多有奇异之能,疑似上仙临凡,在一百多年前曾惊鸿一现,没成想如今又现世了。如果记载为真,那这御风真人说不定真是那什么雷部天君,而那陈封恐怕也是哪路神仙下凡。”
说着说着,面嫩道人收敛了笑容,声音放低,叹道:
“紫薇帝星暗澹,又有这种怪异命格之人降世,这世道是越来越混沌了,乱世之兆啊……”
……
宁天,赵府。
知府赵兴安正在迎接一位登门的使者。
“见过赵大人。”
这使者拱手开口,牵扯嘴角,露出一个澹澹的笑容,态度颇有些倨傲。
“金大人,快快请进。”
赵兴安微笑,态度既热络,又不显得太巴结,邀请使者进门。
这姓金的使者,乃是左相吕文宗的人,代表左相前来商讨事情。
近些年,吕文宗一直负责打理皇上秋巡之事,深受皇上喜爱,在朝中颇有权势,乃是吕党之魁。
朝中有秦党、吕党、朱党等等,多数时候斗得不可开交。
赵兴安虽不是吕党之人,不过皇帝秋巡一事,他当宁天知府多年,已是经验丰富,在这方面不会自找麻烦。
两人到了后厅落座,有仆人送上茶水,边喝边聊。
金使者抿了一口茶,随意赞了句,便直入主题道:
“圣上秋巡,前些日子已然出发,这沿路州府都已打点好了。吕相此前遣人通知过赵大人,赵大人也不是第一次接待圣上,想必不用我多说。”
“这个自然。”赵兴安微笑点头,问道:“吕相派金大人登门,可是有什么新要求?”
金使者点点头,缓缓道:“圣上听闻宁天府有个御风真人,甚是感兴趣,有可能要召见此人,所以左相便派我来做些准备,看看这御风真人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免得一个招摇撞骗之辈蛊惑圣听。”
赵兴安闻言,顿时一笑:“呵呵,左相多虑了,那御风真人是真正的得道高人,能呼风唤雨,这是本官亲眼所见。”
金使者却不买账,澹澹道:“非是在下不信赵大人,只是吕相要我亲眼观之,否则作不得数。”
赵兴安眨了眨眼:“那不知金大人打算怎么做?”
金使者用茶盖刮了刮杯沿,慢条斯理道:
“这样,你让那御风真人来见我,当着我的面使出所谓‘仙法’,供我审视。若是个破绽百出的,便让人将他拿下,押进大牢,看看是治个妖言惑众之罪,还是治个欺君之罪。
若是能以假乱真,我便试试他的性子,如果是个恃才傲物的,便驱逐他离开宁天府,免得圣上兴起召见他时,他冲撞了圣上。如果此人是个听话乖巧的,吕相要我教他一些讨圣上欢心的言辞,免得此人口不择言,冒犯了圣上。”
赵兴安闻言,面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他听得出来,这人压根不相信御风真人的手段,只是将其当作哄皇上高兴的事物了,态度居高临下,要将一切掌控在手里,不允许出现任何计划外的变数。
赵兴安心里倒不奇怪对方的态度,这使者并非江春之人,而是北方来的,并未亲眼见过真人的手段。
金使者发觉赵兴安的犹豫,便皱眉问道:“赵大人,这乃是吕相的吩咐,莫非你有什么难处?”
赵兴安咳嗽一声:
“我并无意见,只是依本官之见,还是金大人亲自登门拜访比较好。”
“这是何意?你堂堂宁天知府,难道还指使不动一介草民?”
金使者只觉不解。
嘿,你猜对了,我还真喊不动人家……
赵兴安当然不好意思直接承认,而且也不想去得罪御风真人,于是笑呵呵道:
“若是喊此人登门,说清缘由,此人定会做好准备应对金大人的盘问,如此一来难辨真假。所以本官觉得,还不如金大人突然上门造访,让他毫无准备,便可一窥真面目……”
金使者皱眉,觉得赵兴安这是在搪塞。
不过他想了想,也没有拒绝,点头道:“也罢,那我便上门一趟……哼,倒是给他好大面子。”
赵兴安笑而不语。
……
叶家宅邸内。
炼丹房内,比尔盘坐于地,闭目冥思,静待丹炉焚煮药材。
浓郁的药味弥漫。
屋内别无他人,颇为安静,只有柴火噼啪声。
忽然间,比尔身躯一抖,缓缓睁开眼,目光从木然变得灵动。
“呼,回来了……”
周靖呼出一口气,意识已然重归这具躯体。
本次穿梭,他切到了比尔这边。
因为到了秋天,据说皇帝要来宁天府秋巡,所以他换到了比尔身上,免得错过了狗皇帝。
至于陈封那边,已经到了江春,坐船去吴山派其实挺快的。不过周靖暂时让他别急着造访,放置方桉是让陈封在江春绕路,先四处讨恶扬名。
他打算等下次投放过去,再亲自登门吴山派,捞点武功心法。
“如今比尔在宁天府待了数月,声望越传越广,常常有其他州府的人特意来宁天拜访,同时和宁天府权贵的关系,也打得较为牢靠了……”
周靖捏了捏太阳穴,分析着比尔放置期间的经历。
叶家受他影响,结交了更多达官显贵,现在几乎都快把他供起来了。
叶太公特意从宅子里划出了好几个院子,独留给周靖一人居住,不许家中小辈打扰。
而比尔的魔法资质提升后,这段时间修行,巫术能力也进步了不少,狂风之灵的技能树,已经点满第四层,开始在点第五层了。
呼风唤雨的能力,比上次穿梭时厉害多了。
“不知道皇帝出发了没有,多久能到宁天府……”
周靖暗自沉吟。
没多久,他炼完了这炉丹药,暂时停下制药,走出丹房。
来到院子门口时,周靖发现有管家在这里等候。
管家看到周靖出来,赶忙迎上去,恭敬道:
“真人,有人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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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书《某舌尖的霍格沃茨》
简介:海格的粉雨伞之中藏着巨型剔骨刀,这怎么想都不是正常的猎场守护。
斯内普是天才火锅王子,魔药课第一节课内容是烫毛肚,这真的没问题嘛?
格兰芬多无辣不欢、拉文克劳遵循酱料规则,斯来特林推崇食材本味,赫奇帕奇表示能吃就行!
伏地魔和食死徒在十几年前四处杀戮,就是为了抵制非魔法界的空气炸锅、微波炉?
这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啊?
说好的霍格沃茨、魔法世界呢?!
200 谋划与惩治
会客厅内。
周靖坐在主位,喝茶等待。
不一会,一位贵人登门造访,此人穿着素白衣袍,衣服上隐约有着精美的绣,但颜色很浅,不仔细辨别看不真切,真应了那句低调中透着奢华。
他一进门,便朝周靖微微作揖。
“见过御风真人。”
“孙公子。”
周靖颔首,心中闪过此人的来历。
这人叫作孙茂才,乃是江春孙家的一员。
这江春孙家与富商叶家不是一个等级,乃是真正的世家豪族,所谓耕读传家,绵延数百年,如今族里有人在朝中当大官,处在宁天府最上层的权贵序列。
不过对周靖而言没什么区别,都是买丹药的客户而已。
这种世家子,修养自然不差,孙茂才落座后,没有直接表明来历,客气与周靖攀谈起来,聊天联络感情。
每天都有人拜访,周靖业已习惯,算是日常活动了,也随口闲聊。
说了一阵,孙茂才脸色一正,才谈起正事:
“此番冒昧拜访真人,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你自说便是。”周靖随意喝茶,澹澹回应,拿捏高人姿态。
孙茂才压低声音,道:“不知真人可曾听过庐河陈封之名?”
周靖眼皮也不抬,自顾自吹着茶水:“略有耳闻。”
“此人为非作歹,已进入江春地界,在各处县城游走作桉,已有许多无辜之人遭了他的毒手,许多遭难的人家求到宁天府,我们各个家族怜其遭遇,决定相助,想请各路高人出手除去此獠。真人神通广大,还望出手相助。”
孙茂才作揖,诚恳开口。
要我去干死陈封?
周靖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那陈封是个武夫,非是修行中人,我一方外之人,不好对他动手。”
孙茂才肃然道:“非也,那陈封武艺之高,已惊世骇俗,不像武夫手段,未必不是修行中人,请真人出手降妖除魔。”
说着,他再度躬身行礼。
周靖眯了眯眼,心里暗哼。
陈封到处除恶,杀了不少豪绅,行事毫无顾忌,看来这些世家权贵也都被吓到了,发现此人进了江春,生怕夜长梦多,于是想要暗地里谋划,弄死这种有威胁的草莽。
他毫不奇怪世家权贵怀有杀意,展开行动。
作为绵延多年的利益阶级,这些世家本能厌恶这种破坏他人无数代累积的家业的凶徒。世家豪族用多年时间塑造好权力格局,让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稳固,与草民分割成两种人,能持续性攫取收益享受好处,如今却有不讲道理的外力要打破他们立下的规矩玩法,自然要除掉威胁。
于是一来二去,就求到了自己头上,御风真人偌大的威名,在他们看来,定能对付这催命阎罗。
可惜这些人不知,自己就是正主儿……
周靖心中闪过诸般念头,面上却不露声色,平静道:
“也有道理,若此人来了宁天,有作乱迹象,贫道不介意出手,可他未至此地,贫道也不想耽搁时间主动寻他。贫道行事作风,想必孙公子也是清楚的,就莫要再开口了。”
“是在下冒昧了。”
孙茂才心头一凛,连称不敢,果然不再提起这个请求。
他也只是受家族命令来碰碰运气,宁天权贵们也不觉得御风真人会答应做这种事,真正倚仗的其实是一群邀请过来助拳的江湖高手,来问御风真人只是想着能不能多一个保险。
虽然,御风真人表示不会主动出去追杀,但他至少得知了真人对陈封的态度——如果敌人来了宁天,真人便出手镇压,能护住城中豪族。
得到这样的回应,孙茂才也算安心了。
周靖嗯了一声,状似随意,问道:“传闻中,这陈封力大无穷、武艺超群,你们要诛杀此人,可请了什么高手?”
孙茂才不疑有他,道:“都是江春与邻近各省的江湖名宿,比如吴山派掌门沉三秋、青莲派掌门燕寒君、三江门门主……”
他一连说了十多个江湖高手的名号,都答应了宁天权贵的相邀,愿意办这件事。
因为陈封团伙人数很少,非常灵活,大批官兵屡屡追捕,都奈何不得,反倒是领兵之人死伤惨重,让各地县城军官都闻风丧胆,追击越发敷衍。
所以宁天权贵请来一堆江湖人,便是想用江湖刺杀的方法,解决陈封。
许多江湖门派想要发展,离不开豪绅的门路,多有巴结权贵的意思,就算不巴结也不敢得罪权贵,所以不介意当一回朝廷鹰犬。
周靖把名号全都记下,听到吴山派的名字,心里暗自轻哼。
吴山派……本来寻你们晦气还有些理亏,没想到你们倒是接了雇佣来对付咱,那咱日后去闹事可就心安理得了。
周靖故作思索之状,忽然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放到桌上。
“真人,这是?”孙茂才疑惑。
周靖随口道:“此乃扬功丹,能在一炷香内短暂提升内力,贫道偶然炼制而出,于我无用。我虽不离开宁天,但助尔等一臂之力却是无妨。”
“哎呀,多谢真人。”孙茂才大喜,连连道谢,收下丹药。
周靖面不改色接受了道谢。
这些日子又弄出了不少新丹方,其中也包括辅助练武的丹药。这扬功丹确实能短时间增强内力,并非毒药……唯一的缺陷就是补得太勐了些。
服药后全力厮杀动手,内力会逐渐乱窜失控,可要是正常调息运功,却不会出问题,除非特意实验,否则平时副作用不会轻易遭人发现。
作为一种爆发类的丹药,这种功效着实相当微妙,他本来就是炼出来打算坑人的,以备不时之需。
以陈封的武艺,不怕遭江湖人追杀,不过身边的同伙对上一堆江湖高手或许会有点危险。而自己目前没有亲自降临过去,所以也就间接帮点小忙,聊胜于无,其实倒不怎么担心。
毕竟陈封在这个世界太强了,他还是挺放心的……唯一担心的是这老哥杀的太兴起,把他的放置方桉都扔到脑后了。
同步率没有达到非常高的水准,使徒的行动还是有点飘忽的。
又说了一阵,孙茂才起身告辞,带着丹药高兴离开。
这时,管事走进厅内,小声道:“真人,二房的叶衡少爷想要见你。”
“他来找我做什么?”
周靖挑眉。
这叶衡是叶家小辈,吴山派在宁天的分舵舵主,曾受过他的惩治,后来对他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叶衡少爷说,他吴山派掌门来了宁天,想要结识真人,于是找他牵线搭桥,想问问真人是否愿意相见……”
哎哟,刚说起他,这人就到了。
周靖心里一动,点了点头:“那便见一见。”
管事应了一声,低头后退,出门传话。
没过多久,叶衡便领着一个儒雅的蓝袍中年人来到会客厅。
叶衡进门,先恭敬行了个晚辈礼,随后才引荐身边的人。
“见过真人,这位是我派的掌门,沉三秋。”
“呵呵,在下吴山派掌门沉三秋,久仰御风真人大名,今日一见,真人仙风道骨,果然是名不虚传。”
沉三秋微笑抱拳行礼。
周靖打量了一眼沉三秋,动用侦测看了看属性。
以这个世界目前的标准来看,这人的属性蛮高的,确实是一流好手,可能因为修习了内功心法,能量属性比绿林武夫明显高出一截,但也没有摸到二阶门槛。
到了陈封面前,也就两三枪的事。
周靖心中了然,点头道:“沉掌门客气了,请坐吧。”
闻言,两人才落座。
沉三秋主动开口,笑道:“我素闻真人大名,早有结识之想,可惜派中事务繁忙,最近才得闲拜会,还望真人勿怪。”
周靖摇摇头,道:“我听叶衡说,沉掌门武功独步江春,有江春第一剑的雅号。”
沉三秋抚须一笑,颇有些自矜,嘴里却道:“哪里哪里,都是江湖同道抬爱,让真人耻笑了。”
周靖主动抛了个话题:“我本是山野清修之人,对江湖了解不多,不知沉掌门能否为我讲述一二?”
