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章 斥责
心有大爱与心坚如铁并不矛盾。
某种程度上讲,大爱者必心如铁。
雄关漫道真如铁,若心不够坚硬,如何走的这如铁一般坚硬、冰冷的雄关漫道呢?!
每一个族人,都应该怀着时刻为这个种族付出一切的心!哪怕是死!
羲如此,娲亦如此,正如大燧如此、人王如此!
常昆愈是沉默了。
他肚子里的东西,都教出去了。于是渐渐的,除了羲与娲,还有他们的母亲华,偶尔来这里看看常昆,其他人都不来了。
不是没人记着他,而是没有时间。
每个人,都在奋力拼搏。
有巢氏传来的消息,那边已经快要爆炸了。羲并不打算眼睁睁看着——但所有人都知道,并且都希望有巢氏人王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
没有办法,华胥氏的力量太过孱弱。
即便有心,也无力插手那边的事,没有法子把更多的族人从火坑里带出来。
先辈们在那边水深火热,实际是为华胥氏遮挡了所有的风暴。至今,万族,甚至连大河水族,都不太清楚华胥氏内部的蓬勃。
冰夷自从坑走了水源之后,便再不来了。大抵虽然口里说的振振有词,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而水族与华胥氏贸易之处是固定的,黑暗之中,谁也不愿意去陌生的地方。黑暗,竟也给华胥氏争取了很多好处。
这些年,华胥氏反哺有巢氏的力度在加大。人王其实也这个意思——他们那边坚持的越久,为华胥氏争取的时间越长,希望便越大。
所以需要华胥氏反哺一定的物资,以使人王手握一定的筹码,能够勉强维持那边的大框架,不至于直接崩塌。
百年以降,华胥氏发展自然是看得见的。不过在资源方面,却仍极单一。除了当初的桐木蘑菇,这些年任凭娲怎么绞尽脑汁,也只诞生出一种新资源——苔藓。
是的,苔藓。
华胥氏就靠着菇和藓,艰难发展起来。
当然,娲的制水的计划,也已实现。若非如此,羲也不会把开枝散叶的大计提上日程。
正如当初有巢氏创造了巢,可以令全族普及;现在娲也创造出了菇、藓和水源珠,得以普及全族。
只消有个太乙真仙,便可制出此珠。满足一个部落对水源的需求。
只要有了纯净的水源,有了蘑菇和苔藓,人族便不会亡!
羲有远见,这些年以多余的蘑菇和苔藓,与水族换取了许多物资。这些物资,大多不食、不能用,却都囤积着,以待天时。
比如五金,比如各种灾难前保留下来的种子、一些产出对人族有益的小生灵等等。
用羲的话讲,是未雨绸缪。
五金可以制器,用以武装族人;种子是生机、是衣食,再难也要保留着,等着灾难过去,便可以立刻撒播。
就仿佛一群蚂蚁,在这黑暗的大地上,将有用的没用的,全都储藏起来,等着用它们的时候的到来。
这天,常昆终于彻底完成了对宝船的形态的雕琢。
接下来,更精微、更繁杂的事,才刚刚起头。
却有雷泽大神来访。
这百年之中,雷泽大神从未出过雷泽。这次出来,令常昆有些好奇:“大神是静极思动了?”
雷泽大神笑道:“华胥氏生机勃勃,我甚喜之。不过有巢氏那边,却有些难以为继。我打算过去瞧瞧。”
常昆了然:“有大神前去,镇压一二,的确是好事。”
雷泽大神笑道:“倒不需我去镇压。大燧的子女没有强大起来之前,有巢氏那边无论如何都不会爆。”
常昆心下一转,不禁道:“难道还有哪位大神一直在那边看顾着?”
雷泽大神含笑不言。
常昆心下了然。
看来那些利害的大神,当是早有计较。
祂们选择了人族,自然不会看着华胥氏这里的生机被打断。
这并非一种施舍——这些大神不选择其他的种族,却独选人族,这是因为,只有人族可选。
而这些,其实都是人族自身具备的——自己争来的。
如果人族不具备某些因素,便如那万族一般,这些大神看都不会看一眼。
“我知你造宝船,可有什么困难之处?若缺了某些材料,你与我说,我去有巢氏,有机会帮你带些回来。”
常昆一听,高兴道:“还别说,我真有几个难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他道:“宝船须得具备遮蔽那黑手目光之能,这一点我有计较。但茫茫黑暗,宇宙淹没其中,船若无帆,不明方向,何以前行?”
又道:“这船造出来,是给众生用的,不是我来用。众生无你我这等神通,便须得使船有此神通。一是船帆,二是动力。我缺了这两味。本打算等把船制个大概,再出去找,既有大神帮我,我不敢拒绝。”
雷泽大神闻之,颔首:“善。这两味我记着了。若能寻着,必与你带回来。”
别了常昆,雷泽赴北而走,不多时过大河,至龙泉,见到了冰夷。
冰夷见雷泽来,不禁奇道:“你在雷泽之中百年不动,怎有心思到我这里来?”
雷泽道:“我来见你,是为训斥于你!”
冰夷怒:“你何以训斥于我!”
雷泽道:“你欺女娲年幼,坑走水源,难道我不该训斥于你?”
冰夷道:“你早不来,这时才来,嘿,你道理大!”
又道:“人族需水源,我水族亦需,更需。若无水源,水族亡矣。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
雷泽道:“正因如此,我才没有阻拦于你。也才此时来训斥你!冰夷,你为水族计,毕竟也有个原因。但我来见你,实是教你不要以坑蒙拐骗为重。华胥氏生机勃勃,此后你须得绝不能作任何坏其生机的事,否则早晚有你好看!”
又道:“女娲乃大燧之女,生而有圣德。你欺她,早晚她会寻你讨回去。我若是你,便抓紧时间与其修好,免得劫数加身,你吃不起!”
冰夷大怒:“我乃水神,天地而生。区区人族,加劫数于我?雷泽,我亦是先天道君,你敢如此欺我!”
雷泽摇摇头:“我今日来不是与你斗法来的。只是提醒你一二。冰夷,你若不悔改,早晚报应。你好自为之。”
去。
一一一章 有巢氏之难
【人族通史-卷四-一:帝使华胥十万丁面东、南开枝散叶,再续族之大计;万族动乱,人王崩,长右、毕方、穷奇等诸恶神突袭至雷泽,帝强诛之,并引骁勇至有巢,抚人心,击乱神,以身伏地,托负天下,始谓之伏羲】
【人族通史-卷四-二:皇造化菇、藓,制水,为万灵所敬仰,冠之女首,始谓之女娲;人王崩而万族乱,帝领骁勇击、抚之,皇则引华胥族人向东北渡河,于夏地立女娲氏;帝身负天下,领万灵向雷泽东南豫地,再立华胥氏。华夏始于此焉】
【人族通史-卷四-十:皇探求万灵万理之妙,得以先天造化;帝握天地自然之脉搏,得以先天八卦】
...
且不说常昆制宝船,亦不说羲、娲指引华胥氏再续人族开枝散叶之大计。
单说雷泽大神见过冰夷一面,之后向西,会过各路神魔,终至有巢氏。
于有巢氏之畔,一荒山之上,见了应龙。
应龙如石雕,身岿然而平静。见雷泽来,睁目:“你来了。”
雷泽拜道:“安居百载,见华胥氏生机勃勃,大燧之子女智慧、手段已趋完满。又有常氏在畔。我闻有巢氏境况极坏,忍不住前来看看。”
又道:“另则常氏制之宝船,缺了几味关键之物,我正好沿途寻一寻,助力一二。”
应龙微微颔首:“有巢氏境况奇差,外有浑沌等诸恶神环伺;内有万类各族争杀相食。人王已难为继也。薪火熊熊,抵不住人心绝望;心坚如铁亦当不得残酷现状。”
又道:“大燧的希望不在有巢氏,而在华胥氏。”
雷泽大神叹道:“大燧之精神,永恒不灭矣。万族得其好,却不记得希望二字,于薪火之下争杀相食,实在不堪入目。”
应龙道:“万类各族,有其优,有其缺。其优大,缺亦大。人族居之中庸,既有优,不突出;但有缺,亦不突出。太上传道人族,我等以另眼以相待,诚然如此。”
又道:“勇者嫌之鲁莽,智者嫌之诡诈,有德者过于圣母;独人族,勇者无畏无惧,智者远见卓识,有德者心怀天下。有巢氏虽乱,大局却是好的。有巢氏、大燧父子以有巢氏为过度耳!希望实在华胥氏也!”
应龙静坐于此,在有巢氏之畔,目睹百年变迁,深知万族之优劣。
有的族类勇猛无比,但缺脑子。在对敌邪祟怪物之时,固然冲锋在前,但于其内乱之时,则稍一挑拨,立时成为内乱的先锋。
有的族类智慧渊深,却拘泥于诡诈,各种挑拨离间,各种蝇营狗苟。是内部最大的隐患。
而德行深重者,却在这里面,起到的不是好的作用,反而推波助澜起到了坏处。因之德行之高,心不狠,该下狠手的不能下狠手,使动乱不绝,令人王颇为无奈。
“此处虽以人王名义为首,但万族争杀之时,人王殊无办法。只能借助天生有德者镇抚之,却也在这些天生有德的族类的干涉之下,无法快刀斩乱麻。”
譬如二族相争,镇之当以雷霆手段,将挑起事端者诛之。可往往有凤凰之裔等天生有德者插手干涉,只道是压服即可,不可擅杀。
人王没有任何法子。
于是今天斗,明天杀,今日复今日,明日再来过。动乱不绝。
应龙看的实在,心中清楚。她以身镇之此处,从不插手内乱,其实是知道大燧、有巢氏人王的心意!
大燧、人王早有远见。在接纳万族之时,就已有深谋远虑。这地方,就是个容纳一切的焦点,主要是用来吸引灾难瞩目,为另存的希望——华胥氏争取时间来的。
因人资源匮乏而动摇人心,因人心变化而纷乱不休,都是可以预计的。
但这地方,无论如何,在大燧的一对儿女尚未成长起来之前,旗帜不能倒。这面旗帜,可以吸引一切火力,把华胥氏藏在其阴影之中,令其苟着发展。
应龙以身镇之,往大了说,是助力天地抗衡黑暗侵袭,延缓天地衰变的速度;往小了说,是为有巢氏抵抗徘徊在周围的浑沌等诸邪神,既要让有巢氏吸住其目光,又要让这些邪神进不来。
雷泽心下明悟,道:“大燧远见,也不知何时就有此计略了。实在令人钦佩。”
应龙道:“大燧的智慧便如那薪火。他点燃了自己,照亮希望。在生命最后的十年里,亦不曾去看过自己妻儿一眼,可见早是心中有数。他是万族瞩目之所在,灾难瞩目之所在;他的一举一动,会被万族盯的死死的,被灾难所萦绕。他如何能去华胥氏?”
“为领袖者,实难矣!”雷泽不禁感叹:“儿女不可见,伴侣止遥遥思念,殚精竭虑,欸,欸...”
应龙道:“于事,若付之于性命,可谓之杰;若付之于一切,方可谓之雄。大燧,雄杰也!自后天初演至今,这样的人物,也不曾出过几个。”
她心下极是感叹:“若得换个好时候,我等必得一同道挚友!惜哉大燧!伟哉大燧!”
