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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历史神话:从吕洞宾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十九代目     行走历史神话:从吕洞宾开始txt下载     行走历史神话:从吕洞宾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五章 归来

    常昆身在云端,只见云下高县县城一片纷乱,熙熙攘攘军兵正互相厮杀。

    他心生惶恐,生怕大丫头出了意外。却发现城中似只有军兵厮杀,而不见一个百姓,心头一转,顿时明了。

    心想:“高县面临的窘境,县君、县丞了然于胸。且早有防备,派了兵卒守卫河桥。一旦魏博节度使来袭,必定早知。且我练的兵也算精锐,足以凭借河桥地势抵挡一二。”

    “如此,县中无百姓,多半已是撤走。而两支军队厮杀,必为魏博、朝廷两方。也就是说,刘昌裔杀到了。”

    想通此节,常昆心下顿时一安。

    既然县中百姓已撤走,那么大丫头他们,多半也应该早早撤离了才是。

    常昆有此猜测,便没有急着下去。而俯瞰四顾。

    但见自家宅子里外,也厮杀的厉害。忽然眼神一凝,只见宅子后院里,几个甲士正簇拥着一个披甲的瘦个子,与一群兵丁且战且退。

    那几个甲士,常昆看的分明,正是自己手底下的人。

    而那簇拥着的瘦个子,因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但常昆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便瞳孔放大,火光从眼睛里喷出来,随即怒吼:“丫头!”

    这一声吼,惊天动地。只把漫天云朵吼的烟消云散,吼的卷起狂风呼啸。只把底下城池吼的震动连连,人皆捂耳朵惨叫,倏忽竟是罢兵打不起来了。

    常昆瞬即已落到院中,反手一掌,把正捂耳惨叫的追杀丫头和几个甲士的兵卒连带半座宅院一起打成齑粉,顺手一把捞过大丫头,一看,闭着眼脸色苍白,好在气息平稳。

    常昆松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一边渡入法力,为大丫头疗伤。

    几个甲士一看常昆出现,是又惊又喜。常昆怒吼,刻意避开没有波及他们。但仍皆狼狈,甲胄破损,刀兵卷刃。

    道:“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问你们怎么回事。”常昆略带迁怒。

    实在大丫头昏迷,常昆气不过去。

    还不等回答,大丫头轻哼一声,醒了。闻言道:“夫君别怪他们。”

    常昆便顾不上责怪,道:“感觉怎样?伤在哪儿了?”

    又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乱兵来了也不走?还披甲执刃,你是要气死我吗?!”

    大丫头窝在常昆臂弯,安全感爆棚,嘿嘿轻笑:“妾身也不是泥捏的好吧?夫君忒也小看人了。”

    常昆切齿:“你才几分本事!”

    吐了口气:“先回屋歇着,等我把乱兵打死,再来说话。”

    又对几个甲士道:“给我把门守好。”

    便把丫头抱进屋里,和衣甲躺下。令甲士谨守屋门。常昆一步跨出,神念横扫全城,将高县笼罩其中,便一只蚂蚁也不落下。

    神念分辨,耳闻声响,将城中两支兵马辨别出来。其中那刚刚与丫头等人厮杀的,辨认着装,正是魏博的兵。

    常昆嘿然,握拳一震,一拳击在空处。玄之又玄的力量在这一点爆开,如一道道无形无质的线,交织一张大网,弹指间蔓延全城,而那魏博的兵,便如网上的鱼,只一震,俱死!

    常昆冷哼一声,转入房屋,对甲士道:“自去休息。”

    入内,坐在榻沿上,大丫头正柔柔的看着他。

    常昆伸手捏了捏丫头的脸蛋:“说吧,我走这几天,事情怎么发展的,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丫头嗯一声,一一道来。

    说起当日之事,范无救如何率兵抵挡,金乔觉如何药汤暗害,范无救桥塌坠河等等。一说起来,大丫头便泪光盈盈。

    “我道那和尚是个好的,还教义诊。没想到图谋甚大,要害了高县满城。我不知何处得罪了他,竟至于如此狠毒!”

    听到和尚金乔觉这几个字,常昆便什么都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心中压着一团火,憋闷的难以自已。

    大丫头哪里是得罪了和尚?分明那和尚是为黑白无常归位而来!早前一番算计,被常昆破了,却毕竟没有死心。等常昆这里一走,他便来了。

    常昆曾闻地藏如何如何慈悲,什么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现在看来都是扯淡。这天下的人,凡人,毕竟只是蝼蚁啊!

    怕是那和尚,心中不觉任何不对。他没有杀人,连一只蚂蚁也没杀。只是用了些药汤,而那药汤还是补药,大抵不过吃了要睡一觉而已,睡醒了身体还有好处。

    至于杀人,那是魏博节度使兵马所为,与他金乔觉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来带黑白无常归位而已。

    常昆压着这口气,浑身难受无比,却说不出话,做不出事。

    大丫头还在说。

    “...那桥不知怎么就塌了,魏博兵过不来。于是他们设法造船。到清晨时,再度杀过来...”

    因为河桥塌陷,导致魏博兵马当时无法过河。这给了昏睡的人一线生机。

    到第二天早上,魏博兵马伐木为舟渡河时,正好苏醒过来。

    由刘敢继续带领抵抗。

    但经此一遭,士气难免有损。县君、县丞认为应当早做打算,于是分出一些青壮在此后备,县君县丞则带上另外的人,回去各村教人藏入深山,安排诸事。

    大丫头也一直在河桥处,与将士们抵抗连日不绝的箭雨,和时不时驾木为舟强渡河水的敌人。

    只半日,刘昌裔的军队到了。魏博兵马不得不面对刘昌裔朝廷兵马的威胁,对高县这边的攻势放缓,主力转向与刘昌裔对峙起来。

    如此,零零碎碎打了好几天,魏博兵造出了十余驾投石车,将之列在河岸猛轰。

    兵卒们的甲胄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几十斤上百斤的石头,先撤入第二道防线,又被迫撤往第三道防线。

    魏博兵趁机驾木渡河,杀了过来。

    依靠第三道防线,刘敢死撑着再挡了两天,终于坚持不住。刘敢带了十个人断后,教其他的撤退。

    就是昨天。

    魏博兵马终于彻底击溃防线,杀入了高县。

    “妾身见魏博兵马杀入高县,于是避过他们的视线,派人渡河与被挡在河对面的刘御史取得了联系...”

    大丫头颇有智勇。她见魏博兵马杀入高县,反倒把刘昌裔的军队挡在河对面,便设法与刘昌裔取得联系,然后昨夜深夜,她亲自带着几十人突袭了聂锋留在河桥处的守军。

五六章 不算太坏

    大丫头以女儿之身,披甲执刃,带三十人夜袭,竟一鼓而下,将聂锋在河桥处屯驻的五百兵马击溃。

    击溃了聂锋的驻兵,即迎刘昌裔大军渡河。

    刘昌裔大军甫一渡河,便自杀向高县。凌晨时与聂锋决战于高县城外。

    聂锋大败,军兵溃散。大丫头趁势带人追杀,一路追入城中,却走脱了聂锋的踪影。反倒被挟裹在乱军之中,从城东杀到城西,从城南杀到城北。

    连日作战,大丫头早已疲敝不堪。她毕竟是女儿身。

    常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因疲敝而陷入昏睡的大丫头。非是受伤,是疲惫所致。

    常昆是关心则乱,换个人他一眼便能看出到底是受伤还是没受伤。

    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

    常昆看到的城中乱局,正是刘昌裔在剿灭溃兵。

    大丫头说着这些,泪光盈盈。自范无救塌桥落水后,几天她没流过泪,但在常昆面前,她终于保持不住坚强。

    “好多人都死了...我带他们三十人,到现在就剩下几个了...”

    常昆练出的两百军兵,眼下还算完好无损的,恐怕也只屋外的五个人了。早前在河桥阻击聂锋的时候,受重伤的都被转移走,剩下的在后来连日抵抗中,包括刘敢在内,百余人阵亡在河桥边。

    可以说,常昆一番心血,一战洗白,清洁溜溜。

    范无救、谢必安必然已是归位。范无救坠河,谢必安却不知如何归的位。

    倒是河桥崩塌的事,常昆觉得奇妙,大抵恐怕与大丫头有关。自家婆娘根脚玄奇,念动必有神异。

    范、谢两个,常昆倒不觉悲伤。这是成神去了,是好事。但其他人呢?朝夕相处这么久,平素虽然训练严苛,可常昆也没把当外人看,都是弟兄。

    现在几乎都死了!

    这一切,罪魁祸首是谁?常昆锁定秃子。下手的是谁?魏博节度使帐下大将聂锋。逃了,很好,常昆早晚逮着他,一拳打死。

    大丫头说着,声音渐没。她睡过去了。

    常昆静静的坐在榻边,神色平静,心里却难掩起伏。

    便这时,几道神光窜进来,显化祁六子几人。

    “大爷!”

    几人抱拳行礼。

    早前常昆先行一步,他们随后。毕竟速度远不及常昆,这会儿才赶到。

    常昆坐正,点了点头:“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县中的状况你们都看到了,魏博节度使的兵马打进来,朝廷的兵马也进来了。魏博兵战败,城中的溃兵已被我剿灭,走脱了魏博大将聂锋。祁六,你速带人寻他,找见了拿到我面前处置。”

    祁六立刻顿首:“喏!”

    正要走,常昆又道:“寻一寻县君、县丞他们在何处,回来告知于我。”

    “是,大爷。”

    倏忽化神光而走。

    看着祁六几个消失眼前,常昆忽然心中一动。

    抚掌道:“对了。神兵!”

    他才想起自己是神将来着。回道人说了,他这神将可拥五百神兵。眼下才只祁六子等五个而已,缺额挺大。

    刚刚还愤懑于麾下兵卒皆战死,现在不就有去处了么?

    正好把他们的魂都唤回来,封为麾下从神、神兵,问题岂不便解决了?

    想着,常昆又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把自家老虎的皮取出来。

    老虎当初被尼姑所杀,张颐道长剥其皮,披上虎皮化虎咬死郑录事,救出鱼蕙兰。后来这皮还给常昆,常昆便一直装在乾坤袋中。

    此时取出来,以他一转金丹大道,精炁神毫无短板的四阶修为,一眼看到,老虎的魂竟然还在这皮中徜徉。

    他盯着这皮,眼中一道神光照射在虎皮上,便见一头虚实不定的猛虎从虎皮跳出来,正暴躁不已。

    常昆低喝:“你为救恩人而死,以后便叫作明恩罢。我以昆吾神将之名,赐你昆吾从神之位。明恩,归位。”

    老虎一愣,虎魂上神光侵染,霎那变得灿灿生辉。

    当即有了明悟,无声一吼,跃入虎皮。只见虎皮撑起,化作一头活生生的老虎伏在常昆脚边。

    常昆拍了拍虎头:“你为救鱼蕙兰而死,而今新生,亦须得勿忘前尘。我常昆这里可不讲什么忘却前尘,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明恩低声咆哮。

    常昆道:“鱼蕙兰当然没事,早晚救她回来。”

    又道:“自出去罢,一如既往。”

    虎神明恩点点头,甩尾巴就要出去,便见屋里神光一闪,两道人影出现在眼前。

    一个高高长长,一个矮矮胖胖。一个黑,一个白。尖尖的帽子,哗啦啦的锁链。一个吐着舌头,一个浑身鼓胀。

    明恩毛发炸起,仿佛见着天敌。

    常昆一看,笑了起来:“明恩,出去罢。”

    便起身,笑道:“七哥!八哥!”