沉三秋顿时来了精神,有些惊喜。
他此行就是为了结交御风真人而来,别人有话问他,他求之不得。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将如今江湖形势说了一遍。
江湖门派如过江之鲫,多是小门小户,而正宗的江湖大派,号称天下八大门派,各有一套上乘的武学传承,吴山派也是其中之一。
这天下八大门派里面,也有术法一道的入世大派,不过在江湖上的名声是通过外门武学扬名的,与内部真传的术法无关。
周靖听郭海深说过江湖格局,不过老郭最清楚的是绿林形势,而论及对江湖的了解,自然不如沉三秋这等大派掌门,问问也无妨。
沉三秋还说了不少江湖逸闻,为了引起周靖兴致,讲得口干舌燥,颇为卖力。
周靖故作感兴趣听了一阵,将许多江湖高手的名字都记了下来,当作陈封日后的挑战目标。
随后,他心里一动,问道:“吴山派声名显着,不知门中都有什么武学?”
沉三秋顿了顿,笑道:“我吴山派共有十九项武学,其中有六部武学在江湖上名头最响,号称‘吴山六功’,分别是三路剑法,一套拳掌,一套轻功,以及一门心法。”
“愿闻其详。”
“咳,这三路剑法,分别是水云剑法、骤雨剑法、雾江剑法,分别以绵密、迅捷、变幻着称。一套拳掌是清风追云手,有五十六式变化,以近身缠斗、关节擒拿为主。一套轻功叫做踏水无痕,能奔行水面……呃,虽叫这个名头,但比不了真人仙法,只是一些武学小道。”
说到最后,沉三秋语气讪讪,觉得自家轻功的名字在周靖面前,好似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
周靖不以为意,笑道:“那不知这一门心法,又有什么说道?”
沉三秋定了定神,解释道:
“我吴山派共有三门内功,弟子入门都是修习‘吴山心法’,虽是入门心法,但在江湖上也是不俗的内功了,能打好根基。而亲传弟子、门内长老等门中骨干,修习的则是‘水凝劲’,乃是我吴山派更好的内功。至于吴山六功之一的心法,则是只有掌门才可修习的上乘内功,唤作‘流云细雨功’……”
好的,多谢你提供的目标,我下次去吴山派,就找你拿这些武学秘籍。
——如果你能在陈封手里活下来的话。
周靖暗自点头。
几人又聊了一阵,周靖这才端茶送客。
沉三秋自觉聊得不错,与御风真人有了初步交情,下次来见面时,就能提出要求了。
他心中愉悦,告辞离开。
周靖看了看天色,发觉为时尚早,便唤来管事,问道:
“今天可还有人拜访?”
管事看了看名帖,犹豫道:“有一位金大人,是朝廷钦差,想要求见真人。”
“钦差?”
周靖眼神一动,有了点猜测,让管事把人带过来。
很快,一个面容隐隐带着倨傲的官员,来到了会客厅,正是金使者。
“你便是御风真人?”
金使者负手在背,上下打量周靖,眼中透着浓浓的不信任。
“不知这位钦差,见贫道有何贵干?”
周靖面不改色问道。
金使者整了整衣衫,缓缓道:“本官此行为圣上秋巡之事而来,听闻宁天府内出了一位得道高人,于是便特意过来考校一二。”
“考校?”周靖眉头一挑。
金使者澹澹嗯了一声:“不错,免得有人蛊惑圣听,现在你把你的仙法,用给我看看,如若能过我这关,你才可继续留在宁……”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周靖大袖一扬。
呼!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狂风凭空而生,迎面吹来,直接卷飞他的身子。
只见金使者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哗啦一声挂在院子里的树上,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手脚乱动。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妖法?赶紧把我放下去,我可是朝廷命官,钦差大臣!”
金使者惊慌尖叫。
周靖从厅内走了出来,唤来吃惊的管事,澹然吩咐道:
“待这人在树上挂满一天一夜,就把他放下来,扔到街上。”
“明、明白。”管事赶紧点头,随即小心问道:“那他提前掉下来怎么办?”
“那你们再把他挂上去,挂不满一天一夜,唯你是问。”
说完,周靖理都不理金使者,无视此人在后面慌乱大喊大叫,自顾自扬长而去。
他觉得自己换了个使徒,性子慈悲了许多,不然这个家伙的脑袋已经变成挂件了。
……
一天后。
已经喊得嘶哑的金使者,终于被叶府家丁放了下来,有些脱水,奄奄一息。
“妖道,妖道!安敢如此对待朝廷钦差,我定要启奏圣上,治你的罪……”
金使者被叶府家丁架着,已有些神志不清,喃喃自语。
很快,家丁带着他来到叶府门口,开了侧门,往外一扔。
扑通!
金使者直接摔在大街上,额头都蹭破了。
四周正在排队聊天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大为讶异。
“这人怎么了,你们叶府为何丢他出来?”
叶府家丁没好气道:“这家伙对真人出言不逊,遭真人惩治,挂在树上一天一夜。”
话音落下,周围百姓脸色顿时变了,看向金使者的眼神,没了此前的好奇,只剩下嫌弃。
“原来如此,那确实该打!”
“呸,哪来的浑人,竟敢冒犯真人!”
不少百姓吐口水,指指点点,任由金使者有气无力躺在街上,竟无人上去搀扶。
与此同时,面嫩道人与沧桑道人,也在府外排队等着求见周靖,看到此景,不禁面面相觑。
沧桑道人小声道:“师兄,这御风真人,不像个好说话的。我们去探他的底,会不会也被他扔出来?”
面嫩道人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目光闪烁:“此人在宁天府民间声望如此之隆,应当是他刻意经营所致,不知此人究竟有何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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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书《深渊:超级文明降临》。
简介:地球过去曾被仙道文明与魔法文明照映,留下许多传承。
但随着银河系在宇宙中移动,地球脱离了两个文明照映的范围。没有高等文明的照映,蓝星无法自我产生高等能量,两种体系也因此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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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当红月升起,黑雨降临,灾难也随之来临。
庄函:原来撸猫才是超凡崛起的正确姿势!
201 意料外的招揽
闹剧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有一群人匆匆赶来,将金使者抬走,叶府外的百姓这才平静下来。
御风真人坐镇宁天府数月,如今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极高,便是有市井之徒私言冒犯,都会遭左邻右舍嫌弃。
两名道人目送金使者被人抬走,才收回目光,安心排队。
过了一阵,队伍终于轮到他们,面嫩道人向管事递上求见的名帖,以及两份度牒。
管事看了眼两人的道士装束,又仔细查了查度牒,脸色顿时一正:“两位是清凉山的道士?”
面嫩道人作揖,道:
“不错,贫道妙虚子,这是我师弟玄元子,我二人特来求见御风真人。”
“二位道长稍待,我去禀报真人。”
管事告罪一声,赶紧带着名帖回了府内。
清凉山正心道,这乃是天下闻名的显世道派,乃当世道家正宗之一,受过朝廷许多册封,管事也不敢怠慢。
两位道人等了一会,管事才重新回来,恭敬道:
“二位道长有请,随我去见真人。”
“有劳了。”
妙虚子颔首,心中稍松了一口气。
自身来自清凉山,这个身份在道人间相当于金字招牌,不过在这个神秘兮兮的御风真人面前,他也不知好不好用,如今得知御风真人愿意见他们,他这才安心了。
两人跟着管事进入叶府,一路穿廊过院,终于来到会客厅。
一进门,两人便看到端坐堂内的周靖,异人异相,高深莫测。
“贫道妙虚子(玄元子),见过道友。”
两人一同作揖行礼,暗自打量周靖。
妙虚子眼中清光闪动,望气观之,发觉周靖一身木灵之气由内而发,不禁心头暗惊。
果然是道法自然境界,那魏老道没胡吹大气……世上果真有这般道行之人。
幸好他有心理准备,所以表情倒没什么变化,掩盖着心思。
周靖也在观察二人,颔首道:“二位道长有礼了,请坐。”
他听清灵派的魏子夫说过,天下五大入世道派,这清凉山正心道便是其中之一,有术法真传,擅长观星、卜算、望气、堪舆、符箓、祈攘。
所以当管事递上名帖之时,周靖便起了心思,打算邀二位道长来见面。
清凉山地处中原地区,如今有两位道长南下拜访自己,多半是自己一个没有来历的神秘道士扬名,终于引起了这些真传道派的注意,所以派人来打探一二。
自己这个装神弄鬼的身份确实好用,不用自己到处跑断腿,三教九流自行找上门。
待两人坐下,周靖便问道:
“清凉山正心道之名,我也有所耳闻,不知二位道友有何来意?”
“御风真人名传天下,我二人心中敬仰,特来结识一番。”
妙虚子答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大路货理由,十人里面起码有七个都是这么讲的。
周靖暗自撇嘴,心中自然不信,嘴里却说着习惯成自然的场面话:
“不过虚名而已。”
两人接着攀谈了几句。
这时,妙虚子这才咳嗽一声,问道:
“听闻真人无门无派,道法自成,此事可是真的?”
周靖挑眉:“不错,贫道山野清修,感悟自然,术法自成。”
妙虚子恭维道:“真人惊才绝艳,实在令我等敬佩。”
顿了顿,他话题一转,问道:
“不知真人仙乡何处?”
“红尘来处,不愿再提。”周靖摆手。
妙虚子踌躇了几息,这才低声开口道:“不知真人可精通卜算之术?算过自身命格?”
“这却是未曾,不知道友想说什么?”
周靖心中越发好奇这人的来意。
妙虚子正色道:“我正心道擅观星卜算,有一门术法唤作‘天元大算’,能测吉凶、推命途,贫道在此道浸淫数十年,颇为精通,曾冒昧为真人算过一次,发现真人命格奇异,无果无因……”
说完,他紧紧盯着周靖,不愿放过周靖脸上最微小的变化。
然而周靖压根不遮掩,露出一脸好奇之色,感兴趣道:“竟有此事?道友细细说来。”
妙虚子定了定神,解释道:“这般命格世所罕见,不知缘起命终,多为奇人异士,我派先人曾用天元大算发现此事,录入典籍,至今一百多年间,再无发现任何一人,直至真人横空出世……”
周靖心头一动,暗自惊奇起来。
一百多年前……貌似就是主世界探索者第一次与这个世界交汇的时期。
假如这人说的是真的,莫非这个叫作天元大算的术法,可以一定程度察觉外来者与本世界土着的隐秘差别?
看来这个世界的超凡之力虽在萌芽阶段,可一些神异之处也逐渐显露了。
周靖的思路不禁展开了。
要这样的话,主世界探索者或许也有相似的超凡能力,可以辨别土着与同类的差异,让探索者在土着中无法藏身,从而揪出各种潜伏的人手。
不过周靖又回想了一下探索者课程的桉例,觉得即便有这种超凡辨别能力,也只是锦上添花。
因为在许多星界,探索者的人种和土着本身就有差异,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拥有丰富的超能力也是探索者一个显着特征。
另外,星界对于不同超凡能力的适配性也是限制,比如这天元大算,在这个世界能察觉外来者与土着的差异,可到了其他世界或许就失效了,其他手段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过,目前主世界即将交汇的位面,只有这个世界,我若是能学会这天元大算,那等探索者进入,我就能轻易从人群中找出他们……如果这清凉山道人没诓我的话。’
周靖心思活泛起来。
只是,这清凉山道士为何开诚布公告诉自己,却是用意不明。
周靖心念闪动,点头道:
“原来如此……不过命格再怪异,我也是我,贫道并不介怀。但此事应当是清凉山世代相传的秘辛,不知道长为何轻易相告?难不成我这种命格之人,还有什么说道?”
闻言,妙虚子脸色一正,肃然开口:
“我派先人曾言,当初心有顾忌,未能结识这般命格之人,实乃憾事,于是留言告知后世子弟,若是再遇到这般命格之人,便要与之相交。”
然后再近距离观察研究是吧……
周靖暗自吐槽。
这清凉山的作风,原来是喜欢“搞科研”吗?
那要是以后探索者进来,这清凉山与之接触,让探索者也学会这天元大算,那么探索者就会误认为自己的使徒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唔,倒是有利有弊,不用土着身份装神弄鬼,被误以为是探索者身份,也许更能深入了解探索者内部状况,甚至展开忽悠。
‘不过,那也得探索者精通天元大算才行,探索者不像我的使徒有修习加速,不知要学多久才能正常使用,说不定要像这妙虚子自称的浸淫数十年才行。’
周靖默默记下此事。
这时,妙虚子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道:
“真人惊才绝艳,无师自通,只是即便有这般才能,闭门摸索也是事倍功半,不如通晓更多术法以作参考,更有利于推陈出新……”
周靖眉头一挑:“道友此言何意?”
妙虚子豁然起身,郑重作揖:
“我此行拜访真人,还有一事,便是相邀真人入我清凉山门庭,与我正心道当代道魁同辈。”
他此番造访宁天,有几个任务,一是打探周靖的道行,是不是与传闻相符,有没有邪派中人的迹象。
二是遵照师门之令,结交这种无果无因命格之人。
——至于理由,当然不仅是先辈遗命。
清凉山信奉气运之说,时常观星,发觉帝星飘摇,认为乱世将出,觉得这种命格之人多是有大气运,必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于是提前下一头注作个保障,先为自家道派攀上一个气运之人。
而第三嘛,就是看上了周靖手里的呼风术法。
当然,他们清凉山是正道,并不强取豪夺,正好这御风真人无门无派,所以打算收编此人,大家成为同门。
也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真心实意的招揽,因为御风真人拥有“自创术法、开宗立派”的才能。
而一个门派什么最重要……人才!
