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章 暗算
泰山神府执宰生死,阴神地祗遍及诸世,一旦日光菩萨从东方净琉璃世界出来,到了诸世之中,除非什么都不做,否则必露行藏。
说来未尝不是一件棘手的事。
这菩萨一是太阳帝君化身,本身背后就站着一尊厉害无比大罗金仙,运数相连,掐算不住;又靠着东方净琉璃世界,在琉璃药师佛眼皮子底下,亦拿他不住。
天帝临凡洗尘,天庭运转迟滞,政令拖沓,无以为力。
常昆左思右想,终归是自己修为不足之故。
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顶着东岳大帝的神位,便要遵守天规,不可肆意妄为。去了东岳大帝神位,则只八阶真修,于事无补。
常昆是恨不得时间飞快,眨眼间挂到大罗金仙去。
一旦成就大罗,便不必靠着这劳什子东岳大帝的神位。说不得转身卸任,单枪匹马打上门去,寻那私人恩怨,只消不玩什么灭世的把戏,天规便管不到他。
可惜——外挂这玩意儿,常昆现在是明白了,其遵循大道纪元时间定律,没有空子可钻——锚定的是光阴长河的大道纪元主干。
大道演化,混沌虚空衍生无尽诸世。有唯一真宇,有恒宇,有大中小三类千世界及无可计数的芥子世界。
不同的世界,光阴流逝不同。唯一真宇最慢,芥子世界最快。唯一真宇一天当得恒宇一年,当的大千百年,中千万年,小千百万年,芥子亿万年。
而便是多元世界内部,各层之间,时间流失也不尽相同。
小千世界多含芥子世界,其主体的光阴与其所含的芥子世界的光阴流逝有差异。中千、大千、恒宇,以此类推,皆是如此。
而大道纪元的光阴主干,既非以真宇的光阴流速为基准,亦非以大中小千世界为基准,而大致以恒宇的主体时间流速为基准。
所以常昆在恒宇,挂一天是一天。在真宇,挂一天是一年。在大千,挂一百年才当的一年。
外挂的时间计算,是锚定的。
否则依着不同层次的世界的时间流速的不同,他只需要去芥子世界苟一苟即可。然而便是在芥子世界苟一亿年,也才只当的真宇一天。
外挂时间计算的锚定,让常昆没有任何空子可钻。只能慢慢熬。
常昆性烈,但并非莽子。事到临头能放胆,但也不会傻了吧唧以自身现在这点修为跑到人家家里去横冲直撞。
他传信泰山神府,要求阴神司着重关注日光菩萨行踪,接下来就只有等着。
眼看已到盛夏,黄河以南流贼之势一日胜过一日。李自成卷土重来,又挟裹了数十万乌合之众,兵锋再指开封。
常昆琢磨着张家两口子就要北上归来,而战火之中,行走不易,便打算亲自去接他们。
出行前,陈新甲满头大汗找上门来,神色惶恐,直呼:“救命。”
常昆这里一看到他,便已知他为何而来。
口中却问:“你来作甚?”
陈新甲道:“夏王前日发兵南下,中道忽然昏迷不醒,使我等忧心忡忡...”
原来卢象升发兵南下之际,行军途中突然昏迷不醒,这吓坏了他手底下的文臣武将。陈新甲得了消息,连忙到常昆这里来求救。
卢象升平定河北,称王建制,号夏王。
自施新政、平士绅,外拒东虏、北虏,抚定民心之后,便率军南下,混一神州。岂料半道上却突然昏迷不醒——正所谓大业未成将中道崩俎,眼看大好形势在握,一旦卢象升出了意外,局面立刻崩塌。
常昆在见着陈新甲第一眼时,便知道了这事。他平素虽不去感应天地,但任何事,只要相关的人出现在面前,便即一目了然。
除非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蒙蔽天机。
在常昆的眼中,他看到了卢象升行军中道,安营歇息时,如何遭的暗算,其间一丝一毫,皆如发生在眼前,不曾疏漏。
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便往袖口一掏,掏出一粒丹丸来:“你将这丹拿回去,喂水与卢象升服下,自可痊愈。”
又道:“至于其他的事,我自有区处。”
陈新甲拿了丹,犹豫一下,却也不怀疑这丹丸会有什么问题。常昆手底下的人现在都已予了卢象升,早是知晓常昆以丹水将普通人灌成万人敌的事。
也是陈新甲第一时间想到常昆,来求救的原因。
他犹豫的,却是原本想着请常昆亲自走一遭,向常昆了解卢象升遭了何等暗算,便于针对性加强防护,免得再遇到这样的事。
常昆知道他心思,道:“此间事,是胆大包天者胡来。并非普遍之事。我处理妥当,你不必担心还有下次。”
打发走了陈新甲,常昆到后院。此时三娘正与隐娘舞剑,惠兰在旁观看。七个丫头则拍手叫好。
常昆上前,直道:“这里有一桩事,我须得去处理处理。三娘代我南下接应张爷夫妇。”
三娘收剑,道:“我去?”
“你前两天不是说闲得慌嘛。”常昆笑道:“正好出去走走。”
三娘点头:“也行。”
小七跟着起哄:“我也要去!”
常昆敲她脑门:“别闹。外面兵荒马乱,你个小丫头,胡闹什么?”
小七嘴巴一瘪,那模样,要哭给常昆看。
常昆分外无奈——七丫头小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爱哭呢?以前怎么不知道?
好在大丫头懂事,忙过来把小丫头拉走。
惠兰则与常昆道:“又发生了什么事?要你亲自处置?”
常昆道:“有人以非凡手段暗算卢象升。此胆大包天,我须得不能放过。”
隐娘走过来:“倒是犯了天规——可夫君没必要亲自去处理。只消教泰山神府巡查使走一遭即可。”
常昆道:“这里面,有些关碍,我须得亲自瞧瞧。”
他没有细说。
只道:“耽搁不了几天。本就在这人间界。”
又道:“玄冥珠留在这里,刘敢、祁六等皆在玄冥珠中。若有事,呼唤彼等出来处理,亦可呼唤我。转瞬即回而已。”
隐娘点头:“如此也好。”
一三二章 追杀
“休走!”
清虚子一步数十丈,口中厉声大呼,手捏印诀,行使神力,空中一道筷子粗的雷光闪过,噼啪落在前方狂奔者头顶,劈的一声尖叫。
“胆敢暗害人主,贫道我饶不了你!”
甲字恒宇人间界法则跌落,真修已难以存身。清虚子作为这一代隐仙派的传人,本也不能施展超过一阶的法术,譬如雷法。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泰山神府的人间行走!
借助行走令牌,清虚子可以调动神力,施展超出限制的法术。
早年清虚子见过泰山府君常昆一面,于时北上,在辽东盘桓了一二年。不久后,卢象升督师蓟辽,与建奴作战。清虚子便是在那时,暗中徘徊于卢象升左右。
他也不现身,也不帮卢象升做事,只是藏在暗处,为卢象升抵挡来自非凡的威胁。
这次卢象升引兵南下,意混一神州,清虚子也暗藏跟随在畔。
最近局势越来越好,年余内已无超凡威胁,清虚子稍有放松,却没想到卢象升就是这时遭了暗算。
清虚子发现,自己无法解开那下手的人留在卢象升身上的法术,匆忙间只留下几粒吊命的药丸,便直追杀那贼子去。
借助泰山神府人间行走的身份,清虚子一路询问山神、土地,终于在关中境内追上此贼,一番斗法,那贼人敌不过清虚子,即向西奔逃。
清虚子不肯放过,咬牙紧追,而今已追至陈仓。
“那牛鼻子,你有这时间追杀我,岂不知卢象升此时尸首都凉了!”前方奔逃者以言语动摇清虚子意志:“你还不快回去救他!”
清虚子心坚如铁:“诛杀了你,法术自解!”
若不知常昆在背后支持卢象升,清虚子恐怕还真不会追那贼人这么久。既知是常昆支持卢象升,清虚子知道,常昆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卢象升被暗算而死。
有常昆这尊东岳大帝在,卢象升想死都死不了!
他是铁了心要把这贼人杀死——暗算人主,罪莫大焉!
正急追间,忽然前方树林里跳出几个白帽子。
那贼人立时驻足,哈哈大笑:“牛鼻子敢追我,今日此处,便是你葬身之所!”
清虚子一惊,连忙顿足,仔细一看,怒道:“回教的几位,这是要与我清虚子为难?!”
几个白帽子,正是这青、宁一带,回教的厉害人物!
为首一个面貌与汉人殊为不同,闻言笑道:“久闻清虚道长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道长,我等亦不愿与你为敌,只消你立刻退走,我等自不阻拦。”
清虚子目光有火:“尔等在神州传道,已是侥天之幸,却不满足,竟敢相助这暗害人主的贼子!就不怕人主混一神州之后,灭尔等道统?!还不与我速速让开!”
那罩在一身黑袍里的贼人嘿嘿直笑:“卢象升吃了我法术,早晚必死。他既死,何以称人主?牛鼻子,你不过是借了泰山神府的力量,有本事真刀真枪与我斗一斗!”
清虚子冷笑一声:“你暗害人主,已是犯了天规。这里与我口出狂言,简直贻笑大方!便今日你逃的性命,来日也有泰山神府巡查使来捉拿你,你必死无疑!”
便把印诀捏稳,口中念诵泰山诸神之名,神光大放,直奔那贼人和几个回教白帽子而去!
自从天帝敕令诸世法则变迁,泰山神府赐予人间代行令牌,便渐渐发展出一脉专门运用神力的体系。
自身的力量被禁制,不能动用,唯神力是万金油,不被限制。
因此根据神力的特性,打擦边球,按照当初那门拘灵遣将之法,渐渐衍生出以符箓、阵法、香火法器、神打等路数运用神力的法子来。
当然,要运用超出该世法则限制之外的高强度法术,首先要有代行者的身份。另外,神打之法,略微超出这一限制,可以申请借用自身这一脉道统的历代祖师的一丝力量。但不可轻动,而且仍然要以泰山神府的神力为媒介。
也就是无论如何,要寻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否则便是违背天规。
若不论代行者身份,清虚子未必打的过这几个拦路的白帽子和贼人联手。可代行者身份赋予的神力,却是信心的源泉。
何况若真打不过,危急关头,甚至可以请出附近的山神土地帮忙。
“小心!”
贼人见清虚子动手,不禁提醒道:“这牛鼻子有泰山神府代行令牌,可以调动神力!”
...
就在这里不远处,残破的土地庙中,此时一个正睡着的书生被惊动醒来。
耳闻雷鸣阵阵,以为下雨了。却抬头一看,正是烈日当空。
隐隐间,怒吼、呼喝声传入耳中,书生心下生奇,忙背起书囊,循着声音走去,穿过一片小树林,正见一个道人行使雷霆,与几个拿着各种奇形怪状法器的白帽子和一个黑袍人打的激烈。
只见雷霆霹雳,所过出山石乱飞、草木化为灰烬。法器放出色彩斑斓的光芒,横行来往,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沟壑!
书生长大了嘴巴,藏在树后面,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把书囊解下,从中取出一叠白纸,又忙研墨,奋笔疾书!
“尝闻神怪之事,只以传说,不为真实。没想到今日开了眼界了!”