    不是黑白无常,范无救、谢必安两位,又是谁来?!

    这两位哈哈一笑,摇身变回原本模样,皆自抱拳:“常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和老八看你来了。”

    常昆闻言苦笑:“遇到些说不清的事,不知不觉耽搁了时间。害的两位哥哥等我却等不着,不能以生人之身承阴神之位。这是我失信于人啊!”

    他长身一拜:“七哥,八哥,常昆请罪了!”

    两位忙上前,一人扶一胳膊,要把常昆抬起来。

    黑无常范无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常兄弟为我二人的事奔走,我与老八何以不识好歹,反怪罪常兄弟?”

    白无常谢必安也道:“我的常兄弟欸,快些,切莫如此,切莫如此啊!”

    常昆执意要拜,却被两位托住,拜不下去。

    这两位成了地府的神明,无常有司的执宰,神力不知有多深。常昆虽已踏入金丹大道,练成一转金丹,有了四阶修为,但与现在的范无救、谢必安比起来,还远远不如。

    两个把常昆托住,扳正。范无救道:“咱们哥儿几个不讲这些。既是兄弟,便不说对错。你再这样,咱就不认你了。”

    常昆只好站直,用力抱拳:“七哥,八哥!”

    随后相视,哈哈大笑。

    却便就惊醒了睡着的大丫头,大丫头一看,擦了擦眼,再看,一骨碌爬起来,惊喜道:“七哥八哥!”

    范无救大笑:“大丫,好久不见啦。”

    大丫头哭了出来:“七哥,你不是坠河了么!谢天谢地,你总算好好的!”

    常昆三人皆大笑起来。

五七章 也是天数

    些许非凡事,平素大丫头没见着常昆便不说。见着了,常昆也不瞒。这里就说了范七哥谢八哥的事,道是成了地府无常的执宰,有名有姓的神明,把个丫头小小吃了一惊。

    不过丫头转瞬抛开这惊讶,似这等事在她根底之中算不得什么,只剩欣喜。

    道:“没想到七哥八哥竟然成神了,倒是我此前悲伤不已,莫非白哭了眼泪?”

    范七哥笑道:“倒真是教大丫白哭了一场。是我与老八的罪过了。”

    玩笑一开,气氛缓和了不少。

    但大丫记挂着其他战死的,心绪又低落下来:“就是其他人,一个个战死,我却力不从心,救不得他们。”

    此言一出,常昆拍脑袋:“对了。七哥八哥,你二位现在可是地府有名有姓的人物。战死的弟兄,我得请二位把他们魂唤回来。”

    范无救闻言道:“常兄弟,人既已死,当入幽冥轮回。唤回来何益?”

    常昆笑道:“七哥不知,我唤他们回来,不是要让他们复生。生死轮回的天规既然定下了,我常昆也不敢违背。然一众弟兄毕竟我亲手练出来的,就这么入了轮回,实在不甘。我作昆吾神将,麾下有从神、神兵,合五百之数。而今止祁六等五人,数额远远未满。”

    说到这里,范无救、谢必安立时明了。

    谢必安笑道:“原来是这样,好事,好事啊。我道是他们入了地府,我与七哥好生照料。但慑于职责,又不能徇私。这下好了,若能作常兄弟从神,倒是个好出身了。”

    范无救即刻拍板:“今夜我与老八把他们魂带回来。”

    常昆道:“劳烦七哥八哥跑一趟。”

    随后闲聊,知道范无救落水后,因药力昏睡不能挣扎被淹死。而谢必安则是被迷失在一座小树林,无论如何转不出去,自个儿上吊死的。

    这倒是应了当初张颐道长和灵虚道长所言的天数——一个被淹死,因此浑身鼓胀;一个吊死,因此舌头突出。

    而今这两位神灵之身的模样,正是如此。

    常昆心下也不免为之感叹,天数这种东西,真的是玄之又玄。他原来还道自己掺和这一手,能教这两位以生人之身承神明之位,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走了老路。

    造化弄人,无外如是也。

    几个人聊了一阵,范无救、谢必安便要告辞。

    范无救道:“入夜后我把弟兄们的魂儿带来,须得请常兄弟在府门外接应。大丫一身仙光,实在厉害的紧。虽我与老八因着与大丫头的关系不被排斥,但一众弟兄的魂儿太孱弱,进不得这里。”

    大丫头闻言诧异:“仙光?”

    范无救、谢必安对视一眼,笑呵呵道:“大丫高贵之气了得,等闲鬼魂近身不得哟。”

    常昆却心下了然。大丫头根脚来历非同寻常。当初牛头马面两位阴帅,也不敢进门,由此可见一斑。

    范无救、谢必安因着有良好关系,竟不被排斥。否则怕也不好进来。

    常昆点点头:“那我便在府门外接应他们。”

    谢必安道:“还须得常兄弟给个凭据。以示封弟兄们为神,有去处,地府才会放人。”

    常昆想了想,脑后神光乍现,便扯下一缕:“便这昆吾神光罢。”

    范无救道:“这个正好。”

    于是拿了神光作凭据,两个告辞而去。

    送走范无救、谢必安,屋里有安静下来。大丫头精神头这会儿又下去了。倒是看见老虎趴在门槛外,稍稍问了一句,常昆如实作答。

    大丫头又睡了过去。

    却有甲士来报:“大爷,有一个当官的,在大门外求见。”

    常昆一听,心下了然。当官的,是刘昌裔罢。

    点点头:“请他到客厅去。”

    “喏。”

    常昆于是出了屋子,转道走向客厅。

    这宅子之前被常昆一掌打没了一半,前庭给整成了光溜溜好似玻璃铺地的平地。大门早不见了踪影,只能以外面街道分辨。

    便是那街道,也给打出了一段光滑。不过并未波及到街对面的房屋——常昆出手自有分寸,虽含怒而发,却也不会太过肆意,任凭余波纵横。

    否则那一掌,非得从这里把县城打个对穿不可。

    刘昌裔一身戎装,就立在原本府门外的街道上,脚下一片琉璃。

    之前正指挥兵马清剿残敌,忽闻怒吼,耳目为之失聪。待缓过劲儿来,见满城残兵皆已化作一堆堆齑粉。

    他立时想到了常昆。

    当初常昆在他营中,说动手就动手,跟胜瑜和尚影子里跳出来的一个什么八臂药叉佛门护法打的翻天覆地。

    便知常昆乃神仙中人。

    原本他以为有常昆在,高县必定无恙。却也没想到常昆在关键时候离开,最后搞成现在这样,实在也是造化弄人。

    想到之前从天而降的怒吼,他琢磨着,常昆这该是刚刚回来。

    因着与大丫头照过面,他问过,知道之前常昆没在。

    常昆这里打了一掌,动静挺大。因此刘昌裔直接上门来了。

    甲士出来,道:“刘御史,我家大爷有请。”

    便引着刘昌裔一路踏着光洁琉璃的前庭,来到常昆待客的客厅。

    进了门,常昆正坐在上首。

    见刘昌裔进来,常昆起身抱了抱拳:“刘御史,久违了。”

    刘昌裔忙还礼,笑道:“是有好些天了。”

    “坐。”

    分宾主落座。

    刘昌裔道:“想是城中乱兵,乃常君平定。刘某这里谢过常君。”

    常昆摆了摆手:“不必。我之前不在,教魏博的兵打进来,险些酿成恶果。倒我要感谢刘御史来的及时,毕竟没让乱兵祸害到百姓。”

    “此我职责也。”刘昌裔不敢居功。

    正说话间,常昆抬起头看向一侧:“找到了?”

    却是祁六回来了。他见刘昌裔在一旁,便未现身。此时常昆既然开口,祁六便自无顾及,当即显化出来,一身神光绽放。

    抱拳:“大爷,县君、县丞已是寻着了。不过那聂锋却不知哪里去了,高县境内遍寻不着。是否要扩大搜寻范围?”

    常昆闻言,心下一转。

    聂锋没找见?

    料来以祁六子五个,最低二阶,最高三阶的神力,并以神灵特性,只要聂锋还在高县,绝对逃不出搜索。

    可竟未曾搜到,这说明了什么?

    聂锋,凡人之躯。凭自己的本事,这会儿绝对逃不出高县。

    常昆心里有底,道:“暂时不去寻他。等我空出手来,自上门去宰了他。”

五八章 思索

    刘昌裔早是目瞪口呆。

    这里神光灿灿一个甲士突然出现,真个教人难以适从。便知道常昆神仙中人,也难免为之震惊。

    好在刘昌裔心境坚固,回过神来。

    听了两个对话,他忙道:“敢问常君,高县县君、县丞现在何处?须得请两位快些回来,主持县里事务。高县不能一直这样空下去。”

    常昆点点头,问祁六:“他们在何处?”

    “在桑庄。”祁六道:“王婆婆、二丫小丫两位小姐,及李老头兄弟,皆在彼处。”

    常昆颔首,转脸对刘昌裔道:“刘御史派人去桑庄即可。”

    又唤来门外一个甲士:“你们几个一起,带路,并护送王婆婆他们回来。”

    甲士顿首:“喏!”

    常昆又想到他们这五个仅存的甲士而今疲敝不堪,便将皆唤到面前,各自打入一道法力驱散疲敝,便令与刘昌裔同行而去。

    又遣祁六子,道:“魏博乱兵崩溃,有散落在高县各处的。你带上几个神兵兄弟,锁定他们行踪,将之及时告知刘昌裔。并保护高县百姓,不被乱兵祸害。”

    祁六子领命而去。

    常昆便一人独坐厅中,微微闭着眼,心中思绪起伏。

    原本的打算,走一遭泰山神府,为范无救、谢必安和祁六子几个理清门路,顺道在泰山神府报个到。

    没想到这一去,身后竟发生这么多事。

    实在是计略不周全,又遭了算计之故。

    计略不周全,是自己对时间没有把握好。只以一两日即归,不会耽搁什么。没想到转眼却是七八天,大大出乎意料。

    想到离开泰山神府前,回道人叮嘱的那一句话,常昆忍不住自责叹息。

    他不知道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朦朦胧胧梦幻一般,但却知道,正是那朦朦胧胧的梦幻,耽搁了他的时间。

    回道人叮嘱他,教有人喊他别应,别看。他却看了,应了。以致于深陷梦幻。

    那梦幻到底是什么来着?

    常昆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壳剖开来看。

    可他知道,那必定是看不到的。

    他踏入金丹大道,练成金丹一转,精炁神三宝殊无缺漏,混元如一,神通自足。四阶修为,却还摸不到抓不住,那不是剖开脑袋就能搞清楚的事。

    联系到高县的变故,常昆直觉这是秃子的算计。

    可自己却无疑又得到了好处——金丹大道!

