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法无天
老虎畏惧的看了常昆一眼,又盯了祁六子片刻,低吼一声点了点头。
果然深通人性。
体格筋骨亦极强悍,吃了常昆两下,这会儿已是缓过来了,是个了不起的老虎。
常昆拍拍虎头,教它身边蹲下。
道:“王猎户山上落石,意图杀我而救你,也因救你而自绝于六子刀下。他以一命抵命,你须得不能忘却。”
“虽是如今跟了我,我不对你做太多束缚。恩仇必报的脾性,甚合我的口味。这小姑娘于你有抚育之恩,亦须得不能忘记。若有所需,只管助她。”
老虎低吼,眉目顺畅。
常昆又对鱼蕙兰道:“稍时下山,教它与祁六一道去屠了李大户满门。我为你救治你父亲。此间过后,你若有事,县城来寻我或请人带个信。它自去助你。”
鱼蕙兰嗯了一声。
下山前,老虎在埋葬王猎户的洞口徘徊良久,这才咆哮一声,腾跃间追上常昆几人,在麻麻亮的天色里,往桑庄而走。
到了桑庄,常昆与鱼蕙兰去她家救治她父亲。祁六子则摸出短刀,与老虎一道,杀向李大户的大宅。
此一去,必屠满门。
李大户欺压乡里,害人家破人亡。他那满门上下,便是一条狗,也俱是帮凶。他那老弱妇孺,也自享受了他迫害他人得到的好处,没有无辜之说。
所以常昆才说屠他满门。
不管祁六子与老虎杀向李大户家,常昆则与鱼蕙兰回到她那柴扉茅草屋。屋里躺着个皮包骨头的中年汉子,正是鱼父。
他一双腿俱被李家的崽子打断,以鱼家的家底、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一直拖到现在,痊愈无从谈起。
一直这样下去,不久就会活生生痛死。
好在常昆出手。既不是王猎户那种穿心之伤,救治起来倒也没什么麻烦。常昆将其腿骨接好,又以玉液还丹清静经的法力疗愈抚慰,起效极快。
这里正疗伤,祁六子与老虎满身是血的回来了。
祁六子道:“已杀尽其满门。我手刃了李大户,算是还了王猎户一报。”
常昆点点头,手中法力输出不停,道:“李大户既死,后续还有些麻烦。你若不想沾上,此时即远走高飞。”
祁六子知道常昆说的是什么。李大户与县里有关系,这里死了全家,县里那边多半会追究下来。
“那你呢?”祁六子道。
常昆笑道:“便李大户与李县丞有关,我又何惧来哉?李县丞并非好人,若敢炸刺,我教他与李大户一般下场。”
祁六子无语片刻,道:“昆哥儿本事是极大的。但也不要小瞧了县城李家。”
“我知他州里有人,可那又怎样?”常昆道:“便是魏博节度使,我杀他也如杀狗。”
祁六子笑了起来:“要说胆大包天,我远不如昆哥儿你。既然有昆哥儿顶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便真敌不过,走投无路,亦无外一死而已。”
半个时辰过后,常昆觉得差不多了。他一阶极品的炁几乎消耗一空。只叹不会法术,否则空耗这么多法力,浪费太多。
“须得修养十天半月,自能痊愈,行走下力一如往常。”
常昆叮嘱了一下,又丢给鱼蕙兰一块黄金:“老虎跟我走了,你怕是少了肉食。这些钱拿去,权当你父亲养身体之用。”
鱼蕙兰不想接,但还是接下了。以前有大虎,时时有肉食。此时大虎跟了常昆去县城,王猎户也死了,她需要这些钱,以弥补在饮食方面的损失——她自己倒无所谓,粗茶淡饭无妨,但父亲需要养身体,没钱不行。
“走吧。”
常昆与祁六子,后面跟着老虎,离开了鱼家。
此时日头已从东方升起,天色大亮。
两个人一头老虎,行走在村间小路,所见者无不惊骇。
一时间村中沸反盈天。
常昆不作理会,一路到李大户家的大宅前,身后周围,已许多村民远远跟着。
常昆洪声道:“王猎户死在山中,死前我承他诺言,将李大户满门杀绝。而今尽已杀之。若有不服者,自来寻我常昆报仇。”
“我是常昆,县城的捕快。记住了,不论谁来问,只管供我,教他来寻我报仇。”
又道:“李大户家的产业,该谁的,自分去。休要胡来。否则我能杀李大户满门,也能杀尔等满门,可听清楚?”
鸦雀无声。
常昆点点头,与祁六子携虎离桑庄。
巨虎随行,一路神鬼辟易。所见皆骇然,奔走相告,以为奇谭。
祁六子不禁问常昆:“你顶下此事,教我于心不安。”
常昆笑道:“是我说屠他满门,自然有我的份。你勿须如此。”
祁六子道:“等回了县城,你如何与辛县尉交代?辛县尉是个好人。”
常昆道:“如实说而已。”
祁六子无言。
到县城时,两人一虎招摇过市直奔县衙。尚未至,辛正便带着王虎子、张三几个当街堵上。
辛正一看常昆,再看那巨型老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道:“常昆,你小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指了指老虎:“便是此虎?”
常昆抱了抱拳:“就是它。”
又道:“我已降伏此虎,县尉不必担心。至于王长喜等人尸骨,没找着。”他根本没去找。
“你叫我不必担心?”辛正又气又乐:“这老虎杀了那么多人,还有我衙门的捕快,你不杀它,也没找回尸骨,我如何与人交代?”
常昆笑道:“它才杀几个人?县尉,我把李大户满门都杀了,我比它凶的多。”
辛正听了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常昆道:“李大户得罪了我,我杀了他满门。”
辛正几乎跳起来:“你杀了李大户满门?!常昆,你...你...”
常昆浑不在意模样,道:“县尉,你知道李大户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就杀了。我知道他似乎跟李县丞有什么关系,那无妨,县尉,你只管与李县丞说,他要来寻我麻烦,我就让他走李大户的后尘。”
辛正浑身颤抖,是气的,他指着常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常昆抱了抱拳:“县尉,我常昆就是这样的脾性。好人我不敢无礼,更不敢欺压。坏的流脓的,不招惹到我手上我懒得管,可招惹到我手上了,我就杀他全家。”
十一章 县君
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狠辣的话,辛正听了,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他也被常昆吓着了。
竟有如此凶狠的人?!
他倒吸口凉气,深深按捺住惊骇,道:“你是捕快,怎可视国法如无物?知法犯法,你便再有理...”
常昆止住他:“说到犯法这件事,县尉,我不信你不知那李大户的凶狠。要说我凶,我还得甘拜他的下风。他残害他人时,不知县尉的国法在哪里?”
又道:“国法是给良善讲的,保护是良善。咱们是不良人,跟恶虐的讲什么国法?一概打死就是。”
抱了抱拳:“桑庄虎患已解,现在我向县尉交案。若无他事,我就回去了,忙了一晚上,补个觉。”
辛正:“......”
常昆带着老虎走了。留下一干人瞠目结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辛正叹了口气:“先回县衙吧。”
对于常昆所言,辛正不是不知。实在是高县的问题,真不好解决。李家坐地为虎,县令都没有办法。
何况所谓国法——这片是魏博节度使的地盘,节度使不鸟朝廷,这国法,说实话,早就废弛了。
不过辛正此时却心生一念。
他低声对几个叮嘱:“此事先瞒着县丞,谁要走漏了口风,我要他好看。”
又问祁六子:“到底怎么回事?常昆这小子,吃炸药了?”
祁六子道:“实是桑庄李大户恶的流脓。”
他可没常昆的底气,没说自己下的手。只提一句,便把昨夜山里的事说了。
“...那山君通了人性,是个有情义的,王猎户更是条好汉子,李大户害人不浅,死有余辜。”
几个听了大虎报恩、王猎户以命抵命的事,都忍不住叹息连连。
刘敢道:“这世道,真个人不如虎啊。”
辛正亦是无言。
难怪常昆不杀那虎,是为其道义所感。便换成他辛正,也不能等闲处置啊。
又连番叮嘱,叫几个不要漏了口风,辛正便立刻去寻县令。
县令无为而治,经常躲在自己的府上不出门,听说县尉来访,漫不经心让人请辛正进来。
见了县令,辛正躬身作揖:“拜见县君。”
县令三十多岁,颌下半尺长须,神态十分佛系,闻言摆了摆手:“坐。”
道:“辛县尉怎有闲暇到我府上来?”
辛正道:“实是出了大事,只有县君能主持大局。”
县令一听,诧异道:“出了什么大事?你不去寻李县丞,来寻我?”
辛正道:“此事正与李县丞有关。”
他道:“好教县君知晓,我手底下有个叫常昆的捕快,十分有本事。前日桑庄虎患,班头王长喜带人去,却葬身虎口。我又叫常昆去。他不但降伏了那头巨虎,还杀了桑庄李大户满门...”
便把事情一一道来。
县令听罢,惊诧难当:“县尉手下,竟有如此凶人?!”
辛正点头:“我早前只当他有本事,不知他如此狠绝。竟一怒之下杀人满门,那人还是李县丞家的旁支。还对我说,若李县丞要寻他麻烦,他就杀李县丞全家。我实在担待不起,只能来寻县君,请县君想个法子,否则必闹得不可收拾。”
县令心思转动,倏忽已经知辛正的意思了。
他与辛正,皆非高县本地人。当初到此上任,也曾雄心勃勃要做出一番事业,可一来就被李县丞压制架空,他无可奈何,只能无为而治。
县令较为了解辛正,知道这也是个想做实事的人。只是以前与他一样,被李县丞压着,没有机会。
要知道,辛正手底下两班捕快,和县中的一干小吏,几乎都是县里的本地人。一旦辛正与县丞正面刚上,手下的多半不听他的话,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只能隐忍。
而今却出了个把李县丞当猪狗,开口闭口要打要杀的狠人。
机会来了。
县里心思转动,道:“县尉之意,我已明了。这样,县尉立刻回去,搜集一些有用的证据...嗯,许久未能升堂,倒是生疏了,下午去县衙瞧瞧。”
有用的证据,这几个字说的很重。
辛正当即了然,起身拜道:“喏。”
他当了好几年的县尉,虽无法处置李县丞,但黑料却搜集了不少,一直放着,现在用途出现了。
离开县里府邸,辛正急忙回到县衙。
刘敢几人还在等着。
他忙叫来刘敢:“你去,立刻把常昆给我请来。”
刘敢没二话,抱拳即走。
又对张三、王虎子和祁六子道:“把县衙正堂收拾一下,下午县君要升堂。”
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但略略已有预感。当即领命,清扫正堂。
常昆这里带着大虎回到家,指着大桑树对大虎道:“以后居于树下。”
大虎低咆了一声,在桑树下卧倒。
常昆又道:“你既已通人性,将要成妖。我便成全于你。我有两个法门,你且听一听,看选哪个。”
道:“一门叫锻体功,修的是精元气血,以体魄强壮著称。一门叫玉液还丹清静经,是我一个老朋友给我的,也可以传给你,修的是炁,炼就的是法力。”
老虎一张脸上竟露出欢喜之色,想了想,对着常昆的左手点了点头。
常昆了然:“锻体功么,行。不过得等等,我需要改造改造。”
锻体功是人修的法门,人与虎大不相同。好在这门锻体功常昆透彻到底,前时田庄也曾改造过,再改一回熟门熟路。
于是查看老虎的体魄,分辨内中与人的不同,正作磨呢,刘敢到了。
“县尉请昆哥儿速去县衙。”
常昆一听,站起来:“看来县尉有了决断。那就走吧。”
锁上门,两人一前一后,再奔县衙。
不多时到了县衙,见到辛正。
辛正把常昆叫到一边,道:“此间事,须得先与你通气。李县丞架空县君,李家横行高县,便是旁支也肆无忌惮作恶多端。下午县令升堂处置李县丞,是时需你走一遭,将李县丞全家拿住。”
常昆一听就笑了:“县尉果决,常昆佩服。李县丞一家,就交给我了。”
辛正心下一松,笑道:“好,就看你的了。李家有二百家丁,不可小觑,抓人的时候小心些。”
又道:“下午升堂时,县君命令一下,你便去拿人。”
“喏。”
十二章 朗朗乾坤
过了午间,县令一身正装来到县衙。
他展开官威,往正堂上一坐,笑道:“哪位是常昆?”
