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章 数年(今天有点忙,先两章)
大明朝的命运似乎并不因常家镇的存在而有所改变。
即便常家镇在五六年的时间里膨胀到近十万人,几已不次于大名府府城的规模。但一座城,与整个天下相比,毕竟不值一提。
崇祯不是洪武,也不是永乐。他的气魄和手腕,差了太多太多。所以难以执掌这个病入膏肓的老大帝国,拦不住她滑向深渊的趋势。
天灾是一大要素。
除了大名府,偌大的帝国,无分南北,皆是灾祸连年。不是洪水泛滥,便是大旱千里,其间蝗灾总会跳出来凑热闹。
还有瘟疫。
面对这样的境况,在愈发腐败的官僚体系的挟裹之下,财政崩溃成为一种必然。
内部流民四起,渐渐形成多股难以剿灭的流贼;外部边疆不宁,鞑子一次次入寇,使人焦头烂额。
天灾人祸轮番着来,以崇祯手腕,如何接的住?
常昆有一次与卢象升闲聊,说起财政问题,提到过开海这件事。但这件事,说到底,并非口头上的容易——不是不行,海外蕴含着巨大的财富,然而无论什么事,再好的计划,都要人来执行——若吏治不明,开海又能怎么样?
信不信开海来的利润,全部落到贪官污吏的衣兜里?
所以无论什么好事,落到烂人手里,都会变成坏事。
与常昆遥远记忆中的某些情况不同,眼下的大明朝,内部的流贼更加张狂。李自成早早便起了势,高迎祥也还没被弄死,张献忠名头也传出来了。
山陕关中早糜烂的不像样了。
崇祯慌忙调集大军与之作战,胜却胜的不彻底,每败一回,则大伤元气。眼下已是启用孙传庭督师山陕,正与关中流贼鏖战。
卢象升这天来见常昆。
正是初冬时节,大名府还不算太冷。此时早已完了秋收,大多数百姓开始进入工厂——常家镇的些个作坊,这些年发展壮大,已可称之为工厂。
农忙时候不提,农闲时,不论常家镇的居民还是大名府的百姓,都慕名而来,进入工程赚钱补贴家用。
工人脱产,在这个时代是少数。一是根深蒂固的小农思想,这第二嘛,的确,农业很重要,吃饭很重要。
人们先要保证自家地里有产出,多余的时间,才会拿来做工。
所以工厂也有旺季淡季之分。农闲时,工厂的生产力最足。
也是常家镇商业最繁华的时候。
常家镇是没有城墙的,也不需要城墙。而今人数已增长到一千人的护卫队,足以抵御来自外部的任何威胁。
卢象升是在镇子北边的草场见到的常昆。
镇子的扩张是顺着小桑河向南,北边的草场不曾被破坏,而且随着常家镇人口的增长,常昆购买更多的土地,使北边草场的面积越来越大。
现在单只草场,便已有五万亩。可谓之一片草原了。
因着镇子越来越繁荣,自然的,清净越来越少。常昆便在草场建了一座别院,大半时间都住在这里。
卢象升来的时候,常昆正在草场的院子里做手工。
起因是他跟已经十四岁的大丫头聊起不需要畜力便可行走的车,大丫头要求他做出来瞧瞧。
这当然难不住常昆。
当初在白水谷,常昆这方面的造诣,就已超过了凡人层次。那会儿便可以制出在天空中飞翔的器械。
不过这里,常昆不能使用非凡手段。不能以天地元炁为驱动。只能照着木牛流马、三日不落的木鸟,那种路数走。
也就是纯机械动力。
挺有意思的。
卢象升来时,常昆正拿着工具做木艺呢。
“原来是卢知府。”常昆放下工具,排掉身上的木屑,笑道:“卢知府怎有闲暇到我这里来?”
一边吩咐旁边的侍从奉茶。
卢象升拱了拱手,坐下,叹道:“此来,是为与常先生道别。”
常昆一听,笑道:“升官了?”
卢象升神色忧郁:“我倒情愿不升官。”
这话常昆理解。
卢象升因着常昆的关系,早为士绅所诟病、排斥。如果按照政绩论,卢象升早该升官了,大名府的平宁繁荣和祥和,是他最好的证明。
但这么些年,当了七八年知府,不曾有半点升官的音讯。
崇祯未必还记得他——朝中那么多令人头疼的事,崇祯忙不过来,如果没人在他面前提卢象升的名字,他必定是想不起来的。
可谁会提呢?
士绅们因常昆之故,不满卢象升。而卢象升又不愿依附内官,对其不假辞色。自然没有任何人会在崇祯面前提起卢象升。
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谁会想起他?
现在想起他了,要升官了,这哪里又是什么好事?前面必定是刀山火海,等着他呢。
“建奴绕过山海关,侵入顺天府,皇帝发诏擢我为兵部侍郎,令我速带兵勤王。”
鞑子入寇,这回凶的狠,是直奔京城去的。几无人能当。
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想起卢象升,要他带兵勤王。
常昆笑道:“你当不止与我来道别的罢?你我二人,关系不到这个程度。”
卢象升道:“以往皆公事公办。我为大名府知府,你是大名府的坐地虎,于情于理,我不能与你太过亲密。”
常昆点点头:“那你这回来,莫非是向我借兵?”
卢象升直接点头:“然。我知你麾下千人皆是悍卒。我也不要太多,拨我五百人,等打退建奴...”
常昆摆了摆手:“我也不要你的什么承诺。卢知府,我麾下千人,虽说因我而成,但毕竟是大明朝的子民。这大明朝是不好,但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他们有义务为大明朝而战。”
又道:“何况我也瞧不上鞑子,杀一杀鞑子的锐气,我喜闻乐见。”
便对身边侍从道:“去把王当喊来。”
侍从应喏,噔噔噔走了。
常昆又对卢象升道:“予你八百人冲锋陷阵。”
卢象升神色微震,起身叉手拜道:“多谢。”
“不必。”常昆道:“我常昆的原则如此,你不必谢我。”
卢象升摇摇头:“若天下士绅,亦有此原则,时事何至于此...”
常昆大笑:“你把天下士绅拿来与我相提并论,这不是在羞辱我么?”
一零二章 西夷
因政绩升官,卢象升甘之若怡;若因不得已的原因而升他的官,不是即将面临刀山火海的问题,而是悲愤,悲愤于他愿意贡献一切力量的这个老大帝国的局势。
找常昆借兵,对于卢象升来说,应该是满心的羞耻。
他不与常昆作对已是极限,对于常昆的无法无天,他历来是不满的。
这回鞑子都打到京师了,较之于此,个人的荣辱羞耻已不足道哉。
每逢天下板荡的时候,汉家总会有忠臣。卢象升无疑是这样的一个人,家国天下,铭记于心,可以为之抛弃一切,哪怕生命,哪怕家族。
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可惜,他对大明太过忠诚。若哪怕有一丝曹孟德之心,常昆说不定便会顺手扶他一把。
可惜没有。
乱世之时,品德高尚的人,只能以他们的死亡,来证明一切。但要抚平天下再造盛世,光品德高尚不行,还要足够凶狠,足够奸诈。
也就是,枭雄。
卢象升不是枭雄。
只能说孔夫子的学问到了这一代,教出来一大堆小人,却教不出威震天下的枭雄。
汉家的王朝,开先河之大秦且不计,从大汉算起,到大明而终。仿佛一个轮回——汉高帝刘邦与明太祖洪武,在某种意义上是相似的人——他们都没有经过儒学的教导,都不是贵族、世家、将门出身。
在这两位之间,大大小小每一个汉家的王朝,天子都出自世家、将门,都有很深的根底。
从大秦的强悍开始,到满清的孱弱而终,大汉和大明的草根,中间是一帮子世家和将门。
一个规整的轮回。
人道即将进入新的阶段。
在常昆看来,满清是可有可无的。把这里掐掉,直接进入人道时代,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大势不改——也就是彻头彻尾的人道时代必将来临,至于中间缺点什么,应该是无妨的。
不过常昆也知道,为什么会有满清这样一个奇葩的阶段——这同样与人道的发展息息相关。
仙魔神佛退避,成为历史的尘埃,才是彻底松开人道的缰绳。而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是跟着法则变迁走的。
仙佛的余音尚在,真正的人道时代便无法降临。一定要等到余音散去,恢弘的浪潮才会到来。
满清,便是最后淹没非凡余音的阶段。
要让人彻底摒弃非凡的影响,需要这样一个缓冲、消弭的阶段。不然人们还是要念叨着神仙,要念叨着天命。
其实哪里有什么天命呢?
人族的一切,都是争来的。老祖宗们披荆斩棘,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是天命人族要成为什么狗屁主角!
没有主角!
万类霜天竞自由,所谓主角,那不都是争来的么!
现在来说,人族的确已经成为主角——因为刀枪打下来的东西,已经得以稳固。天帝之下五大帝君,三个都是人族的祖宗,自然便可称主角了。
有后台嘛,上头有人嘛。
现在祖宗们要让后辈子孙自己干,要放开缰绳,要让人道时代彻底降临,于是就有了阵痛。
而这阵痛,由人族嫡系来承担。
人族嫡系才是人道核心的寄托,法则的变迁,人道的变化,严重影响到的,必然是作为核心的嫡系。
常昆看得透这些,因为他站的高度足够高。但并不能掩盖常昆心中的不爽。他一路走到现在,从不以自己是仙魔要高高在上,从不以自己割裂的人的身份。
但常昆也没办法。
如果能应运生出一个枭雄来,常昆还可以推动一二。但他自己,是不能够插手的。无论是作为天庭东岳大帝的身份,还是青帝伏羲老祖跟他说的那些话——关于人道时代,关于放开缰绳——他都不能乱来。
卢象升带着常昆八百护卫走了。
这一去,便是刀山火海。
其实常昆挺想知道,有常家镇军备的天雄军,在常昆八百护卫的帮助下,能走到哪一步|——虽然直接观测未来,可以一眼即知,但常昆不喜欢这样。
什么都一眼看到头,人生还有乐趣?
其实只要后勤跟的上,常昆认为,以卢象升天雄军而今的装备——配备开花弹,一炮能打出十里的大炮;不受天气影响,效率大大提高的燧发枪,再加上坚固的盔甲和常昆的八百凡人极限的护卫,说不定能一口气打到鞑子老巢去。
但常昆也知道,战争的胜负,装备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卢象升作为大明朝的忠臣,他无法自主的决定怎么作战,更要受到后勤的影响。
这里面有太多的手脚可以做。
大胜也能打成大败。
所以常昆叮嘱了跟随卢象升前去作战的护卫,告诉他们,若卢象升事不可为,便自返回,不必拼掉性命。
作为大明朝的子民,他们有义务为大明朝而战。但同样,作为大明朝的子民,他们没能享受到大明朝的保护,没有享受到应该给他们的安稳生活——那么,为大明朝作战一次,用以抵消身为大明子民的义务,应该是可以的吧?
...
“常大哥!”
张家几个丫头活蹦乱跳跑进常昆草场别院,叽叽喳喳的,像一群鸟儿。
最近几天,丫头们天天跑常昆这里来,因着常昆手工制作的大玩具——不需要动力就能跑能飞的玩具。
“常大哥。”大丫头渐渐已显出她作为大姐的气度,不那么风风火火了,其他几个丫头喊一声便玩玩具去了,大丫头则跟常昆说话:“刚刚见着几个长得很奇怪的红头发的人,胡管家正要带他们来见常大哥呢。”
常昆一听,红头发长得奇怪的人?
