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章 客人多
一场婚礼,闹腾了好几天。
张爷在常昆拜堂之后,便不知躲哪儿去了。一股脑儿许多事,都是张夫人在操持。常昆又要忙着招待客人——尤以几位帝君——包括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真武大帝、朱雀神君等几尊大罗金仙。
又有青帝老祖之女宓妃、应龙之子——凤、四海龙王、温元帅等及一些天庭正神,泰山、地府诸神。
雷祖算是老相识。当初在大宋时候,是照过面的。这位雷泽大神也是寰宇之间首屈一指的大能,乃雷霆之祖,天地所生的古老人物。
当初常昆只以为雷祖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作为天庭一尊帝君,在大罗金仙之境。如今再照面,才知道这位大神的修为,在大罗之上,是一位先天道君。
挂名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区区一品正神,这点神力,于这位大神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是常昆这次婚事客人之中,最厉害的一位。
而真武大帝,这尊天庭帝君,作为天庭的降魔帝君,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凡俗间经常将之与玄帝搞混淆,实则他不是玄帝。
真武大帝只是大罗金仙。
朱雀神君乃赤帝座下的一尊帝君,便是凡俗传闻之中的四灵之一,南方朱雀。与青帝的苍龙神君马甲齐名,当然,不能与青帝相提并论。
宓妃便不需赘言。作为青帝之女,河伯之妻,这位绝代风华的女神对常昆极有好感——因着常昆鄙薄河伯。
凤乃应龙之子。
应龙乃四大龙神之一,仅次于青帝的伟大存在。这位娘娘厉害非常,而且在人族的历程中,扮演了许多举足轻重的角色。她既是赤帝之师,又是黄帝辅臣,修为之高,地位之盛,遍天下大概也就五位大帝君能稳压她一头,其余没人敢在这位应龙娘娘面前放肆。
应龙生凤、麒麟。凤是应龙长子。
也是一位大罗之极的厉害人物,客人之中,只在雷祖之下。
对于这些人物,常昆也不能怠慢。正所谓来者是客,既非恶客,自然要好生款待,不能倏忽。
常昆自己个儿不怎么擅长交流,回道人在一旁插科打诨,这才招待周全。
回道人交游广阔,不论雷祖还是朱雀神君,都与他是老朋友。
对了,还有当初那位青袍女汉子,称回道人为师弟,还说被回道人坑过多次的那位,也来了。
这位的身份,常昆现在也知道了。乃是那道家三清之一,道德天尊的随侍。唤作兕君,本相是一头青兕,乃天地所生的甲木之灵!也是大罗金仙之极的厉害人物!
除此之外,还来了两位人族的老祖。
一位是赤松子,也是太古年间人族的大能。一位是广成子,这位既是人族的一位老祖,也是道家三清之首,虚皇道君元始大天尊的弟子。
一场婚宴,是仙魔与凡人济济一堂。
大抵没有人能想到,跟他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这些气质独特的陌生人,竟然就是那些传说中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更不曾想到,拜堂时,高坐其上的是天帝夫妇。
闹腾了三日,这一场婚事,圆满完结。
常昆一一送走了各路神仙,这才暗暗吐出一口气来。
他是没想过,会有这么多来吃酒的。
原以为简简单单办一回,没想到来了这么多。
是忙的连范无救、谢必安这两位兄弟,都没时间招待。
这回把人都送走了,才有时间。回到屋里,范无救、谢必安正与回道人谈笑。
范七哥、谢八哥是豪爽人物,回道人也是个不拘于身份的。对于他们来说,能不能成为朋友,不是看有多高的修为,有多高的地位,而是看脾性是否相合。
正所谓臭味相投者也。
常昆是这样的人,回道人是这样的人,范七哥谢八哥也是这样的人。
“在说什么呢?”
常昆笑哈哈走进屋里。
见他进来,范无救笑道:“随便聊聊。老吕是个有趣的人物,这回不算白来。”
回道人笑道:“要说有趣,遍数诸世寰宇,道爷我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老范、老谢也是有趣人物,不过比道爷我还差了点。”
常昆嗤之以鼻:“你这厮自吹自擂,脸呢?”
回道人嘿嘿一笑:“在这儿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常昆闷哼一声:“那恒宇的胎膜都不及你这厮脸皮厚。”
说说笑笑,回道人说到常昆的事:“这回你算是完了心愿了。打算什么时候卸任?”
常昆道:“不急。我这里,得陪着我两个婆娘过完这一世。总得等老天爷回家了,我再辞职嘛。”
回道人点了点头:“大抵一个甲子。”
便道:“你还是消停些,安安稳稳过些日子吧。”
这里范无救两位听了,吃惊,范无救道:“常兄弟要卸任?!”
常昆点点头:“一来这劳什子东岳大帝做的不甚爽利。二来犯了不小的错。干脆挂印辞了算了。”
谢八哥皱眉道:“常兄弟主持泰山神府这些年,地府的风气大为好转。你若去职,不论是府君之位空悬,还是再来个不靠谱的,这...又得转回去了。”
无疑,常昆做府君这些年,是称职的。因着与佛门之间的仇怨,死死的盯着地府,地府不敢糊弄他。使得地府的风气大为好转,运转效率也是大大提高。
他这一去职,天知道下一任府君会是什么货色?
常昆闻言笑道:“七哥八哥不必担心。我虽要去职,但在去职之前,会将泰山神府一应诸事安排妥当。”
他早是计较了,上表去职时,会向上面推荐一位合适的府君。
范七哥道:“常兄弟做的好好的,唉,这一下子要去职,不爽利,不爽利。须得不能留下烂摊子才好。”
常昆点头:“这是自然。”
泰山神府新一任帝君,常昆打算推荐岳元帅。要说这性子刚强,宁折不弯的,岳元帅必定算一位。
守得住原则,这是常昆看重的。
诸葛丞相虽然也可以,但就性子而言,诸葛丞相偏软一些。而带兵大将出身的岳元帅,更合适作为主宰。丞相是最好的辅臣。
一四七 三宝(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每天晚上九十点才回来,过两天再五更)
当然,这事还没影儿,此时不便名言。
便对回道人道:“牛鼻子,上回我遇到那邪祟老巢,这几天左思右想,心里不得劲。可若要与之放对,甚至铲除祂,又多有顾忌。”
道:“上回交手一瞬,便毁了那么多宇宙,我心甚是不安。但若放着不管,亦是不安。你给我个法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不波及无辜的前提下,弄死那货色?”
回道人一听,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睚眦必报的。”
便想了想,道:“法子不是没有。若你能调动天庭星神部诸神,布下都天星斗大阵,自可护持诸世,不遭余波侵扰。”
常昆听了,先是一喜,随即皱眉:“这都天星斗大阵我知道,乃星神部的根底,无天帝敕令不可擅动。我哪有本事让星神部为我做事?”
天庭星神部,里头藏龙卧虎。厉害人物比比皆是。
不说别的,就说执掌太阳、太阴的两位,常昆就没办法去指使他们。一个是太阳帝君,一个是太阴皇君。那太阳帝君与常昆还有些不是善因的牵连。
最重要的是,没有天帝敕令,这座最伟大的阵法,没人能动。
回道人一番废话。
回道人哈哈一笑:“你问我法子,我给你提议,你反倒不爽了。行,都天星斗大阵不可奢望,另外的法子我也有。”
常昆精神一振:“什么法子,快说!”
回道人慢条斯理一笑:“那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常昆笑容顿时僵硬,他下意识觉得,回道人又要挖坑了。
回道人嘿嘿道:“你应,我就告诉你。你不应,我立马走人。”
常昆憋屈的很,指着回道人:“算你狠!说!”
回道人哈哈一笑:“我知道有几件厉害的宝贝,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第一件,乃是青帝手中的一口大钟,唤作东皇钟。此宝有镇压鸿蒙之威。你若能借来,将之往混沌虚空中一放,任凭你打的天翻地覆,也休想动摇一个芥子世界。”
东皇钟!
常昆神色一动。
这件宝贝,常昆有所耳闻。与轩辕剑、昆仑镜什么的,合成十大神器。倒是不知道这宝贝竟然是青帝家的。
凡间有传说,说那东皇太一,有宝东皇钟。未必这青帝老祖还有东皇太一的马甲?
转念一想,未必不是。青帝、苍龙、东华帝君...青帝的无数马甲,都与东这个字有关。说他有东皇马甲,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
常昆立时记在心中。
道:“除此呢?”
回道人笑道:“女娲娘娘有一幅图卷,唤作诸世山河社稷图。你若借来此宝,与人斗法时,将此宝展开,便可隔绝于诸世之外,除非有本事打破这件至宝,否则余波一丝也出不来。”
又道:“不过以你区区一品正神的神力,想要打破诸世山河社稷图,那是妄想。”
诸世山河社稷图!
常昆道:“女娲娘娘的宝物?牛鼻子,你可知娘娘仙府何处?”
回道人笑道:“你去问白素贞。”
问白素贞?
常昆疑惑道:“小白认得女娲娘娘?”
回道人笑道:“她当然认得。骊山老母与女娲娘娘,乃是至交好友。”
原来如此。
常昆了然,亦记在心中。
回道人接着道:“这第三件宝物嘛,你得去找我师姐。”
“兕君?”常昆诧异。
“然也。”回道人道:“吾师有一卷太极图,此宝执阴阳太极之妙,具先天之道。你若借来,用起来不比东皇钟、诸世山河社稷图差。”
常昆立时冷笑起来:“好你个回道人!既是你师之物,你却推脱教我去寻你师姐,不够朋友!不讲义气!”
回道人脸一黑:“小子!道爷我最讲义气!你敢污蔑我!”
常昆道:“你既然讲义气,你就帮我把这太极图借来!”
回道人立时犹豫:“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借...这么说吧,我那些个师兄弟们,就等着我回去呢...”
常昆闻言,神色一动,忽然哈哈大笑:“你莫不是把你师兄弟都坑了,怕回去挨揍吧?”
回道人哼哼着不说话。
实锤了!
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左右道爷能说的都说了。你小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着,回手丢来一卷锦帛:“我要你在此世三百年,三百年后,时机一到,你自然知道怎么做。”
常昆一把接过锦帛,翻开来,里面裹着一粒珠子。珠子里一道如龙蛇般的紫气氤氲,透露出一股恢弘大势的味道。
又见那帛上,云纹密布,有五颗星星在闪烁。
常昆神色一动,隐隐有所知。
“放心。我常昆做事,从不拉胯!”
走了回道人,这里范无救、谢必安听着他们说话玄奇,一时间没插话。等回道人走了,这又与常昆叙旧良久,一起告辞而去。
婚后的生活,对常昆来说,没有什么变化——与早前跟大丫头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与小七是光明正大了。
常昆没忙着去干事。刚刚结婚,总得把蜜月给度了。
倒是有点不爽回道人那厮——也有点后悔——早知道该早些与回道人说,婚筵前说最好。可现在宓妃、白素贞、兕君她们都走了。
若早些说,正好跟她们商量借宝。
现在得找上门去。
好在不急于一时。
连泰山神府的事,常昆都没急着办。
小日子是过的舒泰,几个月后,常昆便隔些时间回泰山神府一趟,做种种调整,为卸任做准备。
都是那么说,不能留下烂摊子。常昆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有的人,必定要清除出去。有的部司要做出职权上的分割、调整。都是细致活儿。
转眼又是几年。
大夏朝是越来越蓬勃——天帝敕令的法则变迁,终于过尾声了。人间界的气候变化,渐渐开始回转。
加上大夏朝致力于开拓海外,从海外囊括回来许多资源,又将大夏朝的商品向海外倾销。气候的回转,使得农业也越来越强大。
盛世来临。
常昆与婆娘们遍天下的游玩,爽的一批。还带动了张爷夫妇,也成了旅游的常客。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不足一个月,其他时候都在外游玩。
这天,常昆抽空回泰山神府,岳元帅正好有事要报。
一四八章 挂印
常昆神色微沉,道:“挂印了?”
