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洛阳之战(6)
果然与我所想的一样,蒙古轻骑一到城下便立时分成了三军,每军约五千余人,自东、南、北三面五里处安营扎寨,独留西面。又是围三厥一的战术,我狠狠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声,你丫就不能来点新鲜的?不过此时的我还真对这种围城战术一皱莫展。
若是真如蒙军所愿我军从西面撤兵,依靠新发明的霹雳火球,骑军也许可以安全脱离险境。但是重步兵与弓弩兵呢?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在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上,一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的步兵正在撤退,无数剽悍的蒙古骑兵在后面不停的追杀!结局可想而知。战斗的时候骁骑军也许还能稳住阵脚,杀上一两个蒙古军士做垫背的,但若是在逃跑,那几乎是毫无抵抗的被敌人屠杀了。
洛阳城头上的骁骑军却丝毫也不知自己身处险境,他们大多还沉浸在刚才胜利的喜悦之中。此时他们见蒙军在五里处扎营,知道蒙军是作了围困的打算,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轻松下来,有些人甚至还相互取笑着对方刚才过度紧张的动作。浑然不知他们的寿命也许只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一过,他们要面临的也许就是以树皮、草籽充饥的生活。
相对于骁骑军而言,原金国的降兵则显得忧心忡忡,看着蒙军的阵势,他们知道这也许意味着他们将再一次尝到挨饿的滋味。
“统制大人。”
张珏与王坚很快就跑到了我的身旁,我没有因为吴欲刚没有出现而感到奇怪,他这时应该还在某个地方包扎着伤口,然后绘声绘色地对着部下大吹特吹。
“统制大人。”王坚面带忧色地对我汇报道:“据斥侯回报,围我洛阳的一万五千蒙军是由蒙军骁将刘享安所领,击溃杨谊强弩兵的也正是这支部队。”
“嗯。”我点头应了声,杨谊是由面前这支部队击败的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这刘享安这名字……
我不禁有些奇怪地问王坚道:“刘享安是汉人吗?为什么会做了蒙军的将领?”
“回统制大人。”王坚回道:“刘享安是不是汉人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听他的名字八成也是汉人了。燕京落入蒙军之手已有数十年,有些汉人从小便是在蒙军的统制下长大的,有汉人做蒙军的将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统制大人有所不知。”张珏听到这里摇头插话道:“此‘汉人’非彼‘汉人’也。据属下所知,在蒙境内有许多汉人都已不再认为自己是宋人了,只因在蒙境中的‘汉人’与大宋所说的‘汉人’是不同的。蒙境内按地位的优劣依次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与南人四种,这其中的‘汉人’指的却是辽国的遗民契丹人,金国的遗民女真人,还有一些便是大宋遗留在北部的汉人。而像我们这些大宋的百姓,则被蒙古人称为南人,却是他们最看不起、地位最为低下的一种。”
说到这里,张珏惨然一笑道:“这刘享安想必便是蒙人口中的‘汉人’,在他的眼里,我们恐怕只是比他还要低上一等的‘南人’而已。”
“啊,为何会如此?”闻言我奇道:“我们时刻都想着北上解救遗留在北方的子民,可是他们却……”
“这并不奇怪。”张珏摇头叹道:“北方这百余年来已有太多的战乱了,先是辽国,后是金国,现在又是蒙古。试想那些大宋子民在它国的统治下已历经了三、五代,不忘本的又能有几人?”
闻言我不由沉默了,小日本侵华前后也只有十四年,却涌现出了大批的汉奸、走狗。如今我又能指责这些古人什么呢?但是值得我骄傲的是,我知道七百余年后的汉族并没有像契丹、党项等民族一样,在蒙古的铁蹄之下消失。值得我自豪的是,尽管有不少汉姓者抛弃了自己的民族,抛弃了他们的祖国;尽管蒙古人对汉族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减丁政策,却总有一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在祖国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始终对祖国不离不弃,勇敢地将我们的民族传承了下来。
“大人,有状况。”
王坚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顺着王坚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十余人的蒙骑从东面大营直奔洛阳城下。东城外的空地正是骁骑军与蒙军首次接战的地方,那里还遗留着许多的蒙军军士的尸体。蒙军到达洛阳之后,也一直没有派人将这些尸体收敛。战事未结暂不处理死尸本也是常事,只不过这十余骑却连绕过这些战友尸体的小事都欠奉,个个若无其事地纵马在死尸上踩着、踏着。看着一具具尸体在铁蹄下翻滚、变形,骁骑军的军士纷纷为蒙军这种莫视生命的态度低骂出声。
“城中的宋军听着。”那队骑兵在城下远远地勒住了马,为首一位虎目髯须的蒙将,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汉语大声喊道:“万夫长此番只想将郑言一人绑在马后,拖到大汗的面前。你们只需交出郑言,万夫长便会让你们安全的离开,否则我们蒙古战马的铁蹄,将会把你们这些带弓箭的老婆子的胸膛踢烂。”
那蒙将的话音刚落,城头上立时便响起一片起哄与叫骂声,甚至还有几只弩箭远远地射了出去,但由于距离太远,所以除了叫骂声之外,这些弩箭都没有起到作用。那蒙将也不发怒,与来时一样,他安静地带着部下踩着战友的尸体回营。
张珏与王坚苦笑着向我望来。
“这蒙人的头脑也太简单了吧。”张珏笑道:“如此欺骗三岁小儿的花招,却用在了战场之上。他们也不想想,我们怎么可能只凭一句话便将主帅交了出去。”
“不。”我铁青着脸,摇头否定了张珏的话道:“这可是一条妙计,一条很难应付的妙计。”
第三十四章 洛阳之战(7)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看来这刘享安却是将汉人的孙子兵法用在对付汉人上了。
我并不认为刘享安只想捉住我一个人,也不认为他真的会为了我一个人而放过骁骑军。刘享安传给我们这番话的目的,无非便是攻心。它使骁骑军军士的心理产生了一个很微妙的变化,那就是将他们原本为大宋、为朝廷而战,转变成了为我郑言一人而战。在将来的战场上,若有一天我站在高处对着骁骑军们大吼一声:“同志们,为了大宋,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杀呀……”
此时,也许便会有不少的骁骑军军士狠狠地鄙视了我一下,心中暗想道:“小样儿,蒙军要的只是你一人,自已贪生怕死、自私自利,还要说得那么伟大。”
目前骁骑军当然不会因为刘享安的这句话将我交出去,但是随着粮草越来越少,刘享安搁下的那句话的份量,也随之越来越重。毕竟在将我交出去,与全军在洛阳城内饿死这两条路二选一的话,我想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将我交出去。另外洛阳城内还三千余的金国降兵,就算骁骑军至始至终都没有将我交出去的意思,但是这些降兵呢?
这也使得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得不因为刘享安的这番话而提心吊担地过着日子,甚至还加派了近卫日夜不停地轮番在我帐外站岗。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从梦中醒来,便发现自己已在蒙古人的军营里了。
像往常一样,张珏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我的帅帐。一看张珏的样子,我和王坚便知道大宋的援军还是没有出现。十天,已经十天了,这十天来张珏天天都站在城头上往南观望。由于“回城防守、静待援军”的建议是张珏提出来的,所以最关心援军的还要属张珏。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粮食越来越少,张珏的失望与愧疚之心也越来越重。
“张统领不必过于自责。”见此我宽慰张珏道:“张统领提出回城防守的建议之时,郑言便想到了会有今日的状况了,只不过当时郑言也想不出更好的路走,才会同意张统领这个建议的,所以张统领无需内疚。”
张珏闻言一声长叹道:“统制大人大量,但说到底还是属下害了兄弟们,若统制大人责罚属下,属下反而会舒服些,可是……”
“哦,这么说倒是我做错了?”闻言我不由笑道。
“属下不敢。”张珏忙抱拳施礼道:“不过属下做了错事,自当受罚,统制大人无需顾及属下的情面。”
“有错自然是要罚的。”我笑了笑道:“但是张统领又何错之有?张统领只是提了个建议罢了,若就因为这样郑言便治张统领的罪,那将来却还有谁肯为郑言出谋划策?”
“统制大人说得对。”王坚在一旁说道:“而且此时也不是谈论对错的时侯,当务之急,我们应设法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才对。”
“说到对策,属下倒有一法。”张珏眼中闪出几丝坚定的神色,望着我说道:“属下认为,有我们新研制出的霹雳火球,骑军要逃出险境并非难事。所以属下觉得郑统制可领骑军……”
“张统领无需多言。”闻言我不悦地打断张珏的话道:“若是为了全体骁骑军而牺牲小部分人的性命,郑言是会毫不犹豫去做。但若是以骁骑军全军覆没的代价,来换小部分人苟活的话,郑言却是不屑为之。”
“王坚也如是想。”王坚狠瞪了张珏一眼道:“这是王坚所听到最差的一个建议,我们骑军装备的马匹可不是用来逃跑的,就算统制大人答应,我王坚也不答应。”
“既然如此。”张珏好像早已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似的,摇了摇头道:“我们便只有突围一途,不过突围却正是蒙军所希望的。我军突围,他们便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对我们一路追杀,只怕当我们进入宋境之时,骁骑军也所剩无几了。”
闻言我与王坚都知道张珏所说的是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帐内立时便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默之中。
良久,王坚才发出一声冷哼道:“留也不是,走也不成,不如干脆和他们拼了。蒙军有一万五千人,我军若算上金国的降兵却也相差不多,再加上我军还有‘神臂弓’和威力如此之大的‘霹雳火球’,胜负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我苦笑道:“与其被饿死,或是被追杀至死伤殆尽,不如拼个你死我活。只不过……”
说到这里,我转身向张珏问道:“骁骑军的士气如何?还能再战吗?”