便把这里所见,记录在册。
正疾书间,忽然轰鸣歇止。他抬起头,却见双方已是分开两侧,那道人口角溢血,摇摇欲坠。
而几个白袍子,早是一身焦黑,站不稳了。连那黑袍的,也露出了真容,竟是个西夷女!
当中,却不知何时多出一人来。正笑眯眯盯着那道人!
清虚子心下大骇,喝道:“尊架是哪位尊神?!何以阻贫道行天规!”
他已将贼人几个牢牢压制,眼看就要诛杀。却这人突然出现,一掌把他打退。这人一身神光,在他眼中颇为耀眼,分明是一尊神灵,却怎来阻他?
那尊神灵没说话,只瞥了清虚子一眼,袖子一卷,收了白帽子和贼人几个,眨眼不见了踪影。
清虚子要追,却忽然耳朵一动,眼神里露出一丝笑容。
一三三章 吃里扒外
几个呼吸之后,一道魁梧高大的人影显化出来。
正是常昆。
清虚子忙拱手作拜:“清虚子拜见东岳大帝!”
常昆望着远处天空,闻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随后目光落在旁边树林:“那书生,还不出来。”
清虚子吃了一惊:“有旁人?”
便见一书生抱着书囊战战兢兢从一棵大树后走出。
清虚子不禁道:“怎还有个书生?”
道:“你是哪里来的书生,怎跑到这荒郊野外来?”
他本身修为浅薄,灵感不足,没能察觉到书生的存在。此时才知道竟有旁人见了之前一切,心下有些懊恼。
休说天帝敕令割裂非凡于凡俗之外。便是数百年前未曾有这道敕令时,真修也少有在凡人面前显圣的。
要令凡人只相信自己,那便要令他们不相信超凡。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一心求神拜佛,才能发挥出更多的主观能动性,迎接人道盛世的到来。
书生战战兢兢,不能不心中畏惧。
读书人想得多,心想,这世间既然有神怪存在,那么为何人们都当只是传说?总有人见过吧?难道都被灭口了?
他心思一起,常昆便笑了起来:“这小子想多了。他以为你要灭他的口。”
清虚子一听,哑然失笑:“还真是...想的太多。”
道:“且不说帝君当面,单说这人命关天,小道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他摇了摇头:“那书生,你姓甚名谁?”
书生听两个这里说话,言语间似不会把他怎样,稍稍镇静了不少,闻言忙道:“学生谈以训,海宁人。因屡试不第,转立志书史...”
这书生是浙江海宁人,姓谈,名以训。他这里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底朝天,把自己来历根脚说的通通透透。
他家里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父亲是个酸秀才,一辈子没考上举人。家里又穷困,他自己学于父亲,考上了秀才,但出不起束脩,拜不了名师,以至于屡试不第,也没能考上举人。
后来家中变故,熄灭了继续科考的心思。待处理完家中事,便立志书史,要把大明朝写在书本上,传于后世。
早前去京师,意图得到各种资料记录,求爹爹告奈奈,也没人帮他。只好行走天下,穷搜各地记载,要编入史书之中。
这里走到陈仓,疲累之际,寻了那土地庙休息,才见着这回事。
常昆闻言,不禁道:“你以孱弱之身,在这兵荒马乱之际,行走天下穷搜资料,也算是志气难得。齐国太史冒死直笔,汉太史司马迁、晋太史董狐皆于厄运之中成就史书,史家当如是也。不过你若要搜罗资料,不妨再去京师,卢象升当不会拒绝于你。”
谈以训早前去京师时,还是崇祯时候。他离开不久,卢象升起兵,占了京师。新朝自有新气象,而且也的确应该为前朝著史。料来谈以训再去,当不会被拒之门外。
不等他回答,常昆又道:“你今日所见者,最好不要流传出去。人当自强,而不能寄托于神佛仙魔。不能教百姓知道有超出凡俗的存在,这里面的道理,你要明白。”
言罢对清虚子道:“卢象升已是无事。此间颇有些事,我来亲自处理,你自回去罢。”
清虚子拜道:“尊帝君命。”
常昆点点头,一步已不见了踪影。
等这里走了,那谈以训忍不住问清虚子:“学生听道长呼他为东岳大帝,又称帝君,难道真是东岳庙中供奉的那位大神?!”
清虚子横了他一眼:“你知道即可,切莫出去乱说。”
谈以训心下惊骇,道:“我竟见着东岳大帝了!”
心中却暗暗盘算:“神魔仙佛事,说出去虽令人存疑,但既然存在,便也是历史的一部分。不教我传出去,却并未禁止我著于书中。不妨列一个别传出来,专门记录此事,夹藏于书页。”
...
常昆以超出时间长河的视觉,牢牢地注视着几个人影。一路尾随,却是到了百里外的一座佛寺之中。
那救走贼人及白帽子的神灵,将几个人带到这里,甩袖子滚落出来,道:“此间事切莫传出,一旦被上头察觉,我自不得好下场,连累了韦元帅,你们也休想有好着落。”
那暗算了卢象升的西夷女子闻言忙道:“此事天知地知,不敢乱言。”
神灵微微颔首:“如此最好。”
又道:“这回幸亏帝君不在府中,韦元帅才能寻着机会教我来助力一二。若府君在,啧啧...”
便道:“我此间事毕,不可久留。尔等只需牢记此事与任何人无关。”
这里再警告一回,他便要走。
一转身,化作一道神光,就要没入虚空。却啪嗒一声,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头晕目眩之间,跌落回去。
心中惊骇,喝道:“是谁?!”
便见门外一道影子投射进来,常昆迈步而入。
“府君!!!!”
这神灵顿时失色,浑身发软,心下透凉。
“我把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常昆目光如刀,伸手一巴掌将这神灵打翻在地:“竟敢做出这般事来!说吧,原原本本与我道来!”
面对常昆这位执宰泰山神府诸神命运的帝君,这神灵已无丝毫反抗之力。无论从口从心,面对常昆,他都没有说谎的余地。
神色茫然惊惧之中,倒豆子似的,将他知道的一切倒出来。
原来这神灵,正是常昆手底下的,韦元帅麾下执法营的一员。还是个新手——他刚于某世死亡,因着有些能耐,被提拔编入执法营。
也正因为是新手,才被韦元帅选中。单独把他叫去,前来做了这件事。同样,也因为是新手,才口无遮拦,几句话之间,把韦元帅这位给透露了出来。
常昆自然异常生气。
早知韦元帅与佛门牵连颇深,只是这些年常昆盯着他,也算是兢兢业业不敢造次。没想到常昆这里一休假,他就作妖!
派了这小神来,助佛门办事,被常昆抓了个正着。
的确那韦元帅,不知常昆在此世。常昆在甲字恒宇的事,只有诸葛丞相和岳元帅知道。
却哪里想,撞到常昆枪口上了。
一三四章 九花娘
若只韦元帅作妖,常昆未必这么生气。因着本不是一路人,与佛门走的近,不与常昆同道,常昆不在,他来作妖,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左金童这小子掺和进来,令常昆最为不乐。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蠢还是真坏,面前的这尊神灵,是左金童的直属——当初常昆将左金童调到泰山神府亲自调校,常昆见调校出一些火候,便把他丢进执法营,为韦元帅佐使。
意在监督韦元帅,时时盯着他。
这回执法营补充力量,招募了一些新人,左金童手底下也囊括了一批。按照这神灵所言,是左金童把他叫去,当时左金童、韦元帅皆在,是当着左金童的面,韦元帅教他来办此事。
所以左金童是真的蠢。
常昆听完他供述,也没立时剥夺他神位,将他打死。而拂袖收了,目光落在其他几个人身上。
几个白帽子没的说,便是这凡俗间回教的首脑。本身没什么本事,持的是法器之利。
倒是那下手暗害卢象升的西夷女子,常昆这一看,便看出她来历。
“蝶?”
这是个龙种,或者说烛龙一脉的龙种。
四大龙神之中,作为青帝的苍龙,血脉融入了人族;应龙无后。不曾造就血脉;冰夷血脉就是三娘一家,别无其他。
只有烛龙,可谓是血脉遍天下。
真宇四海龙王及一应龙种,皆为烛龙血脉之后。
当然,这说的是有直接联系的血脉。诸世的各色龙族,则是四大龙神于大道之中的烙印,映照诸世衍生而来,不能算是血脉,而可以谓之种属。
龙种繁多,不可计数。这‘蝶’,便是其中一种。蝶不是蝴蝶的蝶,而是一种类似于地龙——像蚯蚓的龙种。
蛇虫皆可化龙,这是烛龙一系的特征。若有蚯蚓化龙,最终所化的,便是蝶。
这些龙种,无论什么虬龙、螭龙、蟠龙、蛟龙等等,都是伪龙,不是真龙。烛龙一系,真龙止四海龙王一脉,其他的都是伪龙。
常昆大略知道,无数龙种的来历——是烛龙在远古以前跟人干仗,干败了,龙血洒遍真宇。龙血为各种生灵所得,由此演化出了无数种类的龙种。
并非凡间传闻的什么狗屁龙性本银。
烛龙虽然是四大龙神中的水货,但也绝对是妥妥的大罗金仙甚至以上的存在。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跟个种猪似的,逮着那普通的生灵乱干?
眼前这暗害卢象升的西夷女,便是个龙种,蝶。
而且常昆这一眼,还看出了她的一切来历——这人叫九花娘,盖因脸上有九个痦子,而得其称。
乃波斯人,早前也非龙种,而是普通人一个。因为面貌丑陋,不堪夫家欺辱,因之随一个去波斯行商的商人逃离波斯,辗转到了中原神州。
偶然一回,在海边误食了一颗卵,这卵是蝶的幼虫。被她吃了之后,自己转化成了蝶。
因此兴风作浪,害了许多性命。
为逃避龙虎山真修追杀,躲在金山寺里,拜了金山寺当时的住持镇元子为师,随同学习佛法。
这镇元子,不是凡间小说里说的什么地仙之祖。真宇也没有什么地仙之祖。乃是金山寺的一代住持,属东方净琉璃世界,日光菩萨一脉。
与当初法海是一路人。
这九花娘在金山寺学了变化之法,自忖本事了得,不惧龙虎山真修追杀,便出去作恶。正逢着婆娑世界降龙罗汉临凡历劫,由此衍生诸多乱七八糟的事来。
说来这事常昆沾了点边。
就是当初常昆捉左金童去泰山神府那次。
降龙罗汉临凡为道济,又被人称之为济公。他临凡历劫,诸般事,其中就有九花娘的份。
西湖边八魔炼济公,就有这九花娘掺和。
那次普贤菩萨还去泰山神府寻了常昆,要他还人情,帮济公历此劫。不过常昆并未出手,而是叫左金童去办的此事。
如今看来,左金童这小子这回这么蠢,应该就是那次埋下的锅。
一眼看透九花娘来历,常昆微眯着眼睛道:“说吧,日光菩萨在哪儿?”
这一开口,直指核心。
九花娘是金山寺镇元子徒弟,金山寺是日光菩萨一脉。佛门最喜欢搞这些玩意儿,用自己的人手,给自己的人渡劫。
这九花娘没事跑这里来暗算卢象升,常昆不信她是临时起意。
在常昆面前,区区一只蝶,能有什么能为?