皆自感叹不已。
便道:“常氏制之宝船,必成功。太上弟子回已往天穹,有金母助之,必祈得生机。常氏所求者其一,当应在回。而另一物,则正应在这有巢氏之中。”
又道:“吾等数个纪元之计较,是早有定数。”
再道:“你既然来了,便这里随我镇压此处罢。”
雷泽应之:“善。”
正言说间,便感知到旁侧有巢氏内,又有纷争起。不知几个大罗金仙大打出手,厮杀声震天动地。
雷泽大神欲言又止。
应龙微微摇头:“你若想瞧瞧,便自瞧瞧去。但不要插手。”
顿了顿:“你自雷泽畔而来,可以去见见人王,告知他华胥氏一些事,缓解缓解人王之焦虑。朱雀每几日会来我这里一趟,凤凰之裔留在这有巢氏弊大于利,可使之往华胥氏,羲、娲必能用之。”
应龙道:“合该如此。”
却问:“不知这万族之中,有救的还有几个?”
应龙笑道:“人王会告诉你。”
一一二章 不试试怎么知道
人王有巢氏已是须发皆白。
心力交瘁矣!
他雄壮伟岸的身躯,也已有些佝偻了,仿佛一个垂垂老朽,而不是一位大罗金仙。
额间的皱纹,譬如那山川沟壑,正是这有巢氏之中,每天发生的事,都会留下这样一道痕迹。
雷泽见人王,还是那个狭窄的石屋里。
祂一路走来,这数千万里有巢氏领地,被万族分割,愈是强大种族愈是靠近中央的薪火,愈是弱小种族愈是排斥在边缘。
便为争夺靠近薪火的位子,便产生了诸多纷争。
人族以薪火之故,固然居于中央。但这几年已有族类提出异议。
而较之于人族居之质朴,人王居之狭小石屋,雷泽见到的其他族类,多已造出庞大宫殿。
这实在是没话说了。
这是不把灾难当回事么!
肆意如此浪费资源,欸!
止此走马观花,雷泽大神便已可体会到人王的艰难了。
“原来是雷泽大神。”
人王见了大神,非常高兴,与之相对而坐:“大神居于雷泽,华胥氏在雷泽之畔。不知现下境况如何?”
雷泽大神暗叹,果然,一开口问的便是这个。
雷泽正色道:“华胥氏百年来生机蓬勃。人王二孙智慧无边,大燧的希望正应在彼。我来时,人王之孙已续人族大计矣,正将十万族人开枝散叶。”
“哦!”人王面庞发光,抚掌道:“是么?!是么!就要开枝散叶啦!哈哈...好,好的很啊!”
近十年,有巢氏与华胥氏的联系越来越少。一则是有巢氏这边,人族的新生儿基本没有了——在灾难的影响下,这边的老人们已经无法诞生更多后代。
二则是随着这边境况的每况愈下,人王必须要更严密的保护华胥氏,不使华胥氏的消息为人所知。
因此近十年来,华胥氏的诸多发展,人王都已不知。
他一句一句的问,雷泽大神一句一句的答,近十年事无巨细,只要是华胥氏的事,他都问的清清楚楚。
那一个高兴啊,仿佛脸上的皱纹都少了许多。
“这么说,娲已能将水源之珠普及了。”有巢氏含笑:“若非如此,势必不能开枝散叶。”
雷泽大神道:“女娲有大智慧,大造化。诸般神妙,便我也不能为之,独她为能为之。”
人王道:“这就好啊。我每日里忧虑重重,生怕我这里不能坚持,使他们遭到牵连。如今太好了,只要能开枝散叶,我已心满意足。”
雷泽道:“万族争之以厮杀,独人王二孙、大燧儿女,眼光深远,心怀大希望。人王实不必忧虑,早晚他们能驱散黑暗,使天地重光!”
人王大笑:“我怕是看不到那一天啦。”
便转言:“常氏何如?当初他来见我,我知他满心亦为人族。”
雷泽道:“常氏之计,已有雏形。我来时见过他一面,他告知于我,那宝船还缺了两味要素。一则是帆...”
他这里说来,人王仔细倾听,最后笑了起来:“指引之帆我无能为,但另一味要素,我正好有计。有巢氏早晚必崩,我儿大燧留的这朵薪火,岂不正是那船所需之物?”
雷泽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应龙说其中一味正应在有巢氏,说的必定是这朵初火!
“齐活了!”
雷泽如是暗道。
便与人王说起凤凰之裔等诸有德者。
道:“其于有巢氏,弊大于利。不妨迁之华胥氏。”
人王闻言,思虑片刻,道:“可,但须得小心。他们留在这里,于我还有些用处。其数虽少,但个个强横;又有德,能服万族。可为我镇压骚乱。且以其圣母心,若使之至华胥氏,怕是要引华胥氏入这乱局,此非我之所愿也。”
雷泽笑道:“人王之虑,我亦思量过。我倒是认为人王多虑了。羲、娲,大燧之子!智慧高深,手段圆融。百年来,兄妹二人的智慧和手段伴随着华胥氏的成长,已趋于无暇。人王但可放心大胆将还有救的迁去华胥氏,羲、娲必定有手段令之为用。”
人王笑道:“若如此,是再好不过。但我还须思量思量。”
雷泽道:“合该如此。”
又道:“我虽不曾与羲、娲照面,但百年来每日关注。我深知二人之心,尤以羲,必不肯放弃有巢氏。他而今正在行大事,我观之,实在宏大,不知将有什么成就。一旦有所成,必来援有巢氏。”
道:“人王须得有个准备才好。”
有巢氏人王闻言,笑道:“我知他必如此。为人族之领袖者,必当如此。大神所言,我其实早有思量,也早有计略。不过还要看天时地利。”
雷泽大神道:“人王有计略便好。”
这里一番畅谈,转眼数日。得亏这几日虽骚乱不止,但有凤凰之裔等族类四处救火,没有劳烦到人王这里来。
雷泽大神告辞而去。
再至应龙处。
正见一绯衣金目的女子坐在应龙身旁,却正是朱雀神君。
各自见过,雷泽笑道:“我说没见着朱雀。”
都是老友,朱雀道:“我先前来,应龙前辈说你也来了。”
雷泽道:“我刚见完人王。”
应龙道:“怎么个说法?”
雷泽道:“事无巨细,与人王说了华胥氏之事。提议迁凤凰之裔等至华胥氏之事,人王早有考量。只是有所顾及。”
应龙笑道:“合该有所顾及。那般圣母心,不分青红皂白。若连累了华胥氏,实在是天大的罪过。”
便道:“朱雀正好在这里,不妨仔细考量考量。”
朱雀道:“此事我知之。人王其实与我说过此事。”
要说凤凰之裔,有德且具杀伐果断之心的,非朱雀莫属。余者皆多不分青红皂白的圣母。
人王知道朱雀脾性,因此与她说过此事。但朱雀亦心存疑虑——她虽是凤后裔之长,但也压不住族人的圣母心啊!
一个不慎,泄露出去,使如今已渐疯狂的万族所知,华胥氏当何去何从?
朱雀早知华胥氏——常昆伐木时,便与朱雀说过。她知道,却没有透露,便是考虑到了这些隐患。
应龙却笑道:“不试一试如何知道能不能?尔等天生有德者,若能助力华胥氏,必使华胥氏蓬勃发展。”
一一三章 魔之始
【人族通史-卷三-十七:柏皇氏子玄,炼法纳灾恶为用,王许之;将以夺浑沌、梼杌、饕餮等诸恶神之力,融于己身】
【人族通史-卷三-十二:朱雀,凤凰之裔也;谓之万族杀彼利己,寡廉鲜耻】
【人族通史-卷五-十六:极北之冥海,广大无垠焉,有神曰混鲲;混鲲,天地初辟之时所生,乃鲲鹏之祖;帝搬南山为岱岳以镇东海,诛鲲鹏者三,混鲲怒而爆之;帝逐杀之,与因因乎皆诛于南冥】
【人族通史-卷五-十九:大羿奉帝之命诛曦和十日其九,皇乃至汤谷,断扶桑,禁曦和第十子下大荒,命其永世巡天,不休】
....
迁不迁的,暂且揭过。
朱雀则道:“我至此已有百年,万族众生之象,种种变化皆在眼中。灾难之中,心最易变,心灵缺陷被放大到极致。便人族,也有那向灾难妥协的,更遑论他族。时至今日,若要作一个总结,便只剩下八个字。”
祂轻叹一声:“杀彼利己,寡廉鲜耻。”
又叹一声:“想那万族众生,多也是自后天初演至今,历经数个大道纪元,平素也自诩文明。如今方知,果然皮表功夫,不值一提。”
雷泽于此,并未有多少体会。祂在雷泽之中,眼中看到的是华胥氏。华胥氏是生机勃勃,昂扬向上。全然自不似这里境况。
应龙则道:“总算人族不曾令我失望。虽有妥协者,但亦可理解。总不曾自相残杀。”
朱雀道:“有人王在。若得一日,人王不在了,怕便是没人能压住有巢氏内部人族的分歧了。”
“人族自有存续的道理,大燧之子女,自当接过人王之责。并且当能做的更好。”应龙道。
雷泽深以为然:“人王、大燧将灾难的峰头按下去,接下来大燧之子女,行事便顺畅许多。”
“有巢氏这边...总不能全都埋葬吧?”朱雀道。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应龙面目淡漠。
雷泽道:“只怕羲、娲不肯放手。”
“不肯放手有不肯放手的解决办法。”应龙道:“我们应该相信他们。”
朱雀摇头:“此处尚有可解救者,不可全然放弃。人族亦在寻求另外的出路。前日不久,人王问我,可有法子纳灾为利。我十分诧异,人王便谓我:抗击灾难极是艰难,百年以降,许多族人已经坚持不住。那么,是否可以利用灾难?”
“利用?”雷泽惊奇。
应龙笑道:“我知人王之意。前不久我观人族之炁,看出了一些苗头。是有人准备以黑暗邪祟炼法,以增战力么。”
朱雀道:“然。已有激进者,纳黑暗邪祟之力修行。我不知这是好是坏。黑暗邪祟的力量太过邪门,纳之为用,便譬如食毒物,早晚必遭其害。”
又道:“我仔细观察过这等人物,以黑暗邪祟力量修行,产生了极大的变化,躯体的变化倒也不算什么,左右奇形怪状而已。大荒万族,奇形怪状者不计其数。但其心性的变化,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他们变得异常极端——易怒,而且一动手就要分生死。在这副面孔之下,他们却坚定的认为自己坚持着某种原则。这与不分青红皂白的圣母心是对立极端面。”
“这主要发生在人族内部。在妥协者被驱逐之后,这一派激进者又冒出来了。人王默许了他们的存在。”
应龙微微颔首:“人族需要力量。”
纳邪祟以修行,其中的隐患,谁人不知?以人王的智慧,自然知道其害。但还是默许了,因为局势越来越差。
万族如今争杀不休,以彼此为食物。人族只因薪火之故,为万族所顾及,尚未直受其害。但趋势是这样的——早晚必受其害。
而以人族底蕴,在万族之中,不过中等。一旦到了那样的境况,万族再不以薪火高看人族一眼的时候,有巢氏这里的人族,便要为万族所食。
只有增进力量,才能抵抗。
在黑暗邪祟淹没宇宙的大环境下,天地元炁被污染,无法修行。要增进力量,只有利用黑暗邪祟。
所以应龙十分理解人王的心意。
“魔之一字,由此而始。”祂道:“这是定数,是必然。”
魔,不是力量的变化,而是心性的变化。
大荒万族,什么样的力量形式没有?诡谲的、凶恶的、玄奇的,数都数不过来。与邪祟相仿佛的形式,也不在少数。
但能使人心性变化如此剧烈,如此极端的,却没有。
“定数...”朱雀无言,良久方道:“可若所有生灵都变成这般,这...”