    实在是这里面,如果不能抓住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只能稀里糊涂了。

    微微叹了口气,常昆揉了揉想的发痛的眉心,勉强将之抛开。这种事,大抵非得等到修为足够高,足够破除迷障的时候,才能知道。

    否则别无办法。

    除非给他下迷障的出手解了这迷障。

    许多心思压下去,常昆转而思索接下来怎么搞。

    那金乔觉号称金地藏,便是地藏在此凡世的未归位之身。而今必已归位,成了幽冥地府的地藏王菩萨。

    现在去找他要说法,常昆便是性子再刚,怕也不能。

    倒不是不敢。

    常昆觉着,他此时便下地府,怕也见不着地藏的面。便是见着了,也干不过人家,别说讨要说法,不被吊起来打就得求老天爷保佑了。

    要是能把地藏骗到凡世来,常昆倒是可以捶他。

    凡世有老天爷的规矩在这里,非凡的存在,被设定了极限。常昆现在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极限——四阶。

    也就是说,若地藏真身到了凡世,也只能发挥出四阶的法力和神通。常昆便有信心跟他放对。

    而若幽冥世界,常昆若是去了,别说跟地藏放对,随便来个阴神,常昆也未必能敌得过。

    要骗地藏真身来凡世,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暂时搁置。

    接着便是魏博节度使大将聂锋。这人常昆必定要打死他。

    接下来就是之前累积的仇家,真如尼姑、泾河龙王。当然,秃子都不得好死。

    另外还有个毗沙门王,也是秃子一头的。

    想到毗沙门王,常昆立刻想起王太子,才发现,没了这小怪物的踪影。

    转念一想,必是趁兵乱之时逃了。

    细细感应,昆吾槊还在心中。只是有点远,怕不已有数千里。这小怪物必定不是自己个儿单独逃的。否则这点时间,被禁锢了法力神通,他最多逃出高县,怎么会在几千里之外?

    常昆便想到他老子,毗沙门王。

    恐怕是这毗沙门王接应,把王太子这小怪物带走了。

    捉摸了一下方向,是在西边。

    “等解决了魏博的麻烦,便去把我马槊寻回来。”常昆这么想着:“再把他父子两个都拿住,教他爷儿俩一起掏粪。”

    昆吾槊是他亲手炼制的神兵,一时半会别人炼化不了。那毗沙门王在此凡世最多四阶修为,短时间内常昆不怕他有本事夺了自己马槊。

    将许多事一一理清,常昆吐出口气,心中缓和了不少。

    下午傍晚前,王婆婆他们回来了。

    上午得了消息,刘昌裔派遣幕僚,带上兵卒,与常昆的五个甲士去桑庄见了县君、县丞。在知道魏博兵已溃败,刘昌裔占据了高县之后,县君和县丞立刻高高兴兴准备回来。

    但一天半天肯定不行。

    还须得把撤离出去的百姓,也都迁回来。

    王婆婆他们便随五个甲士先回来了。

    家里的模样,常昆给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踏足金丹大道之后,常昆神通大涨。不只与人打打杀杀的能耐暴增,更有许多奇妙的神通自成。

    关于炁和神的运用之法,如自在心中,信手拈来。

    譬如回复宅子原本模样,若只会精之一道,便只能重新修筑。而另有奇妙神通,却只需动动法力,念头一转即可达到。

    这就是金丹大道的厉害之处。境界到了,神通自成。

    看到常昆,王婆婆他们都松了口气。实在常昆是定海神针,他不在,就像之前,只能惶惶逃命去。

    他这一回来,什么问题都没了,心安。

    趴在院子里的老虎,令二丫小丫高兴的不得了。王婆婆疑惑于老虎不是死了么?但没问。

    常昆也不主动说。

    至于二丫小丫,光顾着跟明恩玩,多余的哪儿去想?

    宅子又回到原本模样,只是少了许多人。

五九章 混口饭吃

    晚饭是大餐。

    算是庆祝灾去泰来。

    大丫头睡了一下午,精神头回来,活蹦乱跳。跟王婆婆好生一番操持,做了一桌子好菜。

    李老头和他的傻兄弟留下来,一起庆祝。

    吃饭的时候,还来了范无救、谢必安,一桌子上谈笑饮食。

    入夜前,他们两个把刘敢等人的魂儿都带来了。有昆吾神将的凭据,地府直接放人。没有什么波折。

    生灵死后下地府,魂儿归地府管。有天命天数的,或擢为阴神,有德行能耐的或募为鬼兵鬼将、地府吏士。

    其他的,没罪没过的,善良有德的,直接轮回转世去。罪孽在身的,还须得受了十八层地狱的磨砺,去了罪孽再入轮回。

    而如刘敢等人这般,有另外去处的,便又是另一条路。

    当初常昆在东晋时,与佛门放对,阻挡佛门立轮回。倒不是说他觉得轮回多么多么可恨。实在是他不由己,被卷了进去。

    由此产生了恩怨纠葛。

    轮回的存在,常昆现在的理解,应当是道的规则权柄的某种下放和具体化。因为就算佛门不立轮回,世间的生灵,还是在生生死死之中徘徊。

    只不过以前,生灵死了,直接归于天地。然后天地再直接或间接孕育新的生灵。

    缺少地府这个环节罢了。

    现在只不过是天地将某种权柄下放,形成了幽冥地府,增加了这样一个环节而已。本质上并未有改变。

    而对于很多存在,很多生灵而言,这个环节的增加,或多或少,可以取利。

    比如常昆自己,现在就取了利——若没有幽冥地府,刘敢等人死了便死了,直接被天地回收,常昆哪儿去找他们回来当神兵?

    当然,幽冥轮回的建立,也使得世间的生灵,渐渐愈发被掌控。

    天地回收、孕育,是彻头彻尾的随机过程。而地府的存在,可以把随即变成特定。以前天地回收、撒播,是不论什么善恶不论什么人情、势力之类,不为此羁绊。

    现在则分了善恶、杂合人情关系、势力划分等等,使得生灵的轮回,从完全的随机,变成被选择的掌控。

    当然,常昆不是个多愁善感的。这事落不到他头上。除非哪天他被弄死了——即便被弄死,他这样的,更多可能也是魂飞魄散。

    常昆太刚,谁要是把他弄死,却不把他打的魂飞魄散,早晚回去跟人死磕报仇。

    所以有人要弄死常昆的话,一定要让他魂飞魄散,否则麻烦挺大。

    既是魂飞魄散,那便跟地府无关了,不存在魂儿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事。

    范无救和谢必安把刘敢他们都带回来,百五十魂儿。加上家里五个活生生的,还有四十来个受伤转移的,在乡下没回来。

    常昆问了他们意见,包括生人。愿不愿意成为他的从神和神兵。

    答案是肯定的。

    就这么去轮回转世,实在有些不甘。便是转世去为人,又哪里比得上成神?

    都愿意。

    于是常昆把刘敢封为从神,其余的为神兵。五个甲兵生人,也封了神。不过生人神力在魂儿,不在血肉。他们要动用神力,得魂儿出窍,显化神兵真身才行。

    至于另外还在乡下养伤的四十多个,等他们回来,常昆也会问的。都是自己练出来的兵,不能厚此薄彼。

    正好,生在自己麾下,死也在自己麾下。

    对常昆来说,封神挺简单。神光照一照,成了。

    吃完饭,常昆与范、谢两位在院子里闲聊。

    说起地府的一些事。

    范无救道:“要说忙,倒也不见得多忙。要说闲,却也不闲。我和老八执掌善恶无常司,手底下无常无数,地府虽执宰一切魂灵,事儿多的数不过来,但大多数,都由下面的无常去处置。”

    他们两个是官儿。

    地府有许多部门,每个部门有执宰的官儿,有做事的吏士、阴兵。譬如范无救和谢必安的善恶无常司,他们两个是老大,手底下有许许多多的无常。

    平常的事,都是这些无常去办。只有重要的事,他们才会亲自出马。

    牛头马面两位阴帅也是如此。他们两个是老大,手底下许多牛头马面。

    “其实作为神明,咱也有化身亿万之能。”谢必安笑道:“一人可以处理所有的事,但那太忙了。要真这样,地府也不需其他的了,阴兵鬼将吏士皆可以不要,咱们黑白无常也可以不要,甚至十殿阎王、五方鬼帝皆可以不要。只泰山府君一人,分化一切,处理一切。”

    常昆非常理解。

    但若真这样,那幽冥地府的存在便没了意义。甚至泰山神府都可以裁撤掉,泰山府君卸任,权柄重归于天。

    又回到原点。

    “咱们每日点卯、坐堂,处理一些棘手的。说忙不忙,说闲不闲。混口饭吃。”

    范无救这么说道。

    “这两天挤时间出来跟常兄弟好生聚一聚。以后便没那么多闲工夫了。”说到这里,范无救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递给常昆:“兄弟要找我的时候,拿这牌子,法力激一激,我老七立刻就能知道。”

    谢必安也拿了牌子给常昆。

    常昆不客气,都接过来,收起。

    “咱们哥儿俩这里就告辞了。常兄弟,以后有闲暇到地府来,就找善恶无常司,咱们哥儿几个再一起喝酒。”

    三人抱拳,范、谢哈哈一笑,转身没了踪影。

    常昆抱着拳头,良久放下,笑了笑。

    这两位弟兄,现在也算是真个有着落的。成了神明,在地府也是有名有姓。常昆打心眼里为他们感到高兴。

    接下来的十多天,高县都十分纷乱。

    此前撤离时抓得紧,毕竟刀兵加身,不快不行。现在回来,则拖拖拉拉。近半个月高县才恢复原样。

    也不能说全部回复原样。一场战争,毁坏了许多东西。有的屋子被烧了,有的生意被影响,要彻底回复,还需要时间。

    比如常昆的猪场,这会儿就没办法立刻恢复。

    战争的阴影还没有彻底散去。聂锋战败,魏博节度使田悦可不会认输。这不,听说又纠集军队,要杀过来。

    领兵的,竟然还是聂锋。

    这如了常昆的意。若聂锋不来,常昆还得去找他。

六十章 细数仇家

    早上打了趟拳脚。昆吾槊不在身边,便也不走这兵器杀法了。吃了早饭,常昆与婆娘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大丫头缝衣,常昆则跟她说起泰山神府一行的见闻。

    道是如何气象,阴阳分晓如何神妙,也不讳言,只当谈资。

    大丫头一边缝衣服,一边听的是津津有味。

    如果常昆不是知道自家老婆有神秘来历,怕会以为她真有颗超大型心脏。

    面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她总比别人不同,虽然惊讶,但只一下,然后就司空见惯了。

    下午,辛正上门。

    他和县君刚回来,与最后一批县城的百姓一起回来的。刚见过刘昌裔,商量了高县的具体事务分配,便来了常昆府上。

    “欸,这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县城的房屋损毁了一些,人好歹没事。”