岳元帅点头:“韦元帅昨日挂印而去,自卸了神职,投轮回去了。”
原来韦元帅忽然卸职,挂印而去,轮回投胎去了。
此间殊无迹象,不但常昆没有料到,连一直盯着韦元帅的岳元帅也没有料到。这位不但挂印卸职,还自个儿投了轮回,实在教常昆出乎意料。
在出乎意料之余,常昆竟一时间也没办法——若只卸职,常昆还能拿捏他——泰山神府元帅太保之位,卸职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把程序走完,只挂印,是万万不能。
他常昆不同意,韦元帅便卸不了职。
可他这里把印一挂,转身投胎去了,这就没法子了。
还留下一封书表,云说司职不当,愿自罚,投胎历劫以赎其罪。
而今木已成舟,韦元帅已投胎去了,常昆总不能把他从轮回里逆转时间揪出来!
常昆不禁抚掌:“好得很,机敏十足啊!”
显然,韦元帅已察觉到常昆必定要对他下手,这里先走一步,教常昆无法可想。
“也罢。”常昆定了定心,道:“事已至此,暂且放下。他既去转世,那便由得他转世。稍后我令人请诸葛先生书文一封,就说韦元帅吃里扒外,渎职犯了天规,教我惩之轮回去了。”
这一招算是鞭尸。
岳元帅笑了笑,不好说话。
常昆道:“既然执法营已失其骨,正好,我早有意取缔执法营。岳元帅,你劳烦一二,将执法营作一番甄别,有功有能力者并入巡查使司,余者皆教入轮回去。”
岳元帅顿首:“遵命。”
常昆早有心对执法营下手。只是之前韦元帅行事谨慎,兢兢业业,没教常昆抓着把柄。这回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那执法营正好削了去,并入巡查使司。
自从巡查使司建立以来,泰山神府执法权柄,大半落到巡查使司手中。那执法营本就渐渐失去意义。
留待无用。
又处理了一些积压的公务,常昆回到常家镇。
大丫头这段时间正搜罗奇花异草——还是开拓海外的锅——因着大夏朝致力于开拓海外,许许多多海外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引进大夏。
自然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植物,花花草草什么的。
大丫头前段时间出去游玩的时候,逢着卖花的,说是海外的奇花,引的她兴致勃勃。这段时间到处搜罗。
说是要把家里的后花园好生改造改造。
当初卢象升自立时,常昆把常家镇整个儿交给了卢象升。连带当初陆陆续续买进的十万亩地,大部分也给了卢象升,作为良种的繁育基地。
常昆只留下两座宅子,镇上一座,草场上一座,以及万亩草场。
这么大家业,说给就给,外人自然是不懂得。但在常昆这里,这又不算什么了。留下一片草场,还是为了避免被打搅,以草场隔开常家镇,求个清净。不然全给了也可。
镇上的宅子已不常住。大多时候一家子都住在草场的别院。
而今大丫头要建奇花异草园,便在别院后面又拓宽出去一片。而今已有几分气象了。
常昆这宅子,因着住的久了,也变得有些仙气儿。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虽然常昆把自己的一身气机锁的滴水不漏,但到底是一尊帝君、八阶太乙真仙。自有天运垂青。
所居之处,便不作操持,时间一长,也要向仙境转变。
当然,这法则跌落的人间界,是不能自然诞生仙境的。但这是一个趋势——环境会更好。
而今常昆这一家子,人数也不多。他和几个婆娘,加上十来个丫鬟,十来个小厮,以及五十来个护卫,总计不到百人。
连商队,也早就送出去了。
而今,大夏朝最大的海商,对外开拓最厉害的急先锋,就是在曾经常氏商队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说来也凶得很。在海外不知作了多少大事。
“夫君回来啦。”
大丫头的气质,越来越让人熟悉。
常昆笑呵呵道:“去泰山神府处理了一点公务。”
大丫头便说:“爹爹刚还问你去哪儿了呢。”
“张爷?”常昆还是这么称呼,道:“又找我下棋来了?”
大丫头笑着摇头:“找你钓鱼呢。说是头回比你少钓了三条,这回得胜过你。”
常昆大笑:“我认输。”
“可不行。”正见张爷提着小桶、鱼竿从外面进来,道:“不比过不准你认输。”
张爷倒也不是个争强好胜的——其实就像镇头村口的老头们一样,下个棋,输赢几粒花生米,嘴上较真,实则是为了打发时间。
“那行。”常昆道:“您啊,定个时间,咱们再比过。”
张爷笑道:“今天我一个人,小七还在一边捣乱,我没能尽兴。明天,早上辰时,我柳堤边等你。”
说说笑笑,便就走了。
说来也许真的是为了常昆这一遭子事。自从常昆娶了小一小七之后,中间剩下五个,她们的婚事,张爷夫妇绝口不提。
有人上门求亲,也是好言好语打发了账。
明里暗里,已有流言。说是老张家把姑娘都养老了,嫁不出去云云。不过张爷两口子并不在意。
常昆倒是教人去镇上的官衙发了话。
但用处不大。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嘛。越是防的紧,人家越好奇,反倒越传的开。
于是干脆也不管了。
只要不当着面乱说,常昆也是视而不见。
家里几个婆娘,大丫头和惠兰一般都在家里。隐娘偶尔出去走走,但一去就是几个月方回。三娘和小七是一伙儿的,跟两个飞天的蜈蚣,整天活蹦乱跳,自己玩的欢快。
这气氛,正是常昆喜欢的。
眼见着又过了些年,张爷夫妇已略显出老态。常家镇是愈发的清净了,常昆的小日子也是愈发的舒泰。
泰山神府的事,常昆渐渐放手,一点一点的开始向岳元帅移交。现在,诸葛丞相和岳元帅,都已经明白了常昆的打算。
专门还找常昆谈过。诸葛丞相觉着,岳元帅如果能做府君,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岳元帅自己觉得,太过了。
反正常昆已经打定主意。
一四九章 造化宫
当初常昆问回道人,用什么法子,可以解决大罗金仙级数的人物斗法余波造孽。回道人告诉他的法子,他一直记在心中。
常昆是个记仇的。
这些年没动,一是自觉修为差了些。二是报仇比不上陪家里婆娘重要。
过了好些年的安生日子,常昆渐渐按捺不住。
而今,常昆的修为,已将臻至太乙之极。
却是不知怎的,似乎从那次与那邪祟的祖宗交手一瞬之后,回来,这挂机的速度,就变快了。
否则按照以往的规律,要挂到大罗金仙的边缘,得以千年计。
而今才几十年,就已经快要摸到大罗金仙的边儿了。
这在常昆这里,似乎极是容易。
然而,这寰宇诸世,大道之下,多少厉害人物,神仙妖魔,修行了无数年,也摸不到顶点希望。
别看似乎大罗金仙级数的人不少。但须得看看,这大道之下,有多少生灵。
佛门那么大个教派,大罗金仙级数及以上的,有没有十个都在两说。
一个个都是修持了无数年的人物——便是那观世音,生的也极古老。
常昆这才多少年?眼看着就要成了。
那先天白虎昆吾至妙无上玄元灭法造化经已挂到了九十五级。
显然,只要到了一百级,便是常昆成就货真价实的大罗金仙之时。
修行的法门,无论什么法门,再厉害的法门,有个具体路子的法门,最多最多到大罗为止。
到了大罗金仙,近大道时,已无法可修。只能自悟大道。
便是金丹大道也是如此,具体法门也只能修到这里。一旦成就大罗,便无法可修了。
凡人的武功技艺,可以记录在册子上,什么人都看得到。修行者的法门,要记录在玉册上,寻常的册子记录不下来。
若是仙法,便不好以文字记录——或者说不能以文字记录——文字已经无法描述这一级数的法门道妙,往往是以图录的形式存在,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到了大罗金仙,便没有什么法门可以记录的了。
所以一切可以流传的,以玉册、图录、口述、传神等任何形式记录的法门,都止步于此。
大罗的道法,无法记录。
这不是大道不让人往上修。而是道之一字,真的是玄之又玄。越近乎于道,越无法述说。
或者还是一种保护——若大罗金仙的道,真要淋漓尽致展现出来,譬如常昆。他虽然不是大罗金仙,但手握轮回权柄,相当于大罗金仙。只要他把这权柄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那无尽的凡人,只消看上一眼,听上一音,因为不明白,立刻就会颠倒生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怪物。
到了常昆这里,法门已将修到尽头。
常昆越来越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埋在水里的气球,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不过常昆也有疑惑之处——他跟回道人探讨过大罗金仙的奥秘。厉害人物成就大罗金仙时,一是要收束因果,二是要收束时空。
将会感应到一切与自己相关的因果,感应到自己在光阴长河里存在的每一个点。
但常昆却似乎没有那种关乎于收束因果和时空的强烈感受。
常昆想不明白,只能归咎于外挂之故。
左右常昆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眼看着将要成就大罗金仙,常昆琢磨着,这报仇的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先把那邪祟的祖宗逮住,再去寻佛门的晦气。
那么,要借哪一件宝物呢?
是东皇钟还是诸世山河社稷图?
或者太极图?
至于都天星斗大阵,常昆没想过。
没有天帝敕令,谁也不能动这座大阵。
若借东皇钟,须得去寻青帝。常昆不知道青帝道场在何处——虽然青帝是泰山神府名义上最高首脑,但这位老祖宗从没来过泰山神府。
诸世山河社稷图是女娲娘娘的宝物,回道人点出可通过白素贞去借。
最后的太极图,道德天尊的宝物,回道人这厮本来可以帮常昆借来的,可这厮把他一班师兄弟姐妹坑了个遍,不敢回去。
常昆左思右想,列了个顺序。
先去借山河社稷图,如果不成,再去借太极图。若还不成,再想办法借东皇钟。
打定主意,常昆这里又陪了婆娘们几个月,便动身了。
玄冥珠而今也已进入彻底炼化的最后过程,不过最后这一点最顽固,大抵要成就大罗金仙才能彻底炼化。而一如既往留在家里,保护婆娘们的安全。
只持了昆吾槊,常昆回泰山神府,寻着白素贞。
白素贞在泰山神府当差也有些年头了,这些年做的不错,颇有功劳。常昆也是琢磨过,卸任时,给白素贞升官。
当差多年,白素贞与当初那温润柔和的模样,大是不同。气质强硬了许多。
见了常昆,先是拜了府君,这才笑道:“常大哥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常昆摆摆手,让她坐下:“你是骊山老母弟子,骊山老母与女娲娘娘交好,你可知道女娲娘娘道场在何处?”
白素贞一怔:“常大哥要寻女娲娘娘道场?”