常昆走出两步,直着身子抱了抱拳:“我是常昆。”
他如今身体还在长,虽不及前时两米身高,却也已过了一米八,常人眼中已属雄壮无疑。
县令一看,赞道:“果然壮士!”
就对辛正道:“劳烦县尉走一趟,请县丞到这正堂上来。”
辛正应喏,转身下堂,去寻县丞。
高县实权在县丞手中,而县丞办公之处,并非县衙,却是搬到他家里。县衙反倒是摆设,他家里才是公堂。
辛正一路到了县丞李家,叩门见到县丞,只说:“县君今日到衙门,不见县丞,着我来请。”
李县丞闻言皱眉。他并不把县令放在眼里,见或不见皆无所谓。不过面子上的功夫做一做无妨。
就道:“辛县尉稍待。”
李县丞是个谨慎的人,他带上十来个身强力壮、携刀带剑的家丁,收拾妥当,这才与辛正一道往县衙去。
路上问辛正:“县君多日不理俗务,今日怎有闲暇去那破衙门?”
辛正道:“我亦不知。”
随即撒了个谎:“听说县令有意调官离开高县去别处任职,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李县丞一听,笑了一下。
高县的权柄都在他手里,县令无可作为,调官去别处是唯一的出路。早就隐隐听说此事,只是不知县令运作到了哪个地步。
现在一听辛正的话,便以为县令已经运作成功,最后要在离开前洒洒威风。
便放下心来,一路到县衙。
上了正堂,李县丞见县令高居堂上,分外有些严肃模样。顿时心下觉得可笑。没有权柄,县令又怎么样?
正要拱手,却听一声惊堂木。
啪!
“左右何在?与我拿下此人!”
常昆进步上前,一脚踢中县丞腿弯,将其踢倒在地。
随即反身,拳打脚踢,将县丞带来的十多个家丁尽数打翻,个个打的筋骨寸断,哦豁连天爬不起来。
只几个呼吸,衙门的正堂变了一番模样。
李县丞一片茫然,心下不知怎么回事。而刘敢等人见常昆已将人拿下,这才上前,按李县丞的按李县丞,拿家丁的拿家丁,三下五除二全绑上了。
县令、县尉皆露出喜色。
县令道:“劳烦常捕快走一趟,与本官将李家众人拿到堂上审问。”
常昆抱拳:“喏。”
转身对祁六子点点头,两人迅速出了衙门,奔李家去。
两个这里走了,堂上端坐的县令便开口说话:“县丞可知有今日?”
李县丞挣扎着:“县君何以拿我?”
县令道:“你把持权柄,横行不法,为恶人张目,残害百姓无视国法。本官如何不将你拿下!”
李县丞叫道:“不知我哪里害了百姓,坏了国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县令失笑摇头:“你的罪证罄竹难书。”
他一拍惊堂木,将案桌上高高一垒文书推下桌子,落在李县丞面前:“这里一桩桩一件件,皆记录在案。李云,你今日国法难容,在劫难逃!”
李县丞到了此时,已彻底清醒。县令既已拿下他,说明早有准备。
不过他还有底牌,喝道:“我李家两百家丁,更有弟兄在州中为官,你敢害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县令哈哈大笑:“我且等着!”
走到这一步,县令已是破釜沉舟。
若常昆敌不过李家家丁,此事休矣。若敌得过,自然万事大吉。只盼能降伏猛虎、刀劈落石的常昆真个千人敌万人敌。
县令被李县丞逼迫压制,数年,早已心下难忍。运作想要调走也不可得。而今唯此一个机会,怎能不拼?
与辛正一样,此时县令心里跳的厉害。
常昆与祁六子一路到李家府上。
常昆上前,两拳打翻了门子,一脚踹飞了大门。径自入内,见人打人,见狗打狗。只一双赤手空拳,从前庭打到后院,从西厢打到东厢,所过处尽是筋骨寸断的。
二百家丁敌不过他三拳两脚,几分钟的时间打翻泰半。剩下的畏惧不已,皆弃械投降。
常昆于是令他们拿住李府一应男女老幼、办公的一应小吏,一人不差,这便浩浩荡荡往县衙而走。
县令、县尉度日如年,忽闻人声鼎沸,见常昆驱赶着一帮人,将李家老小押上公堂。
县令与县尉皆大喜,浑身发抖。
常昆抱拳:“幸不辱命。”
“好!好!”县令大笑一声,惊堂木击桌:“今日一扫毒瘤,高县朗朗乾坤!”
常昆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衙门。
县令怎么判,常昆不管。总不至于把人放了。
这里面无论整治斗争、权柄争夺,还是罪孽国法,县令都不可能放过李家。必定要杀的血流成河。
他只管做事,又不喜权力,自然随便他们搞。
回到家,又继续琢磨老虎锻体功。
却有敲门声急切响起,常昆打开门,是李老头和王婆婆。
王婆婆一脸焦急:“祸事了,祸事了!”
常昆诧异:“王婆婆别急,什么祸事了?”
王婆婆道:“大丫头要吃官司了!”
常昆一愣,大丫头?王婆婆的亲孙女张大丫?
他道:“怎么吃官司了?”
王婆婆道:“大丫头做工的那家,刚被抄家了,满门被拿到县衙去了。这可怎生是好啊!连累下来大丫头该怎么办,我老婆子该怎么办啊!”
常昆愣了:“王婆婆说的不会是李家吧?”
王婆婆道:“可不是!县里最大的大户。大丫头给人家帮厨呐。”
常昆顿觉无语。
他叹了口气:“你们两位别急,我去把人要回来。”
李老头道:“能吗?”
“能。”常昆摆摆手:“您二位这里稍待,我去去就回。”
两个老人心下稍安,点点头,看见了桑树下的大老虎,立时惊的颤颤巍巍,险些昏厥过去。
常昆一看,拍额头,疏忽了。
忙道:“这老虎是我养的,您两位别怕,它不咬人。”
大虎叫了一声,点点头。
王婆婆和李老头见了,更吃惊不已。这老虎能点头啊!
常昆道:“若是怕它,先回李老头家,我把人要出来直接带过去。”
“好,好...”
两个老的忙不迭离开。
十三章 太像了
常昆没想到王婆婆亲孙女、二丫小丫的大姐张大丫,做工的人家竟然就是李家。
暗忖之前打上门去,没对女的下重手,只把些个护院、小厮揍了筋骨寸断。要不然这会儿非得抓麻不可。
至于把张大丫从衙门要出来,常昆自认一句话的事儿。
赶回县衙,正堂里面正在历数李县丞、李家的罪状。那一大摞证据,也不知要数到什么时候。
常昆把刘敢叫出来:“帮我找个叫张大丫的。是我一熟人的孙女,止在李家帮厨。我要带走。”
李家的人此时都在县衙。
刘敢一听,笑道:“小事。”
就到偏堂,对被看押起来的女眷道:“哪个是张大丫?在李家帮厨的,有人找你。”
女眷此时惶惶不安,哪里有人说话?皆瑟缩着。
刘敢皱眉:“非是拿人治罪。是要保人出去。张大丫是哪个?”
捏捏诺诺,有人说话,是个胖厨娘。
她道:“大丫不在这里。”
刘敢道:“你出来。”
胖厨娘战战兢兢出来,刘敢问她:“张大丫为何不在这里?”
胖厨娘道:“你们抓人的时候,大丫刚走。她送厨余去城南的东云寺去了。”
刘敢把胖厨娘带到常昆面前,把事儿说了。
常昆问厨娘:“说的可是真的?”
厨娘哪里不认得常昆?就是这个凶人,赤手空拳把李府家丁打垮,抄了李府,把他们拿到县衙来的。
“真的,真的!”
厨娘点头如捣蒜:“不敢欺瞒郎君。”
常昆点头:“东云寺是吧?我记得那是个废弃的寺庙。”
厨娘道:“是废弃的寺庙。庙里有些孤儿、乞丐,大丫头心善,每每送些厨余给他们吃。”
常昆心下一转,这倒也是好心了。
就点点头:“你给她打掩护?”
胖厨娘有点不好意思:“我没大丫头心好。就是看着浪费了可惜,拿去东云寺总算能救人吧。”
常昆看她真切,于是对刘敢道:“厨娘为人不错,你看着来。”
刘敢点头:“昆哥儿放心,不会恶待她。”
常昆于是离开县衙,往城南东云寺去。
东云寺是城南的一个废弃寺庙,那片算是高县县城的贫民窟,住着的都是朝不保夕的。乞丐也大多在那片活动。
并非什么好地方,常昆他们巡街都很少去。
常昆前前后后巡街时路过几回,知道东云寺地方。
不多时到了东云寺,一座不大且已坍塌了一半的寺庙。是佛寺。
常昆不待见佛寺。
看得出来,多年以前这佛寺也曾繁华。大抵大唐繁华时这里繁华,而今落寞,这里也跟着完蛋。
和尚是没有的。
走进破破烂烂的大门,常昆忽然顿足。
他抬头望着里面,忽然感到这里面有东西跟自己产生关联,隐隐有血肉相连之感。
当即走进去,见一个女孩正与几个小乞丐在倒塌的佛像下说话,周围其他的孤儿、乞丐在吃着东西。旁边还放了一个空空的木桶。
常昆已显魁梧的身子挡住了门外的阳光,那女孩立刻抬起头,见了常昆,白皙的脸蛋上平静安宁,只道:“这位大哥可是有事?”
常昆没回答,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女孩儿的手腕,手腕上有个暗金色的手镯。
“昆吾...”
常昆说出这两个字。
再看女孩的脸,隐隐有种神似的熟悉感,他脱口道:“小一?”
回去的路上,常昆没有说话。张大丫跟在他身边,也没说话。
常昆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上自己前时的神兵昆吾槊,更没想到张大丫跟张小一是如此的神似!
张大丫则仍在吃惊于李家被抄的事没回过神。这偌大的豪门,县里最具权势的李家,就这么倒下了?
常昆良久说话:“我先带你去见你祖母。”
张大丫默默的点了点头:“谢谢常大哥。”
常昆摇了摇头:“倒是害你失了工作。”
张大丫道:“我并不喜欢李家...”
又沉默了一会儿,常昆问:“不知姑娘的手镯,是哪里来的?”
张大丫一怔,看了看手腕上的暗金镯子:“婆婆说我生下来就有了。”
生下来就有了...
常昆不知是惊是喜。
他大抵已经八成确定,张大丫就是张小一。这名字,这眉宇间的神似,还有手腕上的昆吾槊,若不是小一,又是何人?
“你又来找我了...”
常昆心下一股喜意涌起来。
当即打定主意,这回去,立时跟王婆婆提亲,必须把小一再娶了不可!
正行间,忽见迎面一人匆匆走来,是个瘦高个。
还没及近,便喊道:“大丫姑娘,且莫回去!李家被抄了,速速寻个地方避一避!”
大丫一看,喜道:“是谢八哥!”