    辛正灌了一口凉茶。

    常昆点点头:“事情来的骤然,我刚好不在家。险些教我悔之晚矣。”

    辛正道:“当时紧急,你不在,实在没办法。得亏早前你练的兵马,挡了聂锋好几天,否则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常昆笑道:“毕竟没白费心血。”

    便说起县里的事。辛正道:“刘御史正加紧建造防线。田悦不肯善罢甘休,左右几日之内,又要发兵来攻。希望战事能尽快了结,否则以高县一隅之地供应万余大军粮草物资,实在拖不起。”

    这是实话。

    当初常昆练兵,也只练两百人,考虑的就是养不养得起。现在刘昌裔一万多军队,这么庞大的数目,高县太小,真的难以负担。

    常昆道:“会很快的。”

    这话给了辛正信心,教他心里踏实。便又聊了几句,离开了。

    院子里,这会儿二丫小丫正与明恩玩耍。

    王婆婆在晒被子。前些天那场大雨带来的湿气,导致柜子里的衣服、被子润了,又因着聂锋这回事,现在才有时间拿出来晒。

    大丫头午后去了东云寺。那边的猪场重开,有许多鸡毛蒜皮的麻烦要处理。

    常昆百无聊赖,打算到处逛逛。

    出门的时候跟守卫的兵卒点了点头——不止是与他们点头,也与麾下守卫门户的两个神兵点头。

    曾经是同僚,现在他们也是同僚。一显一隐,共同拱卫着常宅。

    那四十多个受伤的,也都在他们回来的时候,皆成昆吾神兵。现在常宅,在他人眼中,仅五十来个守卫,实则还是原来数量,二百。

    祁六子和刘敢作为常昆的从神,这高县都算是常昆的临时神域,他们各自领着神兵,在高县四方巡视去了。

    常昆离开家门,随意走着,到李老头那边去坐了坐,吃了点烤串,又溜达着到了曾经的老屋。

    老屋静悄悄的,独一棵大桑树绿的璀璨。

    上面本来就剩下不多的桑葚,被前些天那场大雨全打落下来,与院子里的积水搅和在一起,干涸之后乌泱泱一团团的污迹。

    两位道长早不在这里了。

    灵虚道长寻那真如尼姑,也不知现在寻到了何处。张颐道长回龙虎山去了,他从常昆这里取回了阳平治都功印,本就耽搁了不短的时间,须得早早带回去。

    非凡的,倏忽来,倏忽又去了。

    一场大雨、一场战役过后,好像又回到最初时候模样。

    常昆从屋子里拖出张竹椅,在大桑树下躺着。

    天气越来越热,盛夏已是到来。

    他就这么躺着,回想着这些天的事,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幽冥地府、泰山神府、秃子、尼姑、泾河龙王、毗沙门王...纠缠交杂,十分纷乱。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又陷进去了。

    常昆心里清楚,身在这天地之间,哪个又能脱出这天地的网罗呢?似如他早前那般想法,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可笑。

    是,若孑然一身,许多牵挂便可以不计。然而生于天地,长于天地。吃的是天地的,喝的是天地的,呼吸一口空气也是天地的,连自己都是天地的一份子,又怎能超然物外呢?

    超然物外,说不过是心灵上的感受罢了。无外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说法。

    而不是自己真的跳到世界之外去了。

    该陷进去的还是要陷进去,该挣扎的还是要挣扎。

    看看佛门做这么多,地藏可以把一县百姓当作蜉蝣对待,生死皆不在意。若他自己生死,也不知他在不在意。

    常昆觉得,等那天要打死他的时候,问他这句话,看他怎么回答。

    是不是要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凡人的和尚有无惧生死的,因为有地府的存在,有魂儿。躯体死了,魂儿还可以轮回。但常昆要打死谁,以他白虎戮魔神罡的底子,打死便是真死,魂飞魄散,又来看看,谁能硬气的说不惧生死。

    什么红颜白骨,什么肉身皮囊。只不过是揪着魂儿还在,所以不惧斩杀躯体。若连魂儿也一并斩杀,那又该怎么说呢?

    只能梦幻泡影了。

    不,梦幻泡影都没有了。

    常昆现在想起来,发现佛门立轮回还真是个妙招。有了轮回,佛门的弟子,便可以张口生亦何欢,闭口红颜白骨。

    转身一死,下回再来。

    殊为十分可笑。

    又想起泾河龙王,也不知道怎么跟佛门混到一起去了。早前那场大水,显然是合谋的。常昆记得自己打死了一条长虫,气息与泾河龙王同出一源,不知是他的儿还是孙儿。

    河上的一次袭击,又打死他的儿孙,这仇也是结下了。

    早晚把泾河龙王打死,常昆才放得下。他是个记仇的。

    就是不知道泾河龙王的龙宫水府藏在泾河的什么地方。那龙宫水府,在本质上譬如泰山神府,并非在现世空间。

    没有特定的法子,不知道门路,亦或者神念通天,强大到可以直接透析空间奥秘的境地,否则连皮毛都别想摸着。

    要不然常昆一定要找上门去理论。

    不过泾河龙王毕竟是正神,是体系内的一员。要跟了结这因果,须得有一番计较才行。

    说来泰山神府常昆没有点卯,余地这里就有了。如果点了卯,进了体系,他与那泾河龙王便是同僚,天规限制之下,他不能把泾河龙王打死。

    就算只打伤,泾河龙王也可以告他一状。

六一章 两男一女

    而现在则不然,他游离在体系之外,虽有神位,却是清贵,在天规管辖外的存在。打死泾河龙王,问题便小的多。

    因为占着理。

    那大蟒蛇无缘无故在河上袭击他,他报仇岂不是理所当然?至于打死他一个儿,那也是乱发洪水,淹没高县祸害百姓,那是为民除害。

    这就是清贵。不讲天规,而论对错讲道理。

    天规这种东西,因着天道法网,其执行力度,是凡俗的律法所不能比拟的。没的空子钻。

    所以不入体系,虽然体系的好处不能完全享受到,但在行事的过程中,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当然,得顶着清贵两个字。若完全白身,那又不一样了。

    譬如普通的真修,若擅杀了神灵,那是大罪。

    回道人说的好啊,清贵两个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还有毗沙门王,如今看来也是个老阴比。

    常昆一直等着他上门呢,他的儿落在常昆手里,却一直不上门讨要,如今看来他在周边徘徊,瞅着机会就把那小怪物给救走了。

    现在则不怕找不到他。昆吾槊是极好的定位方式。常昆能够感应到这几天昆吾槊的异常。

    那毗沙门王一定在设法炼化昆吾。

    常昆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别等到常昆找上他的时候,还在狗啃乌龟。

    这毗沙门王是佛门的人,以常昆与佛门之间的越来越深重的恩怨,自不必如泾河龙王那般考虑天规。

    而且毗沙门王只是佛门的神明,不是天地正神。

    当面了直接打死,只须莫要把人间搞的翻天覆地生灵涂炭,问题便只局限于恩仇,而不为其他。

    常昆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顺手打开外挂又瞧了一眼,变化不大。

    这才十来天,先天白虎昆吾至妙无上玄元灭法造化经升了一级,境界过了下品,到四阶中品,常昆又变强了许多。

    这是非常令人满足的事——其实时时刻刻,常昆都在变强,持续的,不停的。非常的舒适。

    不过这门功法是极其高深的金丹大道根本法,入门之初便是四阶。眼下看起来升级不慢,十来天升了一级,可越到后面,升级越慢。

    大抵到了十级,一转金丹修持圆满,修持金丹二转时,效率会低许多。

    要像锻体功那种,一年半载升到一百级,那是决然不可能的事了。

    眼下常昆的挂机修炼,也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早早从小一身上得到的那道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

    若常昆死了心走精属性肉身成圣肌肉棒子路线,便不存在问题。只随着境界的提升,将这道西华至妙之炁一点一滴的彻底炼化即可。

    可金丹大道的路数则不同。

    金丹大道是把天地作为熔炉,天地间的一切奥妙都当作柴薪,自己本身才是那颗金丹。

    先天西华至妙之炁的确非常珍贵,上天入地难寻的宝物。可在金丹大道而言,这东西仍然只是外物,只作为柴薪来用。

    眼下常昆需要把它从体内抽离出来,而不是把它当作身体的一部分,跟着一起炼金丹。

    这方面,常昆是有计较的。就是将这道先天之炁炼入昆吾槊之中。

    一则提升昆吾槊的品质,使得其成为更加厉害的神兵。二则便是在祭炼神兵的过程中,一步步解析先天西华至妙太白元金炁的一切奥妙,将解析到的奥妙作为资粮,以成就自身金丹。

    可昆吾不在身边。

    常昆倒是想立刻追踪王太子,解决了涉及的麻烦,把昆吾拿回来。

    可他又必须要考虑丫头的感受——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才回来这么几天,又要东奔西走,丫头心里肯定不爽。

    昆吾当然重要,解决麻烦也重要,祭炼神兵更重要。但比起家里的婆娘,好像都差点。

    常昆在老屋的大桑树下躺到傍晚,夕阳下山前回了大宅。

    晚上纳凉,一夜无话。

    第二天常昆没出门,上午练了拳脚,午后则玩起了手工课。

    手工课的活儿,还是前时挂了十级的机械制造。下午常昆见自家婆娘做女红,给咱缝制衣服,实在见不得那简陋的缝纫手段,让婆娘劳心劳力,于是念头一转,打算给制个缝纫机。

    前时东晋,搞了织机,现在又搞缝纫机。还真是脱不出这个行业。

    以常昆的手段,缝纫机虽然在这个时代似乎很复杂,但做起来并不难。在不动用玄妙神通的前提下,以手工制之,木料、铁皮,敲敲打打,有序的组合在一起,一个脚踩式的缝纫机迅速成型。

    可把大丫头高兴坏了。

    王婆婆也十分惊奇,试了一下,直说好用。

    二丫小丫一边瞧着,分外感兴趣。常昆给她们各自制了一个可以飞起来的木鸳,教两丫头也沾了光。

    能飞的木鸳当然神奇的紧,要不是已将入夜,两个早拿着木鸳出去跟周围其他邻居的毛孩儿们炫耀去了。

    ...

    眼下高县自然是安全的。

    不说常昆这个昆吾神将坐镇,单说他手底下的二百神兵,便把这高县里里外外,整的是水泄不通。

    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常昆立时就能知道。

    又过了两天。

    这天祁六来报:“县中今日来了三个有法力的真修,落脚在城东的一处废宅里,刘兄弟带人正监视着。”

    常昆闻言眉头一挑:“真修?”

    祁六顿首:“是。两男一女,皆有法力在身。”

    “修为如何?”常昆问。

    祁六道:“浅薄。比弟兄们稍次。”

    哦,修为浅薄,不值一提。

    常昆点点头:“监视着,看他们要做什么。”

    “喏!”