休说这人间界法则已跌落到无法支持一阶真修的地步,便是法则没有变迁,这九花娘也不过六阶的蝶而已,吹口气能把她从过去未来一并抹杀。
无法说谎,也无法闭嘴不言。
当她开口时,常昆忽然心中一动,道:“你随后要去见日光菩萨,然否?不需口答,只点头摇头。”
九花娘忙点头。
“好,前面引路。”
常昆也不废话,摇身一晃,化作一道影子附着于九花娘的影子内。同时,几个白帽子瞬间湮灭,飞灰无踪。
这番常昆正是隐约觉着,追这九花娘来,有收获,这才放下去南方接张家两口子的事,亲自来追她。
现在果然应验——是那日光菩萨呀!
常昆可不是日思夜想,要逮着这菩萨么!
泰山神府诸世阴神都没能察觉这日光菩萨的踪迹,却现在是送上门来了。
常昆如何能拂了他的好意?
附着于影子之中,那九花娘便若一傀儡,丝毫不能反抗,当即纵深离开了这座寺庙,奔西南而走。
...
却说三娘应了常昆之言,南下接应张爷夫妇。
小七吵嚷着也要去,被大丫头镇压下去。三娘便轻车简从,离了常家镇,度过黄河,进入河南境内。
早有开封驻地的掌柜传来消息,说张家两口子已至亳州,离河南不远了。
三娘急忙赶往亳州,很快接应到张爷两口子。
这回张爷是把他番禺的宗亲,全都迁来了。好大一路人,二三百之数。其中除了他的宗亲,还有一些愿意迁到北方,过张爷口子所言的好日子的乡亲父老。
他们从番禺出发,历时两三个月,才到亳州。
一三五章 再围开封
见过张家两口子,问了好,三娘把商队护卫叫到一边,问这一路南来是否遇到什么麻烦。
那护卫头领不禁道:“遇倒是遇到不少,山贼匪类、流民劣绅,都有。可不曾动手过。”
他道:“咱们这位张爷是有牌面的人物。无论什么人,见着他面,都立刻变了样儿...”
这一路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轻描淡写逢凶化吉,本以为要大打出手的事儿,稀里糊涂就给过了,这实在令人惊奇。
三娘听了,心下暗道:“天帝夫妇所过之处,能不逢凶化吉么?”
心下有数,道:“没事就好。”
这里便又到张爷夫妇面前——此时正在休整,燃起一堆篝火,正煮着食物。
三娘道:“张爷张夫人请见谅。本来夫君是要亲自来接的,却是那卢象升出了些事,有人暗害他,他不得不去处理。”
张爷一听,竟有些捉紧:“卢象升出事了?那可了不得。北方的局势可都系于他一身呢。若他出了事,大好局面一朝崩溃,那大名府遭到波及,常家镇也没的好日子。是该去帮他。”
张夫人道:“我说小常怎么没来呢。是该以大局为重。要是出了事,咱们这搬迁的,这回没搬到好地方,反而跳进火坑了。”
这里聊着,休息不久,吃饱喝足,便又启程了。
从亳州往北,进入河南地界,几日之后,眼看开封已不足百里。
一行人的打算,是去开封休整个一两日,再继续启程。这一路从番禺来,千里路程,走的的确有些疲乏。
虽说河南流贼日盛,但开封是重城,歇息个一两日应该无妨。
可就在此时,有流民从开封方向来。
十分慌乱模样。
三娘见着有异,拦住几个流民,问他们:“何以如此慌张?莫非流贼打开封了?”
那流民回道:“早打了。三日前开封被流贼围困,正打的激烈呐!”
三娘便道:“如此,开封尚好,你们还这么慌乱?你们是开封外城镇的人?”
“嗨,哪里是开封外的人!”这流民道:“我们都是开封城里的居民。”
“那你们逃个什么?”三娘不解。
开封围大数十里,便流贼几十万人,也无法完全围困,只是堵了东南西北四门而已。出逃倒也不难。总能寻着空子跑出来。
但以开封之固,流贼未必打的下来。当初隐娘所历之事,三娘也听她说过。经了那档子事,开封在事后做了很多准备,包括囤积粮食等等。
若只围困,围个一年半载,以流贼的本事,也拿不下开封。
至于那种怪物的问题——经过白素贞一行巡查使的清剿,可以保证流贼之中再无那邪祟怪物。
那难民叹了口气:“咱们也不想逃啊。家底都在开封城呢。可不逃不行啊。听说流贼放出话来,要决堤水淹开封。那可不得了!黄河是悬河,就靠河堤护着呢。掘了河堤,河南必定千里泽国,开封怎么守得住?现在不逃,咱们就逃不了了!”
说完即走。
三娘听罢,不禁骇然:“这流贼何其狠毒!决黄河之堤水淹开封,必流毒千里,祸害岂止百万?!”
张爷夫妇旁边也是听的清楚。闻言张爷叹息连连:“唉...唉...流贼原也是老百姓啊,怎到了这一步呢?就没个顾及,没个底线吗?”
三娘摇头:“张爷心慈。那流贼虽也是百姓所出,可已匪性深重。他们口号喊的好,可光喊不做,对百姓的搜刮挟裹残害与劣绅烂官儿别无二致,甚至更狠。”
又道:“这些流贼说要决堤,多半是要决的。这河南,怕要千里白地,无人烟啦。”
张夫人凝眉道:“这紧要关头,卢象升出事,流贼又要决堤,怎么什么坏事都一并赶上了?”
三娘道:“谁知道呢。卢象升这回领兵南下,本意就是要先平定河南,没想到他自己出了事。这边流贼就要决堤...”
“不能眼睁睁看着。”张爷道:“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逐鹿天下,扫清寰宇,不正是为了天下百姓安宁秩序么?若以祸害天下百姓为手段,我不齿也!这流贼还真是流贼,我以前还觉着可以成气候,现在看来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道:“咱们这就去开封,有钱出几个钱,有力出几分力。我不信,这流贼还真能得逞!”
张爷一有决断,其他人便都反驳不得。
于是加快速度,往开封而去。
此时开封,周王与知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跳脚不已。
“可恨那流贼,竟要决堤水淹开封!”周王脸色苍白:“可怜开封百万军民,该如何是好啊!”
他未必是心痛百万军民。作为开封的土皇帝,在京师已灭,卢象升竖起大旗之后,他作为明室亲王,未必没有另外的心思。
这开封是他的基本盘,如果丢了,他另外的心思,可就无法实现了。
知府也殊无办法,道:“上回还有常氏的护卫队帮忙,这回可没啦。殿下,开封不能不守,毕竟一座重城,便引黄河之水淹灌,也未必受不住。咱们或可伺机反击,击退流贼!”
旁边一直听着的陈永福闻言摇头不止:“我麾下止不到三万人,守四门已是捉襟见肘。流贼数十万,便数十万头猪豚,站着让我杀,我也杀不完啊。”
又道:“何况那李自成也是个老行伍,虽然败多胜少,但临阵的经验却是不缺。要在保证开封无恙的前提下反击,我做不到。除非再给我五万兵马。”
“五万兵马?!”
周王顿觉棘手,道:“一定要五万?”
陈永福道:“最少五万。”
周王竟是个有决断的,咬牙道:“也罢。我先拿一百万两银子,陈总兵,你立刻招兵,先招五万看看。若不够,再来与我说。”
陈永福闻言长长的吐口气:“殿下英明果敢!”
便起身:“属下这就去募兵!必不叫流贼破了开封!”
便正此时,有兵卒来报:“常氏商队有个护卫突进城中,要见周王!”
此言一出,周王三人都是一愣,随即兴奋起来。
一三六章 那烂陀寺
常氏的人的到来,令周王与知府先是欢喜,随后又沉默了。
周王叹了口气:“我听说卢象升这反贼背后最大的助力就是常氏。”
若说当初,卢象升还在为大明而战,常氏助开封御敌,自然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但眼下,卢象升已占了河北,据京师,灭大明,称王建制。
作为卢象升背后的力量,常氏对开封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与城外的流贼没有区别。
在这样的关头,常氏忽然出现,未必不是与流贼一般,都是在打开封的主意。
周王与知府皆纠结不已,倒是陈永福,见他们两个如此神态,不禁道:“若周王担心卢象升,我以为大可不必。”
顿了顿,他道:“周王与知府大人难道忘了不久前北边的消息?卢象升昏迷不醒,麾下生乱,已无力南顾。”
又道:“何况卢象升再坏,也坏不过流贼。若非流贼作乱,大明何至于此?卢象升又怎会有机会造反?事急有先后,还是先解决了城外的流贼,再来应对河北的卢象升吧。若瞻前顾后,不等卢象升来,咱们就被流贼灭了。”
“以流贼狠毒,我开封如此拒他,一旦破城,怕不是要满城屠绝!”
“请殿下明察!”
这里面的道理,周王与知府不是不知。但肉食者鄙,往往想的太多。
不过陈永福的意见,他们不能不听。现在开封安危,都寄托在陈永福身上。而且陈永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周王思前想后,咬牙道:“也罢。”
便对来报的兵卒道:“把人带进来。”
就一条大汉被带进来,正是商队护卫之一。
他见了周王几人,抱了抱拳,直言道:“我家夫人有言:常氏虽支持夏王,但亦深恨流贼作恶。遣我来问一句,是否需要助力。若需要,我常氏竭力助开封抵御流贼,若不愿,我常氏转身救走。”
周王一听,就要立刻答应。
却旁边知府道:“开封不需常氏相助!请吧!”
那护卫一听,咧嘴笑了笑,转身就走。
这里一走,周王便怒道:“本王已经准备答应,你为何拒绝?”
知府却道:“陈总兵的话的确有道理,但我听了这人进来说的这些,我便不能教常氏插手。他们越是这么说,便越是对开封图谋不轨。”
周王一怔,无言。
陈永福僵硬片刻,叹了口气,对周王道:“既如此,还请周王拨款,我去募兵。”
...
护卫离开开封,又从乱兵薄弱之处杀出来,见了三娘与张家两口子,便将开封拒绝常氏相助的事说了。
三娘闻言,不禁道:“是唯恐我等与流贼一般,图谋他开封呢。真是鼠目寸光,上不得台面。”
张爷皱眉道:“可开封百万军民却是无辜的呀。”
三娘点头:“张爷说的不错。不如这样,我先派人送张爷你们渡河北上,我带一队护卫,设法破坏流贼决堤之举。他们打归打,不能让他们把黄河水引下来。”
周王和知府拒绝常氏相助,三娘并不以为意。开封百万军民,不能教水给淹了。
张爷一听,点头:“也是个法子。不过流贼势大,黄河决堤之处又不止一处。如何阻止他们决堤?”
三娘道:“我自有办法。”
这里便分出一队护卫,绕开围困开封的流贼主力,往北而去。三娘也一直把他们送到河边,目送他们渡船,这才带着二三十个护卫,准备去阻止流贼放水。
三娘有常昆的符印,这里别过张氏一行,便教护卫四周警戒,随即激发符印,唤出此地的土地。
那土地是个书生模样,一阵烟冒出来,见了礼,道:“敢问上仙,有何事召唤小神?”
三娘道:“你是此地的土地,当知流贼围攻开封之事。那流贼放出话来,要决黄河之堤水淹开封,我不忍见之。这才请出东岳大帝符印,请你出来。须得你帮我监察开封临河一线,只要流贼有决堤的迹象,你便来报我!”
土地一听,原来是这个要求,忙道:“既有帝君符印,小神敢不从命?”
三娘笑道:“多谢。”
便又道:“这黄河里可有水神?”