这个叫谢八哥的急匆匆走来,待看清大丫身边的常昆时,立刻驻足,警惕以对,道:“你是衙门的捕快!你来拿大丫姑娘?!”
说着就扑上来:“要拿大丫姑娘,先过我老谢这一关!”
常昆侧身避开:“你是何人?”
张大丫连忙道:“谢八哥,别动手。这位是常大哥,与我婆婆认得。”
谢八哥一个踉跄转身,站定:“岂知他不是骗你!”
又对常昆道:“大丫姑娘菩萨心肠,我老谢当初若非她给一口饭吃,早被饿死。你这捕快,若是好心则罢,若有坏心,我与你性命相搏!”
常昆听了,笑道:“也是知恩图报的。若不信我,便跟上一起罢。”
谢八哥道:“这是当然。”
前后三人,一路往李老头家走去。
谢八哥见常昆没有带着向县衙去,已信了张大丫的话,但仍不放心。
一路跟到李老头家,待见到王婆婆,他这才抱拳:“是在下有眼无珠!恕罪!”
常昆道:“你有什么罪?知恩图报甚合我脾胃。不如留下来喝一杯。”
谢八哥见常昆爽快,笑道:“不敢请也,多谢。”
大丫头完好无损的回来,王婆婆高兴的很。当即与李老头张罗着整治饭菜。大丫头厨房里帮忙。
常昆和谢八哥两个喝着小酒聊开了。
谢八哥道:“我是少有喝酒的,兜里没钱。今天沾了兄弟的光,再道声谢。”
常昆摆手:“我也这里吃白食呐。”
两个哈哈一笑。
十四章 谢八哥
谢必安,行八,熟悉的都叫他一声谢八哥。
这人也是个直肠子,甚对得常昆脾胃,言语间颇为相合,有点倾盖如故的意思。
“不曾想两班捕快里还有常兄弟这样的好汉,”他笑道:“只道捕快不良人,皆是泼皮混混,欺压良善,却是我眼皮子浅了。”
常昆笑道:“你这话也没错。做捕快的,倒真没几个好人。我常昆也算不上好人。”
正逢着王婆婆端菜出来,听到这话,不禁道:“郎君若不是好人,这世间便没几个好人了。”
又对谢八哥道:“若非昆哥儿,我老婆子怕是活不下性命哟。”
就说了早前如何帮助李老头,如何打了捕快救了她祖孙三人云云。
道:“大丫头在李家帮厨,这回李家遭殃,我生怕大丫头遭牵连。得亏有昆哥儿在,老婆子才得安心呢。”
谢八哥闻言道:“常兄弟真义士也!”
常昆道:“我哪是什么义士。寻常人家有个麻烦,我也不帮;寻常大户作个孽障,我也不管。只平生三件事看得着,一个是信义,二个是孝顺,三个便是孩童。”
“李老头兄弟之义,我甚感念,由是帮他。王长喜一帮人欺侮孩童老弱,我见不得,因此相助。除此哪里做过什么?”
谢八哥听罢,却笑道:“定得住信义、孝顺,看得着老弱妇孺,如何不是好汉?非得行侠千里,打抱万家才算好人么?可不见得。”
举起酒碗,碰了一下:“人各有道。守得住道的就是好汉。来,常兄弟,干了!”
常昆大笑一声:“说得好!”
几碗酒下肚,愈是聊的开了。
谢八哥说他经历,原本也是殷实人家,家里兄弟姐妹相亲相爱。然世事无常,遭了兵灾。军阀节度使反叛,攻城略地,害了他全家,只他一人独活。
彼时还小,几岁年纪,落到乞讨之中。吃那百家饭长大。
不久前淄青节度使作乱,叛军打到当地,兵荒马乱之下,他带着一些小乞丐逃离,辗转到了这高县落脚。
当时将饿死,遇到大丫头给口饭吃,才活下来。因此甚为感念。
如今在县中粮店当苦力,搬运工。
大丫头给两个倒酒,听谢八哥说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谢八哥挣到的钱粮,自己一粒米一个铜子儿没留。”
却是供了那些小乞丐,救人活命。
常昆道:“八哥真义士,比我强多了。”
谢八哥摆了摆手:“我只因出身如此,感同身受。常兄弟与我经历不同,各行其道,哪有强弱之分?”
便说起李家倒下的事来。
谢八哥道:“我在高县也有几个月了,深知李家树大根深,竟没想到一夕倒塌,颇令人惊奇。不知这里面,是什么道道。”
常昆道:“倒也没什么道道。说起来与兄弟我有些关联。”
就把去桑庄办案的事说了:“...王猎户也是一条好汉子。我深感其义,回头便杀了那李大户满门。”
常昆只说此事,便自顶上。道是自己杀人满门,不说他人。
“这李大户乃县中李家的旁支。我杀了李大户满门,李家必不与我干休,李县丞必寻我麻烦。我在衙门里当差也有三月,里面看的分明。高县县丞为大,李家坐地为虎,把个县令压着。”
“说是无为而治,实则不能为而已。”
“倘若李家有几分善行,未必会有此事。然李家横行县中,作恶不计其数。既如此,我饶不得他。”
“教县令、县尉看到机会。我只须动动手,李家自然倒下,没得话说。”
谢八哥听罢竖起拇指:“常兄弟有勇有谋,佩服,佩服!”
一口酒下肚,他道:“不瞒常兄弟,我也早恶了李家。若非有庙中的小兄弟们牵挂,怕也行了险招了。”
“我在高县年余,多见李家为恶。便是他家中仆役,出来也横行霸道害人不浅。李家倒下,端是活该。”
他甚为解气,大口喝酒,畅快不已。
看来干饭李家,是上下相合,乃必然,官心民心皆在这里了。
一顿饭菜下肚,吃饱喝足,谢八哥告辞:“今日得遇常兄弟,实是生平幸事。不过这酒水,还请常兄弟让我带回去一壶,庙里的些个兄弟,不能我这里大吃大喝忘了他们。”
常昆大笑:“区区酒水,只管拿。”
“多谢!”
谢八哥提了酒坛,大笑着离开了。
常昆也是舒畅,难得遇到个合脾胃的,心下高兴。
正好趁着这个劲儿,与王婆婆道:“不瞒婆婆,我第一眼看见大丫,便决定娶了她。婆婆可看得上我这个捕快不良人?”
王婆婆一怔,正见从厨房里出来,闻言羞臊不已的大丫,婆婆便笑了起来:“郎君顶天立地的人物,怎叫看不上?郎君一眼钟情我家大丫头,是丫头的福分。这事老婆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呀。”
李老头抚掌笑道:“这个好,这个好。一家人多好!”
大丫头早羞的藏进去,不敢出来了。
小李老头也傻呵呵拍手:“好,好,好。”
一片喜意欢乐。
常昆便正色道:“只消把大丫交给我常昆,必不敢亏待。”
李老头笑道:“郎君什么人物,我们能不知?我看我们这些小民,也不需恁多礼节,早寻个良辰吉日,把喜事办了。王家姐姐你看如何?”
王婆婆连连点头:“该这样,该这样。”
事,就这么定了。
常昆本想再看大丫头几眼,可大丫头藏里面不出来,徒呼奈何。眼看天色落下,常昆便告辞而去。
走了常昆。
王婆婆便笑着与李老头道:“我时常担忧,我老婆子五六十了,也不知能活几年。我若一去,丫头几个该怎么办。现在好了。昆哥儿是个好人,又有本事,靠得住。”
李老头含笑颔首:“是啊,是啊。昆哥儿是个好人物。大丫头嫁过去,不亏,不亏。”
大丫头这才摸出来,闻言跺脚:“羞死了!”
王婆婆拉过孙女儿的手:“你今年十六,该嫁人了。我不能留你做老姑娘吧?”
二丫、小丫一边笑嘻嘻:“大姐是老姑娘嘞!”
大丫头眼睛一蹬,两栗子敲过去:“再乱说仔细你们皮肉!”
十五章 县尉(五一快乐)
回到家,常昆见老虎伤势已是大好,自我恢复不错,就是被饿的嗷嗷叫,一拍脑袋才想起没给投食。可这会儿家里没的投——别说肉,粒米也无。
老虎体格庞大,一口猪想必顶不住它几天吃——这是个不小的麻烦。
常昆想了想,对低声咆哮的老虎道:“少恬噪,明天叫人给你送口猪来。”
老虎这才不叫。
晚上没睡,一直琢磨老虎锻体功,进度不错。大略三五天能出炉。
翌日早上去衙门打卡,辛正把他叫到一边。
“眼下两件事,一是处理李家。”他道:“李家州里有人,处理起来不能大张旗鼓。”
常昆道:“李家州里有人,便悄悄处置也瞒不了多久。县尉与县君对此是什么打算?”
辛正道:“我与县君效忠的是大唐,而非魏博节度使。李家则是魏博节度使的走狗。长安的天子有奋发图强之意,我与县君必尽一份心力。”
又道:“高县地势特殊,若有一支兵马驻扎于此,可以对魏博、青淄形成威胁。因此县君与我商议过后,决定派人去长安一行。”
常昆心下一转,立刻明白了辛正与县令的意图。
高县位于大河北岸,属魏博节度,又与淄青节度相邻。若长安的朝廷能派一支兵马到这里,便如钉入河北的一颗钉子,向左可以打魏博,向右可以打青淄,意义十分重大。
这里处理了李家,必恶了魏博节度使。若不引朝廷入局,县令和县尉必定扛不住。一待魏博节度使派人过来,之前所作的一切,便付诸流水。
悄悄把李家处理了,能瞒多久是多久,同时派人速去长安,请求朝廷派兵入驻。
这个办法不能说太好,但却是唯一的法子。
不能说靠常昆一个人抵住魏博节度使——便是常昆说能,县令和县尉也不会相信。而且现在常昆的修为还没有突破二阶,要说神通广大那是自欺欺人。以一人之力,的确按不住。
“是个法子。”常昆点了点头。
辛正道:“是最好的法子。”
“那第二件事呢?”常昆问。
“第二件事,扩充捕快队伍。”辛正道:“一则王长喜几人身亡,两班捕快不全。二则将临大事,也需要加强人手。”
常昆了然:“招人就是了。”
辛正点头:“抄没李家所得,县君决定拿一半出来养人。我琢磨了一下,可扩充至二百人,多了养不久。”
“二百人么,”常昆想想道:“倒也合理。多了高县的确养不起。”
辛正便道:“县令和我一致决定,让你来负责这件事,你看怎么样?”
常昆一听,乐了:“我来?”
“对。”辛正道:“拔掉李家这颗毒瘤,你出力甚大。我卸任县尉,转为县丞,这个县尉就你来做。”
常昆更乐了。没想到一转眼就要当县尉了。这事还真没想过。
他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开口就要拒绝。
辛正见状,忙道:“我知道你对富贵权势没有什么想法。可事情不能由着你。你听我说:这次你出力最多,有功当赏,若不赏,便是赏罚不明,令他人心存疑虑。眼下这个关头,正该齐心合力,一旦心疑,大祸就要临头。”
“再则,你如今年轻,自是不想那么多。可你总要娶妻,总要生子。不能总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也需要一份家业。”
听了辛正的话,常昆沉默了。
早前他反思,觉得前事就是因为牵挂太多,以致那般结局。想着若无妻妾,无田庄,脚下无根,谁能奈他何?
可昨天见了张大丫,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再娶了她。
什么无牵挂,什么什么,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小一当初跟了他,就过了一年安稳日子。他实在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而今对张大丫难道要视而不见?
