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章 冲撞东岳大帝的下场
卢象升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下马可治民,上马能打仗。运的动八十斤的大刀冲锋陷阵。
似这般人物,实属凤毛麟角。可与常昆露的这几手比起来,实在不堪并论。
卢象升本不是个怕事的人物,这里虽惊于常昆的厉害,但也不准备放过这口出狂悖之言、视王法如儿戏的人,就要上前。
旁边书佐却低声道:“大人,既言民不举官不究,何不先看看再说?”
卢象升闻言,脚步为之一顿。
书佐继续道:“李家、王家,坐地为虎,多番阻拦大人施政。以其霸道行径,怕是真不会报官。既如此,何不成全他们?”
他道:“依下官看此人,实是厉害人物。便教他们碰个两败俱伤,是时大人再出手,正好收拾妥帖,一并拔了,还大名府一个朗朗乾坤啊。”
听罢此言,卢象升皱起眉头:“哪有这样做官的?我若不知,还则罢了。只能等事发之后,才能处置。既是知晓,何以放任?”
当即大步流星追上来:“那常昆,速速就擒!”
常昆站定,回首见他:“你那书佐所言不差,何不从之?卢大人,我实不愿杀你这些个衙役班头,甚至杀了你。”
他伸手格住卢象升抓来的手,将他推开:“你要治理大名府,正好拿我这里当一把刀,岂不妙哉?”
卢象升蹬蹬蹬暴退,只觉得一股大力,无可阻挡,心惊之余喝道:“我如何做官是我的事,你触犯王法,我便要拿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大片凌乱脚步声由远及近。
常昆便笑起来:“怕也是由不得卢大人你了。”
便见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丁持械而来,有几个锦袍的,扑上来,见衙门前滚落的人头,抱起来哇哇大哭。
即怒吼:“谁杀我儿!”
常昆笑道:“是我。”
“杀了他!”
数百家丁应声围杀上来,卢象升见之大怒:“住手!还有没有王法!”
众家丁被卢象升所慑,顿时不敢近前。
却那几个锦袍的上来,面露悲恶之色:“卢大人,此人杀我儿,你且让开,我定要取其性命,以报此仇!”
常昆便笑道:“看吧,卢大人。我说了他们不会报官。”
立时,卢象升被夹在中间,一脸铁青。
常昆便拨开他,道:“你只当民间械斗,等我打完了,你再来收拾手尾,岂不妙哉?”
深厚隐娘道:“夫君,打还是杀?”
常昆笑道:“杀了罢。”
惠兰只不说话,捏了捏纤白拳头。
卢象升怒极:“民间械斗?!尔等要敢在我衙门前喊打喊杀,稍时抄家灭族,我卢象升难道做不出来?!”
又谓之左右:“来人,持我手令调兵来,我看谁敢动!”
可无论常昆还是李家王家的,都视他不见。立时,便在这衙门前,喊杀作一团。
那王家、李家的家丁,虽未掼甲,却也是兵刃齐全。有持刀的持枪的,也有拿软弓的,远近皆宜,照着常昆便杀。
常昆探手夺来一口朴刀,横斩竖劈,只几下,便杀了近百人!
呼吸间,半条街残肢断臂,家丁们便给杀崩了。
些个家丁而已,又不是将门家丁。便则是,三两刀便杀百人,也受不住这等损失,也该是崩了。
至于几个锦袍的,早在常昆出第一刀时,便给杀了个干净。
狼奔豚突,立时作鸟兽散。
“夫君...”
隐娘与惠兰拿眼看他。
常昆笑道:“正所谓斩草除根,缀上去,寻着根底,斩了。”
卢象升此时是瞠目结舌,脑子一片混沌,眼睁睁看常昆三口子缀着崩溃的家丁杀离了府衙一条街。
些个衙役早是两股战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与那疆场之上两军对决之后的狼藉,几无二致。
太特么吓人了!
书佐一口长气吞下去,打了个嗝,随即哇哇呕吐。
呕完了才道:“大人,这...”
卢象升胸膛起伏,愤愤道:“怎出了这般妖孽!可恨,可恨啊!”
“...调兵捉拿?”
“捉个屁!”卢象升道:“他那刀子劈出去,拖拽刀光十余丈,哪里是凡人?我好不容易练的兵,若教他给杀了,我找谁去?你说的好话!这下好了,应验了!”
愤愤往衙门里走,顿足,道:“派人跟上,去看他做到什么地步。这人若不离开大名府,便随时给我监视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时要叫我知晓!”
“是,大人。”
常昆做事,往往做绝。
这一回也是如此。
缀着崩溃的家丁,一路杀过李家、王家,硬是把这两家的主事者全杀了,留下孤儿寡母受罪。
真个也是受罪。
这年头,再大的家业,若失了当家的,遭了重创,四周环伺的虎狼,立时便要分食之。
满门杀绝也好,留下孤儿寡母也罢,大抵是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做了妥帖,常昆与隐娘、惠兰出了大名府府城,一路到自家买地之处。一条河边,远远望去灰蒙蒙大地一片,干涸裂开的地面白霜凛凛,这种盐碱地,实在不是种田之所在。
拿着地契走一圈,竖起木桩立下疆界,便算是成了。
当即道:“先招些流民来建房开荒,之后的慢慢来。”
...
卢象升此时正被大名府的士绅们迫着。
一人道:“如此凶狠,犹如野畜。卢大人,你是大名府的知府,何不遣人捉拿归案,以正王法?”
一人道:“此人在大名府,是百姓之害啊!卢大人,李家、王家,几满门斩绝,此等残暴不仁,难道视而不见?!”
嚯,这里来迫他卢象升了。
早前他那般劝阻,却怎不听他的?生生找死!现在李家王家完蛋了,些个士绅怎么不说民不举官不究了?
都是些可恨之辈!
卢象升甩袖道:“李家王家,当本官的面说了,民不举官不究。李家王家要私下械斗,而今破家灭门是咎由自取!尔等休要来找我,若惧此人,便不要去招惹他!”
言罢又道:“若要我插手,等他犯了你们,你们再来报官。至于其他,我管不着。你们是要纠集人手私下里杀了他,还是被他杀的你们破家灭门,我都管不着!”
八七章 招人
轰走了一干士绅,卢象升喘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哀叹:“这世道啊!唉!”
半晌又对左右书佐道:“把那常昆给我盯紧。风吹草动皆不可疏忽。这人是个无法无天之辈,士绅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若教再闹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我这大名知府也别干了!”
书佐闻言道:“正好。大人,刚刚下面班头有这个常昆的消息递上来。”
卢象升睁开眼:“什么消息?”
书佐道:“这常昆之前不是来衙门买了五百亩地嘛,就是榆树镇那边的小桑河畔。刚刚下面的班头递上来消息,说这人在榆树镇外的路口竖旗子立粥棚招募流民开荒建房呢。”
卢象升一听,来了精神:“他还真打算在大名府立足?!”
“看情况是这样的。”书佐道:“这种凶狠人物在大名府立足,怕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得明天就跟士绅们闹起来了。”
又道:“我还以为他大杀特杀之后会离开大名府,毕竟是犯了众怒...”
“嗯...”卢象升沉吟片刻,道:“这人无法无天,我府衙门前就敢大肆杀戮,又怎会忌惮士绅?早前你说的话,本官这会儿想起来,倒是有些道理。”
“今年中原大旱,许多流民北上。可府库之中一粒粮食皆无,我求爹爹告奈奈请士绅赈济,一个二个不但不存怜悯之心,反倒囤积居奇,抬高粮价。殊为可恨!”
“此人虽然凶残,招募流民却是个好的。”他道:“你派人去仔细瞧瞧,看他如何对待流民,再回来告诉本官。”
“是,大人。”
书佐应喏。
卢象升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士绅欺压百姓已久,其相互勾结,罗织大网,我亦无可奈何。而今这潭死水里,扎进来一头猛虎,未尝不是好事。”
...
常昆在榆树镇的路口竖起旗帜,开了粥棚,招募流民。不论愿不愿意给他做工的,都可先吃一碗浓粥。
陆陆续续,便有北上的流民汇聚到这里。
常昆站在当前,指着竖起的牌子,道:“我常昆这里明码标价。来者皆有一碗粥。愿意为我做工的,月钱一百个铜子儿,包吃住。童叟无欺,绝不拖欠。愿意的,这里来签了文书,便是我常昆的雇工。不愿意的喝了这碗粥,想去哪儿去哪儿。”
一干流民听的心动。
一百个铜子儿不说,还能包吃住,这可是活命的买卖,哪里能不动心?
便有个骨架子挺大,却浑身干瘦的汉子鼓起勇气站出来:“敢为常爷,雇咱们做些什么活儿?”
常昆道:“建房、开荒、种地。”
就这?
流民们还以为这么好的待遇,雇佣他们是做什么了不得费力气的大活儿呢,没想到就这。
当即那汉子便道:“东家,算俺一个!”
常昆指了指身边案桌:“过来签名录册。”
闹哄哄一群人便挤上来,常昆吼道:“排队!”
鱼蕙兰这里登记造册,那边粥棚则是隐娘和沿路来时收的七八个小孩帮忙煮粥、施粥。
常昆维护秩序,教流民们先喝粥,然后过来登记。
不听话的便是一顿揍——流民中也有凶恶的,自然要好生一顿排整。
常昆这里招募流民,可不是要请一帮大爷回去养着,得是干活的。那种一看就是偷奸耍滑的,必定是不要的。
须得立威。
这威是立的起来的。常昆不是等闲人物。他三拳两脚打翻些个凶狠的,闹着要多吃粥,甚至抢吃的,立刻教人噤若寒蝉。
秩序便整顿起来。
第一天流民不多,招了三五十个。教吃饱喝足之后,常昆让惠兰和隐娘这里继续招募,自己带着流民们去到买的盐碱地面,早一堆工具等着。
道:“会木工的站左边,会泥瓦的站右边。余下的站中间。”
片刻之后,人分出来。
常昆道:“木工拿上工具,去旁边树林伐木。泥瓦匠拿上工具,去河边和泥铸泥砖。剩下的把工具拿好,给我这里挨着河边平整地面。我这里要建一片房屋院落。”
又道:“木工快些伐木,先把暂时存身的木棚造一片出来。”
一应分配,条理清晰。常昆居中指挥,很快,第一座木棚便拔地而起。
随后半个月,常昆一直在招募流民,人数已达千人。
皆按擅长分组,伐木的伐木,造屋的造屋,平整地面的平整地面,开荒的开荒,一时间,搞的热火朝天。
五百亩地,招了一千多人,实在也是没想到的事。
主要还是隐娘和惠兰动了恻隐之心——本打算招个一二百人足矣,可随着他这里名声传出,四面八方的流民应声汇聚过来,各种可怜,各种祈求,惠兰和隐娘实在看不得,便来多少招多少,搞得一下子膨胀到千人以上。
常昆倒不怎么在意。
人多人少,大抵无差。左右不过再买些地就是。这一片全都是盐碱地,一眼望去顺着河看不到尽头。
这种地,基本不值钱。常昆这里舍得花钱,官府高兴都来不及。
眼看着招募的人数迅速膨胀,常昆居住的院子在大量人手的工作中迅速成型,并围绕着这座院子,建起几条街区来!