“回统制大人。”张珏躬身说道:“军粮还可勉强支撑五日,骁骑军的士气尚可,因为他们没有缺粮的经历,没有亲身体验过无粮的惨状,是以此时对他们的士气影响倒也不大。但降兵却是不同了,降兵中甚至已出现了逃兵的现象。属下当心将他们派上战场,若是临阵叛变,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们是不会那么容易叛变的。”我说道,因为我知道完颜守绪还在军中,必要时只需他现身振臂一呼,形势便会完全不同了。不过因为降兵暂时不知道完颜守绪还活着,所以他们不适合被派上战场。毕竟一支部队若是在战场上被击溃了,便是十个完颜守绪也难有回天之力。
“这样吧。”想到这里,我对二人说道:“还是与上次一样,降兵便用来守城,骁骑军出城作战。”
“统制大人三思。”张珏闻言大惊道:“若是降兵恃城叛变,我军将立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放心。”我拍了拍张珏的肩膀道:“我们只需当心如何对付蒙军便可,现在便让我们来好好规划一番。”
第三十五章 洛阳之战(8)
端平二年六月下旬,骁骑军进驻洛阳的第十二天清晨,小雨还在不厌其烦地下着,城边的几棵杨柳好像厌倦了这种长期没有阳光的日子,它们低垂着枝条懒洋洋地立在护城河一边。城外远远散布着一队蒙军骑哨,他们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天色,不耐烦地等待着换班的时间。突然一阵异响传来,这队骑哨不由得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随着辘轳的咯吱声和铁链的铿锵声,洛阳城的封丘门(西门)缓缓打开、吊桥轰然一声架在护城河上,里面飞驰而出一支千余人的全副武装的宋骑。这队蒙军百余骑哨见此情景,立时便发出一阵欢呼,因为他们等待已久的宋军出逃的时刻终于来了。不过他们的心中还是有些许疑惑,为什么只有一千余名骑军呢?但是在此紧急的情况不容他们多想,他们兴奋地嚎叫着,为宋军让开了道路,同时分出几骑飞报不远处的各个军营。
我与王坚顾不上在不远处监视着我们的蒙军骑哨,径自带着千余宋骑直往西奔去。前两日正当我们准备与蒙军拼死一战,讨论着如何出城布阵时,却发现了骁骑军的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骁骑军大多都是神臂弓手,而神臂弓较为平直的弹道,决定了骁骑军必然要用一种很宽很薄的阵形来迎战。就像上次与三千蒙军交战一样,三列弩手拉长,排在肉搏重步兵前面,在与敌人接触前对敌人进行远程打击。这种阵形的射击面就是整个战场的正面,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可怕致命的缺点,因为我们要面对的是当今世上机动性最强的蒙军轻骑。
自从上次大胜三千蒙军轻骑后,我不认为刘享安还会冒着巨大的损失从正面突破。他只要指挥骑军向骁骑军的侧翼拉动,然后发动突袭,这时骁骑军就将面对变阵的巨大困难。因为骁骑军若想发挥神臂弓的效果,就必须以一个很长的阵形,转变成面对另一个方向的很长的阵形,这在战场上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特别是面对机动性特强的蒙军轻骑。而骁骑军的侧翼就算有骑军保护,骑军就算拥有新式的霹雳火球,也不可能将霹雳火球抛得比蒙人的强弓还远。
而且蒙古人留下西面不围也是有原因的,洛阳城东面与南面各有三座城门,北面有两座城门,唯独西面只有一座城门。这样的一座城门对宋军来说无疑便是一个瓶颈,宋军一旦出城作战,想要回城可就难了。
所以我与张珏、王坚三人议来议去,发现这神臂弓若是守城还可以,但在野战上对付蒙军轻骑,无疑是死路一条。上次之所以能胜,大多还是由于蒙军轻敌,硬往正面突破。
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时,王坚却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小雨,感慨地说道:“今年黄河无人治理,却又不知又要泛滥到何等程度了。”
原来黄河由于含沙量奇高(全世界含沙量最高的河),所以就算在有人治理的情况下,尚且“三年一决堤,百年一改道。”而今年由于金国新灭,自然没人顾得上治理黄河,所以王坚才会有此一叹。
不过他的这句话却着实让我和张珏惊愣当场,王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见我二人不说话,便奇怪地向我二人望来。但没过多久,当王坚也明白过来的时侯,三人不由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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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金堤位于洛阳以西十里处,它始建于五代后梁开平年间(907~911年),此后三百余年来,无论谁入主河南,都毫无例外地对寸金堤进行加筑。仅仅从这个名字,我们就不难想像这个堤坝的重要性,寸金堤——寸寸如金。寸金堤决口,则从洛阳至汴京方圆百里内,尽成水泽沼泽。
我们一行千余人一路不停地狂奔,直至寸金堤前才勒住了战马。我们的计划很简单,便是用zha药炸开寸金堤。若在平时,此法当然不行,这会对河南的百姓和农业造成无可挽回的打击。不过现在却不是平时,如今从洛阳至汴京已无百姓更无农业可言。所以此法却正好让蒙军品尝一下黄河水的味道。据王坚所说,往常寸金堤决口之时,洛阳的水都会深至股。此时我若将它炸了,那怎么说洛阳城附近的水也会及腰深吧。就算蒙古马再怎么耐跑,在这么深的黄河水之中,我看也要去半条命了。而洛阳城中的宋军,呵呵,这两天他们已经拆除了城中的木房、竹房,制成了上万张的木筏、竹筏。到时他们只要一路顺流而下,说不定还可以顺水直至汴京。这种走法倒还真是畅快,我羡慕地想道,只可惜我却没有这个福份。
“郑统制。”王坚在身旁提醒我道:“蒙军已追上来了。”
“嗯。”闻言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只见一队两千余人的蒙骑冒着细雨,风驰电掣般地朝着这个方向直奔而来,我急忙转头对王坚喊道:“动手。”
“是。”王坚应了一声,便带着十余名军士扛着预先准备好的zha药包往寸金堤奔去。不过片刻工夫,他们便按照我所指定的位置——堤坝正中的中下处,掘好了一个坑,并将zha药包装了进去。与其它的堤坝一样,寸金堤的横截面也是梯形的,其中下部正是最脆弱的地方,这里的堤防虽较顶部厚,但是所受水的压力却是顶部的好几倍。虽然寸金堤以坚厚闻名,但在这里装上几百斤的zha药,应该能对付得了这个家伙吧。
“轰……”的一声巨响,当骁骑军开到寸金堤的上游不久,王坚便点燃了引线迅速地跑回了队伍。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除了脚下的一阵震动与堤坝处冒起的一团青烟外,什么也没发生。
寸金堤不愧是寸金堤,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千蒙军,我与王坚相视一眼,然后大吼着指挥众军士做好战斗准备。
第三十六章 洛阳之战(9)
马蹄渐响,透过凌晨的雨雾,我已可以清楚地看到蒙骑踏过水洼时,飞溅而起的水花,还有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面孔。
“统制大人……”望着越来越近的蒙骑,王坚焦急地对着我喊道。
我知道王坚为什么而着急,骑军对阵贵在速度。现在蒙军离宋军只有三百步左右的距离,若我军还不开始加速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一个照面就要处在被动挨打的状态。
此时我的心中正飞快地思考着,蒙军轻骑的攻势我已见过,毫无疑问他们的实力远上宋骑之上。此番更是以一千宋骑对付两千蒙骑,虽然此时跟在我身边的一千骑军大多都是原新兵营的军士,虽然他们每人马上都还挂着三、四颗的新式霹雳火球,但以这样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双倍的蒙骑硬拼,这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
一千宋骑全军覆还是小事,若不能完成此行的任务——炸毁寸金堤,那也就意味着洛阳城内的骁骑军也无法安全逃脱。
想到这里,我不顾正向我狂奔而来的蒙骑,高声对身后的骁骑军喊道:“众军士听令,全军一字排开,霹雳火球,目标——前方空地。”
众军士闻言都不由一愣,他们都知道,霹雳火球是不可能对三百步外的蒙军造成伤害的,而且蒙军吃过霹雳火球的一次亏后,也不可能再一次看着冒青烟的霹雳火球还往前冲。但我身边所带的骑军大多由原新兵营组成,他们可不比其它的骁骑军军士。他们心中虽有许多的疑惑,但还是坚定不移地执行了我的命令,包括王坚在内。
一个个冒着青烟的霹雳火球划过一条条优美的抛物线从军士们的手中投了出去,然后在潮湿的泥地上懒洋洋地打了几个滚,便落定在宋军阵营的前方。在我举手示意下,骁骑军掉转马头后退了几十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让霹雳火球里爆出的铁蒺藜,伤着高高地骑在马上的骁骑军军士。我也考虑过是否要让骁骑军就此西撤,但我并不能肯定这千余枚霹雳火球的爆震波能够将寸金堤震开。也许我们现在只需往寸金堤上丢上一块石头,或者只需马蹄所产生的震动就能让寸金堤轰然崩塌,但也有可能寸金堤还可以在黄河水里支撑几个月,谁知道呢?不过我却很清楚地知道的一点:今天不是寸金堤决口,便是我郑言亡。就算背着十余颗霹雳火球冲到寸金堤上,我也要将其炸开,所以我很快就放弃让骁骑军就此西撤的想法。
与大多数骁骑军心中想像的一样,蒙军果然改变了攻击方向,他们在宋军抛出了霹雳火球后,很快就分成了两队,绕过霹雳火球向骁骑军的两翼杀来。
骁骑军军士们默默地看着向他们狠冲而来的蒙军,他们没有张弓搭箭,也没有抽刀举枪,不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因为我没有下令。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眼里闪着视死如归的坚定。我双眼紧盯着几十步前的霹雳火球,看着它们冒出的青烟在细雨中漫舞。时不时抬头冷冷地望了望正不断地逼进的蒙军,我没有指挥骁骑军是因为我要等,我要等着霹雳火球爆炸后的结果,然后再做出相应的反应。若霹雳火球能震开堤坝,那好说,骁骑军只需取弓射杀在水中的残余蒙军便可。若是震不开堤坝,那就要全军冲至堤坝,拼着同归于尽,也要用霹雳火球将堤坝炸开。
两百五十步,蒙军纷纷松开手中的缰绳,取出强弓。
两百四十步,蒙军头也不回地随手从箭壶中取出一枝箭搭在弓上。
两百三十步,蒙军猛一发力,一个个朝天斜举、蓄势待发的箭镞,在细雨中闪着寒光。
两百二十步,……
几声巨响暴起,我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座下的战马被惊得一个狠颤,然后四蹄便在原地不安地燥动着。不远处蒙军手中开得满弓的箭,也情不自禁地脱手而出。瞬时几千枝箭便像蝗虫般地飞向宋军阵营,听不到啸声,因为众人的耳朵已被接连而来的巨响充满了。两百二十步也是在蒙军射程范围之外,所以大多数的箭枝都落在宋军阵营的前面,只有少数几名军士中箭倒地。