常昆颔首:“没错。”
便道:“你若知道,告我一声,我这里谢过了。”
白素贞连道不敢:“女娲娘娘的道场是锦绣天。锦绣天乃是女娲娘娘自己开辟的恒宇,被娘娘搬到光阴深处,等闲的确寻不见。恰好,当初我随同老师去过几回,知道路数。”
常昆大喜:“好。劳烦你带我走一趟。”
白素贞自无不可。
于是给白素贞告了个假,两人出了泰山神府,一路往混沌虚空深处而走。
白素贞道:“锦绣天深藏于光阴深处,等闲不便去。但女娲娘娘在寰宇诸世有个下院别府,唤作造化宫,我们先去这里。”
造化宫?
常昆点点头,记在心里。
不多说,两人来一颗暗淡的世界前,这座世界看起来不大,而且十分衰弱模样,但常昆知道,这不过是本源极度内敛之故——这是一座恒宇!
这便是造化宫。
白素贞上前叩门,便有个金衣女子出来。这女子眼眸金灿灿,连眉毛都是金灿灿的。
见白素贞,是熟人,笑道:“原来是小白呀。”
一五零章 鹏鸟
贾谊曾作鹏鸟赋,曰: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只道是以赋言志,述说心生。却不知,这篇赋中,说的鹏鸟是真的鹏鸟。
此鹏非所谓金翅大鹏,那是佛门的东西。说的,是道家亚圣曾推崇备至的天地神兽,鲲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亚圣逍遥游中,有对鲲鹏的详细叙说。
此鹏生而造化,把握阴阳,纵横时空,有惊天动地的伟力。
常昆今日,算是见着了。
这金衣金眉女子,便是鲲鹏。
倒的确是没想过,鲲鹏是女娲娘娘座下的一个女子。为女娲娘娘镇守这别府下院,看护这造化神宫。
毕竟是识得白素贞,唤她小白。
道:“我听说你在泰山神府当差,怎么有闲暇到这里来?莫非是骊山老母要你来,有什么事,要寻娘娘?”
白素贞忙道:“非是老师教我来。姐姐,是常大哥有事,要寻娘娘。”
便为这尊鲲鹏介绍,却被她摆手止住:“我知他是何人。”
她看着常昆:“泰山府君东岳大帝,常昆常大真君。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常帝君,金翎有礼了。”
常昆听她语气,心下不禁一转。这是不待见他常昆啊!
莫非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不成?
但想想,却从未打过交道。
按在心中,常昆笑道:“金翎仙子,常昆有礼。”
心下却沉了几分——这金翎仙子似乎对他有意见,莫非此番,要白跑一趟?
便见金翎仙子道:“常帝君纵横无敌,不知有什么事,要寻娘娘?”
常昆抱了抱拳:“一则是,娘娘乃人祖,我既为人族后辈,不该不拜。二则是有一桩事,须得求娘娘助我。”
金翎仙子一听,笑了笑:“这样么...”
常昆道:“还要劳烦金翎仙子引见,常昆这里先谢过了。”
金翎仙子眼中金波流转,轻笑道:“不知常帝君寻娘娘何事?娘娘喜清净,若非要事,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常昆心中道一声果然。
这是连引见也不愿啊。
他暗叹一口气,道:“我听说娘娘有一宗宝物,唤作诸世山河社稷图。此图玄妙异常,在下有一件事,颇为棘手,须得借用此宝。劳烦金翎仙子带我去见娘娘,当面分说。”
金翎仙子一听,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却道:“怕是要教常帝君失望了。这诸世山河社稷图的确是娘娘的宝物,可而今此宝不得空闲,帝君便是见了娘娘也借不到,帝君不如归去,下回再来?”
常昆笑容一敛,抱了抱拳:“也罢。”
既是不愿,常昆何以勉强?对白素贞道:“走罢。”
转身就走。
那金翎仙子一看,愣了一下。
待两人走远,才嘿嘿冷笑。
忽而一道光自冥冥中落下来,显化一个仙童,手里捧着一颗路虎,见金翎仙子,没先说好,而四下张望。
道:“那常昆呢?”
金翎仙子道:“走远了。”
仙童皱眉:“怎的走了?他不求娘娘了?”
金翎仙子道:“你来这里作甚?”
仙童道:“娘娘说,把这常昆引去锦绣天,好生排整排整。”
又道:“怎就走了呢?”
金翎仙子一听,欸了一声,道:“早知娘娘要排整他,我何必拒他门外?失策了,失策了!”
仙童见没撞着常昆,知道此事作罢,便凑上来,低声与金翎仙子道:“金翎姐姐,我知道常昆这个人,好像没有跟咱们锦绣天打过交道吧?为何...”
金翎仙子白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却一道光卷下来,把两个都卷了,转瞬已出现在另一片天地。
这片天地,要说特征,那就是锦绣两个字。
早见一花园中,一位身影模糊的完美女子正在侍弄花草,金翎仙子于仙童出现在这里,见之拜道:“娘娘。”
那仙童忙道:“好教娘娘知晓,我去时,那常昆已是走了。”
金翎仙子道:“此人是个直烈的,见我言语不对,他自走了,不愿受气。”
那娘娘抚弄着花草,闻言轻声道:“也罢。既是没来我锦绣天,便不排整他了。不过...金翎,你持我法帖,去兄长府上,对兄长说,我不乐他借东皇钟予此人。”
金翎听罢,领旨道:“是,娘娘。”
...
常昆这里见着金翎仙子话里话外对他不满,自是知晓锦绣天借宝已是不行。便不愿受气,转身与白素贞走了。
白素贞十分抱歉:“常大哥,这事...”
常昆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或许是我曾经何时得罪过他。”
“那借宝...”
常昆摇摇头:“无妨。借不来诸世山河社稷图,我还有另外的选择。此番劳烦你带路,怕是连累你,也不被那金翎待见,殊为抱歉。”
白素贞忙道:“怎会?常大哥折煞我了。”
常昆笑道:“这次累的你失了颜面,是我的过错。你不必多想。”
稍作几句,白素贞自回泰山神府去了,常昆则思虑片刻,摸出一块符印,循着符印指引,往奔兕君道场而去。
既借不来诸世山河社稷图,那便去借太极图。
这符印,是回道人所赠与。乃是兕君道场的凭引。兕君也是大罗金仙,天地生来的甲木之灵,也有自己的道场。但道家一路的神仙,大多数道场都非常隐蔽,不似佛门的婆娑世界、极乐世界那般高调。
多是藏在深处,等闲寻不着。
没有专门的凭引,便同为大罗金仙,也找不着人。
循着这符印的指引,常昆一路前行,行不远,见一座秀丽车驾从虚空中来。
两只青鸾托着那车驾在混沌虚空中翱翔,肆意、美妙。
常昆没作多想,与那车驾擦身而过,却闻那车驾上声音传来:“是东岳大帝?”
常昆驻足,仔细一打量,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是宓妃。不知宓妃这是要去何处出游?”
不怪常昆笑起来,实在是没想到这里遇到宓妃。他早前把去借东皇钟的事排在最后,是因不知如何去青帝道场。
现在遇见宓妃,青帝道场在何处,岂不是一言而知?
一五一章 宓妃
神仙往往有神仙的格调,而常昆除外。
许多神仙出行时,前呼后拥,弟子门人一大堆;蛟龙、青凤为伴,天花乱坠,神光铺路什么的。
最次也是个逍遥仙模样——骑个白鹿啊、白鹤啊什么的。
也就常昆,跟还是凡人时一样,无论出行做什么事,是急也好不急也罢,都是两条腿丈量天地。
跟个土豹子似的。
但常昆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若说骑白鹿、仙鹤之类,倒也罢了。他偶尔也骑一骑明恩。
若若专门搞个车驾,捉来些蛟龙、神鸟拉车,再专门寻些童子打扇,那就太骚包了。
若是女仙还则罢了,堂堂一个男子汉,搞这种,实在有些娘们唧唧的。
譬如宓妃,她作为青帝之女,河洛之神,本身风华绝代,又出身名门,搞一搞这种路数倒不教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若换成譬如哪吒这样的,搞这么一出,绝对是不伦不类。
这里便说话。
“不曾想竟遇着帝君了。”宓妃如泉水般的声音从车驾中传出:“帝君若是有闲,不妨上来坐坐。”
常昆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固所愿也。”
甩步登上青鸾车辇,早有仙娥恭候,迎常昆入内。这车辇之中,是一方洞天,云雾缭绕,仙气氤氲,颇有一股子水性柔和。
宓妃正在一片翠竹林下,跪坐着煮茶。
她煮茶的动作十分优美,仿佛道中。指尖牵引着一缕缕水性,又引来一缕缕木性,以土性承之,以火性煮之,茶香阵阵,蒸汽袅袅,映衬她风华绝代,令人着实不敢侧目。
便常昆,也忍不住暗赞一声。
心想:单论美丽,宓妃之美,更甚惠兰。也不知当初那河伯冯夷是怎么想的。
或许野花更比家花香?
这并非说自家婆娘惠兰便不美,只是比起宓妃这位以美貌著称于仙神的女神,惠兰还是有差距的,这不能不承认。
常昆家里几个婆娘,若论美貌,都比不上宓妃。
实事求是的说。
见常昆进来,宓妃婀娜起身,含笑施礼:“帝君请入座。”
常昆抱了抱拳:“多谢。”
与宓妃相对而坐。
宓妃为常昆斟上仙茶,笑道:“帝君尝尝妾身的茶艺。”
常昆笑道:“不消尝此茶,便已知此茶神妙。宓妃茶艺近乎于道,令人心旷神怡。”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常昆是个粗人,宓妃切莫见怪。”
宓妃轻笑摇头,头上的灵光熠熠的步摇珠花摇曳生辉,笑道:“帝君乃真性情,何以见怪之?”
便道:“想想上回见帝君,还是十余年前的事。只因人多,不曾与帝君多说几句,颇是憾事。今日逢着,妾身煮茶以待,聊表谢意。”
常昆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摆了摆手道:“宓妃谢我作甚。”
宓妃轻轻摇头,叹息道:“实是这许多年,止帝君为我说一句公道话,教妾身满腔郁郁得以发解。自从冯夷事后,妾身几不敢出门,实是无颜见人矣。”
常昆道:“宓妃何必如此?他人不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不能说。止我,当初不知天高地厚,说了那许多话,而今想来,实属胆大包天。”
宓妃乃青帝之女,与冯夷闹出那许多事,他人不是不知。实因这事,别人不好说。青帝在那儿,能不顾忌青帝颜面么?
这是青帝家事!
就连道家亚圣庄子在秋水篇中,也止隐晦提了一嘴。
这事,旁人无论说好说坏,都是在打青帝的脸。也就常昆当初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敢那么说。
现在想起来,的确是有些不该。
别人家的事,轮得到你常昆去说么?
可不曾想,别人都不说,常昆这里说了,说那冯夷不是个东西,是懦夫没有担当云云,反倒教宓妃心生好感。
且不论宓妃修为的确不高,只太乙真仙。但她的身份,却举足轻重。等闲便是先天道君,对她也要客客气气。
而常昆结婚时,她亲自来。可见一斑。
宓妃的性子,如水之柔和。与惠兰的沉静,又略有不同。她说话仿佛潺潺溪流,令人赏心悦目。
便闲聊着,常昆心想怎么提起青帝道场的事。
宓妃察言观色,笑道:“帝君莫非有什么话要说?”
