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西有极乐
送走王尚涛后,林溪枫又想念起了陆竹喧,这两天林溪枫出过一次山,通过手机联系上了陆父陆母,陆父陆母找了西安的各个寺庙道观教堂,也找了陆竹喧在陕西同学的家,仍然毫无结果。
林溪枫已经让陆父陆母到XA市公安局报案,反映陆竹喧失踪一事,要求公安局立案查找。公安局目前已经立案,但仍然没有结果,陆父陆母急得快要疯了。林溪枫除了安慰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林溪枫想,和慧修方丈没有任何联系的王尚涛都会来吊唁慧修,陆竹喧曾经在观澜禅寺和他住过一段时间,和慧修方丈有着很好的感情,电视台和报刊将慧修的死亡做了报道,陆竹喧如果真的躲在哪座尼姑庵中,得到消息,会不会这两天来吊唁慧修呢?
这个念头一起,林溪枫就和缘明小和尚商量,在方丈火化仪式之前,让缘明守在寺院中,守株待兔,注意观察前来吊唁的人士,如果看到陆竹喧,一定要想办法让她留下来等他。
他要趁这几天的时间,再到终南山其他寺院道观、隐士隐居的场所进行查找,晚上再回到观澜禅寺。同时,他还央求尘空、尘净二位法师写了帖子,到各寺院送去,请求各寺院帮助寻找陆竹喧。
傍晚时分,前来拜祭的人逐渐散尽,观澜禅寺重新恢复了宁静。
疑犯彭典在昨天已经被民警带走,押在长安市看守所。
慧修方丈的遗体解剖完成后被重新缝合,孤零零地放置在寮房中。尘空和尘净到山下买了一个维摩龛,请人抬上山来,放在大殿中,准备明天将慧修的法体入殓。
经观澜禅寺寺院和XA市宗教协会研究,定于慧修死后七日在南五台脚下的化身窑为慧修长老举行荼毗法会。
尘空、尘净给慧修的遗体穿上了全新的黄海青僧衣,颈部挂上一百零八子的木念珠,右手戴上十八子的檀香佛珠,因为头部被解剖打开又缝合,所以给他脸上盖上了一块黄绢。
尘空、尘净和缘明都守在寮房慧修的遗体旁,彻夜不眠。
三人不时想起慧修像父亲一般的慈爱大德,忍不住就要呜呜地痛哭,为方丈的死感到伤心惋惜。一想到佛教礼仪关于痛哭对死者不利的说法,痛哭的人就会赶紧离开寮房,躲到自己的房间去,整个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悲伤的气息。
林溪枫劝三人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悲伤,最好轮换值夜,保证睡眠,明天好有精神招呼客人。劝了好几次,四人才决定分为两班,上半夜由林溪枫和缘明值守,下半夜由尘空和尘净值守,然后尘空和尘净各回房休息去了。
夜深了,慧修遗体所在的寮房中,长桌上摆放着三圣像、佛经和佛塔,七盏巨烛照得室内如同白昼。缘明小和尚在诵念观音心咒为方丈超度亡魂。
在悦耳而低沉的念经声中,林溪枫凝望着装束在僧袍中的慧修遗体,百感交集,一幕幕往事像过电一样在脑中回放。
慧修慈和的容颜,黑黑的面颊,多次让他感觉像父亲;澄澈的眼神,温和的谈吐,渊博和宽广的胸怀多次给他启迪和温暖,是他夏日终南山梦幻之旅的重要人物。
现在这个人为了心中的博爱精神,为了宏法,失去了生命,永远地离开了他们。想到这里,林溪枫的心里一阵阵绞痛,为慧修写首诗的念头更加强烈起来。他拿出手机,构思了一番,在手机便签上写道:
“有幸终南聆法音,慈航渡客性纯真。
长绳系日胸中暖,莲座传经殿里春。
割肉喂鹰因果证,息灾解困道德伸。
大师西去归极乐,哭倒婆娑界内人。
——聊以此诗悼念敬爱的慧修方丈。”
写完后,林溪枫动了感情,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地流在了手机上。再一想起陆竹喧失踪一事,担心她的安危,牵动了他的柔肠,竟然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他的情绪感染了缘明和尚,缘明张开嘴巴想哭,却又忍住,反过来劝林溪枫不要在寮房流泪伤心,让长老安心西去,林溪枫赶紧止住悲伤答应。
良久,缘明抬起头,望着林溪枫问:“林大哥,你是律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彭施主,不,那个彭典他杀了我太师父,会被判死刑吗?”
“按照现在的情况应该不会。”
“啊!为什么?他杀人不该偿命吗?”
“因为他有精神异常的症状表现,公安局会给他做精神病鉴定,如果鉴定结果他是精神病人的话,没有刑事责任能力,就不会追究刑事责任,而是强制医疗。如果是限制性精神病人的话,有部分刑事责任能力,要负刑事责任,但不能判处死刑。如果精神异常是他故意装出来的,那就可能判处死刑。不过种种迹象显示,他不是装的。”
“你说他是限制性精神病人呢,还是完全的精神病人?”缘明怔怔地问。
“据我的观察,这个彭典虽然有精神异常的症状,但是他在作案时头脑还是有一定意识的,而且知道躲避追捕,所以,应该是限制性精神病人。”
“哦!”缘明思索了一会,有些迷茫地问,“太师父死得太惨了,你说太师父为他而死,值不值啊?”
“方丈有大胸怀、大慈悲心,胸怀众生平等之念,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在苦海中挣扎的人。他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这也是他获得我们和群众敬仰的原因啊!”林溪枫沉痛地说。
缘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召开慧修长老荼毗法会之前,林溪枫不顾寒冷和漫山的积雪,将南五台诸多寺院,比如紫竹林、三佛寺、三圣宫、弥陀寺、南海殿、黑虎殿等都都细细地拜访询问了一番,也没有找到陆竹喧的踪迹。
他又到了终南山的其他寺庙道观,华严寺、兴教寺、百塔寺、至相寺、圆光寺、五马寺、西林寺、胜宝泉、白衣堂、太乙宫、老君关、重阳宫等知名的地方也拜访了一遍,也是无果而终。
每到一处地方,他都将尘空或者尘净写的帖子递上,请求寺庙帮助寻找,各寺庙都答应了,但是却迟迟没有消息。
茫茫数百里秦岭,翠华山、南五台、太白山、观音山等诸多山脉,想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个人还不一定在山中。
每晚林溪枫都会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观澜禅寺,希望在观澜禅寺听到缘明给他带来的好消息,能够和陆竹喧重逢,但每次都失望了。
缘明这几天在观澜禅寺中密切地关注着前来吊唁的人群,各色僧尼居士、群众来了不少,但是却始终没有见到陆竹喧的身影,缘明也为林溪枫和陆竹喧焦心不已。
林溪枫从陆开生和辛晓彤处获悉,XA市公安机关立案后,对陆竹喧的行踪进行了查找,他们首先从陆竹喧的手机着手调查,最后发现手机被一个环卫工人在曲江江畔捡走了,连手机号都改了,该环卫工人声称是下大雪那天扫垃圾时从一个垃圾堆边发现的。
最重要的一条线索断了之后,查找陆竹喧的工作变得艰难,XA市公安机关又调取了二人居住的宾馆和游玩的曲江附近有关街道、公交车的摄像头等公共监控设施,让陆开生、辛晓彤参与,逐个查看,但却没有任何进展。
这样的结果令林溪枫抓狂,他心里默默念叨:“竹喧啊,亲,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人生谁会没有三灾八难,谁能够一帆风顺呢?俗话说,风雨过后是彩虹,别因为乌云遮住了太阳就不相信光明啊!你这一出走,我的天都塌了,快点回来吧!老天爷保佑,慧修方丈保佑,让我在方丈荼毗法会上见到竹喧,领她回家!”
几天来,积雪消融了大半,但山间的道路仍然难行,残雪到处都是。南五台的山脚下,在蜿蜒的水泥山道上,载着慧修方丈灵龛的灵车正在缓缓前行,朝着南五台山下一座化身窑开去。
十二时许,化身窑之畔,一代佛门大德,观澜禅寺慧修方丈荼毗法会将正式开始。
之前,在观澜禅寺中举行了祈愿慧修方丈导归极乐、上品上生法会。法会由XA市佛教协会会长、紫竹林寺院的方丈法禅主持,尘空、尘净、缘明等弟子徒孙依次拈香、在灵龛前跪拜。
法禅介绍着慧修长老的生平和感人的事迹,小小的寺院中挤满了前来参加法会的人群。
林溪枫穿着随意,混在人群中,密切地关注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希望能见到陆竹喧的身影。虽然没有发现陆竹喧的身影,他却在人群中发现了身材高大,长长的眉毛垂在眼睑上的高德法师,忙上前和师父说话。
高德和慧修是多年知交,对慧修方丈的死深表惋惜,他看林溪枫能够亲自跑到终南山来送别慧修,心中对林溪枫很是满意。
听说林溪枫曾经劝过慧修,但慧修方丈没有当回事,更是一声叹惋。
高德还向林溪枫主动叙说了李春在普陀山的事,林溪枫眉头紧锁,不愿过多谈论他,随口就想转过话题。
高德诧异地问:“你表弟犯罪了,你怎么好像不是很关心呢?”
林溪枫长叹一声:“师父,你不知道,他在看守所检查时,查出感染了艾滋,还有可能传染给被他强暴的女孩子,你说他害了多少人啊,好几个家庭啊!虽然他曾经在普陀山投海自杀,但他的罪孽怎么能洗刷得干净呢?我恨其不争啊!”
“原来这样!造孽啊,造孽!阿弥陀佛!”高德高念佛号,长眉一轩,然后意味深长地道,“不过,看人要用佛家慈悲的胸怀去看,尤其要看到这个人向善的一面。慧修长老明知那个彭典精神异常,但他仍然不肯弃之不顾,以普度众生的胸怀收留他,甚至为此牺牲了生命。我想,长老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尚能如此,李春是你表弟,而且他曾经投海自杀,已经悔过自新,你为何却不能原谅他呢?难道因为得了艾滋,你就不把他当人看了吗?”
第152章 荼毗法会
林溪枫望着师父长眉下炯炯的有所期待的目光,心中一凛,忙答道:“师父教诲的是,等我回去,就抽时间去探监,勉励他鼓起生活的勇气,接受法律处理和改造,争取早日出来,回家孝顺我那姑父。”
高德法师听了,频频颔首。林溪枫心想,李春强奸的对象是我女朋友陆竹喧,师父你恐怕不知道吧!不过,还是不告诉师父的好,免得尴尬。而且,原谅李春可以,但要以律师的身份为他做辩护人,站在受害人陆竹喧的另外一边,打死他也无法做到。好在师父不知道公安机关办案的程序,没有再问什么。
林溪枫没有在人群中发现陆竹喧的身影,心中颇有凉意。只好在仪式结束后跟着抬送灵龛的人下山,灵龛是一众僧人居士们费力抬下观澜禅寺的,好不容易才抬到通车的山道上,灵车已经在那里等待。灵车缓缓启动后,林溪枫顾不得再和高德说话,大踏步跟上灵车,朝化身窑方向行去。
中午十二时整,灵车准时开到了南五台山脚下的化身窑畔。虽然阴云密布,天寒地冻,北风嗖嗖,化身窑畔的空地上却人头攒动,一片肃穆。终南山各处寺院僧众、附近居士,慧修生前亲人友好数百人已经出现在了残雪片片的现场。见到灵车开过来,现场响起了一阵佛号声,人群中出来几位僧侣迎上灵车,小心地将灵龛抬了下来,荼毗法会马上要开始了。
这时,一辆黑色豪华小轿车跟着驶了过来,引起人们的注意。车辆在山道旁的空地上停下,一个高个青年人从副驾驶座中开门出来,躬身走到车辆右侧后门,将车门打开。引领着一位披麻戴孝的老年男子哭泣着,缓缓从车门中走了出来。高个子从旁搀扶着,两人在人们的注视下,朝灵龛走去。然后,驾驶室位置又走出一位戴墨镜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地关上车门,昂然地走在两人身后,对周围的人群视而不见。
因为慧修方丈出家,所以不必遵守世俗的礼法,前来参加荼毗法会的僧尼居士群众都身着便装,没有一个戴孝的,包括慧修出家前的亲人,所以,这个戴孝的老人显得与众不同。
林溪枫正疑惑间,突然,这个老人还没有走到灵龛时,就摆脱了高个子年轻人,扑通跪在残雪片片的地面上,痛哭失声,匍匐着望着几个僧侣抬着的灵龛爬去。边哭边喊:“慧修方丈,您死的惨啊,都是我那儿子做的孽啊!我好后悔啊!不该把这个魔星送来打扰您清修啊!”老人嘴中的痰涎顺着口角流了出来,激动之际,用额头猛力地撞击地面。高个子年轻人蹲下身,很快从后面抱住了他,但他的额头已经渗出血来。
林溪枫明白过来,高个子和这个老人夏天都在观澜禅寺见过的,这个老人就是彭典的父亲,也来祭拜慧修来了。
彭父一把推开高个子,继续哭道:“方丈,您老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深受广大群众敬仰,本该长命百岁,光大佛法,却被我那畜生儿子给害了。您老一死,是佛教界的重大损失啊!我真想现在跟随着您一块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说完,又用力去磕头。不过,高个子怎能再让他自残,又连忙上前抱住了他。
尘净身穿袈裟染衣,一脸肃穆地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俯身扶起了彭父,连声劝止,给他讲明在僧人逝者面前不能哭泣的道理,彭父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三人被尘净引到来客站立的地方等待。人群中发出一阵叹息的声音,大家看到歹徒的父亲原来系富有之家,如此明白事理,不由对其子患有精神疾病,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感到可惜。
林溪枫没有心思观看彭父在现场的表现,只是密切地关注着来参加荼毗法会的人群,想要发现那个他最希望见到的身影。他不时地在人群中移动观察,所有来现场的尼姑、居士、群众,更是不肯放过一位。
突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一个身穿袈裟的倩影,和另外两个尼姑安静地站在人群中,静听法会主持讲话,身形酷似陆竹喧,不觉心头大震,难道她真的出家为尼了?林溪枫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既希望这个女尼就是陆竹喧,免除了寻找担忧的苦恼,又希望这个尼姑不是陆竹喧,希望她没有勘破红尘,远离家人、恋人和亲友。心神激荡之下,他来不及细想,就挤过人群,用手去拉这个尼姑的胳膊,失声叫了起来:“竹喧,是你吗?”
女尼侧过头来,诧异地望了一眼林溪枫,见是一个英俊帅气的青年,用手拉着自己的胳膊,不觉红了脸,喃喃问道:“你有事吗?”
林溪枫一看不是陆竹喧,也红了脸,连忙将手松开,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认错人了。”
主持人法禅正在诵念:“切以生死交谢,寒暑迭迁,其来也电掣长空,其去也波澄大海。是日即有观澜禅寺新圆寂慧修方丈生源既尽。大梦俄迁,了诸行之无常,乃寂灭而为乐,欲赴荼毗之盛礼。……”林溪枫不理会另外两个女尼姑对着他偷偷地抿嘴而笑,连忙起身走开。他在人群中失魂落魄地走着,仿佛自己的灵魂也已经出窍,要和方丈的法体一起被荼毗一番了。
一名僧人手举三昧火,开口唱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生己,寂灭为乐。”随即,慧修长老的灵龛送入了化身窑,三昧火投了进去,百十位僧人们高念佛号,两旁站立的大众和居士信徒,随着僧人们合十诵念,送慧修长老最后一程。
没有在荼毗法会现场找到陆竹喧,林溪枫感到浑身冰凉,手足无措,对陆竹喧的担忧在这时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法会还没有结束,林溪枫就呆不下去了,他转身和尘空告别,说明情况,要离开终南山,去西安和陆开生夫妇会合,再想办法寻找陆竹喧了。
林溪枫独自一人在泥泞的山道上走了一里多路,对面一辆轿车缓慢地驶过。他不自觉地就朝车里望去,希望车里有陆竹喧,不过车玻璃黑乎乎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惆怅地望了望渐渐远去的车辆,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又有一辆汽车缓慢地驶过,林溪枫又忍不住向车上望去。这次,他竟然发现车里好像有女尼姑的身影,忙停住脚步,再凝神细看,可惜车子已经开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林溪枫感觉到车里有陆竹喧似的,他扭过身子,望着向前行驶的车辆想:“这个车辆上的尼姑们会不会也是来给慧修长老送行的呢?”想到这里,他迈不动朝西安回去的步伐了。他想,反正回到西安也没有什么线索去找到陆竹喧,再回到荼毗法会现场观察观察吧,万一陆竹喧真的在这辆车上呢?
他满怀愁绪,又迈开步伐朝回走,也不管尘空等人再看到他会怎么想了。
还没有走回现场,已经看到陆陆续续从法会返回的人群,法会已经结束了。林溪枫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每个从身边擦身而过的行人,怕错过任何一点线索。尤其是刚才那辆汽车,他已经记住了号牌,如果那辆汽车再回头驶来的话,他一定会上前拦住,查看个明白的。
正朝前行走间,突然,一辆轿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林溪枫心中一凛,难道是陆竹喧吗?