立时了然,笑道:“西夷吧?行了我知道了,你玩去吧,把几个妹妹看着点,别磕着碰着伤着了。”
这不,胡立带着人进来了。
大丫头嗯了一声:“常大哥你忙。”
这里胡管家过来,道:“东家,这几个西夷要见您。”
道:“刚才他们到镇上,寻着人就问这里领主是谁。学生不敢怠慢,带过来了。”
常昆瞧了几个西夷一眼,道:“你都带来了,见便见吧。”
一零三章 教堂
这几个西夷大多是壮年,止为首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一大把胡子,脏兮兮的。这里站在常昆面前,散发着浓重的体味,令人皱眉。
都是神父模样的打扮。
为首大胡子老西夷怀抱着一个银十字架,见面就道:“主保佑你,东方的领主。”
常昆摆了摆手:“你们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
这年头,极西国度来到大明这片土地上行走的,以传教士为主,而且多半是西班牙或者葡萄牙人。
这个时代,海面上最厉害的就是这两个国家。尤其在东方,南洋,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已经经营了几十年。
还跟大明干过仗——败了。但因着大明朝的朝廷中枢,或者说皇帝对海外的利益不了解,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仍然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只是不敢像对付南洋那些小国那样对付大明,还保持着一定的敬畏,但变相的获得了对大明贸易的权力。
西夷的大航海,以传教士、罪犯、商人为先锋。罪犯和商人不便于踏上东方这片大地,但传教士可以。
这些传教士,一边致力于传播他们的主的荣光,传教。一边打探各种消息,如果时机合适,不介意摇身一变变成暴徒,对土著展开屠杀。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玩的。
但在大明这里,这一手玩不过来。这个国度,实在太庞大,令人敬畏。即便烽火连天,也仍然令西夷不敢轻忽。
所以传教士便真的传教了。
不过他们的教义,在这里不大能令人接受。要求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忘记祖宗,而一心敬奉他们的神,这在一开始便遭到抵制。
后来一些传教士有了经验,进行了一些改变,不再强行要求数典忘祖,只是暗地里一遍一遍的强调,而他们带来的一些新奇的知识和物品,引来不少关注,渐渐混出了一些名头。
不过西夷的传教士,大多数在南方活动。尤其是金陵,应天府,西夷最多。一些官员甚至都开始信教——不过常昆认为,这些信教的官员,未必信的是他们的教义。
这里面,大概有两个因素。其一,比如徐光启,似乎是信教的,但这位信教,是为了从传教士手中获得新技术;另外一些官员信教,常昆更相信他们是作为海贸走私的既得利益者,与西夷有勾结。
常昆打量这几个红毛,目光从为首的大胡子怀中的十字架上擦过。这十字架上,有一丝非凡力量。
在这个非凡即将退避,人道时代即将来临的前夕,仍然存在着一些非凡的痕迹,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何况不远万里来到大明,若没一点本事,半道上早死的渣都不剩了。
听常昆一开口,说起西班牙和葡萄牙,为首的神父露出一丝讶然:“领主知道我们的国度?我们是葡萄牙人。”
常昆道:“葡萄牙么,那么,你们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神父有些不适应——他来到这片土地已有数年,接触过不少这片大地上的权贵,知道他们的委婉。
但常昆这里,却太直接。比他们这些装模作样的西夷更直接。
便道:“我们来到这里,看到这样一片繁华的地方,一定是主的保佑,因此我想在这里建立一座教堂,请领主允许。”
主的保佑?
常昆摇了摇头。
他们的主,常昆不好置喙——若真是那位主,亚威恒宇的上帝亚威,那么常昆还真不能说什么——那位是天帝在亚威恒宇的化身。
但天帝运转大道,可不怎么管人道的事。而今连天庭都要退避,要让人道世界彻底来临,可谓是彻底不管人道的事了,那位亚威上帝,自然也管不到这里来。
道:“你们要建教堂,这事不归我管。须得向官府报备,官府允许,你们拿到文书,才能建造教堂。”
这是正常程序。
西夷的教派,在这片大地一直以来,是不允许大肆传播的。教堂有,京师就有教堂,但却有严格的规定,要建造教堂,更要得到官府的批文才行。
不然就是非法。
大明朝的官府可不惯着这些西夷。逮着了,同样狠狠压榨。
神父道:“那可真是遗憾。我们来之前去过大明的官府,可是他们的主官,知府,已经离开了大名府,而新的知府还没到。”
“这与我无相干。”常昆摆了摆手:“我并不喜欢你们的教义。且你们传播教义、建立教堂的事是官府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就不留你们喝茶了,自去。”
打发走了。
胡立把几个神父送出去,回来与常昆道:“东家,我看这几个西夷不会干休。”
常昆笑道:“常家镇繁华如斯,他们当然不会干休。你想想,若这些西夷能直接从常家镇进货,少了其他士绅的环节,他们就可以赚的更多。又怎么会放弃呢?”
常家镇各种产出都十分紧俏,极受人喜欢。品质好,量也大,价格还不高。这些年士绅们可是吃的满嘴流油。
常家镇的商品不但流向南方北方,还流入了海外。
这西夷出现在这里,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利益使然。别真当他们只是来传教的。
这里面,还有的闹呢。士绅们一定不会教西夷得逞——要买常家镇的货物,得从他们手里买,休想直接从常家镇进货。
可这与常昆无关。
常家镇只负责生产,商队也只能卖一部分。其他的卖给谁,怎么卖,接下这些货的人怎么搞,常昆都不管。
只消在常家镇安分守己,把该交的税交齐了,是谁都无所谓。
这一件小事,如微风一阵,不值一提。
眼看入冬,一些消息便从外面传进来,尤其是关于卢象升的消息。卢象升作知府这些年,对大名府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位青天大老爷,因此十分关注他。
说是卢象升领兵北上,先是山东。那边白莲教有个叫徐鸿儒的造反,被他用几天时间镇压下去,听说杀了不少人。
随后又与鞑子的一支偏师在山东干了一仗,赢了,斩首上千级。
一零四章 有钱
百姓们喜闻乐见。
大名府百姓这几年生活安宁,过着还算不错的好日子。有好日子过,便都不喜欢战乱——谁闹战乱,他们便恨谁。
白莲教这个造反的专业户,名声其实一直不怎么好。他们能造反,往往是地方士绅、官府压榨百姓到了极限,百姓承受不了,于是白莲教便搞事,鼓动百姓揭竿而起。
若只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关键是,白莲教也搞的狠。他们鼓动百姓不说,还要求百姓种种上供,也压榨的厉害。
多次造反,他们的行为早就被官府宣扬的遍天下了。
所以除非真的过不下去了,否则一般没人愿意跟白莲教造反。
当然,这里也可以看出,作为孔圣之乡的山东,士绅们凶狠到了什么地步。
白莲教多次造反都是在山东。这地方,早已污了圣人之名。带头玷污圣人的,还就是自称圣人之后的曲阜孔氏。
卢象升先干饭了白莲教,又干饭了鞑子的一支偏师,声名短时间就起来了。听说皇帝又给加官进爵,但同时也在催促他尽快抵京,以解京师之围。
鞑子已经围困京师好些天了。
这段时间,顺天府是一片糜烂。鞑子围点打援,这里把京师围住,左右反正打不进去,那就打勤王的援军,同时拼命搜刮财富、掳掠百姓。
五年平辽的袁崇焕此时谎言破灭,谎言破灭了不说,他督师的辽东大军、关宁铁骑,还驻足不前,不敢来解京师之围,并谎报战果,说杀了多少多少鞑子,与鞑子正鏖战云云。
崇祯派人劳军,才知道这家伙按兵不动,还谎报战果。
大抵此时,已是动了凌迟处死袁崇焕的心了。
...
大名府新任知府在不久后空降履任,唤作陈新甲。这人一到大名府,即至常家镇来见常昆。
“临行前陛下谓我:大名府乃大明少有的净土,教我萧规曹随,不可坏了卢大人的成果。又说常先生乃不出世的高人,教我多加请教。”
陈新甲颇得圣眷。以举人之身,得崇祯青睐,而今还把他派来接任卢象升知大名府,可见深得皇帝之心。
他这里娓娓道来,把事情说的分明。
崇祯的确是差不多快忘了卢象升,忘了大名府。在有意无意的封锁之下,许多事务的劳碌之中,这位崇祯帝实在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大名府上。
为什么把陈新甲派来呢,还是因为卢象升之故。
卢象升在山东打了两场胜仗,随即进兵京师,半月之内,与鞑子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皆胜!
斩首万余级,可谓威震天下。
斩的,还都是真鞑子——女真和蒙元。不是汉军旗的假鞑子。
一举解了京师之围,令黄台吉仓惶而退。
崇祯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召见卢象升——这里,卢象升又玩了一手骚操作——他献给皇帝七百万两白银!
七百万两白银,把皇帝惊呆了!
这些银子哪儿来的呢?就是这些年,大名府的所有税收,积攒下来的。卢象升这些年在大名府收的税,没向上面交过一个铜子儿!
他被士绅排斥,又不与内官为伍,并且深深的知道,大明朝的官场烂到什么样子了。因此机灵着,就把这税银,给拦下了。
这些钱,要真年年按时交上去,能到国库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会有。
朝官也不管——反正这年头,地方上的税收也不怎么收的上去,有很多理由可以搪塞,而且卢象升不上交税银,正好也是一个把柄——他们威胁卢象升,教他为士绅们在常家镇的生意开方便之门。
卢象升将计就计,答应了。然后借常昆之手,转一下,在常家镇,还是把该收的都收了。
些个士绅以为是常昆收的,不敢跟常昆炸刺,却不知道,常家镇的税务部门,其实是卢象升的。
这里利益巨大。这些年,卢象升收的钱,除了一部分花在武装天雄军上、建造一些必要的基础设施之外,其他的都攒着。
竟给他攒了七百万两!
这并不是多么惊奇的一件事——常家镇的交易额,连年创出新高,三年前开始,就已突破年千万两以上。
不同商品,大宗贸易,交易税在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之间,平均算个百分之二十,近三年来,一年光交易税就在二百万两以上!
若非卢象升全力武装三万天雄军,七百万两?两千万两都拿得出来!
那三万天雄军吃掉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大头在装备上,上好的甲胄、大炮、燧发枪,想想要花多少银子?
一套甲胄,常昆这里生产的,按照市价,是二百两银子。三万人,便是六百万两开销。平时保养、维修也要花钱,不算多了,算个十万两。
剩下的,大炮燧发枪,也花了好几百万两,加起来超过了一千万两。然后军饷、各种赏赐,其他的开销,又是几百万两。
剩下七百万两,卢象升全交给了崇祯帝。
所以这是骚操作!
卢象升这个人吧,的确不是个爱财的。他自己过着简单的生活,家里也不富裕,守着这么多钱,没有乱花一分,可见的确是个大忠臣。
七百万两银子把崇祯帝的眼睛都晃花了,大忠臣啊!谁还能比得上卢象升?!