常昆见她问,便开口:“我意拜谒青帝,只是不知青帝道场何处。早先还思虑着,不曾想遇到宓妃,正琢磨怎么开口。”
宓妃笑道:“此事帝君只消一句话而已。”
便对外道:“转道,去我爹爹道场。”
常昆感激道:“多谢宓妃。”
宓妃摇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帝君何必言谢呢?”她拢了拢几缕散开的发丝:“便帝君不去我爹爹道场,妾身也要去的。正好顺道。”
哪里顺道?顺道便不会教驾车的转道了。
便又关心道:“不知帝君见我爹爹,有什么事?可以说一说吗?”
常昆斟酌着,不好开口。
他当初只无意之言,此番能请宓妃带他去见青帝,已心存感激,却不能教宓妃再帮他忙借宝。
这是得寸进尺,不是常昆的性子。
便直言:“我有事求青帝帮我。宓妃只消带我去即可。不敢与宓妃多言。”
宓妃掩着红润的嘴唇笑了起来:“早知帝君恩怨分明,果然如此。可无论帝君什么事,于妾身而言,在我父亲面前,都只是一言而已,并非什么大事。”
常昆笑道:“常昆是常昆,宓妃是宓妃。”
宓妃笑容愈甚,纤纤指头摩梭着茶杯,叹道:“当初若遇着的是帝君就好了...”
常昆一怔,立时眼观鼻鼻观心,不言。
见此,宓妃笑起来:“帝君何必如此?莫非妾身不美?”
常昆摇头。
“莫非嫌弃妾身非完璧之人?”
常昆心下大惊,摇头。
“既如此,为何不接受妾身好意呢?”她道:“帝君可知,妾身这番正是要去甲字恒宇人间界见帝君呢。”
常昆连忙道:“宓妃休要与我开玩笑。”
“开玩笑?”宓妃笑一声:“你我皆是神仙,你又是个直性子,恰巧妾身也是。妾身喜好什么,便是什么,从不遮掩。”
常昆竟不好接招。
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一五二章 不乐意
宓妃突然来这么一手,常昆却不好接。
不能说因为当初说了几句她前夫如何如何,她便转而爱上常昆云云,这不大合适。
此女美则美矣,但却善妒。河伯冯夷与她闹出那许多事,也不止河伯一人之故。早前与回道人闲聊时,回道人也提过一嘴。
说是宓妃与冯夷宫中,连一个仙娥也没有。是因宓妃不许,只把许多丑陋水妖来使唤,生怕冯夷拈花惹草云云。
这实在有些高压政策的味道。
想想那神仙们,寿元无尽。若说一时半会,倒也忍得了,可年长日久下来,必定生隙。
而宓妃又是青帝之女,冯夷便只能憋屈着。
如此下来,哪里有什么夫妻感情?
常昆当初说那话,不曾是指摘冯夷拈花惹草什么的。对常昆来说,男子汉大丈夫,多几个婆娘怎么了?
他说那话,说的是冯夷没有担当,懦弱,逃避。
若换成他常昆,青帝之女又如何,要闹的家宅不宁,必定要好一番收拾,非得给收拾下来不可!
这样善妒的女人,又是个二婚,常昆不认为她因着几句话便要死要活进他常昆的门。常昆家里好几个婆娘呢!她不知么?
上回婚宴,她还参加过。
尤以宓妃的身份,当知大丫头和小七的根脚。进了门,她善妒,却如何拿大丫头小七有办法?她善妒,常昆可不是冯夷,又如何闹腾?
再则常昆虽觉她美,却没想过收入屋中云云。
仔细打量她,却是看不出她心思。也不知有什么法宝护身。以太乙真仙之能,少说一件与玄冥珠相当的宝贝,才能遮蔽常昆目光,否则等闲人物的心思,常昆一眼即知。
毕竟是青帝之女,家底肯定厚的很,倒也不值得奇怪。
他只不言,微微闭目,仿佛养神。宓妃便也没法继续说了。
便沉默着,一路到了一处冥冥之境。
正是青帝道场。
青帝清贵之极,因着平素不管事,并无公开办公之处。而青帝道场知道的人又不多。虽说常昆觉着宓妃之前唐突,但心里感激却不曾抹去,他历来是个恩怨分明的。
听宓妃道:“我爹爹的道场到了。”
常昆便起身抱拳:“多谢。”
宓妃摆了摆手,神态意懒:“本说与你多说些体己话,你有所求,我自助你;可你却不应我,如之奈何?你要寻我父亲,你便进去罢。”
常昆点点头:“多谢。”
径自下了车辇,入了这处道场。
早有个头角峥嵘的仙童候着,见常昆来,笑道:“老祖早知帝君要来,命我这里等候。帝君,快快随我去见老祖吧。”
常昆抱拳:“有劳。”
青帝道场如何飘渺,只不需赘言。与常昆那老岳母白帝的道场,各有分说,亦是大道淼淼,显化诸般神妙。
便一路到了一处院落前,却是个朴素的。
古拙、粗糙、朴素,仿佛远古时,人们在莽荒中建造的那种早期的房屋类似,有这么一股味道。
院落中,此时有两人正在闲谈。
常昆走进来,见了,知道一个是青帝,但另一个却不认得。但冥冥之中,却知道也是自家人族的老祖宗。
便上前拜道:“常昆拜见人祖!”
青帝笑呵呵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却那女子,哼一声:“不许坐下!”
常昆正待坐下,便一怔,手足无措。
青帝皱眉:“妹子何来此意?”
女子道:“何意?我不喜他。”
青帝道:“此我道场。”
女子道:“你是我兄长!”
青帝哑然,却对常昆道:“休要理她,你自坐下。”
常昆这才坐下。
那女子又是一声哼。
便听她道:“我好些年不曾见你,先前教金翎来,你不应她,我自来,你还是不应我,到底你是我兄长,还是这小子的兄长?!”
常昆立时眼观鼻鼻观心。
青帝道:“你忒也胡搅蛮缠了些。看来这女人,便是修成你这般神通,也还是女人,不曾变化。”
又道:“我的事自由我区处,你掺和些什么?你不借他法宝便不借,还要我也不借,这么多年了...”
叹了口气:“你还是如此!”
常昆这下,却是知道是谁了。
称青帝为兄长,又说不愿借他宝贝的,若非女娲娘娘又是哪个?
原以为是见罪了金翎仙子,没想到是得罪了女娲娘娘。可常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何时得罪了她。
他心中一转,便自起身,拜道:“我不知何时见罪了娘娘,实也是不该。既娘娘有此意,常昆不敢多言,这便告辞。”
若因借宝,令女娲娘娘与青帝不睦,这就是常昆的不对了。
他又对青帝拜道:“老祖,常昆告辞。”
不及多言,转身便走。
两位人祖看着他,皆是无言。
等他走了,青帝才叹道:“要我如何说你才好?妹子,你也曾是人王,也不曾是没有心胸,却如何要揪着这里不放?”
女子却笑起来:“兄长只当我女人小心眼即是。”
青帝摇头不止。
道:“你不借他,我也不借他,他自去道德天尊处,未尝借不来。终是他能借来,你我借他何妨?”
“我就是不乐意。”娘娘如此道。
“罢了,罢了。”青帝道:“我原教我那不孝与他相遇,若随他同来,便你在这里,我也借他,可...”
只是摇头。
常昆出了青帝道场,也是叹了口气。
他倒不怪什么。或许什么时候真个哪里得罪过女娲娘娘,既如此,今日这事,也是应有之理。
常昆不会因此憎恨谁。
这人生在世,要分得清恩怨。先想想自己哪里不对,再去憎恨别人不迟。不是扯起半截便怨天怨地,那便不是个东西了。
常昆仇视佛门,是因佛门作妖在先。当初东晋,他好生生一家子过日子,佛门来招惹他,那不是他的错。
可这回,常昆认为,以女娲娘娘的身份地位,又是自家的老祖宗,若非真的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必不至于阻拦常昆借宝。
这对她这样的存在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更犯不着自己亲自出马。
必然是什么时候见罪了她——她既是人祖,是常昆的祖宗,又是大道之下,数得着的厉害人物,常昆只敬着她,如是而已。
一五三章 酒(忙了接近半个月,明天不行,后天恢复五更)
实因敬祖,常昆把话埋在心里。若换个人,常昆自当开口明言,问:我何时见罪了你,你与我说了,若我不对,当如何便如何。
自无怨言也。
如是叹息一声,常昆摇摇头,把许多思绪斩杀殆尽,转道直奔兕君道场而去。
诸世山河社稷图借不到,东皇钟也黄了,便只有太极图一路可走。
料想兕君虽是女子,却是个豪爽的,找她帮忙借宝,欠她个人情,毕竟又有回道人的颜面在里面,当是无忧。
持了法印,一路来到一处道场之中。
却是好大一片青青草原。
其中甲木之炁纵横,除了单调些,玄妙也是有的。
正见兕君卧在一头大水牛背上,水牛吃着草,慢慢走来。
常昆笑道:“唐突来访,兕君,请了。”
兕君跳下牛背,走上来哈哈一笑:“我说谁呢,原来是常兄弟。”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女汉子。
便道:“常兄弟新婚燕尔,怎不在家陪着婆娘,到我这里来作甚?”
常昆笑道:“有事相求。”
兕君嘿嘿一笑,像极了回道人嘿嘿笑时的神态,师出同门,倒也难怪。
道:“先别忙。”
她笑道:“我正有一锅好酒出炉,早听说你也好酒,今天来了,不醉不归。”
拖着常昆便走。
兕君之家,也是一处大宅,却粗犷的紧,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人各性子不同,喜好不同,自然,各家道场亦是不同。
到了屋里,见许多草木之灵为侍。
兕君乃甲木之灵,为草木之长,虽显化外相是青牛,却最喜的是草木之灵。那草原上许多牛群,这家中,却都是人参灵芝奇花异草成精的人物。
花仙婀娜多姿,早是奉上饮食。
饮的是大坛的烈酒,食的是大块的好肉,豪迈的很。
兕君只把合抱大的酒坛子提起来,与常昆痛饮。这酒的确烈性的很,寻常人物哪里喝得下去?
便是真仙,喝了也得七窍冒火。
未成仙的,这样的酒,一口下去,得被烧成灰烬。
一口嗨下一坛,兕君擦了把嘴上的酒渍,道:“我这酒如何?”
常昆竖起大拇指:“够烈,好酒!”
兕君大笑,颇为得意道:“我费了好些年的功夫,才采来一朵太阳元火,以此火作炉,方才酿成此酒。”
又道:“这太阳酒我垂涎好些年了。当初还曾去太阳帝君处求太阳元火,可那太阳帝君实在吝啬的紧,害得我只能自己采集。费了好大功夫!”
太阳元火,乃至阳之精火。属太阳之道的本源显化。自然是难得又难得的宝物。寻常只太阳帝君手中有,其他人要采集这火,须得以年长日久,慢慢凝练。
兕君为一口酒,专门花这么大功夫,可见的确是好酒之人。
常昆笑道:“说我好酒,哪及的上兕君?兕君才是酒中仙!”
兕君听的高兴,连忙摆手:“哪敢当的酒中仙?杜康那老头才是酒中仙呐!他手里许多好酒,我是求之不得,酿也酿不出来呀!”