由于霹雳火球引线的燃烧的快慢有所不同,所以爆炸声直到盏茶的时间才停止。此次千余枚霹雳火球爆炸的威力自然不是上次几十枚可比的。放眼整个战场之上,无论是蒙军还是宋军,都已没有什么阵形可言,人人都在竭立控制着座下受惊的马匹。甚至有些战马已不顾背上骑手的命令,疯狂地向前直窜而去。
良久,蒙军才依靠着他们高超的骑术,抢在宋军的前头稳定住了局势。当他们正要趁着宋军还未排好阵形前发起攻势时,另一件让他们吃惊的事又发生了。
伴随着震动,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从地底传来。即便是骑在马上,众人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大地在颤抖,于是刚刚被控制住的马匹再次惊慌起来。突然一声异响传自堤坝,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往堤坝望去。却见堤坝中央已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几道浑浊的河水从裂缝中喷射而出。然后这道裂缝便像是“爬山虎”的枯藤一样,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不一会儿,随着“突”的一声,一条水桶粗的水柱出现在堤坝的中下部,一块几吨重的夯土被这条水柱冲得飞出了百米开外。接着便是第二条,第三条……
终于,随着一阵轰响,寸金堤这个庞然大物瞬间便崩溃了。原先被它挡在身后的河水,像是一群挣脱了束缚的小孩一般,盲目地、欢快地越过寸金堤的残躯四处乱窜。
等的就是你了,我一边尽力控制着座下的战马,一边兴奋地想道。
第三十七章 洛阳之战(10)
面对着崩塌的寸金堤,蒙军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逃,但仓促之下,他们所做出的反应却有所不同。大部分的蒙军都不假思索地,掉转马头往回奔去,只有少数人大吼一声,往马上狠抽一鞭朝前冲来。
往前冲的做法是明智的,因为往回跑的蒙骑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决堤的洪水,而朝前跑却还有望能在洪水到来之前冲到堤坝的上游。只不过这部份人虽聪明,在前面等着他们的,却是千余名宋骑的弓矢。
骁骑军们轻松地解决掉冲上前来的百余名蒙军,然后将目光投往不远处被河水冲得拼死挣扎的蒙军。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当初所想的,用弓箭将水中的蒙军解决掉是一种多么幼稚的想法。因为他们现在被河水冲走的速度,也许比射出的箭还要快。蒙军的人和马在黄河水中时隐时现,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们无助、绝望的眼神,看到他们张大嘴巴惊恐地大声吼叫,但我们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因为母亲河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处咆哮着,她仿佛是在对这些侵略者倾泻着几百年来所受的屈辱。但我很无奈地想到,她这种屈辱还要继续下去。因为这次的“据关守河,收复三京”的计划,已经宣告失败了,这里依然是蒙古人的天下。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她直到百余年后明朝的建立,才能重归祖国的怀抱。
良久,当我回过神时,心中立时闪过一丝惊异,为什么没人在我走神时将我叫醒呢?现在的我们还不能算是脱离险境啊。我疑惑地转过身去,惊奇地发现我身后的骁骑军军士,正排着整齐的队形,个个带着崇敬的眼神默默地看着我。这种场面,我记得曾经在蔡州之战胜利时出现过一次,不过这次他们的眼神好像更热烈了些,我将它称之为崇拜也许也不过份了。
“统制大人。”王坚上前恭恭敬敬地对我施了一个礼道:“全体军士已整装待命,请统制大人示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立时便意识到了王坚在心理上的转变。若是以前的王坚,他现在就会以商量的口气问我该怎么办。但是现在他没有,我苦笑了一声暗想着,他现在已经开始不思考了,经过了此事,王坚也许和他手下的骑军一样,将他对我的崇拜转化成了盲目的信任。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总有一天我也会有思虑不周的时侯,那时就不会有人提醒我了。而且长此以往,我的属下都会变成一个个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木头,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我不答反问道:“王统领以为我们该如何走下一步呢?”
闻言王坚先是一愣,随后想了想说道:“属下以为,我们已没必要回洛阳与本部会合,毕竟洛阳周围还有一万余的蒙骑,若我们就此回去则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寸金堤崩塌之后,本部要逃脱险境已非难事。”
“嗯,不错。”我点了点头道:“王统领说得很有道理,那么王统领以为我军将何去何从?”
“自然是南撤了。”王坚面带不解地望着我说道:“如今‘收复三京’的计划已不可能实现,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回宋境。”
“回宋境是不错,只不过不能往南走。”我笑着说道。
“为何?”王坚虽然想当然地认为我说的一定是对的,不过还是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王统领难道忘了杨谊是怎么败的吗?”
“统制大人是说……”王坚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南面有伏兵?”
“正是。”我笑着对王坚说道:“如果你是蒙军主帅,你会让全军都追击将要逃走的宋军呢?还是会安排一部份人马在南面来个两面夹击?”
“大人英明。”王坚躬身对我点头称是道。
见此我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王兄何必如此见外,郑言希望王兄将来能够成为独挡一面的大将,而不是跟在郑言身边的一位统领,王兄可明白?”
王坚见我突然改口称他为王兄,不由得一愣,随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深意,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点头说道:“多谢郑兄,王坚知道该怎么做了。”
“呵呵。”我浅笑几声道:“如此,就请王统领下令吧。”
“是。”王坚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对身后的骑军喊道:“众军士听令,全军上马,目标——西川。”
“是……”随着一声整齐而雄壮的回应,众骑军纷纷翻身上马,在我与王坚的带领之下,朝西川急驰而去。
北面是蒙境,南面有伏兵,东面是被水淹的洛阳,所以虽然进入西川的路要比直接南撤要多走上七、八日,但却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细雨绵绵,长路漫漫,在雨中赶路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我们一行千余人在雨中浑浑噩噩地赶了十余天的路,也分不清到底走了多少天。只知道不停地催马,换马再换马。众军士随身携带的,充作军粮的马肉早就在十日前吃光了,一路上众军士只能在驻营之时,才派出百余名军士外出打猎充饥。只是在这雨季能猎到的猎物却是不多,众军士只能半饥半饱地赶路。所幸有马匹带步,所以一路之上也并没有经历多大的折磨。
“统制大人。”王坚策马迎面而来,对我施礼说道:“前面就到西川的大安了。”
“哦,终于到了。”我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脑袋里不由想到了一桌丰盛的食物,还有一个温暖干燥的被窝。
“不过……”
“不过什么?”我望着欲言又止的王坚疑惑地问道。
“不过据骑哨回报,他们发现了少量的蒙军在附近的村庄‘打谷草’。”王坚说道。
“蒙军,难道攻川战争已经开始了?”
第三十八章 入川
呵呵,让各位等解禁的书友久等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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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军出战向来是只带几日的粮草,而进入敌境后,便派兵四处劫掠以资军用,他们将这种劫掠称之为“打谷草”。而骁骑军骑哨在附近的村庄里发现“打谷草”的蒙军,实际上也就意味着这附近有着蒙军的大队人马。当骁骑军穿过一片小树林,成片的死尸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终于确信攻川之战已经开始了。
“他们打算两面夹击蒙军。”王坚望着地上死尸的分布和宋军军士的死状,感慨地说道:“他们打得很顽强,即使处在逆境也没后退半步。”
战场上的死尸有宋军的,也有蒙军的,两军的死亡人数相若。从死尸的腐败程度,我推断从战事发生到现在最多只有一天。我也可以想像此战定是蒙军胜了,原因有两点,一是蒙军在敌境作战大多不埋葬遗体,这样可以在敌境传播疾病,他们有时甚至将死尸投入河、井之中污染水源。二是战场上战死的宋军军士大多没有人头的,蒙军可以用这些人头邀功。
此时离汴京之战不过月余,蒙军竟然已经开始了攻川之战,而且看起来攻川之战开始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就足以说明一个问题,蒙军是蓄谋已久的,大宋发动了“收复三京”的计划,正好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南侵的借口。
我铁青着脸,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了两个字:“愚蠢。”
王坚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跟我一样望了望四周,立时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原来这里不仅无险可守,而且地势还十分平坦,选择此处做为战场不谛于将地形的优势让给了蒙军。
“可是……”王坚皱着眉头不解地说道:“能够成功地设计夹击蒙军的将领,想必并不是一个糊涂之人,为何会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
我没有回答王坚的话,随手翻开身旁的一具死尸,抽出压在他身下的大旗,然后用手一分,一个凝结着黑色血块的“曹”字,便出现在我与王坚的面前。