崇祯这个人,刚愎,但同时,又是个感性的人。他盯着谁好,便掏心掏肺,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相信——就像袁崇焕,五年平辽的大话,他都信,给予一切支持。
现在轮到卢象升了。
常昆不得惊奇于卢象升的聪明。
他没料到,卢象升能玩出这一手来。但想来,是有底气,有钱,才能玩的出来。要是没钱,必定跟常昆久远记忆中一个样了。
没钱便武装不了天雄军,便打不出这样的战绩,便无法得到崇祯的青睐。
现在厉害了,崇祯把希望立刻寄托在他身上,教卢象升作了蓟辽督师,取袁崇焕而代之,连续数天召见卢象升,与他畅谈治国之策、御敌之策。
这陈新甲,便是在这种状况下,被崇祯任命为大名府知府,要他来守住大名府,给卢象升以后顾无忧。
当然,这里也可看出,陈新甲是被崇祯视为心腹的。不然不派他来。
一零五章 第三次
知道自己的任务,陈新甲临行前见了卢象升一面,向他详细了解了大名府的状况,知道常昆是大名府最不能惹的人,也是最大的财源。
于是一到大名府,府衙都没进去,直接便来见常昆。
他表示坦诚,将皇帝的嘱托、卢象升的拜托,都说的一清二楚。
常昆听了,笑道:“大名府倒是作了后勤基地了...也行。就是不知你有卢象升几分本事。”
陈新甲听了,心中虽然有点不快,但还是道:“不敢与卢督臣相比,但萧规曹随,学生还是能做到的。”
常昆点头:“你若能保证这一点,我便不寻你麻烦。”
便唤来胡立,道:“陈知府,胡立是我管家,以往与官府的事,都是他在办。你而今接任卢象升作了大名府的知府,一应交接,胡立会帮你办妥。”
陈新甲大喜:“多谢常先生。”
常昆摆了摆手:“只须得不给我惹麻烦即可。我不管你贪多少拿多少,但不要闹出事来让我知道,我先说好,这叫做勿谓言之不预。”
又道:“想必你是知道我的名声的。我商队行走天下,谁敢惹我,灭门而已。皇帝到了我这里,也没着。你只守好大名府,教我安宁些,我便与你一切方便。记住了!”
陈新甲吸了口气:“这是自然。”
打发走了陈新甲,常昆心下颇为有些高兴。
卢象升而今的走势,看起来颇为不错。他去督师辽东,以三万天雄军的威风和常昆八百护卫的力量,加上若能以大名府保证其后勤,那么鞑子必定很难蹦跶起来。
不过辽东的些个将门,怕是不会教卢象升太过如意。但料来吧,卢象升应该有法子治他们。
袁崇焕当初能先斩后奏,杀了毛文龙。卢象升未必不可以效仿之。
当然,在常昆想来,卢象升也好,崇祯也罢,大抵对辽东都有种急迫之心——国内乱成一团,必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垮鞑子,然后回过头来解决国内的问题。
拖不起了。
最多两三年。
这是个极限。
...
转眼翻年,开春后,一如既往。春耕期间,常家镇消停了不少,农忙嘛,百姓们各回各家,耕田去了。
春耕是大事。陈新甲颇为捉紧,监督的很严格。与卢象升一般,的确是萧规曹随。
这天晚上,常昆吃完饭,正与惠兰在草场中散步。隐娘前些天坐不住,说要出去走走,便跟着春季贸易出去的商队南下去了。
这回去是贩卖粮食去了。
这些年常家镇、大名府连年丰收,囤积了大批粮食。而中原灾荒不断,急需粮食补充。这两三年里,常家镇春季贸易,都是以粮食为主。
运到河南,以平价出售,不吃亏,也不害人。这是常昆的原则。
常家镇的粮食,是不卖给其他的商人的。自己卖,才不会害人。要是卖给士绅商人们,这里一石二两银子,他们运到河南,敢卖二十两银子一石!
心黑的一批!
隐娘嫌家里没意思,跟商出去游逛,常昆倒不担心她的安全。不说隐娘本身的厉害之处——虽然被压制在凡人极限,但毕竟是五阶修为的真修,比常昆用丹水灌出来的护卫可要厉害的多。
而且有法宝护身,这人间界应该没有能伤到她的。
隐娘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的五阶,全都是一点一滴修来的。她不吃丹药,不用灵物,苦修得来的修为——要不然早吃仙丹成仙了。
常昆手里仙丹可不少。
草场散步,漫天星辰,也是心旷神怡。
惠兰道:“听说新来的知府还不错。街上百姓,多有言谈。说与卢知府都是好官。”
常昆闻言失笑,道:“好官倒也是好官,我这不监督着他么。”
常昆威胁在这儿呢。陈新甲要敢乱来,这不忌惮着呢么。
惠兰轻笑:“胡管家说夫君威胁他呢。”
常昆哈哈大笑:“那叫勿谓言之不预也。”
道:“卢象升虽不与我一路人,但他的确是个好人。我总不能看着他辛辛苦苦的事业,被人转手破坏。”
正说话间,常昆忽然一顿,道:“你先回家,有点事我得去瞧瞧。”
言罢,一步跨出,没了踪影。
下一瞬,常昆出现在榆树镇那头的一片树林边,入目处,正厮杀一片。
一些头裹白头巾的人正与一些西夷打成一团。
若只如此,还不算,双方竟各有一个怪物——那种邪祟所化的脓包触须怪,也杀作一团!
这才是引起常昆警觉的关键。
这种邪祟,又冒出来了。这是第三次!
常昆一出现,无形的压力狠狠一镇,禁锢全场。所有人包括两头怪物,都如雕塑,一动不能动。
常昆袖子一张,将之收入袖口,而后目光落在林中:“还不出来?”
便走出来一个道人。
这道人瞠目看着常昆,忽然抹出腰间一块令牌,见牌子神光吞吐,不禁拱手拜道:“不知是岳府哪位上神降世?武当清虚拜见!”
常昆看他令牌,道:“你是此世人间界泰山神府行走?”
道人拜道:“正是。”
常昆点点头:“我是常昆。”
道人一听,先是疑惑,随即沉吟,然后大惊,再拜:“清虚拜见昆吾大真君东岳大帝!”
作为持令牌的泰山神府代行者,清虚道人听过常昆的名讳。
常昆作为东岳大帝,并未向凡间传播过信仰。凡间虽供奉东岳大帝,有东岳帝君庙,却不知东岳大帝到底是谁,只知道有这么个大神。
持代行令牌的,却是知道。东岳大帝是常昆。
这毕竟是不能认错的——令牌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泰山神府名叫常昆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岳大帝。
常昆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你是武当的?承的是全真道统还是隐仙道统?今日怎出现在这里?”
清虚忙道:“帝君烛照,小道承的是隐仙道统。”
常昆露出笑容:“隐仙派的道统么,挺好。”
自然是好的。武当派的开山祖师的玄玄子张全一,亦即张三丰是也。张三丰接了两门道统,其一是道家后进全真派,其二是隐仙派。
常昆与隐仙派,有渊源——回道人实则便是隐仙派的人物。虽然名字不在道统传承序列之中。
一零六章 沉重
隐仙派源于老聃,始于文始真人尹喜,再传是麻衣子。而这期间,间隔超过五百年——回道人承的便是文始真人的法门,代传的麻衣子。
麻衣子之后是陈抟,也就是那位与宋祖下棋赢下华山道场的睡仙人。陈抟传火龙先生,这位火龙先生,或者说火龙真人,未闻其名,与常昆所熟识的东晋的那位郑隐老前辈不是一个人。
而张三丰,得的隐仙派道统,便源自于这位火龙真人。
不过张三丰并非只修了这一脉的法门,还承了全真派的一些道统。
这清虚子便是张三丰的传人。
张三丰的传人自然不少,但真修最多只有两个,一个承的是隐仙派的道统,一个承全真派道统,人间界甚至可能只有眼前这位清虚子——有修道的根性和机缘的,毕竟是少数。
因着回道人的缘故,常昆对隐仙派天然有着好感,笑道:“你既是隐仙派真修,又是我泰山神府代行,便不必多礼。你是缀着白莲教的人来的,还是缀着西夷来的?”
清虚子道:“小道是缀着白莲教来的。”
清虚子在武当山修行,某日夜观天象,察觉到辽东有异。多番打探之后,知道是佛门密宗一脉掺和到了人道争龙之中,于是下山,打算去辽东瞧瞧。
他作为泰山神府于凡世的代行者,有监督各路真修的职权。
何况天帝敕令之根源,便是令超凡远离人道,禁止干涉人道发展。那佛门密宗这时候玩出这一手,他自然要去分辩清楚。
一路北上,半道上却发现白莲教行踪诡秘,隐隐有些不祥的味道。于是细细一察,登时怒火滔天。
那白莲徐鸿儒,竟暗中捕捉婴儿,以之祭祀邪神练法!
清虚子忙循着去找徐鸿儒,正逢着卢象升出兵镇压白莲教,他暗中出了把力气,击杀徐鸿儒,阻止了徐鸿儒的邪法,帮助卢象升顺利击溃白莲教。
为防邪法流毒,他缀着白莲教余孽追杀,一路来到了这大名府。
“也不知是什么邪神邪法,竟能召出那等邪气冲天的怪物。”清虚子道:“若教他流毒出去,必定遗祸无穷!”
常昆道:“你可知这邪祟来历?”
清虚子道:“不知也。第一次见,以前不曾有过,也不曾有典籍记载。”
常昆微微颔首:“左右今日拿住了两头邪祟,正好审之一二。你若无事,可随我一道。”
“是,帝君。”
一路回到草场别院。常昆教惠兰自去休息,这里便与清虚子来到附近一座山头。
常昆甩了甩袖子,滚落出白莲教的人。正是那些裹着白色头巾者。镇压之下,五体投地,动弹不得。
清虚子一旁指着那为首的道:“此人乃是徐鸿儒的外甥,传承了徐鸿儒不少法术。尤以借物代形之法很是了得,数次从小道手中逃走。”
常昆微微颔首:“落到我常昆手里,便教他家祖师来了,也休想逃脱。”
于是问那徐鸿儒外甥:“你白莲教虽是造反的专业户,可毕竟也是有来历的。尔等尊弥勒为祖师,做事为何不学其他佛门支流,便是作恶,也要扯个光明正大的旗帜,披个道貌岸然的皮——却这里做的如此赤果果,端是失了佛门之风。”
这话里,讽刺意味极重。
旁边清虚子听了,暗道泰山府君东岳大帝与佛门不睦的传言果然没错。
便又听常昆道:“今日我倒不与你理论弥勒、佛门。你且告诉我,你那邪祟,是哪里来的?”
徐鸿儒外甥在常昆面前,哪里有什么自我?
当即道:“昆吾大尊...灭道之神...大道有始...大道有终...”
他眼神茫然,口中却吐出这些字眼,一股邪祟之气忽然勃发出来,脸上生出许多肉须,筋骨劈里啪啦作响,倏忽间,竟在常昆的镇压之下,变成了那脓包的触须怪!
常昆此时,却神色怔滞。
徐鸿儒外甥口吐四个词儿,常昆这里听来,却仿佛洪钟大吕,有一种命运的必然的味道,忽然从心底升起!
清虚子一声大叫:“邪魔!”
常昆一下子惊醒,昆吾神力一绞,将怪物绞成飞灰。
他按捺着心中的震动,暗暗咀嚼这四个词,同时把目光落在其他几个白莲教的人身上。
“我来问你,这昆吾大尊是谁?灭道之神又是什么来路?”
“昆吾大尊...灭道之神...大道有始...大道有终...”
又变成了怪物!
常昆再度将之绞杀,一一问过白莲教的人,皆是茫然吐言,化作怪物!