汽车车门一开,却是缘明小和尚跳了出来,还没等林溪枫回过神来,缘明已经兴奋地对他说:“林大哥,尘空师父安排我专门来通知你,陆竹喧来了,就在现场,快跟我们回去。”
“谢谢!佛祖保佑,慧修方丈保佑!”林溪枫一听,兴奋地大叫起来,飞快地和缘明上了汽车,一溜烟地向法会现场驶了回去。
到了法会现场,尘空正在忙着送别前来吊唁的人群,尘净正在和两个尼姑装扮的人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窈窕的年轻女子,不是陆竹喧是谁?
林溪枫等车停下来,跳下车,急匆匆地跑上前,颤着声音喊了一声:“竹喧!”
陆竹喧浑身一震,回过头来,霎时呆住了,娇躯仿佛弱不禁风一般,就要朝泥地上倒去。
林溪枫不管现场还有那么多僧尼,抢步上前,一把将陆竹喧搂在怀中,温柔地望着满脸苍白的陆竹喧,轻声说道:“找你找得我好苦啊!”
陆竹喧仿佛感觉不真实似的,摸着林溪枫的脸,喃喃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真的吗?”
林溪枫激动地搂着她,对她道:“这几天找不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千万别再任性了,跟我回去吧!”
陆竹喧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轻轻地推开林溪枫,站直了身子,对他说:“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肮脏的人,不配和你在一起,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徒然自寻烦恼。你还是自己回去吧,我已经不再留恋红尘,这两天就准备办手续在华山出家了。”
第153章 云水苍苍
“竹喧,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只要你开心,我会将我的全部都给你的。关于那个问题……”林溪枫朝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不是还没有去鉴定吗?怎么这么害怕呢?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有那事,我也会和你一起去面对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天塌不下来。
别忘了慧修老方丈生前留给我们的偈诗,目之所及黑云遮,心无长绳安系日?他老人家作诗后,你当时不是有所感悟,声称心中有太阳,生活永远都充满阳光吗?怎么现在反而做傻事了呢?我们一定要不负方丈的提醒,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这个长绳要牢牢系在心中方好啊!别再执迷不悟了,竹喧!要不然,你会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说完,林溪枫从怀中掏出一张笺纸来,上面是他在寻找陆竹喧的过程中写的一首小诗,递给了陆竹喧。
陆竹喧展开一看,泪珠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她连忙将笺纸朝身前送送,免得被泪珠打湿了。
只见上面写道:
“《刻骨的思念——致竹喧》
夜未央,风雪狂。
梦中的人儿在何方?
御寒可有一棉袄?
栖身可有一草房?
翻山越岭来寻觅,
云水两苍苍。
怅立天地我欲狂。
夜未央,思念长。
梦中的人儿在何方?
心事可曾寄云燕?
秋波可在望家邦?
两行清泪心中流,
独自对轩窗。
恨不万里到君旁。”
虽然诗句不长,却像灵丹妙药一般,让陆竹喧的脸上泛出了红晕。林溪枫这几天来为了寻找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和无比的担忧都在诗作中尽情地体现出来。
她连看了好几遍,心中涌动一股暖流,轻轻地将笺纸折好,收藏了起来。然后,陆竹喧抬起眼来,去看林溪枫的眼睛,想通过观察他的眼睛再发现些什么。
她发现林溪枫正在用满是爱怜的眼神深情地凝望她,她心中一荡,这个眼神是可以托付一生的眼神!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在他眼神的融化中崩溃了:“我不是做梦吗?”
林溪枫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将她的泪水轻轻拭去,再次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两人四目深情相对,浑忘了周围的一切,此时无声胜有声,再也不用什么语言表达了。
和陆竹喧同来的五十岁左右的女尼,气质端庄,举止有度,隐然有大家风范,一看可知应该是一个寺庙的主持。
与她站在一起的是一位和陆竹喧年龄相当的小尼姑,韶华年少,却手执拂尘,一脸刚毅严肃。两位女尼和尘空、尘净正说着话,见到林溪枫和陆竹喧相认,都停住说话,静静地望着他们。
陆竹喧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连忙从林溪枫怀中轻轻挣脱,对他道:“溪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华山上慈云庵慧心方丈,我现在拜她为师,做了一个居士。这位是尘宁法师,比我大三岁,我应该称她为师姊呢!”
林溪枫和两位女尼见了礼,问道:“方丈也是慧字辈,这位师姊也是尘字辈,应该和观澜禅寺有很深的渊源了?”
慧心方丈微微颔首:“这位林施主所言不错,慧修方丈是我师兄。前两天我已经和尘宁到山上祭拜过师兄了,我们今天特意从华山赶来,参加师兄的荼毗法会。可惜路上车辆轮胎爆胎,等想办法修好了车辆,还是来迟了一步,差点错过了法会。”
林溪枫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陆竹喧,问她为何会跑到华山,为何会遇到慧心方长,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但却无法找到机会。
这时,慧心对他双手行礼,微微一笑:“林施主,竹喧想在我庵出家,我观察她尘缘未净,心有所属,所以一直不允。现在,我们将竹喧完璧归赵了。”
林溪枫连忙回礼称谢,同时却感到有一双眼睛火辣辣怨愤地瞪视着他,眼角余光一瞥,发觉却是尘宁。林溪枫连忙向尘宁也施了一礼,听到尘宁“哼”了一声,并不回礼。林溪枫知道尘宁对自己领走陆竹喧不满,也不以为意。
尘空这时过来,向他们解释,因为回观澜禅寺较远,所以邀请他们到山脚下的饭店吃饭,已经订好了饭菜,都是素斋。林溪枫找到陆竹喧,有一肚子话要单独和她说,哪里还肯和他们呆在一起。他以陆竹喧父母还在西安久等为由,告假不去。
这时,陆竹喧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尘宁,对她道:“这几日麻烦师父师姐,无以为报,这张银行卡留下,给你们作为香资和拜师的心意吧!”
尘宁露出拒绝的意思,同时看向师父慧心。
慧心道:“阿弥陀佛!竹喧,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次你的情况特殊,你就不要考虑钱的事情了。如果你打算以后再也不和我们联系,再也不去华山慈云庵,这个银行卡我们就收着,从此天各一方。如果你心中还在意我这个师父,在意师姐们,就请将卡收了回去。”
“既然师父这样说,那我只好将卡收起来了。等我抽出时间来,一定时常来看望师父和众位师姐。”
慧心微微点头。
尘宁突然喊住了陆竹喧,手里拿着一部棕色的智能手机:“竹喧,这部手机你拿着,回去用。”
陆竹喧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回去再买。”
“你拿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方便你和我们联系。你不拿着,师父和我会不高兴的。”尘宁露出满怀的难舍难分之情,一向矜持稳重的她,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显然是动了真情。
陆竹喧再三拒绝,尘宁只是不肯。陆竹喧望着尘宁眼眶中晶莹的泪珠,不忍伤害她的一片真心,只好将手机收了下来,说道:“好吧,我先收着,把你们的电话都记下来,等回头去拜望师父和你的时候,再还给你们。”
“不用还,就送给你了。”尘宁有些凄然地说,眼神中满是留恋。
陆竹喧也被尘宁的情绪感染得有些难过,珠泪盈眶,怕过分失态,连忙向慧心和尘宁道别,转身就要和林溪枫离开。
慧心也过来道:“你的行李还在华山,你如果有时间就去一趟,和其他师姊妹道个别。没有时间,我们给你快递回去。”
陆竹喧感激地道:“谢谢师父,我有时间,会随时到慈云庵去看你们的。”
因为化身窑在南五台山外侧,离陈宫嗣茅庵所处的位置已远,又兼陆竹喧父母确实已经等得着急,所以,林陆二人不再去见陈宫嗣、李璐,只是发短信向他们说明了情况。二人走出山来,随便吃了点饭,直接招了一辆出租就回西安去了。
原来,陆竹喧那天和林溪枫通话后,虽然林溪枫否认李春患有艾滋,但从他的语气中,陆竹暄还是感觉到李春患有艾滋一事是确有此事的。
深深的恐怖令她喘不过气来,她想不出如何应对这突发的灾难,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地静一静。她很快就和老师请了假,回到家谎称随导师出差,收拾了一些应用物品,将手机一关就出走了。
出于对夏日终南山的美好回忆,鬼使神差地她就买了去西安的车票,当晚选择住在了夏天和林溪枫一块住过的酒店。
她的头脑子乱极了,怎么也想不到今年会接连发生两三件让她以前一辈子也不敢想象的灾难。她从出生到上大学,甚至到大学毕业,一直都很顺利,在家受到父母宠爱,在学校受到老师和同学喜爱,像个公主一样。
所以在她心中,这样的顺利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尤其是在碰到心爱的人林溪枫之后。谁知李春对她的迷幻强暴让她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现在她不但失去贞操,而且可能会感染上艾滋。命运对她真是太残酷了,残酷到她无法想象,无法忍受,无法面对。
她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今后的人生,该如何面对林溪枫,她的心儿已经碎了!
躺在床上,她睡不着觉。想象着林溪枫和父母亲为找她着急的样子,更加引起她的悲伤的心情,眼泪哗哗地朝下流。
辗转反侧,半夜无眠,她就把手机打开,看到都是林溪枫和父母亲给她发来的短信,告诉她没事的,让她尽快回家,别让他们担心。
很快,就有电话打过来,她一看,是林溪枫打来的,知道林溪枫这时也没有睡,但是她不接,只管流着眼泪,等电话响完了,她就又将手机关掉。
这时,她反而更加睡不着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愣,脑子里一片空白。渐渐地天色朦胧地亮了起来,她的头因为这两天睡眠不好开始变得有点疼痛,这更加加重了她的痛苦心情。
早晨晕晕乎乎地起了床,胡乱吃点早餐,陆竹喧结账出了宾馆,到街上招了一辆出租,让司机开到了曲江之畔。她想好好回味回味夏天两人在曲江上放歌的情形。在北风呼啸中,她神情恍惚地走在曲江边,耳边仿佛想起了夏日欢快的笑声。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急忙回头去看,却发现是一位出家的年轻道士,头戴混元巾,身穿粗布衲衣,手执一柄拂尘,对着她喊了一句:“无量天尊!”
陆竹喧在受到李春侵犯后,已经变得敏感,对陌生人抱有天生的排斥。她连正眼也不看道人一眼,轻声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说完,她转身继续朝前走。
第154章 竹喧算卦
谁知,道士紧跟几步,来到她身前,挥动拂尘,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位姑娘,我观你面有愁容,满腹心事,何不测上一卦,卜个吉凶?”
说着,道士用手指了指路旁不远处的一座凉亭:“我师父正在那里给人们测卦,姑娘如果有意,请过去一观!”
陆竹喧在终南山接触过刘宗伯道长,对他深有好感,他见这个道士没有恶意,便放松了警惕,点了点头。心想,这个道士的师父应该像刘宗伯道长一样渊博吧!我反正出走在外,目标不定,且过去观看观看再说。
陆竹喧随着这位年轻的道士来到凉亭,那边已经围了七八个人,凉亭里居中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年道士,正在给人算卦,穿着和年轻道士相同,三角眼,颌下一把黑胡子,相貌平常,并没有刘宗伯道长那样的仙风道骨,陆竹喧不免有些失望。
请求老道算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老道一边算卦,一边给中年男子和围观的人解释,什么六爻预测法,什么官鬼、妻财、青龙、玄武等,把陆竹喧听得糊里糊涂的。
等到老道说出相关预测结果,中年男子大为赞叹击节,竖起大拇指夸赞老道神机妙算,预测准确。
老道给中年人卜完卦,陆竹喧在年轻道士的推荐下也坐在了老道的面前,让其给自己算一下出行。
老道先让陆竹喧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上一个字,陆竹喧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林溪枫,随手写了个“林”字。
老道默默地闭着眼算了一会,又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陆竹喧的眼睛,然后道:“姑娘随手写了个林字,这个林字可是包涵着丰富的内容啊!”
陆竹喧一双大眼睛静静地望着老道,等待他解释。
“俗语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旁边围观的几个人一听,顿时使坏地大笑起来。陆竹喧听老道将她心爱之人的姓氏和“林子大了”这个贬义的俚语相提并论,不觉面带愠怒。
老道装作没有看见,继续道:“这不仅反映在自然界,社会也同样如此啊!就因为什么鸟儿都有,各色人等混杂,难免会有冒犯姑娘的事情出现,所以才会导致姑娘满面的愁容。呵呵!这可是姑娘掩饰不住的。”
老道边说边注意观察陆竹喧的神色变化,他察觉陆竹喧在听后不自觉面带戚色,知道说中了陆竹喧的心事。心中有了底,他继续道:“林字中有两个十字架,每个十字架上都有一人。这说明姑娘心中的痛苦来源于这两人,这次出行也和这二人有关。”陆竹喧没有想到老道会这样卜卦,而且一语中的,只听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林为双木,笔画为左四画,右四画。按照文王先天八卦来看,乾一,兑二,离三,震四,所以上下卦均为震卦,合在一起仍为震卦,互卦为蹇卦。双木笔画加在一起为八画,按照规则,八画除以六,余数为二,所以为二爻动,得变卦归妹,‘进必有所归,故受之以归妹。’此归妹卦上卦为震,下卦为兑。震为动,为长男;兑为悦,为少女。以少女从长男,产生爱慕之情,说明姑娘此行恋爱上将有所成就也!”
陆竹喧听得不是很懂,却知道老道在用专业的算命知识解释,听说卦象如此吉利,虽然对这次出行不抱任何希望,但脸上还是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互卦为蹇卦,说明姑娘原来经历了时运乖蹇的时刻。而姑娘这次出行,正是二爻动的具体表征,这一动就使事物发生了变化,最终得到归妹的卦象,结果还是值得期待的。”
陆竹喧开心地算完了卦,忙拿过行李去取卦金。
孰料,打开行李,她才发现,行李中的钱包和手机都已经不翼而飞。刚才打开行李前,拉链是纹丝不动地合在一起的,不知道何时被窃贼给偷了。
好在银行卡她是贴身放着的,没有放在包中,否则,真要被窃贼洗劫一空了。陆竹喧大急,没有了钱包,真是寸步难行了,自己该往何处去呢?老道刚才还说即将柳岸花明,谁知又面临新的厄难!
陆竹喧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老道见说陆竹喧钱包被偷,深表同情,叹道:“蹇卦之背运还没有消失殆尽,所以姑娘才又面临此难。唉,既然姑娘被盗,我的卦资就免了吧!姑娘请自便。”说完,老道又让别人在他对面坐下,给那人算卦去了。
陆竹喧怀着感激谢过了老道,从凉亭中出来,就要离去。这时,把她拉来的年轻道士又跟着走了出来,陪着笑对她道:“姑娘,我师父不收你的卦金,还希望你多宣传宣传师父的算卦水平,再拉一个顾客过来算上一命。”
陆竹喧无可奈何,只好听从道士的安排,在曲江畔的街道上招呼经过的顾客,接连招呼了几个,人家都自顾自的离去了。
正无奈间,她见一位出家的尼姑正朝这边走来。只见这尼姑五十多岁,身穿淡青色僧服棉袄棉裤,裤筒上套着僧袜,脚穿棉鞋,气质端庄,举止有度,正稳步走来。陆竹喧忙又上前向这个女尼推荐凉亭中的老道。
老尼听完陆竹喧的叙说,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对她道:“佛门子弟,从不相信这些邪魔外道。只要心中有佛,心存善念,常做善事,菩萨总会保佑你的,又何须占卜算命呢?而且你是年轻人,一个人孤身出门在外,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以免上当受骗。这些人是不是出家的道士,是不是与小偷是一伙的,还不好说呢!”说完,老尼双手合十,就要离去。
陆竹喧虽然受到责备,却在寥寥数语中感受到这个老尼的人格魅力,正是可以投靠之人。她正走投无路,如何肯错过这个机会?她紧走两步,追上了老尼,眼中含泪,道:“师父慈悲,救我一救。”
老尼转过身来,诧异地问:“怎么了?难道说你不拉来人去找他们算命,他们就不肯放你走吗?”她抬头望向远处的青年道士,青年道士正在朝这边张望,一见老尼锐利的眼光射过来,青年道士连忙转过了头去。
老尼道:“好吧,你且随我走上一段路,看有什么人敢拦住你不让你走!”说完,老尼拉着陆竹喧径直朝前走去,一直走了两个十字路口,老尼才将陆竹喧的手松开。回头一看,并无人影追来。
陆竹喧哪肯放过一路同行的机会,将自己遭受强奸等悲苦遭遇简单向老尼说了,不过她将可能感染艾滋的事隐去了不说,只说是因为和家中生气才离家出走的。
这老尼正是慧心方丈。听完陆竹暄的陈述,慧心动了恻隐之心。又加之陆竹喧生得容貌出众,聪明可爱,十分惹人喜欢,慧心方丈便决定同意带她回华山慈云庵。
乘车路上,陆竹喧请求拜慧心方丈为师,并要求方丈为她剃度出家。方丈知道陆竹喧的心事,坚决不允,只同意收陆竹喧为俗家居士。
车辆到了华山脚下,天空已经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山川大地蒙上一层白色。陆竹喧望着巍峨高耸的华山,奇峰峭拔,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在风雪中别有一番景致,一时忘掉了烦恼和苦闷,心胸也在这种朔风飞扬中变得开朗起来。
车辆在山道上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处停车场,两人下了车。
陆竹喧随着慧心方丈徒步沿着山上的阶梯朝慈云庵行走,望着陡峭的山势和旁边的万丈悬崖,陆竹喧的心提到了嗓子口,生怕一不小心,摔将下去,弄个粉身碎骨。
同时,她心中不由暗笑,看来,生的念头如此强烈,不会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了。本来这段阶梯并不难行,但由于雪后道滑,稍微不慎,真可能坠下崖去,所以慧心在前面走得很慢,如果遇到特别危险的地方,就停下来,提醒陆竹喧小心,让她扶住道旁的栏杆,小心前行。
幸亏只行了一段路,道路重新变得宽阔平缓,虽然滑倒也无什么大碍,陆竹喧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坐落在北峰半山腰的慈云庵山门,陆竹喧已经累得出了一身汗,浑然感受不到寒冷了。
她随着慧心走进供奉观世音的大殿,就受到正在大殿中值守的尘宁的接待。
尘宁十分喜欢陆竹喧,在招呼好师父后,就拉着陆竹喧的手,陪着她一处处参观慈云庵的内部建筑。
慈云庵规模不大,青瓦红墙,前后结构,均为供奉佛祖和菩萨的大殿,左右为云房和斋堂,一圈红墙将这座庵堂和外界隔开,显得古朴神秘。
庵中四名尼姑,除了师父慧心和尘宁外,还有两名女尼,一位四十多岁,一位三十多岁年纪,但庵中除了慧心外,要数尘宁当家了。
因为尘宁除办事干练外,还在少年时学过功夫,一两个成年男子不是她的对手,这在女子中尤其是女尼中更加难能可贵。
作为一座女子庵堂,除了面临男僧要面对的问题外,还要防止社会上一些德行不良人士的骚扰,所以,庵中有了尘宁这样一位孔武有力的女性,就多了一份安全的保障。
简单地吃过中午饭,陆竹喧不忍错过这美丽的雪景,就独自走出大殿,也不打伞,来到山门外,在一块岩石上站定赏雪。这时不用担心掉下悬崖,只需放眼远近银白的山景,这份闲情逸致就不是行路时可比了。
但见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白雪悄然飘落在山峰上的草木山岩上,因为山势陡峭,只能覆盖一部分山体,这就使得山峰黑白相间,像极了一幅水墨山水画。
飘落在各种草木上的白雪,却如同玲珑剔透的晶体,在山岭中给人一种脱俗的美,恍若瑶池仙境,令陆竹喧流连不已。
第155章 华山尼姑
赏玩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想到,大雪在晴天就会因为日照而融化,慢慢失去自己的生命。而且大雪不但会飘落在这美丽雄奇的华山上,也会飘落在污泥浊流,臭水沼泽中,使洁白的身躯尽数变色。
大雪虽然美好,但命运又何其悲苦啊!