“曹友闻……”我与王坚同声惊呼。
我立时便想起了史上的曹友闻正是被赵彦呐一日七道命令,由险要的仙人关调至利于蒙军骑兵冲杀的大安,才力战身死的。想不到现在却让我亲眼目睹了这个惨烈的战场,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死尸,想将曹友闻的尸首找出,但无奈到处都是身穿相同盔甲的无头尸体。
我颓然坐倒在地上,心中直泛苦水。曹友闻一死,西川便再也没有一支能与蒙军对抗的正规野战部队。从此便是赵彦呐的疯狂南撤,使得蒙军在一个月之内便尽得西川天险。现在蒙军都已打进西川了,就更别提完颜守绪所说的据西川复国的计划了。虽然蒙古人在西川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他们屠杀掠夺完后,便会像对河南一样丢下少量部队留守,大队撤出。但是自此以后,西川六十州便会有五十四州像汴京、洛阳一般空无一人,包括成都。成都……
想到了成都,我有如被针狠扎了一下一跃而起。成都是宋朝西川最大的一个城池,虽然我不知道此时成都的人口,但我却清楚地记得史上所载的在蒙军攻川之战后,宋军收复成都时,在成都城中就收埋了尸骨一百四十万具。一百四十万是个什么样的慨念,将近南京大屠杀遇难人数的五倍。不……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心中暗下决心,我绝不能让此事发生,若此事定要发生,就让成都再添上一千具尸骨。
想到这里,我大喊一声:“王坚。”
“属下在。”王坚连忙回道,不止是王坚,周围所有的骁骑军军士都被我的喊声吓了一跳,他们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朝我望来。
我并没有理会这千余双疑惑的眼睛,此时在我的心里只有成都那一百四十几万的男女老少,我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无助,看到了他们的哭喊,也看到了蒙军军士那猖狂带血的狞笑。
“全军听令……”我双目赤红,歇斯底里地对着疑惑地看着我的骁骑军军士吼道:“全体上马强行军,绕过前方的蒙军,目标——成都。”
“是……”众军士在应声的同时,便像飞行员抢入自己的飞机一般,从四面八方往拴马的地方跑去。
“统制大人。”王坚小心翼翼地对着我说道:“这些死尸……”
“放着吧!”我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一个月后若我们还有命在,再来帮他们收尸”
为了绕过正与宋军交战的蒙军(也许说正在屠城或劫掠的蒙军更加适合),骁骑军不得不选择爬上了陡峭多树的森林。进入森林后,原来用来代步的马匹却反而成了累赘。这使得骁骑军的行军速度十分缓慢,两天才只走了八十余里,这还是在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的情况下的成绩。这种情况直到第三天我们确定已绕过蒙军后才有所好转,也许蒙军是受到了某只宁死不逃的宋军的阻挡,又或许是他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享受杀人掠财的快感。我们在第三天的清晨,便远远地望见了山下有许多正在逃跑的难民。
有难民就没有蒙军,所以我与王坚便毅然地带着众军士回到了路上。问过了几个难民后才知道,原来达州知府张式为了让百姓安全撤退,正带着两千余名悍不畏死的军士死守。从这些难民看我们的眼神,我们知道他们显然是将我们当作逃兵了。有些难民甚至还乞求着我们不要逃跑,乞求着我们回去将他们的知府救出。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带着骁骑军,在难民们的唾弃声与鄙视的目光下离开了他们。
后来我才打听到,张式在蒙军攻破达州之前,让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老小服毒自尽,据说张式十二岁的幼子在接过毒酒之前,还对着张式躬身拜谢。
第三十九章 成都
大宋境内有许多形状不同,大小不等的盆地,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四川盆地。四川盆地四周被群山紧紧环抱着,是一个完整的盆地,只有滚滚长江从盆地的南部横穿而过。四川盆地内部也并不是平坦的,其中广泛分布着低山和丘陵,只有盆地西部的成都平原才比较平坦和开阔。
此时的我正带领着千余名骑军驰骋在成都平原上,小雨已不知什么时侯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浓雾。近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上,火红火红的,一点也不扎眼。我曾记得有个成语叫蜀犬吠日,它就很形象地勾勒出了一幅生动的画面,西川雾日太多,甚至多到连狗看见了太阳出来,都要感到陌生而纷纷对天狂吠,由此可见太阳对西川来说是多么的吝啬。
蒙军虽然已被我们丢在了后面,但我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这七日来,骁骑军的军士在我的命令下,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所幸骁骑军的军士大多都是奴隶出身,他们平时就没少吃过苦,所以还能勉强挺了下来。只是战马虽是两匹轮换着使用,却还是有些受不了,前后将近一个月的赶路时间,已让几匹马累死在路上,但我还是不敢让它们有休息的机会。
王坚曾是金国的奴隶兵,金国与蒙军作战的日子也不短,所以王坚对蒙军的作战方法等都十分清楚。据王坚所说,蒙人好像能在奔跑的马上睡觉的。我虽有些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蒙军若不是能做到这样,又如何能在一个月之内尽取西川?所以我只能不顾马匹累死,以频繁换马的方式,保持着行军速度。
趁着战马的速度,小雨般的雾水连绵不绝地扑往军士们的脸庞,它们很快就凝结成水滴,然后在军士们坚毅的脸庞上滑落。实际上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军士们在盔甲下的衣服难得有干的时侯。特别是在这七天里,军士们发几刻钟的休息时间将衣服烘干,却只过了一个多时辰又浑身湿透了。这也使得大多数的军士后来在休息时间里,干脆就和着湿衣往火堆旁一躺。然后不可避免的就有些军士病倒了,虽然没有一人吭过声,但我很容易就从几位面无血色,嘴唇青紫的军士的脸上看了出来。但我没有出声询问,因为我知道询问是多余的,就算我问了,得到的也是他们否定的回答,所以我只能以鼓励的眼神默默地支持着他们。
一阵微风吹过,远处的雾水随风而动,一座庞然大物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所有的骑军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欢呼,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庞然大物显然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成都。
马啼声急响,千余名骑军马不停蹄地由宽敞的东门直闯而入。没有守城门的卫兵,也没有前来迎接的官员,只有街道旁不知发生什么事而纷纷侧目的百姓。这些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成都陷落的原因在我的脑袋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都知府丁黼原先跟赵彦呐有矛盾,赵彦呐乘蒙军攻川之时公报私仇欲除丁黼,便假说调兵守剑阁,将成都的三万守军一调而空随其逃跑,而且故意不派人通知丁黼,致使成都上至知府下至百姓全都蒙在鼓里。于是当蒙军前锋进城时百姓还在道路两边围观。等到发现是蒙古军时,成都居民奋起抵抗,以桌椅等物构筑街垒阻挡蒙军骑兵,以木棍菜刀当武器,与蒙军巷战。知府丁黼也带着仅剩的四百刀牌手与三百衙役与蒙军死战,最终被蒙军射死在成都城西南。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咬了咬牙,两眼透出一丝冷冷的杀意。一百四十几万的百姓,就成了你公报私仇的工具!赵彦呐……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杀死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我从未见过面的。我暗暗发誓我若还能活着从成都出去,无论暗杀也好,明斩也行,郑言定要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小人千刀万剐。
“成都府往哪边走?”
眼前分出了几条街道,我心知骁骑军中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成都的地形,所以一翻身从奔跑着的马上跃下。就像从正在行驶的汽车上跳下一样,我在地面上快跑几步减去身体的惯性,然后一把抓住街边一位书生的衣襟,大声对着他吼道。
“好……”街边围观的百姓见到了我这干净利落的一跃,喝彩声、掌声随之而起。
但我丝毫也没有理会街旁的百姓,对他们的喝彩也没有任何自豪的感觉。现在的我,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丁黼面前,通知他蒙军将至,让他做好可以做得到的一切战斗准备。我赤红着双眼,紧了紧抓着那书生衣襟的左手,几乎让他那单薄的身体克服了地心引力。
“往那……那条。”那书生显然已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涨红着脸,吃力地说道:“走完这条街道,左……左拐进入顺城街,然后进入少城,再由少城路、羊市街进入皇城东……哎呀……”
那书生话还没说完,便被我一把丢到了马背上,然后我看也不看在身旁乱喊乱叫的书僮,一个翻身,上马带着骑军飞驰而去。
“这……这边。”
“这边。”
骁骑军在那位的书生的指点下,于城内的街道上一路飞驰,引来了街旁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他们还不知道大难将至,我摇了摇头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我便清楚地感觉到身前书生的颤抖,即使是隔着厚厚的盔甲。
“对不住了,兄台。”见此,我带着歉意对那位书生说道:“军情紧急,望兄台见谅。”
“不……不要紧。”那书生带着颤抖的声音说着,随后松了一口气,指着前面说道:“到……到了。”
第四十章 丁黼
“站住。”
我们一行人心急火燎地直奔成都府,不过很快就被立在门前的四位军士挡住了去路。那四位军士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问道:“你等是何人所领的军队?到此何事?”
“我是骁骑军统制郑言。”虽然此时的我心中焦急万分,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身后的便是骁骑军的骑军,王坚!”