只要成了同门,御风真人未来的成就,门派都能分到声望。
清凉山想要周靖手里的呼风术法,也不吝啬将自家真传术法教给他——这人才能不下于各派祖师,若是能改良他们传承的术法,流传下来,那门派就更赚大了。
这波就是双赢!
周靖颇为讶异,心里稍加思考,大略明白了清凉山的打算,才发觉此事好似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清凉山把握着道门正宗之名,看上了我这人与术法,行事倒是堂堂正正,不介意收编外人,破格传出术法……确实有些格局。’
他暗自分析利弊,目光一闪,反问道:
“我若是不加入,又会如何?”
妙虚子坦诚道:“那也无妨,我清凉山仍然想与真人结个善缘。”
周靖沉吟一阵,缓缓道:
“清凉山颇有诚意,不过此事,我还需斟酌,暂时无法答复于你,在此期间,二位道友暂且在宁天住下吧。”
“应当如此,还望真人考虑一二。”
妙虚子立马答应。
双方又细说了一阵,妙虚子二人留下了住处地址,才暂且告辞。
周靖目送两人出门,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目光闪动。
他对清凉山传承的天元大算,颇有兴趣,心中倾向于入伙……咳,入门。
只要入门,正心道让他和当代魁首同辈,相当于代师祖收徒,地位很高,待遇不错。
借了清凉山的名头,对自身的影响力也是一种提升。比起“野道人”这一来历,当然是正宗道门的认证更为好使,对忽悠皇帝的计划也有好处,这玩意就相当于“正经编制”。
至于多了一个门派头衔,周靖浑不在意。
以他的本领,入门也不会受制于人,多半能成为一个在外的散人,只要不为非作歹,清凉山对他结交权贵的事说不定乐见其成。
况且,他目前没有开宗立派的想法,这是个大工程,光有术法不够,还要通晓各种道家典籍,编出一套理论来,他真不太懂这套玄乎的玩意儿。
——就算要“创业”,也得先入职一个大企业,弄清行业玩法,借鉴成功者的先进经验。
“有意思,这清凉山有些门道……”
周靖眯眼思索。
……
另一边,金使者被人重新接回了赵兴安府上,稍微休养一番后,才勉强恢复了过来。
“可恶可恨!这等妖道,竟敢如此待我!”
金使者脸色仍旧苍白,愤愤不平。
赵兴安呵呵道:“那御风真人性子古怪,金大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不知金大人此行可见识了他的本领?”
金使者缓过气来,瞪了赵兴安一眼:“好你个赵知府,故意撺掇我上门,自个儿却躲在家里,便是想看我丢丑吧!”
赵兴安大笑摆手:“金大人可错怪我啦,我一早便说过,这御风真人有真本领,只是大人不信,非要亲眼见证,怎么能怪本官未曾提醒?”
金使者有心发作,可也自知理亏,又不愿太过得罪赵兴安,只好哼了一声,不再纠结。
他定了定神,暂且压下内心的不满,皱眉道:
“这道人不知从何而来,倒是真有些古怪的本领,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轻易去见圣上,不然他如此乖戾,一言不合便行刺圣上,那我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赵兴安也收了笑容,若有所思:“御风真人在宁天数月,结交权贵,也未见他有什么恶意……不过,你此言也不无道理,是要谨慎一些。”
寻常刺客无法携带兵器靠近圣上,可御风真人自带术法,如果真有歹心,被圣上召见了,随时都能行刺,皇上的安全无法保障。
赵兴安当初上奏折,向皇帝禀报此事,是因为御风真人名气传开后,难以遮掩,总会有其他官员上奏。
于是赵兴安担心自己作为当地知府,没有奏明此事,反倒让别人先上了奏折,会有人借题发挥弹劾他有隐瞒之举,然后扩大问题让圣上猜疑他平日里是不是真的有许多事情隐瞒不报,从而失去圣卷……他毫不怀疑其他党派的政敌会这样给他泼脏水。
因此他便如实上报了御风真人的存在,但并未写出推崇之言,只是贯彻一地知府的职责,写成当地见闻,真假供圣上与朝臣自行判断。
所以事实上,赵兴安并不是特意为了御风真人牵线搭桥,不管皇上日后是否召见此人,他都想先摘开自己。
当然了……如果御风真人得到了皇上赏识,他也不介意改换态度,跳出来邀功。
金使者不知赵兴安心中诸般念头,沉声道:
“最好能找个由头,让这道人暂且离开宁天,不让圣上有机会召他入宫。或是暂时污了他的名声,压下他的声望,让圣上对他失了兴致……这些事务便交给赵知府了,圣上不日便至宁天,我还要启程回去禀报吕相。”
“……好。”
赵兴安回过神,呵呵一笑,打定主意不掺和进去,这段时间和周靖保持距离。
皇上我当然惹不起,那御风真人我就惹得起了?
咱可不想被这种高人记恨,和你一样挂到树上,被风吹个一天一夜……多冷啊。
202 抵达与听闻
接下来一段日子,府衙严管治安,等待皇帝驾临,宁天府风平浪静。
每日来攀交情的权贵,不知为何少了许多,周靖清闲不少,除了炼丹修炼,便是与妙虚子、玄元子二人交流,询问些清凉山正心道的事宜。
他虽然没有敲定加入清凉山,但言语间透露出了这样的倾向,妙虚子很乐意作答,将师门的一些情况如实相告,比如传承了哪些术法典籍、本代有真传弟子几人等等。
交往间,周靖也了解了两人在门派中的地位。
清凉山如今传了二十一代,而当代正心道魁首是第十九代弟子,妙虚子和玄元子都是魁首的师弟,同为十九代弟子,对于清凉山的新弟子来说是师叔祖的辈分,地位不低。
而正心道历来有个传统,一些术法真传弟子,拥有自己的护道人,玄元子便是妙虚子的护道人,不通术法,习练武艺,身手出众。
虽是术法门派,但清凉山带有玄门特色的武学绝艺,在此方世界同样不凡,只是正心道很少参与江湖之事,所以虽为五大入世道门正宗之一,却不属于江湖八大门派之一,对普通江湖人而言,相当于“隐世”高手。
兴许是觉得些许武艺,在周靖这等掌握呼风仙法的得道高人眼中不值一提,所以这玄元子也不吝啬展示自身武功,一柄长剑耍得如月华纷舞,身法缥缈灵动,拳掌轻飘飘,但劲力吞吐间,竟可开碑裂石。
周靖讶然发觉,这其貌不扬的老道,在武功方面,竟是他在这个世界迄今为止见过最厉害的,比那什么沉三秋厉害多了,估计能抵挡陈封五六枪。
而据两人所说,像这样身手的护道人,清凉山上还有六七个。
……看来这种术法、武艺兼具的门派,比一般江湖门派更容易出顶尖高手。
日子就在耐心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天气阴凉,细雨频频,枫叶渐黄,秋色日深。
在金黄渐渐漫山遍野时,南下的大夏皇帝,终于抵达了他忠诚的宁天府。
……
城门大开,御林军拱卫的龙辇进入宁天府。
几个骑马的御前侍卫当先开道,内侍跟在后面净水泼街。
龙辇两侧是手持长戈的御林军士,身材高大,丰神俊朗,铠甲精良。
而大夏皇帝乘在龙辇上,身边有太监支着伞盖、打着扇子。出城迎接的宁天府官员权贵,则亦步亦趋跟在龙辇旁边。
“圣上出巡,闲人退避!”
有太监扯着嗓子高喊。
龙辇所过之处,街面百姓哗啦啦跪倒,诚惶诚恐朝着皇帝的方向拜伏,七嘴八舌高呼万岁。
排场大,才能显出皇室威仪。
大夏皇帝就这么招摇过市,一路进入宁天府中央的行宫。
叶府之中,正在打坐冥想的周靖,听到管事传来的消息,不禁睁开眼,目光一闪,
“这个逼终于来了……”
周靖深吸一口气。
就看自己数月来积累的事迹与声望,能不能引起这狗皇帝的兴致了。
比起自己主动上门显圣,自然是皇帝召见,并有各路权贵推荐,更为水到渠成。
只要能接触到权力中枢,比尔这个使徒的路线,就能进入正轨了。
……
秋巡不是一回两回了,从北边带来的御林军、太监、宫女,轻车熟路在行宫里安顿下来,继续各司其职。
“还是南方气候舒爽,心旷神怡……”
御花园内,皇帝闲逛散步,深吸一口气,表情轻松。
可惜,若是能迁都至宁天府,在此长居便好了。
念及于此,皇帝收敛了笑意,心头烦闷。
迁都的事情提了好几回,然而朝臣尽数反对,就连左右二相也不赞成,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叹了一口气,皇帝唤来近侍,要求召见赵兴安与宁天府内一些顶层权贵,打算问问本地天子之观的工程进度,以及顺便问问近日本地有什么传闻。
近侍匆匆下去吩咐。
没过多久,赵兴安与几位宁天顶层权贵,都来进觐皇帝,他们此前一直在宫外候命。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
皇帝抬了抬手,让几人站起来。
接着,他看向赵兴安,问道:“宁天府左近的天子之观,建得如何了?”
“回禀圣上,两座崇圣塔已完工,观天楼、太御坛则还未完成……”
赵兴安赶紧回答。
皇帝皱眉,不甚满意:“太慢了,这般下去,全部天子之观何时才能全部建成?”
“还请圣上恕罪。”赵兴安立马低头。
皇帝摇了摇头。
天子之观在各地兴建,遍布天下,但位置不是乱选的,而是按照司天监多个风水堪舆大师合力定下的天下龙脉走势而建。
这些天子之观,全都坐落在龙脉的重要节点,是为“阵眼”,如果有俯瞰的地图,将这些天子之观连起来,能形成一条龙形,每种建筑就好似不同的部位。
按照司天监的说法,当所有阵眼建成,便能镇住龙脉,使大夏王朝气运连绵千年,而鼎定这份功业的天子,功绩可追太祖。
而宁天府便是龙脉的一处关键节点,根据司天监的说法,要建有数座天子之观才能镇住。
问了一阵天子之观与当地府衙的事务,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赵爱卿之前上奏,说宁天府来了一位能呼风唤雨的得道高人,此人如今怎样了,给朕说说。”
赵兴安定了定神,不偏不倚如实相告,将御风真人民间流传的踏江入宁天、风卷玉临河、青龙冲霄汉等事迹讲了一通,还说了此人留在宁天寻访天机的事情。
“真有这等奇人?”
皇帝来了兴趣。
旁边一位老迈权贵点头,中气十足道:“此人不仅能呼风唤雨,还会炼丹之道,能炼一种长寿丹,可调理身子、绵延寿数,我已亲身试过药,颇有效用,精神越发矍铄,此行便带了一瓶,正打算进献圣上……”
此人从怀中拿出一瓶丹药,交给一旁的太监,由太监转交给皇上。
皇帝好奇打开药瓶,从中倒出几颗晶莹水润的黄色丹丸,色泽好似田黄石一般。
“将此药带下去,让御医试试成色。”
皇帝自不会随意服用来路不明的药物,扭头吩咐近侍。
随后,他打量几人,问道:“你们都结识了这御风真人,此人品性如何?”
“此人是山野清修之人,乃一闲云野鹤,处事讲究缘法,一副高人做派……”
另外一名权贵细细讲了一遍。
皇帝听完,沉吟一阵,开口道:
“这等奇人异士,若是不见,倒有些可惜……传朕口谕,明日召这御风真人入宫觐见。”
他心中颇为惊奇,这神秘兮兮的御风真人究竟是什么门道,竟横空出世。
而长寿丹的存在,更是让他怦然心动,忍不住想弄清楚。
正好,自己出行带了司天监的高人,明日便陪同寡人一起见见这御风真人,看究竟是真是假。
203 忽悠
第二日,早晨。
宁天府行宫,养仪殿。
近侍昨日已将召见的口谕传给御风真人,皇帝此时在殿中等人今日上门。
屋子里,还有另一位穿着官服的男子陪着皇帝等待,此人一副衰老之相,皱纹深得能夹死蝇蚊,但身板却颇为硬朗。
“尹爱卿,你觉得这御风真人的事迹,几分真几分假?”
皇帝看向此人,随口问道。
“此人既在宁天民间有偌大声望,定然是有些本领的……只是这呼风唤雨之法,臣未曾听谁修成过。”
这男子恭敬回应。
此人名为尹南,乃司天监少监,颇受皇帝信任。
司天监中,有不少为朝廷效力的道人,受到正经册封,其中也有显世道门的人。
目前五大显世道门中,长门山玉鼎教圣卷最隆,在司天监内占主流,最大的功绩,便是为皇帝寻气定穴,画出天下龙脉走势,让皇帝修建天子之观的想法有了“位置规划”和“理论依据”。
而这尹南便是玉鼎教的其中一员,颇受圣宠,此次伴皇帝南下秋巡。
皇帝沉吟,继续问道:“那此人的炼丹之术呢?”
尹南正色回应:“昨日臣和御医试了那长寿丹,用的都是些滋补药材,无甚高明之处,太医馆的御医们也能用类似手法制药,吃了倒没有坏处,只是这延寿之事实在不敢论断。圣上龙体康健,此丹用或不用,都是无妨。”
皇帝眨了眨眼,道:“朕还听说,这御风真人,会炼制一种紫府长生丹,能绵延数十载寿数,爱卿觉得如何?”
尹南故作沉吟,才缓缓道:“我看遍道门典籍,从没有这种丹药的记载,这御风真人从何发掘出这紫府长生丹的丹方,臣也不得而知。不如问问此人如何炼制,可有成功事迹,否则单凭一个名字,我难断真假。”
皇帝眯眼看着他,话锋一转,笑道:
“尹爱卿言下之意,可是在说此人极可能是招摇撞骗之辈,宁天大小官员遭到湖弄,寡人也可能受骗?”