想到这里,她再联想起自己的凄苦经历,不免又悲伤起来,泪水涌出了美丽的眼窝,顺着脸颊流下。
她望着远处的山川,发了一会呆,突然诗情涌动,有了想把这种感觉写成诗词的冲动。于是她擦干了眼泪,开始构思,俄顷,一首词作《清平乐》从她口中吟诵出来:
“《清平乐.华山慈云庵前吟雪》
如吟似唱,
曼舞红尘上。
装扮山河千里旷,
片片清高共赏。
泪倾大梦韶华,
身陷污水一洼。
仰唤九天滕六,
何如来坐莲花!”
吟毕,她对着笼罩在风雪中的远近山峰陷入了沉思。
“竹喧妹妹,你刚才在哼唱什么呢?这么沉醉啊!”尘宁从大殿中打着一把伞出来,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斗篷,她把伞递给了陆竹喧,将斗篷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看到下大雪,在吟诗作赋吧!”
陆竹喧谦虚地笑笑:“随便诌了两句,让您见笑了。”
“我可不懂吟诗作赋,只会念念经文。你长得天仙一般的人儿,还会吟诗作赋,真是才貌双全,让人羡慕。如果我是个男的,我可要爱死你了。”尘宁说着,抬起手来,轻轻去掸陆竹喧头上的雪花。
陆竹喧连忙侧身道:“谢谢,我自己来。师姊这么说,可要羞死我了。”
尘宁放下手来,眼神热切地盯着陆竹喧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人儿呢!刚才见你在风雪中吟诗,气质好棒,真怀疑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呢!”她见将陆竹喧说得更加不好意思,就转口道:“竹喧,你随师父来我们寺院,是准备出家呢,还是做个俗家的居士?”
“我真的厌恶了尘世的各种阴险狡诈,想出家做个尼姑,就像你们这样。但是师父不同意我出家,只同意收我做个居士。”
“哦,是这样啊,只要你真想出家,我去和师父说。今后如果能有你在我们身边,朝夕相处,那真比在红尘俗世上快乐一百倍了。”
“好的,希望师姊在师父面前多为我说上两句好话,让她老人家同意我出家。我如果能够在这样的幽美环境下,青灯古佛,清心寡欲,真是有另外一种快活呢!”
“既然妹妹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尘宁面有喜色。
庵中有三间云房,慧心方丈居住其中一间,四十多岁年龄较长的大师姊居住一间,尘宁和另外一个师姊居住一间。
尘宁将陆竹喧引领到大师姊的房间,对她道:“我真想和你同住一房,晚上好好聊聊天,说说话儿。可惜没有这个福分,只有羡慕大师姊的份儿了。”
陆竹喧抿抿嘴,笑道:“师姊说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长得这么可人儿,我们每个人都非常喜欢你,愿意和你亲近呢!”
“谢谢师姊夸奖!”
陆竹喧在山上第二天,就拜慧心为师,举行了拜师仪式。
当慧修长老死亡的消息传来时,陆竹喧就想和慧心一块去,但考虑到刚下过雪,下山路滑难行,慧心没有同意陆竹喧同去,而是让她留守山上,等召开慧修长老遗体荼毗法会时,再让陆竹喧同去。
慧心安排尘宁和她一道去终南山,尘宁见陆竹喧不去,她就有所推脱,不想去,建议师父让大师姐同去。
慧心师父提出,下山路滑,需要尘宁照顾,尘宁无话可说,只好极不情愿地随着师父去了。
尘宁对陆竹喧的感情让她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尘宁射向她的目光是饱含深情的,是穿透到内心的,令陆竹喧受到了震撼,这种眼神和林溪枫的眼神有着莫种程度的相似,不仅是喜爱,更是一种深沉的爱在里面。
陆竹喧面对尘宁,只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要尘宁没有过分的举动,她也就逢场作戏,不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有时,她不禁又想起在曲江边那个老道给自己算命的事来,如果说老道算的很灵验,自己此行确实是个吉兆,会找到爱,而这个爱却是来自一个同龄的出家女汉子的话,那就太不美好了,也太糟糕啦!
基于这种想法,她也就不再在慧心面前一再要求出家了。
如今,面对林溪枫时,陆竹喧把自己的经历详细叙说了一遍,唯独尘宁对她的爱,留在了心底深处,没有再向林溪枫说。因为尘宁行止合乎礼仪,并无越轨之举,对她的爱只是一种精神的交流,甚至无私地将手机送给了她。这份爱就将她尘封在内心深处,锁起来,谁也不告知吧!
林溪枫听完陆竹喧的叙述,长叹道:“唉,主要还是怪我。按照规定,女孩子失踪当天是可以报案的,如果那天你离开家时就向公安局报案,估计早就将你找到了。主要是我太大意了!”
林溪枫心想,当时不报案还有另外的因素,不想让那个王小川知道,因为王小川在公安局有人,一报案他就会知道,甚至幸灾乐祸地四处宣扬,败坏陆竹喧的名声。
不过,主要原因还在于林溪枫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认为陆竹喧手中有钱有卡有手机,应该不会有事。
不过现在想来,林溪枫已经后悔死了,心想,万一出点什么事,真是万难赎罪了。陆竹喧碰到两名道士算命,被偷走了钱包和手机,如果不是刚好碰到了慧心方丈,真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好在现在一切平安,这种担心也就没有必要了。
陆竹喧笑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虽然让你们担惊受怕,但我在华山慈云庵的这段经历,也是一种难得的奇遇。出家人的日子也不是想象的那么艰难,挺有一番滋味的。”
林溪枫道:“你别忘了陈宫嗣师父的话,可以清修,可以成为居士,但不要轻易想着去出家,人活着的价值还是为社会多做贡献,这样心胸才能宽广起来,才能正确面对挫折。”
“才见面,又来教训我了。”
“你不知道你爸妈和我有多担心你。疯了这么多天,该收收心了。我们抓紧去见你爸妈去吧!”
当陆竹喧在西安的宾馆中见到父亲母亲,看到他们憔悴的面容、增添了许多银丝的头发时,她才知道这次任性的出走,对至亲伤害有多大。她扑在父亲陆开生怀中哭了起来,母亲辛晓彤也过来,在旁边搂住陆竹喧,三人都泪流满面。
“爸、妈,我错了,今后再也不惹你们伤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父陆母宽容而慈爱地说。
“我这次有些太冲动了,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让你们担惊受怕了,对不起你们,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不让你们失望。”
“你知道就好,前两天你爸担心地心脏病犯了,住进了医院。还要照顾他,还要担心你,你不知道当时我心中有多难过!”辛晓彤哭着说。
“啊?爸,严重吗?”
“没事,在医院休息了两天就好了,今天看到你,我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陆竹喧没有再说话,靠在陆开生的怀抱中,又轻轻地抽泣起来。这时,她更加后悔自己的莽撞出行了。
“好了,好了,我们还要到公安局去一趟呢!把你的手机领回来,向公安局说明你这两天的经过,同时也要将你那天被偷的事向公安局反映一下,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陆开生轻轻地拍着陆竹喧的肩膀说。
林溪枫在旁边静静地观望着这令人动容的一幕,眼角也湿润了。
当天,四人就住在了西安,林溪枫和陆竹喧分别住了两个房间,就在陆父陆母隔壁。
晚饭后,林溪枫跑到陆竹喧的房间里,见她将房中的空调暖气开着,空气中暖融融的,穿着淡蓝色绣花绒衣正在看书。林溪枫将外罩脱了,挂在房间柜子的衣架上,伸了伸懒腰道:“这几天一直在寒冷中度日,今天终于可以好好暖和暖和了。”
陆竹喧见他进来,就将书放在床头的小桌上,过来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林溪枫从侧面将她搂在怀中,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脸上亲吻了起来。
陆竹喧扭过头去,轻轻地推开了他。
林溪枫不解地问:“怎么了?”
陆竹喧道:“我心里有个障碍,我如果被感染上艾滋了,你和我发生关系的话,你不介意吗?心理没有障碍吗?”
“竹喧,我和你实话实说,我也怕艾滋。但是,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真的感染艾滋,我会对你不离不弃的。因为已经发生了,就要向前看,面对现实,想办法解决面临的困难就行了。
勇敢地扼住命运的咽喉,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快乐一定属于我们。这就是人生应有的态度!
在sex生活的问题上,我也不会直接和你发生sex关系,因为那样,我也可能会感染上艾滋。这倒不是我自私,怕感染艾滋,而是因为我要承担责任,要赡养你我的父母,要照顾可能生病的你,假如我也感染上艾滋,那么,我们这个家庭就等于是自暴自弃了。对不对?做好安全防范措施,一样享受夫妻生活,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156章 拥抱幸福
陆竹喧的眼窝又湿润了:“你这样说,我很感动,但是,我们没有孩子怎么办呢?”
“你感染艾滋只是假设,如果经过检查,发现没有感染,不是皆大欢喜吗?即使真有艾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也不影响我们拥有自己的孩子。听说现在有一种技术可以阻断母体婴儿感染艾滋,即使医院做不到,咱们还可以通过试管婴儿和代孕的方式,把我们的爱情结晶生下来啊!”
“好像在我国代孕是违法的?”
“我们可以到美国这样的国家去代孕,在他们国家,代孕并不违法。当然,我们这一代法律人通过努力,让我们国家的法制完善起来,对于特殊情况的夫妻,允许通过代孕的方式获得天伦之乐,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陆竹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你早就想得很具体了。”
“是呀,你是我最爱的人儿,我一定要设身处地为我们两个人着想。你是医生,你也知道的,艾滋虽然可怕,但人可以长期与之共存的,有时一二十年艾滋病毒都会潜伏着,不在人体中体现出来。届时医药更加先进了,对其进行控制和根治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艾滋其实比起心脏病、脑部疾病、高血压来,对人的生命威胁要小得多了。”
“既然你这样有远见,我可要让你背上我这座大山,走上一辈子。”
“放心吧!这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乐趣所在。”这一番谈话,令林溪枫彻底地放下心来,他知道,陆竹喧的心结已经被自己给解开。
“医学上说,在三年内艾滋病都处于潜伏期,可能检测不出来。所以,我想等三年后再去做检查,届时如果仍然检测不出艾滋,那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林溪枫知道她还对艾滋怀有恐惧,怕现在检查被判了确有艾滋的极刑,于是岔开话题道:“为何要等到三年后呢?现在如果检测出来,及时用药,可以很好地控制艾滋病毒扩散啊!竹喧,即使有艾滋,也不影响我们自由自在地生活的。只要尊重事物的规律,像刘宗伯道长说的那样,尊重大道,我们永远都是自由自在的。你在华山写的《清平乐》词真好,就是格调有些颓废消极了。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的词去步韵。不过,我在终南山时,看到冰雪融化,曾经想过一首七律,现在写出来,与你共勉!”
林溪枫说着,在宾馆中找出纸笔,龙飞凤舞起来:
严寒久将锦华收,忽见清泉涧下流。
既有一方阳气盛,不愁四野景光幽。
峰中老柏怜残雪,水里游鱼慕彩舟。
且待东风敲劲鼓,云帆扬起弄潮头。
“写的好!格律工稳,笔走龙蛇,好诗好字。此诗格调高远,意境非凡,鼓舞人心,让人在逆境中看到了希望和未来,我要好好收藏起来。”陆竹喧拿在手中,反复欣赏着说。
“哈哈!还记得当初你在微博私信上批评我的作品《观君游终南山有感》吗?那时问题一堆一堆的,批评得我脸红。现在可不能只捡好的夸啊!”
“没有你那幅作品,哪有我们现在的一切呀?”
“经历这么多变故,你后悔吗?”
“不后悔,我知足了。”
“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你身边我就快乐。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按照父母亲的安排,我就要做王小川的女朋友了。假如嫁给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的话,虽然物质上很富有,说起来很风光,但我是不会快乐,也不会幸福的。”
“好,谢谢你看得起我,我要好好表现,争取不让你失望。”林溪枫一双英俊的眼睛满含柔情,紧紧地盯着陆竹喧,眼神中透着一种热望,仿佛一团火,要将陆竹喧给融化了,“那我们现在在一起,你还有心理障碍吗?”
“你要干什么?”陆竹喧感受到了这种热力,有些害羞地说。
“亲,我们一起洗个澡好吗?我感觉我们的爱情发展到今天,一切已经水到渠成,不是吗?”
陆竹喧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犹疑着不肯动身:“你不是要做古代的君子,坐怀不乱吗?”
“竹喧,你这就错了,今天和你融为一体,我就不是君子了吗?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现在是时候走向人生的新阶段了。亲,来吧,我给你调水。”林溪枫说完,向洗澡间走去。
陆竹喧望着林溪枫的背影,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这辈子遇上这样有责任、能担当的男人,还奢求什么呢?
想到这里,泪水顺着脸颊又流了下来。她怕被林溪枫察觉,破坏氛围,连忙掏出手帕来轻轻拭去,等着林溪枫喊她。
不一会儿,洗澡间充满了氤氲的气息,淋浴水热起来了。林溪枫出来喊她,已经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催她道:“快点呀,别不好意思哟!”然后又走进了洗澡间中。
陆竹喧望着林溪枫强健的体魄,对生活中最渴盼时刻的突然到来几乎不敢相信。
这时,想起那位老道给她卜卦时所说的“归妹卦”,“少女从长男”的声音念念在耳,才几天时间,这一切就真的来了。她突然有一种宿命感,感觉仿佛是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她很快从人生的低谷冲向美丽的巅峰。
是呀,只要珍惜生活,生活的美好终究会向你招手的!
当陆竹喧走进洗澡间时,林溪枫的眼睛亮起来,心跳也加快起来。
这样美丽的仙子般洁白的胴体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今天才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零距离接触自己心爱的女人,终于到了释放的时候。
在一般人看来,这样美丽的胴体深处或许藏着妖魔般的艾滋病毒,在黑暗深处露出狰狞的牙齿,仿佛要吓跑那胆怯的追求者。
但林溪枫相信科学,相信爱情,相信命运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对那种潜在的病毒不屑一顾,用他高尚的人格魅力温暖着这个胴体中深藏着的脆弱的心灵,给她力量,使她能够克服心理障碍,将爱释放出来。
他和陆竹喧面对面站在一起,深情地向对方凝视,轻轻地表达着爱的情感,任凭淋浴哗哗地流在他们的身上,洗澡间中水汽弥漫一片。直到陆竹喧感到几乎窒息,两人才慢慢停了下来。
洗罢,林溪枫将陆竹喧抱到外面的床上,轻轻放好,从床头柜上找了一个安全套,心头念道:“别了,我的童子身,新的人生开始了。”
省略二百字。
“今天东风提前来了,真好,死了也值了。”事后,陆竹喧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说。
“什么东风?年还没到啊!”林溪枫一怔。
“云帆扬起弄潮头,好雄阔啊!”陆竹喧掩嘴而笑。
“好啊,你竟然联想到我的诗作!我就再敲一次劲鼓给你看看。”林溪枫作势又要扑过去。
“别别,先歇一会儿,说说话儿。”陆竹喧赶紧求饶。
“好吧,你这个滕六今天不在莲花上坐着,而是化作了一朵怒放的寒梅,不也是风光无限吗?”