这万万不能。
“也罢。”常昆道:“这事我接了。”
辛正高兴道:“这就对了。说实话,若没你在县里镇着,我与县君还真不安心。”
就道:“稍时下了任命文书,便去户曹领钱,抓紧扩充队伍。事情毕竟耽搁不得。”
常昆道:“是耽搁不得。”
不久县令到了县衙,当着所有人的面,任命辛正为县丞,常昆为县尉,一应下面的各人皆有赏赐。
任命完了,县令把常昆叫到一边:“常君与我皆大唐之臣,往后同心戮力,为大唐尽一份心力。”
为大唐尽心什么的,常昆无所谓,只点了点头:“县君说的是。”
县令道:“而今你为县尉,不能以往那般寒酸。拔掉李家你出了大力气,李家的宅子便归你。”
常昆一怔:“归我?县君,那宅子太大,我住不过来。”
县令哈哈大笑:“就没有像你这样的,好处送到嘴边都不要。李家的资财县中已尽数没收,一个空壳宅子,你不住空着给蛇虫鼠蚁住不成?”
常昆道:“县君可以住嘛。”
县令摆摆手:“我那宅子虽不及李宅大,但我住了几年早已习惯,不乐意搬。”
“那行。”常昆道:“李家的宅子十多亩,左右这次扩充人手二百,我干脆改成军营算了。”
“随你。”县君笑呵呵的。
做了县尉,便不一样了。
常昆把刘敢等人召集起来,宣布了招募扩充人手的事。
对于常昆一跃跳到县尉这个位子上的事,大抵除了张三有点小嫉妒,其他的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实在是常昆太厉害,太有本事。
如果只强那么一丁点,没得说,你常昆做得我做不得?
可强的没边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太强,只能仰望。
“老刘,你稍后带人去城门处张贴布告。”常昆安排下去:“老祁带人全城宣扬。咱们先从县城开始,若人手募不齐,再从周边村子招募。”
又道:“以后咱们不再是捕快,而是军队。这一点要说明,免得人疑虑,不愿应募。”
王虎子笑嘻嘻道:“可不。二百人呢,哪儿能是捕快嘛!”
区区一个小县,十个人是捕快,二百人就不能是捕快。
刘敢道:“应募地方在哪里?”
常昆道:“李宅。”
十六章 新宅
事情安排妥当,常昆回家一趟,即刻要搬到李宅去。左右没几件家当,早搬过去,正好募兵。
常昆收拾了几件衣服,包上仅余的几块黄金,带着老虎先去了李老头家。
李老头和王婆婆见过老虎一回,这回没那么惊吓,但也不敢近身。大丫头也吓了一跳,但见常昆,立马躲屋里去了。
止二丫、小丫,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听常昆说不咬人,竟上去逗弄,把个王婆婆李老头吓得呵斥连连。
常昆就说了正事:“因着扳倒李家我出了些力气,县君把李宅给了我。我这就要搬过去。”
又道:“那宅子太大,大半将改为军营。剩下我居住。我的意思是请你们一起去。”
李老头一听,直接道:“这个好。大丫头是要嫁了你的。你把王婆婆接过去正好照料。”
常昆道:“你们兄弟两个也去。”
“我们去作甚。”李老头连忙摇头:“我这里摊子摆着,有你的颜面在,我跟傻弟不遭欺已足矣。”
常昆见他打死不愿,便不再勉强。
就说定了,王婆婆过去,大丫二丫小丫也一起。
走前李老头说:“我查了日子,月底有一天是良辰吉日,老姐姐也知道。到时候我自上门吃你喜酒。”
常昆做事历来图个爽利,少些礼节性的东西是最好不过。与大丫头的婚事,也不讲究豪门大户的规矩,愈是简略愈是好。
这不,日子是李老头看的,王婆婆定的。月底二十七。
还有半个月。
当下这里直接搬过去。
李宅是高县第一豪宅,占地十多亩,亭台楼阁、花园假山,那是一重接着一重。李家被抄,一应财物皆被抄没,倒是家具留了不少,想是县令刻意为之,给常昆留的。
带着王婆婆,大丫、二丫、小丫在宅子里一圈转下来就到了中午。
决定将后院作为居处,其他区域东西两个偏院作为军兵营房,前庭改成校场,正厅就是办公所在。
“这后院作为居处,一应事务劳烦婆婆多担待担待。”
常昆这么说。
王婆婆连是摇头:“不可不可。”
就把大丫头拉过来:“这将是你妻,后院的事,自然该她来。”
大丫头羞的一脸通红。
常昆自无不可,笑道:“也是。”
大丫头嗯一声,低头绞手指。
常昆看她羞涩,也不多说。左右家里后院,这下便有了执掌的。
常昆放心交给大丫头,正如当初交给小一一样。
王婆婆中午做了一顿好吃的,吃饱喝足,常昆把家当黄白之物一应交给大丫头掌管。他对金钱财物一直没什么概念。
几块黄金,大几百斤;有当初屠了李大户满门搜刮来分到的那部分财物,全给大丫头处置。
大丫头渐已适应过来。两个虽还未办喜事,没有喝那杯合卺酒,却已当自己是常昆的妻了。
饭后大丫头与婆婆收拾后院。
二丫、小丫则花园里满地窜,自己玩去。
常昆跟王婆婆说一声,出门去了县衙。刘敢等人一上午早把常昆交代的事办好,正县衙里等着。
于是一路又来到李宅——现在是常宅。
一起动手,在前庭搭了桌子、台子,备了文书笔墨,募兵时由专门配给县尉的刀笔吏登记造册。
常昆带着刘敢几个左右偏院转了一圈。
常昆道:“两百人分左右两部,以左右偏院为营房。这里咱们先定好:两个百人队,老刘你先当一个。”
刘敢一听,欢喜道:“那感情好,升官了。”
常昆道:“咱们以后虽然还担着捕快的责,但已不是捕快,而是军队。这军队的规矩,与咱们捕快不同。”
于是目光落在祁六子身上:“老祁掌军法。老祁当过兵,知道里面的规矩,这样,你跟刀笔吏口述,教他把军中规矩、练兵的法子制定成册,拿来我看看。”
祁六子也升官了。
把王虎子和张三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按照常昆的初步计划,两百人分两个百人队,刘敢和所有的捕快在一队,由刘敢率领。另一队暂时按着,看看再说。
具体的训练、军规、军法,根据祁六子在军队的经历来办。常昆也不打算搞新奇。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有适应各自时代的办法,把其他时代的东西强加,生搬硬套很难玩转。
从偏院中转出,到前庭。
常昆又说:“这前庭面积很大,改成校场,平素训练之用。”
跟刘敢等人交了底,便让张三和王虎子去外面瞧着,一待有人应募,便把人领进来。
一下午,令人失望的是,只有十来个人前来应募。
这种效率,要扩满两百人,悬。
晚上吃饭喝酒,常昆问刘敢:“是我军饷开的低了,还是怎的?”
刘敢道:“军饷不低吧?”
看祁六子。
祁六子道:“不低。”
“那怎么没人来呢。”刘敢道:“要说布告,我前后两门张贴了个遍。你也带人满城敲锣打鼓。能做的可都做了。”
常昆想了想:“莫急。先看看。今天这十来人安家费可都拿到手了。回去一说,明天应该会多些。如果还不够,再想办法。”
无论做什么,兑现两个字是关键。
譬如做工的,说好的多少钱,按时按量给了,不变着法的扣,不说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东家好,怎么也不会说坏话。
按时按量的给了,人家放心,觉得有搞头,下回有工做,一句话人家就来了,给你办的妥妥贴贴。
常昆这里募兵,合格的立刻下发安家费,并预支一月军饷。一个铜子儿不少。当天十来个人,回去把事情一说,渐渐流传开来,从第二天开始,来应募的人略有递增。
当兵吃粮嘛,吃得着,不折扣,名声有了,人家自然愿意来。
不过要募齐两百人,仍然有点遥远。效率还是太低,十天半月未必募的齐。
刘敢就出了个主意。
“这段时间有不少流民涌入高县,聚集在东云寺附近。我听说辛君正头疼怎么安置他们呢。这些流民一无所有,若能给一碗当兵的饭吃,他们一定愿意来。”
十七章 流民
流民?
常昆一听,觉得是个主意。
虽说兵源的选择,历来以良家子为主,也就是有家业、无不良的百姓家庭。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良家子有要守护的目标,作战的时候战斗力往往更强更坚韧。
而流民多数家破人亡,独身一人,只为活命。没有守护的目标,一旦打起硬仗,最先想的是跑路。
这就是为什么流民起义往往多乌合之众的缘故,只能打顺风仗,打不了硬仗。
因为他们没有守护的东西了,只有自己一条命。止这条命,当然看的比什么都重。并非只剩下一条命的时候豁的出去,反而大多数人豁不出去。
当然,这样的不是没有改良的可能。给他们一个信念,帮他们安家,也可以改造成厉害的军队。但那需要时间。
然而缺点归缺点,首先还是要有人。眼下的状况是需要尽快募齐两百军兵。所以流民就流民吧,常昆认为,只要舍得鞭子、拳头,不喝兵血,勉强也能练出来。
于是道:“这样,你们几个先这里募着,我稍后去东云寺那边瞧瞧。”
之前还去过一趟,找大丫头来着,没多注意。也不知到底有多少流民,具体情况如何。
出门一路奔东云寺,路过粮店时,正看见几个人从板车上搬粮食进店,其中有谢八哥。
常昆喊了一声:“谢八哥!”
谢必安一听,扭头见是常昆,笑道:“原来是常兄弟,且稍待,等老谢我把这儿粮食搬完进去。”
他正扛着两个大麻袋,一袋二百斤,颇有一把子力气。
常昆驻足街旁等着。他看到谢必安,心想东云寺那边这位熟,正好先问问情况。
几车粮食,二三十袋,四五个人,谢必安一个人便扛了个七七八八,四百斤扛肩上脸不红气不喘,这一身气力,比寻常壮汉强的多。
谢必安来回多次,扛到剩下最后两袋时,刚把两大麻袋扔肩上,就听有人喊他。
“八哥!谢八哥!”
常昆一看,是个褴褛干瘦的小孩儿。正一脸焦急奔跑过来。
谢必安一看,驻足:“二毛子?怎么了?!”
二毛子跑过来,枯黄脸上全是汗珠,他喘了口气,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他们跟流民打起来了!大板牙要抓走小九姐姐,说要卖了她!”
谢必安一听,神色骤变,抖肩丢下麻袋,把二毛子抓起来就跑。
正好店老板出来,见了大喊:“我的粮食!”
常昆眼疾手快,双手一伸,各自拎住一袋没让掉地上。
道:“粮食在这里。”
如拎着两只鸡,给店老板把两袋粮食拎进店子里。
出来也往东云寺方向而去。
谢必安肋下夹着二毛子,一路狂奔到东云寺,见破旧的寺庙外两帮人正在对峙。他忙放下二毛子,喝道:“大板牙!”
这边的乞儿们见他来了,如有了主心骨,皆喊:“八哥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谢必安大步走进去,只见前面不远,一个身架子极高大的汉子一只手挟着个女孩儿,一只手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正来回晃悠。
他一看谢必安,不禁缩了缩脖子。挟着女孩儿的手臂,忍不住紧了紧。
“谢老八!”
他说话,咧开嘴,两颗大板牙黑黄黑黄。
“大板牙!”谢必安进前两步:“快快与我放开小九,否则今日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板牙眼睛微缩,他把刀横在小九面前:“谢老八,我知道你厉害。可今日,这娘们我要定了!”
他哈哈一笑:“桂香楼出了价钱,咱就把她卖了,吃一顿饱的。弟兄们,是不是啊!”
跟着他身后的一帮子流民起哄,都道好。
谢必安大怒:“不当人子!你们这帮混蛋,当初若非小九心善,一个个早饿死了,这里恩将仇报,我非杀了你不可!”