便仿佛一个袖珍版的小镇,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成型。
卢象升坐不住了。
他派人每天盯着这里,眼看常昆手底下人口膨胀。虽说招募流民是一件好事,流民多了,治安便难以弹压,而且流民实在可怜,死在路边不在少数,能有个着落也是好的。
但流民一旦汇聚膨胀,便会产生另外一个隐忧——会不会造反?
眼看常昆手里汇聚了两三千人了,卢象升按捺不住,连忙从府城出来,打算跟常昆见个面,谈谈。
常昆正指挥雇工建第三座砖窑,管家凑到跟前:“东家,知府大人来了!”
这管家也是从流民中选的一个,四十多岁,山羊胡子,唤作胡立,是个秀才。常昆见他识字、会算术,就让他做自己跟班,当个管家。
这些天处事倒也还算有条理,帮着常昆来回奔走打下手做了不少事。
八八章 寻着了
听胡立说卢象升来了,常昆心道正好。
他这里招募了三千多流民,五百亩地怎么够?早计较着去府城一趟再买个几万亩。
“去见见他。”
卢象升带了书佐和几个兵卒,正站在田埂上望着热火朝天的场面,神色悠悠不知在想什么。
常昆走过去,拍掉身上的泥土,拱了拱手:“卢大人怎有闲暇到我这里来?”
还别说,这神仙做的久了,什么事都是动动念头就解决,现在动手,是别有一番爽利。
卢象升闻言回神,打量了常昆一下,道:“本官听说你招募了数千流民,过来看看。”
常昆道:“那卢大人的意思是?”
卢象升道:“流民汇集,易生事端。本官来给常先生提个醒。”
常昆哦了一声,道:“那倒不必。卢大人不必担心我招募流民有什么不轨的意图,止安个家而已。我家两个婆娘心软,禁不住人祈求,一个转眼便这么多人,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卢象升见他说的明白,点了点头:“常先生既然知道,便仔细管着,别出疏漏。”
又道:“已过三千人了吧?常先生还打算继续招募?”
常昆道:“榆树镇附近流民差不多都到我这里来了,这几天已经招不到几个人。我也不打算继续招。倒是这三千多人,得有个安置,本打算再去府城一趟,正好卢大人来了,我也懒得再跑一趟。”
他指着河岸,手指一路往下,随即回旋圈了一圈:“这片地估摸着有个两万亩左右,我买了。”
卢象升一听,心中一块石头落定,安心了。
这流民转流寇,以‘流’字为核心。若安心种地,便没了流字,这是好事。不用担心大名府中冒出一股流寇。
便直接拍板:“好,这地,本官卖给你。”
左右不是什么好地,全都是盐碱地,送人都没人要。要是好地,早被士绅们占了,也轮不到常昆来买。
常昆笑道:“那好。”
便对身边胡立道:“去取一千两黄金来。”
胡立应喏一声,蹬蹬蹬走了。
常昆于是对卢象升说:“早前买五百亩,花了一百两黄金,府衙赚大了。这回我可不按着之前价钱来算。一口价,两万亩,一千两黄金。”
卢象升直接答应——他还是赚了。
还是那句话,这种盐碱地送人都没人要。能卖一千两黄金,说实话,是大赚特赚。
道:“既如此,三日内本官会遣人将地契送到常先生手中。”
又说了几句,卢象升告辞而去。至于上次衙门前杀的血流成河的事,他提都没提。
一是思维转变,二是提了没用。
常昆目视他离开,笑了笑,转回去,继续指挥建造砖窑。
常昆这里,成了个大工地。他手中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宝藏,时时刻刻拿出无数的金钱、粮食,三千多流民人心迅速安稳下来。
倒是教那些个旁边窥伺着,准备了种种阴诡手段的士绅们盼了个空。
本是想着,你常昆招募这么多流民,总要粮食吧?要各种工具、物资吧?得跟咱们买吧?
正好拿捏着,教你这凶横的人物吃个大亏。
可没想到,常昆根本没向他们买过东西,哪怕一根针。
对于这些窥伺的,常昆当作不存在。
没有必要去关注这些人,对于常昆来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反手都可按灭下去,自然不需要做什么考量。
陆陆续续接下来几天,建了十座砖窑。大批大批的火砖被烧制出来,大多数拿来建房,多余的则开始了水利工程的建设。
打井、挖水渠、造水车,总而言之,这片两万多亩的地,得打整出来。
府衙那边的地契,很快送过来,这地,便也名正言顺了。
招募流民的事,告一段落。隐娘和惠兰收了粥棚,带着最后十几个流民回来。常昆正在田埂上视察各项工程进度,一转身看到她们回来,忽然便是一怔。
惠兰快走几步先到常昆面前,低声道:“一家九口,一对夫妻,七个女儿!”
常昆悠悠出神,低语道:“我隐约感应果然没错,在这大名府会寻着她们...”
常昆在大名府驻足,除了惠兰和隐娘的唠叨,除了这一路来没撞见大丫头她们的消息因而转变思维,更多的,还是他在进入大名府之后,隐约心中有些感应。
一家九口,一对夫妻,七个女儿。
这该多么显眼?
常昆拿眼望去,只见一个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个气质温和容貌普通中年妇女,外加大大小小七个女孩儿——大的看起来才七八岁,小的还抱着中年妇女怀里,看起来才一岁出头。
“终于是寻着了。”只这一眼,常昆便已确定。
但常昆并未立刻迎上去。
惠兰接着说道:“他们一家并非流民,而是到大名府投亲来的。就是这榆树镇,说是有一个叔爷,人将朽木,亦无后代...”
常昆了然,道:“这样,我先不打搅他们。你和惠兰送他们去榆树镇,把基本情况了解清楚再说。”
惠兰点点头。
这一家子擦身而过,常昆与他们颔首示意。
目送一家九口往榆树镇去,常昆心中却是思绪纷杂。
实在没想到,大丫头现在才七八岁,小七还是个婴儿。如此,要完了那媒聘之礼,最晚得等到小七梳笼!
十几年!
“...也好,”他思忖着:“我这里搞这么大事业,不算浪费。”
振奋了精神,常昆喝道:“大家伙加把劲。早些把地耕出来,眼下即将翻年,年后开春就要播种...”
这些流民,都是常昆的雇工。常昆开工钱,包吃包住养着他们。他们则帮常昆做事。三千多人,除开专门煮饭做菜、做清洁的,以及没有劳动力的十岁以下的小孩,大概有两千五百人。
其中木匠二百人左右,泥瓦匠石匠多些,有五百人左右。其他的都是干农活的。
分组、分配任务,每天从早干到晚。这些个流民,其实还不满足——好些家里有孩子,但不满十岁的,每每要求也算一个工,让孩子们也干活,但被常昆拒绝了。
八九章 要先下手为强
对于流民们而言,若能多一个工,便每天多一百个铜子儿。这无疑是一笔好买卖。虽说不做工,没有劳动力的孩子,仍然每天吃饱喝足,但若多得一份两份工钱,那自然更好。
老百姓想不得太远,近在眼前的好处,自然是要抓着的。
可常昆不许。
十岁以下的小孩,叫他们去干农活,那实在太压榨了。好歹他堂堂一尊一品正神东岳大帝,雇佣童工的事,不好看。
眼看着荒地上一片事业拔地而起,接近年关时,所有人都有了正式的房子,有了安身之处。
十座砖窑每天不停的生产火砖,两万亩地面上的树林,成材的几乎被砍了个精光,换来的,便是一座座三室一厅的小院子。
三千多人,总计八百八十户。以常昆居住的院子为中心,建立了四个街区,每个街区二百多户居民。
单只居住区,便用了四百亩地。
一座小镇,便这么出现了。
这样庞大的工程,并非只三千流民做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三千流民还干不出这么大事业。
何况其中大部分流民还要耕地。
是榆树镇和附近村落的村民,在常昆的金钱攻势之下,完成了这一事业。
做工的人数,超过万人。
说起来带动了一大批就业。
几千个青壮及其家庭为之受益——在常昆这里做工,起步一百个铜子儿、并包三餐。有技术的工钱更高。
对附近的居民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十分踊跃。
这地方,已是被附近居民称作了常家镇。倒也是名副其实——地是常昆的,雇工们——说是雇工,实则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是常昆的家仆——因为是常昆给了他们活路。
说是常家镇,常昆的镇子,倒也没差。
眼看常家镇基本成型,年关翻过去,草草过了个新年,即将进入春耕的时候,府衙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个书佐,卢象升的心腹。
见了常昆,直道:“常先生应该知道大名府的士绅对常先生的态度。府衙得到一些消息,士绅们大抵是坐不住了。知府大人遣我给常先生提个醒:这事官府不管,正如常先生当初所言,民不举官不究。”
常昆了然,笑道:“这样么。那好,民不举官不究。你回去告诉卢大人,只作壁上观。我倒要看看,些个土豪劣绅,能把我常昆怎么样。”
书佐闻言,犹豫了以下,道:“常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数千流民,知府大人都没有办法救他们。常先生救了,可谓功德无量。士绅们的能耐非同小可,我知道常先生武艺高强,明刀子不惧,却也须得防备暗箭。我言尽于此,常先生自区处之,告辞。”
常昆笑道:“心意我领了,多谢。”
送走书佐,常昆把胡立和王当唤来。
与胡立一般,王当也是常昆从流民中挑选出来的,算是护院头领。便是当初招募流民时,第一个登记的那个大个子。
会几手武功把式,为人也算敦厚。
眼下常昆家的架子是搭起来了,有护院,有小厮,有丫鬟,有管家。
管家胡立,护院头领王当。
有五十人的青壮家丁,归王当统领。
两人到了跟前,常昆直道:“大名府的士绅与我有怨。官府的人告诉我,士绅们有所动作。我琢磨着,多半是纠集人手夜袭。”
“我打算抢先下手。”他道:“胡立,你给我打探清楚府城及周边附近的士绅有哪些,越快越好。”
听到常昆说,士绅们准备对常家镇动手。便胡立,也怒了。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的地方,士绅们还不放过他们,这如何忍得了?
王当早是怒气冲天。
胡立虽是读书人,也算是士绅一员。不过他已经破产,成了流民。何况利益相干,怎容得破坏?
王当不必说,泥腿子一个,早深恨士绅。
常昆这一吩咐,胡立立刻拍胸口保证:“东家,最多三天,我定把大名府府城及周边士绅的情况摸清楚。”
这并不难。
有势力的士绅,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势力越大,名声越大,好打听的很。
常昆道:“那就快些去办。”
打发走了胡立,常昆对王当说:“你去把护院集合起来。”
五十个护院,都是身高马大的青壮。这里迅速在院子里集合,常昆便提着一桶水从屋里出来。
招了招手:“一人喝一碗。”
却是取了颗丹丸,溶入水中,打算加强一下护院的能耐。
作为泰山府君东岳大帝,常昆是有俸禄的。这俸禄,便是各种仙灵宝材、法术神通、丹丸仙器。
大多数常昆自己用不着,都放在玄冥珠中囤着。
帝君级数的俸禄,这丹丸,最差的也是真仙级数才能用的仙丹。给护院们用,只须得刮一些粉末即可,多了不但浪费,还有害。撑爆了不可。
虽不知常昆为何叫他们喝水,但常昆一开口,没二话,立时排队上来,一人灌了一碗。这一碗水灌下去,顿觉身体发热,无穷力量涌现,几个呼吸间,一个个都成了超人——全都达到了凡人极限的层次!