“别揶揄我了,我的诗没有你的诗写的好。”
两人嬉笑了一会儿,林溪枫道:“等明天我们一块去华山吧!买点贵重的礼物,去拜望慧心长老和你的师姊们,表示感谢。同时把你那个尘宁师姊的手机还给她,把你的行李拿回来。”
“好吧!”
“不过,我有点怕你那位师姊哟,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凶。”林溪枫笑嘻嘻地说。
“没事,尘宁师姊面冷心软,你届时好好表现就行。”陆竹喧也笑了。
王尚涛从观澜禅寺辞别林溪枫下山,当天就到陈宫嗣房舍去了,因为他答应林溪枫,要将彭典被抓的消息告诉她。
当王尚涛走到房舍前时,李璐正在里屋床上躺着,高烧不退,刚吃过退烧药,头上贴着退烧贴,懵懵懂懂的。陈宫嗣看他来了,连忙请他进屋来坐。
王尚涛小心翼翼地来到李璐床前,轻声呼唤:“李璐,李璐!”
王尚涛看到,李璐躺在被窝中,发烧烧得满脸绯红,秀发略显散乱地垂在枕上,只穿着淡黄色绒线毛衣,雪白的脖项露在外面。虽系病中,仍然风韵迷人,令王尚涛一阵眩晕,内心深处真恨不得是自己而不是陈宫嗣在照顾李璐。
听到有人呼唤,李璐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她抬眼看了看王尚涛,没有认出来,于是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再定睛一看时,突然眼中流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用手点指王尚涛,一脸求助地望向陈宫嗣,连声道:“他、他……,陈老师,快救救我!”
陈宫嗣见了李璐恐惧的样子,怀疑地望向王尚涛。他听李璐说过要强暴她的男子的特征,又矮又瘦,紫色脸膛,这些特征王尚涛都符合。歹徒最为明显的特征是手上有抓痕,于是陈宫嗣下意识地朝王尚涛手上看去,果然,他的手上抓痕赫然在目。
第157章 老人扭脚
陈宫嗣的眉毛拧了起来,眼神变得凌厉,像利剑一样射向了王尚涛。
王尚涛因为已经被林溪枫怀疑过,所以知道又被误解了。他不等陈宫嗣上前动手,赶紧解释道:“是林溪枫叫我来的,他让我给你们传个话。”
陈宫嗣虽然对王尚涛起了疑心,但还不能断然就肯定老熟人王尚涛是凶手,所以只是迟疑地望着他。
“我今天到观澜禅寺祭拜被杀的方丈慧修,见到了林溪枫。他告诉我,公安局已经查明,是借住在观澜禅寺的山西人彭典将慧修方丈杀了。彭典已经承认,要强暴李璐姑娘的事也是他干的。林溪枫让我来告诉李璐姑娘,歹徒已经伏法,请安心养病。”说完,王尚涛不等二人说话,用复杂的眼神望了一眼李璐,转身就走。
“哦,是这样啊,小王,别走!”陈宫嗣叫住了王尚涛,拉住他的手道,“事情说清楚了就好。真是不巧啊,你手上有伤,个子又矮,和那个歹徒的样子很像,所以我和李璐刚才都误以为你是那个歹徒呢!我也在想,小王你平时这么开朗、幽默、善良,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呢?”
“王尚涛,谢谢你来告诉我!刚才误会了,对不起!”李璐也连忙欠身道歉。
“俺不是坏银啦!不知者不怪,我还有事,就不坐了。”王尚涛哈哈一笑,故意幽上一默,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走出了房舍。其实,被人接连怀疑,他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兴致。
李璐住在陈宫嗣房舍中,因为受到了惊吓,体温连日来烧了退,退了烧,一烧起来就躺在被窝中打冷颤,水米少进,一连三四天烧始终退不干净,头上被彭典打伤的伤口也一直隐隐作痛。
这可忙坏了陈宫嗣,他夜间休息不好,要起来照顾李璐,白天担心李璐安全,又不敢远离。
他向李璐提出要带她出山看病,李璐想到陈宫嗣年龄已大,山中雪多路滑,坚决不肯。她向陈宫嗣解释,这是发烧的正常表现,属于人体排异反应,再过两天就好了,陈宫嗣只好听她的。
原来夏天时候,房中有林溪枫、陆竹喧作陪,陈宫嗣还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很享受几个人在一起如同一家的感觉。
现在房子里只剩下他和李璐,日夜在一起,因为男女有别,行动起来多多少少让他感到有些不方便。好在李璐才二十几岁,和他孙女的年龄差不多,他将李璐当成自己家孩子一样照看,也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
这天早晨,他照旧走出屋子,进行晨练。东边的红日缓缓从山峰上空照射过来,在一片蒙蒙的晨霭中,把雪后的山坡林木房舍照得一片灿烂,令人心情大好。
锻炼了一会儿,忽然有只肥硕的野兔从他面前跑过。陈宫嗣心念一动,如果能打只野兔给虚弱的李璐补补身子,李璐应该能恢复得更快一些吧!
他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一把弹弓,从口袋中拿出几粒弹珠,去撵野兔。
野兔连蹦带跳地窜到房舍侧面的溪畔去了,陈宫嗣紧紧地跟了过去,发现野兔正在溪边的荆榛丛中吃着什么。他刚拿起弹弓准备瞄准,野兔却好像发现他似的,又蹦蹦跳跳地顺着荆榛丛朝前跑去,陈宫嗣在山坡上高一脚低一脚地紧追不舍。
几日来,积雪在阳光照射下开始消融,流进小溪中,但早晨天气寒冷,山坡上的积雪和小溪中的溪水均已结冰,路滑难行。
陈宫嗣小心地追到荆榛丛中,却不见了野兔的踪迹,往前搜寻了一会儿,一无所获,只好沮丧地往回走去。
谁知那只野兔从他面前的荆榛丛中突然又窜了出来,向着山岭上的树林中奔去。
陈宫嗣怎肯错过机会,弹珠嗖嗖连发数枚,野兔被其中一枚打中,翻了一个身,跳起来又跑。陈宫嗣快跑两步,又是三粒弹珠射出,野兔再翻了一个身,在前面的山坡上伸了几下腿,不动了。
陈宫嗣大喜,快步赶过去,想把猎物拾起来,谁知走得急了,忽然脚下打滑,一跤栽倒在一块岩石上,摔了一身泥土。
他是太极高手,也不以为意,连忙翻身站起,再往前走时,才发觉扭着了脚,一用力脚就隐隐作痛。
陈宫嗣暗暗叹息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他拾起被他打死的野兔,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房舍。
李璐已经起来,正在小厨房中着手准备早餐,当身上不发烧的时候,她身体感觉就不那么难受。
水缸中是陈宫嗣到山溪中打破冰块用水桶拎的水,已经结了冰。李璐穿得厚厚的,嘴中呵着热气,用擀面杖捣开冰块,将一块块大冰捞上来,放到铁锅中,再舀上一瓢水放进去。然后舀一瓢水缸中的水淘米洗菜,就开始用从山上捡来的柴禾烧锅中的冰水。
陈宫嗣拎着一只野兔进了厨房,见李璐正在烧水,连忙道:“李璐,你身体不舒服,怎么到厨房中做饭来了?”
“我今天感觉好多了,陈老师,你手中拿的什么啊?”
因为李璐没有拜陈宫嗣为师,所以,她不能随着林溪枫喊师父,本来,在公众场合下,李璐和其他人一样,喊陈宫嗣“陈老”,但是现在在这有如家中一样的氛围中,喊“陈老”就显得太客套生疏了,所以,李璐就喊“陈老师”,既显得尊重又显得亲切。
“我打了一只野兔给你补补身子。”陈宫嗣慈祥地笑笑。
“哎呀,谢谢!我发烧期间……”她知道陈宫嗣虽然是太极高手,但是对于医学却是凭感觉的,知之不多。她正想告诉他发烧期间饮食要以清淡为主,不宜吃荤,却突然发现他到厨房内放下野兔时走路是一瘸一拐的,不觉吃了一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问道:“陈老师,你的脚怎么了?”
陈宫嗣淡然一笑:“没事,撵野兔时不小心扭了一下,现在感觉好多了。”
李璐心头颤动了一下,呆呆地望着陈宫嗣慈和的面庞,想着陈宫嗣捕获野兔的艰辛,泪水就不听话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陈老师,对不起,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
“孩子,你又这样和我客气了。你们能来我这儿,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能说什么麻烦呢?没事的,就是扭了一下,不影响走路的。快别哭了!”陈宫嗣语气温和地劝道.
这几天李璐蒙陈宫嗣照顾,早已觉得心中不安,向陈宫嗣说些感谢的话,陈宫嗣总是要她不必介意。
李璐不顾得擦拭脸上的泪水,两步走到陈宫嗣身前,弯下腰,摸了摸陈宫嗣的伤脚,命令道:“快坐到凳子上,让我看看。”
“没事的。”陈宫嗣一边说,一边顺从地坐在了案板旁边放着的小凳子上。
李璐将陈宫嗣的鞋袜一一脱下,发现他的脚踝已经肿胀起来。心疼地埋怨道:“还说没有事,你的脚都肿了!”她用手轻轻捏了捏,问道:“疼吗?”
“不疼。”
“还好,只是伤着筋肉了,没有伤到骨头,要伤到骨头您老就要好好地休养几个月了。等吃过饭我给你推拿推拿,可惜没有带针,否则针灸治疗,效果更好。”
“好好,谢谢李医生!”陈宫嗣开玩笑地说道,一句话就把李璐给逗乐了。
陈宫嗣自己弯腰要穿上鞋袜,李璐不让,只好老老实实地让她重新给穿上鞋袜。不过,他是闲不住的,站起身来,拿起案板上的菜刀,重新将野兔提起来,瘸着腿就要出去到山溪边割剥兔肉。
李璐明白他的意思后连忙从身后赶来,拉住了他的胳膊:“陈老师,你要少动,多休息,这样才有利于伤脚的恢复。你别去了,要不你来烧水吧,我去收拾野兔。”
“没事,我注意一下就行了,我的身体哪有这么脆弱?你的烧还没有全退,不能出去吹凉风,我来吧!”
“早晨的菜已经准备好了,你先歇着,野兔肉中午再弄吧!”李璐劝道。
“趁现在饭还没有做好,我先把野兔肉剥出来,清洗清洗。”
李璐知道如果不吃这个野兔,就对不住老人家的一片心情,所以发烧期间要吃素的话就说不出口,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陈宫嗣的身影在朝阳照射下向着山溪边走去,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上午九点多钟,有两名民警找到陈宫嗣房舍,一位是胖子,四十多岁,一位是高个,三十多岁。他们告诉陈宫嗣和李璐,这次来两个目的,一是告知办案进展,要强暴李璐的歹徒已经抓到了,正是山西人彭典所为。二是为了固定证据体系,还要再为李璐做个笔录。
李璐和陈宫嗣于是忙着招呼民警的事,等到送走了民警,陈宫嗣和李璐彻底地相信了王尚涛的话,知道冤枉他了。
陈宫嗣就和李璐商量,中午请王尚涛过来吃野兔肉,李璐点头同意。
陈宫嗣拄着一根木棍走到苏惟微茅庵和王尚涛说了,王尚涛很受感动,立刻答应中午过来一起吃饭。
接近中午时分,陈宫嗣不顾伤脚,亲自下厨,在锅中放上花椒、茴香、葱蒜等佐料,等炖到一定火候,再放上切好的土豆块,将野兔肉炖得香气四溢。
正在炖野兔肉时,王尚涛也过来了,帮着烧火,蒸了一锅白米饭。
三人坐在房舍的小桌子旁边,热热乎乎地吃了起来。
第158章 宗伯进山
山中的野兔味道果然十分鲜美,李璐不顾病中,一连吃了好几块,连连对陈宫嗣赞叹好吃,王尚涛也对陈宫嗣竖起了大拇指。
陈宫嗣的劳动得到承认,高兴得咧开嘴笑了,像个孩子。
一高一胖两名民警出了陈宫嗣房舍,就一路爬山回去。
两人穿行在山野林木中,茫茫白雪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炫得人眼睛发花。四周一片沉寂,只听到皮鞋踩在雪块上嘎吱嘎吱的声音。
两人快走到山顶,迎面看见一片竹林中出现一位出家的老道,昂首走来。
老道看上去六十多岁年纪,头戴逍遥巾,身穿紫色道装棉袍,脚踏蹑云履,肩上扛着一包,红润的脸上略布皱纹,一缕灰白胡须在颌下飘摆,尽显长者风范。
高个警察不由发出感慨:“好个仙风道骨的道长,真像老神仙一般!”
胖子警察凝目看了一看,突然说道:“我们这个案件的受害人李璐,住在她师父的茅庵中,差点被彭典强奸,这个人会不会是李璐的师父刘宗伯?”
“好家伙,你的联想真丰富,山中住了这么多隐士,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谁?不过,当警察的职业病,喜欢联想,也没有办法。你要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看法,不妨和他交流几句。”
“正有此意。我要看看这个老道到底是什么水平,惹得徒弟不在北龙医院上班,下雪天专程跑到终南山来看他,差点出了大事。”
等到老道走近,两名警察和老道对视着,见老道眉目清朗,满面春风,澄澈的目光中祥光流转,神态潇洒,心中暗暗称奇。
“道长您好!”胖警察停住了脚步,目光炯炯地对走到身前的紫袍老道说。
“哦,你们好!”老道也停住了脚步,和蔼地回应着。
“请问道长来自武当山吗?”
老道手拈须髯,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不知二位是?”
胖警察哈哈一笑:“我不仅知道您来自武当山,我还知道您的名讳。是不是姓刘名宗伯,道号林回?”
老道仰起脸来,挠了挠头,用惊奇而又略带抱歉的神情望着二人道:“我怎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二位,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
老道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语气让两位民警想起了自家的长辈亲戚,不觉增加了亲切之感。
高个警察笑道:“刘道长好,您并不认识我们,我们是通过一个叫李璐的女孩知道你的,她现在就住在终南山。”
“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这孩子来终南山了?孤身一个女孩子,真是胆大包天啊!”老道刘宗伯闻听,叹了一口气,眉宇中带着一丝忧虑。
“她几天前住在道长家中,差点遭到歹徒的强暴。”胖子警察说出了实情。
“啊?是吗?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刘宗伯大为吃惊。
“她已经被一位朋友送到了一个老先生,叫陈什么的那儿去了,也是在山中隐居。”胖子警察道。
“陈宫嗣吗?”刘宗伯问。
“对对,是陈宫嗣。”胖子练练点头。
“这老哥冬天也住在这儿,身体真是不错。歹徒抓住了没有?”
“歹徒已经抓住了,我们是山中派出所的,负责办她这个案子。今天就是来向李璐告知办案情况的。”高个警察如实回答道。
胖子警察接着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二位辛苦了。可惜山中简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两位的,请两位原谅。”刘宗伯这才放下心来。
两位警察和刘宗伯叙了一会话,告别了刘宗伯,走了一段路,出了天然溶洞,又议论起来。
胖子警察道:“我侦办这个案子时,感觉李璐一个人跑到终南山,住进刘宗伯道长的茅庵中是不正常的,甚至怀疑她和刘道长有一腿。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职业病又犯了,你不考虑如何破案,总想着窥探别人的隐私。”
“这不能叫窥探隐私,只是职业敏感罢了,有时候破案也会用上。你看,李璐虽然称呼刘宗伯道长师父,但仅仅是俗家弟子,并没有出家,她在大风雪中跑到终南山,住到了刘道长的茅庵中,这正常吗?这很不正常嘛!现在社会,人心不古,名为师父、干爹,实为情人的,还少吗?”
“那你为何说也不尽然呢?”
“这老道仙风道骨,器宇不凡,难怪李璐动心,一路找来。”胖子警察侃侃而谈,“我研究犯罪问题,比较清楚,现今社会,有少部分人存在恋老情节,这个女孩子可以看出来,是有恋老情节的。不过从老道的表情看,他不知道李璐到终南山来,这就排除了两人之间有奸情的存在。你想想,如果两人有奸情,肯定会有固定的联系,不至于让一个女孩子苦苦地追来,扑上一个空。”
“厉害,哥哥,以后我要向你多学习。”高个警察笑道。
刘宗伯听说李璐到了终南山,差点受到歹徒强暴,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心想,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爱的如此之深,一片痴情,真是令人感动。
但是,这样的感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一是年龄差距,二是道俗之别,自己不可能接受她的追求,否则,既害了她,也影响自己修道。躲避她,让她好好工作法才是上善之策,才能两下相安。
他想不明白,他给李璐题了诗,画了骷髅头,表明了心迹,为何李璐仍然还要如此苦苦追来。
现在,李璐为了追求他,差点受到强暴,更让刘宗伯增加了心理负担。
他决定去看看这个徒弟,安慰安慰她,同时再一次想法对她进行规劝。
刘宗伯一路行来,走近陈宫嗣门口,老远就闻到空气中飘荡着阵阵炖肉的香味,听到屋里面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他也辨认出了中间的女声是李璐的声音。他察觉李璐已经从被歹徒侵犯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更加放了心。
因为放了心,他的兴致就来了,边走边即兴对着屋中朗声诵诗一首:
“竹林不见君,
雪后踏歌寻。
刚过松风岭,
笑声草舍闻。”
话音未落,房舍中早迎出三个人来,分别是陈宫嗣、李璐和王尚涛。
王尚涛搀扶着陈宫嗣,陈宫嗣惊喜地道:“刘道长,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啦?你一来,我们立刻满屋的仙气啊!”