土地道:“无。黄河无神已多年矣。”
三娘沉默了一下:“难怪没水神出来见我。也罢。”
便道:“劳烦土地助我。”
土地没入地面不见了踪影。
三娘便把护卫重新召集过来:“大家先休息休息,养足精神。接下来或与流贼厮杀。”
日头渐落,入夜。却一夜无事,土地未曾来报,流贼也未决堤。
但三娘不放心,打算再等等。
...
常昆这里跟着那九花娘,却是一路西南而走,竟是到了天竺境内。此时天竺,已是西夷之国的半殖民地。尤以沿海一代,几乎全为西夷所夺。
但内陆,靠近神州的广大区域,仍是那些高种姓的贵族所有。
天竺原为佛门圣地,但如今,佛门早已不盛行。这里人道的变迁,婆罗门更受贵族的欢迎,因此佛门被抛弃。
不过仍有佛寺,佛门并未完全放弃这里。
位于雪山之下的那烂陀寺便是其中之一。
九花娘虽然被法则压制,但脚程不慢,毕竟是一只蝶,龙种。躯壳强悍。只不到五天,便从陈仓一路翻山越岭,到了这那烂陀寺前。
不等这里的秃子通报,九花娘便进入佛寺,来到一间厢房前。
房中有声:“可是办妥了?”
门嘎吱打开,不是日光菩萨又是何人?
他看着九花娘,目中金光闪闪,片刻后微微颔首:“看来你办妥了?可曾被人发觉?”
九花娘心中此时发颤,却面色镇定,道:“遇着个泰山神府的人间行走,追了弟子一路,在陈仓才将其甩脱。”
日光菩萨一听,笑道:“泰山神府的人间行走么,也是。这些人最喜欢管闲事。”
便道:“不过你似乎并未能杀了卢象升?我观其气数还在,这是何故?”
九花娘状作茫然:“不可能啊,我的法术,他如何吃的住?那泰山神府的人间行走,也解不开我的法术啊!”
一三七章 一把捏死
日光菩萨含笑摇头,自语一般道:“不堪大用终归是不堪大用,罢了...”
他伸出手,掌心一点金光绽放。这一霎那,九花娘顿觉大祸临头!
“菩萨要杀我!”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九花娘已如烈日下的一团雪,倏忽融化,从血肉到真灵,被彻底抹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从九花娘即将消失的影子里探出,一把叼住了日光菩萨的手腕。
菩萨云淡风轻的神态立时骤变,不做多想,周身金光一放,意图挣脱逃离。
可叼着他手腕的大手力量无穷,仅凭气力便捏碎了他绽放的金光,将他往前一扯,突兀一侧另一只手伸出便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
那菩萨被打的飞起来——一只手被拽着,竟似风筝一样飘起!
那如玉的脸上,肿胀起来,一丝湮灭一切的灭法之力萦绕着,教他金光无效,半张脸迅速枯萎下去!
“常昆!!!”
这味道,日光菩萨如何不记得?!
他怒目圆睁,吼声震天。
常昆已是显化出来。
“真是好久不见,大菩萨!”
说话间,日光菩萨的胳膊便断了,如壁虎断尾,抽身要走。可常昆进步一把,便抓住了他脖子:“你想哪里走?”
“我找你好久啦!”
常昆说着,坚固无比的大手早捏的日光菩萨金身咔嚓,承受不住。
“说吧,从头到尾给我说个清楚。”常昆道:“你与邪祟有什么勾连?昆吾大尊是谁?亚威恒宇、艾欧恒宇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佛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人间界,你为何能动用超出界限的法力?说清楚,我今日给你个痛快,若不说,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日光菩萨此时被常昆拿捏住,神态却是安详下来。
他看着常昆,忽然笑道:“帝君果然厉害。”
只此一言,再无言语。
常昆一看,叫了声好:“不错,有骨头。”
却一转言:“你莫非自持为太阳帝君化身,为药师佛胁侍,我常昆便动不得你?”
菩萨不言。
常昆神色已是漠然下来:“好得很。你不说,我正好拿你回去,抽出你元神真灵,日日磨砺一番。”
便捏着菩萨脖子,禁锢了他元神真灵,拖着就走。
忽然脚步一顿,笑了起来:“既是来了,何不现身?莫非要看着这日光菩萨被我扒光皮肉,吊在泰山神府大门之前,供诸世瞻仰?”
“帝君何以如此狠毒?”
一声轻叹,一尊女菩萨从虚空中走出来,手里托着一只瓶,座下是十二品莲花。
常昆哈哈大笑:“上回你跑得快,观世音,这回你往哪里跑?”
观世音菩萨微微摇头:“止不愿与帝君冲突而已,何谓之跑?”
常昆冷笑连连:“什么话都是你这些秃子说的好听。”
便道:“你要这日光菩萨是死是活?”
“自然要帝君不为难日光菩萨。”观世音道。
常昆道:“我所问者,那便由你来答。答的好,我给他个痛快。答不好,我连你一起杀!”
道:“休要以为你成了大罗金仙便了不得。”
观世音见状,叹息摇头:“帝君当知,日光菩萨乃太阳帝君一尊化身而已。便你这里杀了他,太阳帝君再化出一尊就是。既如此,何不两相安宁,揭过不提?”
常昆嘿然:“你说的不错。他只是一尊化身而已。可若这尊化身被我抽筋扒皮,在泰山神府门前吊起来,如何?”
观世音道:“帝君与我佛门有怨,但与太阳帝君可无怨恨。何必与之结仇?帝君杀了日光菩萨,太阳帝君还可视而不见,再化出一尊即可。若羞辱之,太阳帝君面前,怕是说不过去。”
“搬出太阳帝君来压我?”常昆目光如刀:“便你家释迦摩尼来了,我又何惧之?你今日要么给我说清楚,要么...”
观音菩萨立时动手。
常昆也是暴脾气,当下手中一合,将日光菩萨是捏成了一团光辉,飞灰无踪,喝道:“便如你愿,杀了他如何?”
进步一转,两个已是来到混沌虚空。
“今日,你走不了!”昆吾槊一刺,开天辟地!
......
三娘等了三日,等的不耐烦,都有直闯李自成大营,威胁李自成绝了决堤放水的心思,这时候,土地现身。
道:“上仙,此处向东,七八里外,流贼有一支人马正往河边赶去。”
三娘听罢,精神一振奋:“好。多谢土地!”
当即唤来护卫,喝道:“向东七八里,走!”
一路急行,远远望见数百上千流贼将赶到河边。见他们拿着锄头耙子,三娘知道,他们一定是来决堤的!
“狠毒至斯,不可饶恕!”
三娘道:“杀了他们!”
护卫虽只二三十,但都是丹水灌出来的厉害角色,又全副武装。区区千余流贼,实不足道哉。
当即冲杀过去,立时人仰马翻。
刀砍斧劈,一扫一大片,如砍瓜切菜,杀的轻松简单。
不片刻,流贼便溃了。
三娘只在一旁,不曾出手。
护卫们将残存的流贼逼到河边,三娘走近,道:“尔等欲决堤淹河南,姑奶奶就教你们先喝饱了水再说!将他们赶下河去!”
百余流贼被生生赶下黄河,但见大水滚滚,呼喊间便已被卷入漩涡之中,不见了踪影。
“那李自成不是个东西。这里阻他一次,他手底下几十万人,还能二次三次,至于十次百次。这治标不治本,不是办法。”
将这一波流贼赶尽杀绝之后,三娘思虑道:“还是要从根子上入手。若能拿住李自成,以性命威胁,才能解决这个麻烦。”
想到这里,三娘便要带护卫夜袭流贼大营。
却忽然神色一动,猛地一转身,目光落在滚滚黄河水中。
便见漩涡一冲,一道浪花激起,庞大的恶心的怪物从水中一跃而出,嘶嚎着直扑三娘而来!
“邪祟!”
三娘瞪大眼睛:“怎会如此?!”
一口剑器呛啷而出,凛冽的剑光一抹,这头怪物顿时被一分两片,啪嗒啪嗒落在两旁。
“警戒!”
护卫们如临大敌!
一三八章 变故
滚滚河水之中,此时阴影起伏。三五十个邪祟怪扑上岸来,立时与护卫队战成一团。
三娘持剑杀了一头,四顾战场,见护卫被逼的节节败退——非是力弱——丹水灌出来的护卫,在凡人极限,接近一阶;这邪祟怪物,亦是相差仿佛。
但邪祟怪物持邪祟之炁,寻常兵刃能伤却难杀。劈道口子,捅个窟窿,也是倏忽之间便能愈合。
独三娘手中剑器,非是凡物,可杀之。
护卫队虽全副武装,却是凡间之物,杀之不得。若邪祟怪物少,三五个围攻,勉强能磨死,可邪祟怪物此时比护卫队还多,由是节节败退,战之不过。
但这些怪物要战败护卫队,也不容易。暂时虽在上风,却也勉强维持的住。
三娘的目光,却落在河里。
这些怪物,显然是刚刚被驱赶下水的流贼。却变了怪物!百余流贼下水,此时上来三五十个,还有多数在水中。
见河堤处处坍塌,块块崩裂,三娘知道,还在水中的怪物,此时正在决堤!
念头一转,三娘当机立断,取了常昆予她的符印,喝道:“百里山神土地,皆来见我!”
“此世巡查使速来见我!”
符印炸开,神光浩荡。
便见三五个土地,二三个山神,在神光中出现。
见这满地怪物,皆是大吃一惊。
三娘道:“速与我剿了这些怪物!”
山神土地哪敢怠慢?立时各施手段,清剿怪物。
神灵体系不受限制,寻常的山神土地皆有二三阶神力,对付起这些不到一阶的怪物,自是砍瓜切菜,片刻间已将岸上的怪物诛杀殆尽。
可此时河水里,更见汹涌,一阵阵邪异的力量吞吐喷薄,仿佛水中隐藏着一头吞没一切的巨怪,令山神土地皆心胆寒。
三娘冷静的注视着河水,感受着那跟着河水起伏的邪祟力量,喝道:“土地与我驱使地脉,筑坝十丈。”
得了号令,几位土地忙施展神力,驱使此处地脉,在河堤后隆起一道绵长有十丈厚的高高堤坝。
三娘此时,却心中凝重。
那水中此时涌现的邪祟力量,近乎真仙级数。等它跳出来,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活不了。
而此世的巡查使未至——或许并不在人间界。
三娘心下犹豫,不知是否该显化真身。
法则限制之下,作为太乙真仙级数的真龙,三娘勉强能显化一些力量,但无疑会遭到天帝敕令的惩罚和反噬。
眼下还有一个办法,便是等常昆留在常家镇的昆吾从神过来!
但眼看怕是不及!
就在这念头转动之间,黄河之水猛然暴涨。一道百丈高的巨大水墙从河中拔起,卷着许多邪祟怪物,排山倒海往河堤席卷而来。
水墙坍塌时,浩荡的邪祟力量勃发,将山神土地斥开数十里,断线的风筝似的没有反抗之力。
三娘遥望北方,已感受到浩荡昆吾神力的接近,她叹了口气:“晚了些许!”
便把剑器一合,纵身扑向水墙,一声龙吟之中,一头雪白的真龙显化出来,龙炁滚滚,瞬间已是平复了水患。
休说三娘乃冰夷之孙,天生的水性。便烛龙后裔,生来也有执掌水性之能。翻江倒海,腾云驾雾,那是本能!