先是惊喜,随后惊恐。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昆也不解释,只说:“眼下有人要动我常家镇,麻烦来了,要靠你们解决。王当,你做好安排,把周围的情况监视着。其他的等胡立回来再说。”
王当面露敬畏之色,连道:“喏!”
常昆的神秘,已为人所察知。大量的粮食,大量的金钱、各种工具,没从外面买过一根针。好像全都是常昆兜里掏出来的。
这令人觉得神奇,但脑补之下,还是能够圆一圆。
眼下这个,就神奇过头了。不禁让王当和护院们想到神仙两个字。这不敬畏都不行。
当下安排巡逻,警惕常家镇周围的陌生人。
随后,胡立只用了两天,便把大名府士绅的信息,打探清楚。找到常昆,列了一张名单出来。
这名单上,大大小小,只大名府府城及周边,有名有姓的士绅,就有上百家。当然,常昆没想过把他们全都弄死——士绅虽多数不是好东西,但也有心地不错的,不能一概而论。
胡立也把名声不好的,打探清楚,着重标明。
九十章 张爷
常昆点了点名单:“这上面,着重标明的,都弄死。”
将名单递还给胡立:“去找王当,让他们去库中取甲胄兵刃,从今晚上开始。”
胡立道:“是,东家。”
接下来常昆便不管了。
若五十个凡人极限、全副武装的家丁都搞不定,那这些士绅也太厉害过头了。
扭头,常昆去了榆树镇。
榆树镇张家。
这些天,通过惠兰和隐娘,常昆与张家渐渐拉近关系。三天两头拜访一二,与张万忍谈天说地、下棋品茶。
常昆不知道,张万忍夫妇,是否觉醒灵光。但这不能去猜测,也不能去试探。只能当作普通一家人去对待、交流。
每次上门,提一坛酒,或者一只烧鸡、烧鹅、带些糖果。天南海北聊天、下棋,张万忍喜欢什么,常昆便迎合什么。
没办法,这是老丈人。
这回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旁支末节。关系着大丫头小七和常昆以后的幸福生活。
不捉紧些,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常昆该怎么办?
到了张家,常昆提着一坛酒,见了张万忍,笑道:“张爷,上回你说榆树镇没有好酒,我这回可给你带来了。尝尝看,是不是好酒?”
张万忍笑道:“我不信,小常,别说榆树镇,就这大名府,也没什么好酒。”
“可别说的这么绝对。”常昆道:“喝了再说这话。”
“别急。”
张万忍笑道:“上次走棋,你赢了我一子,这回我得先赢回来!”
正说间,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跑过来,当头的正是大丫头,容貌有些变化,但眉宇间那股子熟悉的味道,常昆便是眼瞎了也认得出来。
“常大哥!”
大丫头跑过来,抓着常昆的手,在他兜里掏:“糖果呢?”
常昆笑道:“有,有!”
老婆还是个孩子呐!
张万忍笑眯眯的:“这几个丫头...小常可别介意,她们太调皮了。”
常昆笑道:“喜欢还来不及,怎会介意?”
丫头们拿着常昆带来的糖果欢呼着跑远,常昆便与张万忍来到书房,摆开架势,先下一局再说!
连下了三局,常昆赢了一局——这可没放水。
怎么说天帝还是天帝,便临凡成了凡人,这棋力竟也能压过常昆这尊一品正神的东岳大帝!
普通人下棋,便是圣手级的人物,一眼看多少步多少步之类的,放在神仙身上,几不值一提。
别说看多少步了,譬如常昆,他拈起一颗棋子,四亿八千万种下法就已了然于胸。
具体输赢,神仙下棋,还要落到各自的道行上。谁的道行压过谁一头,多半能赢——做的局能瞒过对方。
“爽快!”
张万忍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我以前跟人下棋,赢得太轻松,十分无趣。遇着你,算是棋逢对手了。”
常昆道:“比不过张爷。我是输多赢少。张爷这棋艺,可谓之第一!”
张万忍闻言谦虚摆手:“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
两个下棋下的有劲,这会儿,张夫人来喊:“该吃饭了。”
张万忍听着声音,投子认输:“这局算我输。先吃饭。”
怎么说呢,就常昆所知,张万忍张爷,对老婆孩子,迁就之极。类似于一种愧疚补偿的迁就。
就说这下棋吧,他十分爱好。放在寻常人身上,吃饭而已嘛,先把这一局下完了也不迟。
可他不是。
便再喜欢,再想争胜,只要听着张夫人声音,立刻投子。
常昆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这一家吧,实在也是没办法——除了临凡洗尘时,其他时候,便是见着面,也不算是家人!
大抵张万忍潜意识里,便有一种捉紧着的补偿、疼爱。
要趁着这凡人短短的一生,将浓烈的感情爆发出来。
投子认输,起身拉起常昆往客厅走:“走走走,你今天带来的好酒,我正要尝尝。”
饭桌上,一桌好菜,可都是张夫人亲手做的——这样的饭菜,这大道之下,有几个人能享受的到?
围坐着桌子,几个丫头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张万忍笑呵呵看着,眼中充满溺爱。张夫人则呵斥道:“谁家大家闺秀钻桌子底?都给我出来!”
立时规规矩矩了。
“都坐好!”张夫人斥责道:“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儿。”
这才招呼着开动。
拍开酒坛泥封,氤氲的酒气肉眼可见的冒出来,酒香味儿顿时充斥客厅。
张万忍闭着眼睛闻着酒香,片刻后睁开眼:“还行。”
没得说,天帝嘛,格局肯定不一样。即便常昆这酒是大丫头亲手酿造窖藏的仙酒,也只勉强入的他法眼——恐怕还是潜意识里由着大丫头的颜面。
倒上酒,喝一口,还是那两个字:“还行。”
边吃边喝,也不讲究食不言。
天南海北的聊天。
张万忍道:“说来啊,早前还是在番禺。西夷倒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种朗姆酒,虽然算不得好酒,却别有滋味。”
常昆诧异道:“张爷早前是在番禺?那可远着呢。怎么到这大名府来了?我听说南方比北方可要好的多。”
张万忍摇头:“倒也是逼不得已。我看你也是个好性子的,倒也不跟你瞒着。我本居番禺,也是好好的,七丫头出生以后,竟遭到袭击。我与夫人一路北上,走到哪里被袭击到哪里,实在有些惊人,这不一路便就到了这大名府嘛。”
“正好这里有个叔爷。我来给他送终。”
常昆一听,惊诧不已:“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嘛。”张万忍道:“要么家中鸡鸭一夜死绝,要么房屋坍塌一半。走到哪里安家,皆是如此。真叫人无法理解。好在这回到了这里,安生下来。大抵是过了黄河,没追来了罢。”
常昆心下连连转动。
天帝洗尘,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作妖?
显而易见,这不是偶然。走到哪里都是这样,肯定是针对性的。敢针对天帝?这是什么道理?
思索间,常昆道:“安生下来便好。若是有事,张爷只管叫人通知我一声,我常昆当仁不让,真有什么狗东西,我给你把他料理了!”
九一章 闲谈
张万忍张爷倒也不跟常昆客气:“若真有事,忘不了你。”
闲话不说,喝酒吃饭。
便扯到常昆的常家镇,张万忍道:“你做事倒也是个轰轰烈烈的,这才几月,造了个镇子出来。惠及百姓无数。不过我看你有出无进,是在坐吃山空啊。这可不是好路数。金山银山,也顶不住这么糟践。”
常昆喝了口酒,笑道:“糟践谈不上。不过张爷说的是,的确不可坐吃山空。我这里倒是有些思虑,只是还来不及施展。”
张万忍一听,笑道:“看来你早有计较,不妨说来听听。”
常昆道:“我面临这第一个问题,是地贫。两万多亩地,听起来不少,可都是盐碱地。好在我有法子可以解决,把盐碱地变的肥沃,适合种植。”
张夫人诧异道:“变下田为上田可不容易。”
常昆道:“法子是有的。这盐碱地,主要还是干旱造成的。可大名府毕竟不是海边,不是天生的盐碱地。只要水利做的好,当不是问题。”
当然,通过水利工程治地,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常昆所持者众多,一是他泰山府君的身份——那山神水神土地,可不都得听他的么。稍稍改变一下区区两万亩地的地力,勉强不算徇私枉法。
便不指使山神土地水神帮忙,常昆自己动动念头也能轻易做到。但还是那句话,勉强不枉法。
所以他是埋了一颗仙丹在这片地下的水脉中,以此来滋养土地,而不用上述两种办法。
道:“不坐吃山空,先要有产出。解决了土地问题,要考虑的便是种植、养殖些什么。我有几种产量颇高的良种,种个三五千亩,轻轻松松养活三五千人。”
“再把北面靠近丘陵的坡地三五千亩划拨出来,种草。以此为根基,饲养鸡鸭家禽、牛羊猪豚。”
“靠河的一溜挖作鱼塘,塘埂种桑麻,塘中养鱼虾。”
“砖窑十座,再建两座炼铁的高炉,几个作坊,制作日常器物。”
“各种产出,满足日常需求,便可对外销售。”
“如此,便活泛了。”
听着常昆的计划,栩栩然,仿佛一片花香鸟语的盛景展现在眼前。张万忍不禁道:“计划是好的。可这投入不小啊。”
然后话音一转:“你动作这般大,未免引起士绅抵触,怕有些为难的地方呢。”
常昆哈哈一笑:“为难倒不为难。我做光明正大的事,谁要与我阴阴鬼鬼,我必然给他个好下场。”
张万忍哈哈大笑:“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好好的做事,哪容得阴谋诡计险恶之徒破坏?”
这里说着,张夫人则插话道:“小常这么说,我倒是起了心思了。夫君,你说咱们家趁机建个织物作坊如何?”
张万忍听了,想都没想:“建!必须建!”
又对常昆道:“我这叔祖离世,留了五百亩地。也是靠河的盐碱地。就在你镇子河对面。如此,我也改作桑塘。”
常昆抚掌称好:“这样么,那我种植的桑麻干脆全交给张爷。张爷的织物作坊做大些,多招些人...”
张夫人无疑是个有事业心的。这里说起来,不一会儿,计划都做好了。
建多大作坊,养蚕、缫丝、织麻,要招多少雇工,工钱怎么开,那一溜儿计划,三言两语间,便做出来淋漓尽致了。
她道:“从番禺一路北上,就没个安生的。咱们家也不能坐吃山空。现在安顿下来,正好做些事,免得整天闲的,心头发慌。”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
常昆那边在张家蹭饭吃,这边胡立早寻来王当,交代了常昆的吩咐。当即去库房,取了甲胄兵刃,五十个护院各自着装。
说来这些甲胄兵刃,还是当初大唐时空,高县时候,刘敢、祁六子他们的武备。当初总计造了五百套。
二百人,剩下三百套常昆一直留着。
这会儿从玄冥珠中取出来,还崭新崭新——不但崭新崭新,品质更妙。虽非法器,却也沾了些性质,甲胄的防护力更强,兵刃更锋利坚固。
无一不是精品。
王当摸索着甲胄,是爱不释手。甲胄这种东西,历来都是稀有品种。历代王朝允许民间拥有刀剑、软弓,却禁止民间携带甲胄、强弩。可见这玩意儿意义重大。
便是朝廷军中,这类甲胄都是将官、精锐才有资格拥有。普通小兵是没办法拥有的——造价太高,承担不起。
胡立提醒道:“平时不要着甲,民间藏弓弩甲胄者视为谋反,别给东家惹麻烦。用的时候,再披甲。”
王当当然知道,连忙点头:“省得,省得。”
胡立道:“东家性子强硬,这回要把这单子上的士绅都杀掉。算算有三十多家。我估摸着,大抵杀不完。”
他道:“一晚上能杀多少?白天毕竟不好行事。等余下的知道消息,必定会引得官府介入,到时候便不好办。”
王当道:“那依着管家的意思...”