“杀我?”大板牙看着攥紧拳头的谢必安,嘿嘿笑道:“咱是流民,早没了生计。能吃一顿饱饭足矣,你要杀,来呀?”
他把刀子贴近女孩儿脖子:“我先杀了她,炖一锅煮了吃!”
谢必安投鼠忌器,不敢近前。
大板牙哈哈大笑:“你不是厉害吗?来呀?当初怎么揍的我,你今天再揍我一回呀?”
谢必安牙咬的嘎嘣响,身后的乞儿们皆怒吼连连,咒骂不休。
“想要回这娘们,可以。”大板牙觉得自己极已高光,嘿嘿笑道:“你自折四肢,我就放了她。”
极是恶毒。
身后乞儿们忙道:“谢八哥!”
那被挟持的姑娘喊道:“八哥,别听他的!”
谢必安深深的吸了口气:“可以。但我不信你!”
大板牙道:“人在我手里,刀在我手里,你信与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数到三,你若不自折四肢,爷爷我可就要走了。”
谢必安面无表情,右手一把抓住自己左臂,一用力,咔!
竟生生把自己左臂折断!
他一声不吭,如折的是根木头。
大板牙见状哈哈大笑,刀子挥舞,若非挟着人,怕是跳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颗石子儿呜的一下飞过来,电光火石里,大板牙的脑袋啵的爆开,红的白的,女孩儿的尖叫声霎时惊天。
谢必安见的境况,虽不明所以,却反应极快,抓住机会连忙近前,一把将小九拉扯过来。
就看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轰隆一下落在面前,拳打脚踢之间,将一帮流民全部打翻,其中半数皆被打死。
“常兄弟!”
谢必安不禁道。
常昆三拳两脚收拾了这帮流民,转身过来,目光所及,乞儿们皆躲躲闪闪,不敢正视。
他近前,道:“八哥明知这帮流民不会跟你讲信义,怎的还听他自残?这些个流民,其中半数都吃过人,已是畜牲了。”
没错,这些与谢必安对峙的流民,其中被常昆打死的,全都是吃过人的。吃过人的人,无论精神状态,还是面部、眼睛等地方的显著特征,常昆都能一眼看出来。
前时东晋,常昆见得多了。
所以全都被他打死,而没吃过人的,常昆只是打翻。
因为常昆认为,吃过人的人,便不再是人。是把人当成畜牲了,成了另外一个物种。
他这里紧赶慢赶,转过街角正看到谢必安自折手臂,便踢了颗石子儿打死了那大板牙,然后立即出手扫平了流民。
谢必安闻言道:“我知他们不讲信义。但小九是我姊妹,便只一丝机会,我也要抓住。”
常昆感叹:“八哥真好汉也。”
十八章 范七哥
谢必安的人品,已彻底得到常昆的认可。这样的人,这个世道,真的不多呀。
便抓起谢必安的断臂,帮他接上,教旁边的女孩儿拿来木板固定妥当,又以法力疗愈。
“只消三五七天,必定完好无损。”
谢必安郑重道:“多谢常兄弟。”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小九:“若非常兄弟,我今日怕是折了四肢,也难救回小九。小九,快给常兄弟磕个头。”
常昆忙拦住:“别。姑娘家家的,动不动磕什么头?我与谢八哥一见如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恁许多做甚?”
谢八哥哈哈一笑:“常兄弟说的对,是我老八矫情了!”
常昆笑道:“八哥得帮我个忙。”他指了指倒在地上哦豁连天,那些只被打翻没有吃人的流民,道:“把些个都绑起来。”
谢八哥当即教乞儿们将人都绑了,又把死了的也收尸妥当,等着埋。
就着东云寺的门槛,几个人坐着。常昆、谢必安、姑娘小九和二毛子。
便说起这回事。
大板牙这帮流民,是大约七八天前涌入高县的。当时饿的要死,小九这小姑娘见了于心不忍,就把乞儿们好不容易储藏的食物拿出来,救了大板牙他们一命。
可不曾想这些流民不感恩,缓过气来之后,反而骂骂咧咧,说给少了。还要小九拿更多食物出来。
谢必安大怒,便把他们揍了一顿。
别看大板牙身量比谢必安高大,可真不是谢必安的对手。谢必安肩扛四百斤脸不红气不喘,是天生的神力。
大板牙一帮人挨了揍,老实了不少。可并不去找活路,这几天一直靠着东云寺的乞儿们,分食乞儿们的食物为生。
可乞儿们又不是大富豪,哪那么多食物分给他们?
于是矛盾愈发尖锐。
今天谢必安去粮店做工走了,大板牙看到机会。他在县里闲逛时,知道桂香楼明码标价买女子,于是起了歹心。
小九年纪虽然不大,才十二三岁,是乞儿,但生的却挺标志。
于是就挟持了小九,要把她卖到桂香楼还钱。
其他乞儿发现的早,拦着没让走脱。又教二毛子去喊谢必安,于是就有了之前一幕。
谢必安叹道:“都是些青壮,我想着他们缓过气来,自己去找个活计,总也不至于饿死。没想到如此恶略,我真是瞎了眼啊。”
常昆摇头道:“你不知这些人里面有吃过人的吗?吃过人,便不再是人,你能有什么指望?我看那模样,怕也是流民中横行霸道惯了的畜牲。”
谢必安道:“我总以人之为人,怎么也要有底线。”
“你是心太好,把人高看了。”常昆道。
谢必安苦笑一声:“也许吧。”
又道:“只叹我范兄弟不在,否则也不会有这事。”
旁边的二毛子道:“范七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他呢。”
一直没说话的小九也轻嗯点头。
常昆心道,这谢八哥如此人物,那范七哥又有怎样德行,能让他们如此依靠?
不禁便问出声来。
随后才知道这位范七哥是怎样人物!
原来范七哥也是乞讨中出来的人物。可他比谢八哥还惨。范七哥三岁时,家里遭了洪水全没了,仅三岁便沦落至乞讨中。
可以想象,三岁的幼童,该是如何艰难凄惨。
可他挣扎着长大,而且完全没长歪。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怜悯老弱,扶助孤孺,可谓好事做尽的人物!
也因此与谢八相识,也因此聚集了这么多的乞儿。他们一路帮助了许多乞儿,等他们成年了,还尽心竭力帮着找安生的活计,甚至给帮着安家。
不知帮助了多少人,到头来他们自己却还是一只脚在乞讨中。
谢八哥说是放不下这些小乞儿。
依着他们的本事,说实话,真要愿意,无论打家劫舍的山大王,还是军中冲阵的悍将,多的不说,当个捕快混口饭吃总是绰绰有余的。
就因为放不下跟着他们的这些乞儿,自己个儿耽搁到现在。
全凭自己一双手,无论走到哪里,都走正道。帮人做工、上山打猎、扛重物、抬挑子,没沾过人一丁点便宜。
因着大河之南战乱,他们逃离烽火来到高县。经过濮州时,吃了人家一口饭,范七哥一直记着,说要十金报一饭之恩。
这几个月来,范七哥上山猎熊,扛包赚钱,总算攒够了十两金子。九天前就离开高县,去濮州报恩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若范七哥在,必不使流民胡来。
常昆听着,是心潮起伏。
这是个人物啊!
他不是封狼居胥的名将,也不是文辞风流的文豪,更不是宰执天下的高官,也许他做的事在有些人眼中显得不值一提,但他的德行,却不输任何人哪怕一丝一毫!
这是个人品顶好顶好的好汉子。
“恨不能与七哥痛饮!”
常昆发出感叹。
谢八哥笑道:“算算我范兄弟也快回来了。是时定要与常兄弟好好喝一顿。”
常昆哈哈大笑。
这里常昆下了个决定,他道:“八哥,有一件事,得跟你说道说道。”
谢八哥笑道:“只管说就是。”
常昆道:“县里决定募集两百青壮...我不跟八哥打马虎眼,是因着李家的事,县里需要扩充力量。扩充至两百人,算是军兵,非为不良人。”
“昨日已在募集,可来的人不多。有人与我建议,说东云寺这边有流民,看看是否可行。我于是计较着来这边瞧瞧。正逢八哥在粮店,心想八哥对这片熟悉,就想跟八哥打听打听。没想到发生了这事。”
顿了顿,常昆正色道:“我就问八哥有没有兴趣。我两个百人队,其中一队交给八哥,如何?”
两个百人队,一个交给刘敢,另一个之前没有决定。现在常昆已有属意,那就是谢八哥。
谢必安一听,哈哈笑道:“这是好事!我得谢谢常兄弟能想着我。百人队,那可是官儿了,我谢老八也有这一天?”
常昆道:“谢八哥可以不忙着答应。军队的事儿是厮杀,有个三长两短,未免害了八哥。”
谢必安道:“常兄弟让我做官,我高兴还来不及,可不能拒绝。当兵吃粮也是铁饭碗,我老谢无业游民一个,这难道不是好事?就是我这些小兄弟姊妹我放不下呀。”
常昆点点头。
依着谢八哥的本事,若没有这里乞儿拖累,早是家业兴旺了。一个所谓的军官位子,绝不能让谢八哥放弃自己的原则。
十九章 周全
他道:“我知道八哥牵挂着他们,放不下。我这里还有个建议。”
谢八哥一听,道:“常兄弟说来老谢我听听。”
常昆道:“我琢磨着,咱们把东云寺这片圈起来,搞个养猪的场子,叫这些兄弟姐妹有个营生,你看如何?”
谢必安一怔,道:“养猪的场子?”
犹豫道:“只怕没有销路。这开门的本钱也没有。”
常昆直道:“销路哪是问题?县里扩军二百人,不得吃肉?我家里还有个老虎,三五两天也要吃一口猪。不怕没销路,我还怕买不着猪呢。”
二百人军队消耗,这的确是个好路数。就平均二百人每天消耗一口猪,差不多一人一天一斤两斤肉,一年下来不得三四百口猪?
便削减一点,一年二百口猪,也是个大开销了。
有的搞!
“倒是个好路数。”谢必安眼睛一亮,随即也道:“就是这开门的本钱,有些麻烦。常兄弟给我两个月,我来凑钱。”
常昆笑道:“这事得捉紧,我看咱们不如合伙干。开门的本钱我出。”
谢必安一听,忙道:“不可不可。我脸皮再厚,也不敢要常兄弟出钱养我这些弟兄姐妹。”
“话不能这么说。”常昆道:“我出钱占股,也有我的一份不是?再则说了,我也要为手下军兵考量。”
常昆说服了谢必安,谢必安点头:“也罢。我就厚颜沾常兄弟的光了。不过亲兄弟明算账,这猪场,咱只要个营生,常兄弟出钱,猪场就是常兄弟的。”
“那可不行。三成足矣。我又不管事,怎么就都是我的了?”
“不行。”谢必安道:“...”
接下来推推搡搡,好半晌才把分子定了。常昆咬死了最多五成,剩下一半是谢必安他们的。
于是道:“既然说好了,咱们就甩开膀子干。八哥跟我去家一趟,取些本钱。这养猪的场子,还要八哥先开头。”
竟聊着聊着聊出了一份事业。
旁边小九和二毛子忍不住大开眼界。
正这个时候,有人大步走来,喝道:“开什么头啊?老八!”
“七哥!”
谢必安、二毛子个小九齐刷刷站了起来。
常昆一看,一条长大的汉子脚下生风,正这边走过来。
是范七哥。
谢必安刚还说他范兄弟该回来了,没想到这就到了。
果然也是一条好汉,虽然穿着简朴,但神情气度却极是坦然,行走天地之间,脚步无比的从容。
这里一见面,谢必安忙道:“七哥,你可算回来了。”
范七哥哈哈一笑:“这才不到十天,怎么,遇到什么事儿了?”