李璐站在门首,脸色苍白,激动的话语从嘴中说不出来,眼泪却被刘宗伯从眼眶中吸引了出来。
“陈老兄笑话了!”刘宗伯满面喜色,故意装作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李璐徒儿,你怎么也在这儿?你的额头怎么回事?”
李璐哽咽着,更加说不出话来。
陈宫嗣喊道:“刘道长快到屋来来坐,有话慢慢叙。”
屋里的餐桌上,一大盆野兔肉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三人刚吃了一会儿。
王尚涛忙给刘宗伯搬了一条小板凳过来。
陈宫嗣道:“刘道长,我给你盛点米饭。这野兔肉……”
“有米饭吃就好,野兔肉就免了,随意破戒我也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道人了,哈哈!”刘宗伯哈哈大笑,他将行囊放在一边,望向满脸泪痕的李璐,“师父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李璐连忙擦起了眼泪,脸上漾出了笑容:“师父来了,我太高兴,太激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近出外访友,今天经过终南山,就到山上看看,听到陈老兄屋中笑语欢声,热闹非常,所以过来看看故人,没有想到你们都在这儿。李璐,你不在北龙五院上班,怎么也到终南山修真来了?”刘宗伯接过米饭,坐在凳子上,装出很随意的样子问。
李璐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亲热地道:“师父,我听说你到终南山来过冬,就抽时间过来看望你来了,没想到你今天才到。”
陈宫嗣坐在旁边,一边请大家继续吃饭,一边将李璐到终南山遇险的情况粗略地讲了一遍。
刘宗伯发了一番感叹,温言对李璐道:“难得你对为师一片真心,到终南山来找我,还差点发生危险。但是,我闲云野鹤,行无定踪,你怎么找得到我啊?其实,你又何须来找我,只要你好好工作,多在医院为患者排忧解难,为群众做出贡献,为师就开心啦!下次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李璐一怔,想起了画骷髅的事,难道师父真的没有让自己出家的意思?
“师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李璐郑重地说。
“什么问题?”
“王重阳祖师当年画骷髅感化马丹阳夫妇,二人因而受教出家,成为千古佳话。前次到伟樵观,师父也为我画了骷髅头,并赠诗一首,我很受感触,也想从此在师父身边朝夕聆听教诲。不知师父以为如何?”李璐也不隐瞒,当着陈宫嗣和王尚涛的面就表达了想出家的想法。
刘宗伯大惊,这时他才明白,他拒绝李璐追求所作的诗作和骷髅画,竟然被李璐当做了要她跟随自己出家的隐喻,从而导致李璐冒雪赶来终南山相见,发生了差点被彭典强暴的事情。
心中虽然吃了一惊,他的神色却泰然自若,目光凝视着李璐,郑重地道:“画骷髅头,或寓意勘破红尘俗念,或寓意不要在心中对某事某物某人起了执念,或寓意人生苦短,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一而足。李璐,我画骷髅给你,希望你不要偏执于某种意念,安心做好医生工作,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对为师的用心还要三思啊!”
李璐脸色苍白,一下子愣住了。这时她才明白,由于用情太深,以至于错误理解了师父的意思。
见李璐面色不好,刘宗伯刚想安慰几句,王尚涛接过话头问道:“刘道长,如何才能不执著于某一执念呢?”
第159章 甘苦人生
刘宗伯转向王尚涛道:“《道德经》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意思是说,天地虽然造就万物,但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人如果能看清自然,正确认识自己,顺应自然之道,不让欲望填满内心,清心寡欲,乐天知命,就能够做到不存执念。正如《吕祖百字碑》有云,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也云,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头脑如能清静,妄念自然不生。”
“道长说得好,人生转瞬百年,沧海一粟,何必太过于执着于某物某事呢!道长只言片语,已经令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了。”王尚涛说罢,竟然哈哈大笑,起身对三人一揖,大踏步地去了。
“好一个顿悟!”刘宗伯赞道。
“刘道长说得好,以前林溪枫和陆竹喧这两个孩子在我这儿,我也和他们说过类似的意思。李璐,不能轻易地想出家,你要想到,抛却家庭和工作,好像没有了执念,但一心出家,本身就是另外一种执念。一切都要随缘而为,随遇而安才对。”陈宫嗣听到李璐流露出追随刘宗伯出家的意思,也对李璐劝道。
李璐知道了师父的真实想法后,内心颇为气馁,但她不敢在刘宗伯面前过分流露情绪,怕给刘宗伯留下不听话的印象,也怕陈宫嗣看不起自己。
于是,她强自平息内心的轩然大波,勉强笑了笑,点头道:“师父教诲的是,我一定听师父的。”
“刘道长,你这次要在终南山过冬吗?”陈宫嗣问。
刘宗伯确实想在终南山过冬,但因为李璐的原因,他不愿说出自己的想法,摇头道:“我路过终南山,拜访拜访几位老朋友,明天还要回武当山参加宗教活动。”
李璐呆呆地望着刘宗伯,真希望现在就生活在他身边,但师父言明明天就要离开终南山,这点小小的愿望也落空了。更何况,陈宫嗣老师现在因为自己瘸了腿,更不能舍他而去。
刘宗伯走时,李璐不顾病中,执意要送他一程,刘宗伯有话要进一步劝她,便和陈宫嗣辞别。
走出了几十米远,刘宗伯在山溪边停住,对李璐道:“执念一起,孽缘便生。此时出家,年迈父母的殷切期望,师友同事的关心帮助都将化作流水。为师不论如何喜欢你,也不会劝你出家的。其实,不管你出家与否,也不论你是否在我身边,我们师徒情缘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让我感到温暖,也为有你这样一个徒弟感到高兴和自豪。希望你不负为师的期望,好好把工作做好。”
这一番暖心的话使李璐的情绪好转起来,她用尊敬的眼神望着刘宗伯道:“师父的话我牢记在心,等回头有时间,我还会去看望师父的。”
刘宗伯见李璐的心结打开,微笑点头,考虑到安全问题,不让李璐再远送,嘱咐她这几天照顾好陈宫嗣,二人挥手告别。
李璐望着刘宗伯渐渐远去的身影,泪水又像泉眼中的水一样,汩汩地从脸上滴落,溅在冰冷的山石上。
当天下午六点多钟吃过晚饭,李璐虽然情绪不佳,仍然勉力为陈宫嗣做了脚步按摩推拿,然后就累得瘫倒在床上。她觉得浑身发烫,就拿来温度计一量,结果高烧到39度多。
陈宫嗣一听,连忙瘸着腿过来照顾她,让她吃药,为她冰敷,忙了一两个小时,李璐的烧才渐渐地降下来。
李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睡梦中,她梦见自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陈宫嗣居住的屋子,在山野中前行。
一轮明月挂在山头,昏黄的光泽在漫漫林木中涌动。明月中隐隐约约露出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前有一个老人的身影显现出来。慈祥和蔼的面容、矫健从容的身姿,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这不正是师父刘宗伯吗?
李璐情急之下,急忙分开丛生的荆榛向山头行来。李璐看到师父从宫殿前走出来,来到一棵云雾缭绕的桂树下,在弥漫的仙气中舞起了宝剑,幻作道道清光,从月宫中发散出来,带给人阵阵凉意。
刚一眨眼功夫,李璐又从光滑如镜的月宫中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青翠掩映的山岩旁,冒着蒸汽的溪水,她看到刘宗伯赤裸着上身在溪水中洗澡,略显苍老的身躯在月光下益发的挺拔。
李璐恨不得身体飞起来,奔向月宫,扑到刘宗伯的怀中去。
她大喊着“师父,师父!”加快脚步向山顶奔去。
她看到,月宫就在山顶,到了山顶,就能进入月宫和师父见面。
谁知,当她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山顶,那一轮明月却飞也似地退到了对面的山峰上,师父刘宗伯在月宫中衣袂飘飘,手拈须髯,驾一片祥云渐行渐远。
他温暖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也从对面峰上传来:“知蓬莱自有,神仙伴侣。同携手,朝天去。”
李璐大叫一声,飞身纵去,想跃到对峰上,用手拉住师父,谁知身体却从悬崖边直坠下去,跌入万丈深渊。
她痛苦地大喊了一声,一翻身坐了起来,才知道做了一个梦,浑身都是汗水,旁边站着陈宫嗣,拉住她的手,正用充满关切的眼神望着她。见她醒了,陈宫嗣忙问道:“出了一脸的汗,好些了没有?”
李璐平息一下刚才做梦的复杂心情,不好意思地松开了陈宫嗣拉住的手,气喘吁吁地道:“感觉好些了。陈老师,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陈宫嗣答应着,给她端来一碗开水,蹒跚着脚步回外屋去了。
李璐侧着身子,望着陈宫嗣的背影,一丝丝的温暖涌上了心头。
这几天,没有陈宫嗣的悉心照顾,不知道事情会糟糕到什么程度,而陈宫嗣为了打一只野兔照顾自己,还摔伤了脚,更加令李璐感动。如果今天不是刘宗伯师父突然来到房舍,她会怀着对陈宫嗣的感激进入梦乡的。
李璐轻轻叹了口气,将刚才的梦境又回味了一遍,突然就有了作诗的冲动,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在便签栏设了一个文档,把刚才的梦境写了出来:
“明月出山坳,
琼宫似可巢。
劈荆寻路往,
却挂对峰梢。”
写完,两滴清泪滴落到手机屏幕上,上面的字迹模糊一片。
外间床上传来陈宫嗣轻微的咳嗽声,李璐连忙拭去手机上的泪痕,将手机荧光屏幕关掉,翻了个身,望着窗外雪光掩映下无边的暗夜,听着阵阵风涛,任凭思绪飞荡起伏。
北龙市。
艾滋病检测在高危性生活后三个半月检测较为可靠,所以,陆竹喧回来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检测中心做检测,而是继续在学校读书,等待合适的检测时机。
学校老师同学只知道她和男友闹了别扭,却不知具体内情,人既然回来,当然让大家放下了心。
时间如白驹过隙,拉也拉不住,转眼早已过了元旦。这日,陆竹喧到林溪枫住处,两人在一块过周末。晚上,陆竹喧打开电视,无聊中翻到了北部省电视台直播的《梨园擂台赛总决赛》,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林溪枫在忙着打扫房间。
电视画面上出现一位老者,一头白发,满脸皱纹,尽显沧桑,身上穿件灰布旧棉袄,腰上扎个黄腰带,稍微佝偻着身躯,来到了前台。著名主持人方彤介绍道:“下面有请年度总决赛三号选手李有志演唱戏曲节目《探监》,有请!”
悲凉、忧伤的戏曲音乐响了起来,名叫李有志的三号选手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面向观众,停下脚步,用低沉、缓慢的嗓音唱道:
“乌云蔽日北风寒,
行到南牢来探监。
只见他蓬头垢面眼无神,
瑟瑟发抖衣衫单。
未曾开言我心头痛,
点点老泪洒胸前。”
陆竹喧只觉得这个老人的唱腔沉郁、浑厚、悲壮,具有穿透力,韵味十足,发自内心地赞道:“唱得好!溪枫,先别打扫卫生,快过来听听,真好听啊!”
林溪枫闻言放下拖把走了过来,站在了陆竹喧身旁,朝电视上一看,心中不由一震,在演唱的人正是李春的爸爸、自己的姑父李有志。
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他的头发竟然全白了,仿佛老了十多岁,李春事件的打击在他一脸的愁苦、佝偻的脊背上尽情体现出来,无法掩饰得住。
林溪枫想,姑父进入了年终总决赛,顶住了巨大的压力,还是来参赛了,只是他觉得对不起我和竹喧,不好意思再来麻烦我,可能他来北龙自己找宾馆住了吧!
那次陆竹喧被李春用迷幻药迷倒,醒来时见过李有志,但那时神志不清,完全记不起李有志的模样,林溪枫看陆竹喧不认识李有志,也不向她说明情况,坐在了她身边静静地观看了起来。
李有志在用低沉的嗓音唱过之后,渐渐提高了腔调,稍微带些颤音,一步步宣泄着自己的情感。同时,面部的表情也十分的丰富,既带有痛苦,又带有哀伤,还带有怜爱,十分矛盾,又十分自然地统一在他的表情上,形体语言和唱腔高效结合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带领观众进入到既定的情节中。
“不堪往事太沉重,
压在心中重如山。
子不教来父之过,
为父我应该把罪责担。
宠你溺你害了你,
铁窗冰冷有今天。”
第160章 有志夺魁
林溪枫听着听着,眼泪突然就溢到了眼眶中。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种氛围一渲染,再看到亲人在台上尽情地表达着和自己有关的复杂的感情,怎能不让人唏嘘万千呢?
陆竹喧听到这一段唱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林溪枫,然后轻轻地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继续盯着电视看。
“我的儿啊!
为父有话对你讲,字字句句记心间。
好好改造要听话,洗心革面写新篇。
人生总有坡和坎,风雨过后艳阳天。
为父我在家中,
等你来吃团圆饭,盼你重做好儿男。
自力更生苦也乐,不求富贵求心安。
这身棉衣送给你,这是平日的零花钱。
我的儿啊!
在里面心理不要有压力,卸下包袱少负担。
我、我、我,我永远是你的一片天,一片天呐!”
李有志唱毕,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台下是久经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观众和评委都为这一段感人的唱腔、真挚的感情所感染,纷纷起立鼓掌。
林溪枫侧脸望了望陆竹喧,见她正在抹眼泪,便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身。心中犹豫了一下,本来想点明李有志就是自己的姑父,但又怕引起陆竹喧的伤心往事,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谁知他却听陆竹喧平静地道:“这个李有志,看电视上关于他的家乡介绍,再听完他的唱腔,我已经想到了,他是你表弟李春的爸爸,这段唱腔是他的真实感受。我说的没错吧?”
林溪枫讶异地望了陆竹喧一眼,没有想到她能主动和自己沟通李春的事,看来她的心魔真的解开了。
于是搂紧了陆竹喧,用脸紧紧地贴住她的脸,深情地道:“竹喧,你说的对,他就是我的姑父。李春现在还在看守所羁押期间,姑父是无法到看守所见到李春的,没有想到姑父这么用心,编了这段唱词,在北部省电视台唱了起来。如果李春在看守所看到了,一定会感受到姑父一片慈父情怀的。”
“儿子犯了罪,又得了艾滋病,这个老人家也挺可怜的。你给你姑父发个信息,对他今天的表现祝贺一下,也算对他精神上的支持吧!”
林溪枫大喜:“竹喧,这样说,你原谅李春了。你真是个心胸宽广的好女孩!”
“我不是原谅李春,他犯的错,别人或许可以原谅,我怎么能够原谅?他的行为对我的打击太大了,让我失去贞操又可能染上艾滋,要不是你一直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我精神上早就崩溃了。今后,我和他两不相干,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就行了。不过,儿子犯罪,关老子什么事,我是看你姑父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人,也需要有人安慰他,所以劝你给他发个短信。”
“好,我的媳妇儿真是通情达理!等马上节目结束就给姑父发短信祝贺!”林溪枫竖起了大拇指。
令两人更加惊喜的是,李有志老汉在这次年终擂台赛中获得评委和观众一致好评,最后竟然获得年终总冠军的桂冠,并且获得了梨园擂台赛组织方奖励的二十万元现金!
看着电视画面上鼓乐齐鸣、金屑飞扬、彩旗招展的欢乐场景,林溪枫给李有志发出了祝贺短信:“祝贺你,姑父,年度总冠军!为你自豪,为你骄傲!溪枫敬上。”
直播结束后不久,林溪枫收到了姑父李有志的电话:“溪枫,我看到你发的短信了,谢谢你。”
“姑父,你住在哪,住在宾馆里?你来我这住吧?”
“不了,现在也退不了房,我就住在宾馆了。溪枫,我想麻烦你个事,不知道行不?”
“姑父您说吧!”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和滨河区刑警队一位警官是同学,能不能和他打声招呼,让他帮忙,叫李春在看守所中能看看我今天的比赛?”
林溪枫在电话中明显感受到姑父李有志热切盼望的心情,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回答道:“姑父,我试试吧,这个问题不违反法律,而且又能够教育李春,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谢谢你,溪枫,从小你这孩子就懂事,你能在这时候帮助李春,我真是太感动了。为李春这事,让你遭罪了,我都没有脸再见你,觉得对不起你。你还能认我这个姑父,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姑父,李春犯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永远都是我的姑父。再说,李春犯错,已经意识到了错误,而且正在受到法律惩罚,我也不会再计较这个事了。”
“溪枫,谢谢你。……”林溪枫耳畔响起了姑父低低的饮泣声。
林溪枫眼角一热,几乎也要流出泪来。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劝慰李有志不要伤心,在电话中劝了好一会,才让李有志情绪平复下来。
当林溪枫和李有志通电话的时候,陆竹喧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含情脉脉地望着林溪枫。如此重情重义的男人,正是这辈子要跟定的人,虽然自己是不幸的,但是同时又是幸运的。在遭受这个世界上少有的苦难时,有这样好的男人不离不弃,还能要求什么呢?