这里真龙神躯一显,黄河之水立时臣服。
那水中的邪祟怪物,被水性一绞,顿时飞灰湮灭。却那近乎真仙级的邪祟力量,传出一声咆哮,水中顿时冒出一个硕大的犹如水车一般的狰狞头颅,那头颅上肉须蠕动,隐约间生了数十双浑浊的眼,皆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蜿蜒的真龙!
三娘此时显化真身,却只一分力量。
已是感受到大祸临头——那高天之上,黑压压一片乌云垂下,其中是雷光闪烁。
“速战速决!”
三娘不敢怠慢,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邪祟怪物,然后封印力量,否则天帝敕令,引动天罚,就要来劈她了!
龙吟冲霄,三娘优美的龙躯当空盘桓,云生雾绕,首尾不见。也不敢施展法术,只往那水中一头扎下,轰隆与怪物撞在一起!
...
混沌虚空之中,常昆一槊直刺,迫开混沌,槊刃上锋芒难掩,万象显化,立时如开天辟地,阴沉阳升,四象分立。
却牢牢锁定观世音气机,任凭她过去未来皆在,这一槊顺着这道气机,锋芒蔓延到过去和未来之中。
观世音轻笑一声,摇身显化一尊伟岸无边的千手观音之象,只是一跳,便跳到那冥冥中的光阴长河之上,避开了常昆这一刺。
常昆丝毫也不意外,只如影随形,也跟着跳上光阴长河,也已是显化出东岳大帝的神躯!
生死轮回的权柄震动时空,观照诸世的佛光照耀一切,二者斗在一起,光阴长河之中,蔓延一道道涟漪,波及到过去的过去,未来的未来。
这一刻,许多双眼睛望向此处。
“变性的娘们,长毛的秃子!”
常昆狂笑连连,只把那观世音追着打:“今日不与我老实交代,我如何与你干休!”
若常人眼中,便仿佛两个普通人,在一条小河上追逐来去,看不出什么章法。但实则,这两人,一个运转东岳大帝神力,一个操持佛门神通法力,时而在过去,时而在未来,时而纠缠,时而追逐,余波震动混沌虚空,力量波及光阴长河。
“天规之下,大罗金仙亦一视同仁!还不速速伏法,更待何时!”
“帝君欺人太甚,贫僧今日玉碎瓦全也!”
那观世音毕竟初成大罗,与东岳大帝权柄,差了太多。这一交手,便落在下风,被常昆追着打。
隐隐一些佛陀已来到附近,常昆却丝毫不放在眼里。他那一条马槊实在也不堪大用,毕竟只在太乙真仙级数,干脆收了,以拳脚运转泰山神府权柄,反倒更爽利许多。
伟岸的身躯纵横光阴,一拳一脚,看似朴拙,却妙到毫巅,打的观世音还不上手。便她那瓶儿,也被打的七零八落,裂纹满布。
千只手又如何?常昆只攻不守,任凭那观世音千手万象,神通无量,却打不破他的护体的神通。
一三九章 小祸
常昆其实拿观世音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是自身的修为所限——而泰山神府权柄东岳大帝神力,又有诸多限制——不是东岳大帝的神力不够强,没有杀手锏,而是东岳大帝的权柄神力,关乎一切生灵的生死轮回秩序,其根本力量等闲不能轻动。
否则会影响到诸世一切生灵生死轮回的秩序。
到时候他这个东岳大帝便是渎职!
而他本身修为只有八阶太乙真仙,虽然金丹大道很厉害,七阶可以战八阶,但八阶太乙真仙到大罗金仙这一级,跨越太大,差距太大,不是法门有多厉害就可以抹平的。
也就是说,常昆本身的杀手锏——最厉害的手段,在八阶。无法威胁到大罗金仙。而东岳大帝神职的厉害手段又不可轻动。
导致虽然压着观世音追着打,却无法定鼎胜局,仍然拿不住她。
就像当初面对弥勒佛一样,实际上这样的斗法,是没有意义的。
只是常昆憋屈了太久,实在忍不住了。
便弄不死她,也要拔下她一层皮来,也要把她的颜面,踩进烂泥坑里!
许多大罗金仙级数的人物的目光在周围徘徊,甚至一些小角色,七阶八阶的,也感受到两尊大罗级数的斗法,胆大包天跑到周围来观摩。
常昆竟瞅见些秃子,也在观看。哪里客气?迫着观世音杀过去,顺手抹杀之!
一尊佛陀显化出来,大手一捞,把些个观战的秃子捞走,是怕常昆给他徒子徒孙杀个干净。
但没人插手常昆与观世音的斗法。即便佛门的那些佛陀。
水很深!
为了避免事态扩大,能不插手,便不插手。你这里出一个佛陀,难保道家那边不跳出来一个大罗金仙。
到时候,十个二十个这里一斗,那就真要翻天覆地了。
常昆心里是一清二楚——便道家的不插手,天庭的些个帝君,也不会看着佛门的佛陀围攻他这尊东岳大帝。
心里这么想着,常昆一把将观世音从过去扯出来,劈头盖脸一顿暴揍。
...
祁六子神光冲天,出现在黄河边,一眼看到雷霆霹雳之中,真龙将邪祟怪物撕成碎片,而见河堤决裂十余里,黄河之水浩浩荡荡,已是冲入了河南地面!
祁六子神色大变,哪里还敢怠慢?
“夫人还请速速封印法力,不可再战!”
言说间,祁六子把一口陌刀一劈,神光如匹练,将那与真龙纠缠,被撕成碎片还不死的怪物击开,蔓延出神光如墙,封住河堤缺口,即纵身扑上,一刀斩下。
三娘即退,正一道雷霆劈落头上,打的她跌落尘埃。
几个插不上手的山神土地忙上来,七手八脚把三娘带离河堤。
三娘一身龙血淋漓,忙封了法力,见天上乌云徘徊良久才散去。
而此时,祁六子三五几刀,已将那邪祟力量膨胀到真仙级数的怪物斩成碎尸。那碎尸蠕动粘合,就是不死。
祁六子无法,只得以神力将之封印,收起来。
又见大河水滚滚,百里长河已被污染,又以神力涤荡、驱散,将已被污染成邪祟怪物的生灵尽数抹杀,良久方止。
这百里内黄河,已没有一个生灵。
三娘脸上略白,神色略显萎靡。此时在一山坡上,几个土地山神及护卫队拥趸着,望着如汪洋泽国的大地,默默不语。
她无法显化更多的力量,只一分力,竟难以杀死那邪神,以至于河堤决裂。而在她与邪神的战斗余波之中,山神土地神力微薄,也压的死死的,施展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河水弥漫。
此时,河水已流毒数十里。
“莫非是天意?”
她心里想着。
祁六子化作一道神光落下来,拜道:“夫人。”
三娘叹了口气:“把这弥漫水中的邪祟之炁都驱散了罢。”
祁六子脚下神光早已散开,闻言犹豫道:“可要将水收回?”
三娘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悠悠神色:“或是天意啊。”
便她这真龙在这里,也还是导致了数十里水患,若她不在这里,又当如何?若这邪祟蔓延开来,后果之严重,比水患更甚千百倍。
总算不是无功。
却又想到,若张爷夫妇没渡河北去,留在这里,又当如何?
或许不会发生这事也说不定。
但事已至此,实在也是不好说。
“回罢。”她摆了摆手:“回家。”
然后对几位山神土地道:“此间劳烦诸位与我受过,实在过意不去。”
几位山神土地忙道:“不敢!当不得夫人此言!”
“夫人言重了。”
“我等未能尽到心力,已是有愧。”
“告辞,告辞!”
几位地祗相继而走。
不多言,祁六子架起神光,将一并回到了常家镇。
隐娘、惠兰见三娘神色萎靡,不禁忧心,问了情况,方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
惠兰道:“正好夫君离开,便出了这事,实在是...”
隐娘摇了摇头:“这是早有端倪的事。上回白素贞等巡查使追着一头邪神入黄河便没了踪影,怕是当时便潜伏了下来,等着今天呢。”
三娘问:“张爷夫妇可是安稳回来了?”
惠兰道:“回来了。大姐她们已经回家去了。”
三娘点点头:“回来了就好。”
便道:“眼下那邪神已被祁六擒拿,只等夫君回来处置。我与之斗法,黄河因之决堤,或为天意,但不可不理会。不知那卢象升如今可是好转过来?把河南消息传给他,教他早引兵南下,平了河南,教百姓早过好日子为好。”
“合该如此。”
隐娘点点头:“我走一趟。”
又对三娘道:“你强行动用法力,已是遭了反噬。好些将养,等夫君回来,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三娘笑了笑:“我原以为可以多撑片刻,没想到盏茶功夫也撑不住。那天罚劈下来,不论自身本质,打的厉害,吃不住劲儿。若非祁六子赶到,我没杀了那邪神,反倒要被雷劈死了。”
的确是疲乏的很,这里说了几句,便回屋将养去了。
隐娘与惠兰稍作交代,这里动身,去见卢象升。
一四零章 夏王
卢象升此时已是大好。
陈新甲寻常昆求了一粒仙丹,忙不迭过来给卢象升服下,转瞬就好了。
怎么说居养气移养体,成了夏王的卢象升,与当初自是不同。气度上本质的不同。以前为人臣,现在为人主。
解了法术的卢象升并没有急着继续行军。
他昏迷的这几天,暴露出一些问题。他需要将之解决。
此时正与陈新甲对话。
“此番昏迷一遭,我倒是看清了不少事。”卢象升正色道:“新政实施不够彻底,清算的也不够彻底。”
卢象升本身算是士绅阶层。只是家教森严,不与劣绅为伍。毕竟有这香火情,在实施新政、清算劣绅时,手下留了几分情。
这回他昏迷过去,消息很快传出。不但暴露出麾下急速膨胀起来的军队里的隐患,也暴露出之前手下留情的恶果。
唯独一帮子自己一手带起来的老伙计,是真的忠心耿耿。
眼下苏醒过来一天,卢象升以雷霆手段,将军队里的隐患清除一空,接下来,他要陈新甲去彻底清算之前手下留情留下的隐患。
又说起这次昏迷的事。
卢象升沉吟着对身旁一位道人道:“张道长,我本历来对神怪之说不以为然。眼下是长记性了。却不知,这天下,有多少这等人物?实在教人不安。”
这位道长,姓张,来自龙虎山。
龙虎山张道陵一脉,从唐宋开始,与人道渐渐结合紧密。天师这个称号,便是历代天子赐封。
并非凡间传说,张道陵升天,在天庭做了天师——四大天师是道家的尊号,跟佛门的菩萨、佛陀这等果位相仿,并非天庭神职。
张道陵的确在天庭有神职,但并非天庭天师。谁能做老天之师?