王坚会意取出包裹中经过防水保护的文书,上前递给了看守的军士。
“你便是在蔡州之战逼死完颜守绪的郑言?”那四位军士闻言个个都吃惊地望着我,其中一位队将在确认文书无误后,便对我抱拳说道:“属下不知郑统制驾到,多有得罪,望统制大人见谅。”
“无妨。”我皱了皱眉头,心下自是十二分的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便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说道:“军情紧急,我要马上见到丁知府。”
“是。”那位队将应了一声,示意一位军士前去通报,然后对我一躬身说道:“众位兄弟远道而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容属下安排他们前去歇息。”
“嗯。”我点了点头,同时心中暗赞了一声,这位队将实际上是不放心我带这么多人进府,找个借口将他们支开而已。不过骁骑军的军士们也确实很需要休息,接下来的恶战,他们也许又没有合眼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我对王坚点了点头,王坚会意地对我一躬身,留下了十余名近卫保护我,便带着其余的军士随那位队将而去。
“知成都府丁黼参见武德大夫,丁黼不知大夫驾到,有失远迎,望大夫恕罪。”
正当我目送王坚等人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我疑惑地转头望去,却惊奇地发现一位头戴东坡巾,两鬓已有几根白发,留着山羊胡的文人正对着我遥遥下拜。
“你就是丁黼?”见此我不由张大了嘴巴,吃惊地问道。
这与我想像的差得太多了,我本以为一个只凭四百刀牌手与三百衙役也敢与数万蒙军硬捍的人,必定是一个有若张飞般凶悍,若关羽般神勇的武将。没想到一见之下,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到后来才知道,这丁黼不但是一个老儒,而且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词人。
“呃……”丁黼闻言,略感尴尬地说道:“下官得知武德大夫突然驾临成都,心知前方战事必有变化,心中一急,没有换上官服便前来接驾,失礼之处,还望武德大夫见谅。”
“哦,无妨。”闻言我知道丁黼误会了我的意思,却也没时间和他多作解释,便直拉着丁黼的手往里走,道:“军情紧急,丁知府请与郑言到里面去说。”
“蒙军就要兵临成都了。”刚走进府中,看看四下无人,我便迫不及待地对丁黼说道。
我明显地感觉到丁黼打了一个寒颤,但他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摇着头说道:“不可能,下官的三万武卫军调往剑阁不足五日,蒙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攻下剑阁天险,而且下官所领的武卫军也非等闲之辈。更何况,就算剑阁失守,武卫军也完全有时间知会下官,统制大人……”
“问题是武卫军根本就没去剑阁。”我打断了丁黼的话说道:“武卫军已同赵彦呐一同南逃,剑阁此时必然已失守了。”
“不可能。”闻言丁黼双眼冒火地望着我说道:“武卫军可不是郑统制口中的贪生怕死之辈……”
“若他们是在赵彦呐的命令之下南逃的呢?”我强忍着一巴掌将丁黼打醒的冲动,低沉着声音对他吼道:“你与赵彦呐有私仇不是吗?他想趁此机会除你而后快,此时你的武卫军早已不知撤到什么地方了。”
这也正是我要独自对丁黼说的原因,因为若是让其它的军士知道此事,或是将此事传了开去,则成都军民先是对赵彦呐产生无比的愤恨,然后马上就会转化成对朝廷的失望,最后就是士气急剧下降,士兵无心作战,百姓四处奔逃。可想而知如果出现了这种状况,那么最后的结果和史上的全城被屠相比也好不了哪里去。又一次,我觉得有时百姓不知道真相也许还是件好事。
“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望着吃惊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的丁黼,我冷冷地说道:“我就是知道,而且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侯。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保住成都一百四十多万条百姓的性命。”
沉默了良久,丁黼突然爆发出一声仰天长笑,惨然道:“好,好你个赵彦呐,我丁黼早知你是个小人,却没想到还是看错了你,将你称作小人也是抬举你了。”
随后丁黼一挺胸膛,对着我一拱手道:“下官信了,不过事到如今,我丁黼除了与鞑子一拼生死之外,已不作他想了。只不过……”
丁黼说道这里,突然对着我跪地道:“下官对大夫示警之恩没齿难忘,不过下官尚有一事厚颜相求,恳请大夫能将丁黼的家人带走,丁黼来生……”
“哼。”我冷哼一声打断了丁黼的话,冷冷地说道:“谁说郑言要走的,丁知府若是要以家眷相托,只怕是托错人了。”
“大夫有所不知。”丁黼闻言苦笑着说道:“下官的武卫军被调走,这成都可用之兵已不足千人,便是加上大夫的骑军,也不过两千人马,此番成都已必破无疑。丁黼职在守土,不敢弃城,可是大夫却无需陪丁黼一同赴死,大夫合该留着有用之身报效朝廷。”
“丁知府不必多言。”我毫不犹豫地丁黼说道:“大丈夫所作所为自当无愧于心,如果今日郑言弃成都一百余万百姓而走,那么今后郑言日日都要生活在愧疚之中,夜夜都要从噩梦中惊醒,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好……”丁黼闻言开怀大笑道:“想不到我丁黼在将死之际,却还能结识到像郑兄这样的人物,快哉!壮哉!”
“丁兄豪气。”见此我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们却是未必必死。”
第四十一章 打算法
“大夫有何良策?”丁黼听我说还有生路,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异色,略带惊喜地望着我说道。
“良策是没有。”我浅浅一笑道:“不过成都却有一个法宝,只要我等将此法宝用得好了,要挡住蒙古大军却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法宝?”丁黼疑惑地望着我说道:“大夫说的可是成都的城池?”
“非也!”我摇了摇头道:“成都的城池虽然重要,但我所说的法宝却是指人民群众的力量。”
“人民群众?”丁黼首次听到这个词只觉得十分新鲜,一时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低头沉呤片刻便很快明白过来,随后他恍然大悟地我说道:“大夫所说的是成都一百四十余万的百姓。”
“不错。”我点了点头说道:“只要我们能对这一百四十余万的百姓善加利用,将他们团结在一起,再加上成都坚城,等闲四、五万的蒙军却又何惧之有?”
“话虽如此,不过大夫以为该如何利用呢?”丁黼说道。
“成都的情况如何?”我不答反问道:“成都城中的粮草可足?军器可有余?”
“大夫放心。”丁黼回道:“此时成都百姓刚收割完不久,无论百姓还是官府的粮仓全都充裕,即使成都被团团围住,也可支撑半年有余。至于军器方面,成都本就是前方各防线的后勤补给处,仓库中的军器足可装备一支五万余人的部队。”
呼……闻言我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一声老天待我不薄,终于让郑言打一场有粮草的战了。
“不过大夫若是想以这些军器装备民兵,只怕……”丁黼此时也已猜到了我的意图,但看他那副欲言有止的样子,显然是心中有所顾忌。
“只怕什么?”见此我不由奇道。
“大夫可有家眷?”丁黼不答反问道。
“郑言独自一人,并无家眷。”回答丁黼时,燕儿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我很快又将其抛在了脑后。自从我知道燕儿的出现只是一个骗局后,她在我的心里已是越来越淡了。
“那么大夫所领的骁骑军军士可有家眷?”丁黼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他们大多也无家眷。”闻言我不由奇道:“丁知府为何有此一问?这与当前一战又有何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丁黼闻言舒展开眉头,惨然笑道:“如此下官就放心了。大夫有所不知,骁骑军这些常驻京师的部队没有多少规矩,可像我们这些长年在外作战的部队可就不同了。朝廷为了防止我们这些在外的将领建立私人部队,对军器采取了极为严格的‘打算法’。朝廷年年都会派人来查看军器的使用情况,若是库中军器不及打算,轻则革职查办,重则人头落地。而擅自以军器武装民兵,实已构成了谋叛,这可是抄家灭族之罪啊。”
“啊,还有这规矩。”听到这里,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心中不由大呼几声荒涎,朝廷怎能如此对待在边防战场上拼死抗敌的勇士,这赵姓王朝为了防止‘黄袍加身’的故事重演,竟然已到了如此不近人情的地步。但随后我又很快想起,史上的王坚还有一大批在钓鱼城大败蒙军的勇士,不正是被贾似道以‘打算法’或处死、或下狱的吗?
我心中十分清楚,有了这个‘打算法’,就算此战我们能够侥幸挡住蒙军的进攻,但是战后丁黼以及他属下的家眷也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牵连,想到这里我不由带着询问的语气对丁黼说道:“那么丁知府的家眷……”
“哈……”丁黼一声长笑道:“大夫多虑了,与其死在鞑子的屠刀之下,不如多杀几个垫背。至于下官的家眷,下官想得很清楚,与成都的一百四十余万的百姓相比,下官的家眷实在算不了什么。就按照大夫的意思办吧!事不宜迟,下官这就去召集全城的百姓一同抗蒙。大夫放心,成都的百姓个个都是血性男儿,只要丁某一道告示,必是应者云集。”
“也好。”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不过还请丁知府放心,此战若是胜了,郑言当力保丁知府一家无事。”
“多谢大夫。”丁黼对着我深深一鞠,道:“下官告退。”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丁黼,一种无力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又一次在心中问着自己,这些在边防流血流汗的勇士,他们在保卫着什么?保卫着朝廷对他们的戒心吗?还是保卫着朝廷对他们的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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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有三城,由外及内分别是太城、少城和皇城。太城(外城)是依地形定向,建成的一个不规则的特殊形状。而皇城(内城)和少城则是受了“天人感应”理论的影响,与其它的皇城一样选择了南北定向。这种内城与外城在定向、风格上的迥然不同,使得成都城从高处望去,却好似两个不同的城池强套在一起,这也使成都城有了另外一个名字——重城。
正因为成都城的外城,是依山河地形定向建成的,所以才有了城如天险之说。实际上,成都的护城河便是由两条江改造而成的。这两条江便是外江(今府河)与内江(今内河),后人在扩建城都城时,干脆便将二江凿通,迁外江到城北经城东与内江合流,构成了二江抱城的形势。而这两条江又都有二十余米宽,这就使得成都城拥有了大宋境内最宽的护城河。但是有了如此宽的护城河,人们却无法造出与之匹配的吊桥。不得以之下,才在每座城门前建起了半座石桥,吊桥放下便搭在那半座石桥之上供人通行,这种独特的设计也成了成都城的另一道风景。
第四十二章 备战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下护城河的滔滔流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大宋的城池一个比一个险要,可是在蒙古人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呢?是军士不够勇敢吗?显然不是,大宋虽然有许多贪生怕死之人,却也不乏英勇抗敌的勇士。是武器不够先进吗?更不是,大宋无论是火器还是刀枪弓箭,在这个世上都是最精良的。那为什么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呢?我皱着眉头想道,此时正在我脚下的成都城,便是三国时蜀国刘备定下的都城,其险要由此也可见一斑。而且此时的成都城是要粮有粮,要兵器有兵器,就算蒙古有十万大军来攻,城内只需有个三、五万正规部队,守上一年半载绝不是问题。毕竟蒙军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下了马背攻城的蒙军也就不可怕了。可史上就是这样的坚城,却由于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就轻易地落在了蒙军的手中。
我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往不远处正在城墙上下奔走的民兵望去。
成都的百姓果如丁黼所说的一样,有着极高的作战积极性。昨日丁黼的告示发出还不到一日,便有十余万人前来应征。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也许就在我吸一口气的同时,便又有几十个人成为抗蒙临时民兵了。
丁黼很快就从这十万人中精选了三万人装备成重步兵,这三万人的主要作用是在蒙军登上城墙时与蒙军进行肉搏。我在心中暗念,最好这三万人不要派上用场才好。因为这些民兵大多都是没有打过战,靠的就是城墙的地利。若是让蒙军攻上城墙肉搏,那也就意味着地利尽失,成都离城破也不远矣。所以这三万重步兵虽是成都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我却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寄多大的希望。
冷兵器时代的守城,最重要的莫过于弓箭手。因为弓箭手居高临下,又有女头墙保护,所以城墙下攻城的敌人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活箭靶。只是苦于并不是每个能拉开弓的人就可以做弓箭手的,所以虽然成都的仓库里有两万余张弓弩,我们却只能勉强组建出一只一万余人的弓箭兵。这一万余人大多都是以打猎为生的猎户,还有城内的两个“弓箭社”(类似于现代的弓箭俱乐部)成员组成。
而其余的六万余民兵,便全部作为守城的第二重要主体,那便是充当投掷擂木、滚石、火油和石灰的军士。这部份民兵的战争,实际上在此时已经打响了。因为城外已到处都是他们伐木、取石的身影。六万余人合力收集,只不过半天的工夫,城内的空地处已堆起了一座座小山般的木堆、石堆。
我满意地看着眼前一群群干劲十足的民兵,看着在不远处忙成一片的骁骑军军士和丁黼的下属,他们正紧张地对民兵们做着战前训练。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此刻我的心情才敢有少许的放松。我知道这些民兵的素质虽然比不上凶悍的蒙军,不过依靠地形和人数上的优势,让他们在此挡住三、五万的蒙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骁骑军手中还拥有两千余颗新式的霹雳火球。这玩意在守城时,绝对是攻城蒙军的噩梦,骁骑军们所要做的,好像只是将手中的霹雳火球点燃,然后往蒙军密集处或是云梯处一丢……呵呵,我仿佛已看到了蒙军云梯被炸断,成片的蒙军惨叫着往下飞跌的样子,我现在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蒙军了。
“下官参见武德大夫。”正当我有些得意忘形之时,丁黼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美梦。
“哦,原来是丁知府。”我苦笑了一声回道:“丁知府无需如此客气,以后还是唤郑言为统制吧。”
从昨天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适应大夫这个称呼。如果是以丁黼的角度来说,称我为大夫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也是统制一级的人物,若是称我为统制,我与他便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了。
宋朝的官员向来极重视身份的尊卑,所以丁黼一听我这样说,便颇感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不过很快他便豪爽地笑道:“如此下官便从命了,下官此次来是想知道大人是否已决定了负责守城墙的将领?”