应龙道:“若有一日,天地得以重光,这魔的手段,自然会被压下去。若天地不能重光,魔又何妨?”
皆默然。
又道:“你在有巢氏内观之,我在畔观之。你未尝比我观的透彻。这魔的法子,我思量着,其根底,便如人王所言,纳黑暗邪祟为用。理念是以魔制魔。”
“若能出个厉害人物,将这天地间的黑暗邪祟尽数纳取之,对于大局而言,利乎?害乎?”
这么一想,倒也未尝不是另外一条路子。
灾难厉害,那好,我不跟你直接反抗,我反倒拿来用。终极目标,是把灾难掌握在手中。听话的灾难,便也不是灾难了。
当然,应龙最是清楚,这个目标,大抵是不能达成的。灾难幕后的存在是什么,祂知道。那是无法战胜的存在。
但魔的路数,在灾难中,是必然会形成的。便不能利用这条路线,把灾难全部掌握,只要能掌握个三两分,其实也大有利处。
但同时,这里三位,都知道。利用黑暗邪祟,利用的越多,越深,便愈趋近于黑暗邪祟的本质。心性将会朝着那幕后的存在无限靠拢。
所以到底是好是坏,是否能冒出这样的人物,可以大规模的利用黑暗邪祟。他是与幕后的存在争夺黑暗邪祟,心向这头;还是靠拢幕后的存在,为其爪牙,与这头作对,那就不好说了。
一一四章 心中有明悟
陆陆续续,以朱雀为首,先有凤凰之裔,后有青丘狐的遗孤,及草木精灵之属数万,至雷泽畔,从华胥氏。
或以与邪祟怪物作战而死、或以族类争杀而死为名,金蝉脱壳而走。
此间皆有人王手段,避过万族耳目,以保华胥氏之安危。
凤凰之裔只有十余数,乃朱雀甄选。余者留有巢氏。青丘狐族因族类斗杀而灭,遗孤不出双手之数。其灭族之因与人族有些关联,人王不忍其族灭,将其遗孤亦送来华胥。
至于草木精灵之属,实是最为艰难——草木精灵多性喜安静,不擅争斗。虽数量颇多,却为万族之食,除一些凶恶者,譬如以生灵为的草木精灵,余者在万族相杀之中,沦为食粮。
草木精灵多食天地之炁以生,大环境的影响对他们来说最为直接。这也是其生存艰难的一个重要因素。
比起肉食者,草木精灵只能瑟瑟发抖。
女娲对草木精灵的到来,极是欢迎。她觉着可以从这些草木精灵身上得到启发,创造出更多的可以当作食物的新物种,或者从桐木菇和苔藓之中,培养出一些草木精灵来,以之促使菇、藓的产量、增进其优越性等等。
而对凤凰之裔的安排,羲大抵是早有计略——他将凤凰之裔、随同凤凰之裔而来的其他天生有德者分化出去——与华胥氏开枝散叶的大计结合起来。
为每一支出去开枝散叶的部落,增派一位有德者。
除朱雀,余者皆不使之留在华胥氏中。
说白了,就是给这些怀着圣母心的存在,分派任务,让他们闲不下来。闲不下来,就没时间多想,满腹精力投入到华胥氏开枝散叶的大计之中。
若留在华胥氏,晓得了华胥氏现在的发展,必定想到有巢氏的艰难。必叨叨絮絮,用各种大义,迫使华胥氏过早的介入有巢氏的乱局之中。
所以有的时候,好心能办坏事。
常昆终于在时隔百年之后,再次见到朱雀。
这会儿,常昆正在祭炼宝船。
他盘膝而坐,一捧玄光托起宝船,道妙于其中升降纵横,在宝船上烙印出一道道玄之又玄的云纹。
朱雀与之相对而坐。
道:“百年不见,这船将以成型。”
常昆一边祭炼,一边摇头:“这才到哪儿?刚起个头而已。这船要面对的是什么,你知我知。品级不足,哪能避过?”
朱雀思忖道:“你没想过找几个道友一起祭炼?”
常昆叹了口气:“此间...并非三言两语之事啊。这宝船,独我能造,他人不能造。谁都不能插手,否则必事败矣。”
朱雀无言。
良久道:“当初你承诺为桐木之灵寻个出身,而今若何?”
常昆笑道:“我一言既出,从不食之。说了为祂寻个出身,便定要寻个出身。但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投生倒是简单,但投生下来要面对的境况,与之前何异?我拿了祂躯干炼宝,总须得不能害了祂。”
朱雀道:“信人也。”
常昆道:“无他,原则而已。”
道:“暂时不急。看看再说。等大燧的儿女有扭转乾坤的能耐时,我再帮桐木投生。”
按着常昆所想,桐木献出躯干,本已是大恩。一旦常昆这里炼出宝船,于人族而言,意义重大。
若得了祂这样的好处,还在这样的时候把祂投生人族,让祂再效死力,常昆觉着这不大厚道。
他想着,等时局有所好转,看得到希望的时候,再让桐木之灵投生。
朱雀极是欢喜,与常昆说了很多。
主要说的是有巢氏那边的境况。
常昆默然倾听,心下极是郁郁。
他只觉自己无力,什么都做不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实在不知道除了把宝船制出来,还能作什么。
难道要跑到有巢氏去,把已渐疯狂的万族杀个精光不成?
坏了大燧与有巢氏人王的大计该怎么办?
从朱雀零散的言语中,常昆知道了有巢氏现在的意义——纳万族,集结力量,既然不能打碎灾难,那就吸引灾难罢。
——让灾难垂青有巢氏,而真正的希望,则转移到华胥氏。
现在跑过去,把万族搞定,那么失去了有巢氏的火力吸引,华胥氏便藏不住,进而取代有巢氏,成为灾难的新焦点。
可现在,华胥氏还承受不起这样的重担。
何况常昆便是再自负,也不敢说能把万族料理通透。这些族类的背后,未尝没有几个先天道君。而且万族生来各具玄妙,说不得常昆跑过去,没把万族料理了,反而被料理的明明白白,那就好玩了。
再则,重要的事,是制宝船。这才是意义之所在。而不是去杀谁打谁。真要打打杀杀,也是去找邪祟怪物、灾兽,而不是把矛头对准万族。
常昆心里非常清明。
这百年来,常昆炮制桐木,在这个过程中,一遍又一遍的认知自身,时时自省,道心愈发澄澈,渐渐已明悟了一些东西。
雕琢桐木宝船,其实就是在雕琢自己。
使信念愈发坚顾,使心灵愈发刚强。
他知道自己要作什么,该作什么,知道什么急,什么缓。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便问朱雀:“前时雷泽大神来,说要去有巢氏,你可见过了?”
朱雀笑道:“见过了。雷泽大神而今于有巢氏之畔,伴着应龙身侧呢。”
应龙?
常昆一怔,随即心中更多恍悟。
“应龙...在守护有巢氏?”
“应龙在守护大荒。”朱雀道:“有巢氏是大荒众生存身之处。”
常昆了然。
而今邪祟汹汹,常昆这段时间,每每都不得不分身,为华胥氏除掉许多侵害。更遑论作为焦点的有巢氏。
真正的灾难,必定环伺在有巢氏之畔。若无应龙镇压,以有巢氏内如今的境况,万族撕裂,争相厮杀,早被邪祟灾兽趁机灭了!
“...你来的实在是个时候。”常昆转言:“我将闭关炼制此船,渐渐无法分心。大燧的儿女尚未彻底成长起来,面对四方黑暗中的邪祟,我怕他们难以抵御。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又道:“大河水神冰夷与华胥氏已生龃龉,冰夷未尝不会施手段绊羲、娲之手脚。你是凤凰之子,当可阻之。”
一一五章 闭关
【人族通史-卷五-八:华胥开枝散叶,衍华、夏、东夷等诸部,帝为共主,分合之立四时五行诸部于九方,卫大荒】
【人族通史-卷五-一:有巢氏崩,万族哀嚎;神魔厮杀于天,震裂寰宇;帝负桐木之舟载万灵,皇于舟前持幡指引方向】
【人族通史-卷四-三六:天地震动,有大恐怖,诸神魔不能当,乃告于天;大道感应,降下化身,为天帝】
【人族通史-卷五-十五:皇擒冰夷于天帝之前,夺神;乃命五行水部共工氏代之,为水神】
...
宝船的制造进入关键时候,常昆不能分心。因此将要闭关,全身心投入其中。其实早该闭关了,但华胥氏而今力量不足,常昆害怕自己闭关之后,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悔之莫及。
别看华胥氏蒸蒸日上,但大环境是越来越坏。
尤以雷泽离去之后,少了祂的镇压,雷泽附近的邪祟怪物是越来越张狂。其中厉害的,常昆不得不暗中出手,将之诛灭,以防侵害华胥氏。
更要时刻关注着羲、女娲的安危——尤其是羲,他经常外出。
这使得常昆无法全力祭炼宝船。
现在好了。
朱雀来了。
“不消说,我自然要护着他们。”
朱雀如是道:“羲、娲,寄托希望之所在。黑暗深沉,我无能为。必然要保着有能为的。”
常昆道:“你是凤凰之后,又是先天道君。你完全可以离开大荒,去那混沌虚空。羲、娲既是希望之所在,更是危机环绕。我是人族,自当竭尽全力,而你不是...”
朱雀失笑摇头:“便如那胆小如鼠之辈,早早逃离,去了混沌虚空。说是得了生机,跳出灾难,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真宇之灾不解开,祂们又能逃到哪里去?混沌虚空又如何?一旦真宇沦陷,混沌虚空难道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真宇,乃大道演完先天,于后天之中,演化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可谓之嫡系、诸世之根源、一切后天存在的根本之所在。
一旦真宇完蛋,混沌虚空也要跟着完蛋。
那些在灾难之初便逃离真宇的神魔,其逃离,也不过是暂时的。并非永久。真宇一旦沦陷,混沌虚空立时也要完蛋,他们接下来还能逃到哪里去?
“此非独人族之事,亦不止大荒万族众生之事,神魔亦在其中。”朱雀道:“我既在其中,自然要作该做的事。”
常昆微微颔首:“那便劳烦仔细看顾着。”
朱雀道:“应有之理而已。”
道:“冰夷之事,我已听雷泽说过。稍后我自去龙泉一趟,警之一二。自当竭力摒除不利因素。”
“善。”常昆点头。
这里走了朱雀,不久,女娲却是来了。
从她还小的时候,她的变化,从一个小姑娘,到现在成为气度俨然、锋芒毕露的‘女娲’,常昆都看在眼里。
大罗金仙了。
这实在是难得的很。
常昆知道,伏羲是苍龙投生降世,而女娲,则不是任何一个神魔真灵投生而来。从里到外,彻头彻尾,都是纯粹的人族!