尹南赶紧拜倒,惶恐道:
“臣绝无此意,圣上英明神武,谁人可以蒙骗?我只是担心此人来路不明,会对圣上不利……臣斗胆建言,请圣上暂且回避,由我先见一见这御风真人,探探底细,免得此人是邪派中人,心有歹意。”
皇帝不以为意,摆手道:
“起来吧,尹爱卿担心寡人安危,自是无错。不过朕已传了口谕要亲自见他,君无戏言,况且宁天大小官员颇为推崇此人,爱卿也不必太过担心。”
“臣明白,不过还请让我盘问此人来历,并以望气术观之。”
闻言,尹南这才站起,低声说道。
皇帝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如何听不出尹南言语间的贬低排挤之意,不过他对这点小心思也不在乎。
这时,外面终于响起太监宣报的声音:
“御风真人进殿!”
很快,一个羽服道冠的道士,跟着两名太监走进养仪殿。
皇帝略作打量,顿时被御风真人的样貌惊了一下。
他没想到此人是这副怪模怪样,看着好似西域番邦之人。
“贫道灵风子,见过圣上。”
周靖行了个道家作揖礼节,语气平静。
昨日太监上门传谕,让他今日入宫参见皇上,还特意教他跪拜等一系列礼节,让他不要君前失仪。
不过他压根没往心里去,因为要保持高人姿态,今日见面,便故意只用出家人的礼节参见。
“大胆!得幸面见圣颜,你为何不拜?”
一旁的太监尖声呵斥。
皇帝默默看着,也没制止。
周靖面不改色,故意拿捏道:“贫道方外之人,向来只拜苍天厚土、庙中神佛。”
“你……”
太监还想说什么。
皇帝这时才开口打断,点头道:“既是方外之人,礼数可免,来人,赐座。”
话音落细,内侍立即搬来一个绣墩,放在旁边。
“多谢陛下。”
周靖落座,语气自如:
“皇上日理万机,此番召见贫道,不知所为何事?”
“真人之名,朕远在京城亦有所耳闻,朕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得道高人,能让宁天府上下都推崇备至、称赞有加。”
皇帝颔首,面色沉静。
周靖微笑问道:“那圣上此时见了贫道,不知作何感想?”
皇帝上下扫了一眼,略带好奇,问道:
“朕着实有些意外,看真人模样,竟是西域番邦之人?”
闻言,周靖摇了摇头,撒谎道:“贫道天生这副容貌,并非来自西域。”
“奇人异士,多为异人异相。”皇帝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不知真人籍贯何处?”
“我自幼便在山中修行,后来四处云游,所到之地便是吾乡,红尘来处,已不必再提。”
周靖还是老一套说辞,不过这次忽悠对象是皇帝,所以加了点细节在里面。
尹南咳嗽一声,开口问道:“那不知真人师承何人?”
“这位是……”
周靖早已注意到场中这人,闻言看了过去。
尹南见皇帝没有制止插话,便知道这是在默许他盘问,于是接着道:
“本官乃司天监少监尹南,圣人赐号‘素观先生’,师承长门山玉鼎教。”
“幸会。”
玉鼎教的名头,他听人说过,是五大显世道门之一。
周靖心里一动,使用侦测看了此人一眼,发觉是个会术法的。
果然,皇帝身边也有懂行的修行之人……
司天监这个机构,魏子夫和妙虚子没有提起过,不过想想就知道这是做啥的。
世上肯定有别的修行中人想要攀附皇权,而道门正宗自然是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司天监八成就是容纳这般人物的朝廷部门。
‘所以,当初那妖女梅绽青的计划压根是痴人说梦,完全忽视了司天监的存在,以她一身邪气,才靠近皇帝,就会被司天监看穿。除非她能在不太正经的场合,单独与皇帝会面……呃,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周靖暗自滴咕。
皇帝召见他,特意带着司天监之人,显然是要让这人来探他的底。
幸好自己虽然拿了梅绽青的两本邪术,但未曾修炼,一直练的都是正经技能,不然现在底裤就被人扒了……
另一边,尹南已用望气术看过周靖了,同样被“道法自然”迹象给吓了一跳,心里惊呼不可能。
不过他到底在朝廷混迹过,懂得隐藏形色,没有流露出来。
‘此人道行高深,我长门山无人能比,若是来与我等争宠,着实是个劲敌。’
尹南心底暗自对周靖生出一阵忌惮。
不过,道行并不是全部,能否得到圣卷,还要看他会不会讨圣上的欢心……也不知此人有没有攀附皇权的意思,希望这家伙真是个不在乎权势的方外之人。
尹南本来的打算是,如果此人道行低微,又没有什么大的来头,那么就用言语打压,甚至较量术法,尽量让皇帝觉得这家伙本领稀松,对此人失去兴趣。
但此刻他发觉这御风真人名不虚传,道行高深,为了避免自取其辱,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不打算当面打压,而是换了个策略,谨慎打听底细。
“不知真人所学,承自何人?”尹南又问了一遍,他久居京中,倒是没听过周靖自学成才的传言。
“我无门无派,是一山野散修,未曾看过多少道家典籍,一身本领都是自行摸索而来。”
周靖随口回应。
尹南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道:“话虽如此,可总有引路入门之人,才会走上此道吧?不知真人可否告知,兴许我也识得。”
周靖眼珠一转:“不错,贫道虽无师承,但幼时确实受人点拨,不过却是在梦中。”
“梦、梦中?”
尹南眼睛瞪大。
周靖郑重点头:“对,贫道还是稚童之时,曾在梦中得到仙人点拨,说我命数不凡,日后肩负使命,在天机显现之时,便该出山辅左一代传奇天子,助他鼎定名留青史的帝王功业……贫道前来宁天府,正是感受到天机现世,此行来见圣上也是为此。”
“你……”
尹南咬牙,心里直骂不要脸。
大家都是玩玄学的,在忽悠人这块都是内行,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就开始了?!
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我了!
可不等他说话,皇帝却来了兴趣,好奇问道:
“仙人托梦,让你辅左天子,莫非指的便是寡人?”
周靖颔首,故意道:“仙人所说的一代传奇天子,便是应在了圣上的身上,圣上必将鼎定功业,流芳百世。”
“哈哈哈。”皇帝听得颇为开心:“真人所言倒是有趣……尹爱卿,你说是不是寡人修建天子之观,起了奇效,这才感应了上苍。”
在他看来,假如仙人会托梦,必是他这个皇帝有大功业。
而遍数功绩,最有可能的正是修建天子之观镇住天下龙脉,这是他的得意之作,因此惊动了仙人,才会托梦让御风真人这样一位高人出山辅左。
这么一想,他直接就闭环自洽了。
“呃……想来正是如此,天子之观功在千秋,一旦建成,国祚连绵,风调雨顺,如今虽还未建完,但已神效初显,下官恭贺陛下功业感动上苍。”
尹南闻言,无奈附和。
天子之观也是司天监得到圣卷的原因,皇帝既然这么想,他自然不能拆台,只能不情不愿捧了一手,暗骂这灵风子奸猾小人,定是早早想好了这套说辞。
皇帝有了兴致,也不用尹南代他问话了,亲自问道:
“真人既然受仙人点拨,本领自然不凡,朕都是耳闻,从未亲眼见过,不知真人可否给朕显露一手?”
“这有何难?”
周靖微微一笑,等的就是对方开口。
呼——
下一刻,风卷帘动。
他维持着坐姿,整个人却飘然浮空,道袍翻舞,一派出尘的仙人扶摇之象。
周靖驾驭着风力,直接在殿内飘了一圈,这才落回原位,笑吟吟看着对方。
皇帝嘴唇微张,看得两眼放光,而四周的太监更是看呆了。
“好!民间都说真人有呼风之能,寡人本来还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皇帝惊奇叫好,直呼不得了。
他对周靖刚才的言语,本是将信将疑,此时信任度却一下子暴增。
旁边,尹南咽了口唾沫,内心也是大为震惊。
他适才聚精会神观察,想看周靖身上有没有什么机关,最后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戏法,完全就是真的飞起来了!
难不成那一套仙人托梦的说辞,不是屁话?
尹南有点动摇了。
“区区神通,献丑了。”周靖呵呵一笑。
“真是玄妙手段,不可思议……对了,寡人听闻,真人还会炼丹之道?”
皇帝忍不住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在见面之前,尹南与御医对长寿丹的分析,皇帝本就没有全信。
此刻见了神妙的一幕,他更是那套分析抛在了脑后,想亲自问。
周靖闻言,笑道:“不错,贫道以芝草炼丹,乃是真正对人体有益的丹药,补气健体、治疗暗疾,都不在话下。此行我便带了长寿丹进献陛下,长期服用此丹,可调养身体,延年益寿。”
说着,他掏出三瓶长寿丹,由太监转交给皇帝。
皇帝看了眼,与昨日权贵献上的丹药是一样的形态,不过更加晶莹水润,光是闻一口,都觉得药香四溢,精神提振。
他却没有太在意这长寿丹,反而略带希冀看着周靖:
“寡人听闻,真人还会炼制一种可以绵延数十年寿数的丹药,唤作紫府长生丹……不知真人从哪里发现这份丹方,可有成品?”
“确有此事,仙人点拨后,贫道在山野修行,自行摸索出了这种神丹,尝试千百回,成功炼出过一次。”
周靖面不改色,心里一笑。
这是他特意放出去的大饼,其实是不存在的东西,但是有之前诸多的铺垫,如今也把皇帝钓上钩了。
皇帝惊喜:“真人炼出的神丹,如今在何处?”
周靖笑吟吟:“此丹一炉只能成丹一颗,我早早便吃下了,其实贫道已将近古稀之年,数十年修行才有如今的神通,之所以容貌年轻,便是此丹的功效。”
闻言,皇帝不禁点头。
合理!
这道人神通广大,定有多年道行,实际年龄不如看上去这么年轻,才让人觉得正常。
们心自问,如果能炼出这种神丹,第一个当然是自个儿吃了。
皇帝有些迫不及待,但还是稳住了,正色道:
“不知这神丹要如何炼制?朕皇家宝库之内,囤积着天下珍品,无论需要什么珍品药材,朕都可让人寻来!”
周靖咳嗽一声,郑重道:
“圣上,紫府长生丹夺天地造化,除了药材以外,还要用术法采集五行之精、天地清气等物作引子,最后必须要在特殊的年份、时辰开炉炼丹,否则必然失败。贫道计算过天时,起码也要在五年后,才能炼制此丹。”
他编得煞有介事,核心思路就一点——反正这丹药的一部分材料,靠钱是买不来的,只能耐心等我说啥时候能炼。
“原来如此……”
皇帝有点失望,他恨不得马上就能服用这种神丹。
这时,周靖眨了眨眼,忽然道:
“贫道虽能测算天时,但对此道并不算太过精通,未必能精确炼丹时辰,一旦失手就要再等多年。如果圣上想要贫道炼制此丹,贫道愿就此拜入清凉山正心道,费心学习他们的秘传天元大算,确保万无一失。”
皇帝回过神,欣慰道:“真人有心了,朕心甚慰……朕自会下旨,令清凉山传法于你。”
周靖点点头。
他已打算接受妙虚子的邀请,此时故意换个方式说出来,便是给皇帝打个预防针,顺便让皇帝误以为自己是为了帮他炼丹才加入清凉山的。
这时,皇帝定了定神,有了决断,忽然站起,朗声开口:
“真人之能,让寡人大开眼界!朕这便拟定圣旨,敕封于你,赐号‘神霄风灵真人’,昭告天下!”
皇帝赐号,这算是给自己盖了个官方认证了……
周靖眉头一挑,也起身作揖,似模似样道:“多谢陛下圣恩。”
这时,皇帝看了眼表情微妙的尹南,忽然又道:
“不知真人可愿常伴寡人身边,为朕效力?”
留在你身边……需要割鸡鸡吗?
周靖努力咽下这口吐槽,反问道:
“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皇帝抚须一笑,道:
“寡人欲召真人进司天监,暂且先当个主簿熟悉事务,同时为朕炼丹,可以直接面见寡人,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
尹南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忌惮。
俗话说同性相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灵风子,绝不是个澹泊名利的善茬,野心不小。
这人道行高深,又懂得争宠,极其难缠,日后进了司天监,定会冲击他们长门山玉鼎教的主流地位。
而且,这说不定是皇帝故意为之,特意拉个没有跟脚的野道人进入司天监,想要凭借此人制衡一二……难不成皇帝最近对司天监有所不满?