谢必安没先说事,先给介绍了常昆:“七哥,这是我常兄弟常昆!”
又给常昆道:“常兄弟,这是我范七哥范无救。”
常昆抱拳:“七哥,久仰大名!”
范七哥亲热笑道:“今日又多了一个兄弟,好得很。明日待我进山里打头老熊来,卖了钱咱们好好喝一顿!”
三个手臂相扶,哈哈大笑。
这投缘的事啊,真是没办法说。
接着便说了事儿,谢八哥从大丫头开始,说到今天。
范无救听了,又连连道谢,随即怒道:“我把个不当人子的,恩将仇报的货色,死有余辜。常兄弟杀的好!”
又道:“若非常兄弟,我范七怕是有的悔恨。请受我一拜!”
常昆忙他把扶助:“可别。七哥,既是兄弟,何谈这许多?你再客气,我可要发怒了。”
范七哥深深叹息,他点着胸口:“好,我不谢你。常兄弟,我记着心里。”
便说起军兵和猪场的事。
常昆道:“七哥八哥皆是有本事的人,依我之见,不妨都来。这里猪场建起来,让这些兄弟姐妹有了营生,七哥八哥总不会再担心什么了。”
范七哥十分欢喜:“兄弟相请,这么大的好事,我若拒绝,岂非不识好歹?常兄弟思虑周全,解了我顾虑,我得谢谢你啊!”
却一转言:“不过这分子,常昆兄弟做的不对。常兄弟七成...欸,别反对。听我老范的。行不?”
常昆争辩:“我与八哥都已说好,七哥这里变卦,实在不够兄弟。”
“你跟老八说的,我没听见。”范七哥耍赖道:“反正你占七成,干不干?”
这架势,要不干,他立刻撂挑子。
常昆无奈之极,道:“六成,行不行?”
“说多少是多少。你七成。”范七哥目光灼灼。
常昆最后实在拗不过,只能答应。心里倒琢磨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操作。
这里事情顶下,所谓雷厉风行,当下就要做。
于是范无救、谢必安两位随常昆一道,押着之前绑了的流民,到了常昆新家。将流民交给刘敢充入军中,便与两位到了屋里。
先是见了大丫头,大丫头十分惊喜,连道:“七哥!八哥!”
范、谢两位已从常昆口中得知常昆月底就要娶大丫头为妻的事,也替大丫头高兴。这里叙旧起来,说的大丫头羞涩不已。
随后常昆说出猪场的事,要大丫头拿块金子。
大丫头进屋取钱,就见老虎从屋外进来。这一看,便是两位胆子大,也不免吓了一跳。
两位才知道常昆之前说的,家里有个老虎,三五天一口猪是怎么回事。
真是个大老虎。
“常兄弟可真厉害的没边。这样的猛兽也能降伏,了不起!”
皆更佩服不已。
大丫头从屋里取了块方砖样的黄金,耀眼的很。几十斤呢,常昆将之给范七谢八,笑道:“七哥八哥,开门的本钱。”
范、谢两位看着这大块黄金,皆是无语。
“不曾想常兄弟是个大土豪!”
“养猪而已,要不得这许多黄金。只消扎个篱笆圈起来,拾掇拾掇就成。就是买猪崽要些钱而已。”
常昆道:“不但要买猪崽,还要买大猪。我家这老虎可等不到猪崽长大呀。军队很快建起来,也等不起小猪长大。”
又作了一些细节上的商议,谢、范两位才告辞离去,风风火火办猪场去了。
大丫头十分感慨:“这下好了,七哥八哥也总算有了着落了。东云寺的弟弟妹妹也有了营生了。常大哥,谢谢你。”
常昆哈哈一笑:“你都要是我的人了,谢什么谢?”
大丫头娇嗔一声,脸蛋羞红。
常昆于是道:“一应家里的事,左右我基本不管,养猪的场子,七哥八哥大抵也没有多余时间兼顾,等架子搭起来,后续具体的事儿,你看着来。”
大丫头点点头:“知道呢。”
二十章 唐帝国的烽烟
抓来的几十个流民充入军中。随后常昆让刘敢配合范七、谢八两位,将东云寺的青壮流民一网打尽,有一百多人,也全都充入军中。
一下子,两百人接近满员。
至于流民中的少数女性、老弱,则皆予猪场,教大丫头管着。
到第三天,两百人差不多齐活。
甚至还有多的,本县的一些百姓叫嚷着多募,愿意当兵。
可惜只募兵两百,多了养不起,只能散了。
关于流民的处理,县里自然是满意的。辛正还头疼怎么安排这些流民呢,没想到常昆不声不响就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范无救和谢必安是在第四天午后过来的,除了他们俩,还有十来个差不多将要成年的乞儿。范无救和谢必安教导出来的,虽是乞儿,可都不差。
也都编入军中。
登记造册完,刘敢、范无救各为百人长。
谢必安为范无救副手,张三为刘敢副手,祁六子军法官。至于下面的小军官,皆以比武较技论输赢,很快完成编制。
王虎子混了个十人长。
随即便是宣读军规。这事祁六子负责。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让军兵牢记军规。记不住的没二话,拖出去打。鞭笞,一鞭到五鞭不定。
尤其那些流民,常昆对待极其严格。
记住了军规,才会进入正式训练阶段。
这是非常正常的流程——在记忆军规的同时,只做一些列队方面的初步训练。
列队这玩意儿,是军阵的基础。在冷兵器纵横的年代,军阵是衡量一支军队是否精锐的第一标准。所以,并非如后世人胡编乱造的——古人的军队不讲阵型。
正规军都讲这个。
只有乌合之众,譬如初期的农民军、山贼匪类,没有阵型之说。
所谓令行禁止,如果连列队都不会,阵型都没有,怎么讲令行禁止?
反正吧,祁六子从军的经验——魏博节度使麾下的军队,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正规军,其训练的法子,至少常昆看不到什么大的破绽,是可以直接拿来用的。
他这里练兵如火如荼,辛正便来找他。
“昨日得到消息。”辛正说道:“继淄青节度使李纳之后,魏博田悦也叛了!”
常昆诧异:“叛了?”
辛正叹了口气:“叛了。”
他这口气,是为多灾多难的大唐帝国叹的。
大唐帝国曾经有多辉煌,此时便有多窘迫。
李隆基政策上的失误,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节度使的祸患,就是这位一手造成的。
强枝弱干,过度的信任地方将领,使之坐大。他还没死,安史之乱便来了。
安史之乱被勉强平定之后,唐帝国苟安现状,没能彻底割掉毒瘤,以招安的形式安抚了安、史麾下的河北将领,从此开始了节度使割据一方的大局面。
魏博节度使、淄青节度使等一批河北军阀,都是这么来的。
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去年病死,他儿子李纳封锁了消息,然后自领军政,待接手了淄青节度的一切权力之后,上表长安,要接替节度使之位。
长安方面不许,所以在几个月前,他起兵反叛了。
说来那些流民,还有范、谢两位,都是因着李纳反叛而流落到高县的。
眼下高县这边得到魏博节度使田悦反叛的消息的时候,魏博的叛军已经度过大河,与朝廷的军队在濮州地界打的如火如荼。
因此大河被战火封锁,使得之前县令和县尉商议的派人去长安请朝廷派兵马驻高县的计划流产。
辛正满脸愁容:“只盼魏博节度因打仗无暇顾及高县这小地方,否则难矣。”
魏博节度使田悦既已起兵跟朝廷打起来了,料来没有闲心和时间顾及理会高县这旮旯里的事。就算理会,也不会倾注多少心力。
所以辛正虽忧,忧的却是未来,眼下的外部压力不大。
暂时——至少短时间内,高县无法与朝廷取得联系。得不到外援,那么压力转到内部,常昆招募的这两百人,就是高县一段时间内唯一的依靠。
“县君的意思是,可否再多招些兵?”辛正说了来意。
常昆听了直接摇头:“高县就这么点大。两百人已经不少了。千人也养得起,但会很难。”
又道:“于我而言,千人与两百人,没有什么区别。扩军至万人还有点用处,不然两百跟两千、五千,差别不大。人多了物资消耗跟不上,难以练成精兵,一帮子乌合之众,不如专心少量精锐。”
辛正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他犹豫了一下,道:“你确定?”
常昆大笑:“我这么跟你说。若非我不能分身,便我一人也给你镇住高县。”
就昨天,常昆修为再做突破,再度进入二阶之境界。以白虎戮魔神罡为根本修炼之法,比早前以锻体功为根本法强的多。
这会儿若魏博节度使派一万两万人来,常昆也给他轻松打崩了不可。
又道:“县君与辛君只消多多注意魏博动向,若有异常,速告知我即可。”
走了辛正,常昆转身继续练兵。
大把钱撒出去,肉食粮食不缺,能吃多少是多少,狠狠的操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任凭你天生懒惰,任凭你骨瘦如柴,没事,练的起来。
如此一转眼,到了月底。
常昆娶了张大丫。
此间自无需赘言。只常昆自己感到特别有意思——分明娶张小一才多久?这又娶了她。内中着实挺奇妙,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又有个家了。
常昆于是再背上了许多牵挂。
倒是范、谢两位,逮着机会与常昆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回,算是兑现了之前说过的话。
...
因着常昆这支小军队的缘故,不少人得了实惠。譬如高县养猪的事业,渐渐就有了光明。
尤其现阶段,东云寺养猪场还没发展起来,军兵、老虎所食用的猪都得从百姓手里购买,于是刺激了百姓们的养猪情绪。
常昆也不怕百姓猪养多了没路子消耗——他这里练兵,加了一味料进去——把锻体功加进去了。
既然要练精兵,等闲操练太难。辅以功法,才是捷径。
而修炼锻体功,需要消耗大量肉食,否则跟不上精气。就是钱耗的快了些。
二一章 道长
天气愈发炎热,常昆娶了大丫头不久,次月上旬未过,桑庄有人带来消息,说鱼蕙兰请他带大虎和祁六子去一趟。
说是鱼父亡故云云。
常昆得到消息,心下感到诧异。
鱼蕙兰的父亲亡故了?
当初鱼父被李家的崽子打断双腿,的确奄奄一息。但常昆自信依法力救治痊愈绝无问题。怎么这才不到一个月,就亡故了?
早前便承诺过,若鱼蕙兰有事,可来寻他或让人带消息给他。
既然让人带了消息,常昆自然是要去的。
得瞧一眼,怎么就死了呢?
叫来祁六子,他说不去。毕竟关系不大,去不去无妨。常昆也不勉强。
跟大丫头说了一声,又交代范无救、谢必安他们照常练兵,常昆便带着老虎出发,离高县奔桑庄去。
话说老虎这段时间过的挺滋润。
三五天一口猪敞开了吃,又刚刚得了常昆改良的老虎锻体功。那状态好的,皮毛油光水滑。
常昆琢磨着不能教这畜牲太悠闲——他喜欢老虎没错,可也不是请回来当大爷的。
就给造了个鞍子,把老虎作了坐骑。
寻常的老虎自然不适为坐骑,老虎的行走、跳跃、奔跑姿态,决定了它无法载人。肩胛骨一耸一耸的,背部前后起伏如波浪,不像牛马行走奔跑时背部那么平稳。
可常昆的老虎不同,常昆自己也不同于常人。
常昆的老虎够大,耐力够长,而常昆对虎背的平稳与否也没有什么要求。就算老虎背上发地震,他一样坐得稳。
造个鞍子,往虎背上一搁,翻身坐上去,腾跃起伏如风,很快出了高县,不多时桑庄已遥遥在望。
隐约听见吹吹打打的丧乐。
桑庄的百姓对常昆和大老虎记忆犹新,见了他皆避之不及。虽平常时候多为谈资,与人吹牛如何如何,可真与常昆照了面,却是怕的很。
那李大户何其凶狠?不也被这位灭了门?