胡立道:“先从这几家开刀。”
他摊开名单:“赵家、孙家,还有这个刘家。尤其是这个刘家,恶虐之极。名单上的就数这三家最大,要除恶,自然先除首恶。”
“今天入夜,先从最近的赵家开始,一路推过去。”胡立道:“一个晚上,平了这三家总没问题。”
王当闻言,胸口拍的咚咚响:“别说三家,五家也平得!”
胡立道:“我知道大家伙个个是好汉。东家的玄妙手段,我也体会过。但做事嘛,不可疏忽大意。万一阴沟里翻了船,如何与东家交代?”
王当他们喝的丹水,胡立也喝了。别看他现在狗头军师一副模样,实则也是个凡人极限的厉害人物。
王当一听,觉得有道理:“管家说的是,我记着了。”
这里便详细谋划,什么时候出发,走哪条路,如何避开不被察觉,怎样快刀斩乱麻,什么时候归来云云。
最后胡立道:“我去府城,盯着官府。避免发生意外。毕竟不能跟官府对上——东家这里安家,做的是正当的事,能避免与官府发生龃龉便避免之。”
九二章 灭门
下午惠兰和隐娘到张家与张夫人谈天,常昆则抽身告辞——镇子那边总要留一两个人随时盯着。
常昆不在那边,惠兰和隐娘盯着。惠兰和隐娘不在那边,常昆则要回去盯一盯。
眼下正在建炼铁的高炉。
铁器是日常不可或缺之物——便如劳作的工具,便少不得铁。建两座高炉,产出铁器,或供日常劳作家居所需,或制刀剑防身以备。
炼铁高炉建在下游靠河之处,常昆仔细查视,见井然有序,便又溜达着查看水利设施的建设。
两万亩地,早是按照计划划分完毕。正如常昆张家吃饭时候,饭桌上说的。大致划为三个部分。
靠北的五千亩种草,支撑养殖业。靠河挖一排桑塘,并桑塘附近总计五千亩种桑麻。剩下的则垒起田埂,分作一块块豆腐一样的方块,用来种植主粮。
水渠跟着田埂走,也是四通八达。水渠源头是沿河的十口大井。
常昆毕竟也是做了一些手脚——将地底更深处的水脉引出来,便成就了这十口泉水喷涌的井。
用水车将井与水渠相连,一刻不停的将水井中的水运送到水渠中,通过水渠,四面八方仿佛血管脉络,将清水传递到每一块地里灌溉。
这些水渠最终汇入下游的一口大池子里,就是炼铁高炉旁边。过滤之后,供应炼铁所需水源。
常昆沿着田埂走,顺着水渠,看着潺潺清水流淌,心里分外舒坦。走到河边,驻足,见河床干涸,常昆微微摇了摇头。
却想到:“还得建一条河堤。旱涝相交,说不定开春后发洪水,没有河堤拦截,我这几个月功夫就该白费了。”
一圈转下来,回到家中。院子里,五十个护院静等着天黑。
胡立见常昆回来,忙凑上来:“东家。”
常昆点点头,想起刚才所想,道:“沿河建一条河堤,你琢磨琢磨,尽快建起来。”
胡立一听,想了想,道:“人手怕是不够。”
常昆道:“招人。榆树镇、周围村子的村民都行。越快建起来越好。不要怕花钱。”
有这句话,胡立再无犹豫:“是,东家。”
道:“东家,那一班土豪劣绅,一晚上怕是杀不完。等明天剩下的知道消息,惊恐之余必引的官府介入。所以学生人琢磨着,先把最大的几家推平了,诛了首恶。便是随后官府介入,也已经杀鸡儆猴了。”
常昆一听,笑道:“你倒是思虑周全。行,就这么办吧。”
眼看天黑,隐娘和惠兰从张家回来。吃罢了晚饭,王当他们立即开始行动。
常昆左右是甩手不管,没当回事。
天色杀黑,入酉时。王当与胡立一并带着五十个护院,借着夜色掩护,离开了常家镇。胡立要去府城盯着官府,半道上分开,王当即向赵家而去。
这赵家,说来书香门第。几代皆是朝官,尤其这一代家主,还是万历年的进士、某部侍郎什么的。
可读书读得多的,未必是好人。赵家这一代家主,当官时贪了多少不提,单说他告老还乡之后,做的些个烂事,就该拉出去凌迟处死。
只这短短十来年的时间,赵家的土地扩充了十倍——哪儿来的?还不是压榨迫害小民所得?
这还不算。赵家是大名府最大的粮商。年景好的时候,拼命压低粮价,年景不好的时候,拼命囤积居奇抬高粮价,不知害了多少人!
这等根深蒂固,卢象升那个知府,根本拿赵家没办法。
赵家的庄园就在榆树镇去往府城之间,好大一座庄园,怕不有三五百亩。
及戌时中,庄园里已灯火稀疏,王当带着护院们,终于来到了庄园外。
王当低声叮嘱:“我知道好些个兄弟没杀过人,但我也知道,咱们弟兄沦落到流民当中,多是这些土豪劣绅逼迫。”
“须得千万不可手软。”
“好不容易,咱们现在得以安身。好日子才刚刚起头,可容不得再沦落到流民当中。东家的大恩大德,咱们把一条性命,也要报答。记清楚了,切切不可手软!”
言罢,深吸口气:“五个人一队,分头杀进去,冲!”
寂静夜色下,庄园很快沸腾起来。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不多时,整座庄园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照耀了半边天!
很快,五十个顶盔掼甲,满身是血的护院汇集起来。
望着那燃烧的庄园,一个个还手脚颤抖。
杀人说来简单,仿佛只要心一狠,便能如杀鸡宰羊一般。但这毕竟是一个底线,突破这条线,难免使心神刺激。
好些个这会儿回过神来,哇哇狂呕不止。
王当也心下作呕,但想着自己是领头,便强自按捺。深呼吸,勉强把恶心压下去。等都缓过劲儿来,他道:“走吧,一鼓作气,今晚上能杀多少是多少!”
子夜过后,至孙家,推平。
又一座庄园火光冲天。
然后便是刘家。
要说恶虐,赵家、孙家皆可称之为脚底流脓头上长疮的货色。可刘家还要更甚一筹!
赵家是粮商,孙家是盐商,这刘家是人商!
贩卖人口!
害人家破人亡,夺人妻儿,贩卖四方。这大名府的青楼,八成是刘家的!大名府的丐帮,背后就是刘家!
女子有姿色的,青楼之。男子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小孩,打断四肢,充入丐帮,迫其乞讨。
是什么烂钱都敢赚,什么烂事都敢做!
也不知祖宗几辈子积攒的阴德,这里败下去,凡沾着边的,死了下地府,必有一番下场。
至三更前后,王当带人来到刘家。
刘家却是个坞堡,防备之森严,比之前两家可要捉紧的多。大抵是坏事做绝,心下不安。生怕半夜鬼敲门。
王当早知刘家的坞堡,也做过预先计较。可这里到了跟前一看,才知道要悄无声息杀进去怕是不能。
这刘家坞堡墙头有丈余高,上头灯火通明,巡逻来往。
“怎么办,头儿?”
问。
王当夜色中,眼睛盯着墙头,咬牙道:“强攻!”
道:“赵家孙家皆是土鸡瓦狗,这刘家虽有坞堡又如何,我等也不惧他!咱们直接冲上去就是!”
九三章 怪物
不惧倒是真不惧。
五十个护院,个个都在凡人极限,就身体素质来说,比起那些名传千古的猛将也不差分毫,甚至更强一筹。
只杀戮技巧留在普通水准。
但毕竟五十个,五十个关羽张飞这种身体素质的万人敌,就问你怕不怕!
丈高的墙头一跃而上,便着了几十斤的甲胄,也轻松简单。止是不能悄悄杀进去,杀个措手不及罢了。
这里一冲,立时呼喊大起。
即警钟长鸣,刘家坞堡顿时喧哗沸腾起来。
为什么想着要悄悄杀进去——这时代,火器已放光彩。火器若在有准备的前提下,可以发挥出相当的威力。
其缺点是——若不给准备时间,火器便是烧火棍,屁用没有。
王当他们,对身上甲胄的坚固程度,还不甚了了。毕竟沾了些仙气儿,这甲胄的防护,实不是这时代的火器能够打破的。
五十一人全副武装,头盔兜鍪,几无破绽。
一窝蜂杀上城头,砍瓜切菜杀掉了城头的巡逻,却也还是惊动了刘家上下。提提夸夸的脚步声迅速汇聚,数百人蜂拥而来。
“哪里来的毛贼,敢冲袭我刘家!”
当头一个中年,提着把三眼铳,在家丁的簇拥下奔过来,一边疾呼:“冒犯我刘家,杀了他们!”
数十个持刀挺枪的抢上来,后面放箭的放箭,抬铳的抬铳,竟也颇为有点看头。
王当在前,一口长刀撒开,血光飞溅,连杀数人。刀光所过,刘家家丁连人带武器,一并斩成两段!
实在足够锋利!
五十一人这么一冲,便将抢上来的数十个近战家丁杀崩了去。
崩崩崩的弓弦声,箭矢飞射,叮叮当当击打在王当他们的甲胄上,丝毫没有用处。
眼看这一冲便杀到近前,早还怒气冲冲的刘家中年顿时大惊失色,连喊:“放铳!放铳!”
自己抬起三眼铳,啪,三粒弹丸飞出,正打在王当胸前,可如箭矢一般,不破防。
失色里,刘家这中年忙退避入人群中,一边高呼:“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自己个儿转身就跑!
“往哪里走!”王当一刀劈杀两个弓箭手,进步赶上前去。分明这人,是刘家的头目。杀家丁杀的多意义不大,把刘家本家的杀了,才是目的。
否则叫他走脱,以刘家权势,信不信转眼拉起更多家丁来?
毕竟还是挡不住。刘家家丁再多,在王当等五十一个护院面前,皆如纸糊不堪一击。迅速击溃家丁,立时五人一组,照例分开杀戮。
王当带着五个人追着那中年不放,很快追近,撩起一刀就要劈了他。
那中年惊的魂飞,一个扑跌出去,啃了满嘴泥,倒是避开了这一刀。随即如狗连爬,被王当逼到墙角,爬不动了。
王当便一刀下去,生生从额头劈过,把脑袋劈开。
正要继续往里杀,却忽然一怔,见那被劈开脑门的中年,竟发出惨叫:“啊啊啊!!!”
王当愣着一下,就没见过劈开了半边脑袋还能叫的。
面露惊色,便看到那人劈开的脑门上,许多肉须扭动,仿佛什么东西挣扎着从脑浆子里爬出来,迅速覆盖破损脑门,然后遍及全身,再看,已是化作了一个怪物!