清虚子此时神色震动不已,忍不住道:“帝君,这昆吾大尊是哪里的邪神?名号竟也是昆吾....竟这般...这般...”
他无法深切体会到那四个词里面蕴含的命运必然的味道,却也察觉到这四个词的不详。甚至不敢去想这四个词的意思,一旦心中有这样的念头,便突发警兆,大恐怖就要降临!
得亏清虚子是有道的真修,可以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若是凡人,这里听到这四个词儿,稍稍一想,怕就立刻步上这些白莲教弟子的后尘,转眼间变成邪祟怪物!
常昆没说话,面如铁石。
又抖袖子,将几个西夷神父丢出来,问:“白莲教的人使邪祟,你们也使邪祟,却互相殴斗。说,昆吾大尊是什么来头?你们敬奉的不是上帝亚威么?”
那神父竟是露出怪笑:“亚威,伪神!祂不是上帝!昆吾大尊,我的主啊...”
念叨间,也变成了邪祟怪物。
已经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常昆甩袖子将几个神父尽数绞杀成飞灰,站起来眺望夜空,默默不言。
“...帝君...”
清虚子欲言又止。
常昆道:“你自去辽东吧。若遇着卢象升,可帮衬一二。”
又道:“至于密宗一脉的真修,杀了罢。我许你调动都城隍的神力。”
言罢,举步走下山头,却是回别院去了。
清虚子皱眉沉吟,大抵知晓,这里面的事,怕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只好叹口气,一步数十丈,走了。
一零七章 昆吾
常昆心中许多念头翻滚,一时间心绪起伏,难以平复。
这昆吾大尊是谁?到底有什么厉害的能耐,竟然要灭道,要终结一切!
昆吾!
昆吾!
他常昆也是昆吾!
莫非便是敌手,命运注定的宿敌?
这实在是难以琢磨的事。
无疑,那白莲教弟子、西夷神父口中的昆吾大尊,当不是虚构。否则他们不会变成怪物。
这种呼名便被侵染的手段,说来倒也不甚稀奇。寻常真仙,便有此神通——只须得有人呼唤名字,冥冥之中便可感应,甚至投放力量下来。
但若是寻常人物,常昆早抓着他马脚了。
这昆吾大尊如何是寻常人物?常昆以九阶神力、堪比大罗金仙的神通,也被阻断一切窥探,抓不住那蛛丝马迹。
其厉害之处,甚至敢对临凡洗尘的天帝作妖!
若此前,常昆还不觉严重,此时,则是按捺不住了。
一道神光从常昆手中迸出,没入虚空不见。却是以东岳大帝法印携带消息,传回泰山神府,要求接到这道法印的诸葛丞相立刻传上天庭。
按捺下诸般心绪,常昆忍不住打开了好久不曾多看一眼的外挂。
金丹大道八阶中品太乙真仙,一品东岳大帝九阶上品神力。
以前还觉得可以了,现在常昆恍然觉察,自己这点修为,不够!远远不够!
隐隐有些抱怨——怎么挂的这么慢呢?
但随即又失笑——若无这外挂,他常昆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作为挂壁,抱怨自己的外挂,就跟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一路货色了。
“今天受到刺激了...竟至于道心动摇...实在不该。”
常昆暗叹一声,压下心中某些恐怖的念头,不敢多想。
抓不住蛛丝马迹,常昆什么事都做不了。法印传回泰山神府,也不知天庭会有什么反应。
常昆无从猜测,只能稳着等。
眼下守着张家,大抵便算是以不变应万变了。
...
隐娘随商队南下,过黄河入河南,却是一片兵荒马乱景象。
许多百姓拖家带口,正要北渡。
听说是常氏的商队,百姓们便围拢上来,要买东西。
这些年常氏的商队每年春秋两季外出行商,以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称道,每每与百姓做生意,口碑极好。
若是别家的商队,百姓们怕是不敢上来。这仿佛末世的年代,商队也有贼匪的属性。瞅着机会不错,抢一把,杀一波,是很正常的事。
这年头,外出行商的商队,都是厉害角色。小商队,没有足够护卫力量的,根本不敢在外行走——流民也有贼匪属性,若瞅着你商队护卫力量不足,抢一把也是很正常的事。
常氏的商队,是所有商队中鹤立鸡群的存在。有强大的护卫力量,招惹到他们的动辄灭门,若是士绅,那便破家,若是贼匪,山寨都给你剿了。
而对普通百姓又极仁义,买卖公道。因此倒形成一个不成为的规矩——没人敢招惹常氏的商队。
渡口处变成了临时的商场。
以粮食为主的各种生活物资摆出来,价格一如既往的公道。
隐娘看着,倒是觉得有趣,常氏商队停在哪里,哪里便是集市,挺好的感觉。
商队的掌柜孙刘上来,与隐娘道:“夫人,打听清楚了。说是关中的流贼打出来了,不久前已进入河南。百姓们害怕遭到挟裹,便弃家北上。好些人都想去大名府,咱们常家镇的名头,早是名传天下了。”
隐娘闻言了然:“原来关中流贼出来了。具体的情况呢?这些百姓知道吗?”
孙刘道:“他们只知道流贼来了——这些迁徙的,都是有些家资的。真正的穷苦百姓,恐怕还想着流贼来了过好日子呢。他们走的急,里面又没有什么大人物,并不知道流贼的具体形势。”
闯王的名头,已是哄传。前不久喊出口号,叫做闯王来了不纳粮。普通的百姓极易遭到这句口号的蒙蔽,这些稍有家资,或者进学、读过些书的,才知道那是一句空话。
若不纳粮,这闯王的军队吃什么?
抢掠而已。
明白人心生畏惧,因此离别故土,含泪迁徙。
隐娘点头:“他们能跑到这里来,说明流贼还没打进河南腹心。这回先去开封,打听清楚情况,再作决断。是继续南下,还是就地卖掉货物返回。”
孙刘拱手:“是,夫人。”
商队在南岸渡口停了一天,卖掉不少粮食货物,第二天一早继续出发,直奔开封而去。
开封是河南地界两座重城之一,另一座便是与关中相邻的洛阳。如果流贼打出关中,首先遭殃的是洛阳,然后才是开封。
临近午后,开封遥遥在望。便见一飙军兵踏马而来。
商队连忙让开路边,等这波军兵过去,后面不远处烟尘滚滚,大队兵马迤逦而来。有数骑勒马至商队前喝问。
孙刘忙道:“我们是常氏商队,敢问将军是哪里兵马?”
那问话的军兵一听,神色一松,笑道:“原来是常氏的商队。我就说,既已深秋,常氏的商队该到了。你便是孙刘孙掌柜吧?”
孙刘道:“正是在下。”
军兵道:“我等乃河南副总兵陈永福大人麾下。”
“哦!”孙刘恍然大悟:“原来是陈总兵麾下的健儿。在下与陈总兵乃是熟识,愿见陈总兵,劳烦小哥递个话。”
那军兵道:“行。”
转马走了。
不多久,来人,道:“孙掌柜,我家总兵大人在前面山坡等你。”
孙刘笑道:“请前面带路。”
便与隐娘道:“夫人可要去见见这陈永福?”
隐娘道:“这陈永福是什么人物?风评如何?”
孙刘道:“尚可。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但这位陈总兵至少还能念着下面的小卒子,平素不让饿着。”
又道:“正因如此,商队才会与他做生意——这些年,陈永福从我们商队买了不少东西。若他行径恶略之极,我们是不会跟他做生意的。”
隐娘点头:“那便去会会。”
于是一道,随那军兵,一路到一座小山坡前。大队大队兵马从山坡下的路中经过,陈永福的大纛立在山坡前,他正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查视行军。
一零八章 开封
见孙刘至,陈永福收起望远镜,目光从隐娘身上扫过,笑道:“孙掌柜,别来无恙。”
孙刘拱手笑道:“见过陈总兵。”
然后介绍道:“夫人,这位是陈永福陈总兵。陈总兵,这位是常氏主母,咱们东家夫人。”
隐娘飒爽的拱手道:“聂隐。”
陈永福一听,竟是常氏的主母,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常氏有些什么人物,早被人打探清楚——常昆也没有隐瞒。都知道常氏之主叫常昆,有两个妻妾,一个姓聂,一个姓鱼。
这位,当便是那位常聂氏夫人了!
这一个女子,兵荒马乱的,怎么从大名府出来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陈永福抱拳道:“原来是常夫人。”
隐娘道:“我等来时,经过渡口,见许多人迁移北渡,说是流贼打出关中了,莫非陈总兵行军,是去对付流贼?不知河南如今情势如何?”
陈永福一听,心下讶异。这位常聂氏,言语飒爽干脆,不是等闲人物。
于是道:“倒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不错,本官的确是去与流贼作战。流贼攻洛阳甚急,本官接到求援,去与洛阳解围。”
隐娘了然:“原来如此。”
便道:“陈总兵行军辛苦,我常氏商队愿无偿赠与粮食千石。”
陈永福大喜,抱拳道:“多谢常夫人。”
道:“常夫人这是要去开封罢?我遣几个亲兵相护,以报一二。”
不久,陈永福的军队过去了,商队继续启程,往奔开封。有陈永福亲兵引路,倒是摒除了不少麻烦——虽然常氏不怕麻烦。
到了开封,浩浩荡荡的商队进驻到常氏在开封的驻地。
常氏这么些年,行商天下,在各地的大城中,都有驻地。平素如寻常商铺开设,到了商队来往时,便如赶集。
这里商队一进驻,许多百姓闻风而动,都来打听什么时候开市。
这些事,自然都是孙掌柜的。
隐娘难得出来一回,便换了男装,配了宝剑,独自一人在开封城中游览。
城中的气氛,无疑有些紧张。虽然流贼还在攻打洛阳,但流贼若攻破了洛阳,接下来必然临到开封。
城中的百姓,比城外的百姓,不能说聪明多少——至少平素对流贼的宣传,城中肯定比城外多。
大多都知道流贼的德性。
知道一旦流贼打过来,必定全城生灵涂炭,没有好下场。
忐忑中,气氛便紧张起来。官府也有所动作——流贼惯用的手段,得防着——流贼打破城池,多用内应之法。否则以城墙坚固,以流贼的战斗力,要打破城池不易。
衙役、军兵巡逻,逮着陌生人便盘问,若问不出所以然,也是宁杀错不放过,先投监再说。
便隐娘,也遭到数次盘问。
得知是常氏商队的人,才放过。
这种气氛下,便没有什么好游览的了。隐娘只好返回驻地。
一回到驻地,孙掌柜便来见她:“夫人,衙门派了人来,要见您。”
隐娘一怔:“衙门来人见我?”
想了想:“见见也可。”
便进来个文吏,叉手道:“可是常夫人?在下李文举,开封户曹。”
隐娘还了一礼:“原来是李户曹,不知有何事?”
李文举道:“闻说常氏商队至开封,知府大人派下官来,有要事相商。”
隐娘道:“请说。”
李文举道:“为防流贼攻打开封,知府大人意欲从常氏商队购买一批粮食。不知常氏商队可提供多少粮食?”
隐娘闻言了然。
看向一旁孙掌柜:“孙掌柜,我们有多少粮食?”
孙掌柜道:“这半年陆续运送到开封驻地有十一万石精粮,平时按平价卖掉了三万石,这回商队再运来两万石,除开赠与陈总兵是一千石,还有九万九千石。”
此言一出,隐娘没什么感觉,那户曹却倒吸了口凉气。
没人能想到,只一个开封驻地,常氏商队便囤积了十万石粮食!