或是大道降下的天运,诞生出这样一位女神来!
是大燧点燃的希望之寄托!
“我听朱雀说你要闭关了?”
女娲直接问道。
常昆盘膝,安静的坐着,闻言笑道:“我制宝船,已入关键。之前害怕闭关了,你们有个意外,我不心安。现在朱雀来了,有祂看着,我自放心。正好全心全意,早些把这船制出来。”
女娲轻叹一声:“大抵要多少时日?”
常昆摇头道:“不好说。千年万年,亦是等闲。”
女娲道:“你这一闭关,我便少了问计的。”
常昆大笑:“我知道的,你和你兄长早给我榨干了,还问个什么计?”
女娲笑起来:“只是觉着不习惯。我每每有疑虑、不解之时,都来你这里。你突然要闭关,实在教我不甚爽利。”
常昆道:“偌大的华胥氏,你事儿可不少。这真宇广袤,灾难覆压,你和羲就要承担起来。以后怕也没多少时间到我这里来。”
顿了顿,道:“你兄妹二人生而神圣,有大智慧。遇到任何问题,我们这些人没有解决的办法,你们一定会有。我希望当我出关之时,能看到更好的局面,娲,你要更加费心啊。”
又道:“羲又出去绘制天地去了罢?教他以安全为重。”
女娲默默的点了点头。
走了女娲,不久华又来了。
等走了华,常昆静坐三日,定了心凝了神,这才封闭了茅庐,满身心投入到了宝船的祭炼之中。
...
朱雀果如所言,前往龙泉警告冰夷。
龙泉愈是广大了。冰夷将那最初的水源珠子祭炼的更加强大,为大河水族提供了一片纯净的生养之处。
早前雷泽训斥了祂一顿,冰夷心中极是不爽利。但不敢不听。
祂与雷泽大神算是邻居,虽然交情一般,但知之甚深。这雷泽大神朋友不多,但极有质量。
与好些位先天道祖都是至交。
雷泽的话,或许严厉,但必定隐含着某些不得不听的道理。
冰夷虽然心下恼怒,却也安静下来。
这回朱雀再至,见面时,冰夷非常高兴。祂与凤、凰没有什么交情,但凤凰之尊,这天地之间,首屈一指。朱雀为凤凰之后,一则的确不能怠慢,二则拉上交情肯定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何况朱雀也是先天道君!
修为并不比冰夷差多少。
笑道:“不想朱雀来访,真是蓬荜生辉。”
忙令左右水族奉上各种水产招待。
朱雀道:“倒也不必忙碌。我来此,就几句话,说过就走。”
冰夷一怔:“哦?”
朱雀道:“我知你与华胥氏生了些龃龉,但华胥氏,尤以大燧子女,你切不可招惹触犯!”
冰夷一听,立时怒了!
祂本因雷泽来训斥祂,就已非常恼怒。但还压得住。现在朱雀又来!
这是什么意思?!
喝道:“怎的?!我招惹触犯了如何?!”
朱雀绯红的眉一耸:“那便要教你一个好看!”
朱雀是凤凰后裔之中,少有的杀伐决断、性烈刚强者。若换个另外的青鸾、火凤来,必轻声细语。可朱雀决然不会。
一一六章 做过一场
“教我好看?!”
冰夷怒而厉指朱雀:“朱雀,你不过凤凰之后,也敢与我如此放肆?!论辈分,我与凤凰同辈,论修为,你亦不及我,你哪里来的胆子!”
朱雀绯红的眉毛跳动,金灿灿的眼睛里火光吞吐:“我与你说实话,你要与我论辈分论修为?冰夷,你后天初演时所生,而今也不过是先天道君!我亦是先天道君,能差了你几分?!”
“好个小辈!”
冰夷长身而起:“雷泽来斥责我,我忍了,你又来,莫非当我泥捏的不成?好的很!尔等如此,我反倒不教你如愿!怎的?我偏要与华胥氏作对,偏要招惹那两兄妹,你待如何?!”
“那就做过一场!”
朱雀干脆利落!
...
羲正在雷泽之东绘制天地。他把握天地的脉络,自然的真理,心中有大宏图。正观测绘制之时,忽然感到西北方向一阵阵炽热的气机,仿佛瞬间炸开的太阳,黑暗中虽然看不到一点光,气机却恢弘伟岸之极!
这热力凝聚无比,除了能从蓬勃浩荡的气机之中察觉,却于天地没有丝毫损伤。
继而,天边山呼海啸,仿佛通天彻地的浪潮,掀起巨大的波涛!水声隆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乃大道真意所化,如先前热力一般,可感应而不可见。
二者碰撞,仿佛两条顶天立地的大道交缠,诸般玄妙,先天后天,令人目不暇接。羲感应出神,一边疑惑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竭力感应着二者交锋迸发的大道玄妙,以纳为己用。
这等气机乍现,只是一瞬。紧接着,便消失于无。
羲知道,这交锋的二者,已进入先天层面,不显于后天之中了。
这令羲略感遗憾——他才大罗金仙,没有达到先天层次,无法感应到这二者之间最激烈、最强横的碰撞。
先天道君,是步入先天大道层次的伟大者。这等存在之间的交锋,决定胜负的,必定在先天之中,而非后天之中。
也就常昆闭了死关,封闭了自己对外界的一切感应,否则必定会发出一些感叹。
他与冰夷交过一手——虽因常昆自己没有进入先天层次,交手之时,显化在后天之中。但当时那一瞬间,常昆其实遭到了来自先天层面的打击,虽然能应付,但真身无法进入先天层面进行反击。
得亏常昆比较特殊,他的力量,能从后天延申到先天。虽然自己进不去,但自己打出的力量,在后天之中爆发过后,能达至先天,才能击退冰夷。
否则换个大罗金仙来,面对先天道君,只有挨打的份。
大罗金仙之下的,便譬如河中的鱼,大罗金仙便譬如河岸上的渔夫,而先天道君则是站在更高处的天空中,撒播光芒照耀世间的日月。
面对岸上的渔夫,河中的鱼儿只能被动承受其打捞;面对天空中照耀的日月,渔夫也只能任凭其光芒的照耀。
就像拿着一把刀,对着空气来来回回的捅,什么都捅不到。
因为对后天而言,先天是另一个层次;后天看不到先天,摸不到先天,任何行为都影响不到先天。
先天道君之间的交锋,是看不到的,摸不到的。
但却能影响到后天的一切——紧接着,这淹没在黑暗中的天地,轻轻的颤抖起来。
诸般后天大道,构筑这片天地的基石,因为先天道君在先天层次的交锋,而受到影响,开始被动的承接法则余波、保持天地的稳定。
不过天地动摇,也只一瞬。
随即便安静下来。
这预示着,二者之间的交锋,投射在后天阶段,已是完结。
龙泉,冰夷显化于水府之中,而朱雀显化在龙泉之上。二者隔着洪波汹涌的龙泉对视了一眼,朱雀转身就走,冰夷也没追。
二者交手,在后天显化只是一瞬,但在先天之中,祂两位是来来回回,斗了个结实。
朱雀稍逊一筹。
但冰夷亦不能全胜朱雀,于是二者罢手。
朱雀这会儿,回味过来,自己这次,怕是作的有些差了——雷泽才训斥了冰夷不久,她又来警告,冰夷又不是泥捏的,怎能没有火气?
“鲁莽了...”朱雀回华胥氏,心中暗暗盘算:“有雷泽训斥,冰夷本已安静下来,我这里却是给祂添了一把火,反倒办了坏事。”
祂自省道:“我这性子...”
这事,其实连常昆自己也没想到——因为常昆也是这样的性子。
所以他提醒此事时,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说的。
而朱雀也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做的。
现在弄巧成拙了。
不过问题说来,倒也不大。冰夷虽然稍胜朱雀一筹,但也不能把朱雀压着打。二者之间,是能够对抗的。
也就是说,虽然坏了事,但冰夷却也没办法在与朱雀的对抗之余,对华胥氏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所以冰夷这里稍一思忖,唤来左右,道:“华胥氏欺我太甚,须得给他个教训。不过我大河水族而今有赖于华胥氏的一些物资,尚且不能撕破脸皮,便在物资交换之中,给卡他一卡...”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为难华胥氏。
便作些小动作,恶心恶心。
说来上不得台面。
这种小动作,之前就有了。只是比较收敛,现在就是说,要搞的更恶劣一些。
于是很快,守着部落的女娲便感受到了这种恶心。
“水族恶劣之极,我华胥氏将水族需要的东西足额送去,水族却这么搞,这是在恶心我么?实在不当人子!”
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水族把与华胥氏交换的资源,分散到百八十个地方,要人族自己去取!
但又不得不忍。
华胥氏的大计,要囤积足够多的物资。而水族是一大来源。
在还没有囤积到足够的物资之前,这种资源交换,是不可能断开的。断开了,华胥氏反倒吃亏。
华道:“水族的小动作一直不断,倒也在预料之中。”
女娲道:“早前骗走了我水源珠,这里又跟我搞出这样的恶心事,冰夷殊为可恶!早晚找祂一一还来!”
华笑道:“这事的确可恶。物资分散在百余处,我须得分出百余支队伍去接收。如此,一则麻烦,二则有安全隐患。不过回头想想,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正好拿来练兵。”
一一七章 乾坤鼎
【人族通史-列传-泰皇篇:人族立于天地之间,而人王最贵;泰皇者,太昊也,伏羲也;羲为共主,伏地托负苍生,是为伏羲;众生敬之胜于昊阳,是为太昊;羲生而神圣,有通天之智;观天之道,尽乎先后天,立先天八卦;破灾劫、镇寰宇,神威无量;负众生,诛邪魔,圣德无疆】
【人族通史-列传-娲皇篇:娲皇者,女娲氏也;女娲氏生有圣德,极尽造化之能事;造衣食,托希望,背负苍生,德被万灵;共所敬仰,敬之为皇】
【人族通史-列传-大燧篇:大燧,有巢氏之子;大德大毅,无畏无惧;传承薪火、托负苍生;纳万族、结神魔,鞠躬尽瘁;泰皇、娲皇,皆为其子;诸世人族,皆为其孙;众望之所归,唯一之希望,皆敬之大,称大燧】
......