怎样的怪物!
浑身如同长满了脓疮,癞蛤蟆一般。脑袋上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触须,既恐怖又恶心!
王当心惊之余,手中长刀条件反射似的猛劈!
身旁周围五个护院见状,也是心惊肉跳,并同时把刀劈来。
六把刀劈至,那怪物嘶吼,迎着刀光硬上。便听噗噗噗六声剁肉般的响,王当等只觉一股大力从刀上传来,不禁连连后退。
再看那怪物,周身上下六道刀痕,却嗤嗤冒着青烟,怪物发出沉闷的惨叫。
“好大力气!”王当叫道:“再来!”
眼神一个示意,六人散作四方,将那怪物围在当中。一时间刀光四起,怪物扑腾来去,呼和间把那墙角打的崩塌,又听一声闷哼,片刻后没了声息。
“头儿?不要紧吧?!”
那怪物,已被分尸,几块恶心的尸体冒着黑烟散去,重新变成正常血肉。
而王当正捂着手腕,脸上痛苦不已。
却是怪物临死反扑,慌乱中爪子挠开了他的护腕,伤到了皮肉。
极是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王当不是没吃过苦的人,不是没受过伤的人。便断胳膊断腿,也不及这疼痛的十之一二!
他扒开护腕,见手腕上一道伤痕,竟生出一些触须!伤口附近的皮肉上,一些灰暗的脓包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骇人的很。
王当心惊,忙拿刀子将肉须割去,疼痛更甚,竟忍不住发出惨叫!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里他们围杀怪物时,其他护院早把刘家坞堡犁了一遍,这会儿汇聚过来。地上的尸体已经恢复人的血肉,看不出怪物模样,但王当手腕上的伤口和病变,却无疑说明了事情的严重。
王当强忍着疼痛和渐渐生起的恶心感,道:“可还遇到怪物?”
“无。”
只这一个。
他吸了口气:“此事离奇,须得立刻让东家知晓。”
他脸上神色已灰败下去,周围护院看的分明。道:“头儿,胡管家列出的目标,咱们已经完成了。眼下已到四更天,咱们还是回去吧。你伤势看起来不妙。”
王当道:“也好。”
于是迅速返回不提。
实在也是心惊。虽然杀掉了那怪物,但怪物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恐怖。更不曾想到,被怪物伤了,看似皮肉伤痕,却这般严重。
刘家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怪物?
这怪物的存在,对东家常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自己会不会死?
许多念头在心中。王当毕竟不是百战悍卒,此时不禁心生惧怕。
人在惧怕时,最想的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而家,无疑最是安全。而且常昆是神秘人物,能一碗水把他们变得强大,或许能救他。
一路疾奔返回,但王当气力渐消,半道上昏厥过去。
一众护院惊的很,抬起他加快速度,往常家镇速回。
九四章 邪祟
早在刘家怪物出现的第一时间,常家镇常府卧室中正休息的常昆猛地睁开了眼。
虽然常昆很少放开自己的灵觉,去时刻接收周围的一切信息——对他来说那没有必要,除非紧迫需要的时候,他才会那么做。
但突然爆发的一股子邪祟的气息,还是引起了他的关注。
虽只时间很短,但那股子细微隐晦的邪祟气息,还是被常昆抓住了。一种充满了负面侵蚀感染、湮灭灵性生机的味道!
常昆披上外衣,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目光扫视夜空。
淡淡的神力隐晦勃发,搜天索地,除了立刻知道王当的状况之外,在地底深处,那股子邪祟气息却是一闪而逝,打破虚空,即消失不见。
常昆感应因果,目光落在时空深处,望向过去未来,却见一片迷蒙。
眉头微微耸起:“什么东西?!”
竟连他这尊一品东岳大帝,竟也抓不住痕迹?!
念头转动之间,常昆走出府门,站在门前如一尊石像。
“这等气息,实在不是好路数。连那黄泉冥河里的恶鬼修罗,也与之逊色几分。若教在这人间生根发芽,定会搞出大乱子...”
但想是这么想,可抓不住,常昆也无可奈何。
只得暂时按下。
不久护院们抬着捆成个粽子的王当回来了,直扑常昆府邸。见常昆就在门边,便疾呼:“东家,救救王头儿啊!”
常昆摆了摆手:“把他放下。”
此时王当分明已变成半个怪物了。
半边身子半边脸,已是癞蛤蟆状的脓包附体,脸上也生出许多肉须。精神状态十分怪异,时不时挣扎着发出嘶吼,仿佛愤恨这世间一切。
常昆走下台阶,蹲下来,仔细打量。一股邪祟之气,在王当身上茁壮蓬勃,侵蚀着他的生命力和精神灵性。
并且随着侵占的区域越大,其侵蚀速度也越来越快。
常昆弹指点在他眉心,生死轮回的神力瞬间布满他全身,只见脓包炸裂肉须枯萎,邪祟之气被驱散大半。
然而令常昆惊讶的是,这股子邪祟之气极其顽强。生死轮回神力竟无法彻底抹灭之!
念头一转,常昆又换了昆吾神力——降妖伏魔、破除邪祟的神力。这股神力一发,劈里啪啦间,顿时一股黑烟冒出,王当半边身子覆盖的异状顷刻间冰消瓦解,那顽强的邪祟之气,立时被崩解一空。
常昆心头沉吟:“这邪祟之气了不得...虽然不曾动用几丝神力,但能抵挡生死轮回神力的特性,可见其强横,非同一般。倒是针对性的破除邪祟的昆吾神力,效果显著...这玩意儿是哪里来的?!”
道:“行了,把他送回家,休息几天即可。”
护院们见王当异状全消,齐齐松了口气。
王当的变化,他们的一路看在眼里。太过恐怖。这样的事,若落在自己身上,该怎么办?
死未必怕,但死了还要变成这种怪物,那就可怕了。
现在常昆能解,立时让他们恐怖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只要能解决,问题便不是问题。
“回去休息,午后再来见我。”
常昆没急着问他们事儿,而是打发回去休息。
...
午前,胡立回来了。
他回来,先是去见了王当,这才急匆匆来见常昆。
“东家。”
胡立躬身道。
常昆摆摆手:“王当他们昨晚上遇到的事你已经知道了。这事你们只当不曾发生,不必多想。”
胡立道:“是,东家。”
这种事毕竟太玄,不是他们这种凡人可以琢磨的。心想着,大抵该是东家琢磨的事。
常昆道:“这半天下来,大名府士绅应该有所反应了吧?官府那边又是什么反应?”
胡立精神一振,道:“晌午时,便有士绅风风火火跑到衙门喊冤。赵、孙、刘三家一夜崩塌,已教他们成了惊弓之鸟。官府暂时没有反应,但一定会有所反应。依着学生来看,下午官府恐怕会来人。”
常昆点头:“官府来人,除非是卢象升。其他的你自接待。知道怎么说话?”
胡立道:“知道。否认此事与东家有关,同时又要表露出的确与东家有关的意思。”
常昆笑道:“没错。这些事,你比我有经验。若卢象升亲自来,你带来见我,我自应对。”
“是,东家。”胡立应声。
常昆又道:“这回过去,应该没有敢跟我炸刺的士绅了。咱们这片,该怎么建设,我跟你交过底。按照计划执行就是。对了,河堤早些修起来,免得万一发洪水。”
打发走了胡立,常昆又见了王当。
也教他不要再想此事,安心护卫常家镇即可。至于昨夜的经过,常昆也没问。没有那个必要。
下午,果然,府衙来人了。
卢象升亲自来的。
这倒没出乎常昆的意料。毕竟,那一夜间灭门的三家都不是小角色。尤其赵家,还是书香门第累世朝官的家族。
卢象升治下,发生这样的事,他负有巨大的责任。
一旦捅上去,朝廷怪罪下来,怕是吃罪不起。
卢象升来,常昆请他进屋,屏退左右,笑道:“卢知府到我这里来,莫非有什么事?”
卢象升马着脸道:“常先生明知故问。”
常昆笑道:“左右这里没有他人,我也不瞒卢知府。昨夜三家灭门,的确是我做的。”
卢象升咬牙道:“你如此胆大包天,动辄灭门,尤其那赵家,你可知...”
常昆伸手止住他:“我知赵家势力不小。那又如何?卢知府,我常昆不是任人欺负的角色。一个个串联起来要对付我,难道我站着这里给他来对付?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又道:“士绅为害,你卢知府被困在网中难以动弹,我给你打开道口子,难道不是好事?”
卢象升叹了口气:“好事?灭门算哪门子好事?我而今焦头烂额都来不及呀。常先生,这几家势力之大,直通朝堂。你虽灭了他们,却未必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朝堂上可不知你的厉害。”
常昆浑不在意:“无妨。一次不够,二次三次我不嫌累。”
卢象升气的浑身发抖:“哪有你这样的!”
常昆道:“不是哪儿有我这样的。而是这大明朝的世道,反了!烂到根子里了。不以恶为恶,反而为荣。因此我这里,倒教你觉着无法无天。你怎么不看看赵家孙家刘家些个货色,是如何无法无天的?”
卢象升怔滞,难言。
九五章 锦衣卫
常昆道:“不教我安生的,我也教他不安生。朝堂上的人如何对付我,我自教他应了下场。”
卢象升一声哀叹:“罢了,罢了。我是奈何不得你呀。常先生,我知你力强心狠,可做事毕竟不是你这么做的。你好自为之罢。”
起身便要告辞。
常昆笑道:“不劳卢知府费心。”
走了卢象升,常昆转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丢在脑后——实在也不值一提。
这狗屁世道,常昆本来就深为不喜。若些个混账找上门来寻死,常昆正好成全一二,也顺带出一口不爽利的气。
接下来的日子,半个月风平浪静。
常昆每天除了到田间地头转悠转悠,便是去张家蹭饭吃。
年后到现在,已是大半个月,但天气不见转暖。这时代气候,实在诡异的很。没办法,法则变迁,影响便是这么大。
甲字恒宇法则变迁最早,已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落幕前,越是有幺蛾子。
气温不见转暖,也没下过一滴雨水,可以预见,这一年,又是个令人绝望的年头。
但春耕时间到了,必须要耕作。
常昆这里还好,水渠潺潺,不缺水源。虽然气候有点问题,但在常昆这里却不算什么。仙丹埋在地下滋养着呢。
仙丹的丹气随着泉水滋养这片地面,土地的盐碱问题、贫瘠问题,其实早已解决。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上地力却增长到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春耕便开始了。
种草、播秧,同时收购鸡鸭牛羊猪豚,为养殖业的壮大作准备。
草籽、粮种,是常昆的手笔。都是玄冥珠里面的东西。品质自然是好的出奇的,产量高,生存能力强,生长快。
可以遇见,在仙丹的滋养下,这片原本荒芜的盐碱地,很快会披上绿意。
河堤竣工,虽然这个工程,大多数老百姓看来,似乎没有必要。徒费金钱。可常昆有的是钱,不差那点。
使周边百姓,得了许多好处。工钱拿到手,香的很。
收购鸡鸭禽畜的事,进展很快。常昆出的起钱,要粮食也行,所以很容易从周边百姓手中购买到禽畜。
最难的,还是牛。牛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境地之前,绝不可或缺的家畜。几是百姓家中的正式成员,家人级别的待遇。
官府也有明文规定,要如何如何善待牛。
若牛死了,是人为因素,还得负法律责任。
所以猪羊收购了数百头,鸡鸭上千苗,牛才买到十来头。
牛这种大畜,大多还是大户人家能够拥有。常昆动辄灭门,虽然吓坏了大名府的大户,使不敢轻犯,但也把常昆这里隔绝在外,不跟他做买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常昆倒不怎么在意。
他手底下人多,牛少些,问题不大。便人力不足,花些钱雇人做工也是一样的。不差牛的劳力。
眼看将到农历三月。常昆这里,已是完成了播种。
而周边百姓的春耕状况,却十分严峻。因着气候的问题,春耕一拖再拖,到现在已经容不得拖下去了。
榆树镇和周边村落的人来找常昆,希望能从常昆这里引水,帮助他们春耕,常昆同意了。
这才把春耕拾起来。
沾着常昆这里的光,虽然今年气候愈发不行,但料来是有收成的。那水中埋了仙丹嘛。
倒是这段时间,卢象升动作颇大。
常昆灭门事件,似乎暂时影响力还没从朝堂下来。卢象升抓住这个空当,将大名府的流民全部召集起来,将被常昆灭掉的几家的土地收归官府,令流民安居种田。
又借着三家灭门的影响,整顿了三家所涉的行业、事务。比如粮食买卖、人口买卖、青楼赌场等。
并且补足了地方巡检——连常昆这常家镇,也设了巡检司。不过这巡检司其实是常昆的——成员就是常昆的护院们。
大名府,有了一丝丝新气象。
农历三月中,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大雨滂沱,洗刷世界。
此时,府城府衙,卢象升正在接待上面来人。
飞鱼服、绣春刀,却是锦衣卫!