    祁六神光一纵,消失不见。

    城东,废宅。

    此时两男一女三人正在说话。

    其中一个男的开口道:“师父教我们三日内完成任务,我看时间还长,不如先耍子耍子?高县虽只是个小县,倒也看到几个过眼的娘们,抽空尝尝鲜,再杀她全家乐子乐子。”

    另一个男的默然无言。

    女隐晦的皱了皱眉,道:“不可粗心大意。莫忘了师父的叮嘱,高县可是有个强人。先杀刘昌裔,别横生枝节莫坏了师父的交代。”

六二章 刺客

    沉默着的男的开口了:“大抵是师父提醒我们谨慎才有此言。区区高县,屁大点的地方,能有什么强人?我倒想去会会那所谓的强人,看他有几分本事,竟教师父拿来训诫我们。”

    早先第一个说话的笑道:“师兄所言甚是。区区高县能有什么强人?我等纵横天下,概莫有不能杀者,先杀了这所谓强人,再乐子乐子,斩了刘昌裔首级,三日复归。”

    女子凝眉:“若如此,我不与两位师兄同行。两位师兄去杀那强人,我先去刘昌裔住处踩一踩点,择机杀他。”

    沉默者道:“可。”

    几个这里说话,却不知被四周监视的昆吾神兵听在耳中。正好祁六再来,刘敢于是对他说:“这两个男的坏的流脓,不是好东西。那女的倒还有几分良知。当是魏博一方派来的刺客,目的是刘昌裔首级。那两个男的十分狂妄,说高县有个强人,要顺手杀之。”

    祁六一听,不禁道:“高县强人,莫非说的是咱家大爷?真个好胆,寻死来的。”

    既是坏的流脓,还要冒犯常昆,祁六便要动手。

    刘敢却笑道:“老六莫急。前日里正好听大爷说日子贫乏淡出个鸟,没个跟他过手的。这几个刺客虽有几分法力,谅也伤不得大爷分毫。不妨让他们去,给大爷找个乐子。”

    祁六听了一想,笑起来:“不错,老刘你有头脑啊。”

    就道:“你这里继续盯着,我回去跟大爷说一声。”

    便又纵了回去。

    常昆听说刺客要顺手杀他,乐了,道:“也好,教他们来,看看我这里是不是个好去处。”

    他这里想着,魏博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这又派刺客来了。想是不知他常昆的厉害。

    三个刺客一番言谈,眼看天将黑,于是各自分开。

    那女的戴了斗笠,蒙上黑纱,窈窕身段遮掩在宽大的袍子里。一路施施然避过巡城的兵丁,来到刘昌裔住处外。

    魏博节度使田悦不甘失败,但刘昌裔占了高县,据有地利优势,硬打进不来,寻思着走偏门,便派来刺客刺杀刘昌裔。

    这几个刺客都不是寻常人物,乃是奇人。其中女子擅飞剑跳丸之术,百步之内斩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另外两个是她师兄,同出一门。

    临行前他们的师父叮嘱说,高县有个厉害人物,教他们不可疏忽大意。只速速杀了刘昌裔便归。

    女子记得师父当时说的严肃。以她对师父的了解,这强人绝非寻常。

    但她之前并未过多劝阻两个师兄。一则她不喜刺杀的路数——她已与她师父说明,这是她最后一次刺杀,以后将各走各的路。

    二则两个师兄皆恶虐,行事令人不齿,平素交情淡漠。

    女子幼年时,便被她师父掳走。带到山中训练、教导。但她并不感激她师父。本来年长日久相处,怎么也有些情分,但有一次的事,令她彻底改变了看法,湮灭了所有情分。

    当时她已练成飞剑跳丸,有了出师的资格。师父叫她去刺杀目标,连杀了十个。但到第十一个的时候,她没能下的了手,因为看到那人正与其幼子玩耍,心中突然良知发现,想到若杀了他,他幼子该怎么办?

    回来跟师父一说,却哪知道师父厉声呵斥她:“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就先杀他幼子,再杀他!”

    从那以后,女子便打心眼里疏离她师父。

    她年幼时,师父掳走她,可谓有仇。却又教导她一身本事,可谓有恩。明知师父不是好人,却纠结难以自处。

    唯有远离而已。

    这就是她现在的心态。

    作刺客,并非甘愿。

    她在刘昌裔府外徘徊了一阵,见里面防卫森严。又因着心里并不甘愿作刺客,踌躇一阵转身离开,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行走街中,此时将以天黑。心中念头则分外复杂。

    说好了是最后一次,只消杀了刘昌裔便可得自由身,她却又有了下不去手的念头。这安静的小城,朴素的街道,必将因刘昌裔之死而再度陷入血火之中。

    良知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但要逃离师父的掌控,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可转念想到两位同门师兄,便她不下手,这两个也一定下手。随后又想到师父口中所言的高县强人,暗忖这人到底有多强呢?

    她闪过一个念头:“这强人能不能把两位师兄给杀了?”

    若是杀了就好了。她便可立刻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彻底脱离师父的掌控。

    但若不能呢?

    若是那强人徒有其名,被两位同门杀了呢?

    这强人家里是不是也有小孩,是不是也有老人?要是他死了,他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可一想到两位同门的凶残,怕是一家老小都留不下啊。

    当初她因小孩而良知发现,下不去手,但两个同门则不知杀了多少老弱妇孺——正如她师父所言的那般,若再遇到,先杀小孩,再杀大人。甚至灭之满门!

    “不行,我得做点什么...”

    她心里蹦出这个念头。

    ...

    入夜,吃了晚饭,常昆与大丫头在院子里纳凉,随便聊着话。

    关于所谓刺客,常昆基本没有放在心上。

    止祁六他们捉紧得很,时时回来,报告几个刺客的行踪。

    一会儿说两个男的正打听高县强人;一会儿说女的到了何处何处。譬如掌上观纹,皆在眼皮子里。

    实则若常昆愿意,神念一动,便可知之。但手底下有神兵,便也懒得自己查视。

    “...妾身以前对和尚挺有好感的,那些僧人导人向善,安抚心灵,我看着也是好的,没想到金师傅...金乔觉狠毒如斯,我再也不信和尚了...”大丫头不知怎的,又提起当初的事,言语间愤愤难当。

    常昆摇了摇头,没有回应。

    秃子自然没有好的——因为常昆与佛门有仇怨。这是立场问题。是不论善恶的。不过金乔觉当初玩的那一手,的确令人不齿。

    但又怎么样呢?人家在九华山治病救人,名声光大,来到高县也玩了一手义诊。而那晚上汤药呢?人家用的不是毒药。

    你能怎么说?

    没得说。只遇到了,一拳打过去就是。

六三章 擒杀

    这会儿,祁六在常昆身边显化出来。

    大丫头早见怪不怪。

    祁六道:“大爷,刚刚那女刺客从宅子外面经过,丢进来一个纸团。”

    大丫头停下针线活,抬起头诧异道:“丢纸团?”

    常昆接过纸团,打开来一看,竟是提醒他提防刺杀的话。

    不禁道:“这女刺客是什么意思?”

    祁六道:“弟兄们观察,发现这女刺客似乎犹豫不决。与那两个男的殊为不同。或许是生了恻隐之心?”

    常昆道:“恻隐之心?”

    大丫头拿过纸条看了看:“这言辞真切,当是生了恻隐之心。”

    常昆道:“他几个既是一伙儿来的,怎么搞出这一茬?这女的纸条一投,便我没什么本事,也知道提放。设下陷阱未尝不能把两个男的弄死。她这一手,把她同伴祸害的不轻啊。”

    祁六犹豫了一下,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那两个男的,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辈,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货色。”祁六道:“那女的看起来竟还纯良,大抵还有良心在。”

    常昆倒不怀疑祁六子的眼光——他现在是神灵,以神灵的视角,大抵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如何。

    “这样么,我知道了。”常昆点了点头。

    大丫头道:“倒不如夫君直接擒了他们罢。万一出个意外,让刘御史遭到刺杀怎么办?”

    常昆道:“有神兵一直跟着,不会让刘昌裔出事。”

    又笑道:“倒是两个男的,竟要来杀我,不得不说他们目标选的挺好。”

    大丫头惊奇道:“他们这头昏了么。”

    常昆大笑,摸着她头发:“我正闲的手痒,你自回房,我这里等他们来。”

    话说女刺客一时心生恻隐,打听到县中强人唯县尉常昆,于是刻意路过常宅,丢了纸团警示。

    丢完后,又隐隐心里不安。

    实在是这行为,有点反骨的味道。那两个再怎么可恶,也毕竟与自己一道同来,师出同门。

    心里想着两个都死,那只是想着。现在做出行动,性质就变了。

    她心思很矛盾。

    踌躇着,又转悠回常宅附近。到戌时末,果然看到两个同门从远处的夜色中走来。她忙避开两个的视线,心情复杂的时不时打量一眼,不敢正视,免得被察觉。

    就见两个人在常宅院墙外停足,似是交谈了几句。紧接着,便一红一白两面旗幡展开,倏忽裹着其中一个不见了踪影。

    另一个则安静等着。好似让前一个先去试一试所谓强人的成色。女刺客却知道,是后面这个自恃强悍,不屑与之一起动手。

    那前面的一进去,黑夜中,杳无声息。

    女刺客提起一颗心,愈发纷乱的很。这个进去了,会不会一下子把人杀死?或者如何被反杀?

    为什么没动静呢?

    盏茶时间,没有丝毫动静。

    就像一粒尘沙投入大海,没激起一点浪花。

    这不对头。

    若说进去的得了手,这会儿应该在屠杀这县尉的一家老小,不能没有半点声息。若是失败,这会该逃出来才是。

    而如果势均力敌,那打起来也该有动静。

    她这里猜测时,那边等着的已开始皱眉。就见他一个转身,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眼睛睁大,知道这个已施展遁破虚空之法,也进去了。

    这一进去,又是盏茶功夫没生息。

    女刺客心中暗惊,仿佛这宅子是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怪!

    倏忽,宅子里灯火大亮。就见有人打开大门出来,在大门口竖起一根旗杆,将两具身子吊在上面。

    女刺客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挂起来的是她的两个同门。

    常昆站在大宅门口,背着手看兵卒把两个刺客吊起来。

    道:“还道有什么厉害本事,却是两个瘪三。”

    这两个刺客的能耐,凡人看来厉害,一个有法器遮掩行藏,一个有法术遁破虚空,行刺无往不利。可在常昆眼中,这手段太低级。

    有点可笑——就像光着身子的人,以为你看不见他,花枝招展在你面前扭屁股。

    于是常昆一巴掌一个,来一个扇翻一个,闷气儿没来得及出一口,挂了。

    “挂起来,区区刺客竟敢到我府上撒野,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远远目睹这一切的女刺客哪里还敢逗留?忙不迭转身就走,背后是一片毛汗。

    常昆目光向她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这行藏,早在常昆的感应之中。

    就道:“盯着她,看她是否还要刺杀刘昌裔。逮了先关起来。”

    祁六顿首:“是,大爷。”

    常大爷背着手转身回屋去了。

    女刺客满心惊惧。两个厉害如斯的师兄,半个泡儿没冒起就给打死挂旗杆上,这高县的强人莫非神仙?