这可是一千多万斤!
开封百万军民,一起吃,勉强也能坚持个三五天。
开封不是没有粮,是官府没有粮。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流贼攻城,官府必须要准备一批粮食,以应不测。
知道常氏做生意爽快,而且价格公道,因此一知道常氏的商队来了,知府便派人过来。
隐娘点点头,对李文举道:“李户曹要买多少?”
李文举吃惊之余,忙道:“三万石。”
隐娘想了想:“行。三万就三万。”
寻常时候,商队的粮食一般不大批量出售给官府或者士绅,而是散卖给百姓。眼下既然有战事,稍稍可以放宽一些。
李文举闻言,心下大松,道:“多谢常夫人。”
隐娘摆了摆手:“你自与孙掌柜去。”
一晃又是两天。
在没有得到流贼的具体消息之前,隐娘不打算继续让商队南下。虽然商队的护卫极是厉害,但人数太少,算上所有的车夫、小厮,也才不到两千人。
若在荒野之中岛屿大规模的流贼突袭,容易顾此失彼。货物极易被抢掠。
两天时间很短,洛阳方面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开封便一直紧张着,绷着神经。
傍晚前,隐娘正在驻地一间空院子里练剑,孙掌柜来了:“禀夫人,衙门和周王府一起派人来,要见夫人。”
隐娘收剑,道:“周王府?”
孙掌柜道:“是。”
隐娘道:“他们一起来,莫非有重要的事?有重要的事不去找那些大士绅,来找我作甚?”
孙掌柜道:“因着咱们常氏商队护卫战斗力极强吧?”
隐娘道:“怕是与流贼有关。也罢,去见见他们。”
见了来人,两个,一个还是李户曹,另一个是个宦官,说是周王近侍。
见面见礼,各自落座。
隐娘道:“两位来见我,是为何事?”
李户曹直道:“是为流贼之事。”
那宦官接下话茬:“锦衣卫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一支流贼,正昼伏夜出,向开封而来。”
隐娘立时明了。
李户曹便道:“知府大人认为,是流贼知道陈总兵率兵离了开封,以为有机可乘。”
隐娘道:“那知府和周王的意思是?”
一零九章 将计就计
宦官道:“咱家都知道,常氏商队护卫战斗力强悍。陈总兵带主力离开,开封虽还有不少兵马,但失了主心骨,未免力有不逮。周王遣奴婢来,请常氏相助一二。王府愿出三万两银子,常夫人您看如何?”
李户曹帮腔道:“所谓唇亡齿寒。流贼祸害了开封,常氏也不能幸免。”
果然是为了常氏护卫队的战斗力而来。
常氏商队护卫,从来没多过五百人。但战绩却极是骇人——无论多么厉害的士绅土皇帝,无论家中有多少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家丁,招惹到常氏商队的,全都破家灭门去了。
这年头,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比卫所兵强的多。
有些大户人家,家丁数千人,配备精良的装备,这种级数的,也是一夜即灭,可见常氏的厉害!
这也是后来再无人敢招惹常氏的原因。
得知流贼意图奇袭开封,开封的知府和周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常氏。立刻便派人来了。
隐娘听罢,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啊...”
宦官嘿笑了一下,李文举便有点脸红。
隐娘没说完的话里面,意思一目了然——早前跟常氏作对,后来虽不敢招惹,却也暗暗排斥。等到有事,搞不定了,这里又想起常氏来了。
都是贱皮子。
不过隐娘却不打算拒绝——她不是个文弱的,曾经还是刺客。自从跟了常昆,就很少再动过剑器。
难免有些手痒。
而且李文举的话,倒也没错。不说什么唇亡齿寒,隐娘随着常昆,也是厌恶混乱,喜好秩序的。
大明朝的秩序虽然即将崩塌,但比起流贼总好的多。
若任凭流贼打入开封,这百万居民,怕是处境堪忧。
道:“也罢。这事我应了。说吧,流贼具体的消息如何?”
...
山陕关中流贼之乱,一则是天灾,二则是人祸。天灾,这些年,山陕关中地区,就没有一年好过,不是大旱就是大涝,蝗灾瘟疫轮番着来。
而当地士绅、商人、官员,又贪婪不减。
譬如江南等地方,官员士绅商人也狠,但那些地方底蕴深,气候好,百姓勉强咬牙坚持的住。
山陕关中的百姓,便坚持不下去。
于是草莽龙蛇振臂一呼,群起响应。
先是高迎祥,接着李自成,一个接着一个冒头。年前大明朝派了孙传庭督师山陕,以之镇压流寇。
倒是取得了一些战果——高迎祥被干掉了。
但高迎祥死后,手腕更强的李自成接手了他的一切势力,反而更闹腾了。
年中,孙传庭意图将第二任闯王李自成逼迫到关中与函谷关之间的狭隘处,将之堵死,一网打尽,堵是堵上了,可没料到函谷关的守军没能挡住李自成猛攻,不等孙传庭大军夹击,就给攻破了函谷关,打了出来。
这下好玩了。流贼流窜出来了。
立时,洛阳遭殃。周围的百姓大片大片被挟裹、抢掠,继而围困洛阳。
孙传庭却没法子——他需要等圣旨——他督师山陕,军队不能进入河南。需要朝廷下旨,给他封个可以进兵河南的官儿,才能继续追缴李自成。
所以李自成舒服了。
这里把洛阳围起来,心想打破了洛阳,便可以吃个饱。
不过洛阳毕竟是中原重城,不是那么好打的。李自成虽然拥兵‘数十万’,可大多都是乌合之众,一时半会搞不定。
又听说开封出了援军。
李自成念头一转,想出个主意。
——把乌合之众——老弱病残留下,仍然围困洛阳,他自己则带了老营和数万青壮,昼伏夜出,意图奔袭开封。
“咱老子主意如何?”李自成道:“那陈永福以为咱老子还在攻打洛阳,却不知我来掏他老窝来了!”
“等掏了他老窝,他必惊惶回军。再设个埋伏,半道上弄死他。这中原便是咱老子的了!”
夜色中,李自成望着远处如巨兽盘卧的开封城,咧嘴露出满口黄牙。
“高杰,你带老营先行,瞅一瞅机会。若逮着机会,给咱老子攻进去。咱老子随后就到。”
“是,闯王!”
流贼老营,人数不多,但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手中没有十条二十条性命的,算不上老贼。
他们与官军打过仗,是一次次战败之后,留下的精华。
单个就体魄、杀人技艺来说,都可以算之精兵。只是没有什么纪律。
高杰当即领着数千老营摸近开封,分派人手,沿着城墙四周查看,寻找破绽。
开封城头上,灯火通明,此时非常安静。仿佛对流贼的到来,没有丝毫提备。但实际上高杰的老营一到,便已被察觉。
城楼的黑暗中,隐娘一身劲装,提着剑器,目光如星火,盯着城下远处偷偷摸摸观望的流贼,对身边的知府道:“他们在观察破绽。”
知府犹豫着,道:“不知会攻打何处。”
隐娘道:“定个地方就是。”
她指了指西门瓮城,道:“把这里松懈一二,流贼必能看出来。教他从这里攻,我们这里等着,迎头痛击。”
知府还是犹豫:“若不教他攻,岂不更好?”
隐娘失笑:“那流贼既然都来了,焉能不攻?你手底下兵力不足,无法四面防守滴水不漏,倒不如将计就计,给流贼来一下狠的,打痛了他们,让他们知道开封早有提备,自然就会退去。”
又道:“不需你官兵动手,皆交给我常氏护卫。”
闻听此言,知府才下定决心:“好。”
高杰派人沿护城河四周查看,最终发现,只西门防守稍稍松懈。
不过再怎么松懈,以开封城墙的高大,都不好打。
但流贼老营人才多呀!
稍作商量,便选出善攀爬的老贼,备了钩爪麻绳,打算先送几个人上去,尝试看有没有机会偷鸡。
不过在此之前,须得先渡过护城河。
开封的护城河非同小可,不但宽、深,还养了许多鳄鱼。游是游不过去的。
想了不少法子,高杰用箭射了条带钩爪绳子过去,钩住吊桥的石桩,让人顺着绳子爬过去。
一一零章 怪物
这一切,都在隐娘的眼睛里。
若不是为了松松手脚筋骨,高杰他们射钩爪时,就该喊打喊杀了。
就是要让他们过来。
隐娘不是天庭体系中的神祗,亦不用法术。单凭一口剑器,凡人极限的体魄力量,与常昆用丹水灌出来的护卫别无二致。
而且是防,不是攻。不涉人道争龙之事——怪只怪流贼要撞到她手上。谁让她正好跟商队到了这里呢。
早是摩拳擦掌,准备松活筋骨了。
高杰用绳爪送人渡过护城河,当即抛出钩爪,勾上瓮城的城头。十七八个身影攀着绳子往上爬,嘴里皆咬着一口单刀。
先一批直往上登城,后一批爬到半城高,则扬起刀子砍吊桥的锁链,意图放下吊桥。
喊杀声和劈砍锁链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先攀上城头的老贼越过女墙,持刀向不远处举着火把迎面来的军兵扑杀上去。
那军兵一看,如魂不附体,丢下火把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急呼:“流贼攻城了,流贼攻城了!”
老贼们大急,一部分速追杀之,一部分则配合放下吊桥。
仿佛开封的守军异常迟钝,而吊桥处,竟也没人看管。警钟当当当的长鸣,半晌不见开封守军踪影。
高杰在护城河对面,眼看着吊桥嘎吱嘎吱的放下来,欢喜的几乎跳起来。
喝道:“速去告知闯王,我等已放下吊桥。其他的兄弟,跟我上!”
数千流贼,蜂拥窜上吊桥,喊杀着直扑城门。
嘎吱嘎吱,城门开了!
几个流贼跑出来:“快,高老大,咱们杀进去!”
几千人拥挤着冲进城门,一股脑儿杀入了瓮城之中。
而此时,城门上的天井中,隐娘抱剑:“这便是传说之中的瓮中捉鳖呀!放下千斤闸,把些个流贼给姑奶奶封堵在瓮城之中!”
哐当一声,城门中的千斤闸落地,立时将城门封堵。
高杰一帮老贼杀进瓮城,也不见守军踪影,待听到千斤闸落地之声,忽然反应过来:“糟了!”
是糟了!
瓮城四面,忽然火把大作。
火光摇曳,立刻将瓮城照的灯火通明。
就见一女子出现在火光下:“真个一帮好贼子,一个个身上孽气冲天,都是该死的人物。杀了他们。”
瓮城内侧女墙的射击孔中,一尊尊弗朗机炮伸出来,对准了瓮城之中的数千流贼。闻的点火声,那高杰面色惨然,却也凶狠,喝道:“弟兄们,今日咱老子被人暗算!不想死的都打起精神,给咱老子杀上城墙,把那娘们逮住千刀万剐!”