卢象升端坐堂上,面无表情:“骆千户,关于常昆此人一应消息,本官皆付于表文之中,多的本官不知。无论你如何询问,本官还是那句话。此人无法无天,又有力敌万军之能,察查此人,须得慎之又慎,免得遭到反噬。”
骆养性,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之子。天启三年荫以锦衣卫百户出仕,而今已是锦衣卫千户。
因着赵家灭门之事,奉命前来调查。
骆养性闻言道:“卢大人,骆某倒不是要问此人到底如何无法无天。我锦衣卫办的就是无法无天之人。此人毕竟在大名府中,与卢大人有交集。骆某跟卢大人讨个法子——如何对付此人方为万全。”
卢象升听了坐直身子:“本官已经说了,对付此人没有万全之法。除非调集大军,不顾伤亡,还得提防他逃走。”
站起来:“该说的本官已经与骆千户说明。具体怎么办,锦衣卫的事,本官管不着。本官事务繁忙,便不奉陪,骆千户自便。”
走了。
卢象升一走,骆养性身边一个锦衣卫便道:“这卢象升不识好歹,不若寻个由头,整治一二。”
骆养性摆了摆手:“不要忘了督公吩咐。咱们这回来,可不是为了整治地方官。横生枝节坏了督公的事,小心你皮子!”
“不敢!”忙垂首。
骆养性道:“关于此人,消息早有。自辽东而来,强过山海关,杀伤数百人,令山海关数万精兵不敢动弹。辽东来的流民说了,此人杀起鞑子也不手软。”
“他一路南下,原说是去南方,倒是在这大名府立足。这几个月,灭在他手里的士绅,已过一掌之数,的确凶狠的紧。”
抬起眼皮子,骆养性道:“此人与士绅为敌,督公意图拉拢之,看能不能为督公所用。先前我是试探卢象升,卢象升的表现是正常现象。眼下,还是先打探清楚,把此人衣食住行皆要拿捏精准,再来制定应对方法。”
九六章 雨后春光
一个王朝就如同一个人,少年时孱弱但志向高远,青年时意气风发是所向披靡,等到了中年,青少年时积攒的弊病渐渐爆发,若能遇到个好医生,且可压制一二,但也不能长久,最终至老年,垂垂朽坏。
大明朝分明已至老朽。
用扁鹊的话讲,就是病入膏肓,无所医也。
作为这个庞大老朽帝国的执掌者,皇帝、天子,天启朱由校亦无他法。只能以平衡之术,压抑病痛爆发。
平衡之术说来好似玄妙,但说透了也就那样——譬如得了病痛,选择以毒攻毒之法。感冒时用小毒,炎症时用中毒,绝症时用狠毒。
用毒来平衡病痛。
大明朝身上的毒瘤,便是那尾大不掉、欺上瞒下的士绅。为了平衡这颗毒瘤,皇帝的选择便是扶持内官,以宦官去平衡士绅带来的压力。
人得了病,还有治愈的希望。王朝得了病,则难矣。天启不是朱洪武,他没办法挖掉这颗毒瘤,只能以毒攻毒。
实则细数本质,历朝历代,每每外戚、宦官蹦跶欢快时候,往往就是王朝面临着病痛爆发,皇帝无能为力的时候。
魏忠贤的出现是一种必然。
史书中对类似的内官儿贬低太甚,实则这些人物,能与满朝文武相抗衡,自然有他的精彩之处,或许残暴,或许贪婪,但绝对聪明。
自从常昆强过山海关的事发生,魏忠贤便已盯着了。
常昆的消息,在朝的,魏忠贤知道的比谁都早。锦衣卫、东厂番子耳目遍天下,作为执掌者,魏忠贤耳目有多聪明,便可想而知。
早前只知常昆是个厉害人物,凶暴异常。视万军如无物。这虽也教魏忠贤捉紧,但还捉的不是太紧。
待知道常昆对士绅下手狠毒之时,魏忠贤才动了心思。
他认为,是一路人。
就算不是一路人,立场也应该相近。
于是专门派出骆养性,至大名府,打算与常昆勾搭勾搭。
骆养性到了大名府,没有莽撞的去找常昆,而是先找卢象升了解情况。在问询卢象升同时,又派出地方的锦衣卫、东厂探子,搜集关于常昆的一切信息。
直拖了半个多月,这才光明正大登门。
...
一场大雨过后,常昆的地面上,绿意满铺。
正好这天艳阳高照,常昆邀请张家九口出游。
靠北边的五千亩草场,此时牧草丛生,已过半尺。牧草的草种源自于玄冥珠,品质极是非凡。一眼望去,仿佛一片巨大的碧绿色的绸缎铺展在大地上,淡淡的清香味随风飘荡,充斥鼻间,令人心旷神怡。
常昆与张万忍张爷在草坡上走棋。一方小桌,两人对坐。偶尔闲聊几句,便多各自沉思棋路。
张夫人与隐娘、惠兰在一旁聊天,聊到高兴处,笑声随风传扬。
大丫头几个姑娘,则在草坡上玩耍。也是飞天的蜈蚣——几个丫头,从草坡上滚下去,爬上来再滚下去。
最小的小七被束缚在张夫人身边,看着六个姐姐玩的这样愉快,咬着手指是望眼欲穿。
阵阵清风吹来,绿草浪花滚滚,牛哞羊咩,好一派梦幻春光。
就这时候,胡立快步走来,沿着小径上了草坡,先是躬身与张夫人和隐娘、惠兰打了招呼,这才急步走到常昆身边。
“张爷!东家!”
张万忍嗯了一声,还在思索下一步的走法。常昆抬起头:“有事?”
胡立低声道:“锦衣卫登门。”
常昆一怔:“锦衣卫?”
心下了然,道:“我知道了。等我与张爷下完这盘棋。你回去让他们稍等。”
胡立道:“是,东家。”
蹬蹬蹬走了。
张万忍张爷这才道:“既是有客,这盘棋延后亦无妨。”
常昆笑道:“来的不是善客。正好让他们等一等。下完这盘棋再说。”
张爷点点头,不再多说。
胡立回了常府,快步走进客厅。厅中正在奉茶的骆养性放下茶碗,抬头问道:“常先生可愿见我?”
胡立拱手道:“自然愿意。不过东家眼下手头有点事,须得请骆千户稍等片刻,这里实在抱歉。”
骆养性心下动了动,道:“也好。”
胡立作陪,笑道:“早闻锦衣卫大名,说来学生还是第一次见。骆千户此来,不知有什么事,或可与学生说说?”
骆养性道:“你是读书人?”
“曾中过秀才。”胡立道。
骆养性道:“既是秀才,怎这里做了管家?”
胡立道:“秀才只是功名,不能当饭吃。学生家乡遭了灾,家中田地被人欺走,无奈作了流民。东家大恩,收留于我,学生不敢不报。”
秀才功名不值一提。若是举人,便可以当饭吃——吃得着士绅阶层的好处了,不至于沦落到流民中。
骆养性笑道:“我听说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胡立道:“生死之中若走了一遭,看透了不少东西。”
骆养性点点头:“倒也是个理儿。”
便道:“你既是读书人,可猜猜我这回来,目的为何?”
胡立直道:“不敢胡乱揣测。”
“说说无妨。”骆养性道。
胡立犹豫了一下:“无外乎大名府一些绅士灭门之事。这里好教骆千户知晓,此事,与东家殊无关联。”
骆养性笑了起来:“我看倒是有些关联呢。”
胡立道:“我家东主遵纪守法,千户可不能污蔑。”
若说此前,但只听了锦衣卫的名头,胡立怕就要吓得瑟瑟发抖。实在锦衣卫二百余年来凶名在外,一旦与锦衣卫扯上联系,哪里有好下场?
可这会儿则不然了。
胡立心想,自家东主神秘玄奇,已不是凡俗档次。如此,再看锦衣卫,仿佛便也不值得惧怕了。
骆养性只觉得这胡立不卑不亢,与以往见着的,的确大是不同。别说区区一个秀才、田间地主家的管家,便是朝中大员,一旦锦衣卫登门,也要心头发颤。
“有其仆必有其主。”骆养性想到:“这常昆强过山海关,视万军如无物;杀士绅如猪狗,果然不可等闲视之。”
九七章 一年
常昆与张万忍张爷走完一盘棋,棋差一招,投子认输。
起身道:“张爷棋力越来越高深了,早前三盘能胜一盘,而今五盘胜一盘便已侥幸。”
张万忍摆了摆手:“你棋力没什么长进,无趣。且自去做你事去。”
常昆抱拳,转身与张夫人、隐娘、惠兰说了一声,走下草坡,往常家镇去。
半道见胡立匆匆而来,常昆道:“怎的?”
胡立道:“回东家的话,锦衣卫的人走了。”
“走了?”常昆念头一转:“走了?”
“是。”胡立道:“来的是个千户,唤作骆养性。他与我说了些话,忽然便要走。学生不敢拦他,送走之后,立时来寻东家。”
常昆笑了起来:“而今这锦衣卫的主子是魏忠贤吧?”
胡立道:“是他。”
眼下天启七年,魏忠贤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是臭不可闻了。谁不知魏忠贤九千岁恶名昭彰?
“你觉得,他意图何在?”
常昆问。
胡立犹豫了一下:“拉拢东家?”
常昆哈哈一笑:“或许魏忠贤是这么想的。这骆养性也给他做到了。”
“啊?”胡立惊疑。
常昆道:“我杀士绅数家在先,锦衣卫登门在后。而我无恙。你说士绅们会怎么想?”