冰夷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但的确恶心的紧。
黑暗淹没寰宇,出行自是不便。若是熟悉的路数还则罢了,若是陌生路数,遇到邪祟怪物便是必然。
将许多物资分散百余处,华胥氏的战士便须得分出百余支前去接收,自然会遇到种种危机。
不过任何事都有两面。
害处看得见,利处则也要分辨出来。
而今华胥氏渐已壮大,灾后已有五代人,前三代已具备抗击灾难的力量。正好这里,作为正式与灾难接战的前奏,也算是磨砺了。
如华所言,练兵而已。
在这样的灾难之中,每一个族人,都不可能是温室里的花朵。温室里的花朵无法生存。要生存,要拿命去拼。而不是窝在部落里,整天训练、修行。
女娲深以为然:“哥哥这次出去前,与我说过此事。我本有些犹豫。灾后诞生的族人们虽已具备一定的力量,但我仍觉不足。且部落的兵甲铸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我原想等我将兵甲铸造之法再进一步,从而制出更强大的兵甲,以之武装族人,增进生存能力,现在看来,是等不下去了。”
要说这兵甲什么的,说来其实与常昆关系很大。
本来在大荒之中,万族生灵真正依仗的,是他们生而具备的强大体魄。无论人族还是他族,基本上能有一口兵器足矣,而且还是非常粗糙的兵器,大抵是用来打猎什么的。
要厮杀,多是用生而有之的神通、天赋。
在这个时代,成体系的修行之法,尚未普及。自然的,如炼器这一类的路数,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除了厉害的神魔,伴生的一些物件之外,少有听说过有什么法宝神兵之类的东西。
常昆制宝船,羲、娲兄妹二人旁观之,又与常昆多有交流。他们智慧深远,将从常昆这里得到的零零散散的东西加以体悟、完善,渐渐形成了有迹可循的体系。
譬如修炼的法门——女娲创造了属于的自己的法门,并把它传给了部落的族人;羲也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法门,同样把它传了下去。
灾后出生的族人们,多是修炼的羲和娲传下的东西。
当然,因为体系刚刚形成,并非完美无缺,因此在羲和娲传下的法门的基础上,族人们根据自身的具体情况,加以改易,形成自己的法门。
一个完美的东西,是难以发散的。因为没有了发散的余地。
只有不完美,才有进步的可能,才有发散的余地。
只要主干有足够高的立意,那么无论向哪个方向发散,都是可以的。
至于炼器的法子,女娲也已创造出来,只是尚未精微——不是不够高深,对于集体来说,高深的不重要,普及才重要。
因为需要武装许许多多的族人,需要的兵甲以十万计,不是一件两件的问题。
跟着女娲学习炼器路数的族人不在少数,但时间太短,钻研的还不够精深,暂时只能制一些生活相关的器物。
女娲也没有法子。她自己修为突突突的飞升,可族人们没有她与羲那样的天分。他们两兄妹能在百年内成就大罗,而灾后出生的族人们,连太乙真仙都屈指可数。大多数还在真仙境界晃荡。
这也是羲之前提起这事时,女娲的犹豫之所在。
她觉得,族人们还不够强。
但现在没法子了。
好在女娲其实早有提备——她为了能炼制出成批成批的兵甲,绞尽脑汁,想了个法子。这法子,灵感源自于常昆。
常昆曾跟她说起过一些关于工厂、流水线之类的玩意儿。
她则更进一步——女娲炼制了一座大鼎,她意图将这座鼎炼成一个可以大批量炼制兵甲器物的母器。
也就是说,将原材料投入这座鼎中,这座鼎便可以成批成批的吐出形制一样、品质一样的兵甲器物来!
兄妹两个曾经就抗击灾难进行过深刻的探讨。得出的结论是,必须要集众之力。就像他们的父亲大燧那样。
这场灾难实在太过厉害,天地间那么多传闻中的厉害人物,都消失在了灾难中。那些传说中的先天道祖,一个个也没了踪影。
可以想见,祂们,拿灾难也是没有办法的。
先天道祖都没有办法,那么就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个人的修为境界上。
集众之力!
如何将许多人集合起来的力量,更多更大的发挥出来,他们在常昆那儿,得到过答案。那就是整齐!
同进退,共生死!
同形制的兵甲、成建制的待遇。
所以这座大鼎应运而生。
女娲要造出一座什么都可以炼制出来的鼎!
连名字都取好了,唤作乾坤鼎!
这天地之间,任何东西,都可以造出来的鼎!
可惜现在这座鼎的品级火候不足,只能成批的造出真仙级数的器物,无法成批成批的造出太乙真仙甚至更高级数的器物。
她不满足。
真仙级数的兵甲,并不足以让族人们压制住邪祟怪物。至少也要太乙真仙级数的才行。
但乾坤鼎品级不足。
她原本想着,再等等,等乾坤鼎能大批量炼出太乙真仙级数兵甲之后,才让族人们去面对灾难,现在被冰夷推了一把,不得不提前。
一一八章 武装起来
华胥氏的力量,高层次的没法说,低层次的其实已经挺可观的了。
族人们有着可以修行的环境,修炼女娲和羲创造的法门;不擅战斗的,便专学女娲,制器、造物;擅战的便学羲,尤其要学羲的阵法!
羲创造先天八卦的路,还很远。但衍生出来的东西,已经可以显现出锋芒。
阵法!
尤以艮、兑、坎、泽四阵,已趋于完善。
华胥氏全民皆兵,擅战或不擅战的,同样都要学。只是侧重不同而已。这可以保证,在面对任何突发情况的时候,便是一群孩子,也能立刻组成阵法,抗击灾难。
可以想象,全副武装的人族战士,结成种种大阵,同进退共生死,会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至少,那黑暗中大量的普通邪祟怪物,无法对人族的战士形成大量杀伤。
华胥氏的巢中,就在中央薪火畔,一座巨鼎矗立。族人们将囤积的各种物资搬来,女娲将之投入大鼎之中。
在薪火光辉的照耀下,只见乾坤鼎吞吐氤氲,一缕缕或锋芒毕露、或厚重沉稳的兵甲之炁萦绕,碰撞交织,发出悦耳绵绵的铿锵之声。
鼎盖轰然打开,一点点光辉飞腾,落地显化出一条条青铜长矛、一面面兽纹大盾、和可以武装到牙齿的黑色玄甲!
兵器锋芒纵横,大盾甲胄则沉黑如山,一团团的宝光在薪火的照耀下,显得如此美丽。
全都是真仙级数的法宝!
只这一次吞吐,便是上万套!
这似乎不算什么——因为炼制它们的是女娲。但稍作回想,常昆那会儿,那些修行者,一件贴身的法宝,从修行之初,祭炼到仙器,也就是真仙级数的法宝,要多长时间!
便是一个真仙,要炼制这样一套真仙级数的兵甲,至少也要百年时光。
而女娲这里,只是几个呼吸而已。
很简单,把材料投进去,再打开鼎盖放出来,成了!
这便是女娲的造化之道!
这方面的造诣,别看女娲才大罗金仙,这天地之间的神魔,不算入了先天大道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多数连给女娲提鞋都不配!
她的乾坤鼎,从产生想法炼制,至祭炼到现在能批量炼制真仙之宝的程度,时间跨度还不到三十年!
再给她三十年,这尊乾坤鼎绝对可以批量生产太乙真仙之宝。
羲与娲,这对兄妹,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可谓是天造地设!
她这乾坤鼎,终极意图,不止是造兵甲,而是什么都造。便是煮饭炒菜衣食住行,只要这天地间有的,都能造!
造了三万套兵甲,女娲停手。随后又换了一批材料,造战车千乘。
女娲教族人们将兵甲、战车分配下去,其实她自己心里,仍然不甚满意。
兵甲并不完美,至少在女娲看来不够完美,不单单是品级不足,在本身品级之内,也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
战车亦如此。
为了保证战车之内拥有一个稳定的巨大空间——作为一个移动堡垒,牺牲了很多其他的想法。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要不怎么说,女娲觉得时机还不到呢?
她在造化一道上,自觉还不够精深。
在黑暗淹没寰宇、遮蔽大道的大环境之中,连大罗金仙本身都遭到巨大的压制。更遑论这些器物了。
也就是女娲了,她能解开这种阻碍,用造化的力量,抵抗灾难的压制。所以她能造出桐木蘑菇、苔藓,能造出乾坤鼎来。
换个大罗金仙,休想。
常昆也是这样的特殊的存在,所以朱雀与他说,为何不找几个同道一起祭炼宝船,常昆说不行,只有他能,原因也在这里——甚至他比女娲还要特殊。
女娲能用造化的力量抵制黑暗,但并不能完美的抵抗。她在造化一道上的造诣,还不足以完美抵御灾难的压制。
所以无法炼制出她心中完美的器物,必须要牺牲其他方面的因素,来突出某一方面。
兵甲只能保证坚固和锋利,难以具备更多的玄妙;战车只能保证有一个稳定的内部空间,不能具备其他譬如飞行、遁地、破空等玄妙。
甚至连动力,都显得有些可怜——这些战车,需要外力拉扯,自己难以动弹。非常原始的形式。
因为其无法元炁自生——也就是不能做到不假外物——若要让它自己动起来,就需要汲取天地间的元炁,可眼下天地间的元炁遭到污染,无法有效的吸纳利用。
只有在华胥氏的巢中,被羲的阵法摒除、净化过邪祟的环境里,天地元炁纯净,战车可以自走。一旦离开巢,去到大环境中,便做不到了。
好在华胥氏饲养的不少牲畜——其中有驳。驳,其身如马而黑尾白身,虎爪牙,一角,其音如虎,食虎豹,可以御兵。
驳是从有巢氏那边带过来的,当初人王令暗中迁移新生儿至华胥氏,便送来了一群驳,因而在华胥氏繁衍开来,如今已有数千头。
驳身大十余丈,力大且性凶猛,奔跑快如闪电,可以极好的辅助战斗。
这些年省吃俭用,为驳的族群提供食物,供养它们繁衍,娲和羲也是力排众议。是早就想着这会儿了。
驳不在万族之列——因为它们更趋近于兽,也就是没有文明。但驳并非没有智慧。
女娲和羲与驳做了约定,等需要的时候,驳要为人族而战。
现在该它们履行这个约定了。
不过驳毕竟兽性极大,一旦处于邪祟环境之中,极易邪化,成为邪祟怪物。好在羲有远见,制桐木牌,铭以阵法,令驳佩戴之,可以斥退邪祟。
从这里开始,华胥氏便有了正规的、成建制的军队了。配以制式兵甲,以驳拉战车。三十二人为一队,配战车一乘、驳一头,形成基础建制。
“先辈们披兽皮,持石斧、石矛,一路走到现在。”
华看着武装起来的族人,不禁感叹连连:“如这般气象,真是前所未见。”
左右族老也禁不住道:“人族的希望由大燧点燃,发扬必定在我华胥氏!”
一一九章 胸有成竹
【人族通史-列传-四时篇:泰皇会盟天下,立四时诸部拱卫四方;盖为春、夏、秋、冬四部】
【人族通史-列传-五行篇:神农氏王天下,修生养息,人族遍及大荒;于四时部之中,分五行部,增至六部;春部句芒亦木部,夏部祝融亦火部,秋部蓐收亦金部,冬部玄冥分共工氏为水部,并立共工氏之子后土掌土部】
【人族通史-列传-柏皇玄篇:玄者,柏皇氏子;以灾厄为用,性极端,有巢氏时暗自攻杀作乱之万族;有巢氏崩,天地大乱,玄化身龟蛇镇之,有功】
【人族通史-列传-器物篇-乾坤鼎:昔者女娲氏造鼎,名之乾坤;造化万物,为神器】
......