话音不落,炮声炸响。
弗朗机炮喷射火光,滚滚浓烟火星之中,大片大片的铁砂撒播,每一声炮响,瓮城中的流贼便倒下一片,如割麦子似的。
这些流贼也是凶悍,眼见生存无望,都把一条命不要了,发疯似的冲向城墙,叠起了罗汉。
弗朗机炮发了三轮,数千流贼已倒下大半。剩下的,叠着罗汉往城墙上攀。
瓮城上四周举着火把的都看着他们,也不发炮了。等着这些流贼上来,他们才露出狞笑,从背后掏出海碗大小的短柄铜锤,开始打地鼠。
常氏护卫队,装备之精良,不必多言。行商时虽不配大炮,但改进的愈发先进的燧发枪皆是有配备,有精良的甲胄、一口绣春刀,再加上一对重兵器——锤。
因着都是人体极限的大力士,用锤这种重武器,近战杀伤力比绣春刀更优秀。
拼命的老贼叠罗汉攀上瓮城,迎接他们脑袋的,便是锤。
一锤下去,脑瓜子立时炸裂,死的不能再死。
如此,杀了几轮,剩下的老贼全部胆寒,也不敢攀爬了,竟开始撞死。
隐娘丢掉手中染着脑浆子的锤,道:“撞死?倒金汁。”
金汁可是好东西,味道既重,杀伤力也不浅。滚烫的金汁一瓢瓢倒下去,装死的老贼们立时惨叫连天。
隐娘忽然觉着无趣,转身要走。
忽地,身子一侧,便一道恶炁深重的身影从旁扑过,待一看,却是个满身脓包、一脸触须的怪物!
隐娘眼神一凝,剑已出鞘。
寒光一闪,噗的一下擦过,那怪物一声嘶吼,半边脖子已是裂开!
隐娘避过这怪物一爪,神色凝重几分。若寻常人物,她这一剑,早把脑袋搬家。可这怪物筋骨皮肉强悍,竟只切开一半,没能切下脑袋来!
这怪物,第一眼隐娘看到,心中便已明了。
早年护院首领王当险些变成这般怪物,常昆也与她和惠兰说过邪祟怪物的事。却没想到,这里竟是遇上了!
这邪祟怪物力量既足,敏捷且高,但没有什么章法。在隐娘面前,自算不得什么。但隐娘却难以彻底杀死它!
实在手中剑器太过寻常,只是常家镇工坊的作品,不是她性命交修的飞剑。飞剑之术,这会儿用不出来。
眼看百十剑刺了许多窟窿,剑也给腐蚀不像样了,隐娘腰间袋子里上一抹,摸出一张镜子,念头一动,镜子里射出一道神光,正是昆吾神力。
这神力降妖伏魔、扫除邪祟,只一照,便教那怪物浑身黑烟滚滚,霎那倒地,邪祟尽消,露出真容。
正是那高杰。
这里杀了高杰所化的邪祟怪物,其他的老贼则无人变成怪物,被一一肃清。
而城下此时,远远大队人马的声音,已是临近。
隐娘喝道:“拉起吊桥!”
此时她不敢大意了。
谁也不知道,流贼之中,有多少这样的邪祟怪物。要是有三五十个、三五百个,若如之前一般,也放进来,怕就不好办了。
立时吊桥升起,而大队人马渐近,只见至少数万人无边无际的队伍黑暗中扑过来。
隐娘沉着异常:“发炮,先打下流贼锋芒!”
又道:“将瓮城中尚有全尸的流贼搬上城头,都给我吊起来,教城下的流贼瞧瞧!”
李自成率大军至城下,却见吊桥已起,高杰等人殊无踪迹,而城头立时发炮,便知道,高杰失败了!
李自成又惊又怒:“我三千老营啊!”
愤怒之下,李自成挥鞭喝道:“给我攻!”
一一一章 巡查使
战争打响,护城河里的鳄鱼便也不可怕了。流贼们前赴后继,便鳄鱼凶残,也吃不过来。
打仗,尤其是攻城,若强攻,那就是拿人命去填。
李自成只道老营俱亡,怒极而攻,殊无章法。也不教人挖土填河,只将人往水里赶,用人的身体将护城河填满!
这西门上,止常氏护卫。人数不过四百人。对于流贼,皆无畏惧。流贼人数虽众,可常氏的护卫,哪一回作战不是以少敌多?
早养出一股气魄来。
四百人分工之下,有条不紊。发炮的发炮,填子的填子,放箭的放箭。
隐娘站在城楼中,打量着人头攒动的流贼,搜寻着或可存在的怪物。怪物没瞧见,倒是把流贼的底细,看了个通透。
这些流贼来的匆忙,根本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没看见大炮的影子,连一架云梯都没有。
这般路数,想要攻破开封,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隐娘心道:“除非突然扑出来百十个怪物,绊住护卫的手脚。仅凭这些乌合之众,攻打开封,不过是想当然而已。”
这里喊杀声震天,知府与几个将领忙从另侧城墙赶来。见流贼如此凶猛,心下有些发紧。
不禁对隐娘道:“常夫人,可要调遣些兵马来?”
隐娘摇头:“不必。流贼打着偷袭的主意,来的快,但没带什么攻城器械。我常氏护卫足以拒之。知府捉紧些其他三面城墙,免得被流贼抓住破绽。”
流贼以许多性命填了护城河,大举攻到城墙下。可城墙高高,往而兴叹。李自成这才反应过来,忙吩咐下去:“速速与我打造云梯!”
又过了一会儿,见攻到城下的死伤惨重,才想起来退兵:“快鸣金,退下来,退下来!”
流贼四散溃退后。
“这李自成也不过如此。”知府道:“此时才想起没有云梯,硬是死了这么多人才知道鸣金。”
隐娘摇头:“当是怒极而攻。先前我瓮中捉鳖,诛杀了数千流贼。其装备齐全,当是流贼主力。流贼多乌合,主力金贵,被我杀了数千,李自成焉能不怒?怒而攻,自然失了计较。”
李自成要说大能耐,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但在山陕关中与朝廷作战这么久,临阵的经验绝不能说没有。
只能说怒气攻心,失了计较。
否则不会这么鲁莽。
知府闻言,虽觉隐娘区区一女子,跟他来说教,实在有辱斯文,但也不敢说什么。
只道:“常夫人守此西门,若紧急时,速派人告知于我。”
隐娘点头。
这里李自成鸣金退下之后,稍一估量,才知道又折了数千人。高杰带的数千老营此时杳无音讯,又折了数千,一口气下不去,李自成几乎七窍生烟。
但好歹冷静了几分,一边强令打造攻城器械,一边令人绕着开封查看形势。
正这此时,忽的一声巨响震天,李自成险些被震的一头栽倒。心悸之余,忙喝问:“发生了什么事?!速速与咱老子报来!”
周围亲兵忙去察看,却这一声巨震,引发了营啸,黑暗中无数流贼霎时沸腾起来,惶惶然狼奔豚突,互相践踏砍杀,崩了!
亲兵只出去片刻,便被混乱逼迫回来。
狼狈道:“闯王,炸营了!快走!”
李自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心下立时冰凉,举目四顾,只见一片纷纷,嘶吼声惊天动地!
他彻底冷静下来,长叹一声:“走!”
跑路而已,李自成都已经习惯了。
多少次与官兵作战,被打的落花流水,还不是教他逃了出来?
这回的确大败,但又如何?只要跑的性命,东山再起旦夕之间而已!
城头上,隐娘正打量流贼动静,也听到这一声震动。颇为剧烈,连城墙都在微微颤抖。但夜色之中,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隐娘而今只有凡人极限的体魄,目力不足,更不能动用神念,也是一头雾水。
待见着流贼炸营,瞬间反应过来,喝道:“流贼炸营了,开城门,出去杀他一阵!”
又道:“速告知知府,言流贼炸营,或可出城作战。”
当即引了四百护卫,大开城门,放下吊桥,一路杀奔出去。
杀入乱兵之中,一边砍杀,一边令人大呼:“弃械投降者不杀!”
如此,直杀了半个时辰,喊杀声才渐渐消泯。
却是个血肉沙场,无数尸体横七竖八,残肢断臂流离零落,是血流成河。一些流贼抱头跪地,早是瑟瑟发抖。
这会儿,开封的知府才带着兵马出来。
是瞅着尘埃落定了,鼓起的胆子。
若他得到隐娘传讯,即带兵出来,这数万流贼,至少能俘获万人。而眼下,除死者之外,最多二三千,其他的都跑了。
隐娘却是来到一处巨坑前。
这坑方圆十余丈,深不见底,边缘露出琉璃色,呈现出一个五指张开的巴掌状。在坑的边缘,有一条满是脓包的大腿,这腿比大象腿还粗壮,此时还蠕动着,殊为恶心。
隐娘神色微动,看着这条怪物大腿,感受着这巴掌印中流露的气息,心下略已明了。
“是泰山神府的巡查使!”
几乎可以想象——泰山神府的巡查使发现了流贼之中隐藏的怪物,于是出手诛杀,一掌按下来,将大地按了个深不见底的巴掌印。
而那怪物——或是死了——或是没有。
这一条大腿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泰山神府巡查使一掌按下来,被那断腿跑了,又或者身子按进了这个坑里,留下条大腿断在边缘。
隐娘心下有些震动。
她虽早猜测流贼之中,还有这般邪祟的怪物。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庞大从。一条大腿比及大象,可见这怪物体型之硕。
那巡查使用这样一招,也说明,那怪物的厉害之处。
若教扑上城墙,杀入城中,隐娘想想就觉着恐怖。
她不禁摸了摸腰间袋子里的镜子,是常昆给她的神器——在这法则变迁的世界里,真修非凡的力量不能动用,只有挂靠天庭的神力,才可以动用。
她吐了口气,即心安之。便真这般庞大怪物杀上城头,也不惧之。有常昆给的镜子,大抵也是一照即死的货色。
一一二章 白素贞
白素贞与四位巡查使如玄影一般,闪烁虚空,缀着一道迅捷逾电的浑浊影子来到黄河边,眼睁睁见那影子一头扎入滚滚河水,气息瞬间断绝,无迹无踪。
五人凌立在河面上,目中神光闪闪,搜天索地,终是抓不住马脚。
白素贞恨恨道:“又教这厮逃了!”
早前有城隍上报,说甲字恒宇人间界某处大量人口非正常死亡,死了人还收不到魂儿,并且出现一种邪气冲天的怪物,请岳府派人清查、镇压。
巡查使司派出两位巡查使前往清查,不久,神位回归,死回去了。
要说巡查使办差被斩杀神体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往往发生在泰山神府的权柄光辉刚刚辐射到的新生诸世,其中神魔纵横,有能杀死六阶神力堪比真仙的巡查使的厉害人物。
但甲字恒宇是老字号世界,早是养熟了的,巡查使竟然在这种养熟了的世界里被斩杀神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甲字号恒宇能斩杀巡查使的不在少数——但在甲字号恒宇的天界才有那般人物。而且巡查使作为天庭下属机构的神灵,知事的都不敢乱来。
只有新生诸世,那些土包子神魔,不知道天庭、天帝存在,才敢与天庭的神灵放对,甚至斩杀。
当然,那种货色,杀了泰山神府的神灵,后果一眼即知。泰山神府多少神灵?单巡查使都是千亿万亿计,派百八十个去,一番围殴,自然了账。或者更厉害的神将出马,也是手到擒来。
这里这两个竟然被斩杀了神体,还是在养熟了的世界里,顿时引起了岳元帅的注意。
等这两位被杀的巡查使真灵自神位之中重新化生出神体,一问,知道事情不小。
结合此前城隍上报的消息,得知有邪神作祟。那两位巡查使在追查邪祟原因之时,查到邪祟巢穴,被人干饭了。
于是派出白素贞再查此事。
白素贞当初入了泰山神府,做了这巡查使。巡查使的神力止六阶,还是那种流水线出品的六阶,自然算不得厉害。但不要忘了白素贞是有道统传承的,她本身是个真修。
还吃了回道人的一粒仙丹,纯合了太阴太阳。即突飞猛进。
而今已是八阶真修,堂堂正正的太乙真仙。
这种修行速度,比常昆都快。
早是重归了太阴一脉——不过仍在泰山神府当差。
巡查使司成分复杂,有诸世人族悍将、悍卒、罪犯、凶人死后提拔的,也有降伏而来的诸世妖魔鬼怪。
白素贞因着修为高深,根脚非凡。作为太阴一脉的真修,自然不能亏待她。何况在巡查诸世时也立功颇多,于是巡查使司细化之后,将妖魔鬼怪划分一部。
执宰这一部的,便是白素贞。
眼下这事,岳元帅请白素贞出马,带了几位妖魔鬼怪部的厉害人物,来到这甲字号恒宇人间界,根据本地地祗和上回栽了跟头的两位巡查使得到的消息,寻摸到邪祟巢穴,一番厮杀,将巢穴剿灭,却走脱了邪神。
于是一路追杀,斗了多次,追到这里,却藏在了流贼之中。
白素贞害怕邪神感染这帮流贼,不得已只好动手,便是那一声巨震的来源。
可最终还是教走脱了,这怎能不让白素贞气恼?