不但灭了李大户满门,自个儿还屁事儿没有。可见其厉害。
如此到了鱼家,见鱼蕙兰一身孝服立在门前。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鱼蕙兰本就生的姿容美貌,尤其那双眼睛犹如秋水。此时身穿孝服,面露哀容,更显柔弱,令人心生强烈的保护欲。
老虎见了蕙兰,大吼一声,十分高兴。
常昆翻身跃下虎背,老虎早早跑到鱼蕙兰面前,拿胡须蹭她。
鱼蕙兰泪珠儿就流下来了。
先是没了王猎户,后又没了父亲,而今鱼蕙兰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也只有这只老虎,跟她唯一亲近。
好一阵哭泣,鱼蕙兰勉强压下悲伤。
鼻子抽了几下,才与常昆行礼:“常大哥。”
常昆摆了摆手,张望了院子里一下,道:“是怎么回事?”
鱼蕙兰道:“前日爹爹在院中纳凉,正与我说话,忽然没了声息...”
原来鱼蕙兰父亲的腿早是大好痊愈,这段时间都已在做农活了。前天傍晚院子里纳凉,正说话呢,忽然没了生息。
可把鱼蕙兰吓着了。
鱼蕙兰六神无主,得亏村人帮忙,先请了大夫,大夫一看,没气了,死了。说缘由,找不出。确定并非病痛之故。
村人七嘴八舌,说这并不稀奇。有人正干农活,一头栽倒就死。有人正做家务,跌一跤没了气儿,人的死亡,就是这么玄奇。
办丧事吧。
于是请人发丧,这里也请人给常昆带话去。
鱼父停在屋里,还未入棺。常昆烧了点纸钱,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正常死亡。
倒是那个做法事的中年道士,引的常昆多看了两眼。
是个有法力的道士,虽然极浅薄,勉强入了一阶的法力层次。
这道士也在打量常昆,尤其盯着跟常昆进来的大老虎。神色非常严肃紧张,手不着痕迹的摸上了放在一边的一口木剑的剑柄。
他看不出常昆的底细,但能感受到老虎的威胁。
常昆便说话:“道长哪座仙山修行?”
道士谨慎道:“足下何以有此一问?”
常昆笑道:“道长是有法力的真修啊。”
道士一怔,这才又仔细打量常昆,恍然道:“难怪老虎成精光明真大,原来是同道中人。”
又道:“不妨交流交流?”
常昆笑道:“善。”
鱼蕙兰这时进来,老虎便凑过去跟她叙旧。常昆这里与道士到了屋后。
常昆道:“道长是真修,似这般乡间发丧,当不至于跑来做法事?”
做法事的,大多是凡俗之辈,也就是世俗道统,或者干脆是骗子。真修谁玩这个?早躲深山老林修炼去了。
道长拱了拱手:“贫道崂山灵虚,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常昆抱拳还礼:“在下常昆。”
灵虚道长道:“原来是常居士。居士既是同道中人,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足?恕贫道修为浅薄,不能知也。”
常昆道:“我是高县县尉,倒也不曾得哪门哪派的道统,算个野修吧。”
灵虚道长诧异:“不想常道友竟在公门修行。”
便道:“贫道下山游历,来到这附近,是有一桩缘分应在鱼氏蕙兰身上。”
原来是这样,常昆了然。
却问:“那鱼父之死,道长可知缘由?大半月前我还见过,怎一下子就死了?”
灵虚道长笑道:“是寿元已尽之故。”
又道:“说来奇妙,我原算到这位鱼父本该病痛而亡,没想到好生健硕。然寿元到了,无论病痛健硕,皆是要死的。”
常昆听了,心下一转,不免有点明悟。
或说若没有他常昆,鱼父恐怕还真是病痛而亡。照着当时见鱼父那皮包骨头的模样,恐怕最多也就坚持到这几天。
“寿元已尽么。”常昆点点头:“多谢道长告知。”
至于缘分什么的,常昆不问。
便又说了几句,作罢。
回到屋里,灵虚道长继续做他的法事,常昆则与鱼蕙兰说话。
“而今你父亲亡故,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鱼蕙兰道:“等葬了父亲,我便离开这里。”
说着她对常昆一礼:“多番劳烦常大哥帮我,蕙兰铭记在心。若有再见之日,定报答常大哥的恩情。”
常昆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摸了块金子按在她手中:“我也不问你离开要去何方。这点黄白之物拿着,总有用的着的地方。”
二二章 秋水崂山
老虎知蕙兰将远走,亦是分外不舍。
它自小时为蕙兰所救,一直养大,把蕙兰当母亲。虽跟了常昆,但心心念念,也是挂着蕙兰的。
现在要走,不知何时能见。它通晓人性,难免伤感。
一直蹉跎到傍晚,才依依不舍跟常昆离开桑庄。
到底不是立刻要走——鱼蕙兰这里葬了父亲,还得守孝,大抵三月。三月后才会离开。
有个寻缘份的灵虚道长在,当是不会发生什么难以预估的事的。
常昆对老虎说:“她葬了父亲还得守孝三月。你平素无事,可来看她。”
老虎这才有点精神。
回到家里差不多天刚杀黑,军兵们已归营房。常昆过去瞧了一眼,向还没休息的范无救、谢必安和刘敢、祁六子了解了今天的进度,便回到后院居处。
军兵训练已超半月,成果已渐渐体现。
精神面貌变化很大,有点军人的样子了。
至于锻体功,修炼有所得的不多。入了门的仅三人,也就范、谢二人与祁六子,其他的都还在门槛外面盘桓。
不过体能的增长已经是看得见的了。
修炼毕竟不是一回简单的事。跟各自的天赋关联甚大。即便锻体功对天赋的要求不高,但寻常普通人要入门,怎么也要两三个月。
能在半月跨进门槛的,算得上是天才人物了。
常昆也不做太高的要求——能把锻体功附带的拳法、枪术练好,战场上便可称之为一条好汉。
这拳法、枪术,是常昆从自己好几十级的克敌拳法、马槊杀法中摘要的简单招数。说简单,是跟拳意精神相提并论,只说杀伐技巧,绝对厉害。
那是常昆高屋建瓴,以杀敌数万的经验总结出来的精华。
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这些东西,都可以成为赖以维生的铁饭碗,甚至传家宝。
多的不说。
常昆回到屋里,外套脱了,大丫头给他倒了一壶茶,两个灯下坐在桌旁。
常昆把鱼蕙兰的事说了:“却是寿元已尽之故。我还道我当初救治不彻底呢。”
大丫头说:“那蕙兰姑娘如今连爹爹也没了,她只一人,该如何是好?”
说来有些担忧。
常昆笑道:“她似已有去处。说是给父亲守孝完了就离开高县。大抵别处有亲戚。”
“这样么。”大丫头放下担忧:“如此也好。”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天不亮,常昆起来,提着一条马槊在校场演武。娶了大丫头,昆吾槊便名正言顺回到常昆手中。
——却是个定情的信物。
成亲时,常昆用黄金亲手捏了只凤头钗给大丫头,大丫头则把她生来戴在手腕上的镯子给了常昆。
的确就是那条马槊。
昆吾。
因此便没有什么好猜疑的。大丫头若非小一,这昆吾槊该怎么解释呢?当初常昆把昆吾交给小一,护她安危。此槊只在小一手中。
于常昆自己而言,将昆吾交到小一手里到现在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但对昆吾槊而言,似乎过了很长时间——马槊若走的正常时间流程的话。
因着没有常昆的蕴养,这条马槊精神内敛之极。
再回到常昆手中,才又焕发锋芒。
他这里演练杀法,马槊纵横如龙,寒光四射。有范无救、谢必安先到了校场,见之皆被杀气所慑。
不久刘敢、祁六子也来了,也一旁观看,被杀气逼的不敢接近。
得亏只是演练,不曾用几分力道,只是体会精神。否则必飞沙走石不可。
一路杀法演练下来,常昆收功,见军兵已列起阵势,于是新一天的训练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都挺充实。
转眼两个多月,军队已颇有看头。
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事都已走上正轨。
县君和县尉担心的魏博节度使的威胁,果然一直不曾到来。如之前猜测那般,魏博节度使田悦忙着打仗,而且败了几场,就更加没心思管高县这犄角旮旯。
连李家在州里的大人物,也仿佛没了音讯——听说是随军跟田悦出征去了。
让县君和县尉大是松了口气。
这年月,战争一旦开始,拖拖拉拉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停下。一次战争,多场战役,再加上行军、谋划这些围绕着战争的周边因素,颇为耗时。
可以断定,在一段时间内,只要不出意外,高县不会面临来自魏博节度使的压力。
何况常昆手底下这支人马也即将练出来。
兵马光练不行,得打。所以接下来,常昆打算把高县境内的贼匪清剿一遍。一则配合县令施政安民,二则让军兵们见见血。
偶尔常昆也和老虎去一趟桑庄。老虎去看鱼蕙兰,常昆则与灵虚道长交流。
这位灵虚道长自从给鱼父发丧做了法事,便没有离开。就着王猎户的茅屋,一直留在桑庄。
也不知他与鱼蕙兰到底什么缘分。似乎这段时间在教鱼蕙兰修道。
因着这个缘故,鱼蕙兰本来即将结束守孝离开高县的计划,暂时搁置。
常昆与灵虚道长交流,很快察觉到这位道长修的竟是秋水一脉的法门。也即是说,他是鲍真人这一脉的后辈弟子,亚圣道统。
这就挺好了。
常昆对这位道长,顿时亲近了许多。
如此可推知,崂山可能是亚圣道统的门派。只是不知还有几个真修。
“想是道长要收蕙兰入门?”
常昆还是忍不住问了。
灵虚道长笑道:“她若能跨进这个门槛,那自是极好的。不过看起来悬。”
他叹了口气:“世人光顾着慕神仙,却哪知修行不易?她虽与我有那缘分,可她修行心不在焉,欸...缘分这种东西只是个引子,若引子点不燃,到头来竹篮打水还是一场空哦。”
常昆微微点头。
本来也是这个理儿。
有天赋,有机缘,是入门的前置条件。而在此之上,若要有所成就,常昆这样的挂壁不算,正常的修行中人,哪个不是年长日久苦苦勤修一心一意?