杜康乃酒中仙,也是人族一位老祖宗。
这酒之一字,便因他而来。便是那野物、猴儿酒之类的,也是在有了酒之一字之后,大道映照,才稀里糊涂能酿出来。
要说谁有好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杜康。
兕君说起杜康,十分一副垂涎模样:“我常去杜康道场徘徊,他早先给我些酒,后来便不给了。我说给他当个小厮,打个下手,他也不愿。说给他作个小妾,暖个床,他还是不愿,真是教人烦恼啊!”
常昆听着是啼笑皆非。
这位可真是酒中之鬼呀!为了一口酒,当小厮不说,连作小妾的事也做的出来,这教常昆怎么说?
好歹也是甲木之灵,堂堂大罗金仙!
常昆只能竖起大拇指,赞一身厉害。
闲聊到这里,几坛酒下肚,气氛不错,常昆才说到正事。
“此来造访兕君,实有要事相求。”
他道:“我听说道德天尊有一宗法宝,唤作太极图。有镇压一切之妙,便大罗金仙斗法,也如清风拂面。敢请兕君助我借宝!”
“兕君但有要求,只管说来,我无不应之。”
兕君一听,嘿嘿笑起来:“常兄弟与吕洞宾那厮亲如兄弟怎不教他助你?”
常昆实言:“那厮不敢回去。”
兕君立时露出失望之色:“一班师兄弟姐妹早盼着他回去呀!”
常昆嘿嘿笑了起来。
兕君道:“这厮把咱们坑了一回又一回,坑的着实不浅。就盼着他回去,逮着一顿排整呢,欸,他竟然不回,太失望了!”
常昆道:“他自逍遥自在,说不定他回去,又挖了坑等着你们呢!”
兕君连连点头:“没错。就要防着这厮。他这般手段,坑了我们好些回了。说来也是同病相怜,常兄弟也遭他坑了不少吧?”
常昆饮了口酒:“我这里身上,还背着一个坑呢。”
兕君大笑:“你要跟他作兄弟,你得小心着呢。”
便道:“行,帮你借太极图小事一桩,可你得给我办一件事!”
常昆道:“何事?”
“你知我好酒。”兕君道:“咱们兵分两路,你去杜康家,我回老师处。你帮我求来一坛酒,我帮你借来一卷图。”
常昆顿时了然。
也是。这兕君如此好酒,这个要求,理所当然。
便道:“不知兕君对这酒有什么要求?总不能随便一坛吧?”
兕君笑道:“当然不是。杜康那老头是酒中仙,天地间第一个酿酒的人物。我听说他有一坛祖酒,九坛宗酒。那祖酒是他酿造的天地第一坛酒,宗酒是他酿造的第二批酒。我也不为难你,你若能寻来一杯祖酒,或两杯宗酒,或坤阴乙木琼浆一坛,我便予你借来太极图,如何?”
祖酒宗酒,啧啧,只一听,便知道厉害。
好在只要一杯,至于坤阴乙木琼浆,大抵多半也是了不起的酒,却要一坛。总算多个选择,常昆按下心来,点头道:“行。”
于是兕君告知了常昆杜康道场何处,叮嘱道:“你千万莫与杜康那老头提我的名讳,否则多半求不来。”
常昆了然。
兕君为了酒,多半作了许多妖,令杜康不爽。若提起她,杜康怕是不理常昆!
一五四章 根基
这里须得以杜康老祖的美酒换取兕君帮常昆借宝,常昆虽是应下,但心里没底。
他与杜康这位老祖并无交情,也未曾照过面。那祖酒宗酒坤阴乙木琼浆,等闲怕是求不来。
须得不能莽撞上门。
便这里离了兕君道场,转道向真宇而走。
至真宇,常昆登上天庭,寻了温元帅。
在常昆所熟识的诸般人物之中,他首先想到,向温元帅打听杜康这位老祖。正所谓知己知彼者也。
先打听杜康老祖是个什么脾性,最近或有什么需求,常昆再对症下药。
见了温元帅,一路被他迎入府中,分宾主落座。
常昆开门见山:“这回来见元帅,实是有事相询。”
温元帅笑道:“帝君只管开口,若我知者,知无不言。”
“多谢。”常昆先道了一声谢,然后便道:“元帅是资深的神仙,可与那酒仙杜康老祖有交情?”
温元帅一听,奇道:“帝君问杜康老祖?”
顿了顿:“倒是见过几面。”
常昆笑道:“我因一事,意向杜康老祖求来一些美酒。但我与杜康老祖并不识得,不好贸然登门。却不知这位老祖有什么喜好?”
温元帅顿时了然,笑道:“原来如此。”
道:“要说杜康老祖,脾气说怪不怪,说不怪也怪。他只爱酿酒,若说喜好什么,自是那难得的酿酒之物。”
常昆心下一转:“怎么说?”
温元帅道:“譬如奇花异草、仙根灵果。又或天地之炁、神兽之精。不过这位老祖十分古老,见多识广,等闲的奇花异草等,大抵不入其眼。”
“这样么...”常昆点点头:“那天地之炁他也要?”
“如何不要?”温元帅笑道:“他是酒的祖宗,虽未成大罗金仙,却已有将天地万物酿造出来,化为美酒的能耐。那天地之炁乃天地衍生的精华,是酿酒的上好之物。”
常昆了然:“如此,我倒是心里有底了。”
便道:“这里再谢过元帅提点。”
温元帅只道不敢,笑道:“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以帝君之能,稍一打听即知。小事一桩耳。”
又叙旧片刻,常昆告辞而去。
要说奇花异草、仙根灵果,左右这修行的家当,常昆浅薄的很。他一来修行时间不长,二来也不曾专门去搜集这些。
除了机缘巧合得到一些以及作为东岳大帝的俸禄,他基本没有什么家底。
倒是那天地之炁,常昆现在拿得出手——正是早前助他入道,自大丫头处得来的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
此炁不但是天地之炁,更是先天之炁。
其来头大的很——乃是自白帝,也就是常昆的老岳母处而来。是老岳母最初孕育大丫头她们七个之时,于自身本源分化,在胎中蕴化而来。
常昆在取大丫头红丸时,得了那道先天炁的头子,慢慢从七个丫头身上,牵引完整而得。
便是他如今一身修行的根底,也大多与这道先天之炁密切相干。
只是后来,将之大部抽离,炼入昆吾槊中。
可即便如此,他的金丹大道,仍是建立在这道先天炁的奥妙的基础上。
时至今日,常昆将近大罗金仙,一身根底即将洗尽铅华。自身的道,已是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那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的奥秘,几已被他挂的彻底参透。
在成就大罗金仙之前,这玩意儿要洗出来——当初虽然抽离了,炼入昆吾槊,但修行至今,自身根据那点残留的烙印,又蕴养出一道。
这已是多余的了。
本是打算等成就大罗之时将其抽出来,再度炼入昆吾槊,增进昆吾槊的威能,现在看来,怕是要拿去换酒。
料来便是杜康老祖,也不能忽视这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罢!
这对常昆来说挺不错的——拿自己的东西去换,自然是不错的。
不过眼下怕是不能——须得等成就大罗的那一瞬,将之抽离。
于是给兕君去了一道信息,只道是约定五十年——常昆自觉当在五十年内成就大罗。
因此,常昆不得不再度按捺下来。
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再也不能草率。若匆忙抽离,影响到根基的完美,显然得不偿失。
...
“你们想坏了他大罗根基,哪是那么容易?”
兕君道场之中,回道人嘿嘿冷笑:“这小子虽然烈性,但不把他逼到极限,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
“而若逼到极限,正如当初佛门立地府时,他直接炸了,嘿嘿,当时还能处置,他如今已将大罗,再炸了,你们怎么处置?”
一尊大菩萨,正是那观世音,闻言淡淡道:“这么说,倒是你回道人算计了得?”
回道人冷笑不止:“以诚待人,必报之以诚。这是道爷我的选择。我跟你们不同。”
“你却也是为我们行了方便。不怕被他知道了,反手打死你?”菩萨道。
回道人笑道:“打死便打死,道爷我无所谓。”
菩萨皱眉不已:“无论如何,得将他限制在大罗之下。一旦他成就大罗...”
“干我屁事。”回道人嗤笑一声:“你道我今天来这里,是跟你们商量怎么坑他?笑话!若他真不顾根基,要拿去换酒,我还要阻止他!”
“师弟!”兕君皱眉道:“此事...老娘我做的也不太舒服。他以诚待我,我却算计他,想来心中不安。”
又看着菩萨几个,道:“反正你们要我做的事,我该做的做了,剩下的别再来找我。你们这里一离开,老娘便封山不出。”
又道:“他说五十年内来,我等他来。太极图我稍后就去老师宫中取来,等他来拿。”
回道人嘿笑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佛家当初自个儿选的,硬着头皮走下去呗。”
又道:“有本事就给他狠狠来一下,打爆他。”
观世音无言。
若能打爆,早打爆了。
常昆这一路走来,也是从弱小到强大。那么长时间,那么多机会,当初随便派个菩萨,也能把常昆挫骨扬灰,可是能么?
不能!
能的话早做了!
立轮回时,常昆那一炸,炸的多少人心惊胆战?!
一五五章 多安静安静
“这小子回去了,我去找他喝酒。”
回道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那道先天之炁,我给他保了。他那条马槊差了不少火候,少了这道他自己炼出来的先天炁,难得大成。我这些年炼化了一道先天纯阳炁,正好赠他。”
菩萨忙道:“你何必如此捣乱?到日后...真不怕他一巴掌打死你?”
回道人摇了摇头:“若真如此,那也是命数使然。便当我还他一些心中不安罢。”
一位笼罩在玄光中,一直没说话的人物忽然道:“如此或许也好。早教他得了太极图,早去与那怪物血拼。否则五十年后等他成了大罗,那怪物怕是三拳两脚被他打翻。”
这位站起来,身影渐渐淡去:“我们虽然选择的路数不同,但目的一致。最好不要互相干扰。眼下实在不好动他...”
几个相顾无言。
很快散去。
那观世音便一路回到婆娑世界。
此时,阿弥陀佛、释迦牟尼如来、琉璃药师佛皆在,三位佛门至尊正在论道。
等观世音至,便停了论道佛音。
观世音便将事道出。
三位佛门至尊皆沉默良久,释迦牟尼如来才道:“有大智慧者,不作小动作。吾一直以来并不干涉尔等所为,一是早知尔等无论作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终末,二是我佛门选择如此,合该含笑以对。”
“那是个打不得杀不得的。”阿弥陀佛淡淡道:“以此人为劫数,方才换来我佛门这些年的兴盛。正所谓有因自有果。选择了什么,就该担负什么。”
药师佛笑了起来:“多是不忿者也。当初都是吃过大亏的,不得找点回来?”
释迦牟尼如来微微摇头:“能找些什么回来呐?倒是道家所为,反倒是更妙。”
观世音不忿道:“是因道家不是我佛门!”
“所以道家这些年避让开来,教我佛门兴盛。”释迦牟尼看着她:“若换个位子,哪有佛门如今?阿弥陀佛师兄之言,观世音,你还不明白?”
“弟子...”观世音无言。
“尔等所为,确为无用之功。”药师佛道:“时至今日,那常昆与我佛门,已是恶的深重。若尔等设法成功,教他断了前路,成不了大罗金仙,你道会如何?”