女娲则道:“止雏形而已,实不值一提。”
在华他们眼中的新气象,于女娲而言,果真不值一提。
这并非凡尔赛。
女娲的追求,等闲是望不到边的。
不说多的,单说大罗金仙本身应该具备的无中生有的能耐,这乾坤鼎如今便无法实现。
对比于正常状态的大罗金仙,如今的大罗金仙在灾难的压制之下,失去了这样的神通。如果不曾失去,那么这灾难实在也不算是灾难了。
无论有什么需求,动动念头,全都有了。
只要不是涉及大罗级数本质的东西,对大罗金仙而言,实在只是动念之间。
女娲之大造化,如今也无法使她可以无中生有,要炼制器物,材料不可或缺。
乾坤鼎是基于如今的大环境而存在的器物,如果不是大环境所限,乾坤鼎应该不会出现。因为没有必要。
有需求才有存在。没有需求,自然便不会存在了。
女娲的想法,是将这尊乾坤鼎炼制到可以无中生有的层次——让它可以抵抗灾难的压制,获得大罗金仙级数的神通。
现在还差得远。
“知足了。”
华笑道:“族人们如此全副武装,这比什么都好。”
在华胥氏武装族人的时候,羲回来了。
自从羲成就大罗,他外出,便不再携带随从。当初未成大罗时,每次出去,都要大队族人伴随,怕他遇到无法应对的危机。
羲每次外出,其实都是惊心动魄的经历。险死还生的时候不在少数。为了保护他,死伤的族人,也不在少数。
这并非无谓的行为。
先天八卦的创立,不是坐在家里就能办成的小事。
他需要观测天地间的种种不同,历经天地间的种种变化。在黑暗中,去摸索、去寻找。
成果早已体现——可以斥退邪祟的音律、加强族人战斗力的阵法等等。
华胥氏的族人,如今外出,都是叮叮当当作响——他们会佩戴上羲以桐木炼制的牌子,行走间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斥退邪祟,保护族人不被无处不在的黑暗邪祟所侵蚀。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响起的钟声,是华胥氏最宏大的音律;羲也会弹奏他的琴,以音律来抚慰族人们压抑的心。
刚刚回到部落,便见一队队披甲执刃的战士,驾驭着驳拉的战车,在叮叮当当的音律里走进黑暗。
羲稍作了解,便知道了冰夷那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至于族人们的全副武装,羲倒不觉惊奇。因为这是早在计划中的事。
至巢外,见朱雀等候。
朱雀见着羲叹了口气,上前来:“这回我办差了些事。”
羲笑着道:“进去说话。”
进了巢中,两个并肩而行,朱雀把与冰夷之间的争斗道来:“早前雷泽去警告过祂,祂必心中有怨;我不明时机,又去警告祂,将祂惹火了。”
朱雀道:“此实非我本意,可终归已是事实。冰夷必定会耍一些手段来为难华胥氏,此我之过也。”
羲听了恍然大悟:“我在雷泽之东,感应到西北方的动静,原来是你与冰夷交战!”
朱雀道:“我太过鲁莽了。”
羲却道:“无妨。”
他笑道:“冰夷与我,早有龃龉。早年祂为了大河水族,欺我娲妹,骗取水源。便在那之前,我族与水族交换资源,水族亦多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次不过是加深了几分而已。”
“祂与我比邻,又频频作妖,的确需要警告一二,这并非你是过错。实是我修为不足,若我已是先天道君,我便亲自去了。”
又笑道:“虽然与我的计划略有出入,但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无外乎提前几年,不是什么大事。而今我的族人们已经拥有了一些力量,提前也好,早些出去历练历练,对于我们抗击灾难,是有好处的。”
朱雀敬佩道:“原来你早有计略。”
羲摇摇头:“实况所逼迫,我不得不预先计略。”
朱雀便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须得与你说一声。雷泽畔茅庐中那位常君,已是闭了死关。我去见他时,他告诉我,他那宝船炼制已至关键时候,不能分心。一直以来,因着担心华胥氏的安危,不敢闭关,见了我,这才放下心去。”
道:“我离开茅庐,直去了龙泉找冰夷,这才刚回来。”
羲听了,感叹道:“我知老常心意。他一直压抑着,本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却必须要谨小慎微。他不出茅庐,却已为大荒拼尽了全力。”
朱雀微微颔首:“他的确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我与他只见过两面,这人是个豪迈刚烈的。”
“我应当惭愧。”羲这么说道:“实是我太过孱弱,以至于他必须要时刻注视着。”
朱雀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才刚过百岁。我在百岁之龄时,不及你此时万一。”
说话间,已至薪火畔。
女娲还在琢磨怎么把乾坤鼎祭炼的更神妙,见哥哥与朱雀过来,便道:“哥哥,冰夷施出龃龉手段,之前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又与朱雀打过招呼。
道:“想是之前北方龙泉方向传来的动静,也不知是谁,触怒了那老妪!”
朱雀道:“这要怪我。”
羲便把事说了:“当是老常闭关前见了朱雀,与她说了此事,才会有那般动静。说来并非什么大事,早晚而已。”
一二零章 掏老巢
“原来如此。”
女娲恍然,也道:“不错。冰夷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一直不绝,这回只是更过分了一些而已。”
道:“老常闭关了?”
朱雀道:“常君炼制宝船已到关键,不能分心。”
女娲了然:“倒也是。那宝船的炼制,我看在眼里。从最初一根桐木,到现在,算算火候,的确到了精雕细琢之时。”
便叹道:“这一闭关,不知几时。欸...下次再见老常,怕是千年万年之后了。”
又振奋道:“承蒙他许多照顾,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只希望他出关的时候,看到的,是更好更强大的华胥。”
羲笑道:“那须得努力。”
便在薪火下围坐着。
羲道:“眼下武装族人的计划提前,那就早些全面铺开。尤以分支出去的族人,也要尽快武装起来。”
女娲道:“诚然如此。不过我们资源不足,之前一口气炼出三万套兵甲、千乘战车,已将囤积的资源消耗的七七八八。”
羲微微点头:“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早前因族人不曾有武装,采集资源的计划搁置着,只能寄托于与水族的交换。现在已有一批族人武装起来,那么采集资源的计划就要提上日程。”
羲行走大地,观测宇宙,自然记录下许多资源宝地。虽然被黑暗侵蚀了许多,但剩下的仍然海量。
只因资源宝地路程遥远,远离部落,蕴含莫大的危险,不便采集、运输。于是一直搁置着,没有提出来。
现在族人得以武装,而匮乏的资源问题,也亟待解决。那么,采集资源的事,就必须要提上日程。
定下此事,又详细的商讨了具体的细节,拿出章程,便算是完成了第一步。接着只要通过族人们的肯定,这件事就要做起来。
羲又道:“人王处境艰难,我不可不察。眼下华胥虽无力介入有巢氏内的任何一个问题,但可以早作准备。”
“我意令族人向西开拓,每隔一段距离便立一座站堡,使之慢慢接近有巢氏。为日后介入打下基础。”
......
冰夷得知人族竟全副武装起来,心下惊奇之余,又恼恨的紧。
“人族,孱弱小族,如何竟能有此武装?”
祂盯着波纹荡漾的水镜,看着里面映照着的全副武装的人族战士,皱眉道:“我制诸器,也只不到千数,费了我好大功夫;人族竟能制出这么多的器物?形制还如此整齐!”
转念:“莫非是朱雀的手段...”
又否定:“朱雀不及我,如何有此手段?”
冰夷是先天道君,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抗灾难的压制。但即便如此,祂制器,也极艰难。
费了很大的功夫,制出的器物,连满足一千水族战士的需求都不够。
而且祂还不敢继续炼制——祂炼制的越多,那深沉黑暗的背后,那双眼睛投射来的目光越凝聚。
冰夷根本想不到,是女娲的手段。祂无法想象,女娲是多么的特殊。
这里一比较,冰夷心思便如波涛汹涌,怒火上涨:“我把脸皮不要,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难人族,人族却发展的蹬鼻子上脸起来!”
这怒火一生,便如洪水泛滥,水性汹涌难以自拔。
冰夷起身便走:“如何见得你好?!非得坏了你的事不可!”
便这种想法,要去华胥氏捣乱。
不过她虽然怒火汹汹,但并不是没有理智,想到朱雀的存在,脚步为之一顿:“朱雀虽不及我,但也只差一线。我拿祂不住。便我此去,祂必定跳出来,到时候又是个不尴不尬的结局!”
想到朱雀,便又想到了雷泽。
“祂把我当个小辈,来警告我,实在不当人子!我既为难不得华胥,便去捣了雷泽老巢,教他个报应!”
于是按着气机,绕过华胥,奔雷泽去。
说来遥远,但对先天道君来说,实在只是相邻的邻居。
到了雷泽之中,冰夷气机大放,气势汹汹往雷泽居处,所过一应雷泽之中的邪祟之物,无不狼奔豚突,被湮灭者不在少数。
算是顺道做了点好事。
这会儿,华胥氏中的朱雀感应到了冰夷的气机,察觉到祂往雷泽深处去,便没有轻易动弹。
只消不来华胥氏捣乱,由得冰夷。
紧接着,雷泽之中亮起一道巨大的霹雳——虽然只一瞬便被黑暗重新淹没,却闻的冰夷的惊呼,然后便是一声炸响。
朱雀嘴角一翘,幸灾乐祸的笑了。
冰夷吃了大亏!
祂想掏了雷泽的老巢,却没有防备到雷泽留下的手段。被雷霆生生劈了一记。直把祂打回了龙泉!
不过雷泽的老巢也没讨到好。
冰夷虽然吃了一记雷霆,但也打破了雷泽的老巢。
在黑暗中,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震的飞天四散,其中,有一片龙鳞、一片龟甲,各自飞入黑暗不见。
余波震荡,朱雀连忙施展手段将之平复,不使之波及到华胥氏。
却说那片龙鳞,飞过千山万水,越过人族祖地,落到首阳之北的大河支流洛水,洛水为深冰所冰封,这龙鳞落到厚达万丈的冰层上,却如烙铁落到凝固的猪油上,慢慢没入其中。
龟甲则飞天而去,穿过深沉的黑暗,进入无边广大的天穹,失去了最后的踪影。
...
天穹世界。
真宇广袤无边,大荒之上,三十六重天穹,又有大大小小的世界、星辰棋布。在无边无垠的天穹之中,有诸多族类、神魔。其精彩之处,甚至更甚于大荒。
不过在灾难降临之后,整个真宇被黑暗所淹没,天穹世界亦然。
有许多神魔在灾难降临的一瞬间,逃离了真宇,也有一些留下的。不过比起大荒,有大燧点燃薪火传承希望,这天穹之中,却没有这样的伟大人物。
天穹世界的纷乱,几乎是一锅煮沸了的粥。
族类互相争杀,不同的世界、星辰之间互相攻伐,黑暗也掩盖不了的杀戮,燃烧着整个天穹!
回得应龙指点,持其龙角登天。
他要登上最高的大罗天,向上天祈求。但这是一条艰难的路。
他一次次被卷入天穹世界的厮杀之中,一次次险死还生。若非金母派人来救他,他早死的渣都不剩了。
一二一章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人族通史-列传-人王篇-九头氏:九头氏,盖人之首,后天初演时天地所生第一人;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蹒跚负重,托族前行,为人族之祖;昆仑之丘有神女曰金母,九头氏人王与为友】
【人族通史-列传-五行篇-祝融:祝融,火神、夏神,盖祝融氏夏部之首;受泰皇之命拱卫薪火;天庭既立,使祝融为火神,宰执火行大道;乃因柏皇氏玄之故,与共工氏争,损薪火;泰皇怒而囚之】
【人族通史-列传-天庭:天庭者,天之庭也;昔者泰皇为挽天倾,与诸神魔会盟大罗天,议立天庭,欲合众神之力,使大道重光,未竞;恐怖现世,泰皇亦不能当,时大道降天帝为主宰,镇压恐怖,乃立天庭,主宰一切】
......