    便是授业的师父,要拿住两个师兄,怕也不易。何况悄无声息打死?

    这地方不能呆了。

    左右两人一死,她再无钳制,可远走高飞。至于刘昌裔,谁愿杀杀去。她反正是不打算去了。

    便趁着夜色,女刺客往城外疾奔。

    丈高的城墙哪儿挡得住她?一个纵身飘飘然翻下城去,落地悄无声息。

    却忽然有声:“姑娘莫急着走,咱家大爷请姑娘到府上一行。”

    女刺客的心一下子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却反应极快,扭头小嘴一掌控喷出一粒跳丸,跳丸一闪,化作一道锋芒照声音来处袭去。

    祁六神力一卷,只把锋芒囊住,复归跳丸。

    女刺客喷出跳丸立时就走,祁六则已拿住她跳丸,一闪身,又拦在她面前。

    “识相的休教我动粗。”

    女刺客急停,见自己的飞剑跳丸正被这神光熠熠的甲士捏在指尖,便仿佛捏着自己的心脏,分外难受的紧。

    性命交修的飞剑跳丸,是她所修功法最强的地方,也是弱点所在。可如臂使指,百丈斩人首级,但若被拿住,跳丸有损,则神魂俱损。

    能怎么办?束手就擒。

    这姑娘也光棍的紧,当下道:“我随你走就是了。能不能把飞剑跳丸还我?”

    祁六也不怕她耍什么手段。这跳丸对普通人来说极是厉害,但他的神力超出女刺客一个大阶位,跳丸还她无妨。

    于是弹指还了跳丸:“走吧。”

六四章 问询

    翌日常昆天不亮起来,演武一番,想起那女刺客。昨夜祁六把人抓回来,常昆没理会,让关在柴房。

    吃了早饭,常昆往柴房走去。

    柴房的门没锁,也没用别的法子禁锢女刺客。女刺客还算乖巧,没逃。逃肯定是逃不掉的,常昆手底下一帮子从神、神兵不是吃素的。

    打开柴房的门,朝阳照进,见一个黑衣女子正盘坐在屋中。

    迎着光,女子抬起头。一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英挺——棱角分明,别有一番美丽。

    “走吧。”

    常昆招了招手,转身出柴房。

    女刺客忙跟上。

    她脸小,个子也小,还不到一米六,小巧玲珑,跟在常昆的背影里,被完全覆盖。就像老鹰翅膀下的小鸡。

    跟着常昆离开柴房,转进院子,见一只超大的老虎在朝阳下伸懒腰。

    女刺客忍不住缩了缩纤细的脖子。

    便来到常昆的书房。

    常昆大马金刀一坐,道:“说吧。”

    面对常昆,她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完全生不起反抗的念头——仿佛面对一座大山。她无法察知常昆到底有多厉害,却能敏感的知道,常昆是她完全不能力敌的存在。

    “我叫聂隐,应魏博节度使田悦所请,师父真如所遣,至高县刺杀刘昌裔。”

    简短的一句话,把来龙去脉说了通透。

    常昆闻言,眉头一下子竖起来了。

    “真如?!”

    他道:“真如尼姑?!”

    聂隐感到他气势变化,心中一颤:“是。”

    常昆哈哈大笑出声,抚掌道:“好,好的很,真如尼姑,我早想找她。说吧,真如尼姑在哪里?”

    聂隐道:“昨日来之前,在聂锋军中。”

    说聂锋二字时,聂隐语气有点怪异。

    常昆看的分明,道:“聂锋军中?你语气怪异,莫非欺我?”

    聂隐咬了咬下唇:“不敢欺瞒...聂锋是我父亲。”

    便道:“我幼时被师父...真如尼姑当着聂锋的面掠走,他不曾发一声。我恨他。”

    常昆一听,奇道:“掠走?”

    “是。”聂隐道:“彼时我五岁,已是晓事的年纪。真如尼姑上门,向聂锋讨要我,聂锋不允。后又报出田承嗣之名,田承嗣是上代魏博节度使,田悦之父。聂锋于是眼睁睁看她将我掠走,不曾发一声。”

    常昆道:“原来如此。这聂锋看来是个权欲胜过一切者。”

    聂隐抿嘴点头:“他当时便已是田承嗣麾下的重要将领,若他不愿,田承嗣最多斥责他,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他却不发一声,任凭我被尼姑掠走,教我这些年吃尽苦头。”

    她说着,切齿道:“那时才五岁啊...真如尼姑为把我训练成刺客,用尽各种手段。与我一道的十多个女童,都死在诸般手段之下,我多次险死还生才熬过来。我怎能不恨他?!”

    说到这里,她吐出一口气:“反倒我对师父没有什么恨意,因着根源在聂锋。若他斥退尼姑,我又怎会有十年生死煎熬,又怎会成为黑暗中见不得人的刺客?!”

    “我保留聂姓,已是念着唯一一点血肉之缘了。”

    常昆听了倒挺理解。可以想象,当时五岁的女童,望着父亲是如何的凄厉嘶喊,如何的期盼,期望他发一声。

    可是他没有。

    他任凭女儿被掠走,好像一块石头。父亲这两个字,在当时就已崩塌。

    师与父,这两个本应沉重如山的词,却如此残酷狠毒,于是其意义在聂隐这里失效,说是恩断义绝也不过分,无怪乎她一股脑儿什么都说。

    倒是令常昆稍稍捡了个方便。

    常昆随即琢磨着,聂隐既是真如的徒弟,应当知道一些事。

    比如鱼蕙兰?

    就问:“你可知真如尼姑掳走了一个叫鱼蕙兰的姑娘?知道真如贼尼把人藏在哪儿了吗?”

    聂隐道:“不知。三天前见到真如,是我近两年来第一次见她。”

    常昆皱眉。

    聂隐忙道:“不过我大概猜到她会将人藏在何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

    常昆眉头一松:“好。你带我去,救出鱼蕙兰,我便既往不咎,放你一马。”

    聂隐心头石头落下,伸出纤细的手:“击掌?”

    常昆眼睛一眯:“你怕我言而无信?”

    便与她击掌为誓。

    事情到了这里,聂隐精神头起来,大胆提出要求:“挂在门外的两人,是我师兄精精儿、空空儿,虽然我一直不忿他们的作为,但还是恳请你把他们放下来,葬了。”

    说她良知未泯,倒也不错。

    常昆摆了摆手:“你自去葬他们。”

    “多谢。”

    常昆这么好说话,出乎聂隐的意料。她本来只是试试。

    常昆也不怕她逃了,这高县境内,她哪儿都逃不了。葬便葬吧。

    聂隐便离了书房。

    常昆这里,心中不少念头此时升起。

    之前听这女刺客说她叫聂隐,常昆没什么反应,待听到那两个被他一巴掌打死的是什么精精儿、空空儿的时候,常昆终于反应过来。

    这聂隐,不就是聂隐娘么!

    实在是精精儿、空空儿这两个名字太显眼。

    因为独一无二,特征明显,所以容易记住。

    “真如尼姑...没想到竟然是聂隐娘这回事。嘿...佛门与节度使是早有沆瀣啊。这尼姑也是个不怕死的货色。逃了一命不远走高飞,竟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继续作妖。有胆气。”

    常昆暗道:“明日就去宰了这贼尼,再救出鱼蕙兰...就是不知灵虚道长找人现在找到哪儿去了...”

    稍作思索,常昆出门,奔刘昌裔府上去。

    到了刘昌裔府上,稍待通报,见到了刘昌裔。

    “什么风把常君吹到舍下来了?”刘昌裔精神头很高,让人奉了茶水,笑呵呵与常昆说话。

    常昆道:“有件事须得与刘御史通个气。其中或藏有对刘御史有用的信息。”

    刘昌裔一听,神色振奋:“常君教我。”

    常昆道:“田悦遣奇人,前来行刺杀之事...”

    便把事儿粗略说了一遍,道:“三个刺客,两个已为我所杀,剩下一个也遭我擒拿。这刺客我有些用处,便不把她交给刘御史了。”

    道:“明日我将外出一回,顺手宰了聂锋。聂锋死后带来的各种影响,刘御史须得了然于胸,及时做出应对。若能凭此令田悦低头,正好解了高县之围。”

六五章 管家婆子事儿多

    刘昌裔是聪明人,听了心中一动,又惊又喜。

    朝廷与魏博节度使之间的局面,这里刘昌裔最清楚不过。聂锋上回战败,这回聚兵已是强为之,若再败他一次,甚至把他杀了,刘昌裔这里便会对魏博节度使的老巢形成巨大的威慑。

    在济州与晋昌郡王曲环对峙的田悦必会阵脚大乱,说不定有机会一鼓作气剿灭魏博这一节度使,将魏博重新纳入朝廷治下。

    便道:“常君心意,刘某已知之。我这就调兵遣将,即刻挥兵进击。”

    这是要借常昆击杀聂锋的机会,将聂锋再次聚集起来的兵马一网打尽。

    说着起身,长身一拜。

    “多谢常君!”

    常昆笑道:“此于我只小事耳,刘御史不必放在心上。”

    又道:“国家大事,我不甚了了,权看刘御史手段。明日我直取聂锋,刘御史拿捏好时机则可。”

    刘昌裔忙道:“再拜常君。”

    常昆抱了抱拳:“那我就告辞了。”

    常昆也不管刘昌裔将如何调兵遣将,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剩下的是他自己的事。

    离开刘昌裔府上,常昆没先回家,却是转悠着到了东云寺。

    猪场的事业恢复了不少,这段时间从乡下购买了大猪小猪数百头,且还在继续增加规模。

    因着刘昌裔大军屯高县以后,猪肉需求暴增,别说数百头的规模,便千头以上也未尝能满足。

    猪场的门户,就是原本的东云寺。东云寺后面的一百多亩地面上一排排猪栏矗立。早前兵乱毁坏了一部分,现在已经修好。

    这里是个好去处,除了气味有点大,其他的都挺好。

    猪场里转了一圈,跟小九他们聊了几句。自范、谢无常归位之后,小九他们失去了依靠,现在也只有大丫头了。

    常昆毕竟不能不管。

    回到家,大丫头正在缝纫机前缝衣,与旁边的聂隐娘说着悄悄话。这女刺客也是个自来熟,这会儿竟跟大丫头混熟了。

    常昆拖了张凳子旁边坐下。

    聂隐娘识趣,连忙问声好,走了。

    常昆道:“明日我离开高县一趟,去处理些事。”

    大丫头道:“是去寻鱼蕙兰罢。聂姑娘已经跟妾身说了。”

    常昆了然。

    道:“贼尼姑非要解决了不可。不然欠着挂着,还来作妖,这回派人刺杀,下回更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

    大丫头点点头,却道:“这是正事。夫君自去,家里妾身看着呢。”

    这回常昆倒不虞会有前次的事了。二百神兵不是吃素的。他便是走了,也不怕有人对大丫头不利。

    倒是大丫头慈悲心发作,犹豫了一下,道:“若能少杀人,夫君便少些。”

    她从聂隐娘口中得知那尼姑在聂锋军中,心知常昆这一去,说不定大开杀戒,把那些兵卒一并给杀了,于是有此言。

    “你就是心软。”常昆道:“上回的伤疤这才几天就忘了?那聂锋险些害你,我必也要杀他。”

    大丫头闻言放下手中活计:“夫君非凡人也。既非凡人,何必与凡人过多计较?妾身这不是没事嘛。便则要杀,也不要波及旁人。聂锋这回的军队,已非上回的军队。他们并没有见罪于夫君呢。”

    又道:“还有聂姑娘,聂锋毕竟是她父亲...”