林溪枫于是给雷霆打了电话,说了李有志的请求。雷霆知道李春案件的全过程,听了林溪枫的意思,也很受感动,就向领导汇报了此事。
很快分局就同意了李有志的请求,第二天电视台重播的时候,就安排看守所分成几个监区,集体收看了这期节目。
结果效果出人意料地好,不但李春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很多涉案人员也都深受感动,泪流满面。
分局的办案民警乘势而为,在节目播出后,提审了几个嫌疑人,接连突破了好几起案件。
李春在普陀山曾经自杀过,被高德救上来,等于获得了重生,谁知又在看守所被查出感染了艾滋,意志重又消沉,整日里如同行尸走肉。现在看到父亲李有志在北部省电视台深情的演唱,无比伟大庄严的父爱把他的心灵深深震撼,尤其是父亲在演唱的结尾说:“我永远是你的一片天”,更让李春心中充满了温暖。
亲情的美好在失去时才会觉得尤其的珍贵,他躲在监室的一角,想着父亲满头的白发,任泪水不断地在脸上肆虐,在心中一遍遍地念叨:“爸爸,等着我回家。”父亲在擂台赛上获得大奖,他对于家和父亲的担心就减少了许多,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当李有志听说监所播出了他在电视台参加戏曲比赛的节目时,对林溪枫表示了感谢,说想到林溪枫住处看一看,林溪枫立刻表示热烈欢迎。
谁知等李有志过来时,林溪枫才发觉,李有志拿着二十万的支票,请求林溪枫转交给陆竹喧,算是对陆竹喧的精神补偿。他说:“李春害了她,我觉得对不起人家,这算是对她的一点补偿吧!如果她能收下,我还能稍微心安一点。李春的过错是不能原谅的,我不求她原谅李春,只求她能从李春的影响中摆脱出来,重新好好生活。”
陆竹喧已经回了学校,林溪枫立刻给她打电话,说了李有志的意思。
陆竹喧怎肯收下这笔钱,她让林溪枫转告李有志,两家都是亲戚,她已经摆脱了李春事件的阴影,不会再计较这件事。如果需要写宽恕书,她会写好宽恕书转交给公安局,但钱是绝对不会收的,希望李有志在家好好保重身体,等李春出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听到了陆竹喧的回复,李有志在林溪枫房中又不免涕泪交流,感慨万千。
林溪枫挽留李有志在家居住,李有志无论如何不肯,说是在宾馆房子没有退,连饭也不吃就走了.
林溪枫望着李有志佝偻的背影,既为他夺冠后能有一个新的生活方式感到高兴,又为李春自甘堕落给他、给大家造成的灾难感到悲哀。
李有志梨园擂台赛夺冠,在家乡寿元县成为爆炸性新闻,还没有回到家乡,已经接到通知,县里分管宣传和文化工作的领导要在县委宾馆专门接见他。
若是在往常,李有志肯定受宠若惊,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宾馆,第一次受到领导的接见。但经历了李春事件后,再兴奋的事情也难以让他兴奋和激动,只是例行公事,按照县里安排,住进了庄严肃穆的县宾馆。
在庆贺仪式上,宣传部长和主管文化工作的副县长都一一到场,县广电局局长、文化局局长、乡党高官、乡长等领导也都陪着过来,庆州市和寿元县电视台等单位更是专门过来录制节目。
宣传部长即席发表讲话,祝贺他为家乡争了光,称他是家乡的骄傲,勉励他今后多宣传家乡,通过戏剧的渠道为家乡的发展多做贡献。
听到骄傲一词,李有志尴尬地笑了笑,立刻想到了李春,培养出李春这个不争气的孩子,还怎么敢在家乡父老面前号称骄傲呢?
主管文化工作的副县长锦上添花,代表县里给李有志奖励现金人民币一万元,乡里也宣布奖励他一万元,他们将放大版支票递给李有志,摄像机的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李有志可谓是名利双收。
王家庄不知从什么渠道,已经知道李春涉嫌强奸被公安局抓起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强奸对象是林溪枫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但消息传开时,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李有志每天都要面对村民歧视、嘲笑或者怜悯的神色,度日如年。
幸亏三个女儿和女婿给他坚强的后盾,才让他得以将参赛活动坚持下去。现在,因为他在电视台唱戏夺魁,改变了大家对他的态度。
镇里专门用小车将他送回来时,村里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欢迎他回村,人们都穿上了盛装,载歌载舞,一派热闹景象。
村支书王飞文、村长钱海、副村长王飞贤等村干部都笑容满面地和他握手,像对待一个凯旋的战斗英雄。
林士洵夫妇、林溪水小两口,李有志的三个女儿和女婿都站在迎接的队伍中,在经历了李春强奸这么一个残酷的事实,每天跟着没脸见人后,他们今天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有志暂时掩盖着内心的苦痛,机械地笑着,和人们握着手,只到面前出现钱婶的身影,他才蓦地在内心深处掀起波澜。
第161章 溪枫被冤
一月二十日,大寒时节,天地间一片萧瑟肃杀景象。
林溪枫身穿运动衣裤,一如既往地到滨河公园西园跑步锻炼。
公园里有狭长的一湖碧水,水面上已经结上了冰。湖岸北侧是一座假山,假山上生长着一些冬天仍然枝叶繁茂的树木。围绕着湖水的小道平坦,视野开阔,适合锻炼,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上面锻炼着。
有两个调皮的儿童,跑到湖边玩耍,将水中的冰块打破了,各自揭起一块来,再用力平平地甩到冰面上,冰块哧溜哧溜地滑出老远,甩得远的儿童哈哈大笑,甩得近的不服气,接着再从冰面揭开一块,用力甩出,很快就把冰面弄出一个大窟窿,他们的小手冻得通红,却个个兴高采烈,直到带领他们的大人一再催促,才恋恋不舍地走开。
林溪枫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周围的风景,不小心脚上踢到一块碎冰,这块冰很结实,没有被再次粉碎,而是一溜烟地窜进道旁的花丛中,这块冰原来是刚才那两个儿童玩耍时不小心掷到路面上的。
这一幕被正在前面倒着行走的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看到,老太太开口对着林溪枫道:“这些小孩把冰块扔到路上,要是把人滑倒,该多危险啊!”
林溪枫跑得快,来不及说话,忙对老太太点点头,很快跑到她的前面。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老太太“哎哟”叫了一声,忙回头看时,却见老太太已经一跤栽倒在地上,旁边是一块砖头。
林溪枫忙转身跑回去,上前查看。
只听老太太呻吟着喊道:“我起不来了,麻烦你扶我一下。”
林溪枫没有多想,上前去拉老人的胳膊,孰料老太太突然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的左腿不放,喊道:“你踢的砖头把我碰倒了,快点带我到医院去看看。”
林溪枫踢的是冰,不是砖头,更何况他踢到冰的时候,老太太还和他交流过,怎么可能会是他将老太太弄倒的呢?他立刻意识到被老太太讹了。
林溪枫并不急着抽出那只脚,而是拿出手机,对着路面、砖头、湖面、老太太和刚才的花丛一顿狂拍,同时,手机一直保持着录像功能。
很快晨练的人围住了他们,老太太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对着围观群众喊道:“快来看呢,这年轻人把我给碰倒了,你们要给我作证啊!哎哟哟,好疼啊,我的腰摔断了,赶紧叫医生,哎哟!”
林溪枫看这老太太时,只见她满脸皱纹,头发灰白,面皮白净,一身棉装,眼睛稍微眯缝着,额头沁出冷汗,忙对着老太太道:“阿姨,我刚才踢到冰块的时候,你还在倒着走路,跟我埋怨小孩把冰块扔到路上危险,说明那块冰没有滑倒你,你是倒着走路,不小心自己绊到这块砖头栽倒的,怎么可能是我将你碰倒的呢?”说是和老太太说话,其实是对着周围的群众说的。老太太既然讹他,对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看看,看看,这个年轻人把我碰倒了,还不肯承认,不是你碰倒的,我为啥抱着你不放?我为啥不抱着别人呢?哎哟哟,疼,疼啊!快点给我喊医生!”
“我咋把你碰倒的?”
“你踢那块砖头,把我绊倒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踢的砖头?”
“你看你这年轻人说的,哎哟哟,疼!疼!我倒着走路,亲眼看见的。”
“好,就算是我踢的那块砖头,你倒着走路,既然能看到是我踢的砖头,也能看到砖头朝着你跑过去,为何不知道躲避,任由砖头跑到你的脚后面,把你绊倒呢?”
“我不跟你讲这么多,反正是你把我碰倒的。”
围观群众有人道:“这明显是讹人嘛!”
“现在坏人变老了!”
“这个年轻人这下跑不掉了,没有个一二十万赔偿估计也差不多。”
“工薪阶层三四年的工资都没了。”
“看到老人栽倒,还是离得远远的好。千万别上前拉,一拉被讹住,想跑都跑不掉。”
老太太听到大家的议论对她不利,装作没有听到,只是哎哟哎哟地喊疼,仰面躺着,双臂搂着林溪枫的腿不放。
林溪枫无奈,只好打了120电话,同时他还拨打了110电话,问到了老太太家人的电话,一并打给了他们。
既然老太太想讹人,人品不端,那他肯定不愿意轻易屈从,一分钱也不愿意掏。
公安局来人,需要向他们证明自己一贯的品行,他想到了干爸胡国昌,马上给他打电话,正好现在是寒假,让他带小莲立刻到北龙市来一趟。
胡国昌和大儿子胡铁牛恢复了父子亲情,二儿子胡铁力虽然被判刑,但今年九月份判决下来,只判了八年,和李宝集团多达三人被判处死刑,还有数人被判十余年的刑期相比而言,这个算是较轻的处罚了。所以他这一段时间心情相对舒畅,一听干儿子有召唤,立刻带着小莲坐车去庆州市火车站买票。
陆竹喧很快得到了消息,匆匆地赶了过来。
她到达现场时,老太太还搂着林溪枫的腿不放。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被推开,一男一女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那女的快步走到老太太面前,满脸心疼的表情,喊道:“妈,你摔的怎么样了?”
“哎哟,疼死我了,我的腰被他给摔断了。”
那男的突然暴怒起来,挥拳打向林溪枫,同时喝道:“我打死你个狗日的。把我妈碰倒了,还不承认。”
林溪枫一伸手,牢牢地抓住了这个男人打过来的手腕,轻轻用力一扳,这个男人便杀猪一般叫了起来:“哎呀,轻点,疼死了。”
林溪枫冷笑一声:“你刚才骂的什么?”
“哎哟,疼!疼!对不起,别扭了,我错了。”
那女的见状,站了起来,上前就要捶打林溪枫。
林溪枫吼道:“你敢动,信不信我把他的胳膊给弄断了?”
女的吓了一跳,不敢妄动,站在一旁干嚎起来:“快来人呢!把我们家老人给碰倒了,他还动手打人。”
林溪枫不理,逼问男人道:“怎么骂的?”
“哎呀,我错了,轻点,轻点,我骂我自己,我骂我自己。”
“错在哪里?”
“错在没有到现场,就相信我妈的话,哎呀,好疼,轻点!”
林溪枫一甩手,把男人给甩了出去:“我还以为你们全家都是不明事理呢!原来你并不糊涂,只是不想做一个明白人罢了。”
陆竹喧这时忙上前道:“两位大哥大姐,请你们不要生气,也不要吵闹。这是我男朋友,我和你们一样,没有在现场,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等警察过来调查好了。但我敢保证的是,如果是我们碰倒的,我们一定好好替老太太看病,一切费用都是我们出,行不行?”
她这一出言安抚,两人点点头,不再吵闹。
林溪枫本来也想对老太太的家人客气一些,但谁料他们才来就气势汹汹,不论青红皂白,哪能任由他们放肆?这时,也懒得理他们,从老太太的搂抱中抽出脚来,和陆竹暄在一旁等待警察和120的到来。
陆竹喧安慰道:“溪枫,没事的,即使是我们撞的,也不用怕,我来想办法凑钱。”
林溪枫见陆竹喧如此体贴懂事,更加觉得自己找对了人,想和她说自己有钱,但一时又不便在这种场合细说,只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温柔地将脸贴在她的脸上。
老太太的儿女见他这时还如此闲暇逸致,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很快,120过来,将老太太拉走,老太太的儿子跟车走了。
林溪枫不肯去医院,只是在原地等着警察。老太太的女儿见他不肯去医院,只好也留在那儿,等着警察过来取证。
不一会儿,警察骑着摩托过来,询问现场围观群众,围观群众都说不知道,没有看见现场,林溪枫无奈地摇头。
最后,警察留下他们的姓名和电话,让他和那个女的到公安局派出所去,各自详细做了笔录,林溪枫把录音录像资料也同时提供给派出所一份。
当晚,陆竹喧回家告诉父母林溪枫被讹诈的事,辛晓彤一听脸就变了:“这个林溪枫就是个丧门星,你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男朋友?竹喧,如果这次你的身体没事,咱能不能考虑不和他往来了?成天这样,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一点也不可靠。”
“妈,你说什么呢?”陆竹喧不悦地说。
“我说什么?你看,自从你跟他好,他哪一天安生过?他表弟干的那事,把你的一生都给毁了,现在又被人家讹上,一二十万估计都不够赔偿的,他一年才能挣几个钱,以后你跟着他,还会有好日子过?”
“妈,你再这样势利眼,破坏我和他的关系,别怪我和你急。”
“哟,看你厉害的,妈还不是为你好?连说都不让说!”
“妈,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我跟着他,哪怕以后穷的要饭,我也愿意。”
“白生你这个闺女了,还没有出嫁呢,就不跟你妈一条心了。”辛晓彤生气地道。
“你看你成天都说的什么,典型的一个市侩嘴脸,还是人民教师呢!”
“好,我市侩,他被人家讹诈了,别怪你爸爸妈妈不出一分钱。你让他自己想办法赔钱吧!你嫌我们市侩,以后买房子你也别让我们给你出钱。”
陆开生望了一眼辛晓彤,吼道:“你看看你那张嘴,胡扯些什么?钱不给闺女花,给谁花?说着说着就没边没沿了,难怪闺女说你。”
辛晓彤突然流泪道:“她不是说我市侩吗?我就是市侩,一切都为我自己着想,自私得很,我的心都是驴肝肺。”
辛晓彤看说哭了母亲,态度开始软了下来,走到母亲身边,手搭在母亲肩上,撒娇道:“妈,逗你玩呢,生这么大的气。”
辛晓彤一把甩开她的手,气咻咻地道:“我一个市侩,哪能有你这么无私的闺女,你不是我闺女。”
“妈,我是市侩,你不是,行了吧!”陆竹喧又将软绵绵的手掌放了上去。辛晓彤又拿手去推,没有推开,只好任由她的小手扒在肩上,但脸上仍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第162章 另眼相看
“说你市侩,一点也没有说错。竹喧身体好了,和人家分手,竹喧身体不好,就和人家继续交往,亏你想得出。”陆开生一点也不客气地指责道,一听此话在理,辛晓彤不说话了。
“我看小林这孩子挺不错的,对竹喧不离不弃,有理想、有抱负,看到摔倒的老人还主动去扶,心挺善良的。孩子找对象找到这样的,不是挺好吗?”
“那原来反对最激烈的是谁?现在知道当红脸了,让我来唱黑脸。”
“此一时,彼一时也。了解这孩子不是也需要一个过程嘛!人家现在遇到坎了,不正是竹喧和我们表现的时候吗?”
“那你准备出多少钱?”
“支持他就行了,出多少钱,看打官司的情况吧!”
当天下午,胡国昌老汉带着小莲来到北龙,被林溪枫接到农业厅家属院。路上,问及李春是否还在那里居住,才知道李春已经因为强奸罪被抓起来了。
胡国昌感慨道:“早知道这孩子品质有问题,只是想到你们是表亲,不敢和你说。谁知道弄出这么大的祸事。”
林溪枫忙问:“你看出来他有啥问题了?”
“你和他说话,他不但不搭理你,还拿眼瞪你,一点都不耐烦,让人怎么敢和他相处呢?”
“还有这事?爸,你上次说要回去办低保,就是因为李春在这儿吗?”
“可不是,他不但不理我,还不理会小莲。我想着他认为我是个外人,所以还是回去的好,免得天天在一起生气。”
唉,是我瞎了眼,竟然不知道他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林溪枫感叹。
刚回到家属院没有多久,陆竹喧就打电话说一会儿要过来。林溪枫想,过来就过来呗,也没有当回事,上街买菜去了,留下胡老汉和小莲在家。
谁知道,陆竹喧竟然是带着父母亲一块过来的,想给林溪枫来一个突然袭击。
陆竹喧敲门,胡国昌把门打开,一看是她,知道是林溪枫的女朋友,再一看跟在她身后的两位中年男女,看气质已经猜到是她的父母,连忙热情地朝屋里让。
陆竹喧一进屋,见到小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便走了过去搂住她道:“小莲,好久没有见阿姨了,还认识阿姨不?”