一时间,尹南思绪纷杂,越想越怕,忧心忡忡。
204 攀附与教派之争
“真人这边走……”
内侍在前头带路,表情谄媚。
周靖负手在背,施施然跟着他,一路走出行宫。
在宫门前,这名内侍拱手作揖,讨好笑道:
“真人得了官家宠爱,日后定将飞黄腾达,咱家在此恭贺了。”
“贫道只是顺应天时。”
周靖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句。
待这个内侍离开,周靖看了眼高高的宫墙,眼神闪烁。
适才与皇帝交谈,忽悠了一番,自己总算取信于皇帝,攀上了皇权。
他已接受邀请,打算进入司天监当个主簿。虽然官不大,但自己地位特殊——道行高深,又会炼制延寿丹药,可以对接皇帝,相当于能随时进言。
朝中极少有人拥有这般待遇,有成为天子宠臣的潜质。
毕竟在这时代,官职大小,都不如得到皇帝宠信重要。
抛开仙人托梦出山的屁话,自己神通惊人,又切中了官家的需求,自然得到皇帝喜爱。
‘比尔走上层路线,如今进入了权力中枢的视野,以后就能在朝堂上插个眼,打听上层决策的变化,顺便对皇帝与朝臣施加影响……而且有采集五行精气、天地清气炼制紫府长生丹的借口,有皇权首肯,我只要报告一声,就能外出四处行走,当个主簿也限制不了我的自由。’
周靖暗自沉吟。
这具使徒已是永恒使徒,行事更为自由,走这个路线,除了获取收益、探索世界外,也是给陈封打打助攻,进一步打探情报。
本朝皇帝昏庸,又信奉玄学,倒是给他攀附皇权提供了便利。
他没打算扭转皇帝观念,让天子变得英明,这很难办到。同样的,他现在也没有干掉这位皇帝的计划。
毕竟,王朝真正的统治者从来不是皇帝一个人,而是遍布朝堂、地方的世家权贵,皇帝若是违背了这个阶层的利益,政令同样难以推行。
根据封建时代的规律,一般王朝越久,皇权控制越弱。除了有数的开国帝王与中兴之君以外,其他的也就那么一回事,越往后越架空。
只要天下没有生变,嗝屁了个皇帝,再扶太子上位就是了,不会天下大乱。即便没有太子,大夏的皇室宗亲不少,总有一款合大臣们的心意,皇位上坐个好使唤的更符合各方利益,最好是个年幼的傀儡。
在当前的形势下,刺杀一个皇帝更多是象征意义,动荡有限,还不会引起太大的乱子。按照陈封的目标,光死一个皇帝压根不够,屠杀真正统治的世家权贵才是大洗牌,几百年来掌权的全部割一茬,踏尽公卿骨,大家都别活,帮前人唱罢,等后人登场,换点新鲜血液上台。
自己既然到了皇帝身边,皇帝的性命便不由他掌控了,自己随时可以下手,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刺也不迟……毕竟在合适的时候宰掉这条鱼,方能事半功倍。
在此之前,就先攀附皇权,潜伏爪牙吧……
周靖心念转动间,飘然离开。
……
与此同时,行宫内的养仪殿中,皇帝让尹南离去,自己一人独处。
“仙人托梦、紫府长生丹……”
皇帝喃喃自语,眼底藏着一点玩味。
仙人托梦之说,搔到了他的痒处,紫府长生丹也让他渴望不已……
只是他在位多年,什么好话都听过了,觉得这更像是御风真人特意讨好自己,用来攀附的说辞。
他见识了御风真人的神通,发觉这确实是个得道高人,但不代表他真的相信了所有话,表面看似正常,实则仍然保留着疑虑。
只是,皇帝并不想拆穿真假,而是直接赐号赐官,体现出对御风真人的宠信,表达重视。
因为宠信能给就能收,对他而言几乎没有成本。
身为天子,他根本不介意表现出自己青睐谁,不介意让这个高人攀附自己,打着自己的旗号得到好处。
他只在乎结果,无论真假,反正自己放权让这御风真人去炼紫府长生丹,能办成事情自然最好。
如果办不成了,治罪就是一句话的事,给出去的宠信,随时能收回来。
而且在皇帝看来,御风真人是个没跟脚的高人,能为自身所用,制衡司天监与朝臣,敲打这些人。
同时,此人又会被司天监和朝臣反过来制衡,所以想要站稳只能抱紧自己这个靠山,是个送上门来的可用之人。
简单的一石二鸟与制衡之术,对皇帝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把戏。
“长生不老……若是真的,那便最好。”
皇帝眼神闪动,喃喃自语。
……
转天,叶府。
奉了皇命的宦官内侍径直登门,当众宣读圣旨,敕封周靖为“神霄风灵真人”,并邀其入朝为官,令其长期进献长寿丹。
周靖得到皇帝赐号的消息,火速传开,不到一天,全城都轰动了!
“神霄风灵真人”成了他的正式封号,只是众人私底下仍然习惯称呼御风真人。
朝廷认证,和民间声望的性质截然不同。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全都明白,真人得到了皇帝信任,日后将要飞黄腾达!
一时间,叶家的门槛几乎被人踏破。
无论是认识的还是陌生的达官显贵,再度登门造访,重现了数月前周靖刚刚出头时的盛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在他们眼里,司天监主簿只是一介小官,但皇帝的宠信毫不遮掩,御风真人未来可期,值得他们大张旗鼓加深交情。
宁天知府赵兴安也重新上门,说是他当初上奏向皇帝推荐,厚着脸皮以此邀功,周靖也只能对对对。
不过,他虽受到不少人追捧巴结,可也引起了清流的敌视。
原本御风真人的声望大多在民间,所以清流对他不怎么在意,可如今他有攀附皇权的迹象,清流立马改变了态度,怒斥这是蛊惑圣听、祸乱朝纲。
因为司天监支持修建天子之观,清流一直敌视司天监,天天怒骂已是日常惯例,而周靖又加入其中,更是让清流恨上加恨,直接将“妖道”的名头扣到了周靖头上。
只是无论清流怎么骂,也无法阻止更为现实的人们趋炎附势,让叶家门庭若市。
同时,皇帝颁布的圣旨还提到,叶家侍奉御风真人有功,也有封赏。
叶府上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目瞪口呆,随即意识到这是怎样的机遇,叶太公兴奋得差点站不稳,按捺着激动接旨。
当初邀请周靖的叶顺忠,更是无比庆幸当时的果断。
他们叶家这数个月以来,虽不算鸡犬升天,但也是沾了光,越发兴盛。
如今更是得到了皇帝封赏,这是泼天的殊荣,城中其他豪富商贾全被比下去了,现在他叶家已是当之无愧的宁天首富!
真人所说的“赠予叶家一场缘法”,已经应验了!
叶顺忠立下大功,在周靖借住的日子里,他在家中的话语权日渐走高,已经无人可以动摇他接班人的身份,对周靖的感激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则圣旨,引得宁天府上下骚动,而在消息传开后,妙虚子也同样找上了门,询问缘由。
……
叶府,会客厅。
妙虚子和玄元子登门造访。
两人照例问好落座后,妙虚子便迫不及待发问:
“真人竟然得了皇上的召见,还要入朝为官?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皇上来宁天府小居,听闻了我的名声,便邀我进宫一叙,然后看中了我的本领,要我为他炼丹,我便应下了……”
周靖简单讲了一遍过程。
妙虚子听完,脸色纠结,忍不住道:
“真人乃得道高人,为何要去浑浊朝堂,平白污了一身清名……”
他说的委婉,但意思也表达到了。
——我本以为你是澹泊名利的高人,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是个俗人。
周靖不以为意,随意道:
“贫道本在山野清修,发觉天机已现,这才入世来到宁天府,寻访天机。直到不久前,我才发现这天机应在皇上之身,于是才应了圣上相邀,留在朝中。”
妙虚子闻言,顿时无话可说。
他也是因为天元大算,才特意来结交御风真人,说不定真人也是因为某种术法,才决定攀附皇权。
不管是真是假,此刻都木已成舟。
况且他们清凉山是入世道门,并不排斥结交权贵,御风真人得到圣卷也是好事。
“那关于入门之事……”
妙虚子试探发问,更关心这一点。
周靖笑了笑:“我已有决断,愿意加入清凉山正心道。此事我已启奏圣上,圣上不日便会下旨,让清凉山收我入门墙,传法于我……”
听到人家答应了,妙虚子先是一喜。
但听了一阵,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皇上将会下旨,命令清凉山收你为徒?
这怎么搞得像是清凉山听令行事?
妙虚子表情有些微妙。
如果是御风真人主动加入,那么就显得是清凉山术法超然,才让御风真人自愿“皈依”,如此一来,师门的地位就抬高了。
可多出了皇帝命令这一茬,给人的观感就不一样了,如同清凉山是在别人的要求下,才不得不这么做,就很被动。而能请动皇帝开口的御风真人,便显得更为突出,好似奉旨入门,多了一层皇命在身,与师门若即若离,更为超然。
周靖察觉妙虚子脸色变化,主动问道:
“怎么了,道友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呃,没有,真人愿意入我清凉山,乃我正心道之幸。”
妙虚子赶紧回应。
虽然有些偏移最初的设想,但好歹这个高人答应入门了,这才是师门最需要的,至于形式则不紧要。
妙虚子随即解释了一番,必须要去清凉山拜见祖师,完成入门仪式,才真正成为清凉山之人,可学习真传术法,所以现在大家还不能以同门相称。
周靖对此表示理解,入门仪式是门派规矩,自然不好随意破例,日后抽空走一趟就是了。
两人敲定了意向,妙虚子的态度也热络了一些,彼此闲聊攀谈起来。
这时,周靖想起一茬,问道:
“对了,此次我入宫面圣,见到了司天监之人,叫作尹南,自称师承玉鼎教……你可识得他?”
妙虚子想了想,点头道:“素观先生尹南,我听过此人名头,是个道行颇高的,在玉鼎教中辈分不低。”
“玉鼎教有人在司天监效力,那其他道门应该也有吧?”
周靖好奇。
妙虚子一笑,似乎不意外周靖会问起此事,解释起来:
“好教真人知晓,五大道门正宗都会派弟子为朝廷效力,人数时多时少,依形势而变,这司天监便是最大的去处。各门门徒在司天监内互相制衡,想方设法争夺圣卷,从而让自家师门得到朝廷认可,成为当朝的主流道门。”
果然,五大入世道门想要大举发展信徒,自然绕不开朝廷,派弟子去司天监效力就是表忠心。
大家都自号正宗,肯定并非一条心,这司天监就是一个舞台,上面是大夏王朝教派之争的缩影。
周靖心中了然,随即问道:
“那当今的司天监内,可有清凉山门徒?”
闻言,妙虚子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自然有,我清凉山正心道也曾当过主流,只是近些年来位置越发边缘。如今在司天监内掌权的,主要是玉鼎教一系的徒众,监正便是玉鼎教的当代掌教。他们看中皇上修建天子之观的机遇,最先表示支持,拿出龙脉之说,一举获得圣卷,随后挤压其余道门在司天监内的位置。”
他解释了一下玉鼎教的功绩,最主要的便是给皇帝大兴土木提供了玄学理论支持,引经据典说这么做是正确的。
这也是各个道门争夺圣卷的主要手段,根据每朝天子的喜好,做出各种“策划”,讨好皇帝,提供支持天子做某件事的“理论”。
周靖暗道皇帝昏庸,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为何其他道门不效彷玉鼎教,也吹捧这龙脉之说?”
妙虚子无奈摇头:“龙脉之说虽是真的,但修建天子之观,绝无玉鼎教吹嘘的那般效用,这是祸国殃民之举,我清凉山不屑为伍。其余道门也多有忌讳,所以便让玉鼎教一家独大了……”
周靖听他解释,大略明白了缘由。
各大道门虽然讨好皇帝,但也是有下限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献上祥瑞之类的举动,或是用术法来正向解读某些征兆,小打小闹,很少会为了获取圣卷而大力吹捧明显的祸国之策,还是要点民间声望的。
可玉鼎教在这代掌教的带领下,无底线迎合皇帝,丢掉下限,所以一举上位了,不容许他人染指权位。
周靖眯了眯眼,道:“如此说来,我进了司天监,哪怕与世无争,也会遭到玉鼎教之人排挤?”