    常昆摆手:“聂锋是聂隐的父亲,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丫头无语,摇摇头道:“便怜她良知未泯,网开一面嘛。”

    常昆道:“管家婆子事多。她是良知未泯。可手中也沾了不少恶孽。我没连她一起杀已是网开一面。”

    “浪子回头金不换。”大丫头辩驳道:“她早有心脱离这一切,如何不怜她?”

    常昆哼一声:“我若不看她有悔恨之心,早把她捶死。”

    大丫头笑起来,脸上两个小小的酒窝分外明丽:“妾身知道夫君是好心的。”

    常昆叹了口气:“我好心有度,你则是过了头。这打打杀杀的事,你不必管,不必想,自有我做主。”

    “行,夫君当家,夫君做主!”

    大丫头轻哼。

    常昆笑着捏了捏婆娘的脸蛋,站起来:“明天一早我就走。如果顺利,几天即归。”

    “可别像上回。”大丫头轻轻颔首。

    “当是不会。”常昆保证道。

    回到书房,常昆把祁六和刘敢召来。

    道:“明日我离开高县,宅子你们好好看着。高县的事,若刘昌裔遇到麻烦,从旁悄悄助他一助即可,不可直接插手。”

    二从神闻言顿首:“喏。”

    常昆没有别的担忧了。

    他这里是神灵府邸,虽不入体系,却是清贵,不必担负许多职责、不必遵守太多天规,却又受天规底线保护。

    加之二百神兵护卫,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所以即便他自己不在,有不长眼的来,不说性命落下,亦必铩羽而走。

    何况他留了些手段在宅子里,一旦有恙,他可立时感应。以他踏足金丹大道的神通,几千里也要不了一口烟的功夫,很快就能赶回来。

    这诸般事,想起来烦的很。

    常昆已有心离开高县——这地方是个是非窝子,实非定居的好去处。若找个高山流水之处,造一座院子,与尘世半隔绝开来,与丫头安静好生生活,岂不美哉?

    谁愿意整天这事那事的。

    烦。

    便计较着,等解决了手头的麻烦,回来就带丫头迁居。最好是去南方。北方的节度使太多,一言不合起刀兵,是麻烦的源头。

    眼不见心不烦,避开行不行?

    毕竟不能出手把这些节度使全干掉吧?无冤无仇,常昆作为昆吾神将,虽不在体系,却也不能这么做。

    倒是那田悦,可以顺手杀了。

    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事,田悦也算是卷进来了。虽非直接,也有间接。常昆自然杀得他。只消把田悦宰了,高县这里的事,便可以落幕。

    常昆便可迁居南方去。

    明日出去,先至聂锋军中,若真如尼姑还在,便连她与聂锋一并杀死。若不在,便杀了聂锋,总不至于两手空空。

    那尼姑看来是个滑溜的货色。早前能从常昆手中逃得一命,这段时间灵虚道长也没寻见她,却又在眼皮子底下作妖,可见其两条脚杆的厉害。

    因此常昆并不百分百把握,可在聂锋军中杀她。

    照聂隐娘的说法,是三四天前在聂锋军中见过她。以真修的能耐,三四天能跑个几千里,未必还在聂锋那儿。

    所以常昆是有心理准备的。

六六章 去霍山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常昆带了聂隐娘,翻身跳上明恩宽阔的虎背,驭虎化光,腾空而去。

    老虎明恩是常昆从神,从原本一个将将沾边一阶的妖,成了二阶神力的虎神,有了诸般神通,厉害了许多倍。

    它驮着常昆,常昆则以法力卷起聂隐娘,以她指路,往魏博向风驰电掣而去。

    就聂隐娘所言,前几天她受召在距离高县二百里外的聂锋军营中见了她师父真如。常昆只是希望真如尼姑没走,希望她在聂锋军中等聂隐娘刺杀成功的消息。

    聂锋在高县一场大败,能溜之大吉,大抵便是那真如尼姑救他出去。这一出去,并不消停。田悦倒颇为倚重他,连连战败,仍教他聚兵领兵。

    两百里,很近。便明恩的脚程,也只用了一刻钟出头。

    远远看见一座小城外,军帐绵延十余里,进进出出许多兵马正在汇聚,人数比上回攻打高县的还多,少说三四万。

    聂隐娘指着道:“就是这里。”

    常昆微微点头:“这魏博节度使到底有多少兵马?他主力还在济州与曲环对峙,聂锋连败数场折了至少三万军队,这里竟又聚了三四万。”

    “穷兵黩武而已。”聂隐娘道:“这里聚的兵多是强征的青壮,精兵最多三千。”

    常昆闻言心下了然。

    区区一个节度使,动不动十万大军,那可真是厉害的没边了。实则精兵最多三万,其他都是强征的青壮而已。

    常昆展开望炁术,仔细观察,入目是一片凝结成云的军炁。

    人多的地方,城池或者军队,人气凝结,对望炁术是一种克制。真如尼姑是否在里面,常昆很难分辨明晰。

    常昆的这门望炁术只是一种较为低级的法术。

    还不如他肉眼厉害。

    金丹大道神通自足,并不需要刻意去学另外的法术。他眼睛微微开阖,点点白芒吞吐流转,目光透射,直把这一座军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这双眼睛,自有神通蕴藏。这神通是境界到了之后自成的神通,没有什么名字,但极厉害。虽不说上穷碧落下黄泉,毕竟修为还低,但看透一座军营却绰绰有余。

    且这般神通,随着修为增进,会变得越来越厉害。早晚有破除一切虚妄,看透诸般奥妙,向上视得九天碧落,向下照见九幽黄泉的无量威能。

    于是这一看,便知真如尼姑不在。

    虽早有心理准备,常昆也难免有点失望。这贼尼姑可真是滑溜啊!

    不过这一趟毕竟不能白来。

    那聂锋可就在里面。

    常昆驭虎高天,俯瞰下去,目光锁住聂锋所在中军大帐。此时他正与麾下将官议事。常昆二话没说,找准地方,一拳落下。

    白光迸发,如天降流星,电光火石之间击中大帐,不闻其声,不见震动,那中军大帐如烈火灼雪,霎那冰消瓦解,只在大地上留下一个拳头形状、深不见底的坑!

    云淡风轻之间,常昆完事。拍了拍虎头,明恩调转方向而走。

    聂隐娘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惊骇于常昆的厉害,同时心中情绪,也分外复杂。

    那魏博大军、生身之父,就这么死在眼前。

    说是恨他,却毕竟有血肉之亲。说是爱他,却如何又爱的起来?可这里却死了,就在自己眼前,又如何心里不复杂?

    常昆道:“聂锋是你父亲,我而今杀他,你待何如?”

    聂隐娘抿了抿嘴,神色怅然:“我早与之恩断义绝矣。在他淡漠的看着我被真如掠走的时候,对我哭喊视而不见时,我便已经不当他是我的父亲了。”

    常昆便不说什么,转言:“真如尼姑不在此处,你认为她去了哪里?”

    聂隐道:“未能确定。”

    常昆点点头:“那你所言猜测鱼蕙兰被其藏身之处呢?带我去。”

    既然没找到贼尼,那便转从鱼蕙兰入手。说不定连带贼尼姑一起。

    “好。”聂隐娘当即答道。

    说:“我猜她可能把君所言之鱼蕙兰藏在霍山之中。当初我与空空儿、精精儿等人皆是被她掳到霍山,她洞府便在彼处。”

    常昆了然:“霍山?指路。”

    聂隐娘当即指明方向,常昆一拍虎背,明恩低咆一声,御风往西飞驰而去。

    途中,聂隐娘说起霍山种种。

    “霍山古来多真修。汉末魏晋时有火龙真人在霍山避世修行。她曾说,她便是得了火龙真人遗在霍山的半卷剑经,方才成就非凡,得以纵横天下。”

    此言一出,常昆怔然。

    火龙真人...

    心中火龙真人的音容笑貌乍现。是了,火龙真人当初,的确是在霍山隐居修行。

    回想起来,常昆承了这位老前辈不少情谊。

    却惜乎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只当时大战,听回道人说他已化道亡故。

    紧接着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常昆面露厉色:“这尼姑得了火龙真人的剑经?既得了真人遗泽,竟却投身做了尼姑?!欺师灭祖之徒,不死何来!”

    常昆虽不知火龙真人化道,具体是何原因。但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无非秃子算计!

    哪里料到,到这里,却一个秃子得了他的半卷剑经,跑出来兴风作浪?!

    聂隐娘被他杀机一激,忍不住连打几个寒颤。真个是如锋芒抹喉,尖针在背!

    常昆万万不曾料到,那作死的贼尼姑竟然得的是火龙真人的法门。虽只半卷,却也遗泽。想当初常昆与火龙真人忘年相交,今时他半卷剑经的遗泽却造就个欺师灭祖的尼姑来跟常昆作对!

    倒也是好,撞在常昆手里。正好为老前辈清理门户。

    正行间,已到了河南地界,遥远处可见一座雄城卧于大地,那是洛阳。大唐神都,东京。武则天当政后的大唐中心。

    安史之乱后,洛阳因着紧邻河北,大唐的中心又转移到关中长安去了。

    但即便如此,历经战火,洛阳仍不失为这个时代的唯二的宏伟巨城。

    “从这里渡河向北,五百里可至霍山。”聂隐娘开口道。

    于是转道渡河北进,不久,聂隐娘又道:“便往这里,沿山而今百八十里便为霍山。”

    常昆却把目光落到另侧远处,俯瞰入目,大河滔滔如银带,道:“不忙,我先拿回我的兵器。”

六七章 龙门

    神念感应之中,愈是往西,常昆愈知昆吾渐近。

    等过了洛阳往北,眼看临近霍山,这感应已强烈到就在眼前。

    既如此,正好顺道把昆吾取回来。将那毗沙门王父子拿住,一并教去掏粪。

    聂隐娘没听明白,怎么又要取兵器了?

    就见常昆拍虎急进,风驰电掣间到了大河边。聂隐娘只向下一看,山石门户列两边,黄河咆哮悬壶口,不禁脱口而出:“伊阙?”

    神光托着明恩,明恩托着常昆,常昆的法力卷着聂隐娘,凌立在伊阙上空。

    这伊阙,便是龙门。

    浩浩荡荡的黄河水在这里落差悬殊,咆哮着,仿佛有着无穷冲击的力量。水花绚烂,水汽蓬勃,淡淡的水烟遮蔽目光,从天上往下看,仿佛一片迷雾之中。

    常昆眼中白芒吞吐,目力透过遮蔽,将龙门纳入眼帘。

    只见那磅礴激荡的河水之中,时而金光灿灿,时而阴影纵横,咆哮呐喊,皆被滚滚水声淹没。

    分明有人在斗法!