“眼下怎么办?”
另外四位巡查使中一尊生着黑面,躯体魁梧的,忍不住道:“白君,我们追了这混账三个月了,从天界追到人界,从西方追到东方,这混账实在滑溜,这下走脱,又到哪里去寻?”
白素贞哼了一声,举目四顾,只见夜空。
道:“只要这邪魔还在人间界,早晚拿住。”
又道:“可恨那日光菩萨,半道上拦我,否则早把此枭拿住,又怎会教祂逃脱?!”
一个面容如冰的巡查使道:“听说佛门与府君历来不对付,莫非是专门找茬?白君,这回回去,得告他一状。”
白素贞道:“没有把柄。他只当忽然遇到我,热情与我说话,谁能说他刻意拦我?”
一个笑眯眯的却道:“白君心正,不似我等,妖魔出身。依我看,该告的还是要告。那日光菩萨没事吃饱了拦住白君,我们知道他不怀好意,的确说不出把柄。但往深了想,他为何要阻拦我们?”
道:“是不是佛门与那邪祟有勾连?那邪神杀我神府巡查使、祸害众生圣灵,无疑犯了天规。佛门与邪祟勾连,害我正神,亦是犯了天规。白君不妨文书一封,细说此言,想必岳元帅必有区处。”
剩下一个巡查使笑起来:“这一手玩的不错。你还记着当初佛门的恩怨呐!”
“怎不记得。”笑眯眯的巡查使闷哼一声:“我自老老实实过我的日子,些个秃子上门,要把我作他狗屁护山神兽,我去特奈奈的护山神兽啊!当我不知?我些个前辈,被那些秃子抓住,阉了,作护山神兽,端是可恨之极!”
“我也不讳言。我就是看不惯那些秃子,恨他们!”他道:“再则我此言也无差吧?他来阻拦,是何居心?未尝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白素贞道:“行了。”
喝止几位巡查使,她道:“这事我自会与上头汇报。”
顿了顿:“来时,岳元帅与我说,府君而今正在甲字恒宇散心,有可能就在这人间界,咱们寻一寻,若寻着府君,便勿须文书上报,直与府君说了即可。”
几位巡查使这才知道,原来顶头老大也在甲字恒宇。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黑面魁梧的道:“既然府君在甲字恒宇,怎么也该觐见觐见。”
就这时候,忽闻喊声:“是泰山神府哪位巡查使?”
白素贞一听,觉得耳熟,待一看,露出喜色,叫道:“聂姐姐!”
便见隐娘大步流星往河边而来。
听到白素贞的声音,隐娘也认出了她:“是素贞妹子!”
老相识了。
当初也是这甲字恒宇,还是数百年前大宋时候。钱塘里,识得白素贞。在一起还相处过一段时间。
也知道白素贞应常昆之言,入了泰山神府。只是这许多年,之前一直在真宇太明玉完天住着,没照过面。
此时故人相见,自是欢喜不已。
一一三章 许多疑惑(今天太累了,马上又要出去,先三章)
白素贞见了隐娘,立时知道,常昆必定在这恒宇的人间界。
也不需动用神通了,只循着隐娘,自然能见到常昆。
两人一番叙旧,气氛松快。
白素贞道:“好些年没见聂姐姐了,听说姐姐一直在真宇,小妹事务繁忙,没去拜访姐姐,实在不该。”
隐娘笑道:“你在泰山神府当差,必然忙的不行。我家那口子也是没时间,这回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游玩,没想到这里遇到你了。”
便说起正事。
隐娘道:“我之前见那掌印,寻摸着是泰山神府的巡查使。这才循着过来,却是素贞你。是来肃清那邪祟怪物的罢?”
白素贞道:“姐姐也知道邪祟怪物?”
隐娘道:“早是知晓。早前与你姐夫临凡,在北边大名府落脚不久,便遇着一起。不过那邪祟能遮蔽气机、阻断因果,便你姐夫也没能抓着蛛丝马迹。”
白素贞闻言,露出惊诧之色:“府君也抓不住马脚?”
隐娘道:“的确没抓着。先前我在开封,流贼攻城,也遭遇了一头怪物。正担心流贼之中有许多怪物,不好处置,没想到炸营了。才知道泰山神府巡查使诛邪来了。”
便道:“既然遇着了,也不必急着去寻邪祟。与我去见见你姐夫罢。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你姐夫比你个儿高。”
白素贞掩嘴笑起来:“姐姐这话说的...”
旁边四个巡查使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实在眼前这两位,一个是他们的直辖上司,一个更了不得,是府君妾室,她们的交谈,能不听便不听。万一说了什么隐秘,未免进入‘你知道的太多’的境地,以后没好日子过。
既然决定去见常昆,白素贞一行巡查使便化身凡人,跟隐娘回到开封。
李自成一场大败,败的很惨。
中坚力量几乎一战尽没。
开封的官员士绅,周王宗室,是高兴起来了。副总兵陈永福却是吓得连忙回军,顾不得救援洛阳。
紧赶慢赶赶回来,发现竟得了一场大胜。
可郁闷的是,这大胜与他无关。
但好歹能分润到一点功劳——士绅们毕竟不能忘了他。流贼虽败,但流贼败的还少吗?眼下这世道,流贼可以败无数次,只要有流民,只要有过不下去的百姓,转身振臂一呼,又是十万百万。
流贼还在围攻洛阳呢。
这里一场大胜,并不能彻底杜绝流贼为患。这回是靠着常氏的护卫,下回没了常氏的护卫,得靠陈永福。
有好处便不能忘了他。若是忘了他,下回流贼再来,该靠谁?
料想流贼一场大败,短时间内不敢靠近开封,第二天,隐娘便带着商队继续出发,打算在开封周边城镇将粮食卖掉,算是拯救一些百姓,然后便返回大名府。
一个多月后,隆冬之中,年关之前,商队终于回到了大名府。
白素贞等五位巡查使,也终于见到了常昆。
拜道:“府君。”
常昆摆了摆手:“素贞不必多礼。”
又看其他几个,笑道:“都坐。”
道:“你们的事,我已知晓。”
半月前不久,诸葛丞相回讯常昆,说了白素贞的事。
早前常昆把这里邪祟作妖以法印传回泰山神府,诸葛丞相结合巡查使被斩杀的事,料定非同小可,一边将常昆法印传上天庭,一边给常昆回讯,告知已派遣白素贞等前来清查云云。
“说一说你们的经过吧。”
他是直性子,开门见山便问。
白素贞于是将领命出来,绞杀邪祟,一路追杀的事,一一道来。说了日光菩萨有意无意阻拦的事,也说了最后追到黄河边,被那邪神逃入河水不见踪迹。
常昆听罢,眉头立时便耸了起来。
隐隐沉重的压力凭空镇压,教另外几个巡查使竟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气机一发即收,常昆道:“佛门又与我作妖?好的很。日光菩萨...嘿...忌吃不记打!”
便道:“你们是在何处遇见这秃子的?”
白素贞道:“追杀邪神从天界下来的时候。当初只差一点便可拿住那邪神,被日光菩萨拦了一拦。”
常昆点头:“邪神的事,你们继续追查着。有消息便传与我。我抽空去寻那秃子,好生排整他一顿!”
又详细问起白素贞他们遭遇的所谓邪神。
白素贞道:“仿佛一股邪祟浊气,看不真切真容。与之交手斗法时,我察觉其刻意有所遮掩。修为也在太乙真仙层次,手段比我稍次。若祂不逃,必非我敌手。”
常昆听罢,眉头动了动。
显然,白素贞追杀的邪神,必非常昆认知中的存在,亦或者昆吾大尊。
能阻绝常昆感应,无论从最基本的气机层面,还是高到因果层面,都能教常昆抓不住马脚的,绝非区区一个太乙真仙!
连寻常的大罗金仙都不够格。
且还敢跑到天帝临凡洗尘处作妖,这是何其胆大包天?
太乙真仙?不可能!
白素贞遭遇者,多半只是个喽啰!
常昆沉思。佛门,与之又有什么关联呢?那日光菩萨莫非真只是偶然?常昆不信。他念头转动不已。
这里沉思着,常昆分心,循着白素贞身上的因果,念头在时空中穿梭。
他看到白素贞从泰山神府出来,至甲字恒宇天界,于一处地窟之中寻着邪祟巢穴,一应斗法绞杀,皆在常昆心湖之中清晰可见。
直到那邪神出现,便模模糊糊,分明有人施手段干扰。但好歹,能循着蛛丝马迹。
便一路观摩,见白素贞如何追杀,及至于在天界边缘即将擒拿邪神时,仿佛一尊大日光耀出现,遮了一遮,中间中断,再看,已是到了人间界的西方海域,又是一番缠斗,杀奔东方而来。
最后看到一股隐约的邪祟之炁没入黄河,紧接着什么都看不见了。
常昆收回念头,这些光景在心中来回梳理,最终只剩下一轮大日、一道邪祟浊气。
他沉吟着,良久:“你们可在我这里歇息三五天。有修行上的问题,也可来问我。”
便教人安排白素贞等休息去了。
一一四章 河洛之畔
若把一方恒宇作一百份,那么天界、地界各占二十份,余下六十份是人间界。
不过人间界是扩充、膨胀的,天界、地界则是凝聚、恒定的。
甲字恒宇人间界星宇浩瀚广袤无边,其存在,是分散的。而天界地界则极凝聚。譬如天界,便没有星空,而是一整块大地。
相当于人间界三分之一的存在汇合在一起,形成的庞然大物。
如果人间界的星空有一亿亿亿星辰,天界这个庞然大物,便是由三分之一个一亿亿亿星辰凝合在一起形成的庞大世界。
这里是非同凡俗之处。
人间界法则跌落,天界则一如既往。这里是真修的圣地,妖魔鬼怪的乐园。
当初划分三界时,各路真修将大部分人口迁移到了天界,反倒教人间界荒芜起来。因此天界的体量,若以生灵论,反倒比人间界大的多。
常昆得知佛门又要作妖,稍作安排便来到甲字恒宇天界之中。
对于他这样一尊比寻常大罗金仙还要厉害的东岳大帝而言,从人间到天界,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不存在他离开了常家镇,便看顾不到。真有个风吹草动,除非更厉害的人物蒙蔽他,否则立时就能察觉,转身就可回返。
虽说那所谓昆吾大尊的存在,的确是一个无法忽视的,但常昆已是留下诸般手脚,连那玄冥珠也留在常家镇。
这里到了天界,常昆立于道之高处,察视一切。这一方恒宇,从法则层面,皆体现在他眼中,除了少许几个地方朦朦胧胧,有遮蔽他察视的力量,其他的皆如掌上观纹。
这几个地方,其一是天庭——甲字恒宇也有个天庭,算是天庭的微缩版,也有天帝,是天帝在甲字恒宇的道之化身,唤作是玉皇上帝。
其二便是小雷音寺。乃佛门于甲字恒宇的巢穴。
另外的,是其他的道家、神魔大能的别府、道场。
常昆不急着去小雷音寺,却顺着白素贞等人之前追杀邪神留下的痕迹一路回溯。先是在天界边缘,日光菩萨阻拦白素贞处停留了片刻,随后一路往天界深处而走。
行至一条大河畔,远远看见一颗大柳树,柳树下一个背着书囊的书生正焦急张望。
那书生一眼看到常昆,顿时露出喜色,忙跑过来,到常昆面前,撑着大腿喘了几口气,道:“学生有礼了,敢问可是常昆常先生?”