胡立一个激灵:“他们会认为,东家跟锦衣卫——魏忠贤达成了什么关系。”
道:“这可不妙...”
常昆摆了摆手:“有什么妙不妙的。不管他。常家镇自给自足,不求于人。若找上门来寻我麻烦,我也不与之客气,左右一个杀字而已。”
胡立道:“却唯恐要坏东家名声。”
胡立深知士绅阶层的各种手段。比如魏忠贤,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传言中哪般穷凶极恶。这昭彰的恶名从何而来?无他,士绅们的嘴皮子和笔杆子而已。
“名声?”常昆哈哈大笑:“我要来作甚?知道我常家镇好的,士绅们嘴皮子磨破也不会信,不知道的,信了又何妨?”
又道:“不过骆养性这般算计于我,须得教他个乖。”
“你去告诉王当,教他给我追上骆养性,打断他两条腿。”
胡立一怔:“是,东家。”
既然锦衣卫的走了,常昆便也不回家,转身又回草场。这会儿张万忍张爷已是铺开宣纸,正对着春光明媚作画。
用的还是工笔。
便光晕里一粒灰尘,也画的活灵活现,可见之技艺,高深到什么层次。常昆心想,若灌入一丝神力,这一幅画卷,便是一方春光世界!
怎么说老天爷就是老天爷!
平素张万忍张爷慵懒惬意,可肚子里不知藏着多少货呢。
这工笔的技术,还是从常昆这里听到的。只听到,这才多久,就琢磨出这等近乎于道的技艺。
常昆默不作声,在旁欣赏。张大爷画的仔细,一点一滴都不疏忽,这幅画,一天怕是画不完。
便这里又与丫头们玩耍。
草坡滑梯、追逐蜻蜓蝴蝶,玩的不亦乐乎。
又想着这天气,正适合放风筝。便教胡立回去取来材料,就地织了十几架风筝,草坡上放出来,迎风升天,丫头们大呼小叫,十分尽兴。
...
时间就跟常家镇外小桑河里的水似的,哗啦啦的流。转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与常昆有关,但也不怎么相干。
先是,天启帝朱由校崩,朱由检继兄为帝,改元崇祯。紧接着,魏忠贤被清算,继而‘众正盈朝’。
至于常昆,早被污为反贼,朝堂中不时有声音呐喊,要派兵剿灭反贼。
不过只雷声大雨点小,不见有兵卒来攻。
常昆琢磨着,应该与骆养性有关——当初常昆教王当追骆养性,并断他两条腿,却这人滑溜的很,王当没能追上他,教他逃过一劫。
魏忠贤遭到清算之后,其亲信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也被清算,骆养性却是爬起来了,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依着崇祯帝的小白模样,被盈朝的众正忽悠的团团转,说常昆是反贼,崇祯多半会信。却没有动作,这应当是骆养性对崇祯表明了什么。
或许是知道常昆不好对付,或许被骆养性点明白了某些东西,或许是手中事情太多暂时不能兼顾,反正没派人来搞常昆。
其实崇祯只要稍微聪明点,就知道不该对大名府动刀兵。
时间虽然不长,但因着常昆之故,大名府的士绅们变老实了很多,使得卢象升施政顺畅,年余之后的现在,大名府的气象越来越新。
很难得的恢复了一些活力。
就像荒野中难得生出一根稚嫩的苗,应当好生呵护。
这些事,与常昆相关,但也不怎么相干。因为常昆本来就不在意。
说句不好听的话,常昆这尊东岳大帝临凡,在这大明的地界上居住,是大明朝的福!若派兵来攻,这福便没了,反而有害。
于气运层面上,有很大的影响。
这等存在,拉拢是无法拉拢,但也绝不能得罪。
又是一个春夏交际。常家镇经过一年多的发展,而今是生机勃勃。
人口增长到接近六千,建筑面积翻倍,牛羊猪豚养殖万头,鸡鸭鹅家禽接近十万。并又购入两万亩荒地,再辟出近万亩良田、扩大数千亩草场、桑麻鱼塘。
各种关于日常所需的作坊早已走上正轨,粮仓里囤积的粮食如山。人们脸上生机盎然,希望的力量溢于言表。
自给自足不足以形容,生产力过剩,才是常家镇现在的状态。
随着常家镇的蓬勃发展,旁边的榆树镇渐渐成了陪衬,反倒以常家镇为主。商业在这里兴起,渐渐成了周围村镇的商贸集散地。
不过因着士绅阶层的抵制,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进入瓶颈。常家镇的许多产出,开始供过于求。
如果不是官府——卢象升连续下了几个大单,常家镇的生产力还要更加过剩。
为了越过这个坎儿,胡立他们商量着建立一支商队——常家镇的产出无法在大名府消耗,那就运出去,到更远地方贩卖。
九八章 小青年
常昆是无所谓的。
常家镇的形成,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为之——最初的意图,也只是为了安家而已。没想过要把常家镇搞成天下第一镇。
不过事物的发展,有惯性。人们追求更好的生活,追求更大的利益,这是一种天性。所以到了这一步,下面的要谋求使得常家镇变得更好,常昆虽然无所谓,但也不会拦着他们。
想做就做吧。
反正惠兰和隐娘似乎有些兴趣,常昆便一股脑儿丢给她们。另外,张家那边也有兴趣——张夫人早念叨着织造作坊生产的麻布、丝绸囤积太多卖不出去的问题。
尤其是麻布——大明朝已渐普及了棉布。市场的问题,在一开始的时候,没怎么考量清楚。
气候的崩坏,使得麻布织的衣物不怎么受欢迎,更为保暖的棉布才是畅销货。
所以今年开始,便不再种麻,而改种棉花。同时,增加桑树的种植面积,也就是扩大丝绸的生产规模。
那么销路的问题,便亟待解决。
常氏商队,应运而生。
为此,常昆将护院的数量,增加到三百人。全给灌了丹水,提升到凡人极限。其中一百人作为商队护卫,以解决商队在行商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麻烦。
到下半年入秋前,商队跑商跑了三趟,一趟比一趟远。前两趟还在河北境内,第三趟已是渡过黄河,到开封走了一遭。
自然的,问题也不少。
沿路打劫的土匪山贼、地方上的破皮流氓、士绅们的白手套夜壶尿罐子、地方官的种种刁难,各种乱七八糟的事。
解决的办法也简单。
秉持常昆一直以来的手段,直接、凶猛,谁敢招惹,便杀谁!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标——可以随时解决任何问题,连商队的伙计小厮,都给灌了丹水。
眼瞅着低眉顺眼的小厮,转身抓起刀子,变成所向无敌的猛将,杀人砍瓜切菜——可以想象,那些招惹到商队的人,该如何的卧槽。
所以说大明朝的士绅特么的都是贱皮子。好好生生的不干,硬是要狠狠的揍了,狠狠的杀,才会老实。
难怪鞑子入关,大杀特杀,效果如此显著,能得天下。
这样一搞,名声便传出去了——果然是反贼,如此凶暴。
可皇帝没有动作呀。仿佛视而不见。闹腾着闹腾着,便没了生息。也跟大名府的士绅一样,做了缩头乌龟。
士绅的力量的确很强,但如果无法鼓动朝廷出马,单凭地方上的士绅,他们那些家丁,甚至便是偷偷摸摸调动卫所兵,对于常昆的商队,也奈何不得,反而死伤惨重。且事后还要面临商队的报复——夜袭、灭门。
自然的,便缩起来。
商队行商,顺畅了。
而且贱皮子果然是贱皮子——大名府的士绅们或许咬着牙,实在强撑,因着常昆就在他们身边。可外地的士绅,在吃过大亏之后,脑子一转,发现常氏商队物美价廉,蕴含着巨大的利润,于是一拍脑袋,转而跟常氏做起了生意。
妥协性便显露无疑。
外地的一妥协,大名府的士绅们知道之后,愤愤然,紧接着也开始妥协了——好你们一帮外地的混账,咱咬着牙不吃里面的好处,反倒教你们吃了,怎么能行?
于是偷偷摸摸,也开始与常家镇做生意——不敢自己来做,是吩咐手底下的白手套们来做。
怕常昆知道是他们,不跟他们做生意。
常昆哪儿管这些?
“所以朝廷的存在,建立的大义名分,才是最重要的。”
常昆笑呵呵与面前这个小青年聊着。
“他们说我是反贼,由的他们的嘴巴。只要鼓动不了朝廷,那便是谣言。凭他们的力量,奈我不何。”
“而若一旦朝廷被鼓动,发兵来攻。我虽不惧,但常家镇的大好局面,立刻就要崩塌。这是大义的碾压。”
“你看,他们之前诸般污蔑,诸般鼓动。可朝廷一旦没有动静,时间一长,他们自己便开始瓦解。”
“这便是士绅阶层的妥协性。”常昆做出结论。
小青年听罢,来了一句:“不单如此罢?我听说你杀了好些人,杀怕了他们。”
常昆哈哈大笑:“一手屠刀,一手元宝,无外如是也。”
小青年默然。
“惜乎非洪武当世也。”他如此叹道。
常昆笑道:“洪武当世,以他的性子,自然是大杀特杀。不过士绅阶层已与大明朝融为一体,杀士绅便是杀大明。这等大手术,一旦度不过去,这大明朝立刻就要崩塌。”
却一转言:“依我之见,若是洪武当世,他一定会当机立断,绝不犹豫——把毒瘤斩去,有机会渡过这劫数,还能焕发生机。若只眼睁睁看着,崩塌便是必然的事。有雄心气魄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说话间,胡立蹬蹬蹬跑来低声道:“东家,卢知府来了,要见您。”
常昆一听,对桌对面的小青年道:“萍水相逢,却是交浅言深,不必太过在意。告辞。”
起身走出了茶馆。
见常昆走了,小青年默默的喝了口茶,对一直侍奉在身边的一个白面无须的人道:“伴伴,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
白面无须者哪里敢说?
只道:“奴婢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小青年听了摇头道:“你不是见识浅薄,而是不敢说。他说的没错——我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是印证。可惜...太祖爷的气魄,我学不来呀...”
走出茶馆,小青年望着这繁华街区,深深的露出一丝迷醉。
京师虽大,却如垂垂老朽,腐气沉沉。常家镇虽小,却如枝头新芽,生机勃勃。
“卢象升还是不错的...大名府比其他地方都要好。”
他道:“你说,我若把卢象升调到其他地方,能不能造出大名府的气象来?”
白面无须者闻言沉吟了一下,道:“怕是不能。大名府有此新气象,是因有常家镇,有那常昆。别处可没有。”
小青年叹了口气:“是啊,别处可没有。别处都是那吃人的士绅啊。”
九九章 闲的
卢象升这回来,是想从常昆这里购买兵器甲胄。
这年头,到处都是土匪,到处都是流贼。大明朝就没有真正安稳的地方——南方稍好,北方大抵一个样。
近年余以来,卢象升已将大名府境内的贼匪清剿了个七七八八,因此也建立起一支还算不错的军事力量,号称天雄军。
贼匪是流窜的,大名府需要一支军队,以拒流贼于境外,保证大名府境内的稳定。
随着大名府境况的变好,卢象升手里有了余粮,打算好生把天雄军武装一番。便想到了常昆。
常昆手底下三百家丁,那一身装备,虽然没有刻意招摇,但也为人所知。卢象升自然是看的流口水,便找上门来了。
常昆听他这么一说,便道:“买装备没问题,卢知府跟胡立商量即可。”
三百护院的装备自然是没有的,但常家镇的冶炼作坊,却可以制造超出这个时代的精良装备。卢象升要买,常昆为什么不卖。
卢象升道:“这价钱...”