回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抬头望着更高远的天际,咬了咬牙,法力催动之下,手中龙角绽放玄妙之力,托起他继续飞升。
一女忍不住道:“何苦如此...”
回回首,笑着摇了摇头:“何苦?哪儿来的苦?这是我的使命,是我的责任。我心满足,何来苦楚?百花,你还是回去罢。”
此女乃百花之神,却是金母座下的一个女神。
回持龙角登天,无数次险死还生,为金母所救。于是在金母道场之中,与百花之神相识。
养伤、修行三十年,日久生情。
此番回再度启程,要去那大罗天。百花之神于是向金母请求,要跟随回一道前去。金母许之。
实是害怕回出意外丧命。
回才太乙真仙,虽然距离大罗只差一步,但毕竟不是大罗。在这天穹世界里,自保无力。百花之神是大罗金仙,一路跟随,回却拒绝她相护,遇到任何阻拦,都要自己打破。
百花之神无可奈何,只能旁侧跟着,远远看着。
回又叫她回去,她只不答,只跟随。
回也没法子。
情情爱爱的事,哪里是回现在可以理会的?他背负着更重要的事,这件事充满了他的心间。每当他要分心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在这天穹之下,那大地之上,苦苦挣扎的族人们!
在金母道场的三十年,他已深感蹉跎!
不能再耽搁了!
埋着头,回继续前进。
...
有巢氏人王形容已显桑沧,头发全都白了。他是大罗金仙,却如此神态,可见心力交瘁。
以柏皇氏子玄为首的激进派,在这些年里,已经钻研出许多利用邪祟的法子,创造出各种各样的魔功。
这些魔功无不是惨绝人寰,违背人族一直以来坚持的准则的邪门玩意儿!
对此,有巢氏人王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阻止。
就像当初应龙与朱雀、雷泽说的那样,面对灾难,希望不可寄托于一点。利用黑暗邪祟,未尝不是一个可能存在着希望的尝试。
玄的法子,的确是以魔制魔的路数。只是最后到底制不制的住,还是为魔所制,那不是现在可以预料的。
摸索着前进。
不过魔道诞生以后,有巢氏人王无疑愈发艰难了——玄带着他的魔道,从最开始的暗袭万族,渐渐到明目张胆,万族的反噬、压力,却全都落到人王身上来。
这的确是痛快的事——在这之前,人王一直以平和手段对待,哪怕自己每每憋屈的要死。
而玄,打破了它。
他和他的魔道,修行魔道的族人,给与在有巢氏作乱的万族以强硬的反击!
而人王,包容了这一切。独自承担了这一切。
蹒跚着走出粗糙的石屋,有巢氏人王静静的看着东方,神色悠远:“快些成长罢...”
如果说魔道的诞生是人王默许下的一个尝试,那么东方雷泽畔的华胥氏,才是最大的希望寄托之所在。
人王不知道华胥氏现在发展的怎么样了。自从上回从雷泽口中听到关于华胥氏的许多好消息,至今,再无听说。
人王已经很久没有派人去华胥氏了。
华胥氏能藏多久藏多久,藏得越深,藏的越久越好。
那意味着,华胥氏有更多的时间闷头发展。
而最难的,最苦的,就由人王承担着,直到他再也撑不住!
时间真个是寻不见摸不到,只有黑暗一如既往,只有邪祟愈是猖狂。
有巢氏这边,在对抗邪祟之余,一直在严重内卷。万族死伤、人族亦如何能够幸免?
最初,以千万计的族人汇聚到这里,随着时间流逝,人丁已跌落到千万级下,只剩下数百万。
万族呢?更惨。
他们互相厮杀,灭族者不计其数。
守候在畔,冷眼旁观的应龙,有时候甚至会刻意放松,让环伺的邪祟和灾兽杀进有巢氏的领地之内,以之逼迫万族不得不一致对外,减缓内卷。
对于应龙来说,这大地上的灾兽、邪祟,其实不值一提。祂是先天道祖,几不次于苍龙的伟大存在。
翻翻手,就能将灾兽和邪祟怪物绞杀一空。
但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要黑暗还在,只要黑暗中的邪祟力量还在,那么邪祟怪物和灾兽就会重生。
连祂都无法彻底将之抹杀。
——这些怪物,寄托的,是掀起这场灾难的恐怖存在。为了镇压那般存在,先天三神一丝不能动弹,先天道祖以身殉道者十余计!
若非为未来计,应龙其实也该殉道去了。
祂奈何不了那恐怖存在,便抹灭不去这些灾兽和邪祟。
而且杀死它们,于大计有碍。有巢氏的存在,便是为了吸引它们。如果杀掉一次,谁也不知道这些怪物会重生在什么地方。
万一重生在华胥氏,该如何是好?
就是要吊着。
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挣扎!
这是比炼狱还要煎熬的灾难。
痛苦的挣扎,坚持,再坚持。
最煎熬的,其实就是人王。在灾难之中,越是有原则,越是坚持底线的,越煎熬。反倒是那些放弃了底线,无恶不作的,畅快了。
有希望的人煎熬着,绝望的人猖獗着。
一年又一年,而黑暗愈是深沉。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每每有这样绝望的哀嚎声,一声声的问,不知道是在问天,还是在问自己。
一二二章 紧迫
雷泽畔的一座荒山之上,羲披麻衣盘膝而坐。
他目中有光,蕴含了无穷的道理,仿佛看透了这无边的黑暗,看到了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朱雀从山下走来,不禁道:“你的修为越来越高了,我都不知道你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数千年来,朱雀一直伴着羲、娲兄妹二人,他们的成长历程都在朱雀的眼中。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羲、娲兄妹二人的修为,已经到了令朱雀都看不透的境地!
这是何其的惊人?!
然而,朱雀却可以肯定,他们还在大罗金仙之境。但他们的大罗之境,却另有玄妙,使朱雀这位先天道君都摸不着头脑。
这是有经过实践的——就在前不久,羲去北方观天地,回来经过龙泉时,去见了冰夷一面,压过了冰夷一手!
羲摇了摇头:“取巧而已...这天地都已经疯了,那背后恐怖的存在散佚出来的力量实在令人惊骇。我竟不敢步入先天大道,生怕在进入那个层次的一瞬间,遭其暗手。”
言下之意,他的积累早已足以进入先天大道的层次,但其实与常昆当初的感受一般无二——若敢步入先天大道,必遭那灾难的祸首的反噬!
“我观天地,穷尽大道,得八卦之妙。却总是觉着差了点什么,无法彻底成就。”
羲言语如此,却神色泰然:“到底是什么呢...”
他转过脸,看着朱雀:“我打算去西边走一遭。我总觉着,那边似乎有我的机缘所在。”
朱雀闻言一怔:“有巢氏那边?”
道:“而今有巢氏那边都快要爆炸了。这些年华胥虽然蓬勃成长,但你确定要在这时候介入?”
羲微微摇头:“并非是要现在介入。一则是我感应到西方有机缘,二则嘛...我的确要介入进去,但不一定非要在这个时候——正好顺道去瞧瞧,看看形势。只凭猜测,只凭偶尔传来的似是而非的消息,我无法确定什么时候才是准确的时机。”
朱雀听了,仔细想想,忍不住点头:“你说的是。耳闻不如目睹。以你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有巢氏,或可与人王仔细交流交流。”
羲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包容一切,蕴含着一股欢喜:“我一直都很想见到人王。”
那是他的祖父!
女娲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闻言道:“这回哥哥去,下回我去。我也想见他。”
三个围坐着,黑暗淹没着。
道:“说来老常已闭关数千年,眼看将近万载。也不知他那宝船造的怎么样了。”
羲道:“老常非比寻常,料是火候快到了。我这些天已经感到有一种紧迫,愈是紧迫,愈是压抑了。怕是时候要到了。”
女娲点头:“我亦如此。”
道:“我们已经拥有了相当可观的力量。”
她并不畏惧。
羲能感受到,她也能感受到。但正如这些年的一切所作所为,没有什么,能令他们感到畏惧、畏缩不前。
再严重,再困难,只是迎难而上而已。
而且华胥这些年,的确发展的非常好。最初分支出去开枝散叶的小部落,现在都已成长起来。
不说别的,单说人口——那会儿华胥氏的人口到十万之数,便开枝散叶,现在,归属于华胥的大大小小的部落,已经重新将原本赫胥氏的领地全都拿回来,并且还有更多的发展。
人口已经超过千万!
人族的重心,无疑已经转移到华胥。
大罗金仙级数的,在这些年里,积累起来的,甚至超过了灾难前人族所拥有的总数,超过了两百位!
如果不是黑暗仍然笼罩,人族甚至可以说比灾难之前更强大!
有着超过两百位的大罗金仙,有羲、娲这对虽然还是大罗金仙,但已经能压制冰夷这样的先天道君的非同寻常的大罗金仙,再加上时时刻刻全副武装起来的人族战士,无论是高端力量,还是中坚力量,其实都已经超过了灾难前。
只是总人口还有差距。
这些年来,华胥氏中,每一个族人,包括朱雀这样的,他们的信心,是一日强过一日。
自然,羲与娲的威望,也一日盛过一日。
如果没有这对兄妹,华胥能有今天?人族能有今天?
大燧的儿女,果然传承了他点燃的希望,并将这希望的火焰,燃烧的更加蓬勃。
所以,无所畏惧。
“向有巢氏方向的站堡线要加快速度了。”羲如是道:“务必要准备周全,一旦人王那边事发,可以保证我们能在第一时间介入进去。”
他叹道:“近万年啊!我的父辈、祖辈、先辈们,承受了多少的苦难!我每日里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落泪,我很惭愧,但我别无办法!”
默然。
朱雀良久叹道:“坚持和忍耐,一切都是为了未来,为了天地的重光。”
娲则道:“先辈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并没有辜负——也不敢辜负。”
“哥哥,便是死了,我也一定要完成父亲的心愿!也一定要让人族强大起来,打破这黑暗,抹杀这灾难!”
...
羲西行,循着心灵深处冥冥中的感应,到了有巢氏。但他的机缘,并不在这里。
他这次西行,机缘是其一,见一见有巢氏人王,见自己的祖父、并且详细了解有巢氏的现状,也是同样重要的事。
他行走在有巢氏的领地之中——到现在,有巢氏的领地,已经缩水了一大圈。原本万族撑起了这片领地,但随着万族内卷,相食相杀,灭族者众多,便渐渐空旷下来,向内收缩。
远远的,便能看见那朵薪火——初火,他的父亲,大燧奉献自己的一切,点燃的第一朵火焰——仍然蓬勃,但却笼罩着一股暮气。
正如有巢氏领域内如今的境况。
——羲看到许多种族的驻地,金碧辉煌啊那是。明明资源奇缺,却大兴土木;明明厮杀不停,却还歌舞升平。
灭亡之像!
此起彼伏的神魔的气机,肆无忌惮。甚至有好几位先天道君!却都沉溺在这颓废的灭亡气息之中。
羲神色平淡——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设想之中,并非脱出预料。
一二三章 半块蘑菇
【人族通史-列传-东夷:泰皇搬南山以镇东海,徙族人立足之,镇岱岳、拒水族,东夷诸部由此而始。】
【人族通史-列传-大羿:羿者,东夷羿部之长;泰皇搬南山镇东海,使波涛倒卷,淹没汤谷;曦和十日怒而暴之,横行当空;泰皇赐乾坤弓,命羿射日;羿妻嫦娥怜之,请勿尽诛;羿诛其九,余一;因之功大,号为大羿】
【人族通史-列传-嫦娥:嫦者,东夷女,后缀以娥;与羿倾心,合为夫妻;羿射九日,嫦娥怜而求之,余其一;后登天去,盖为常仪也;常仪,太阴之主,偶或临凡,于骊山闲居,敬称之骊山老母】
......