常昆眉头一动:“不错,我是常昆。你是何人?”
那书生缓过气来,拱手道:“学生柳毅,见过常先生。”
言罢,从怀里掏出一枚同心结,捧到常昆面前:“学生受人之托,经人指点,在这里等常先生来。常先生,学生在河洛之畔遇到一女子,受她一饭之恩。她将这枚同心与给我,托我将之交给一个叫常昆的人。”
“我虽不知谁是常昆,却也不敢不报。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
“她教我寻着常先生,将同心结交予先生,请先生速去救她。”
“我拿着同心结,却也茫然,不知哪里去找先生。幸亏前不久遇到一位名叫王恶的义士,他告诉我,可来此处,在这大柳树下,必能等到先生。先生果然来了。”
常昆轻轻拿过同心结,眼睛已是眯了起来。
“三娘...”
压下心中沸腾,常昆深深吸一口气,道:“你叫做柳毅?”
“是,学生正是柳毅。”
常昆颔首:“好一个读书人,好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常昆这里承了你的情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我无不允也!”
柳毅却笑起来,连忙摇头:“不必不必。当时我至河洛之畔,正逢大雨,又冷又饿,正是那姑娘予了我一顿热饭吃。我铭感于心,报答她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求回报。若先生要报答我什么,反倒叫我无所适从。”
常昆哈哈大笑:“好。不过该报的要报,得分了清楚。你报答她,于你是理所当然,我报答你,于我亦是理所当然。子贡赎人之故事,你作为读书人当是知晓。我若不报你,你便是陷我于不义了。”
柳毅一听,顿时纠结起来。
想了想,道:“如此这般,也罢。学生在这里等了常先生半日,正腹中饥饿,常先生不妨请学生吃一顿饭,即为报也。”
常昆心下高兴:“行,请你吃饭。”
却暗暗早有计较——得厚报之!只不言说耳。
不远处便是渡口,渡口有酒馆,便与柳毅到酒馆中,好生吃了一顿。这书生干脆利落,吃完便即告辞,洒脱的很。
常昆则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东岳大帝法印,一则护他一生平安,二则作个标示,待他百年之后,正好接引到泰山神府——泰山神府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殊无修为在身——河洛之畔到这里有多远?以万里计。如此跋涉,只为一饭之恩,常昆如何不报他,如何不高看他一眼?
芸芸众生,总有那么些人,虽是凡身,却有着一颗非凡的心。
目送柳毅离去,常昆深深一呼吸,举步杳无踪。
常昆这些年,一直记挂着三娘,只是不知三娘在何处。便以东岳大帝位格,九阶浩荡神力,也不能察知。
先前只道是三年跟她祖母在一起,自然无法察知。毕竟冰夷老夫人厉害的很,容不得等闲窥伺;二则天帝敕令其禁锢之处,也非是等闲可以察知的。
却万万没有想到,三娘竟身在劫数之中!
还就在这甲字恒宇的天界——要知道,常昆早前临凡时,便来过这天界,这又上来,刚刚还搜天索地一番,竟也没抓着三娘的气机。
感念于柳毅的品质,也想到那位指点柳毅在这里等他的王恶,常昆既是感激他们,也对三娘的处境感到愤怒。
“河洛之畔么!”
常昆咀嚼着河洛之畔四个字,下一瞬已是到了。
冥冥之中,常昆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着方圆百里,将天地自然隔绝在外,甚至将这片区域剥离出甲字恒宇的时间长河,断绝因果关联,营造出一个宇中之宇,宙中之宙!
其中蕴含着极高深的玄妙,施展此手段者,绝非等闲的大罗金仙!
品味着这力量的形式,常昆却抓不住其特质,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个施的手段!
抬眼望,见一女子,正在那河边牧羊。
一一五章 三娘
“三娘!”
常昆一声呼唤,那女子身子一颤,猛地转过来,飞扑入坏,立时涕泪横流。
“夫君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啊!”
这一声,令常昆羞惭不已。
不提什么事务繁忙,不提什么猜测云云,男子汉大丈夫,连老婆都护不住,还能扯什么狗屁理由?!
“是我的过错!”
常昆抱紧三娘:“以后不会了。”
三娘嗯一声,破涕为笑。
这里情意绵绵,便就在这隔绝宇空宙光的百里之地,那河边草地上相拥而坐。
“道是你跟老夫人在一起。”常昆摩挲着她头发:“以为你哪里撒欢去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哪个狗东西作的,且告诉我,我去寻他性命来。”
三娘哼了一声:“还以为你把我忘了...我在祖母府上住了一段时间,闲的有些乏味,便出来游玩,正遇着观音菩萨讲经...”
三娘早在这甲字恒宇,当时还未划分三界,她在南海游玩,正逢着观音珞珈山讲经,她去凑热闹。
之后到中原游玩,却遭人突袭擒拿。
“我不知那人是谁。他要我带他去见祖母,我不愿,便将我禁锢于此牧羊。”
“我那时多想夫君在我身边呢,可惜你不在。”她道:“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手段,我无论如何走不出方圆百里。好长时间啊...几万年了罢...前不久忽然有个书生不知怎么进来了,我高兴的很,便把夫君给我的同心结予了他,请他找到夫君来救我。”
她掰开常昆的手掌,捏起同心结:“还真找着了呢。”
常昆叹道:“得亏他找着了。否则...”
皆是无言中。
三娘道:“夫君这些年在干嘛呀?也不来找我。”
常昆便把这些年经历说来,三娘才知道,常昆竟然已执宰泰山神府,成了东岳大帝。
“之前临凡时也来过这里天界。”常昆道:“只是这里手段玄妙,阻绝因果,令我不能察知。否则早寻着你了。之前不久发生了一些事,佛门从中似有作梗,我便上来,要寻那小雷音寺晦气,便遇着了那柳毅。”
“我只当心中一个安慰,倒没想过他能找着夫君。天地太大,诸世繁多,天知道夫君在哪儿呢。”三娘这么说道。
“合该咱们一家团圆。”常昆笑起来:“否则哪能这么巧?”
“倒也未必。”三娘道:“你不是说柳毅是受人指点么。”
常昆点点头:“我不管什么指点不指点,寻着你才是最重要的。该承的情我承了。”
与三娘说话间,常昆大略已将这里的手段解析了七八分。无疑,施展这手段的人物极是厉害,绝非等闲的大罗金仙,甚至更厉害的存在。
不过这手段,被人破坏了些许,留了破绽。
这才是柳毅能进来的原因。
当然,这破绽也不是等闲可以抓住的。须得合了天时地利,在恰当的时间点、恰当的方位,走出恰当的步伐,才有机会进来。
一旦错过,修为不及,便仍是进不来。
三娘被囚于此数万年,已是初入太乙真仙。但她看不透这里的奥妙,道行不及,因此即便破绽存在着,她还是出不去。
囚禁三娘的手段被人破坏,柳毅又恰到好处的见着三娘,半路上还有人与他指点,正好在那河边的大柳树下遇着常昆。
巧合挺多。
常昆知道,这必然是有人刻意相助。常昆不管这里面的相助,是有目的还是怎么的,相助便是相助,找着了三娘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承了这情。
接下来常昆要去小雷音寺。他这回上来,最初的目的,便是寻佛门晦气。若那日光菩萨也在小雷音寺,那便再好不过。
料来要动手,常昆打算先把三娘送下去。
三娘却道:“夫君送我去叔父那儿吧。我好多年没见叔父了。”
哦,钱塘君!
“当初在这里游玩,就想过去拜访叔父,没能成行便这样了。”
常昆想想,觉得也行。
“那就先送你去钱塘君府上。等我处理完事儿,回来寻你,一道下去。”
“嗯。”
说起来也是好些年没见钱塘君那倒霉蛋了。当初还是东晋时有过交集。可惜因着这倒霉蛋曾经发洪水淹没世界,常昆憎之,因此不曾深交。后来不得已,又求到他头上,请他帮忙照看庄园。
倒是令这老龙减了刑,恢复了自由之身。
也不知钱塘君这老龙根底有多厉害。
既是要走,这地方便留不得。只隐约如气泡炸裂的声音,天空中泛起一道彩虹,常昆强行破掉了这里手段,令之重新回归恒宇世界。
驾上云,三娘抱着常昆手臂,两个一路往东而去。
“夫君,等你办完事回来,再和我去洞庭走一趟罢。”三娘犹豫了一下:“见见我爹娘...”
常昆笑道:“你爹娘也在这里?”
三娘道:“我爹娘每一百年有一半的时间会在甲字恒宇的天界洞庭别府居住。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在此界。”
无论钱塘君还是洞庭君,他们主治的神域,在真宇。同时,混沌诸世的一些世界之中,也有映照。
像甲字恒宇,作为真宇嫡系,连翻版的天庭都有。很多正神,都在这里设有别府。
“该见见。”常昆道:“我把他们家闺女骗走,不见一见,太过无礼。”
连西华娘娘都见了,常昆现在也不怕见三娘父母了。再怎么滴,三娘父母总不比王母娘娘恐怖吧?
三娘嘻嘻一笑:“好呃。”
钱塘到了。
这天界钱塘江,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大。哪里是江?便是凡间地球上的所有海洋加起来,也不及这钱塘江的万一。
当然,跟真宇的钱塘江比起来,这恒宇天界的钱塘江也不值一提。
按落云头,三娘打出一道光没入滚滚江水,不片刻,江水沸腾,一位持双剪、红脸膛黑皮肤顶盔掼甲的大汉领着一帮虾兵蟹将,驾驭水波而出。
这神将十丈高,面容狰狞,小眼睛,却不掩威武。
他一看三娘,立时露出笑容,双剪一合,拜道:“原来是小姐。这是来看神君了么。”
三娘笑道:“剪大将,好久不见呢。我叔父呢?”
剪大将笑道:“神君在睡觉呢。”
目光便落到常昆身上,无形中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心头不禁发颤。
三娘适时说道:“我夫君,东岳大帝常昆。”
剪大将一听,小眼睛瞪圆——小姐嫁人了!?还是东岳大帝?!我滴个乖乖,难怪压力这么大!
忙拜道:“原来是东岳大帝姑爷,快快有请,小的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