不等观世音说话,这尊大佛又道:“我来猜一猜:他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家眷安置妥当,然后提着他那条马槊,先杀到我净琉璃世界,来与我拼命。”
弹指点了点:“到时候,我是杀他呢,不杀他呢?”
...
“我自不能断了自身前路,坏了大罗根基。”常昆笑呵呵与回道人道:“若是坏了根基,教我成不了大罗金仙,那实在是一桩憾事。”
笑道:“若不能更进几步,我怎么履行我的原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回道人灌了口酒:“若你真一个冲动,时机未至,便抽了根基,你当如何?”
常昆笑道:“自是拿了太极图,安置好我几个婆娘,然后该报恩的报恩,该报仇的报仇。既是前路已断,我还等个什么?拼忒酿的!”
回道人心中跳了一下,笑道:“以你的性子,倒也是这个道理。”
便转言:“我这里有一道先天纯阳炁,你要不要?”
常昆眼睛一亮,随即面露疑色:“你莫不是又挖了什么坑等着我罢?”
回道人嘿嘿笑道:“道爷我可是个大好人。”
“你?”常昆不屑道:“要说最恶的,就是你这厮!”
却是叹了口气:“若刚从温元帅府中出来,我便要了你这道先天炁,一鼓作气借来太极图。可这会儿我回到家中,却又不怎么急了。”
道:“这悠闲日子,我安静下来一想,实在没有过够。再过五十年如何?何况那邪祟的祖宗,也不是个等闲的货色。想来单以东岳大帝神力,怕也是有些为难。不如等我成就大罗,打上门去,三拳两脚把祂弄死!”
回道人已知常昆之心。
微微点了点头,道:“倒也是稳重之举。不过你切莫口出狂言!那玩意儿,道爷我也知道,本就厉害的紧,何况又是大罗之极,近乎先天道君的存在?你能弄死祂?”
常昆哈哈一笑:“就不许我说几句大话?”
一转言:“便弄不死,也想办法封印起来。牛鼻子,你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宝贝,可以装这玩意儿的?”
回道人一怔:“我没有。不过太极图可以。”
常昆摇头:“我只是借用太极图。用了就还。怎能将那玩意儿封印在太极图中?”
回道人心思转动,却道:“照你小子的意思,是封印起来带在身边?”
常昆点头:“当然。随便找个地方封印,那不是治本之法。当初那张道陵封印那么多妖魔鬼怪,到头来还不是险些被破封而出?倒不如用个法宝封起来,带在身边,闲的发慌时拿出来炼一炼,便炼不死,不也可以作消遣么!”
回道人听罢,指着常昆嘿嘿直笑:“就你小子花样多!”
常昆去把话一转:“说来我如今还稀里糊涂。那玩意儿不该是你们这些喜欢降妖除魔的大仙、司职降妖除魔的大神的事么?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
“谁教你撞上了?”回道人道:“还波及了许多世界,害了许多生灵?你自己心里过不去,怪谁?”
常昆叹了口气:“是啊。我只是觉着,做神仙的也好,作凡人的也罢,终归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要波及无辜。自己造的孽,自己要解决,这是我为人之原则。”
回道人道:“也就你呀。若换个来,多怕是不屑一顾。区区一些宇宙,一些生灵,波及了便波及了,还能找到理由——我降妖除魔呢!”
“各人不同而已。”常昆不以为意:“自己做自己,做好自己。别的,干我屁事!”
回道人点点头:“这么说,你又得窝这儿五十年?”
常昆笑道:“我觉着我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很忙。不许我寻些空闲,安静安静?”
回道人沉默了一下:“倒也是。”
又道:“你若想安静安静,不妨多安静一段时间。三百年如何?”
常昆想了想:“三百年也好。正好你之前刚给我挖的坑,我有时间给填了。”
第一章 差不多了
常昆并非愚鲁者,他只是不愿意多想,免得徒增烦恼。
是脑子灵活,一瞬间无数思绪,走一步想一万步的人聪明,还是明明可以作聪明人却不愿意去想的人聪明?
常昆不大清楚。
他历来觉着,自己并非是个聪明人。
不愚鲁,也不聪明。
快意恩仇的时候可以快意恩仇,没有人对他指手画脚,安静闲适的时候可以安静闲适,没有人来说他该做什么了。
这是最好的生活。
就像现在——常昆早已从常家镇搬离——他可以活很久,如果一直在一个地方,难免引出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烦。
这些小麻烦可以让他成为装比之神——但堂堂太乙真仙、东岳大帝,犯的着用装比来衬托地位?
只有小瘪三才喜欢以装比来衬托自己有多牛批。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无为而无所不为者,不在又无处不在者,那才是顶顶的牛批人物。
常昆算不上顶顶牛批,但自忖不是装比人物。
在大夏朝第二个皇帝的第一个十年的关头上,常昆一家、张家,从常家镇搬离,在南方靠海的一个村庄里重新安家。
不久后,张家两口子相继归天——算算都是百岁高龄。
天帝归位。自然是顺风顺水的事。没有什么能阻挡天帝完了洗尘之后的归位。
作为张家的女婿,常昆操办了他们的凡身后事,也不需多么轰轰烈烈,与寻常人家一样,摆个席,敲锣打鼓什么的,连法事也没做——大抵没有什么道士、和尚能给这作法事。
常昆一副垂垂老朽模样,拄着拐杖在村口的桑树下看日落。
他敛了一身精元,藏了无尽神力,任凭外壳随时光老去。
“差不多了。”
常昆心里这么想着。
天帝归位了,他早就计略的卸任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大罗金仙的道道,已是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了。
此时,常昆已是一个孤寡老人。
几个婆娘早就归天去了。大丫头这一世,还没她爹娘活得长。那会儿刚刚搬家到这里,不到一个月,大丫头便一世而尽,与六个妹妹在同一时间登天而去。
惠兰她们见大丫头升天去了,也是说说笑笑,跟着一起走了。
留下常昆一根老孤拐形影相吊。
当然这是玩笑话。
他随时可以去真宇,到太明玉完天的天寿宫,跟婆娘们相聚。
婆娘们也可以随时下来,与他团圆。
刚接到三娘传神,说是下来走走,常昆没让。说很快上去与她们相会。
这个世界越来越妖了——常昆觉着,婆娘们留在天寿宫,比出来到处闲逛更安全。那天寿宫是老岳母西华娘娘给大丫头造的居所,坚固的很,又是在真宇,老岳母眼皮子底下,当不会有人乱来。
甲字恒宇人间界的确越来越妖。当初弄死了日光菩萨之后,安宁了一段时间,但不长,在常昆出去借宝走了一圈回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冒头了。
这回常昆只当看不见。
他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是有天庭么,有泰山神府那么多巡查使么,有那些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人间代行么。哪儿轮得到他这个东岳大帝操心?
反正常昆现在是想明白了。
什么事都要他去盯着,还要泰山神府干嘛?搞那么多神灵是拿来观赏的么?
不过常昆的小日子过的虽然舒坦,但也不是没有烦恼。作为一个宝藏老人,有老婆婆盯上在所难免。
尤其这老婆婆,还是个风华绝代的女神。
宓妃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啊!
常昆原以为是闹着玩,没想到这位却化身个凡人老婆婆,也在这村落中定居,有事没事来找常昆,有话没话都要说几句。
让人无可奈何。
这不,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模样走过来。
“你在看什么呀?”
常昆转身就走,老胳膊老腿走的飞快。
宓老婆婆一把逮住常昆衣袖:“走恁急作甚?”
常昆止步:“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一个莽汉,可配不上你。”
宓妃笑道:“这可不由你说了算。”
她道:“难道我不好?”
常昆闷哼一声:“十余年,你如此纠缠,教脸面无存,何必呢?你堂堂青帝之女,找谁不行,偏来找我?”
宓妃脸色微沉:“我乐意!”
常昆忽然笑起来:“我不避你,是因我觉着没有必要避你。但不代表我能一直容忍。我不知你有什么谋算,但今日我跟你敞开了说,一个字,滚!”
这已是撕破脸皮。
宓妃顿时脸色发白:“你...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常昆冷哼一声,即要走。
宓妃再叫住他:“当你成就大罗金仙时,我自离开。你一天不成大罗金仙,我一天不走。”
“随你。”常昆道。
“为什么你一定要成大罗金仙呢?”宓妃道:“我不是大罗金仙,不也好好的?你只要应我,我把自己赔给你不好吗?”
常昆再不理她。
却回到家里,自己泡了一壶茶,正待喝时,见着桌上放着一册玉简。
常昆盯着这玉简,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拿起玉简,摩梭了片刻,又放下。喝了口茶,又拿起来,又摩梭片刻再放下。最后捏在手中,捏成齑粉。
院外,宓妃微微一叹,推门而入。
再次出现在常昆面前,已是那风华绝代的模样。
“为什么不看看?”宓妃道。
常昆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抹冷意:“看什么?到了我这一步,还需要什么法门?”
“熔炼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的法门。”
宓妃道:“我向我父亲求了很久,才求来这法子。你修炼它,好不好?”
常昆盯着她,只见她神色露出一丝哀求,不禁皱眉:“你何必如此神态?”
道:“你出身名门,当知道,我若将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彻底炼成我自己的根本,我将难以成就大罗!便是成了,也要受制于此炁源头!”
“我知道!”她蹲下来,双手攀着常昆的膝盖,仰望他的眼睛:“正因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修炼它。”
她神情幽幽:“当我知道你说出冯夷没有担当是个懦夫这话的时候,我是多么的赞同吗?他们所有人,都顾忌我的父亲,只有你,是我要等的人。可是,你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红颜,我于是犹豫...”
第二章 见天帝
“当我鼓起勇气的时候,你拒绝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
“我已经愿意委身于你!”
“有我和她们一起陪着你,不够吗?我们还不及大罗金仙这四个字在你心目中的重量?”
常昆拂袖将她推开:“胡言乱语!”
却一转言:“佛门给了你什么承诺,教你来阻我?”
宓妃神色微微一动,却道:“...你若成大罗金仙,必不按捺。而佛门势大,我实不愿见你......现在这样不好吗?你也喜好闲适,喜好安静,何必记仇,一定要打打杀杀?”
常昆闻言嘿然:“我要的闲适,不是委曲求全的闲适。看在你是青帝之女的份上,我今日不为难你。走罢,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
丢了拐杖,常昆转步到泰山神府。
神光勃发:“各司诸神速来见府君殿我!”
不消片刻,诸神齐至。
常昆显化帝君法相,端居帝位,目光环视一周,道:“自我履任府君之位至今,正五百年。五百年来,不说兢兢业业,毕竟未曾出过什么差池,不负上天所托。”
他这里一开口,诸神皆色各异。
一些聪明人已略从他口气中,隐约察觉到常昆接下来要说什么。
“早些年与人斗法,破灭了不少宇宙,害了诸多生灵,此我之过也。”常昆道:“而今泰山神府秩序既定,只需按部就班,必达永恒。我已犯天规,这府君之位,已是不能担当。我当上表天帝,述说缘由,任凭奖惩,自无怨言。”
此言一出,诸神哗然。
有神出列,拜道:“帝君此言差矣!自帝君履任以来,轮回秩序焕然一新,此功不可抹灭。泰山神府不可不有帝君,望帝君思虑周全,切不可置泰山神府轮回秩序于不顾!”