卢象升灭明,龙虎山张家便派来这位张道长。
这位张道长与隐仙派的清虚子不同,他不是真修。但这位张道长,却也有人间代行的身份,有泰山神府的代行令牌。
龙虎山擅走上层路线,眼看卢象升起势,便派人来相助,依附人道新主。他们的做法,其实与当初扶持东虏的密宗差不多,但与密宗不同,密宗的甚至愿意施法帮助东虏作战、暗杀、暗算大明的将军、大臣。
龙虎山的则不敢这么做。这位张道长,只为卢象升服务。
为他算一算天气啊,吉时吉日什么的,再加上保护卢象升一二,仅此而已。不会也不敢如密宗一般,用法术去对付卢象升的敌人。
这位张道长,是刚到不久。
经历了这一遭,卢象升心下非常忌惮。这么不明不白遭人暗算,实在令人不寒而栗。因此对其颇为倚重。
张道长闻言道:“人间已不适合修行。有法术的,只在少数。我道家、佛门还有几个能施法的,其他的...白莲教已被隐仙派的清虚子道长剿灭,另外几个胡教也已经不成气候。”
道:“夏王不必担心。贫道在夏王身边,当不致令夏王再有此劫。”
卢象升道:“如此最好。”
旁侧陈新甲忍不住道:“王上,常先生说,这件事他会处理。以后不会教人再暗害王上。”
张道长这里听了,道:“陈大人所言常先生,莫非便是大名府常家镇的那位?”
道:“莫非这常先生也是位修行的?”
陈新甲道:“之前张道长不是问我那丹丸何处来么,便是常先生处求来的。”
张道长恍然:“原来如此。夏王身上的暗手,我亦束手无策,一颗丹丸即解,看来这位常先生是个厉害人物。既然有他承诺,当不会有下次。”
他毕竟没见过常昆,即便知道常昆的名字,也不会联想到东岳大帝。只以为是一个大隐于市的真修。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王上,有一个自称常氏来的女子求见。”
卢象升一听,道:“说曹操,曹操到。常家镇来人了。”
便起身:“随我迎接。”
在营门处,见隐娘,卢象升拱手道:“不知常夫人来此,有何见教?”
又道:“请营中叙话。”
入了大营,各自落座。
隐娘便道:“此来的确有一件事,须得与夏王通气。”
便把刚刚发生不久的河南事,一一道出:“夏王想必已对神怪之事,有所了解。我也不隐瞒。我家三娘妹子昨夜在黄河畔,为阻流贼决堤水淹河南,却遇着邪神,与之斗法一场,余波决了十余里河堤,虽然后来堵上,但洪水已流毒数十里,波及到了开封。”
“李自成数十万流贼围攻开封,必遭洪水之害。开封城虽固,亦要遭洪水之害。彼等两害,夏王正可急进南下,趁机平了河南,教河南的百姓,早过上好日子。”
卢象升了解到这个情况,心下顿时一动。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把开封的旧朝势力、流毒天下的流贼大部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但他更关注的,还是隐娘所言的邪神二字。
不禁道:“常夫人所言邪神,是哪般邪神?”
隐娘摇了摇头:“夏王是人主,人主主人道。至于神神鬼鬼之事...”
她沉吟了一下,道:“上天早有敕令,令神怪真修之属,不得干涉人道进程。这回夏王的遭遇,乃是偶然,不会再有下次。那暗害夏王的,必将魂飞魄散。便我家夫君饶得,老天爷也饶不得。夏王只管放心。”
“至于具体的事,不知道为好。知道了反而更多烦恼。”
又道:“我家夫君已去处理此事。夏王而今只管涤荡天下,抚平人道,这才是正理。”
卢象升听罢,想了想,深以为然道:“常夫人所言,我记在心中。寻着闲暇时,我再去常家镇拜访常先生。”
隐娘点点头,起身道:“如此,我便告辞。”
当初卢象升为人臣时,死活不愿造反。常昆赶着鸭子,才把他赶上架。而今木已成舟,思维转变,已是大不相同。
当初恨不得杀了常昆,而今却知道,他的大业,常昆支持良多。无论如何,这关系要搞好。
便又亲自把隐娘送出军营,随后回来,立时召集众将,即刻进兵南下,扫平河南。
一四一章 大罗三光
大罗金仙最大的特点,便是不灭,不死不灭。是几乎不可被杀死的存在——这个几乎,说的是老天爷除外。
便是位于大罗境界之上的先天道君、道祖,也无法杀死大罗金仙,只能镇压、封印,使之永恒沉寂。
这样的沉寂,虽与死了没什么差别,但只要解封,就又可以跳出来。
如果某一个生灵,在某一天成就大罗金仙,那么从他成就大罗金仙的这一点开始,过去、未来,从他最初最本源诞生的那一点开始,及至于无穷遥远的未来,所有的时间点、空间点、因果点上的他,都将唯一。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今天成了大罗金仙,那么二十年前你出生时候,还是婴儿状态的你也是大罗金仙、上辈子、上上辈子,回溯到你这一点真灵从大道之中第一次诞生的那个时间点上,你都是大罗金仙!
这不是说一个大罗金仙是无穷个大罗金仙。而是收束了自己的一切因果,可以在任何一个时间点显化大罗之尊!
所以不存在回到过去,去对付大罗境界及之上的存在的法子。因为无论追溯到何处,及至于要对付的这位大罗金仙最本源的时候,他都是大罗金仙,与当面的没有差别。
古老的不一定强大,但强大的一定古老。
因为在他达到这个境界的时候,他的强大就已经存在于他最初的时候。
常昆弄不死观世音,甚至连镇压她都难——除非动用东岳大帝权柄的核心力量,不顾及诸世生死轮回秩序。
当然,与观世音斗法,常昆一开始便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只是为了出气——这段时间实在有些憋屈。
所以揍她个满脸开花,便是常昆最终能够达到的目的。并未想过要动用东岳大帝权柄的核心力量去对付她。
常昆是个讲规矩的人,是能担起责任的人。
他既为东岳大帝,执掌生死轮回的权柄,便不能用东岳大帝的力量去肆意妄为,渎职。
这里混沌虚空中打的厉害,追亡逐北一般,起初还动用种种神通,在时空中交手,在过去未来,每一个玄之又玄的地方交手。
后来干脆不用了。
就在这当前的时空里,明刀明枪的干。
反正在哪儿都是一样。
这两个狠斗,一扑击,一举步,许许多多的宇宙便流光般从眼前擦过。一次余波,便能将周围的诸多宇宙世界推开老远老远。
这还是在有意控制力量的前提下。
若放开了不管不顾,大罗金仙斗法产生的余波,便能轻易毁灭恒宇之下的任何世界。
是真个把宇宙当玻璃弹子来玩。
大罗金仙被大道限制。天庭的存在,天规的存在,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存在,若不加以限制,这混沌虚空,早乱成了一锅粥。
多几个大罗金仙打几架,混沌虚空就该空荡荡的了,哪里还有其他生灵生存的余地?
大道衍生的世界,遵循其自然定律。也就是说,该诞生的时候诞生,毁灭也要自然毁灭,是不允许被外力强行毁灭的。
但有例外——混沌虚空之中,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是大道自然衍生而来。也有厉害人物开辟的宇宙。
这样的宇宙,因着是自行开辟而来,便如人家自己建的房屋,天庭是不会去管的。这样的宇宙,即便是恒宇,也不存在天帝化身。
所以这样的宇宙,如果因为厉害人物斗法而被毁灭,天庭只视而不见,天帝也不会管。
譬如佛门的三大巢穴,婆娑世界、极乐世界、净琉璃世界,实则便都是佛陀开辟而来,非大道自然衍生。
如果有能力,打上佛门老巢,将之毁灭一空,也是没问题的。
这混沌虚空之中,人为开辟的世界着实不少。这些宇宙,要么是大能者开辟的道场,要么是试验场。
道场便不须赘言。试验场则可以好好说道说道。
真仙便有能力在混沌虚空之中开辟世界,而且小千起步。一些仙家为了印证、创造法门、法术,便开辟世界,用以实验。
或者某一刻脑子里产生某个念头,产生一丝灵光,但不确定,也可以在自己开辟的世界里进行实践。
或者对某些新诞生的世界的新的法则演变感兴趣,也可以在自己开辟的世界里,进行法则碰撞实验,以达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目的。
大罗金仙可以清晰的辨别出哪些宇宙是自然衍生的,哪些是人为造就。因为大罗金仙是超脱诸世法则的存在,高屋建瓴,诸世的任何法则变迁,都是一目了然。
自然演化的宇宙,与人为造就的世界,在本质上有不同之处。在大罗金仙眼中,这些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清二楚。
常昆一拳打开观世音千手的遮拦,击中她面门,打的面目塌陷,脸上印出清晰的拳印。观世音借势退避,面目倏忽恢复,千手各捏印法,眉心明光闪烁,观照常昆破绽。
常昆任她观照。破绽?他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可那又如何?以攻代守耳!
常昆从来不知道防守是何物!
他伟岸的身躯向前一扑,周围的宇宙便如河水中漂浮的浮萍,在他这一扑之下,荡漾的涟漪之中,被排开老远。
观世音搬运种种大道法则,无形之中,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环绕在常昆周围的时间和空间里,或者顺着因果,轰击常昆。
常昆的护体神光微波荡漾,绽放起一丝丝璀璨又危险之极的金光。
不容她避开,又将她几条手臂拿住,疾风暴雨一顿暴揍,揍的观世音怎么也遮拦不住。
白玉瓷瓶一击接着一击的轰打在常昆的脑门上,打的火星四溅,却不伤常昆分毫。倾倒出天河一般的三色光辉,也当洗澡。
观世音的瓷瓶,也是一宗厉害的法宝。这观世音号称元神观照诸世。其于诸世的诞生、发展和毁灭之中,汲取三光,在这瓶子里练就了三光神水!
取其创生之光,可以活万物。取其发展之光,可以长万物。取其毁灭之光,可以灭万物!
一四二章 邪祟祖宗
这三光神水,说是一宗宝物也可,说是一门神通亦可。
其起步不算高,但上限不低。
起步之初,取宇宙内的日月星三光;取人道文明的诞生、发展、毁灭之光。若成仙,便可取诸世之光凝练。
对于大多数的仙家而言,取诸世之光凝练三光神水太麻烦,而且威力不见得比其他的神通更强。
唯有观世音,可观照诸世,不需在混沌中行走,去寻找每一个宇宙的光辉。坐在家里便可凝练。
大罗之下,止观世音这等人物,有这样的能耐。
而到了大罗级数,这三光神水便也算不得什么了。而且每个大罗金仙都有自己的绝活儿,没必要去凝练三光神水。
观世音这瓶子里的三光神水倒出来,仿佛一条天河。若放开来,任其冲刷,不知要把多少宇宙给刷没了。
但对常昆,却丝毫无用。
生死轮回的权柄拿捏在常昆手中,这三光神水,隐隐被其克制。而且东岳大帝权柄的尊位,神力近乎大罗之极,比观世音如今的道行高好大一截。
既被克制,道行又不足,怎能奈何得了常昆?
常昆捉住观世音两条臂膀,任凭她千手万象,在身上抓拿撕扯,便一个膝顶,顶的这菩萨面色发青,又一个头槌,捶的菩萨神色茫然,真个是一顿好打呀!
菩萨断开手臂,勉强挣开,又被常昆一脚踹在心口。力量集中一点,只飞出去一截,悍猛的力量在她身上炸开,混沌虚空为之沸腾!
这里一炸开,常昆忽然一怔!
便见炸开的混沌虚空不远处,竟有一方恒宇若隐若现的显化出来!
“咦!”
若只一恒宇,常昆尚不惊奇。便隐藏着,也不惊奇。许多厉害人物开辟的宇宙,本就被隐藏着。因战斗余波而显化,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惊奇的,是这方突显的恒宇的颜色,和其散发的气机!