啊,我倒把这事给忘了,原来大宋的城池一般极大,比如我脚下的成都北城就连绵三十余里,所以一位将领是不可能同时指挥四面城墙的守城军士作战的。一般守城之前,主帅都会为各面城墙定下一名或是多名负责的将领,只是我守城的经验委实不足,此时若不是丁黼提醒,我还真将这件重要的事落下了,亏我刚才还在做着打败蒙军的美梦。
想到这里,我不由尴尬地笑了笑,对丁黼说道:“多承丁知府提醒,不过丁知府对成都可比郑言熟悉多了,这点还是由丁知府安排吧。”
“统制大人有所不知。”闻言丁黼苦笑道:“下官的武卫军已被调走,现今能担守城重任的,除了大人外,下官或可勉强算上一个,只是还有两面城墙却……”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地说道:“丁知府无需当心,郑言手下的王坚王统领可算上一个,至于另一个……”
“对了。”我想起昨日接待过我的那位队将,他慎密的思维和机警的作风已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于是我便对丁黼说道:“昨日在丁知府府前的那位队将,或可担此重任,丁知府以为如何?”
丁黼显然不知道昨日在他府前值勤的是哪一位队将,他在询问了身旁的护卫之后,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轻声说道:“原来是他,李庭芝。”
李庭芝!丁黼的声音虽小,但听在我的耳中却有如炸雷一般。怎么会是他,我心中狂喜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四十三章 溃军
“请大人三思。”丁黼见我提起让李庭芝守城,忙上前阻止道:“下官认为李庭芝不足以担当守城的重任,大人有所不知,这李庭芝本也是武卫军中的一位剔将,后来因故被下官贬为队将的。”
“哦,这又是为何?”我心中不由一阵疑惑,难道这李庭芝只是徒有虚名?
“这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丁黼显然对此事记忆犹新,此时一想起来便是满面愤愤之色道:“两年前李庭芝所在的部队与金兵接战,这李庭芝却在其上司吴统领被金兵包围之时,不但不思营救,反而强令部下撤军,以至被围的两百余人包括吴统领在内死伤殆尽。下官耻其为人,是以将他贬为队将,两年来也一直不给予提升。”
“竟有这等事。”我不由奇道:“不知当时的兵力对比如何?”
“一千步兵对一千金骑。”丁黼说道:“虽然我军虽是处于劣势,但这种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之徒,我武卫军却是容不下他。”
原来如此,闻言我不由想起了被余玠放弃了的陈潜,心中不由暗叹一声,知道这丁黼作战虽是勇敢,但却不是一名合格的将军,也难怪以后李庭芝会想方设法地改投到孟珙的忠顺军中。而李庭芝一投到忠顺军,便一直被孟珙重用,甚至到孟珙死时,还留下遗言让李庭芝接替他。因此才有李庭芝感于孟珙的提携之恩,在孟珙死后为其守孝三年的故事。不过此番这样的人才既然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又怎会让轻易逃脱?看来孟珙要少一个为其守孝之人。
“就让他守一面城墙吧。”想到这里,我已不再犹豫,断然对丁黼说道:“丁知府便看在郑言的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丁黼显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他一看到我坚决的眼神,便无奈地说道:“既然大人已经决定了,那么下官也无话可说,便按大人的意思办吧。”
“蒙古鞑子……”
一声喊叫从暸望塔上传来,这声叫喊声便像在一汪平静的湖面里投下了一颗巨石。城墙上下的军士霎时便像一群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城外收集擂木、滚石的民兵也在没有撤回的命令下,纷纷跑回城内。原本站在女头墙后的弓弩手,在还没有听到马啼声的此时,便纷纷紧张地弯弓搭箭。城下负责运输的民兵,也个个急不可奈地往城墙上搬运着擂石、滚木。
这种情景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无论有多么高昂的斗志和积极性,但是没有经过充分的训练,还是不可能成为一只骁勇善战的部队的。天险成都,我在心里惨叫一声,如果成都有手有眼的话,我真想握住它的手,狠狠地摇晃两下,然后深情地看着它的眼睛,真诚地说上一句:全靠你了,成都人民会记住你的。
随着铁链的铿锵之声,厚重的吊桥缓缓离开了石桥,高高地竖立在城门前。宽大的城门也随着刺耳的咯吱声,在十余人的推动下,缓缓地合拢。大雾让原本一望无际的成都平原铺上了一层神秘的面莎,雾气中传来了一阵阵隐约的马蹄声,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滚滚杀气。马蹄声不止,一队千余人杀气腾腾的骑军依次从浓雾中跳了出来。他们冷静异常,在行军的时侯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们异常坚韧,长途跋涉后还是没有显出半分疲色。他们……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蒙军。”丁黼疑惑地望着面前的骑军说道:“蒙军的队形不可能这么凌乱。”
啊!不好意思,各位看官,心理作用,心理作用。我朝这队雾中的骑军望去,队形果然如丁黼所说的杂乱而毫无章法,甚至还不时地有几个骑军不断地从雾气中跳出来。呵呵,都是这大雾让我判断失误的不是?如果面前的骑军不是蒙军,难道……
“难道他们是从前线溃退的宋军?”丁黼在身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是这样倒让我们新增了一批生力军。”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验证了丁黼的判断不差,那队骑军没有丝毫的停留,径直奔到了城墙前,一位面目狰狞的疤脸策马上前来高叫道:“我等是从剑阁退下的广捷军,蒙军轻骑正在身后七里处,快快放下吊桥。”
听到了这喊声后,身旁的弓箭手们纷纷松开了紧崩着的弓弦,舒了一口气,然后轻甩了几下有些酸疼的手臂。唉,竟然能够拉着弓弦一刻钟,真是难为他们了。
“你是何人?”丁黼显然对城下这批人还有些不放心,他高声向城下连珠炮似的提出了几个问题:“赵置使此时身在何处?蒙军有多少兵力?”
“我是广捷军统领徐杰。”那疤脸高声对城墙上回应道:“我等也不知赵置使在何处,蒙军共有三万轻骑直奔此城而来。”
“没什么疑点。”丁黼又观察了一阵,便转身向我问道:“请问大人,是否要打开城门?”
我往城下望了望,透过浓雾依稀可以看到这队骑军的装备确是大宋的重骑装备,便对丁黼点了点头。
“打开城门。”丁黼高声下令道。
吊桥轰然放下,城外的骑军五人一排,有条不紊地纵马过石桥,登上吊桥,然后缓缓穿过城门。他们好像便不急于进城,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同时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是他们的素质好吗?大宋有这样素质的骑军吗?就算是孟珙忠顺军的骑军也不过如此。而且他们好像少了些什么?