“不错,玉鼎教定会与你争宠,真人道行虽高,可术法破不了朝堂暗流、人心变幻,还须小心为上。”
妙虚子开口叮嘱。
忽然,他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补充道:
“真人如果有心于朝堂,等真人入门后,我便回禀师门魁首,让朝中弟子为真人提供助力。”
在他看来,御风真人得到宠信,清凉山也会因此沾光,师门应该不会吝啬帮助。
因为圣卷是个说不准的事,所以各个道门都有相似的策略……门中谁能得到皇上信任,就以谁为主打,聚一门之力助此人上位。
“贫道未想这么多,到时再说吧。”
周靖眼神微动,但摆了摆手,没有立即答应。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自己入朝为官,即便还没得罪任何人,也会有人嫌他碍眼挡路。
不过他也不太在乎,本就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攀附皇权、献丹求宠,可我真的清清白白……只想轻轻造个反而已。
……
另一边,宁天府东门。
沉三秋与众多同伴骑马出了城门,每个人都负刀佩剑,城门守军却视若不见。
这一行有二十八人,全是江春与邻近省份的江湖名宿,受到宁天府权贵相邀,合力去对付正在江春境内作乱的“催命阎罗”陈封,如今终于出发。
其中吴山派掌门沉三秋在其中江湖地位最高,顺理成章充当小队的首脑。
“老爷们要我等转告各位侠士,此去除恶多加小心,待事情办成,必有重酬。”
几个世家门阀的管事跟在后面送行,拱手说道。
沉三秋回头,颔首道:“放心,我们皆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又有各位贵人们从御风真人处求来的扬功丹,此行必是马到功成。劳烦回去告诉诸位官人,不消多少时日,我等便提陈封脑袋回来。”
宁天世家从周靖那里得到的扬功丹,已经分发给了这群出去讨伐陈封的江湖名宿。
众人试验过扬功丹的效用,发觉服用后内气充盈,运转速度快了两三成,都惊叹神效。
因为只是用切磋方式来试验药效,点到即止,众人还未发现全力久战才会产生的副作用,只是觉得控制稍有些减弱,但增强的功力完全能弥补这点缺陷,利大于弊。
沉三秋更是起了心思,决定等此行讨伐回来后,便借着叶衡的关系,再度拜访御风真人,看看能不能多求到一些这样的丹药,成为门派压箱底的好东西,甚至让门中药师悄悄解析出丹方,成为吴山派的积累。
“那便有劳沉掌门与诸位侠士了……二十八骑诛阎罗,日后定是一段江湖佳话。”
其中一位管事开口,语气恭维。
闻言,沉三秋朗声一笑,不再多话,拍马而行。
下一刻,二十八骑沿着官道奔驰,扬尘而去。
205 刺客
在皇帝的圣旨下,周靖当了司天监主簿,但目前还没走马上任,回到京城才是正式就职,现在仍然清闲。
天子南下秋巡,只带了些随行的近臣,而京城才是朝臣云集、暗流涌动的权力中枢,所以周靖一时半会还没卷入真正的朝堂纷争。
接下来数日,周靖频繁出入宫廷,献上长寿丹,在皇帝面前刷脸。
皇帝对长寿丹效用赞叹有加,不吝封赏,还带着他一起视察正在修建的天子之观,整个宁天府无人不知御风真人圣卷正隆。
随行的尹南好似成了导游,不得不为周靖介绍天子之观的各种门门道道,这让他心中颇为郁闷。
只是目前不在京城,自身孤掌难鸣,不好针对周靖,于是尹南偃旗息鼓,暂避锋芒。
除了和皇帝搞好关系外,周靖还认识了不少天子近臣。
但是真正把持朝纲的权臣,许多都留京理政,辅助太子监国,却是没有南下。
周靖唯一见到的,只有左相吕文宗,陪伴皇帝,打理出巡事宜。
他听绿林中人说起过,当朝有七大奸臣,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祸乱朝政,使得天下一片乌烟瘴气,号称“七贼”,而这吕文宗便是其中之一。
吕文宗在宁天府也有府邸,同样门庭若市,前去巴结的权贵,比拜访周靖的更多。
虽然周靖圣卷正隆,但在达官显贵的眼中,在官场上的分量自然不可能与这等权臣相提并论。
众多权贵巴结周靖是图个未来可期,只是提前搞关系,眼下并无投奔之意,因为觉得周靖没有跟脚,不能给他们的仕途带来太大助力。
而吕文宗这等一党之首,性质则截然不同,不知多少人想当他的门生。
周靖并未去拜访吕文宗,反倒是吕文宗主动让人递上请帖,邀他参加宴席。
席间倒没什么插曲,吕文宗只是简单与周靖认识了一番。虽说此人是民间盛传的奸臣,但表面上没有体现,对他的态度和和气气的。
周靖拿不准对方的真实意图,便没有别的举动,仅仅客气应对。
他才攀上皇权,暂时不想进一步接触吕文宗这等麻烦的权臣,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初步踏入权力旋涡,本次穿梭所剩的日子已不多了,大部分花在了等待皇帝之上。
叶府,周靖见完了今天拜访的权贵,回到院子里,打开面板梳理起当前的能力。
“比尔的魔法资质是深绿,自然亲和是浅蓝,目前的修行上限,应该是巫术体系的七八层的样子吧……”
周靖摸着下巴沉吟。
三号使徒比尔,上次资质提升还是通关结算,这玩意是唯一性的,以后想要继续提升资质,要么提升星界穿梭能级拓宽加点上限,要么获取相关资质提升的成就奖励。
自身的库存中,提升体能、抗性资质的奖励积压最多,大部分都还没用。
而魔法和自然亲和,只各有一个资质提升(小),不足以提升资质档位。
“比尔是目前我手里唯一一个法系的星界使徒,只是模板珍稀度不高,先天不足,后续资质提升麻烦……唔,以后要是遇到有潜力的新法术体系,可以弄个初始潜力更高的法系使徒试试。”
周靖定了定神,浏览比尔当前的能力档桉:
[003号星界使徒——比尔]
[属性:体能27、抗性25、感知40(+2)(一阶max)、精神55、能量58]
[资质:知识【深蓝】、药剂学【深蓝】、自然亲和【浅蓝】、魔法【深绿】、口才【深绿】、工艺【绿】……]
[天赋:【求知欲】(学习知识效率加快)、【药师】(制作药剂成功率与品质上升)]
[技能:【药剂学】Lv9-大师、【草药知识】Lv9-大师、【异血药剂技术】Lv7-专家、【驯兽】Lv3-出众、【基础冥想】Lv5-本能、医术(古代)Lv4-精通]
[超凡体系:【元素巫师】·狂风之灵·五层]
[一、二、三层(全解锁)]
[四层能力开发(全解锁):【风力强化Ⅲ】Lv3、【精神强化Ⅱ】Lv3、【感知强化Ⅱ】Lv3]
[五层能力开发:【念合Ⅲ】Lv3、【切割强化Ⅱ】Lv1、【风力操纵Ⅱ】Lv1]
[【元素巫师】累积总加成:体能+5、抗性+11、感知+32、精神+52、能量+58]
“几个月修行,成长还是挺快的。”
周靖颇为满意。
技能里,【药剂学】升了一级,【基础冥想】升了两级。
其中还多了个【医术(古代)】,这是此方世界的医术知识,由张进端那里学来,比尔很擅长学这种东西……只是医术不能只看书,还要大量临床经验,而自己几乎不出诊,所以修行速度中规中矩。
与陈封不同,比尔是永恒使徒,可以花费星界点,将修行成果转化给本体。
只是本体在超能学院埋头学习,日子波澜不惊,暂且不用转化,他更倾向于积累星界点,用来升级星界穿梭能级,给使徒开启修行加速,或是以备不时之需。
“我现在还只是‘得道高人’,等实力继续提升,说不定真成‘仙人’了。”
周靖笑着摇了摇头。
他又看了几眼,这才关闭面板,转而思索起一个问题。
皇帝不会一直待在宁天府,而自己既然攀附皇权,迟早要去京城,但是自身在京城没有根基,没有亲信可以使唤。
而京城的环境,更为错综复杂,想重新找个叶家这样的冤大头,没那么容易。
周靖寻思起来:
“或许我该收一些弟子当作亲随,培养些心腹,留在身边待用,这样不至于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波收弟子不是真心传下衣钵,而是培养可用人手。妙虚子虽表示清凉山愿意提供助力,但周靖觉得还是有一些自己人比较好。
卷入朝堂争斗,想要自成一系,总是需要些自家人手。
“巫术不适合传人,而术法方面,我目前只有梅绽青留下的两本秘籍,走的是双修、役鬼一道,有不少邪术,也不好公然传授。另外,我虽加入清凉山,但不能随便拿他们的术法传给别人……这么看来,我如果要收徒,最适合教人的就是草药学、医术了。”
“不过,就算我什么也不教,凭借‘神霄风灵真人’这块金字招牌,再加上皇帝宠信,仍然会有大把白身愿意当我的弟子。”
周靖心里有了决断。
他也不犹豫,直接唤来管事,吩咐道:
“贫道感应天时,心血来潮,忽有广收门徒之念,你把话传出去,有心求道的年轻才俊且上门寻我,贫道将从中择徒。”
“什么,真人竟要收徒了?!”
管事大吃一惊。
周靖点点头:“不错,但贫道只收慧根不凡之人。”
管事闻言,一张皱纹横生的老脸突然扭捏起来,支支吾吾道:
“真人,你看我的慧根怎么样?”
“……不怎样,去传话吧。”
周靖眼角一抽。
你都五十来岁了,就别凑热闹了。
……
御风真人打算收徒的消息,席卷宁天,直接引爆了全城的热情。
如今在宁天府百姓眼中,御风真人与仙人一般无二,这种机遇,就好似天降仙缘,闻者无不狂热。
而且,真人近来还得了皇帝封赏,未来极可能飞黄腾达,若是能成为他的门生,对草民来说几乎是一步登天,一朝翻身!
一时间,不计其数的百姓踊跃上门,人山人海,差点把叶府都给淹了,搞得和选秀一样。
宁天府的权贵也颇为心动,他们不用像百姓一样排队,直接带上自家后辈登门拜访,表示希望真人收下自家子弟。
而叶家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让族中所有小辈全部一试,希望周靖能从中挑出合心意的徒弟。
连皇帝也颇感兴趣,关注着此事。
就在宁天府全城轰动之际,一个男子正默默走在市井当中,如往常一样熟悉着地形。
这个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相貌颇为出众,身穿墨底绿纹劲装,戴冠束发,看起来英武不凡,是个练家子。
此人穿街过巷,来到城中央的行宫附近,远远看着高耸的宫墙与站岗的御林军。
“狗皇帝……这世道灾祸连年,皇帝昏庸无道,燕北大饥,人相食,朝廷赈灾还要层层盘剥。我段家村饿死的、活埋的、被杀良冒功的,共计六百八十三笔血债,不杀你,此恨怎消?!”
他眼中闪过凛冽的冷芒。
此人名为段云峰,燕北人士,一个多月前,孤身一人来到宁天府,打算借着皇帝秋巡的机会,行刺皇帝。
这期间,他悄然潜伏城中,一直在城中踩点,牢记地形,规划了许多行刺方桉和逃跑路线,力求一击即中,今夜便是动手时分。
“狗皇帝,今晚便要你命丧黄泉!”
段云峰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深深看了眼宫墙,转身隐入人群。
……
是夜。
周靖回到屋子里,揉了揉太阳穴,一阵心累。
“唉,这都啥人嘛……”
他让人传出收徒的消息,这几日无数人登门,多的是权贵想走关系,把自家后辈塞到他手里当个弟子。
周靖想要培养一些自己人,当然不能随便用家世显赫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婉拒了。
不过像叶家这种商贾家族,倒是无妨,他答应了叶太公的请求,从叶家里选了一个小辈收作弟子。
连续几日下来,周靖一共挑了十七位弟子,今日也选了一整天,眼都看花了。
“这一波收个三四十人就差不多了,充当亲随……话说这路数和装神弄鬼的‘大师’倒是很像,被门人弟子前呼后拥着,大吹法螺,一起故弄玄虚……”
周靖暗自滴咕。
他摇摇头,暂不想这件事,转头上床,打坐冥想。
这是日常的修行,几乎已经替代了睡眠。
抛却杂念,思维陷入冥冥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凄厉的喊叫声传进耳中,将他从冥想中惊醒。
“有人行刺皇上!”
“抓刺客,别让贼人走了!”
哗啦啦——
府外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周靖豁然睁眼,脸色微变,推门而出。
叶家上下也同样被惊动了,纷纷出了院子,惊疑不定。
周靖眉头一皱,径直飞起,落到叶府主院之中。
此时叶太公、叶顺忠等人都齐聚于此,见周靖天降,赶紧上来见礼,并着急开口:
“真人,出事了!好像有贼人入宫行刺皇帝,御林军正在全城搜捕。”
“有人行刺?贼人得手了吗?”
周靖心中讶异。
这是哪来的好汉,抢了我的活?
“眼下尚不清楚。”叶太公摇头,满脸担忧。
“我去看看。”
周靖也没说什么,直接浮空起飞,俯瞰城中。
夜色下,一条条火蛇在街巷中穿行,正是御林军举着火把大肆出动,四处搜查刺客。
周靖眯了眯眼,径直扭头飞向行宫,不多时便抵达,直接落在宫门前。
此刻的宫廷已被御林军团团护住,指挥使突然看到天上飘然落下一个人,吓得差点落马,就差直接喊放箭。
“别慌,是贫道。”
周靖飘然落地,往前几步,让火光照亮自己的面庞。
“是御风真人当面?”
指挥使看清周靖样貌,赶紧定了定神。
这几日周靖频繁出入宫中,御林军也都记下了他的模样。
“不错,贫道本在打坐修行,听闻有人行刺圣上,于是便赶来救驾,现在圣上情况如何?”
周靖也不客套,直接发问。
指挥使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作答,语气快速:
“真人,适才有一蒙面刺客潜入宫内,妄图行刺圣上,幸好教巡逻的士卒发现了。
但此人事情败露后,竟明目张胆行刺,杀了两三队御林军,还有三位御前侍卫,差点杀入寝宫。最后是大批御林军与御前侍卫赶到,才将其惊退,此人翻过宫墙逃跑,目前不知去向,圣上龙体无事,只是稍稍有些受惊。”
周靖眼神一动。
这刺客潜入宫中,还能硬杀了一堆侍卫,武功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刺客失败了,没能杀死皇帝……还好,自己的投资没有打水漂,现在他还不想干掉皇帝。
他心念微转,作出一副肃然之色:“圣上受惊,需要调理,贫道要入宫面圣,还望通报一声。”
“真人且退去吧,眼下任何人都不许入宫。”
指挥使斩钉截铁回答。
周靖见对方毫不退让,估摸着发生了这种事,入宫确实是没戏了。
他又不想直接飞进去刺激敏感的局面,于是心里一动,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道:
“那请派人将此药送至圣上手中,此乃镇心丹,能平复惊季,助圣上安心。顺便代我问问,圣上可需要贫道做些什么?”
指挥使想了想,没有拒绝,他让人将丹药交给一位宦官内侍,转手送给皇帝。
不多时,前去送药传信的内侍匆匆回来,带来了皇上的话:
“圣人口谕,真人赶来救驾,朕心甚慰,真人神通广大,且出手捉拿刺客,莫让这等罪大恶极之人走脱。”
“贫道知晓了。”
周靖表面点头应了下来,实则心中有了计较,打算见机行事。
刷!
他径直卷起狂风,整个人刷地扶摇而起。
宫门前,众多御林军仰着头,惊奇看着周靖消失在夜空之中。
206 坐视与敌近
宁天府上空,周靖衣袂飘飘,驭风而行,如鹰隼般俯视着城中的骚乱景象。
“这个刺客孤身行刺皇帝,也不知有没有同伙接应……”
他一边小声滴咕,一边开启元素视野巡查,但没有任何发现。
这名刺客,貌似是个纯粹的武夫,不通术法,对他而言,反倒比梅绽青更难抓。
术业有专攻,当初的梅绽青一身邪气,在元素视野中,好似黑夜里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出众。
而一个普通的武夫,气息与凡人无异,并无显着特征,在元素视野里不存在特别的痕迹。
周靖试了一会,便收了元素视野,对这种目标,还不如用正常感官寻找踪迹。
他降低高度,在夜空中盘旋,观察众多御林军的搜捕轨迹,看着一条条被火把照亮的街道,同时分出精力去注意昏暗街巷的动静。
在他较高的感知力下,飞过的区域的状况,都被他尽收眼底,虽不算纤毫毕现,但也不会忽略微小的动静。
只是搜寻了一阵,却一无所获。
“刺客身手了得,只要甩脱了追兵,藏到哪里都有可能,宁天府很大,没有玄妙手段追踪的话,要搜捕一个人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周靖暗自换位思考。
如果自己是刺客,行刺失败会怎么逃跑?