“走市价。”常昆直接回应。
卢象升点头:“本官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本官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常昆道:“那卢知府是意思是?”
卢象升道:“以赋税抵扣。”
常昆顿时了然。
常昆是个守规矩的人——只有别人不跟他守规矩,他才会以牙还牙,甚至先下手为强。在此之外,也是入乡随俗——常家镇该朝廷的赋税,是一分没少过。
相比起来,小小一个常家镇,上交的税金,几乎抵得上半个大名府!
卢象升的意思是拿常家镇要上交的税金,抵扣购买装备的钱。
常昆对此没有意见。
“就按卢知府说的办。”
点点头,招来胡立:“具体的,卢知府与胡立详细商谈。”
转到后院,花园里,隐娘正在练剑。
隐娘最初修的半卷火龙剑经,后来回道人补全了火龙剑经的传承。再后来,常昆进入体系,以天功在泰山神府的宝库里,给她换了几门功法兼修。
之后隐娘住太明玉完天大丫头府上,大丫头的收藏更多,厉害的法门比比皆是。但想必是习惯或者天性,隐娘还是修的剑经。
到了这恒宇人界,法则压制,法力修不得,回头又把剑术捡起来,每天练一练,以免手生。
隐娘的剑术,早已自成一体。或许跟她早年为刺客有关,她的剑术极其凌厉,又隐晦,且杀气腾腾。
看似平凡的招式,每一处却都隐含着雷霆一击的爆发力。正如刺客杀人,蓄力良久,只为一击,一击必杀。
常昆在旁边的石桌畔坐下来,观摩之。正在做女红的惠兰抬起脸:“夫君没去张家么。”
常昆道:“今天没去。”
常昆是三天两头往张家跑,什么原因,隐娘和惠兰自然是知道的。一天没去,反倒教人奇怪。
道:“本打算去,却见着个有趣的人,说了几句话。又逢着卢象升来,便回来了。”
“什么有趣的人?”
练罢剑术的隐娘一身劲装走过来,闻言问他。
常昆笑道:“是崇祯。”
“崇祯?”隐娘想了想,诧异道:“大明朝的天子?”
常昆点头:“是他。”
隐娘奇道:“他不在京师,怎么跑这里来了?”
常昆道:“突发奇想吧。可能是哪天他想到了常家镇,便想来看看,于是就来了。”
“夫君说他有趣?”惠兰插话道:“莫非是个雄主?”
常昆大笑:“他哪算雄主?若逢着太平年间,倒也有几分守成之能,除此再无多的能耐了。”
“如此,夫君怎说他有趣?”隐娘道。
“我说他有趣,是说他到我这里来的这件事。”常昆道:“遇着了,便是有趣。这人是个刚愎的,又不太聪明,容易被人欺瞒。却这年余来,不曾听信所谓反贼之类的言语,还轻装简从到我这反贼这里来,也不怕我真是反贼,这难道不是有趣的事?”
“夫君跟他说了什么?”惠兰道。
常昆笑道:“我跟他讲了些大道理。不知他听了几分。不过以他的气魄,便是听了十分,能做得一二分都是侥幸。”
三口子这里喝茶闲谈,便说到张家。
隐娘道:“大姐如今还不到十岁,夫君要与她和小七全了媒聘之礼,怕是要蹉跎到十年以后。”
总得等大丫头和小七长大。
常昆道:“少说十年。小七还不到三岁呢。”
也是没办法。
但也还算幸运——至少在这里撞上了,要是没在这恒宇人界,撞不上,那才是糟糕之极的事。
“十年不长。”惠兰道:“妾身倒是觉着这里挺好。”
“挺有烟火气。”隐娘掩嘴笑道:“把一片贫瘠的地方,变得富裕祥和、山清水秀,分外有一种成就感呢。妾身还是第一次体会。”
常昆笑道:“这不都天下第一镇了么。”
两个都笑起来了。
“还不够呐。”隐娘道:“要把常家镇建的比京师还要宏伟,那才妙呢。”
常昆道:“那你得努力了。”
要把常家镇建造的跟京师一般的规模,可不是嘴巴里说说。京师多大?人口百万。所涉及的问题,哪里是五六千人口的常家镇可以相提并论的?
差距太大太大。
用常规手段,几乎不可能达到。
受限于各种环境因素、生产力因素等等。还要漫长的时间。
否则想都别想。
“试试呗。”隐娘笑道:“总不能每天闲着。又没办法修炼。”
惠兰笑起来:“隐娘要真做到了,到时候教那崇祯帝迁都,迁到常家镇来,想必挺有乐趣。”
常昆对惠兰的奇言表示赞同:“没错。把常家镇打造成京师,说不定隐娘能救的大明朝一命呢。”
救大明?
隐娘表示没这个意思。
说到底,是为了不闲着。法则压制之下,修炼不得。总不能整天整天的练剑——剑术这玩意儿,对她来说早过时了,每天练剑只不过为了不手生罢了。
惠兰性子娴静,可以做女红。她不喜好这个,又闲不下来,自然要用其他的事替代。
一百章 井水浑浊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常昆这尊东岳大帝的缘故,常家镇这片——甚至整个大名府,气候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或许不是因为他,是张家也说不定。
毕竟要论厉害,常昆是万万不能跟张万忍张爷夫妇相提并论的。
虽说有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之言,但天帝敕令下的法则变迁,大抵也只有天帝本身能够影响它。
而常昆平素又是收敛着的,不曾令自身的气息影响天地之间的环境。料来多半是天帝居于此而潜移默化之故。
这天常昆又到张家蹭饭,饭桌上张夫人说起的一件事,引起了常昆的注意。
说是张府中的井水这几天越来越浑浊。
天帝家的水井怎会浑浊呢?当是愈发清澈才对。
暗暗记在心中,常昆饭后来到井边,仔细观察。
这一看,便看到水井里,竟盘踞着一道隐晦的浑浊气机。这道气机令常昆一瞬间想到了当初王当领护院灭刘家坞堡时的遭遇!
那邪祟之气!
猛地锁定井底的这一丝邪祟,常昆弹指一拨,嘣的一声。那道邪祟之气立时如惊弓之鸟,就要打破虚空逃窜。
不过这回常昆早有提备,昆吾神力罗天网地,将其困在井底,左冲右突不得脱。
神力如罗网,迅速收束,要捕获这道气机。
眼看就要拿住,便一声闷雷般的响从井底传出,浑浊的水喷出井口,炸起三丈高。常昆面色诧异一瞬,实在没料到这道气机竟断尾求生,自爆,将神力封锁炸开了一道缝隙。
不过常昆却如何会放过它?
神念一动,循着缀上。
倏忽,大地之下又是一声闷响,地面摇动,如发了二三级地震。大半个大名府都为之动摇了几下。
那气机仿佛有智慧,眼看逃脱不得,全炸了。常昆追捕的神力只好转而护住大地,否则便不止二三级地震,半个大名府非得被掀起来不可。
常昆神念返照,世界在他眼中变得透明,法则交织、宇空叠叠,却终归是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这道气机炸了之后,什么都没剩下。
张夫人这会儿从屋里走出来:“地龙翻身了么?”
常昆回过神,笑道:“翻了一下。”
道:“刚刚桌上,听夫人说起水井浑浊,我来瞧了瞧。倒是清澈了,大抵是自然变化。”
张夫人一听,忙来井边一看,还真清澈了。只是水波荡漾,好像有大鱼翻腾过。但想着刚刚地龙翻身,便又释然。
“清了便好。”她道:“免得每日里去你常家镇打水,教家中小厮颇不爽利。”
常昆趁机丢了一粒丹丸进去,便告辞道:“卢知府向我购一批兵甲,这事我得看着点。便不打搅,这里告辞。”
左右常昆与张家,早是亲近的很。张夫人也不留他:“有闲暇就来。”
常昆早将神念扫了张家里里外外一遍,这水井中邪祟之气,必定不是一出现便被发现,果然张家的丫鬟小厮护院,体内都有邪祟之气萦绕。
常昆动念间皆击灭之。
但张家九口本身,常昆却不能这么做。拿神念去扫天帝夫妇,这基本上是找死。便丢一颗丹丸进去——虽然常昆不认为这邪祟之气能伤害到天帝一家。
回到常家镇,常昆四处转悠一圈,也去冶炼作坊看了看,一切都很正常。
晚饭过后,常昆在院子里纳凉,便唤出此地的土地。
一股青烟生起,显化出一个峨冠博带的清癯中年,见常昆便拜:“榆树镇土地方亦拜见帝君。”
常昆摆了摆手:“今日地动之事,你当有感。”
方亦忙道:“有感。”
常昆道:“有一股邪祟之气,盘踞于张家水井之中。被我察觉,捉拿之时,其自爆引的地动。我问你,早前你可有察觉这邪祟之气?”
方亦一怔,道:“回帝君的话,不曾。”
又道:“帝君所说邪祟,可是当初刘家坞堡灭门当晚的邪祟?”
常昆道:“然。你既知此邪祟,当知其危害。这东西隐晦的很,便是我,若不仔细着,也要被瞒过。你作为此地的地祗,须得捉紧些,一有风吹草动,便来报知于我,不可疏忽大意。”
方亦拜道:“不敢疏忽大意。”
常昆点点头:“去罢。”
打发走了土地方亦,常昆沉吟起来。旁边隐娘便道:“今天又发现了邪祟?”
常昆道:“还是在张家的水井之中。”
惠兰道:“倒真是奇怪...什么邪祟敢冒犯他们家?”
常昆摇了摇头:“冒犯是冒犯,但若说要把张家如何,那是扯淡。因此我无法猜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
顿了顿,又道:“你们平时也捉紧些,注意着咱们周围有什么不同常理的地方。免得着了这玩意儿的道道。”
虽说有千日做贼而无千日防贼的道理,但捉不住,没办法。只能先防着。
这东西能瞒过他常昆的灵感,还跑到天帝面前作妖,里面必定大有因果。常昆琢磨着,是不是把这消息传回泰山神府,甚至传达天庭。
但想到眼下似乎还没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而天帝临凡洗尘之处又不能轻易教人知晓,便先且按捺下来,看看再说。
常昆持防备心理,如此又是数月。夏季过了,入秋,正是丰收时候。所防备的邪祟,却没有任何迹象。
这毕竟没有出乎常昆的意料——当初刘家坞堡的事后,年余,才有张家水井的事。期间间隔时间不短,不能期盼着三五两天便搞一回,那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不能千日防贼,太累。整天捉紧着,也亏得是神仙,要是凡人,大抵该精神崩溃了。
这一年常家镇的农业收成再创新高。一是粮食种植面积翻倍,二是随着丹气滋养,这片土地越来越肥沃。以至于万余亩粮地,种植水稻,亩产达到了十石以上,这是非常惊人的收获。
商队的对外贸易越来越大,利润越来越高。只这一年的功夫,常家镇上上下下,便是收入最低的,也远远超过了他们人生中曾经最富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