羲静静在的站在石屋前,一时情怯,竟不敢入内。
便闻屋中人王沧桑之声:“如何不进来?”
羲强自按捺心中波涛,推门入,见一老朽,垂垂矣!
羲无言,五体投地,拜。
俯身下时,已泪流满面。
人王怔怔,踉跄着起来,一把扶起羲,那已显浑浊的眼睛里,一霎那绽放出无比欣喜的光:“你是我的孙儿啊!”
祖孙拥抱,如何有言?
良久,人王扶正羲,含着泪仔细打量,是一边老泪纵横,一边含笑点头:“好,好,好啊!”
“祖父...”
羲讷讷。
人王抹了把老泪,笑着坐下来:“坐下来,让我好生看看你。”
道:“九千八百九十年啦...”
他感叹连连:“汝父大燧殁的那一年,你与娲出生,至今正好九千八百九十年。我日思夜想,多想见见你们啊...”
羲直是道:“我和妹妹也一直想念您。”
人王含笑道:“灾厄如斯,奈何?我每每听到你们的消息,一乐就是好几天。听不到你们的消息,我心中便极是担忧,生怕你们出了什么意外。”
“今日见到你,我总算放心了。”
他拍着羲的肩膀:“你已经成长起来,你是肩膀,已足以担负一切重量。这是最令我欣慰的。”
“你是我的孙儿,是大燧之子。但你又不单单是我的孙儿和我儿之子。你更是苍生的希望啊。”
他打量着羲,看着他坚毅的面孔,峥嵘的头角,还有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心中的满足,这一刻几乎要溢出来。
祖孙二人,细细碎碎,不知说了多少话。
全然没有一点陌生——他们不但是祖孙,更是志同道合的人。
人王与羲说起有巢氏如今的境况:“你来到我的面前,我便知道,你已经做好准备。那么,人族如今的境况,我必须要事无巨细,托付于你。”
“眼下族人面临的境况已恶劣到不能有一丝的触碰,每一位族人的精神,都已绷紧到了极限,一旦触碰,后果可想而知。”
“我是人王,这令我很惭愧。”
“在我的治下,族人的数量从三千余万减员到现在的四百万不到,十亭几已去了九亭。族人分裂,先去了妥协者,后出了魔道路数,剩下的也差不多要自我毁灭了。”
“我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历代先辈人王啊。”
羲忍不住道:“这并不是您的过错!”
人王摇头:“我既是人王,那人族的一切,好与坏,都是我要担负的责任。我今日教你,你做了人王,便一定要记得,你将不再是的你自己,你背负的是整个人族,甚至这天下的苍生!”
羲咬牙。
人王又道:“因着我的纵容,柏皇氏子玄的魔道路数已膨胀起来。不到四百万族人,已有近半数持不住心,入了这路数之中。我不知道玄是否能走出以魔制魔的路数,如果不能,那么后果,将由你来承担——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过眼下看来,还没有出什么问题。”人王道:“你一路走进来,应该是看得到的。虽然入了魔道的族人们邪气森森,但平常并不会失去理智。”
“对于这个问题,你要分开来看。他们没有失去理智,那便是我们的族人;若失去了理智,于人族的未来产生了妨害,那么我要求你一定要果断抉择!”
人王目光灼灼:“该下狠手的,一定不要心软!”
“万族内卷已到了一个极其骇人的地步。”人王一转言,说到万族:“当初亿万种族因着你父亲点燃的薪火汇聚到这里,共同拱卫薪火、拱卫希望;但人心易变——这些年,我竭尽全力,也拉不住这匹疯狂的马,无法挽回他们的疯狂趋势。”
“玄的魔道路数,其实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人族在这内卷之中,必须要有狠辣反击的手段。否则一个不慎,便会被万族吞没。”
“因此我默许了魔道的诞生——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我对破局的一个试探。如果玄能走到最后一步,完成以魔制魔,那么灾难便可迎刃而解——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羲不禁道:“是这个道理。”
人王笑道:“希望不能寄托于一处。你和娲是最大的希望,华胥的存在,是寄托最多希望的地方。但我同样没有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华胥。我还是默许了玄的魔道。你必须要考虑更多的方法,作为人王,绝不能钻牛角尖。”
“这些,是我给你留下的东西。或者会是好的,或者会是坏的。我多么希望能把一切美好都传承给你们,但我做不到。我恳求你们兄妹能够原谅我。我不是一个好祖父!”
他说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转身到屋子的深处,片刻后出来,抱着一个陶罐。
“你父亲,我的儿子,大燧的遗物,早年已交给了你们。而这,是华的母亲,你母亲的母亲的遗物。”
他把陶罐双手交给羲:“赫胥氏在与灾兽的战斗中受了无法挽回的重伤。她投身薪火,把余下的一切献给了希望。”
“这个罐子里,装着的,是祂最后的遗物。你带回去罢。交给华,就说我无能,保不住她的母亲。”
羲缓缓接过陶罐,轻飘飘的,打开来,只见陶罐里,有半块干瘪的蘑菇!
这就是赫胥氏最后的遗物!
一朵没能吃完的桐木蘑菇。
羲看着这半块蘑菇,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一二四章 不忘初心
这是一个缩影。
——赫胥氏,人族最大的部落之一的首领,她在付出一切之后,遗物竟然只是半块干瘪的蘑菇!
这是独一无二,但又绝非独一无二!
“你看看外面,那朵薪火。”
人王指着石屋之外:“这朵火焰之中,有大燧的精神,有三千万族人的生命!”
这是多么的沉重。
而这沉重,近万年来,一直压在有巢氏人王的肩膀上。每一天,他都要看着族人投身薪火,每一天他都心力交瘁。
自责、痛苦、煎熬。
他是人王!
羲神情恍惚——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骄傲和隐隐产生的自满,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每一位族人,他们的伟大,他们的沉重,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深深的呼吸,羲伏身于地:“我绝不辜负!”
...
应龙静静的站在一座荒山上,这是有巢氏领地的西北边。
黑暗并不能遮蔽应龙的目光,祂是大道之下,最伟大的存在之一,先天道祖级数的人物!
祂看到,一个身影从有巢氏出来,蹒跚着,一步步的向这里走来。
他的步伐,沉重却坚定。就像背负着这世间最重的重量,却坚定不移,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
应龙露出了笑容。
羲行走在黑暗之中,他的心经过了洗礼,变得愈是沉稳。就像激流中的磐石,愈是不可动摇。
他明确的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担负什么。但也因如此,他更加坚毅了。
双脚踩在大地上,感受着大地的厚重,大地能承载万物!
“...地势坤,以厚德载物也!”
遥遥地,便见远处一座山上的身影,羲感到一丝亲切。
是谁?
是应龙。
“请上山来一叙。”
应龙开口。
羲道:“不敢请耳。”
等上山,与应龙面对面。
应龙笑道:“我总算见着你了,大燧之子。”
祂知道,眼前的这个青年是谁——是苍龙。但现在,他是大燧之子,羲!
“敢问足下何人?”
羲拜了一拜。
他打量这女子,却如一片汪洋,又似一缕云烟,看不清摸不着。必定是一位有着惊天动地的大神通的大神。
先天道祖?
羲念头一动。
“我应龙也。”
羲心里颤了一下,果然如此。
朱雀告诉过他,应龙在此守护。而今见到一位修为高深莫测的存在,最大的可能便是应龙。
果然是祂!
羲再拜:“原来是龙神!”
苍龙既已不存,那么应龙就是独一无二的龙神。什么冰夷、烛龙,比不上祂一根指头。虽然只差了一个境界,但先天道祖和先天道君,其间的差距,犹如大罗金仙与大罗之下的差距那么大,甚至更玄妙。
“坐下来。”
便就地盘坐。
应龙道:“想是你已见过你的祖父了。”
羲点头:“见过了。”
“那便是知晓有巢氏如今的境况了。”应龙道:“你作何打算?”
羲道:“虽然我恨不得立刻介入其中,但为大局计,这里还是能拖多久是多久。”
应龙含笑点头:“你的确是合格的人王了。”
便道:“不过无论什么手段,都已拖不了太久了。”
祂叹了口气,望着天:“元始、玉宸、太上三位大道君已快要镇不住了...就在不久前,那恐怖之物动弹了一下,你或许应当有所感应。”
羲眉头一皱:“前不久我忽然心生紧迫之感,莫非便是因此?”
应龙道:“然。”
道:“我们所作的一切,都会令祂产生相应的反应。这大地上希望越是绽放,祂越是不许。大燧之子啊,你要做好面对最困难局面的准备啊。”
羲虽然心下沉沉,但并未丧失任何斗志,闻言道:“事既已至此,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我这些年作了许多准备,绝不会教祂轻易得逞。”
应龙道:“如此最好不过。”
转言:“我知你此去乃为寻机缘。你的机缘就在洛水。不过这机缘还不到取的时候。我算过,人王还能坚持一百年。在灾难一万年的关头前,是你取机缘的时候。”
“彼时你取了机缘,有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使你一口气突破而今的关碍。如果积累足够,便可直达先天道祖之境。”
“我在这里,实则便是为了提醒你。你此去洛水,可以去看看,但莫要动那东西。动了,便会有变数。”
羲沉吟道:“不敢或忘。”
...
目视羲远去洛水,应龙并未离开这座荒山。
羲走不久,便又有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过来。
这身影,仿佛与黑暗连成一片——他本身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刚从荒山下经过,应龙叫了住了他:“柏皇氏子玄。”
玄脚步一顿,从黑暗中显化出来。
他面容如石,殊无表情;双目如渊,仿佛混洞。周身弥漫着一股不详之炁,搅动着无处不在的黑暗和邪祟,令这座荒山都为之邪化。
应龙见之,跺脚。
立时,邪祟退避。
玄如遭雷击,连连后退。
便一瞬间,就被应龙摄到面前:“我见你尾随前面的人而来,你要作甚?”
玄即便面对应龙,也殊无表情:“天大地大,何以说的尾随而来?”
应龙微微摇头:“还不错。你理智清晰。”
便道:“我知,你必是心中有感,机缘将至。由此尾随而来。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玄,你走出这魔道的路数,为的是什么?”
玄道:“为人族。”
“为人族。”应龙笑道:“你的最终目标,是以魔制魔,将那幕后的恐怖、这黑暗和邪祟的源头制住。但我看你现在,却听凭那源头给你的机缘启示。这怕不是以魔制魔罢?你是要被魔所制啊!”
玄立时一怔,石头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是了,我要以魔制魔,怎能受其影响,听其指示?”
他反手一拳捶在胸口,几乎把自己的身躯打烂,随即深深一口呼吸,转身回走:“多谢!”
应龙含笑:“你须得时刻记着,你的初衷是什么。牢记初心啊,玄,你是柏皇氏子,柏皇氏出过数任人王,你要担负你应该担负的责任!”
见玄坚定返回去了,应龙出口气,望着天穹,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