“这般人多的是。”他道。
灵虚道长深以为然:“有个叫王生的也是如此。我见他有几分机缘,有意将他引入门槛,可惜他吃不得苦。我已打算打发他下山。这次回去,传他个戏法,了了缘分。”
二三章 再入三阶
说是有个叫王生的,也是魏博这片的人。自小心慕仙人,四处访仙求道。一日灵虚道长下山游历,见他有些缘分,便于闹市中施了个借物的戏法,诱他入道。
“我于闹事中见了他,知他有些缘法。正好有个卖梨的路过,我便借梨施了个幻术。”
灵虚道长笑道:“我将一粒梨籽种于街中,须臾长成梨树开花结果。他见了幻术,果然来追我。我便引他上崂山,看他缘分几何。”
常昆闻言,觉得耳熟,却笑道:“你借了人家的梨,不知给钱了没有。”
灵虚道长哈哈大笑:“常居士真妙人也。不问王生如何,反倒盯着梨了。幻术耳。实则止借了一梨,放入他袋中两个铜子儿,那卖梨的赚了。”
常昆道:“那我便问你王生如何。”
灵虚道长笑道:“他上了崂山,我教他跟世俗道统的道士挑水打柴,熬炼体魄打磨心性。他初时还耐的住,渐渐便不耐烦。心性没磨练出来,反而心浮气躁。我估摸着这回我回去,他定会向我求法。”
说着摇头:“我见他心性飘忽,体格也孱弱,尚且入不得修行的门。给他个磨练的法子,他却不能持。可惜了他的天资、缘法。”
要说这修行啊,有缘法的没天资,有天资的没缘法。此二者皆难有成就。而有天资又有缘法的少之又少。如王生这般难得二者皆备,却没有毅力,心性飘忽的,也难怪灵虚道长摇头。
实在是可惜了。
又听他道:“说来感应鱼蕙兰这里缘法,还是因王生之故。我止算到有缘法一桩须得了结,却算不到是哪个。直到见了王生,才知高县这里鱼蕙兰。”
哦,原来还有这关联。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亚圣道统,常昆与鲍真人相交甚厚。果然一脉相承,这位灵虚道长,也是个能掐会算的。
虽然修为浅薄了些,可这掐算的本事,分明多类鲍真人也。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
便这样,日子过的倒也实在。
随着练兵进入剿匪流程,常昆渐渐放手。大抵把具体的事儿交给范、谢、刘几个。剿匪是为了让军兵见血,常昆若自己去,便失去了练兵的意义。若他出手,军兵便见不得血,匪徒全被他一个人打死。
到入秋前,高县匪患一空。
大大小小的贼匪被尽数剿灭。一时间高县竟有了些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气象。
当然,这跟县令的施政息息相关,这位县令,是有本事的。
两百军兵展现出精锐气象,给了县令、县尉许多安慰。虽然魏博节度的反噬未到,但忧患不曾消失。
早晚必来。
有这两百剿灭所有匪患的军兵,那摧枯拉朽的气势,的确很长心气儿。
常昆渐渐愈发咸鱼起来。练兵也不怎么上心了——实在是练兵到一定程度,除非历经大战,养出军魂,否则再难寸进。
而军兵锻体功的修炼更是年长日久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敦促不来。
他于是又回到当初那种状态。练武、偶或跟大丫头出去逛逛,或者去桑庄与灵虚道长交流。
倒是老虎的锻体功,进展非常不错。一举破开桎梏,晋升一阶,成为了一个妖。
外面的事,因着刻意的关注,源源不断的传到高县。
这几个月里,继淄青节度使反叛,魏博节度使加入,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路节度使与之联合,一起反叛。
长安方面自然要有反应。调集兵马、任命将官,与几路节度使大战。搞的是风风火火。
暂时节度使叛军在下风,但没看出决定性的苗头。
打仗打的厉害,便导致了许多流民产生。高县这边涌入的流民越来越多。好在几个月后的现在不比早前,不必头疼怎么安置人口,县君施政有方,人口已来者不拒。
一转眼便到了年关。
高县的百姓过了一个不错的年,至少比往年都要好。外面烽火连天,高县却像是个世外桃源。
年后开春,三月间,常昆修为再做突破。
体魄再入三阶,炼成第一缕白虎戮魔神罡。
此时常昆的修为虽不及前时巅峰,却也差不了太多。
一个问题,便到了不得不考虑的时候。
当初得回道人馈赠兽皮,悟出这门玄功,当时便可突破四阶体魄,被回道人打断,给常昆留下选择的余地。
是专走玄功体魄肉身成圣的路子,还是走更高远金丹大道的路数。
常昆当然是想走金丹大道的路数的。可法门是个问题。
玉液还丹清静经这门功法太过浅薄,青莲观想法更只是入门级养神之法。他需要厉害的法门。
当然,若能得到一门完整的金丹大道的传承法门,那就更好不过了。
可到哪儿去找法门呢?
常昆也不知道。
但心思摆在这里,常昆也惦记着。若有机会,总得是要抓住的。
这天常昆去桑庄,与灵虚道长闲谈时,道长从他腰间的乾坤袋里拿了茶叶泡上,令常昆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曾经从回道人那儿得到的葫芦。
可惜那葫芦碎了。
一时间难免有点感叹。
又有点眼热。
不禁道:“道长这乾坤袋,不知有没有多余的。若有,我愿意拿东西换。”
灵虚道长笑道:“你看上乾坤袋了?倒也是。这修行中人,没个乾坤袋傍身,总不方便。不过我这袋子是我师留给我的,多的没有。我崂山派穷的很,好东西不多。要说富裕,一个数龙宫,二个数龙虎山。你若遇到龙君、龙虎山的道友,倒是有机会求取一个。”
听灵虚道长这么一说,常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手里有一件东西,当初在张道陵镇魔封印下杀妖魔时,取回的那方大印。阳平治都功印。
这东西就是龙虎山的。
那会儿葫芦炸了,常昆抓回的东西不多,其中就有这印。
此时听说龙虎山富裕,常昆不禁心中一动。暗忖若遇到龙虎山的真修,或者找个时间上门去,把这印还给龙虎山,索要个乾坤袋不过分吧?
二四章 龙虎山张道长
常昆经常与范七、谢八喝酒,这两个最是对他脾性。偶尔刘敢、祁六子也加进来,但不及这两位与常昆亲近。
喝酒的地方,多数在常昆搬到李宅之前的老屋。那地方安静。
这天三个人又在喝酒。
大桑树下,三个人围着石桌,桌上一钵子油炸花生米、一钵子猪耳朵。三只大碗各满上,桌子底下几坛子老酒。
老虎趴在一边,树上则两个丫头正摘桑葚——算算上回,正好是去年的这个时候。
“咱们手底下弟兄,个个龙精虎猛。”范七哥干掉一碗酒,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大声道:“山贼匪类皆如割草,护卫桑梓不在话下。”
常昆道:“那是七哥八哥厉害。”
谢必安笑道:“我与七哥本来不差,何况又得了常兄弟的锻体功。一双膀子千钧神力,到了战场上,披甲顶盔,怕谁来哉?来来来,干一碗。”
喝。
一碗下去,范无救笑道:“要说勇猛,谁人及得上我常兄弟?若什么时候打起仗来,我两个怕是显不出身手,得教常兄弟抢了风头去。”
常昆大笑:“若打仗,定让七哥八哥多杀几个,我再出手。”
这里正聊的天马行空,屋外忽然有人说话:“老远闻到酒香味,把贫道酒虫馋出来了。不知可否赏我一碗酒水,解解渴?”
常昆一听,起身去开门,一边笑道:“既是酒友,只管进来痛饮。”
开门看,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道士。
道士拱拱手:“在下张颐,有礼,有礼。”
常昆还抱一拳:“我是常昆。张道长快快请进。”
是个有法力的!
常昆一眼看出来。
与灵虚道长相差仿佛的修为境界,一阶之中,还年轻,已是非常厉害了。
进了院子,先看见老虎,张颐道长脚步一顿,笑道:“竟是有个老虎。”
常昆笑道:“家养的。”
请了入座,范七、谢八也自抱拳见礼。
又拿了碗筷,给倒上好酒。张颐二话没说,先干一碗。
“哈,爽快!”
一碗酒下肚,他一脸飘飘然,十分舒泰模样。
果然是个好酒友。
“难得遇到道长这样的爽快人。”范七哥笑道:“来来来,再来一碗。”
又一碗下肚。
张颐笑道:“感谢,真个感谢。我走了一路,馋酒馋的不行。可又不愿将就。我平生只喝好酒。”
“谬赞。”常昆笑道:“我这里的酒止年份不错,算不上好酒。”
“不然。”张颐道:“于我而言,年份高的酒就是好酒。喝酒喝的是人生,有年份的酒才有人生,有时光在里面。”
“高论!”范七、谢八皆竖起大拇。
张颐对酒别有见解,那是一条一条一套一套,说的人心服口服。
“常君养个老虎,怎不给它酒喝?”张颐嚼着花生米:“我原本有一头驴,骑着一路北上,平素给它酒喝,喝了跑起来跟风一样,极是撒欢。可惜...”
他摇了摇头:“可惜我过徐州时,为避乱兵,却让流民夺了我毛驴。”
常昆道:“道长也是个真修,怎还被夺了座驾?”
张颐笑道:“我堂堂一个修行中人,怎可跟流民计较?舍一头驴儿,救几家性命,虽苦了我那驴,却也不愧心。连我钱袋也一并给了,否则我一路走来也不至于馋酒馋的厉害,实在是买不起。”
范七、谢八皆赞道:“道长高义!”
常昆笑道:“我自个儿虽不算好人,却极敬佩道长这样的人。来,喝酒。”
又应张颐道长之言,给老虎倒了一碗。老虎也有乐子,舔巴舔巴觉得有味儿,还真喝了干净。
二丫小丫下了树来,见老虎喝酒,也极是欢乐。跟老虎玩了一阵,玩着玩着爬上虎背,喊着驾出了院子,料是回大宅了。
“你看,是吧。”张颐笑道。
便说起他一路见闻。
“我从龙虎山下来,渡江北上。初时还好,可到了淮北地界,就甚为不美了。”他道:“长安的朝廷任命了几个都督,跟这里节度使你来我往,打的是好看,就是苦了百姓。”
常昆这才知道,张颐竟然是龙虎山下来的。
立时来了精神。早还想着把阳平治都功印还了龙虎山张家,索个乾坤袋来。没想到张颐道长竟就来了。
还真是称心如意。瞌睡来了有枕头。
不过这事也不急,人在面前,早晚不迟。
便听张颐道长接着说:“...倒是有个叫刘昌裔的,官品不错。打仗之余想着百姓,约束部下不使扰民。我见了他一回,有君子之风。”
又道:“这大唐还没到寿终正寝之时。这回节度使联合反叛,最多年中过后就该落幕。我来时,李纳已多次战败,田悦也败了几场,怕是不久要休战了。”
这个信息挺有用的。
常昆几个不免记在心上。
一番饮酒畅谈,直至天黑。范七、谢八告辞。明日还要训练军队。今日是休假之故,这才喝了一天。非有假时,两位都极自律。
走了范七、谢八,张颐道长这才说了话:“贫道初来,没个宿处,不知可否讨个住的地方?”
常昆笑道:“此是我老屋,平素并不住这里。道长只管住着就是。”
张颐道了声谢:“叨扰,多谢常君。”
常昆也不忙着说阳平治都功印的事,便作别,回了大宅。
张颐道长送他到门口,看他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才一笑回屋。
翌日常昆大早上起来,走了趟拳脚,演练了两路马槊杀法。军兵便已集结,进行日常训练。
县丞辛正却是来了。
“县君有事寻你。”
便叫了常昆,一路到县衙。
县令这段时间意气风发,精神头非常好。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如今施展出来,正是精神勃发。
“常县尉来了,快坐。”
入座。
县君道:“这段时间军兵的成果是看的见的。匪患全无,民心安定。皆赖县尉之功。”
常昆笑道:“可不敢当。”
县君笑着摆了摆手:“功就是功。”
又道:“不过而今的局面看似不错,实则严峻。只是没有爆发。县中治理已到了正轨,我不多说。实是魏博节度的麻烦,总要处理。”
常昆点头:“县君可是有了计较?”
县令颔首:“然。我估摸着节度使叛军已将气弱,拖不了太久必休战回军。一待田悦回军,高县就要遭殃。我的意思还是那样,早将朝廷兵马引入为上。”
常昆道:“县君所言甚是。”
县令道:“我已打听清楚,晋昌郡王曲环麾下幕府监察御史刘昌裔率偏师一支已夺濮州,其驻兵之处距离高县止三日路程。若能请得刘御史进兵高县,则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