小莲睁着一双大眼睛,闪着亲昵的光芒道:“我记得,阿姨还给我买了布娃娃呢!”
“你是小林他爸?”望着胡国昌,辛晓彤带着些疑惑问,他的穿着打扮符合她心中林溪枫父亲的形象。
“不是,我是他干爸。”
“干爸?”辛晓彤望了陆开生一眼,满腹疑惑地道,“现在还兴认干爸啊?”
“农村孩子小时候喜欢认个干爸,希望借助干爸家多子多福的吉利,保佑孩子健康成长。”陆开生笑着解释道,他从农村出来,了解农村情况。
“不是,是去年才认的。”
“去年才认的,为啥啊?”陆开生也很好奇地问。
“唉,我两个孩子不争气,先后犯了法,被公安局给抓了起来,还把溪枫家的房子给烧了,溪枫不但不计较,还专门跑来看我,看我们爷孙两个可怜,就任我做干爸了,一个月给我打三千块钱,还撒谎说是我儿子的朋友,是我儿子让他转交的钱,其实都是他自己出的钱。这孩子心好着呢!”
陆父陆母震惊了:“还有这事?竹喧,你知道吗?”
“我知道胡伯伯是他干爸,其他没有问那么多,不知道。”
“你这孩子心可真大啊!”辛晓彤埋怨着。
走进客厅,他们开始巡查林溪枫的房间,一间间地看过去,一看是三室一厅的结构,辛晓婷走回客厅时叹口气道:“这个小林,一个人在外,为何要租这么大的房子呢?太不懂得过日子了。”
“这不是他买的房子吗?”胡国昌在旁也被辛晓彤弄愣了,如果林溪枫还在租房子,那他实在没有理由每月还接受他每月三千元钱的资助。
“是他买的房子?他才毕业就有钱买房子?”陆开生也感到不可思议起来。
“竹喧,这房子是他租的,还是他买的?”辛晓彤才走进林溪枫家中,就被接二连三的不可思议给惊住了,她实在有些搞不懂林溪枫了。
“他说是租的。不管是租的也好,买的也好,不都是供人住的嘛,我真没有操过这个心,再说了,等我研究生毕业了,我们两个,一个医生,一个律师,还愁房子的事?”陆竹喧大大咧咧地道,她的发言引来胡国昌赞赏和感激的目光。
“你真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精神第一,全然不考虑物资。”辛晓彤又忍不住埋怨一句。
“老陆,你来一下。”辛晓彤喊住陆开生,朝着里面卧室方向走去,进了卧室,还把门随手带上了,留下胡国昌在客厅一脸的尴尬。
陆开生不满地道:“你这脾气该改一下了,说悄悄话,还在这一会,不能等回去说吗?你这不是明显让他干爸知道我们在议论他们吗?”
“我心里有事,忍不住。”
“你这是不尊重人,知道吗?以后不能这样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看这个小林,他每月要给他干爸三千元钱,他亲生父母难道不给钱吗?他还租这么大的房子,竟然还跟他干爸说是买的,这个小林怎么让人感觉这么不可靠呢?闺女交给他,放心吗?”
“等马上小林回来了,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闺女都说要饭也要跟着人家了,你还乱操心。”
“我闺女我不操心行吗?老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试探一下小林,看他怎么说?”
“怎么试探?”
二人密谈出来后,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坐在沙发上,和胡国昌拉起了家常,胡国昌知道人家以后就是林溪枫的岳父母,所以倍加小心,生怕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家。
不一会儿,林溪枫买菜回来,见陆开生夫妻陪着陆竹喧到访,倒是吃了一惊,连声埋怨陆竹喧不提前通知,好让他多买些好菜回来。
一见林溪枫买菜回来,胡国昌站起身来,想去厨房做饭,但看到陆竹喧、辛晓彤都在这儿,犹豫了一下,没有敢动,他怕自己做出的饭菜不对人家的胃口,又会惹得人家不高兴。
陆竹喧体贴入微,早已发现端倪,主动站起身来道:“溪枫,我们两个到厨房收拾,让爸妈和大伯在一块叙叙话。”
辛晓彤道:“小林,我们想和你说说话儿,你别去厨房了。”
“那好吧!”陆竹喧答应一声,对着稍显手足无措的胡国昌道,“大伯,我们一块到厨房做饭。”
“好咧!”胡国昌解脱似的应道,提搂着菜篮,跟着陆竹喧去了厨房。
“小林,听说你今天早上被一个老太太给讹上了,有没有这回事?”辛晓彤问。
“对啊,我正发愁怎么解决这个事呢!”林溪枫边说,边坐到小莲身边,疼爱地拉住小莲的手。
“千万别发愁,发愁解决不了问题,还影响正常工作和生活。”陆开生劝解道。
见陆父陆母现在竟然如此通情达理,能够先替自己着想,林溪枫心中暗暗高兴,忙道:“好,我会注意的。”
“你是律师,感觉这次会不会花钱免灾?”辛晓彤问。
“出事地点公园没有监控,到现在也没有路人作证,证据情况不是很有利。”
“这个老太太摔的重吗?”
“挺重的,腰椎摔断了,要手术,听说住院要住起码三四个月。”
“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唉,大概需要二三十万吧!”林溪枫叹着气道。
“小林,别急,我和你阿姨就竹喧这一个孩子,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如果到时真要咱出钱的话,叔叔阿姨把钱给你出了,千万别有思想负担,啊?”
林溪枫的眼睛睁大了,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些话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但看着陆开生真诚的表情,他知道是真的,急忙道:“不,不用,陆叔,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既然你是竹喧的男朋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客气啥?你才毕业,刚刚工作不久,哪来的钱去赔他们呢?”
“陆叔,阿姨,谢谢你们,你们把我当自家孩子看待,我就不说见外的话了,我现在手里有钱,完全不怕他讹我。”
“你有钱,能有多少钱?”辛晓彤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林溪枫站起身来,很自豪地道:“陆叔,阿姨,我和竹暄真心相恋,好长时间都没有问及对方家庭情况,房屋情况,资产情况,因为我们认为情感的东西是最真挚的,是物资不能代替的。我以前一直没有告诉竹喧,其实这套房子是我买的,不是租的。我手里的钱再买一套更好的房子也绰绰有余。”
“什么?这房子是你买的?你手里还有那么多钱?”陆父陆母都立刻张大了嘴巴,眼睛都睁得圆圆的,实在叫一个目瞪口呆。他们极力避免自己的失态,但还是表现的过于惊诧了。
陆竹喧和胡国昌在厨房中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胡国昌脸上露出了自豪的微笑,不再担心林溪枫的房子是租的。陆竹喧也受到震撼,跑出厨房,埋怨林溪枫道:“你这家伙真不够意思,既然这么有钱,为何要一直瞒着我呢?”
林溪枫忙道:“关键是你没有问啊,你一到我家,就说这租的房子真大,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我也就懒得和你谈论经济的问题了。”
“哼,坏小子!”陆竹喧又嗔怪了一句,满心欢喜地走回厨房。
陆开生、辛晓彤望向林溪枫的表情和以前自然而然就有所不一样,不知道为何,对待他时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强大气场不复存在了。
他们一方面感到感到不可思议,由衷地为他高兴。一方面也庆幸,没有再在林溪枫面前表现出市侩嘴脸,否则就很难看了。
第163章 发明专利
林溪枫这时把他们当做亲人对待,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各项投资和收益详细地和他们说了一遍,股票、书店、造纸这三项,2013年,他的总收益达到470万元,其中扣除返还给张仲成的300万借贷成本和40万利息,还剩130万元,50万又投入股市,现在已经涨到65万元。
一年手中多出现金80万,再加上原来手中的135万元,仅仅是现金就有215万元。而他的书店股本已经达到了300万元,造纸厂股本增加到370万元,再加上股票65万,房子一套,所以,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千万富翁。
“年轻人,有思路,不简单啊!”陆开生由衷感慨。
“老陆,我们干了大半辈子,也没有小林这一年挣的多啊!”
“陆叔,阿姨,你们说笑了,仅仅是你们家那套别墅,我就买不起了。”
“买得起,买得起!”辛晓彤这回完全被折服了。
考虑到年关将近,林溪枫不想将老太太摔倒这个案件拖太久,立刻在第二天带着胡国昌去了公安局,小莲由陆竹喧在家照顾。
在胡国昌提供林溪枫品质证言后,还把家庭的户口本、身份证提供给了派出所。
派出所经调取刑事办案系统,果然查到了胡铁牛和胡铁力案,有些佩服林溪枫的为人,采信了他的这份证言,他们再结合林溪枫提供的现场录音录像,以及到医院调取的老太太证词,认定老太太是自己倒着走路,不小心被身后的一块砖头绊倒的,和林溪枫无关。
本来是一个民事案件,公安局完全可以不管,直接推给当事人或者法院,但是派出所不但管了,查的还很详细,并且敢于主持公道,得出正义的结论,这让林溪枫很是感动,专门买了两张各2000元的购物卡送给办案民警,这把办案民警吓了一跳,立刻拒绝。
林溪枫忙解释是出于对民警工作的尊重,民警严正斥责道:“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请你把卡收回去。否则,你的行为将对案件定性造成负面影响。”
林溪枫忙收回购物卡,对公安局和派出所的好感大增。
事后他和雷霆说及此事,雷霆笑道:“现在正在开展执法规范化大督查,被发现徇私舞弊、滥用职权、不作为、乱作为的,立刻免职,严重的开除公职,谁还敢胡作非为啊!”
“公安太给力啦!”林溪枫不由得赞道。
“那当然,现在管理非常严格,一线执法民警,都戴着执法记录仪呢,不敢乱来的。”
林溪枫这时带着胜利的心态,去了一趟医院,专门看望了老太太一家人,老太太一家人已经收到了公安局的调查结论,公安局告诉他们,如果不服这个结论,可以向上级公安机关申请复核,也可以到法院直接提起诉讼。
他们听了公安局办案人员的解释,在听说林溪枫已经把当时的情形全部录音录像之后,感到打官司没有意义,无奈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其实老太太是国营棉厂的工人,有退休金,也有医保,住院看病花不了多少钱,只不过她和儿女的觉悟不高,觉得能抓住一个替他们出钱的人,当然要逮住不放,现在接受这一事实后,反而坦然了,再和人交流,就有了人情味儿。
林溪枫这时也放低姿态,真诚地和他们交流,表达了希望老太太早日康复的意思,给他们带来了一堆礼物,还把那两张购物卡送给了他们。这家人态度发生巨大转变,连连感谢不迭。
但是,看到老太太躺在床上可怜的样子,林溪枫也在思忖:“这次事件的原因其实是老太太腰椎不好,想倒着行走锻炼身体导致的。倒着行走虽然对人的腰椎有好处,但缺点在于看不清身后的东西,容易发生意外。对,能不能发明一种东西,像汽车的后视镜那样,帮助人在倒着行走时看清身后的物事呢?”
可以发明一种倒走镜,戴在头上,当人仰起头时,就能看清身后近距离的一切障碍物,这样,既能锻炼腰椎和颈椎,还能发现身后的危险,多好啊!另外,可以在这种倒走镜上装上电子插口,配上一些流行的戏曲歌曲,人们在锻炼时也可以自行下载一些电子音像制品收听,比如小说、评书等。
如果这件发明获得发明专利,以后可以专门设立一个生产工厂,让哥哥林溪水来负责生产销售事宜,这不是极大地解决了老家亲戚劳动力剩余,一直不能走向小康的问题吗?
他为自己的设想击节起来。
首先要制作一个头箍之类的东西,然后在上面固定一个平行的两腿支架,朝前凸起,使之能够放在眼睛前方,再在支架上固定朝上的支架,这个支架的顶端部分用于固定镜面和装置电子设备,调整位置,使眼睛通过有效观看镜面很好地看到后方的东西,为了防止镜面不稳,还需要在头箍上在固定两个倾斜的支架和镜面相连,确保镜面的固定,其实这个工艺不是十分复杂,但对于学习文科出身的他来说,画出这种东西还有一定难度。
他回到住处后,详细向陆竹喧提出了自己的创意,陆竹喧听了也十分兴奋,认为可行,于是开始拿出画笔,在纸上去画草图,不一会草图画了出来,他们又根据头、眼、镜面和后方物体的各种距离,设定倒走镜各个部件的最佳尺寸,又忙了一天,把提交专利所需要的文字描述、背景技术、发明内容、具体实施方式以及图纸等内容都准备妥当。
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交专利申请,由知识产权局进行受理、初审、公布、实质审查和授权等环节,林溪枫在律师事务所帮助人家办过几次专利申请,所以递交材料、交费等具体程序倒是驾轻就熟,不在话下。
在提交专利申请的同时,最要紧的是把成品制作出来,抓紧设立公司,投入生产,这样专利保护和成品生产可以两不误。
为了制作成品,林溪枫利用这两天时间,把饰品店的饰品、帽子、头箍,眼镜店的眼镜、玩具店的小玩具等,根据需要买了千把块钱的东西回来,然后带回家中进行拆卸组装。
小莲见叔叔买回来一堆玩具,高兴异常,拿着各种玩具爱不释手,不过很快她就不高兴了,因为不一会叔叔就拆卸了好几个崭新的玩具,让小莲心疼的要命,好在叔叔专门给她买的有玩具,又承诺以后给她买更多好玩的玩具,小莲才又开心起来。
林溪枫躲在家中,在没有任何拆装经验的基础上,对着一堆金属、螺丝、螺帽、镜片、电线、芯片、起子等精心研究,连续奋战三天,终于将一套倒走镜成品给制作成功,这期间,胡国昌已经催了好几次,说是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年货还没有买呢,得抓紧回去。
林溪枫跟胡国昌说,在北龙多好,有暖气,一点也不冷,再等两天,他开车回去过年时一块回家,需要的年货到时候一次性买好,放在车上带回家,胡国昌才算不再催了。
倒走镜制作成功后,他先自己戴在头上,在室内倒着走进行试验,觉得很成功后,又让胡国昌戴着到小区的道路上倒着走了一回,胡国昌在小区中一边昂着头倒着走路,一边听着这玩意放出的悠扬戏曲,步子轻捷,十分自得。他的行为立刻引来小区一些中老年居民的围观,纷纷问这玩意儿是哪儿买来的,也想买上一幅,这让林溪枫自豪的同时,感到了倒走镜巨大的市场前景。
现在年关将近,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制作成品,他还准备将这种倒走镜制作成折叠式方便携带,甚至计划设计出一种将镜片取消,直接可以套上手机那种,如果这种倒走镜上市的话,智能手机到时候可能就要添加一种镜片功能,才能满足中老年人的需要了。
农历腊月二十八,林溪枫才带着胡国昌爷孙回去,陆竹喧也同车前往王家庄,准备和林溪枫的家人见面。
给胡国昌买了一堆年货,然后将他们爷孙俩送回西柳村,又在那里吃了中午饭,林溪枫才带着陆竹喧回王家庄。
车辆经过王家庄路口牌坊处的时候,陆竹喧有些担心地问:“假如你父母知道我和李春那事有关,他们不欢迎我怎么办?”
“李春被关起来的时候,我早就和姑父商量好了,让他在村里说是和书店的女工人发生的性关系,没有人知道你和这事有关,别怕!退一万步说,我父母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即使他们知道了,他们最终还会支持我的选择的。生活不是给别人看的,不要怕人家乱说。”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陆竹喧也提高了声调,望着茫茫田野和茂密的树林,振奋起了精神。
第164章 走漏消息
当林家一家人看到陆竹喧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没有想到林溪枫找到的这个女朋友比原来那个单小玉还要漂亮几分,人不但漂亮,而且非常端庄,待人接物得体大方,都暗赞林溪枫有眼光,找的这个女朋友像仙女一样,没有人想到这个女孩子曾经被李春给玷污过。
小宝宝更是拉着陆竹喧的手,仰着小脸夸道:“阿姨长得好漂亮,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还要漂亮。”
他小大人一般的话语惹得全家哄堂大笑。
林溪枫道:“你这个小家伙,才这么小,就知道电视明星啊!”
谁知道小宝竟然一口气说出好几个电视明星。
林溪枫问道:“这是嫂子教的吧?”他知道嫂子喜欢那些电视明星。
嫂子笑着点点头。
林溪枫无奈地摇摇头道:“孩子这么小,教他这些干什么?”
嫂子笑道:“小宝记忆力好着呢,大人无意说一遍,他就记住了。”
陆竹喧听了,直接把小宝抱了起来,接话道:“是吗?我们小宝是个小神童啊!以后好好学习,争取考上BJ大学。”
“我长大了,找个女朋友,也要像阿姨这样漂亮!”小宝稚嫩地望着她说。
一句话又引来满堂的欢笑声。
当林溪枫把那件倒走镜样品拿给父亲和哥哥看时,他们也赞不绝口。听说林溪枫想开办一家工厂,专门生产倒走镜,准备让林溪水担任负责人,林溪水也十分兴奋,不停地问这问那,恨不得立马前去上任。
在集镇上做服装生意,起早贪黑地忙碌,一年下来,只能顾上全家温饱,林溪水早已动了到沿海打工的心思,现在突然弟弟给他送来一顶总经理的帽子,哪里还能睡得好觉啊!