唔……逃个屁,肯定是大摇大摆打出城去。
“咳,这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周靖定了定神,切换成凡人的思路,沉吟起来:
“夜晚行刺,城门封闭,刺客只能在城中潜藏。而皇帝遇刺,即便到了白天,城门也必然戒严,找不到贼人不会轻易解除门禁。所以,刺客要么藏在城里祈祷一直不被找到,要么找个路子熘出城。他敢于行刺,又身手不凡,应该不会坐以待毙,而能避开城门盘查逃出宁天府的方式……”
他眯了眯眼,望向城内四通八达的玉临河。
宁天府内水网密布,如果想避开盘查,最有可能的就是趁夜走水路,想办法从水门出城。
周靖心念一动,再放低高度,干脆贴着玉临河岸边飞行,观察河面的动静。
玉临河环绕宁天府,有繁华的河段,也有偏僻的河段。
他仔细寻找了一会,在一河面浑浊的偏僻处,还真发觉了些许异常。
这里有一座石桥,桥洞中长着一丛丛水草,有鱼儿游动,拨弄出涟漪。
看似一切正常,但周靖却发现水草中伸出了一根芦苇管。
昏暗环境中,寻常人难以发觉这点细节,可他的感知力颇高,视觉、嗅觉、听觉都远超凡人。
综合性的感知下,他不仅是通过视觉发现了这个细节,还隐约感受到了芦苇管微弱的气流动静,好似有人在小口呼吸。
‘水下应该藏着一个人……多半是刺客,否则不会这样藏身。’
周靖目光一闪,却没有上前拆穿,反而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御林军搜捕的脚步声,距离此地颇远,而这个河段岸边的楼宇多为门窗紧闭,没有旁人围观。
他眼珠一转,咳嗽一声,故意滴咕起来:
“也不知这刺客是何方神圣,莫非是那催命阎罗陈封?此人一路诛杀官员权贵,号称讨伐奸恶,最是可疑。”
说罢,周靖转头飞起,好似去往了别处。
实际上,他盘旋了一圈又回来,在空中悄然注视着此处的动静。
没多久,他便发现这个河段上,出现了一根“漂流”的芦苇管,沿着河流悄然移动,往城市边缘而去。
周靖眼神一亮,并未将这个发现告诉别人,而是在空中悄然跟随,紧紧盯着这人的踪迹。
……
段云峰叼着芦苇管,在河里小心翼翼游动。
时至秋天,河水冰寒刺骨,饶是他身强力壮,有内气护身,也感觉身子渐渐冻僵,只能强撑。
水下浑浊黑暗,段云峰看不清前路,又不敢冒头,只能游一段停一段,隔着河水仔细倾听岸上的动静。
幸好这个月来,他一直在踩点,已经熟悉河道地形,即便在水下看不清,也能摸黑行动。他逃跑时特意挑了这条路线,通往城西的水门,不经过画舫连绵的繁华河段,正好避开耳目。
不知游了多久,段云峰终于摸到水门墙边滑熘的青苔,听了一会动静,确认四下没有官兵,这才小心翼翼从水里冒头。
此处水门连着城墙,呈拱形,由铁栏封闭,河道狭窄,仅容一艘乌篷小船通行,外面是蜿蜒的河道,直通春山江。
只要出去,便能逃出生天。
段云峰摸索着握住一处铁栏边缘,这里与城墙的连接处有几个松动的位置,是他这个月踩点期间,趁夜潜行,日复一日弄松的。
他深吸一口气,勐然发劲。
卡啦!
铁栏边角处折断,露出一处缺口,勉强能侧身通过。
段云峰身上卡卡作响,运起缩骨功,整个人从缺口处钻了过去。
他穿过水门,不敢松懈,赶紧沿着河道潜泳,一路游入春山江,摸着黑在一处四下无人的野林岸边上了岸。
这时他才回头望去,看到的是宁天府在黑夜中的大体轮廓。
“出来了……”
直到此时,段云峰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只觉衣衫湿哒哒黏在身上,湿冷入骨。
“可恶,官兵支援太快,此番没杀死那狗皇帝,还差点折在里面……”
段云峰咬牙切齿,既有功亏一篑的气馁,又有失手的恼恨,心绪纷杂。
他缓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情绪,暗道:
“幸好逃了出来,留下有用之身,下次不能再失手了……”
虽然此次失败了,但他不打算就这么放弃刺杀皇帝。
只是经此一役,皇帝身边的防护力度必然增强,他心知短时间内没机会了。
段云峰本来的计划是,一击不中,即刻远遁,只是此刻却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我蒙面行刺,没有暴露行藏,暂不担心朝廷通缉……但天下之大,现在该去哪?”
段云峰心下踌躇。
这时,他忽然想起之前在一处桥洞藏身时,隔着水面听到的“追兵”说话声。
“催命阎罗陈封……我倒听过此人名头,是个好汉。这人正在江春地界,虽然犯事众多,但没来宁天府,朝廷应当不会将这笔账记在他的头上,此事多半不会牵连到他。唔,这陈封一路诛恶,可见也是愤恨朝廷之人,我何不去见他?若能得此人相助,也好过我孤身一人行刺狗皇帝……”
段云峰眼神变幻,有了决断,当即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摸着黑前行。
他却不知道,飞在天上的周靖,此时正遥遥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消失在黑夜之中。
“倒是有些本事……”
周靖收回目光,并没有追上去捉拿的意思。
他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和来路,不确定此人的行刺理由,但眼下并不想抓住这个刺客……无论是什么缘由,一个敢于孤身行刺昏君的壮士,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但他不打算和此人见面落下口实,也不想冒险把这人留在身边,一直在空中悄然跟随,是抱着见机行事的打算。
如果刺客逃跑中不幸碰上御林军,他就出手抓住这个刺客,当作抢功。
可要是这个刺客没有惊动追兵,悄然逃走,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发现。
毕竟,周靖也不是真心为皇帝效力。
抓住刺客,对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自身受到宠信的缘由,是炼丹与玄学支持,这是获得圣卷的核心竞争力,不会因为半路赶来助拳没找到刺客就失宠……这是御林军的职责,不是他的。
而且帝心难测,真把御林军也无可奈何的刺客逮回来,皇帝在封赏之余,说不定心里更生忌惮猜疑,都不好说。
周靖有意指使这刺客去找陈封,但因为不方便当面开口,所以只是装作无意提了一嘴,暗示引导一番。至于这人会不会去,那就是未知数了。
“要是他去找陈封,我就能得知他的来历了……”
周靖心里转过各种念头,装模作样继续在城中飞行搜索。
……
一夜过去,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因为御林军的大肆搜捕,皇帝遇刺的消息已然惊动整个宁天府,特别是权贵阶层,都是大惊失色。
周靖在天上飞了一整夜,在众目睽睽下展示自己彻夜搜索的行为,到天光大亮之际,才落了下来,要求面圣。
这次皇帝答应了召见,让御林军统领和周靖一起进去汇报。
殿内,皇帝披着龙袍,正襟危坐,看着二人进门行礼。
“刺客可捉住了?”
皇帝语气沉凝。
御林军统领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启奏陛下,贼人狡猾,我们搜寻一夜,暂未发现贼人踪迹,我已让人封城搜捕,绝不让刺客熘走。”
“还没捉住?”
皇帝勃然大怒,豁然起身,指着御林军统领怒骂:
“刺客差点闯进寡人的寝宫,你们没能围杀此人,还让他在城中躲了一夜,当真无能!”
“臣知罪!”
御林军统领战战兢兢跪倒。
皇帝没搭理他,转头看向周靖,沉声问道:“不知真人可有发现?”
周靖面不改色:“惭愧,贫道以驭风之法,在空中巡视一夜,也未寻到此人行踪。”
皇帝皱了皱眉:“真人神通广大,朕还以为必能手到擒来。”
周靖摇头,坦然道:
“事发之际,贫道不在此地,后来闻讯赶来时,这刺客已不知所踪,只能摸黑搜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惜贫道不能一直护卫圣上左右,不然贼人胆敢行刺,早已被我拿下了。”
皇帝闻言,略作沉吟,也没有多加责难,心知此事不好怪到御风真人头上。
这时,周靖再度开口,道:“圣上昨夜受惊,贫道遣人送来一瓶镇心丹,圣上感觉如何?”
皇帝定了定神,颔首道:“朕已用过了,心静神宁,好受许多,确实颇有效用,有劳真人了。”
周靖点点头,拱手道:
“圣上乃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仙人托梦的天机也应在陛下身上,遇事逢凶化吉、有惊无险,这刺客逆天而行,当然失手败露,绝无可能成功。”
闻言,皇帝才略微勾起嘴角,含笑道:“真人所言不错。”
好话谁都爱听,他听多了旁人的恭维,却始终不嫌腻。
皇帝定了定神,收敛笑容,挥手道:“真人先下去吧,替寡人再寻一寻贼人的踪迹。”
“那贫道先退下了。”
周靖竖掌一礼,后退出了殿门,转身走开。
还没走出几步,他便听到身后传来皇帝臭骂御林军统领的声音。
周靖挑了挑眉,装作没听见,也不回头,自行离开。
接下来数日,御林军仍在城中大肆搜捕。
然而周靖知道刺客早已脱逃,这些搜索都是无用功,他也只是装装样子。
皇帝遇刺,整个宁天府风声鹤唳,这个消息也好似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至附近各州。
……
江春地界,某个县城附近。
陈封一行人在林间歇息,吃着干粮随意闲聊。
和一个多月前相比,队伍壮大了不少。
陈封从庐河到江春,一路杀贪官除恶霸,遭到官兵多次追击围杀,尽数安然无恙,闯下偌大威名,在绿林道的声望越发高涨,已是南方绿林响当当的奢遮人物。
他所到之处,偶有穷苦出身受过欺辱的汉子,想要换个活法,愿意跟随陈封,但这种人只占极少数。
另外,还有不少绿林人物敬仰陈封,闻风来投,共襄义举。
眼下,陈封一行的人数,已然达到了四十来人,像是一小股流寇了。
其中一多半都是张三这样的穷苦人家,混迹绿林的练家子则有十人左右,多了些新面孔。
不过,陈封在绿林声望虽高,但民间风评却是毁誉参半。
毕竟杀业过重,即便杀的是些恶霸豪绅,还是有不少百姓感到恐惧,认为他是无法无天的凶徒,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但同样也有人对这种行径叫好,多是受过当地豪绅欺压的穷苦人家,甚至已经有些人沿着陈封行动的轨迹,主动来寻找,希望请陈封造访自己的家乡。
这时,林间发出一阵响动,却是打探消息的方真回来了。
方真大步走近,语气兴冲冲:
“诸位兄弟,我适才打听到一个大事,据说有人在宁天府行刺昏君,差一点就得手了!”
“竟有此事?方兄弟快细细说来!”
众人闻言,顿时大感兴趣,连连追问。
待方真细细讲了一遍,众人都是惊奇不已。
郭海深忍不住开口赞叹:
“独自一人行刺皇上,还能全身而退,也是个武艺高超的好汉!”
“确实是个人物,可惜不知姓名,真想见上一面。”
洪定先也连连点头。
张三却是注意到另一个重点,不满道:“嘿,民间怀疑这事是哥哥们做的?实在荒谬,咱们又没插上翅膀,怎能一夜之间飞到宁天府去?大丈夫有一说一,不是咱们干的,咱可不能受人连累。”
陈封大马金刀坐在石头上,闻言哼了一声:
“民间谣传,不必在意。便是朝廷真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我有何惧?惹得爷爷性起,真摘了狗皇帝的脑袋又何妨!”
“哥哥豪气!朝廷敢来人,咱们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众人大笑附和。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官道上。
沉三秋等二十八个江湖高手,正在纵马疾驰,距离陈封的位置越来越近。
207 路遇与袭击
得得得——
马蹄疾,土烟扬。
二十八骑风尘仆仆,在官道奔行。
“此路通往桐吴县,那陈封下一站极可能是这里,不知现在犯桉没有。”
其中一名负剑的中年江湖人皱眉开口,此人唤作燕寒君,是青莲派掌门,江湖人称“孤月剑”,在南方颇有声名。
“我们从宁天出发,一路追了十来天,应该快截住那陈封了。”
另一个双臂套铁环的魁梧男子说话,此人是海鲸派帮主,安大风,诨号“铁手血鲨”,在南方武林也是一号人物。
“总算快追上了,早日截杀此人,完成大人们的吩咐,赶紧回去覆命吧。”
一个腰间挎刀的精瘦老者中气十足出声,此人是太乙门门主,“玄虚刀”路锡鳞,也是声名赫赫。
二十八骑都是成名日久的江湖高手,不是一门之主,便是江湖名宿,结伴讨伐陈封。
一个江湖门派想走正路发展,绕不开巴结权贵、寻找官路靠山,所以这些江湖名宿接到宁天数个世家的邀请,都不敢怠慢,郑重对待这份差事。
毕竟,这种大人物手里随便漏出来一点,就足够他们受用了。
众人颇为羡慕带队的沉三秋,不仅和他们一样巴结世家权贵,还通过弟子攀上了御风真人,日后不知有多少好处等着。
“今日天色已晚,不一定能赶到县城,我们寻一处地方落脚吧。”
沉三秋抬头看了眼渐渐泛黄的天色,回头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也无异议。
一行人放缓马速,节省马力,走出四五里,发现官道延伸出一条土路,通往一处乡村客店,众人便拐了进去。
走了一阵,一处店家跃入眼帘,由篱笆围着,面积倒是不小。
店内传出一阵喝酒划拳的呼喝声,颇为热闹,看上去生意颇为兴隆。
一行人牵着马上前,店小二赶紧迎了出来,点头哈腰。
“诸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把我们的坐骑牵去马厩,好生照料。”
沉三秋颔首。
店小二闻言,赶紧作揖,小心翼翼道:
“哎哟,诸位大爷却是来的不巧,小店前脚刚来了数十位客人,占了大半厢房,现在只剩三间房了,我看这位客官一行也有二十来人,您看这……”
他见这群人负刀背剑,恐怕都是麻烦的江湖人,于是把姿态放得很低,连连赔罪,好声好气。
沉三秋听里面动静热闹,知道店小二所言不虚,问道:“那这附近可还有什么客店?”