我不由回想起昨天骁骑军来到成都城时的情景,对了,是欢呼。骁骑军骑军的素质也很好,但他们在长途跋涉后,一看到目的地成都,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声。而眼前这队骑军则安静得可怕。
不好,我们中计了。
第四十四章 成都之战(1)
“关上城门,关上城门。”我一边飞奔向城门,一边连声大喊,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挂在腰上的弓箭。我终于知道这些骑军为什么不急于入城了,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攻占这处城门,好让随后而来的蒙古大军从此入城。
听到我的喊叫声,全城的军士都愣住了,丁黼面色苍白地朝我望来,他显然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过了良久,几个骁骑军军士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至城楼,一把推开站在辘轳前的军士,转动着辘轳想把吊桥升起。但他们的努力显然是白费的,因为此时已有几十名骑兵站在了吊桥上,这种重量已不是辘轳这种简单的杆杠就可以拉得动的。
随着铿锵几声,立在吊桥处的骑兵已挥动了大斧将吊桥上的铁链砍断。这声音立时便让那几名军士放弃了手中的动作,同时也惊醒了城墙上下的军民。成都城霎时便沸腾了,立在城墙上的弓箭手不等命令便往城下的蒙军射去。但大部分的蒙军此时已躲到了城门附近,他们已和城墙上的弓箭手构成了一个很大的仰角,大多数的弓箭手想要攻击到蒙军都要从女头墙处探出上半身才能办到。所以不但蒙军的伤亡十分有限,还不时有探出身子的宋军弓箭手被蒙军射中,惨叫着摔下城去。城内的民兵喝叫着朝蒙军攻去,不过蒙军虽然受到了三面民兵的攻击,但民兵的素质与蒙军还是相差太远了,所以虽然民兵们个个奋勇当先,但一时还是无法取下城门。而且这些蒙军还有意识地下马与民兵们混战在一起,使得城墙上的弓箭手也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的攻击。
更让站在城头的我与丁黼吃惊的是,城外浓浓的雾气里,已透出了一阵阵闷雷似的马蹄声,不必细想也知道那是蒙古大军来了。听着这一阵紧似一阵的蹄音,我知道若不能在两刻钟之内解决城门处的蒙军,那么不用多久这成都坚城就这样轻易地被蒙军攻破了。
“擂木,滚石……”我随手举弓射杀了一名蒙军,然后对着城楼处的民兵高叫道。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城楼处的民兵并没有执行我的命令,他们个个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下混战在一起的宋、蒙部队,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大人。”丁黼也皱着眉头对我说道:“擂木与滚石会伤及我方军士,望大人三思。”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见城楼上的民兵竟然临阵抗命,我不由大怒,转身对城楼处一群分不清是民兵还是骁骑军的军士大声喝道:“骁骑军听令,霹雳火球,目标——城门。”
“是……”我很高兴地听到了十余名军士的大声回应,随后便有十余颗霹雳火球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落到了城门前混战在一起的两军部队中。
丁黼不解地望着我,我知道他并不知道这新研制的霹雳火球的历害,他定是以为我们所用的霹雳火球还是以前炸不死人的那种。但不久后传来的爆炸声和惨叫声,立时让丁黼知道了他是错的多么历害。十余声让人震惊的爆炸声之后,原本挤满人的城门处立时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那里除了死人、鲜血和残肢断臂之外,剩下的只有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军士,当然,这其中宋、蒙的军士都有。除了骁骑军之外,城墙上下所有人都被爆炸声和城门处的惨景震得呆愣当场,包括丁黼、他的属下和城门内仅存的蒙军。
“骁骑军……”我对着人群大喊一声,然后举着弓箭往城门处一指。骁骑军的军士立时会意,他们趁着众人还没清醒时,顺着城梯拔开人群,冲下了城墙,不久又是十余颗霹雳火球飞向城门内……
几十名骁骑军军士迅速地清理了挡在城门处的死尸,然后在民兵们敬佩的眼神下,合力将厚重的城门关上。而此时,城外已布满了蒙古的战马。有一小队的蒙骑甚至试图在城门合拢之前冲将上来,不过很快就被城楼上飞下的弓箭、擂木和巨石打了回去。
看着丁黼的神色,我知道他本来正打算指责我不该不顾民兵们的性命,使用威力如此巨大的霹雳火球,不过当他看到城外从雾气中钻出来的蒙骑之后,便生生将刚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包括丁黼在内,所有人在看到城外漫无边际的蒙骑后,都没有半分指责我的意思,反而对我能够如此当机立断做出决定而生出了敬佩之心。因为他们都明白刚才若没有我那样狠下辣手的话,眼前这些充满杀气的蒙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城外干瞪眼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将他们拿下。”我铁青着脸指着城楼上那几十名抗命的民兵,对聚到我身旁的百余名骁骑军军士说道。
“是……”骁骑军们一声断喝,马上便分出了一小队军士上前,不多时便将那些民兵绑着跪在我的面前。
“丁知府。”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干人等,头也不回地说道:“按大宋军法,临阵抗命者该当何罪?”
“死罪。”丁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答道。
“你们可服气?”我盯着眼前的一众民兵说道:“因为你们的抗命,差点就让整个成都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得到如此下场你们可心服?”
“小人心服。”
“是小的们错了,无话可说。”
众民兵个个羞惭地低头说道。
“等等。”见此丁黼忙上前劝道:“统制大人且慢动手,此事下官也难逃其咎,因为他们应征才只一日,丁某还未曾来得及将军法告知,所以他们罪不至死,望统制大人开恩。”
“嗯。”闻言我心头的火气稍息,心知丁黼所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历声对他们喝道:“虽是不知军法,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他们各人仗责四十,逐出军营。”
然后我转身对着众民兵大声喝道:“众军士听令,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从今往后,不听号令,临阵脱逃者,斩……”
“是……”
“是……”
城墙上数万军士发出了齐声狂吼,只震得蒙军的马匹发出了声声惊嘶。
第四十五章 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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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端难以至信地看着面前紧闭的城门,就差一步,阔端皱了皱眉头,冷冷的双眼闪过一丝杀机,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嘲弄的笑意。阔端不会因为没来得急冲进成都城而后悔,事实上他从未因为什么事情后悔过。做为黄金家族的血统汗系,阔端一向认为后悔是懦夫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阔端只是在奇怪,他的一个精锐的千人队竟然守不住城门两刻钟,还有刚才的那几声轰响,难道那就是阔出所说的震天雷?
前几天阔端就得到了阔出传来的消息,知道了在洛阳发生的事,阔出竟然让就要到手的猎物逃走了。阔端一向很相信阔出胡度(弟弟)的能力,所以这次的阔出的失败也让他觉得十分意外。据说这全是因为南人拥有了一种新武器,这种武器的爆震有如天上响起的炸雷,所以他们将之称为震天雷。听说这震天雷不但能炸飞奔跑中的骏马,杀死马背上的勇士,还可以震塌坚固的堤坝。洛阳的南人就是因为堤坝崩塌,才让他们轻易逃脱的。难道刚才的那支千人队就是死在这种震天雷上?
“叫阿剌海来。”阔端对身旁的一名卫士说道。
蒙古帝国的阿勒斤赤(哨骑)有两种,一种是武装阿勒斤赤,通常在周围有敌军时进行,阿勒斤赤登高望远,或者劫掠敌人,逼近敌人的营哨去获得情报。另一种是平时行军的阿勒斤赤,以发现居民为主,一旦发现居民或旅客,都要捕获询问四周的地势、兵力分布、有什么要塞、有什么军事基地、哪里可以补给等等。这种阿勒斤赤在行军时的分布,有时可以远至大军的前面两百公里之远。一旦发现情报,根据情报的重要程度层层上报直到代青(统帅)。也正因为这样,蒙古的勇士才能对猎物的行踪了如指掌,每一步都能赶在猎物的前面布下陷阱。
阔端虽是贵为皇子,但他从小就跟着阿爸行军打仗,所以他对军队的细节却是了如指掌。此时他叫的阿刺海,便是第二种阿勒斤赤的千夫长。
“千夫长阿刺海,参见阔端代青。”
看着面前对自己毕恭毕敬地下跪的阿刺海,阔端不由皱了一下眉头。眼前这个阿刺海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他作战勇敢得像只野狼,头脑狡猾得像只狐狸。他现在是一名千夫长,完全是因为阔端手下的阿勒斤赤只有一千余人。对于阔端来说,阿刺海是一位捏苦鲁(朋友),一位安答(兄弟),而对阔端的军队来说,阿刺海则是一双眼睛,一对耳朵。
以前阔端与阿刺海都是像安答一般的以名字相称的,但自从耶律楚材那个大胡子参照南人的习惯,在蒙古帝国建立了参拜礼节后,所有的属下包括阿刺海都对自己敬而远之。阔端哀叹一声,自己再也不能像安答一样与勇士们大碗的喝酒了,真不明白阿爸为什么会同意这样做。
“阿刺海。”阔端用马鞭指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成都城头,语气中略带不满地对阿刺海说道:“你昨日还说成都的守军不过千人,再加上一支逃入城中的骑军,最多也不过两千人。现在你看看城头的敌人,他们只有两千人吗?我的千夫长是不是在偷懒了?”
“阔端代青。”阿刺罕恭敬地对阔端鞠了一躬说道:“你的千夫长从每一天太阳的升起,到太阳的落下,都在尽心尽力为你寻找着猎物的踪迹。不过阿刺海可以打探到猎物的踪迹,也可以打探到猎物的数目,却不能阻止猎物们披上饿狼的外衣。”
“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是穿上盔甲的百姓?”阔端闻言低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算他们有坚固的外壳,也还是阻挡不住我们蒙古勇士的铁蹄。不过阿刺海,我还想知道一件事,你说的逃入城内的那支骑军,我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阔端代青。”阿刺海再次对阔端躬了一下身道:“你不用再怀疑了,我的阿勒斤赤曾听过震天雷的响声,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而就在刚才他们又听到了。如果阿刺海猜得不错,那支逃入城内的骑军就是从刘亨安万夫长手中逃脱的,南人骁骑军统制郑言的骑军。”
“哦,你是说郑言在成都城里?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阔端坚毅的脸庞上不由露了几丝喜色,他不由想起了他从小最为仰幕的拖雷阿巴嘎(叔叔),听说拖雷阿巴嘎就是死在这个叫郑言的南人的计策之中。当然,阔端不会是因为可以为拖雷阿巴嘎报仇而高兴,对蒙古人来说,打猎打得多了,死在猎物手里本就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阔端高兴是因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了,郑言设计杀死蒙古军神拖雷,又设计从阔出的手中逃脱,阔端兴奋地想着,若我能将他杀死或是生擒,那么阿爸会给我什么赏赐?
“阿刺海会这么肯定是因为,从各地阿勒斤赤的回报阿刺海知道,只有郑言这支骑军才有震天雷。”
“哦,所有的南人只有郑言的那支骑军有震天雷?”阔端颇有些意外地望着阿刺海,心里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南人有这么历害的武器,却独独只装备这一支千余人的骑军。
同时阔端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忧虑,头一次,他突然觉得在他面前的猎物,也许是一只自己也不能对付的猛兽,他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每个南人手中都有一个这样的震天雷,那么我们的勇士还能继续扩展蒙古的草原吗?
“所以阿刺海才会认为这是长生天赐给阔端代青的一次立大功的机会。”阿刺海说道:“代青若是能打败郑言,将震天雷送到大汗的帐内,大汗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的。”
第四十六章 奴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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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脚下水位越来越低的护城河,我不禁再次狠狠地恶心了一下护城河。在宋朝以前,护城河也许还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在攻城器械与攻城方法相对较成熟的宋朝,护城河只是浪费攻城部队的一点点时间而已。比如说现在的蒙军,他们虽然不像宋军一样拥有壕桥,但是他们却可以用一种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护城河的问题。
城外的蒙军分成三队,每队一万人,分别在东、西、北三面扎营。他们派出了几千人的小股部队,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从四方驱赶来了成千上万的难民。这些难民在蒙军的逼迫下,很快就在护城河的上游挖开了另一条水道。不必细想我也会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首先是护城河的河水干枯,然后就是难民们推着一辆辆载着土石的简易车子,将护城河填平。虽说成都的护城河是最宽的,但是在几万难民的努力之下,要填平这段护城河却是花不了多少时间。
难民们挖掘土石的声音,和被毒打的哭喊声不时从浓浓的雾气中传了过来。我站在城墙上想了很久,知道现在终于要面对自己一直都不敢想像的事情了,那就是屠杀自己的同胞。蒙军利用大宋的难民来填平陷阱和消耗城中的擂木箭矢,这是我在现代都知道的一件事。自从与蒙军开战以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还是无法想像那种成千上万的难民死在自己箭下的情景。
“属下等参见统制大人。”
在我的召集下,王坚、丁黼与李庭芝三人来到了我的面前。李庭芝刚刚被我一举升为了统领,但我并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多少欣喜。在他的心里,一定觉得现在正是无将可用之时,升他做统领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郑言此次召各位来,是想与各位商量一件事。”望着面前的三人,顿了顿说道:“郑言想知道若蒙古鞑子用难民来攻城,各位有何良策克之?”