林溪枫和他说好,设立工厂所需的土地、房屋、审批程序等事项不需要他跑,他只负责在工厂成立后生产销售各项事宜。
由于林溪枫还有着将来从政的意愿,所以他准备以陆竹喧的名义开办这家工厂。厂址则准备选在陆竹喧老家所在的北龙市郊区陆家村,陆家村离杨秀成被双规的范家村别墅只有三里地,现在这里正在城市化,土地已经被国家征收,不再是集体土地,办厂所需用地需要土地规划部门审批。
不过以林溪枫目前的财力,还没有购买土地的计划,他想先租赁一处地方做厂房,等以后有了资金再说。陆竹喧老家距离农业厅家属院也仅有二十多公里距离,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可以赶到。林溪枫想让亲人们工作的地方离自己近一些,所以没有考虑在家乡选址的问题。
春节,一家人在一起欢天喜地地度过。
到了年初二的时候,林溪枫又开车带着陆竹喧到胡国昌家拜年,让冷清的胡家重新变得热闹,胡铁牛虽然和父亲恢复了往来,但作为道士,过年时节需要常伴祖师,诵经祈福,上疏进表,向天庭传达众生愿望,自然不能回家和父亲团聚。
林士洵想起往年大年初二李春到家中拜年的情形,心情沉重。
最近碰到李有志,看他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不到家中来串门,见了面不爱说话,总是闪烁其词,不像以前那样亲热随意。林士洵认为是李春强奸事件的影响,也没有太在意。
不过,这两天李有志被县里请去了,要参加初二晚上的全县联欢晚会,做戏曲表演,忙得很,想让林溪枫去给他拜年,还要等上两天。
一直到初四,才听说李有志从县里回来,林士洵安排林溪枫到他家中去拜年。
陆竹喧本不想同去,孰料林士洵对她道:“竹喧,你也去吧,看看你姑父李有志,他今年得了梨园擂台赛总冠军,现在名气大得很,刚被县里请去参加表演,是我们村的大名人嘞!”
陆竹喧正犹豫间,林溪枫道:“走吧,竹喧,我们一块去看看!”
陆竹喧通过两天的观察,发现王家庄里没有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她知道林溪枫说的是真的,也很感激李有志能够将这个事隐瞒得很好,于是同意和林溪枫一块去看李有志。
两人提着礼品来到李有志家中。林溪枫看到,院子里大表姐李秋菊的两个孩子玩得正欢,村长钱海的母亲钱婶竟然也在,和李秋菊坐在一起,边唠嗑边围坐在一张小桌旁包着饺子,李有志坐在一边神情木讷,只顾低着头包饺子。
当李有志发现林、陆二人的身影时,立刻惊喜地站了起来,两只沾满白面的手不知道该朝哪儿放了:“溪枫,你们来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林溪枫还能过来给他拜年,更没有想到陆竹喧作为儿子强奸案的受害人,竟然也能够同来。
林、陆二人同声说道:“姑父,新年好。”
林溪枫又接着和李秋菊、钱婶热情地打招呼,把随身携带的糖果拿给两个孩子吃。
李有志带着满怀的歉疚望着陆竹喧,被劳累、穷困、灾难等深度折磨,满怀的不安、愧疚和罪过,导致他的眼泪从泪腺中不受控制地涌出,为了掩饰,他连忙用沾着白面的手揩去,却将一抹白面留在了额上,更加的狼狈。
陆竹喧默默地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知道李有志是个心地善良、老实本分的老人,也知道李春事件对他的莫大打击,心里更加产生了同情之意,不再对他心存嫌隙,装作没有看见,粉面含春、落落大方地和钱婶、李秋菊叙起话来。
“溪枫,你这女朋友长得真好看,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钱婶由衷地夸奖。
“俺小弟他两个般配得很,郎才女貌。”李秋菊也夸道。
“溪枫有福气啊!”钱婶道,话锋一转,她就想到了李春,随口问道:“他叔,春儿到底咋回事啊?溪枫,你是做律师的,春儿的事大吗?会判刑吗?”
此话一说出口,让李有志、林溪枫和陆竹喧同时变色,整个院子的氛围立刻变得异常尴尬。
钱婶一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却不知道错在哪里,更加诧异地问道:“怎么了?你们这么紧张,春儿的事很大吗?”
李有志反应过来,连忙道:“大过年的,他婶,不谈论这个,说点开心的事。”
“春儿的事不好好解决,年能过开心吗?需不需要我给大华打个招呼,让他和公安局说一声?”钱婶挺关心李有志家的事,正好在省城工作的女婿于大华过来拜年,可以让他找人打打招呼。
“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打招呼有什么用呢?”李有志实在不想在陆竹喧面前谈论李春的事。
“是不是那女孩子讹人,想要钱呢?”
“人家公安局不调查清楚,会抓人吗?他婶,你再说这个话题,我就不高兴了。”李有志眼看钱婶越说越不像话,陆竹喧已经满脸愠色,忙板着脸,断然阻止道。
钱婶本来一腔热忱,见李有志突然生气,不由满怀的狐疑,只好停止了这个话题。
话题一挑起来,想再说点开心事就难了,林溪枫把话题转到李有志近期出席的活动和组织戏班子的事,才让院里的氛围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钱婶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李秋菊送出了院外才拐回来。林溪枫偷眼发现,李有志望着钱婶的背影,眼光颇为复杂。
林溪枫看钱婶出了门,对李有志问道:“姑父,钱婶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串门呢!”李有志包着饺子,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简单地说。
“大姐,我早就发觉,钱婶对姑父很好。不如找人将他两个撮合到一起过日子,老了有个伴,既省得寂寞,也省得你们操心,岂不是好?”林溪枫对返回院子的李秋菊道。
还没等李秋菊说话,李有志望了一眼陆竹喧,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千万别找人介绍,我哪能配得上人家?人家是村长的妈,闺女在省城上班呢!我有啥啊?”
李秋菊笑嘻嘻地望着林溪枫,摇摇头。
林溪枫笑道:“姑父,千万别这样说,他儿子是村长,你是全省有名的戏曲明星,咱哪点比他家差,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你参加几起商业演出,钱就够全家花的了。”
李有志长叹一声,又看了陆竹喧一眼道:“因为李春这事,我感觉不知道是上辈子造的孽,还是这辈子造的孽,才会有此报应。总之,我愧对祖宗,哪还敢想再婚的事?我要再婚,更对不起李春了。而且,在村里,老年人再婚,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现在唯一的愿望是李春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出狱的时候,我能攒够一笔钱,给他在城里买套房子,看看是不是还能娶个媳妇。你三个姐姐家里也不宽裕,我趁现在还能干动,也给他们多挣两个花。”
李秋菊听了父亲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在一旁默不作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林溪枫在心中长叹一声。
“好了,不包饺子了,秋菊,赶紧到厨房准备饭菜,今天中午好好招待招待省城里来的大客人。”李有志起身去洗手,招呼他们到堂屋中坐。
望着陆竹喧巧笑晏晏的样子,想到如果她被感染艾滋,会再导致两个家庭崩溃,那将是李春此生最大的罪恶,也是他心中的耻辱,永远洗刷不干净,李有志几乎不敢展望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场景。心里只是在说,溪枫这孩子心肠这么善良,陆竹喧这丫头天仙一般的人物,他们一定会得到上天的眷顾,平安无事的。
这时,林溪枫突然想起刚才钱婶流露出想帮忙过问李春一事,听说钱婶女儿在省城上班,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现在正好问问。
“姑父,钱婶的女儿叫啥,在省城干啥呢?”
“叫钱国玲,在省城一家印刷厂上班,听说她老公于大华在北龙哪个区旅游部门当领导呢!”
“哦,上大学这几年,也没有去看望人家,真是失礼了。这回回去的时候找机会拜见一下他们。”
这时,钱婶刚刚回到自己家,感到刚才李有志等人在谈到李春时神色大变,闪烁其词,好像不关心李春的死活,有点反常,正好女儿女婿也回家过年来了,于是便让于大华问问情况。
于大华是滨河区旅游分局规划股股长,正好和滨河区刑警大队长熟悉,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便获知了真相:李春强奸的人是陆竹喧,而林溪枫的女朋友就叫陆竹喧!更加重要的是,李春感染了艾滋!
第165章 人言可畏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虽然钱婶、于大华他们并无恶意,但这个消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在王家庄传播开去。
在他们看来,艾滋实在太可怕了,有必要让家人知道这个事,防范于未然!
他们开始只是告诉最亲密的人,要他们远离林溪枫和陆竹喧一家人,别和别人说。而他们最亲密的人同样告诉自己最亲密的人,也让人家别对外说。
说着说着,后来的传播者便没有了保密的义务,最后大家全部知道了这一可怕的事实。
林士洵正在村中一户人家看打牌,这时进来一个小伙子,看向他的面目颇为不善,林士洵以前做过错事,想到是许广兰的事,心中有愧,也不和这个小伙子计较。
谁料小伙子竟然开口对着一屋子人道:“妈的,我们村现在出了艾滋病,大家以后要小心了。”
“什么,出了艾滋病,是谁啊?”大家一惊,立刻议论纷纷。
那小伙子眼神直直地盯着林士洵看,却不说话,大家怪异的目光于是立刻都集中到林士洵的身上。
林士洵被大家看得全身发毛,连忙笑道:“你们看我干嘛!还能是我得了艾滋病不成?小虎子,你倒说说是谁啊?”
“不是你也差不了多少,你回去问问你儿子,就知道了。”
“你个小虎子,竟敢血口喷人,看我不打死你个狗日的!”被人直接叫阵,林士洵如何忍耐,也不顾人民教师的身份,抡起胳膊,冲过去,要和小虎子拼命。
众人连忙上前拉住,问小虎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事?在林老师面前,实在说不出口,你还是回家问问你儿子吧!”小虎子毫不示弱,矛头继续指向林士洵。
林士洵脸色铁青,戟指着小虎子道:“好,我回家问问我儿子,小虎子,你记住,你这样说,是要出人命的。如果你敢造谣,我非告你个侮辱、诽谤罪,让你坐牢不可。”说完,气的哆嗦着走了出去。
林士洵走后,小虎子并不在乎,把听到的消息宣扬开来,牌场一片哗然。
林士洵气炸了肺,回到家才想起来小儿子在李有志家拜年,大儿子也出去到亲戚家拜年去了,被人如此侮辱,实在等不得一分钟,于是又气冲冲地去李有志家。
路上,碰到两个村民,还没有来得及和他们说话,他们已经堆上了满脸的讥笑和不屑,直接把他给撇在那里,这待遇让他心中更是火冒三丈。
李有志家,院子里是刚刚放过的一地鞭炮碎屑,堂屋中虽然有些寒冷,但也充满欢声笑语,墙壁上挂着林溪枫为他们书写的一幅中堂,龙飞凤舞的书法为这普通的房屋平添了几分书香。
一盘盘饭菜已经端到堂屋的饭桌上,李有志、林溪枫、陆竹喧、李秋菊等人坐在饭桌旁,筷子刚刚摆好,一壶酒也已经温热,酒席就要开始。
李有志端着酒盅刚要让林溪枫喝酒,见内弟过来,忙起身招呼:“士洵,过来了,一块喝两杯吧!”
林士洵对着李有志点点头,并不坐下,而是目光望向林溪枫,满脸的怒色:“村里面现在胡乱议论有人得了艾滋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啪”的一声,李有志手中的酒盅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李有志血贯脑门:“谁说的村里有人得了艾滋病,是谁说的?”
“小虎子在牌场说的,还说让我回家问问儿子。”
林士洵看到,陆竹喧哆嗦了一下,面前的酒盅也被弄得洒满一桌子,李有志更是面无人色,浑身筛糠,突然瘫倒在地上,把李秋菊吓得直喊“爸爸”。
李秋菊的小孩子也被吓得大哭起来。
林士洵正疑惑间,却见陆竹喧“嘤咛”一声,离开座位,掩面疾奔而出。
林溪枫愤怒地对着父亲吼了一声:“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跟着跑了出去。
林士洵傻眼了,看着刚才的情形,他知道,小虎子说的是真的,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塌下来了,天塌下来了!”李有志目光变得毫无神采,被李秋菊扶起来时,望着林士洵木然地喃喃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士洵急切地问。
“怎么回事?村里都知道了,还瞒着你干什么?”李有志毫不隐瞒地将整个事实真相说出来了,说着说着,泪流满面,不但震惊了林士询,还吓坏了李秋菊,她伤心地哇哇大哭。
“士洵,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溪枫,你打我吧!”李有志扑通一声,跪在了林士询面前。
“唉,这是前辈子造的孽啊!”林士询不理会李有志,扬天长叹一声,转身快步走出。
李有志被秋菊搀扶着,缓缓地从地上起来,一桌饭菜哪里还能动上一口。他神情木然,缓步走到卧室,拿出自己心爱的二胡,回到客厅中,坐在椅子上拉起了曲子,拉到兴起之时,又唱了起来,唱的正是林溪枫和单璐祺父女去年夏天在河边听到的那首《人生》:
“婴儿出世啼声声,未来吉凶说不清,恰似一叶小舟漂流大江中。
人吃五谷生百病,病病让人不安宁,更可怕那大病一场家业净。
谁没有七情六欲?都爱那富贵功名,样样让人熙熙攘攘忙西东。
……”
他一边唱,一边流着眼泪。
李秋菊担心地走到父亲身边,拿来一块毛巾递给他,他接过毛巾,机械地擦着。
“爸,你没事吧?”
“爸没事,你去到村里探问一下,到底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为何这些天一直都好好的,今天他们过来看我,就出了这事。”
“好!”
钱海家。
高大的门楼,朱漆的大门,宽阔的院落,浓浓的酒香,满堂的喜气。
客厅中,钱婶居中而坐,于大华、钱国玲坐在东边,钱华夫妇和孩子们坐在下首,一家人正边吃边说着话,笑语欢颜,十分温馨。
这时,门外踉踉跄跄着进来一人,直接走到了院子里。边走边阴阳怪气地喊道:“他婶,你,你……好啊!李有志过来看你来了。”
钱婶一听是李有志的声音,这声音很古怪,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离座走出来,钱海等人也跟着从屋里走出。
“他婶,谢谢你,你,你……真是我的好弟妹啊!”李有志摇晃着身体,胸前棉袄一片湿漉漉的,怪眼圆翻,嗔怒地瞪着钱婶。
钱婶自从知道李春患艾后,就浑身难受,替李有志感到难过,想着再去他家安慰安慰,又怕这消息机密,让李有志怀疑自己怎会知道,所以就不敢轻易地过去。至于让自家孩子们知道,她是采取放任态度的,但却没有想到现在全村都知道了这个公开的秘密。
“他叔,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惹着你了?”
“大叔,你吃饭了没有,在这儿吃饭吧!”钱海也道。
“哈哈哈,怎么惹着我了,你,你还不清楚,算我看……走了眼,认识你,认识你们一家人,荣幸得很,荣幸……得很!”
“大叔,你嘴里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闻?”钱海媳妇忽然道。
钱海凑近一闻,大吃一惊:“大叔,你喝毒药了?”
“我,我在村里活……活不下去了,不……喝药,干啥?”
“啥时候喝的?”
“就在你家门口,别……别怕,我还能……走回去。”
“快打120电话,快!”钱海一边叫,一边扶住了嘴上开始淌沫的李有志。
钱婶意识到闯了大祸,吓得哭了起来,不顾孩子们在身边,上前拉住了李有志的手:“他叔,呜呜,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什么坎儿过不去,你要喝药啊?呜呜呜!”
“我就……就想知道,那消息是不是你,……你传出去的?”
“不是我传的,孩子们也不是有意传出去的,谁知道……呜呜呜呜!”
“你承认就好,从今天起,我不认识……你,你不……不认识我,我们大路朝……朝天,各走一边。”李有志直直地瞪着钱婶,眼睛里充满了怨愤鄙夷,他甩开钱婶的手,奋力地挣脱钱海的胳膊,却一跤栽倒在地上。
当着孩子们的面,钱婶被说的满面通红,哪里还顾得害臊,哭着道:“呜呜呜,他叔,你胡说什么呢?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李有志不理钱婶,挣扎着爬起来边对钱海道:“把我扶出去,别脏了你们家……家的院子,别怀疑我想来讹……讹你们,我现在……有钱!”
“他叔,你咋恁糊涂啊!呜呜呜!你要是因为这事就死了,让我怎么有脸活着啊?呜呜!”
“好,好的很,快扶我,出,出……”一个出字还没有说完,突然晕厥在钱海的怀抱中。
不一会功夫,李秋菊、林溪枫母亲闻讯匆匆赶了过来,钱海家院子里早已围了一群观看热闹的人,院子里乱成一团。
众人有的抱住李有志,有的用手指头朝他嘴里捣,不一会,李有志醒转,“啊呜啊呜”地开始呕吐,难闻刺鼻的气味把人熏得直朝后退。
“他喝的敌敌畏。”有人喊道。
“哎呀,那咋办啊?120到了没有?赶紧再催催!”
“不行,不能等120了,我开车送他去医院。”一直没有来得及说话的于大华匆忙地决定道。
陆竹喧从李有志家冲出,迎着路边村民的各色眼光,跑过小桥,直接朝着南边的公路快速走去。
林溪枫快步追上,拉拽她回来,一番拉扯,她哪里还肯回来,流着泪道:“你别拉我了,现在村里都知道了那事,你让我还有脸在你们村里呆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