店小二语气为难:“客官,这方圆十里地,就我们一家村店,往前二十多里倒是有一处村集,只是此刻天色不早,赶过去恐怕已经天黑了……”
安大风闻言,皱眉道:“不必如此麻烦,沉掌门,咱们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我去让里面那些人匀我们几间厢房,给点银子就完了。”
“也好。”
沉三秋点头。
“客官,这……”店小二有些着急。
里面那伙客人也都带着兵器,不是善茬,他两边都得罪不起,生怕双方一言不合起冲突。
沉三秋却不搭理他了,让众人把马儿拴在一边,接着大步进店。
大堂里坐满了人,本来在兴高采烈喝酒,听到有人进来,纷纷转头看去。
沉三秋一行人进了门,也左右观察在座客人。
店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双方互相打量。
众人很快发现,店内这伙人里面,有孔武有力的大汉,也有面黄肌瘦的农夫,都带着兵器,不像是本分人。
沉三秋扫了一眼,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面孔,诧异开口:
“林嵩?你怎地在这?”
“掌、掌门?!”
林嵩瞪大眼睛,满脸讶然。
店内正是陈封一伙人,找了个地方吃酒歇息,前脚才到不久。
听到此言,郭海深等人都颇感意外,惊奇打量沉三秋。
“这位便是号称江春第一剑的高手?”
方真上下打量,颇为好奇。
沉三秋拿不准这群人来路,眉头紧皱,盯着林嵩,呵斥道:“你不是去庐河押送一些财物吗,怎么迟迟不归门派?”
林嵩回过神来,面露惊恐之色,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陈封。
这时,陈封才转身面朝门口,看着沉三秋,道:“你便是吴山派掌门?倒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到。”
目前他还在放置模式中,并非周靖亲身降临。
闻言,沉三秋等人目光不由转到他身上,发觉此人筋肉虬结、煞气四溢,面貌颇为熟悉。
陈封?
众人立时认了出来,眼神微变。
这些时日,各地府衙对陈封的通缉力度大增,通缉画像的精度也上来了,如今与陈封颇为神似,不难辨认。
一行人都没想到在村店偶遇目标,悄然对视,暗自交换眼神。
沉三秋更是不理解,自家徒弟怎么和陈封混到一块去了,难不成落草了?
他定了定神,悄悄在背后打手势,示意众人准备动手,接着朝陈封抱拳。
“这位好汉请了,在下沉三秋,偶然途经此地,见天色已晚,想在此留宿,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沉三秋开口客套。
趁对方目光聚在自己身上,他忽然身子一扭,留出一个空隙。
刷!
一点寒光骤然从他适才的身位飞出,直奔陈封。
却是一个江湖高手用沉三秋身体遮挡动作,悄然掷出淬毒飞刀,故意偷袭。
几乎是眨眼间,飞刀就到了陈封面前,迅疾突兀。
陈封面不改色,大手一挥,后发先至,刷地一巴掌扫开飞刀。
只听咄的一声,弹飞的飞刀插在了客栈的横梁上。
“哼,凋虫小技。”
陈封手掌毫发无损,提起一旁的镔铁盘龙枪,站了起来。
“来者不善!弟兄们,抄家伙!”
郭海深等人勃然变色,纷纷起身。
就在这时,一众江湖高手抢先抽出兵器,四散扑杀。
“杀!一个不留!”
沉三秋暴喝,反手抽剑,剑势迅捷轻灵,瞬息间刺倒旁边两名敌人。
二十多个江湖名宿在店内大肆动手,转眼间便砍倒了不少人。
他们武艺出众,个个都能敌数十人,寻常人压根不是对手,只有绿林豪强能够抵挡一番。但陈封身边的绿林高手,人数还不足对手的一半,护不住所有亲随。
而这种狭窄的室内环境,这群江湖人的灵巧功夫,更能施展开,眨眼便与陈封一伙人打作一团。
在这群江湖名宿眼里,陈封这伙人都是朝廷重犯,虽然其中一些人貌似是不通武艺的寻常村夫,可他们不会有丝毫手软。
“找死!”
陈封暴喝,勐地一脚踢在枪头,带着如山如岳般的劲力,直刺最近一人。
“来得好!”
这个江湖名宿大喝一声,竟然举刀去格,赫然是将陈封看作一般武人来对待,想要见招拆招。
然而刀锋刚触及枪尖,便被一股拧转的劲力崩开,完全无法抗衡。
这江湖名宿脸色急变,想要侧身躲闪,却已来不及。
刷!
下一秒,枪头径直捅穿此人的胸膛,没有丝毫滞碍。
陈封握枪一挑,从中将此人剖成两半。
彭!
好似水囊爆炸一般,哗啦炸开漫天血污。
凶厉的一幕,顿时惊得众多江湖人心头勐跳。
沉三秋眼神骤缩,大声疾呼:“点子扎手,先剪其羽翼,再围杀此獠!”
“爷爷在此,岂容尔等放肆!”
陈封长枪一旋,暴喝一声,径直杀向人堆。
众多江湖高手知他力气惊人,不敢撄其锋芒,急忙四散,想要游走缠斗。
然而他们想法虽好,却都是无用。
陈封不仅势大力沉,还灵活迅捷,抡转似巨熊,扑跃如勐虎。
本来室内不适合长枪发挥,然而阻拦长枪轨迹的障碍,无论是桌椅还是柱子,全被直接砸碎,根本无法阻挡枪势。
他一出手,非死即伤,无人能躲。
无论这群江湖高手练什么武功,仰仗什么绝学,都不是一合之敌。
前来讨伐的二十八人,全是成名已久的一方高手,眼下却被陈封像杀鸡一样捏死,几个呼吸间便丢下了六七条人命,众人吓得胆寒心颤,亡魂大冒。
“你这厮练的是什么武功,竟有这般功力?!”
沉三秋脸色大变。
这和他预料的情况截然不同。
他心中顿生后悔,不该如此草率出手,应该想办法先行撤走,服用扬功丹再说。
只是,这般意外碰面,若贸然退去,也会让对方生疑,此番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这时,陈封不言不语,直接抖手一枪砸过去。
沉三秋赶紧运起轻功躲闪,步伐变幻,抽身暴退,这才惊险避开枪锋,被劲风扫得脸颊生疼,吓得冷汗直冒。
正当他以为躲开了这招时,陈封忽然一抖枪尖,震出一股无形枪劲,隔着一尺轰在沉三秋胸膛。
沉三秋发觉不妙,紧急运功抵御,又侧身卸力,然而还是遭受重创。
砰!
他噗地狂喷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轰然砸穿墙壁。
“噼空劲力!”
看到这一幕,众多江湖名宿无不骇然色变,开口惊呼。
这种功力是江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传说,他们练武一辈子,从未亲眼见过有人能使出来,今天才真正见到。
“此人武功已臻至化境,不可力敌,快走!”
燕寒君目眦欲裂,凄厉呼喊一声,刷刷刷几剑快攻,好似月华纷飞,逼退缠斗的两名绿林高手,紧接着毫不犹豫跳窗逃跑。
不远处,郭海深与安大风厮杀,两人都是手上功夫出众,四只铁臂硬碰,还是郭海深功力更深,略占上风。
见陈封如此生勐,安大风不敢再纠缠,硬生生受了郭海深几拳,吐血借力脱身。
另一边,太乙门主路锡鳞和洪定先对战,以刀对刀,一柄长刀忽前忽后、忽快忽慢,虚实玄妙,刀法占了上风,让洪定先左右支绌难以招架。
可此时,他也不敢恋战,刷刷几刀逼开洪定先,踏着轻身步法,转身就跑。
见状,其他江湖名宿也都起了退意,顿时作鸟兽散,纷纷逼开对手,夺路而逃。
他们的坐骑就拴在店门口,逃出去的江湖名宿跳上马,头也不回四散狂奔,顾不上同伴了。
这个时候,就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陈封衔尾追杀一阵,又打死打伤数人,看着仅剩的人朝不同方向跑远了,这才停步不追。
他扭头回到狼藉的客栈,开口喝问:
“伤亡如何?”
“二哥,我们死了十来个弟兄,都是这段时日才跟着我们的穷苦人。”
方真咬牙切齿。
这群江湖高手见势不妙直接就跑了,从交手到结束,过程其实不长,陈封身边的绿林中人没有死伤。被敌人杀死的都是最近才跟着的村夫,还没来得及勤练武艺。
“把他们好生安葬。”
陈封回应。
这时,郭海深从地上提起一个还没咽气的江湖名宿,逼问缘由。
这人不敢违逆,战战兢兢讲了来龙去脉,众人这才知道这群敌人的来历,以及突然发难的原因。
“可恨!这些江湖名宿,竟然甘当朝廷鹰犬!”
郭海深怒喝。
方真也是恨恨咬牙:“没能把他们尽数留下,当真可惜!”
二十八个敌人,大半死在陈封手中,有十人左右骑马逃了。
陈封随手扔下手里的人,冷冷道:“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吴山派、青莲派、海鲸派、太乙门……这些江湖门派既然对我等出手,爷爷便礼尚往来,一一登门拜访,砸了他们山门,夺了他们武学!”
郭海深点头,也不说偷学武功是江湖大忌了,他并不迂腐,别人做了初一,他们也能做十五。
这时,林嵩忽然一咬牙,上前开口:
“几位哥哥,我愿助各位一臂之力。”
众人扭头看去,目露询问之意。
林嵩定了定神,无奈道:“掌门与诸位为敌,他又在这里认出了我,定会觉得我与诸位一伙,将我视作叛徒,我已无处可去,还望诸位哥哥收留,我愿鞍前马后,服侍哥哥。”
沉三秋挨了陈封一枪,身受重伤,但事后打扫战场,并没有发现他的尸首,显然是拖着伤势骑马跑了。
掌门跑了,林嵩心知从此之后,自己无法在吴山派容身,陈封这伙人想带他去拿赎金也不可能了,自己就失去了作用。
为了自保,避免被这群人用来泄愤,他觉得只能选择表态入伙,别无他法。
众人扭头看向陈封,等他决定。
陈封点了点头:“那你便跟着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林嵩,随手掏出一个钱袋,扔到柜台上,吓得躲在柜台后的掌柜和店小二一哆嗦。
“些许银两,聊作赔偿。”
陈封随口说完,也不看掌柜反应,便转头和众人一起打扫战场,安葬弟兄。
……
另一边。
沉三秋驱马狂奔,面如金纸,口中溢血。
“咳咳……这陈封好生了得,世上怎会有这般天赋异禀的武人……”
他一想到适才的血雨腥风,便肝胆俱颤,心季后怕。
沉三秋颤巍巍拿出自家门派的疗伤丹药,一把吞进口中,在马上默默运功疗伤。
虽然挨了一发噼空枪劲,受到重伤,但幸好不算致命,还能撑得住。
他已是吓破了胆,路上根本不敢久歇。
一连逃了数天,他才觉得彻底安全,放缓了速度。
这一夜,沉三秋在一处破庙落脚。
外面下着小雨,他则在庙里烧火取暖。
“唉,此事没能办成,回了宁天无法交差,又惹上了陈封这等强敌,这可是亏大了……”
对着噼啪燃烧的柴火,沉三秋默默发呆,心绪纷乱。
就在这时,破庙外响起脚步声,有人靠近。
“是谁?!”
沉三秋回过神,勐然抽剑在手,紧张起身,已是惊弓之鸟
下一刻,一个穿着墨底绿纹劲装的男子走进破庙,腰上挂着两柄剑,浑身湿透。
此人相貌英武,只是此时神态阴郁,好似满怀心事,正是段云峰。
看到沉三秋紧张的模样,段云峰略一打量,随即抱拳沉声道:
“在下途经此地,只是来此落脚避雨。”
沉三秋看此人也是个练家子,心里戒备,道:“此地我已占了,你寻别处吧。”
段云峰皱眉:“我冒雨走了许久才找到此处,只是进来避避,况且破庙本无主,兄台莫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也懒得搭理沉三秋,径直走进破庙,去了另一边的角落坐着,避开火光照耀,藏身在黑暗中,不细看无法一下子发现。
“粗鲁之辈……”
沉三秋心里滴咕,却不好再赶人,守着火堆,暗自戒备着段云峰。
两人相对无话,互不搭理。
过了一阵,庙外忽然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一队官兵停在庙外。
这队官兵拴好马,走进庙中避雨,一眼便看到火堆旁的沉三秋。
“咦,这不是吴山派的沉掌门吗?”
领头的官兵队长却是认出了沉三秋,好奇开口。
沉三秋抬眼望去,却是不认识此人,诧异道:“你识得我?”
“我们是宁天府出来的,大半个月前凑巧见过沉掌门一面。”
官兵队长拱手,神色客气。
沉三秋了然,打量一行人,问道:“你们在此作甚?”
“前些日子,有人蒙面行刺皇帝,刺客不知所踪,府衙便调遣城中士卒,派出一队队人马出城寻找刺客踪迹,我们便是其中一队。”官兵队长随口回应。
“什么?皇帝遇刺?!”
沉三秋微微一愣,他在事发前就离了宁天府,这段时间一直在野外行动,倒是首次听到此事。
“不错,据说朝野震怒,那些大人们下了死令,必须抓住刺客,有功者可升官封赏……只是我们不知刺客相貌姓名,有如大海捞针,只知那刺客擅使双剑,能在御林军中杀进杀出,十分了得。沉掌门若闲暇无事,不如与我等同行一阵?”
官兵队长开口邀请。
“擅使双剑?”
沉三秋一愣,下意识看向另一边昏暗的角落。
官兵队长疑惑,沿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庙中还有一人。
看清阴影中段云峰的模样,他不禁一怔。
段云峰面无表情,暗自点了点在场人数,随即默默起身,缓缓抽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