“倘若果真如此,下官以为可以招降。”丁黼跨前一步对我拱手说道:“难民都是被蒙军逼迫着来攻城的,到时我等只需高声一呼,想必攻城的难民便纷纷来降了。”
王坚闻言也点头同意道:“奴隶兵的士气极低,招降应该极为容易,所以我等只需防备蒙军趁难民受降之际发起突袭便可。”
“嗯。”我应了一声,心中却想着如果蒙军会放心让那些难民来攻城的话,必然不会如此简单,只是一时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只能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决定。
“李统领可有异议吗?”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庭芝,我出声问道。
“属下以为。”李庭芝眼里闪过了一丝寒光,对我抱拳说道:“对付那些攻城的难民,只有四个字——格杀勿论。”
“李庭芝,你……”丁黼乍听此言,立时便气得脸色发青,双目喷火地望着李庭芝。
“丁知府且慢发怒。”我忙阻住正要发作的丁黼道:“听李统领说完原由不迟。”
李庭芝不置可否地浅笑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我们要面对的是金国的奴隶兵,丁知府与王统领所说的自然不会错。但如今我等要对付的却是蒙军的奴隶兵,那就有所不同了。”
“有何不同,少卖关子。”丁黼一声冷哼,怒喝道。
“丁知府有所不知。”李庭芝对着丁黼一躬身道:“金国对掳获的大宋子民的处理方法,是杀其老者,俘其子女,而后将青壮者充为奴隶兵,是以金国的奴隶兵个个都对金兵恨之入骨,这才会有丁知府所说的一呼百应之景。但是蒙军对掳获的大宋子民的处理方法却有所不同,他们对财物看得比人命还要重。是以他们若要屠城,便将城中的男女老少杀得干净,而只取其财物。若他们要用到奴隶兵,则掳其全家,以青壮为兵,以老少为质,甚至他们还规定奴隶兵奋勇作战三次不死者,便可连同家人一起入蒙籍。是想在此等情况之下,来攻城的奴隶兵又如何敢降,而且蒙军还常常混在奴隶兵中参与攻城,所以这些奴隶兵若是肯降,则其中必定有诈。”
“怎会这样。”
闻言我们三人全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番大道理,看来蒙古人显然在控制奴隶的方面要比金人高上一筹。
“你又如何知道这些?”丁黼显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在武卫军的几年,也只是与金人作战过,却从未听闻你与蒙人打过仗,这些不会只是你胡乱猜测的吧。”
我一想也觉得丁黼说的对,李庭芝所说的,就连身在金国的王坚也不知道,莫非真是李庭芝在耸人听闻。
“各位大人不用怀疑。”在我们三人询问的眼神之下,李庭芝微微一笑道:“属下会知道这些,完全是因为属下自小便在蒙人的辖区长大,直至五年前李全的红袄军作乱,属下才得以乘隙逃到宋境的。”
“原来如此。”三人闻言恍然大悟道,丁黼眼里闪过了一丝怪异的神色,显然是对李庭芝在武卫军几年却不知此事颇感尴尬。
“即然如此。”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便如李统领所说,格杀勿论。”
“统制大人,可是……”丁黼犹豫地说道:“那些都是我们大宋的子民啊。”
“丁知府有更好的办法吗?”我摇了摇头道:“这是战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半分仁慈可讲。丁知府不妨想想成都城内的百姓,你原意为攻城的数万奴隶兵,而放弃成都的一百多万百姓吗?”
丁黼皱着眉头想了想,不久便无奈地垂头叹道:“听凭大人作主。”
“如今却有一个新的问题。”我指着城内堆积如山的擂木滚石道:“这些擂木滚石看起来虽多,不过对付完奴隶兵,只怕也所剩无几了。”
“呵呵……大人无需对此当心。”李庭芝闻言笑道:“关于这点,法宝却在丁知府的仓库内。”
第四十七章 成都之战(2)
惨叫声,喊杀声,叫喊声,兵刃入肉声,重物落地声……各种声音在成都城的城墙上交织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战场。原本让成都引以为豪的最宽的护城河,此时已被深埋在地下。无数身着各式各样的盔甲的奴隶兵,抬着不经一摧的梯子,举着布满缺口的兵器,像蚂蚁一般地攻往城头。鲜血染红了成都的城墙,同时也染红了城角下的泥土。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腥红的世界。
到了此时我才确信李庭芝所说的不假,因为除非是亲眼所见,我无法相信世上竟会有如此奋不顾身的奴隶兵。更可怕的是,这些奴隶兵就在昨天,还是我们的同胞,还是大宋的子民。
在攻城的过程中,攻城军伤亡最大的阶段就是在攀爬城墙时,这个阶段也就是宋人口中的“蚁附”。此时守城的军士可以用所有的兵器去对付在攀爬中无力还击的攻城士兵,其中用得最多且杀伤力最大的,就是擂木和滚石。
但是成都城面临着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蒙古人的奴隶兵正在不断地增加,只要他们愿意,奴隶兵的数目足够耗光城中的擂木、滚石。显然这些守城物质耗尽的时侯,就应该是蒙军攻城的那一刻了。不过让我觉得庆幸的是,李庭芝已经找到了很好的解决方法,那就是回收型擂木和与狼牙拍。
宋朝的城池常常会碰到被敌人围困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情况,这时城中有限的资源就无法长期支应制造擂木所需,很快便无法应付蚁附的攻城军,所以可以回收多次的檑木便出现了。
丁黼称这种回收型擂木为夜叉擂,也叫留得住。它是由长一丈多(3.13公尺)直径一尺(0.313公尺)的湿榆木制成,檑木外钉满长五寸的逆须钉,两端装有轮子,依靠城上的绞车施放。当夜叉檑施放后,只要城墙上的军士摇动绞车,檑木两端的轮子(当然它们的直径超过五寸)就可以迅速的帮助檑木回到原位,而不会受到逆须钉和城墙摩擦而导致难以回收的窘境。
狼牙拍则是由长五尺(1.57公尺)、宽四尺五寸(1.41公尺)、厚三寸(0.09公尺)的榆木板钉满五寸长,重六两的狼牙铁钉二千二百个,四面各装上一刀刃,以加强杀伤力。狼牙拍的操作是由两组绳子来控制,敌军一旦进行攻城,就用一组绳子将拍面拉起与城墙垂直,待敌军攀爬至拍面下方,立刻将拍放下,以其重力和狼牙钉杀伤敌人。
当然,这两种守城器械的杀伤力虽大,但是它们与不可回收的擂木与滚石比起来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两次攻击的间歇时间过长。这个弱点十分容易被精锐的蚁附部队利用而轻易地攻上城头,所以这两种攻城器械一般都是在擂木与滚石用完之时才使用的。
但是对付奴隶兵却是不一样了,奴隶兵的素质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精锐的蒙军相比,所以这夜叉擂与狼牙拍却是对付他们的绝好武器。只见一队队蚁附的奴隶兵蜂捅着爬上木梯,却很快就被城墙上放下的夜叉擂像清扫落叶一般撞了下去,留下的只有片片血迹和惨叫声。狼牙拍的威力也不弱,每个狼牙拍的落下,必然要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面对着这一切,城墙上的民兵沉默着,他们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将擂木、狼牙拍拉起,然后放下,默默地看着攻城的奴隶兵们惨叫着死去。
这些奴隶兵是无奈的,他们有亲人在蒙军手上,他们若是不攻城,他们的亲人将很快就会死在蒙古人的屠刀之下。所以他们只有流着泪往城头上攻,有些人甚至只求一死,他们在将要爬上城头时,竟张开了双臂拥抱迎面而来的长枪。
众所周知,守城战并不是人多就可以的,因为城墙上的过道相对于几万人来说并不宽敞,所以在守城战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千万不能在战斗的过程中出现交通阻塞。如果出现交通阻塞,那也就意味着擂木与滚石无法及时地运送到城墙上,这显然会给守城的军士造成致命的打击。但显然也不能为了不形成阻塞而让城头上人手不足,那将无法给攻城的敌军以有效的打击,这就需要守城的将领对守城的军士进行协调。
一般来说,当攻城军尚未开始蚁附之时,站在城墙上的是弓箭兵和一批擂木手,弓箭兵可以远程杀伤敌军。当攻城军开始蚁附时,弓箭兵便会撤出战场,换上大量的擂木手和一批的重步兵。擂木手可对蚁附的攻城军进行杀伤,重步兵的作用是用长枪攻击快要登上城墙的敌人和与偶尔登上城墙的敌军肉搏。同时还要保证擂木与滚石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城墙上,隔一段时间还要更换城墙上的擂木手下城休息。只有当形势危机到蚁附敌军就要攻上城墙时,才能将大量的重步兵拉上城墙准备肉搏。
而在对付奴隶兵时显然无需这么麻烦,因为在奴隶兵攻城的半个时辰内,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攻上城墙的。但李庭芝还是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些调动,这其中虽然也出现过少许的混乱,但很快就是他的调节下解决了。而且他还刻意地增加了擂木手们调动的频率,他显然是将此次守城看成是一个良好的训练民兵的机会。
看着站在城墙上不停地发出各种指令的李庭芝,我心中生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在这一刻,我觉得好像只有李庭芝才是一位合格的将领,因为看起来只有他才能够完全无视那些奴隶兵的死伤。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做冷血,不过一位合格的统帅好像很需要这一点,但我却自认做不到。
本节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