灰色的!
邪祟!
就在常昆这一怔的一瞬。那座恒宇之中,一道庞大的令常昆都为之吃惊的邪祟气机突然蓬勃!
观世音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起来瞬间即走!
便见一团灰黑色的,时刻变化着的、如同泼了脏水的混沌一般云雾从那恒宇中显现出来,一个霎那便及至近前。化作巨大的拳头,打桩机般,捶向常昆而来。
莫名的呢喃在此时响起,引诱着人心灵中最骨子里的欲望,令人疯狂,令人迷惘,令人沉醉,令人失去自我!
常昆心下一凛,悍然一拳轰出!
这气机,隐隐已超出东岳大帝的权柄力量,恐怕只在先天道君之下,大罗金仙最极限的境界!
是谁?!
常昆在这亿万分之一个弹指间,脑子里闪过许多名字。却找不到这个存在的存在。
“昆吾大尊?!”
常昆疑声大喝!
此时,他悍然一击与那灰黑色的拳头撞在一起,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一瞬间,这片混沌虚空,失去了一切色彩、一切声音和一切形象!
这个存在,毫无顾忌!
只这一下,周围至少有数万个宇宙被毁灭!
其中大千世界都有数十个。每一个大千世界蕴含的空间、时间、因果、法则,无论物质还是能量,都被这余波给抹去了。
常昆闷哼一声,却不退反进。
一瞬间,便交手亿万。余波仿佛浩浩荡荡的银河,一刻不停歇的向着混沌虚空的深处席卷而去!
常昆连忙收手,瞬间退开!
他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不是不想打,也不是怕打不过。而是再这么打下去,多少宇宙要毁灭在余波中。这是常昆所不能接受的!
他现在终于也感受到了在与敌人战斗时,敌人毫无顾忌之下,自己的感受。
常昆这一走,那只拳头没有再追。只遥遥对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化作之前变化无穷的无法形容的一团雾气,缩回了那方恒宇。紧接着,那方恒宇,又淹没在混沌虚空之中,不见了踪影。
常昆吐出就一口气,大袖子在混沌虚空之中拨动,将散开的余波收了回来。然后回头望了一眼,留下一道森森的目光,即走。
...
一处仙光氤氲的道场之中,仙府前,观世音托着瓷瓶出现在这里。
早有两位女仙在仙府前的崖上欣赏美妙霞光。
她这一来,年长的那位女仙便笑道:“你这瓶儿又废了,我看你心疼的紧。屋里有些灵材,你不妨拿去加以祭炼恢复。”
观世音轻轻叹了口气:“泰山府君战法了得,我不是他的对手。”
另一位稍年轻的女仙笑道:“他自一路走来,早博得了一个善战之名。得亏他现在尚未成就大罗金仙,成为东岳大帝的时间也不长,对泰山神府的权柄运用还不够熟稔。否则你今天怕是回不来呀。”
年长的女仙摇了摇头:“倒不是神力运用不够熟稔。是他守住底线,不愿乱了生死轮回的秩序。”
“底线...”
年轻些的女仙笑容莫名:“等他成就大罗,怕就要没啦...”
皆默然。
年长女仙忽然道:“等他成就大罗金仙,你佛门的劫数便到了...这次你把他引过去,想必佛门已有心理准备了?不知释迦牟尼道友说了什么没有。”
观世音两个皆摇头不语。
...
常昆回到甲字恒宇人间界,是离开的第三天。
他一回来,便立刻知道自己走后,这里发生的所有的事。
祁六子早来见他:“主上,这便是那邪神。”
掏出一团神光封禁的烂肉来。
常昆面无表情,伸手接过这头邪神,稍一打量,拈成飞灰,点头:“我知道了。”
连邪神的祖宗都见过了,还交了手,这区区一头邪神,便也不足道哉了。
连之前擒拿的一分为三的耶格,现在大抵也没了用处。他记着那地方,早晚再去一趟,将那恒宇,那近乎大罗之极的邪神祖宗,非得剿了不可!
打发了祁六子回玄冥珠,常昆此时心中诸多疑虑。
那邪神的祖宗,到底是个什么存在?是否就是所谓的昆吾大尊?常昆觉得,天庭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允许祂存在?
便是因着阴阳平衡,或者大道的某些规则,允许这样的存在存在,也应该将之囚禁起来,而不是放任!
一四三章 疑虑重重
常昆心中生疑。
那观世音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刻意把他引到彼处,还是无意撞上了?早前猜测佛门与邪祟有所关联,可那邪神祖宗出手时,观世音为何走的那么急?不该是联起手来,弄死他常昆么?
竟是越多的疑惑充斥心间,乱成一团麻。
又想到这回,与那邪神祖宗交手这么一瞬间,却是毁灭了不知多少自然宇宙,伤了不知多少生灵的性命,常昆作为天庭天神,已是犯了天规!
但他不能扭转时间,把那些宇宙从过去拉回来。这又是犯天规的举动。
心里想着,常昆忽然心生一念——不妨就此辞了这劳什子泰山府君神位?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常昆觉着,既已犯了天规,便趁机辞了这神位罢。把这些年的功劳与之相抵,算个两清不知行不行。
不过要辞掉泰山府君之位,还得等天帝归位之后才行。泰山神府权高位重,无论履任卸任,都要天帝敕令。
而今天帝还在洗尘呢。
“正好。”常昆琢磨着:“等过个几年,娶了小一小七,天帝两口子登天归位之后,便上表辞职。”
又暗忖:“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桩事须得做个了结。那韦元帅吃里扒外,不能放过了他!”
但这事不急。韦元帅作妖,也只敢暗地里作些小动作,大动作是不敢做的。只要在卸任之前办了他即可。
还有左金童那小子,须得好生教训。
想着,常昆打出一道神光,没入虚空不见。
却是传讯泰山神府,教岳元帅带左金童来这里见他。
知道常昆回来,在张家做客的几个婆娘连忙回家。
常昆先是拉过来三娘,仔细打量。三娘在这人间界爆发力量,遭了天罚。此时她眉心之中,一缕劫炁萦绕,这事,还没完。
尤以天罚的力量根植于她筋骨之中,如附骨之疽,时刻困扰着她,消磨着她的生机。
非得要这一缕天罚之力消磨掉足够的生机,完了这惩罚,才会了结。
常昆暗叹一声,悄然运转权柄,将三娘眉心的劫炁——她所犯之天规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常昆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
比起他与那邪神祖宗交手毁灭许多宇宙所犯的天规,三娘这点不值一提。
劫炁一去,三娘骨子里根植的天罚之力随之消散一空。
她只觉浑身一松,满心舒泰。
“以后不要在法则跌落的凡间爆发力量。”常昆道:“这天罚之力,轻易吃不得。”
三娘点点头:“我也不愿呢。可没办法啊。”
便疑道:“为何那邪神可以动用超出限制的力量,而我却要遭天罚?”
常昆沉吟。
这个问题,他也疑惑已久。
邪神能在法则跌落之世使用超出限制的力量,那日光菩萨也能。为何他们没有遭到天罚?
这一点,常昆不懂。
里面必定有深层次的原因。但谁来告诉他?
常昆毕竟修行时间太短,基本的东西都知道,但隐藏的深的东西,却不尽知。
“当有另外的原因。”常昆道:“我暂时也无法解答。”
又道:“左右不犯天规便是。没事心心念念想着怎么犯天规算什么事?”
心里想着,或许应该花些心思,好生解析解析那邪祟力量的根源。也许能从中找到些什么线索。
刚刚那头邪神被他拈指灭了,好在一分为三的耶格还在他手中。
便问起这几天的事。
虽然知道。
“那黄河决堤,或是天意。虽并非不可扭转,但不是三娘可以扭转的。”若常昆当时没去追观音,自然可以轻松解决。
但三娘则不行。非但仍然造成了黄河决堤的事实,连自己也遭了天罚。
“只是不忍。”三娘道:“若眼睁睁见流贼决堤,那必定一溃千里,洪水流毒整个河南。我虽然没成功,但也不算太失败吧?只让河水流出几十里而已。”
常昆笑道:“的确不算失败。”
隐娘一旁道:“事后我去了卢象升军中一趟。他如今大军刚刚渡河。眼看着河南即将平定。这一场洪水,未必是坏事。冲垮了流贼大军,泡胀了开封城墙,却又不算太严重,没有流毒太甚,正好方便卢象升收拾手尾。”
惠兰则道:“夫君这回这一趟过后,应该不会有什么牵绊手脚的事了吧?夫君打算什么时候与大姐和小七完婚,全了那媒聘之礼?”
常昆闻言道:“倒是应该不会有另外的事了。”
他心里想着,这回揍了观世音一顿,还‘偶然’撞见了邪神的祖宗的老巢。虽然其中仍有许多疑惑,但仿佛根底已经出现。
如此,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打搅他。
反倒他自己记挂着,难以安宁。
至于辞去神职的事,常昆没急着说。这事吧,等事到临头了,再说一声即可。自家的婆娘们,又不捉紧他这个神位。
早前还没履职时,婆娘们就跟着他了。
这里闲聊起来,心情得到放松。下午张爷抱着他的棋盘来跟常昆走了几局,晚上吃完饭送他回去,不久,岳元帅便带着左金童来了。
请岳元帅坐下,常昆笑道:“劳烦元帅走这一趟。”
岳元帅连道不敢:“此我职责也。”
交流了一下泰山神府这段时间的事,常昆与岳元帅道:“那韦元帅暗中有些毛病,元帅回去之后,与我仔细盯着他。等我回泰山神府,便予以处置。”
岳元帅一听,露出一丝诧异:“韦元帅?”
常昆把事儿说了:“我看他还算兢兢业业,没想到我一不在,他就吃里扒外。这回请元帅把这小子给我带来,也是因为此事。”
岳元帅听罢,心下了然。
皱眉道:“果然是吃里扒外。”
要说做神灵的,有时候借着职权做点私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撞到常昆枪口上,这私事还是帮常昆的敌人做的,那就没得狡辩。
道:“帝君放心,岳某盯着他。”
岳元帅走后,常昆目光落到左金童身上。
没二话,当即剥夺了这小子的神位,然后一巴掌把他甩翻在地。
“我道一番调校,你能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般愚蠢。”常昆道:“你是恨我还是怎的?专门要与我作对?那韦元帅三言两语,便教你掺和进来,你是想死?我刚杀了日光菩萨,你若想死,说一声,我成全你。”
被剥夺了神位的左金童,此时本身的法力被封印,一下子虚弱下来,又听常昆这一句话,竟瑟瑟发抖,站不起来!
看着实在不堪。
也没心思教训他了,一指头点出一道神光,把他彻底封印,只留下凡人巅峰的体魄,令他便是想冒着天罚爆发力量也爆发不得,才道:“明日去卢象升军中做个小兵,什么时候卢象升的大夏不再打仗了,你再回来见我!”