诸神皆拜:“请帝君三思!”
常昆摆了摆手:“我意已决,诸神勿须多言。”
便道:“这些年,泰山神府规矩已经彻底定下。有我无我,皆无大碍。大道运转,诸世轮回,不多我一人,不少我一人。”
“岳元帅。”
常昆道。
岳元帅出列。
“帝君。”
常昆点点头:“我意去职时,向上天推举元帅执掌轮回秩序,为这泰山府君。元帅意下如何?”
岳元帅一听,忙道:“绝不敢当此重任!”
常昆摇头:“元帅德高功重,乃泰山神府不可缺之人。一应秩序,皆为元帅与诸葛先生助我建成。我若去职,换个另外的来,我实不放心。唯元帅,能担此任。”
不及元帅回答,常昆目光落在康元帅身上。
“康元帅坐镇地府劳苦功劳。我去职时,当向上天推举元帅入天庭任职。康元帅意下如何?”
康元帅叹了口气:“帝君执宰轮回秩序,运转泰山神府,我实心悦诚服。如何却要去职?”
常昆道:“此不必多言。我推举元帅登天,统领五营神兵。”
又道:“诸神有功者,皆有升迁、推举。”
他这里已是决意,于是不再多言,当即书表一封,抖手投上天庭去了。
便不多说,一朵祥云落下,老熟人太白星君急急忙忙杀进府君殿,见面便道:“帝君何意竟要去职?!”
常昆见他来,笑道:“我滥杀无辜,已犯天规。戴罪之身,当不得重任。星君此来,天帝可是已同意我卸职?”
太白星君道:“帝君执宰泰山神府五百年,功莫大焉。虽有瑕疵,却瑕不掩瑜。天帝谓我:教那常昆安心任职,不可多想。”
常昆闻言,直是摇头:“我心意已定。劳星君再走一遭,将我去职之意告知天帝。这泰山府君,我是做不得了。”
太白星君皱眉不已:“帝君非要卸职?”
“然!”
“也罢...老朽便再走一遭。”
拱拱手,太白星君转身而走。
不久,再归。
道:“帝君与人交手,余波毁灭诸世,确是犯了天规。然天帝有言:有过者,当自弥补。帝君执宰泰山神府以来,不曾有差池,正当忍辱负重,令泰山神府愈澄澈明净,以之抵过也。”
常昆吁出口气:“请星君告知天帝:常昆已无颜执宰轮回秩序。功是功,过是过,不可相互抵消。请天庭断我罪过,该如何惩处便如何惩处,我无怨也!”
太白星君几无言以对。
良久,道:“帝君若要卸任,还是当面与天帝言明罢。”
常昆点点头,起身道:“如此也好。”
便走下府君大位,摘了冕旒,置于案台之上,披头散发,与太白星君道:“星君,请前面带路。”
太白星君见之,叹息一声:“那便走罢。”
于是在泰山诸神如丧考妣的目光中,常昆与太白星君登天而去。
过南天门时,正见那毗沙门李靖当值。
他见常昆披头散发,不禁嘿嘿冷笑。
常昆过处,只突兀一巴掌,把他打死当场。
那镇守天门的神兵,皆是惊诧。太白星君更是神色变了又变。
常昆笑道:“我罪过已重,再打死个五营神兵的神将,毛毛雨而已。”
不过太白星君却知道,这毗沙门李靖,与常昆早有过节!
只叹了一声:“走罢,帝君。”
常昆哈哈一笑,神色愈发张扬,随那太白星君,入了天门登上大罗天,至凌霄宫前。
太白星君道:“帝君稍后,容老朽通报。”
常昆道:“星君请便。”
太白星君走进凌霄宫,不多时,便闻宫中传唤:“着泰山府君东岳大帝常昆觐见!”
常昆笑了笑,大步流星迈入其中。
入了殿中,正见天帝当首,诸神各列。
却是正逢着一年一度天庭朝会时。
大大小小各路神仙,帝君、天尊、真君、大仙、神将,一双双眼睛皆落在常昆身上,神色各异。
常昆只当无人,几步到殿中。
头上星光璀璨,四周仙云浩荡,空阔无尽里,只面对一尊伟大之极的天帝,常昆抱拳作拜:“罪臣常昆,拜见天帝!”
天帝目光淡漠,垂下来,落在常昆身上。
“平身吧。”
又道:“赐座。”
有仙童搬来座位。
常昆谢了一声,却不坐下。
天帝道:“昆吾大真君、东岳大帝常昆执宰泰山神府五百载,今以与人斗法波及诸世、害灭众生为由,自请辞去此职。正逢大朝,诸神在列,议一议常昆是否该去职。”
第三章 功过奖惩
“东岳大帝执司轮回秩序五百载,正本清源、秩序井然,功莫大焉。”
大殿天穹垂下的瀑布般浩荡星光映照中,一尊神仙站出来,侃侃而言:“虽有小瑕,却不掩瑜。因斗法之故,波及诸世,虽是犯了天条,但情有可原。不可以此为由卸职。”
又有神仙出来:“以吾之见,可罚东岳大帝万载俸禄,仍教执司。不可因噎废食,影响到轮回秩序。”
“然。东岳大帝德高功重,位列一品,怎可轻易去职?”
一位位神仙站出来,话里话外,皆是如此。可惩之,但不可去职。
言语间皆堂皇正大,仿佛去了常昆,这泰山神府便要完蛋,轮回秩序就会崩塌。
常昆冷眼旁观,遗世独立。
他此时心中,并无多想。既不在意诸神的意见,也不在意天帝如何评判。一句话,既已决意,便无可阻拦。
当官不当官,根子上还是在自身。
诸神议论纷纷,常昆静默不言,良久,议毕。
天帝道:“诸神皆言东岳大帝功大于过,不可轻易去职。常昆,你意如何?”
常昆抱拳拜了一拜:“天帝,罪臣之意已决。”
他说的平淡,但平淡中的坚定溢于言表。
再拜:“我执司五百载,能做的都已做了。少我不少,多我不多。为泰山神府五百年建立的秩序计,我已在表文中推举岳鹏举继我之职。相信以岳鹏举之德行、能力,必会越来越好,而不致令泰山神府变差。”
他抱拳:“天帝烛照一切,祈望明察。”
话说到这个份上,凌霄宫中,是鸦雀无声。
多少人神色变化,目光里蕴含的味道,从之前的惋惜、挽留一下子变得有了恶意。常昆感受到这些淡淡的恶意,心中并无所思。
只道是一旦去职,他与诸神便不是一路人,自然不期待别人给他好眼色。
而且天庭诸神之中,他并无几个关系密切的朋友。
天帝沉默良久,淡淡道:“也罢。既然东岳大帝决意去职,吾允之。敕令:东岳大帝常昆以斗法之故,波及诸世众生,犯下天条,有罪。去泰山府君之职,以泰山神府巡查使司执司岳鹏举代之。”
又道:“昆吾大真君常昆执司泰山神府五百载,有功,赐先天昆吾降魔天尊之清爵。又以斗法波及诸世生灵,罚之禁锢于甲字恒宇人间界泰山之下三百载。”
天帝敕令一下,常昆改头换面,已作一粗布麻衣的大汉,站在这大殿中央。神位应之即去,一品帝君九阶神力烟消云散。
常昆抱拳拜道:“常昆尊天帝敕令!”
冥冥中的伟力降下,不可抗拒。常昆低头伏小,被这伟力一卷,天旋地转之间,已消失在凌霄宫中。
却已是被镇压在甲字恒宇人间界泰山之下。敕令禁锢三百年牢狱之灾,即时生效。
殿中诸神无言,天帝已杳然无踪。
...
太明玉完天,天寿宫。大丫头她们得知此间消息,聚在一起,一时无言。
好久,大丫头叹了口气:“这死鬼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没事找事!”
诚然,便常昆自己装作不知,或应诸神之议,最多罚俸,不至于惨遭禁锢。现在好了,清贵的爵级是升了,但五百年操劳,却是打了水漂。
但大丫头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是理解的。
自家的男人是什么脾性,枕边这么久,难道不知?
正如常昆所言,功是功过是过,这是他自己愿意的。
而且早在数十年前,他便提过。说要卸任。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惠兰道:“可能会拖延,但绝不会忘却。说了要卸任,便一定会卸任。”
“这不正是他的本色么。”隐娘道:“原则而已。”
小七不乐意:“我要去找他!”
便要往外走。
大丫头摇了摇头,止住他:“找不见的。”
常昆不是三娘家的祖母冰夷老夫人,虽遭禁锢,偶尔勉强却可以放放风。常昆没这本事,也没这地位。
天帝把他禁锢,他自己若放不出风来,外面谁找的见他在冥冥中哪个地方?
小七跺脚:“我去找母亲!”
大丫头还是摇头:“母亲不会管这个的。”
小七也无法了:“总不能教他孤零零的罢!”
三娘便道:“咱们都下凡去罢。就在那泰山上,找个地方结庐而居,等他出来。三百年而已,并不长。”
此言得到大家赞同。
大丫头道:“就这么办!”
于是一行五个婆娘,带上些家当,径自下了真宇,又来到甲字恒宇人间界。寻着那泰山,在泰山之中,一处幽谷内,造了座小院居之。
以这种形式陪伴常昆,等他出来。
三百年,的确不算长。
虽说几个婆娘都没有大罗金仙的级数,一下来便遭法则限制。但她们的本质毕竟是仙,便是法则所限,也只是不能施展神通法术,绝不会老死。
泰山广袤,内中人迹罕至,不至于遭人打搅。
却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刚把庄子建起来——因着不能施展神通,却得亏带了几个黄巾力士下来——这黄巾力士隶属于天庭体系,算是神灵之身,可以施展神力。否则没有力士,几个婆娘得自己慢慢建,耗时日长,才能建起庄子。
来的是宓妃。
要说这档子事,大丫头她们怎能不知?宓妃纠缠常昆,在她们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常昆愿意,收了就是,多一个姐妹。不愿意,则罢。因此一直没说什么。
这回却是来了。
“宓妃怎来此?”
把人迎进来,大丫头笑问她。
宓妃道:“听说他被镇压在这里,我来陪他。”
道:“望大姐见谅。”
却是这般称呼了。
大丫头一听,道:“你莫非真是此意?非玩笑?”
宓妃道:“绝非玩笑。”
大丫头便点了点头:“也罢。但以后如何,等他出来方有决断。我不能做主。”
宓妃点头:“合该如此。”
三娘道:“多个人也好,热闹些。毕竟三百年。”
止惠兰不说话——她虽不曾与宓妃打过交道,但是神交已久——因着河伯冯夷那档子事,虽说不上仇怨,但也热情不起来。
还有些别扭。
怎的,当初因着河伯,闹的那么大。现在因着常昆,却又走到一家?