一四四章 再见回道人
接下来数年间,果然再无非凡事。
卢象升混一神州,在大明朝的废墟上建立起大夏朝,是雄心不减,与诸西夷争锋于海上。
常家镇却是衰落下来了——早在卢象升还未登基称帝之时,常家镇的发展便已陷入停滞。
常家镇的存在,具有特殊的历史背景。是在大明朝即将灭亡,全天下没一个好地方的时候建成的。
卢象升平定河北以后,河北大地民心抚平,那么,常家镇便失去了它继续发展的特殊背景。
剩下的,论地理优势、交通优势、资源优势,常家镇一个都不占。
其他的地方渐渐发展,常家镇这里便随之衰落。
但无论如何,常家镇的存在,在卢象升一统天下的初期阶段,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这里出产的各种物品,粮食、军械等等,为大夏朝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对于常昆来说,常家镇的衰落,反倒是一件好事——不那么闹腾了,清净了。
常昆与大丫头的婚事,一直没有落下,却是在等着小七长大。
眼看着小七将十六岁,常昆已是准备好了一切,只等成亲那天的到来。这天,一个老朋友来了。
回道人。
“你这厮!”
常昆高兴的不得了:“这些年哪里逍遥自在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到处耍耍。”
回道人丝毫未变,笑道:“道爷我是个闲不住的,就喜欢到处耍子。诸世风光绮丽,不到处走走看看,岂不遗憾?”
常昆闻言,不禁羡慕:“还是你牛鼻子逍遥啊。等我卸了职,哪天闲下来了,也要四处去看看。”
“卸职?”回道人诧异道:“我瞧你做的挺不错,怎么会想着卸职?”
常昆摇了摇头,愤愤道:“若非你这厮当初把我架上这火坑,我早逍遥自在去了。如今弄出这么多事,便是卸了职,也不知哪天才得闲啊。”
回道人嗤笑道:“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火坑?我看你风生水起模样,这是火坑?”
却一转言:“不过你这回,的确闯了不小的祸。”
常昆哑然笑道:“你说的是之前毁灭了不少宇宙的事吧?我说你跑我这儿来,多半不是跟我叙旧。”
回道人叹道:“不论是何原因,毁灭宇宙都是不该。你若是跑到婆娑世界、净琉璃世界,随便你怎么搞,把些个打的稀巴烂也无所谓。人家开辟的么,老天爷不管。可你这把自然衍生的宇宙打坏了这么多,怕是有的扯哟。”
便道:“我来时问过几个,说皆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只道你追着观世音打着打着,忽然就爆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常昆便沉吟了一下,把那邪神巢穴,那灰黑色恒宇的事一说,问道:“而今因此邪祟,发生了不少事。以我观之,这邪祟危害颇大,不是什么好路数。若躲在巢穴里,不管他也就罢了,这跑出来到处作乱,怕是不好吧?”
又道:“我不信邪祟之事,天帝、天庭不知。既是知道,为何不将之禁锢封印?甚而能无视天帝敕令,在这人间界兴风作浪,可动用超出限制的力量,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再道:“还有那邪神的祖宗,近乎大罗之极,厉害异常。又有名为昆吾大尊者,不知来历。我倒是要问问,你这厮活了这么多年,总能知道些什么吧?”
回道人听罢,神色微微一动,却笑道:“昆吾大尊?小子,你不是号昆吾么?莫非是你家什么亲戚长辈?”
“我去你的吧!”常昆道:“牛鼻子,你愿说就说,不愿说就闭嘴,休要给我打马虎眼。”
回道人沉默了一下:“倒也非是不知,只是...这事既是你自己撞上了,我多说无益。早晚你小子自己会知道。”
便一转言:“你这回闯了不小的祸,虽说并非故意。难道卸任的念头,是因此?”
常昆见他的确不愿意说,便不勉强,闻言点点头:“东岳大帝的神位的确位高权重,但你知道,我对权位从来没有渴求。拿捏着帝君的权柄,却顾及这顾及那,奈何不得那些狗东西,我要来何用?”
回道人失笑:“你小子就不怕卸了神职,没了堪比大罗金仙的神力傍身,你那些个仇家来找你算账么?”
常昆冷笑一声:“你道我怕么?”
回道人顿时无言。
也是,常昆这小子,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有本事便弄死我。”常昆浑不在意道:“教我魂飞魄散。否则我早晚打上门去,一个个全弄死!”
“还是这狗脾气。”回道人哼道:“你小子这么多年了,就不能软乎些?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怎还是这模样。”
“我从来都是我,不会变。”常昆哈哈大笑:“你牛鼻子不也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么。”
回道人顿时失笑不已。
是啊。人的性格,与坚守往往一致。而修行的人,谁没个坚守?无数年的坚守,性子不但不会变,反而愈发牢固。
揭过此事,回道人道:“你此番犯下大错,辞任莫非要以功劳相抵?”
常昆点点头:“是这个打算。”
回道人摇头:“正所谓功是功,过是过。天帝面前,可不讲什么功过相抵。功过相抵关乎人情。你这里犯了错,该怎么惩罚就要怎么惩罚,惩罚了,你的功劳还在,该给你什么好处,也不会少你一分。”
常昆闻言点了点头:“我也知道。只是...罢了,罚便罚。犯错虽非我本意,却是既定的事实,我不会否认、狡辩。便把我拘禁起来,早晚出来就是。我正好想隐居呢。”
“你倒是看得开。”回道人道:“我也不劝你。倒是可以给你提个建议。”
常昆神色一转:“快说。”
回道人道:“我刚来时,从张家门前过。听说张家的两位姑娘,就要嫁给你了。你不妨在成亲当日,向张爷讨个口封。到时候才好说话。”
常昆一听,直接摇头:“不必。捡张爷便宜的事,我不为。趁着洗尘之际,讨口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与我性子不合。”
回道人嘿嘿道:“迂腐。当初佛门立地府,钻的就是这空子。正是以七姑娘跟张爷当初讨的口封,应天而得。若非如此,你以为立地府幽冥的事,会让佛门抢先?”
一四五章 全礼
当初佛门立地府,建幽冥,偏偏拿住小七,原因就在这里。
立地府建幽冥的事,又不止佛门一家聪明。各路神魔,聪明的多了去了。只不过佛门脸皮更厚,更不要脸,钻了这空子,抢了先。
只要不伤害到小七,天帝便不会把佛门怎么样。
这是瞅准了天帝至公,太上无情。
“迂腐?”常昆道:“你说我迂腐,那当初建立幽冥地府时,你回道人为何不钻这空子?别说你不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仅此而已。”
“你道理大。”回道人闷哼一声:“你小子是人家女婿,讨个口封怎么了?道爷我可不是人家女婿!”
常昆摆了摆手:“这事不必再提。”
便道:“你这回来了,便别忙着走。过几天是我婚期,吃过酒再走不迟。”
回道人笑道:“我这回来,就是吃你喜酒来的。其他的都是旁支末节。不过你小子要卸任这事,还是要仔细考量考量。千万别留下烂摊子。”
常昆笑道:“卸任之前,该处理的事,我自然要处理的妥妥当当。”
婚期将近,常昆这里做好了各种准备。需要邀请的客人,其实不多。回道人自个来了,不需常昆专门去找他,另外范无救、谢必安两位兄弟,必须要请。
除此之外,也就诸葛丞相和岳元帅、白素贞,至于其他的,似乎没有了。
常昆的交际圈子,真心不大。勉强如果还要再算,最多加上温元帅、康元帅、钟馗钟判官、哪吒这几个。
至于三娘家的,不便请。
惠兰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隐娘更不必提。
简简单单,常昆也喜欢。
于是便派出麾下昆吾从神去送请柬。
祁六子持了请柬,往地府去请范无救、谢必安、钟馗几位。一路下到地府,过了鬼门关,到鬼城之中,直奔无常司。
进门时,正逢一人擦肩而出。
仔细一看,却是西府地狱的撒旦。
这撒旦识不得祁六子,只点点头,走了。祁六子还了一礼,走进无常司。到了正厅,见范无救谢必安两位正在堂上分辨善恶。
抱拳道:“七哥!八哥!”
两位一看是祁六子,高兴的不得了。
分宾主落座,范无救笑道:“祁兄弟怎有闲暇到这里来?真是好久不见,挺想念。”
祁六子笑道:“这回是送请柬来了。”
便把请柬取出来,交给二位:“主上这回办喜事,着我来请两位哥哥去吃酒。”
范无救谢必安把请柬打开,上面神光铺洒,显化出常昆的影子。
常昆影子与两位抱拳,笑道:“七哥八哥知道我的事,我这回与我家小一、小七在她们父母面前补上那媒聘之礼,正式把婚嫁的事办了。我不能忘了七哥八哥,请七哥八哥早些过来,咱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范无救谢必安大笑。
范无救道:“好好好,这喜酒我是怎么着也得吃!常兄弟盛情相邀,我与老八必早去!”
常昆的影子抱拳哈哈一笑,散去无踪。
这里祁六子给黑白无常送了请柬,也不记着去寻钟判官。都是高县时的老熟人,许久不见在,怎么也要叙叙旧。
一番老话翻下来,都愉快的。
祁六子便说起进门时看到的撒旦,问道:“进门时见着那西府的撒旦了,他不是西府主宰么,怎么跑这边来了?”
范无救笑道:“那西府地狱,毕竟根底浅。规矩混乱,做的不大好。他是过来取经来了。”
谢必安也笑道:“上回考功,西府地狱被我们这边远远落下,神府上头下了斥责令,教他好没脸面。”
“这段时间经常往这边跑。不是阎罗殿,就是判官屋。我们这无常司也来了好几回。说是观摩观摩,便于他回去重组西府,建立秩序。”
“原来如此。”祁六子恍然:“些个土著魔神,的确没什么底蕴。”
这里聊了半天,才告辞作别,祁六子去寻了钟判官,递上请柬,即归。
与钟馗判官,祁六子没什么交情,自然不存在叙旧的问题。
...
常昆一下子娶了张家两个女儿,这事在外人看来,似乎理所当然。别说两个,七个一起娶了也不会遭人闲话。
毕竟这大夏朝,高层都知道常昆。知道他是个厉害人物。甚至少数一些,还知道他不是凡人。
不过在常昆自己这里,却是费了不少心力。
只娶大丫头一个,张家两口子都乐见其成。可还要把小七也娶了,即便小七自个儿愿意,张爷也觉得可以,但张夫人那儿,却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说通。
便是说通了,这段时间也多给常昆白眼,不待见他。
只有张爷,每天还是一如既往,寻常昆下棋、作画,或者外出郊游、野炊。这位张爷,说实话,天帝就是天帝,这心胸到底有多开阔,这世间,除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张家现在也是家大业大。
不过这个家大业大,也只是寻常的大。其实照着张家的底子,便是成为大夏朝纺织第一也没问题,依着张夫人的能耐,没有什么事能难到她。
只是张爷觉着,有这么大足够了。不需要更大。这才扎住步子。
但在大名府,仍是首屈一指的大户。
常昆和张家两个女儿结婚,本来要大办特办。但张爷嫌弃闹腾,便只请了些许几个人。跟常昆这边差不多。
但到了成亲这天,却是人山人海。
有请柬的来了,没请柬的也来了。
大夏朝一帮文武朝官,夏皇卢象升一家,加上各种护卫、小厮之类的,人数以千计。大名府有名有姓的也都来了。
而常昆这边,更不用说。他虽然只下了几道请柬。但很多神仙,还是来了。也有百余人。
于是搞的风风火火。
不大办也大办了。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一应礼节,一个不差,程序走下来,终于算是全了遗憾。
拜过之后,站起来,看着上首坐着的张爷夫妇,常昆心里一松。
却这会儿,想着,三娘隐娘和惠兰,寻个日子也得办一办。不能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