第四章 禁锢煎熬
道人、隐士往往避居深山,独一人亦安泰自然。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随时可以离开深山。
若禁于某处,知之而不得离开,便又不同,譬如关小黑屋一般了。
常昆便被关了小黑屋。
而且一关,便要关上三百年。
这不比他其他那些时候在白水谷或者常家镇这些地方的日子——那有婆娘陪着,而且随时可以离开换地方。
现在是不能的。
很狭小的一个空间,除了一座茅庐,什么都没有。
法力动不了,法宝动不了,譬如凡人一般,每日里要忍饥挨饿,经受寂静熬炼,的确这是在坐牢,不是隐居。
第一个十年,常昆十分煎熬。起初几个月还好,还能忍耐。但后来便耐不住,他每天在这片不到十丈方圆的狭隘地方焦躁走动,却不知道该干什么。
修行是不能修行的,这也是被禁锢的。但主动修行是不能,可外挂还是一如既往的挂着。
就是这第一个十年里,他成了大罗金仙了。
其实在去凌霄宫中面见天帝之前,常昆就已濒临界限。那时候,他便早早的把自己炼出的那道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抽离出来。
常昆心知,自己求罚,便一定会遭到惩罚。
所以在去见天帝之前,是有过周全的考虑的。
不单单是关乎自己成就大罗的事,还有太极图,也已在他手中。抽离出来的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去杜康老祖处换了一杯祖酒,再至兕君道场,换取借来太极图。
此时被禁锢于此,外挂却运转无碍。第一个十年成就大罗金仙。
但毕竟遭了禁锢,成就便成就了,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妙的变化。
倒是安泰了一阵子,又焦躁起来。便每日以打拳消磨时间。却饥饿口渴的厉害——仿佛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拿着刀子一刀一刀的刮,仿佛喉咙里冒着火。
实在难受的很。
凡人自然要给渴死饿死,但常昆死不了啊。
得生生受着。
那种在饿死、渴死边缘徘徊的难受至极的感受,一直困扰着。
但到后来,便竟然慢慢适应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变化。
在这之前,常昆不怕死不怕疼,却不曾体会过这种在渴死饿死边缘徘徊的绝望。大抵便是那些易子而食的那些人们当时的那种绝望了。
这跟他当初还没有挂成什么厉害手段时,东晋那会儿,在沙场上与胡人厮杀,当锋利的兵器割裂肌肤、或者穿透身体时,是不同的感受。
修行者一路上是走在掌控、克服自己的本***望的路上。常昆自认不比人差,但有的东西,的确没有感受过。
比如饥饿、比如渴。
一些修行者以辟谷的手段,让自己经受饥饿的磨砺。但绝不会有人,很长时间不喝水。辟谷也是要喝水的。
而常人,饿死、渴死,死了就死了,毕竟不会太长。三五几天就渴死了,十天八天就饿死了。
而常昆这里,却要经受三百年!
后来渐渐竟适应了。想想,还是心态的问题。
别说泰山崩于前不失色,便是世界毁灭,也不失色了。
在饥渴之中,常昆从暴躁变得正常。自觉是一种难得。
如果天庭惩罚禁锢犯天规的,都是这样的手段的话,应该有很多人受不住,进而损神、道行崩溃,自我了结。
不过常昆却不会。
他是个刚强的!
如果饥饿和渴难以忍受,那么寂寞这种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更可怕。
毕竟,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不能刷逗引,也不能玩游戏。这不是宅着,这是在坐牢。
这里没有声音,连一个细菌都没有;没有光,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是纯粹黑暗包裹中的绝地。
连常昆自己,都无法弄出声音来。
随便他打拳,或者把小茅庐拆了,也不会有声音。这里吸音!
没有声音,寂寞的可怕,便体现出来。
暴躁时还不能感受,等到安静下来,适应了饥渴,方才感受到寂寞无音的厉害。连自己的心,也随着仿佛要变成石头!
变得老了、朽了、动弹不得了!
这是多么的可怕!
竟是连大罗金仙也无法抗拒!
老天爷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
常昆安静的躺着,几乎要变成石头,与这个禁锢他的地方融为一体。
直到有一天,常昆忽然觉得,这样不行。
于是缓慢行动起来,思索着。
还是心态的问题!
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固然值得称道,那么见沧海桑田而心如既往者,更是英雄!
锚定自己的心,站稳自己的执着,寂寞便也未必可怕了。
这样一想,竟然闲适起来了。
忽然便觉着,这似乎是一个好机会——让自己思考的机会。
人在安静的环境中,更容易得到思考。常昆便想这些年一路走来经历的种种,细数起来,竟然发现并不怎么丰富。
除了在泰山神府执司的五百年,忙碌了一阵子。但那些忙碌,并不被常昆萦绕于心。
关于自己,一些生活,喜怒哀乐的事,的确不多。
便觉着可能有些失败?
但又不能这么说——若失败,五个婆娘呢,能说失败吗?不能啊!
杀人也不少,结仇也不少,风风火火的事,也有。不爽利的也多。
细细来,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心中的疑惑、思虑,交织在一起,慢慢理顺、理清,便得到了许多的答案。
时间,便是如此了。
泰山深处幽谷中的那个庄子,经过百年风吹雨打,渐渐披上了光阴的味道。
大丫头她们在这里生活已过百年,常昆虽然不在这里,但就在这泰山之下,便也算是陪伴在一起。
这人间界修不得法,偶尔也无聊。
譬如隐娘,便每隔几年出去游逛一圈。小七和三娘偶尔跟她一起出去,带回来一些外面的世事变迁。
大丫头、惠兰和宓妃,则没出去过一次。
惠兰和宓妃开始关系并不好,互相都不怎么理会。但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有着常昆这样的一个纽带,渐渐交流起来,关系自然密切了。
比起隐娘她们觉着无聊,这三个,则安静些。每日里不觉着没事干。她们搜集野蚕,在谷中种植桑麻、开辟土地、养殖鸡鸭鹅鱼,竟也十分充实。
第五章 将至
百年后现如今,卢氏大夏历四帝,正在第五任天子当政之中。
前几任卢氏天子致力于开拓海外,到第五任上,国力已达鼎盛。行神州大统海外分封之策,几代宗室分封海外,使汉人脚步遍及世界。
要说这气象,已是远迈汉唐明诸朝,堪称汉人史上第一王朝。
不过到了第五任上,大夏朝的政策已是发生转变。
——从开拓海外渐变至内卷。
原因多种多样。
有王朝发展的历史必然,也有外在因素。
王朝发展的历史必然,说的是朝廷失去进取心,耽于享乐。而外在因素,便是闹得越来越凶的邪祟之祸!
卢氏大夏百年开拓,鼎盛之极。将西夷诸国压的喘不过气。夺取了诸多的殖民地,席卷无数财富。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之首。
在这样的状况下,失去进取心,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邪祟的祸患,百年来愈演愈烈。大夏朝本土神州还好,有几位人间代行奔走四方降妖除魔,又有泰山神府巡查使司抓得紧,倒没闹出多大事端来。
可海外则不然。
最近些年,甚至有卢氏海外分封的诸侯国被邪祟灭国的事发生——这简直令人震撼!
因此渐渐形成了内卷潮。
海外的汉人开始向本土迁移。
当然,这些事,与坐落在泰山深处幽谷庄子里的女人们没有多大关系。大抵作为谈资,消遣时间。
倒是一些新生的事物、一些新奇的文章、思想,令她们议论更多。
智慧的生灵,各种思想的发源,无论有多么离谱,多么奇妙,其根本,还是根植于智慧的生灵的本能渴望。
渴望秩序,因此衍生出了整顿秩序的流派。比如法家。渴望大同,所以衍生出了以天下大同为目的的流派。
凡此种种,无论是恶的、善的,无论是为人的,还是为己的。都是建立在这种本能的渴望上。只是有的只着重于个人,有的则着重于集体。
为私或为公,仅此而已。
混沌虚空无尽诸世,再多的思想,再多的流派,都脱不出这个道道,都在这个框架里面。
几个婆娘之中,隐娘见识最少。如大丫头她们,其实见识广博。知道许多奇奇怪怪的不同宇宙不同世界的一些东西。
所以这里的新奇,其实只是这里的新奇,对见多识广的她们来说,其实也不新奇。
火枪火炮,或者蒸汽机、电能,这种外道科技的萌芽,实在不值一提。那混沌虚空中,不知多少宇宙里面,有着更加强大,外道科技走到横行宇内的地步的文明。
只是闲得无聊,把本来不新奇的当作新奇。
当然,虽然都是外道,但不同的世界,因着其法则演化的差异,体现出来的,也各有不同。
但本质是一样的。
三娘蹲在幽潭边,一边逗弄着里面的金鱼,一边百无聊赖道:“这才一百年,还有二百年,可真难啊...”
小七拿着根枝条弄水,闻言道:“你那回被禁锢几万年也坚持的住,这才多久?”
三娘道:“那是逼的没办法。跟现在可不一样。”
小七道:“昨日隐娘说出去走走,你也觉得无聊的话,咱们一起再出去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呢。”三娘道:“大夏都走遍了。”
小七丢掉枝条:“那就去海外呗。”
三娘闻言一下子来了性质:“海外倒是没去过。”
却又犹豫道:“但邪祟厉害,咱们不能施展法术,怕是不好办吧?夫君当初就担心这个,害怕我们出去遭人算计。”
小七撇撇嘴:“都这么些次了,要算计早算计了。”
她不以为意。
于是找来隐娘,把事一说。隐娘更稳重些:“还是不要去海外了。”
小七道:“咱们带上玄冥珠,怕什么?”
玄冥珠常昆早交到大丫头手中,这件宝贝是大罗级数的厉害宝贝,并不受人间界法则影响。因此给大丫头她们用以护身。
这般宝贝,大丫头可不止一件。作为天帝长女,要说宝物,她那天寿宫里,多的是。只因修为不及,少用而已。
小七也有不少。这两姐妹,都是富婆。
这回下来在这里等常昆,带了好几件出来。
便取走玄冥珠,也不虞这里被人侵害。
当然,玄冥珠常昆几已彻底炼化,只剩下最后一点。设了咒语,念咒便可如意使用。比起另外几件带下来的,好用的多。
隐娘本就心动,待小七说起玄冥珠,按捺不住小七撒娇,于是商量着要去海外走一遭。
这事瞒着大丫头她们。
不久,三个就走了。
这一去,便是数十年!
如果不是有着神魂联系,知道她们无恙,大丫头早去寻她们了。
隐娘、小七和三娘三个,出海去,的确遇到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经历过不少危险。好在玄冥珠护体,都顺利闯过。
最后到西夷欧罗巴州,竟是玩疯了,不舍得回来了。
因着那边,实在比神州混乱。混乱之中,有意思的事便多起来。
竟还建立了流派,搞出些乱七八糟的名堂。
神州大夏的内卷,与欧罗巴西夷诸国渐渐形成对比——也不知是怎的,那邪祟仿佛追着海外的汉人,而对西夷们,威胁竟小的多。
随着汉人的内卷、撤离,空出来的地盘,渐渐又被西夷诸国占领。西夷也与邪祟斗争,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夷那乱七八糟的信仰——一些人竟为邪祟建立了教派,开始信封邪祟。
因此使得,邪祟越来越少攻击他们。
虽然他们内部,那信仰亚威的教派将邪祟教派打为邪教,时刻斗争,也闹出些乱子,但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曾出现过灭国这样的大事。
小七她们在西夷欧罗巴建立流派,欢欢乐乐的搞事,快乐的忘乎所以。
眼看三百年之期已过了二百五,最多几十年,常昆就将结束刑期,小七三个才离开欧罗巴,回归大夏。
而大夏此时,已是民不聊生。
海外汉人的内卷,海外诸侯国领土的丢失,使得大夏失去了太多利益。经济一蹶不振的同时,因着人口海量增长、官府的愈发腐败,又呈现出了王朝末日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