    常昆目光扫过,忽而一凝。便见那瀑布一侧的山石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相对盘坐。大的是个长髯锦袍中年,小的不是王太子又是哪个?

    一尊金灿灿的浮屠塔悬在王太子头上,垂下道道金光。那金光仿佛一条条触手,将王太子脖子上的青铜圈牢牢缠住。

    青铜圈上时不时爆出一阵暗金色的芒,与金光相抗。

    青铜色的项圈乃常昆吾槊所化,这长髯中年显然是在催动浮屠塔的威能炼化昆吾槊。

    ——也不应该说是炼化,而是解开昆吾槊对王太子的禁锢。

    常昆与昆吾槊之间的联系,并未有丝毫减弱。

    料来那长髯锦袍中年便是毗沙门王了,常昆心里转过这个念头——也是个长毛的秃贼。

    一时间,他也不急了。

    就在眼皮子底下,以常昆而今手段,跟站在面前没有区别。这回还能教他跑了不成?

    他目光从这对儿父子身上滑过,到对岸,见对岸山石上,也立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老的背脊弯弯,须发斑白,是个老头。

    少的是个女子,身段颀长,面容如仙,眉宇间更有一点明光闪烁。尤以神态,教常昆分外感到熟悉。

    他心下一转,不禁睁大了眼睛:“三娘?!”

    立时常昆便肯定了这个猜测。若说眉宇间的神态熟悉还不能确定的话,那气息的熟悉,则是铁板钉钉的事。

    小龙女,钱塘君之侄,洞庭君之女,三娘是也。

    竟在这里,又见到三娘,常昆一时间心里忍不住感叹连连。

    当初那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而今已是大姑娘了。面貌身段,是完美无暇,气质变化更是翻天覆地。

    小龙女长大了。

    常昆难得高兴。

    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人,无外如是也。

    便这时候,那浩荡瀑布下水花炸开,两道人影破水飞出。紧接着,一头靛青的蛟龙蜿蜒盘桓而出,带起水汽遮蔽,首尾不相见。

    常昆仔细打量,那蛟龙最是显眼。有水桶粗,十余丈长。独角、有须,有四爪,顾盼之间,颇有龙威。

    而周围两人,各皆光彩熠熠,将蛟龙围在当中。当头一人分明是个和尚,这和尚穿着袈裟,手里托一口金钵,一身金光灿灿,背后更显化一尊三丈高作怒目状的罗汉外相,有二阶修为。

    隔着蛟龙与之相对的,却是个提着十字架的夷人,其高鼻深目,肤色泛白,与汉人大不相同。尤以其本身气息,竟十分孱弱,与凡人无异。却一身乳白的光十分凛冽,与手中十字架相连。大抵在一阶上品左右。

    蛟龙与两人出水稍作对峙,便又斗在一处。

    蛟龙也有二阶修为,尤以体魄强悍为甚。更兼擅云雨、雷法之术,打起来甚是凶猛。和尚则把罗汉外相显化,拳打脚踢,闪转腾挪,又催动钵盂相抗。

    那十字架夷人则从旁分担,时不时抽冷子给蛟龙来一下,虽然打不动蛟龙,却能分散它的注意力,让和尚喘口气。

    常昆看的甚为无聊。蛟龙虽然厉害,但却没有碾压的优势。和尚虽然差点,但胜在稳重,不出差错。加上有个从旁策应的,这打下去,若无意外,打个十天半月都分不出胜负。

    一点都不干脆。

    不过片刻之后,常昆的想法转变。

    他分明感应到两道竭力隐藏的气息,从下游迅速而来。

    嘿,偷袭的到了。

    而且常昆可以肯定,偷袭的目标不是和尚和夷人,而是蛟龙。因为那两道气息有点熟,其中一道必是泾河龙王无疑,另一道不是泾河龙王的兄弟就是儿孙,气息同出一源。

    这泾河龙王与佛门有某种关联——当初高县那场大雨,互相之间便颇有内在联系。

    那么泾河龙王来此,当不是为了对付和尚,而是那头蛟龙。

    果然。

    蛟龙与和尚、蛮夷打的正是激烈。那暗流汹涌的河水下,一颗毫光灿灿的宝珠倏忽飞出,瞬间击中蛟龙,将蛟龙打的一个倒栽葱,跌落水中。

    这手段,与当初在河上偷袭常昆如出一辙。是狗改不了吃屎。

    蛟龙这一跌落河中,早等着的泾河龙王两个,立时扑上去,与之缠杀一团。

    三个庞然大物在河水中搅动,抓拿撕咬,力大无匹,掀起滚滚浪涛,打起来有几十丈高!

    空中的和尚和蛮夷见机不可失,也一起扑入河水,与泾河龙王两个,四个联手,倏忽便打的河水冒出血光,终于是见血了。

    这回比之前烈度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力量碰撞,澎湃激荡,将瀑布打的倒流,将河上朦胧的水雾彻底打散,终于,懵懵懂懂的聂隐娘也看了个清楚。

    聂隐娘惊道:“龙君呢!”

    常昆没说话,耳朵正微微动弹。他这里正听着三娘与那老翁的交谈呢。

    显然,瀑布下打的再激烈,三娘与老翁都似乎只是局外人。

    不过常昆听了两个的几句交谈,却知道并非如此。

    无论那泾河龙王还是那头蛟龙,和尚、蛮夷,甚至毗沙门王父子,此时齐聚此处,都有一个根源,而这根源,在三娘与老翁的交谈中,似乎与三娘密切相关。

    常昆不禁暗想:也是不省心的。

六八章 三娘

    轰隆一声巨震,龙门为之动摇。

    只见靛青的蛟龙一身伤痕,被四个堵在瀑布下的岩壁前。奋力一击,光芒四射,便见十字架与钵盂倒飞而出,一条战戟剖开瀑布,将两条大蟒击退,跳出来一个狼狈的青袍公子。

    大骂道:“卑鄙小人!蛮夷长虫!今日绝不与尔等善罢甘休!”

    泾河龙王摇身一晃,变作一个中年文士,持一口宝剑。另一条大蟒蛇则变成个眉目狭长的的持刀青年。

    与和尚、蛮夷,将青袍公子堵在面前。

    听他大骂,那眉目狭长的持刀青年冷笑道:“青乙,你横插一手坏我好事,今日必杀你于龙门!”

    “杀我?!”

    青袍公子狂笑一声:“你那一兜子外来的长虫,也想杀真龙血裔?笑话!看戟!”

    一点寒光乍现,随即戟出如龙。青袍公子说干就干,以一敌四,又战成一团。

    此时显化人身,他手中战戟殊为厉害,战法了得。竟反倒把泾河龙王四个压制住了。

    分明这里,泾河龙王的修为比他高,近乎三阶,却反倒合力打他不过。

    常昆是看的分明。

    这青乙虽然修为稍次,但血脉更强,体魄更坚固,龙力无匹。尤其那条战戟,是厉害宝物。和尚的钵盂几次碰撞下来,竟便斑斑点点,大有损害。

    泾河龙王父子,是畏畏缩缩,不敢教他战戟近身。

    青乙越打越凶猛,长啸连连,怒吼不绝:“你那外来的长虫,也有脸面与真龙提亲?无耻至极!今日不把你两个打死,我青乙誓不罢休!”

    又喝道:“三娘,看我把这长虫弄死,再来与你提亲!”

    天上常昆明悟过来,这是婚姻纠纷?

    他看看那泾河龙王父子,又看看青乙,顿觉两个都配不上三娘。

    三娘是真龙无疑,而泾河龙王父子不过是大蟒蛇而已,这青乙也不过只是蛟龙之属。与真龙差距太大。

    这不是身份的问题,是血脉的问题,甚至是种族的问题。

    不能一只羊跟人结婚,不能一只狗跟大象提亲。

    不过这青乙的手段,常昆是认可的。论修为虽不足,但战斗技巧却十分了得。与常昆早前三阶时也差不了多少。是下过苦功的。

    青乙战斗示爱,三娘顿时有了反应,却是恼怒。常昆听的分明,这姑娘在嘀咕咒骂呢。

    就在这个时候,眼看泾河龙王四人被打的抬不起头,便听叮的一声脆响。这响声极其刺耳,仿佛针尖刮擦玻璃,竟把黄河的咆哮和战斗的呐喊都压下去了。

    常昆面无表情,只俯瞰着,见那王太子脖子上的圈子,此时掉落在石头上,闪烁着,化作了一条暗沉沉的马槊。

    却是那毗沙门王竟把禁锢给解开了。

    王太子兴奋的站起来,一把将马槊摄入手中,叫道:“苟入的鸟人,小爷我今日就先夺了你神兵,来日在杀你报仇!”

    说的显然是常昆。

    毕竟是个桀骜不驯的,掏粪倒夜香毕竟时日不长,没能磨掉他性子。

    此时挣脱禁锢,凶性大发,拿了常昆马槊,纵身腾空,显化三头八臂外相,三双眼睛凶光四射,找准青乙,合身便扑了上去。

    长髯锦袍中年此时托着浮屠塔,含笑抚须,站在岩上微微点头。

    看起来颇为自得。

    而王太子挣脱禁锢加入战场,立时引起种种反应。泾河龙王四个,自是高兴无比,青乙则警兆大作,尤以三娘,此时扯着老翁的袖子,急切央求着什么。

    常昆听她央求的话:“归老,快把那三个脑袋的家伙弄死!不然我就要嫁给那个长虫了!”

    老翁不动如山,叹道:“老夫人叮嘱了,我万万不能出手啊。”

    又道:“不过老夫人也说了会有转机。”

    “哪儿来的转机啊。”三娘恼怒道:“他们这么多人,什么转机也不敢到这里来擦边啊!哼,归老,你要是不出手,我就离家出走!”

    这姑娘脾性一如既往。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场面已是翻覆过来。先还压着四个打的青乙,此时却被王太子压着暴揍。

    不过青乙毕竟战法厉害,凭战戟之利,勉强能够招架。

    目睹战况的长髯中年皱了皱眉,道:“我儿,当速战速决。”

    言罢抛出手中浮屠塔,金灿灿一转,迎风见长,化作一尊小山般的巨塔,光芒四射间找准青乙狠狠镇压下去。

    这浮屠塔是个厉害的宝物,蕴镇压之真意。所镇之处,凝空、慑神,甫一落下,青乙便手足僵滞,难以动弹。

    连思维,都变得缓慢。

    如此哪儿还招架得住?被那王太子瞅准机会一槊戳入中门,扎进心口。

    王太子凶狠的紧,把手腕一转,槊刃搅动,生生把青乙胸口绞出一个大窟窿。再抖腕子一挑,把他挑飞起来,胸口整个被剖开,穿肠烂肚。

    青乙无力飞起,跌落河岸,撑起身子吐了口脏腑碎渣,噗通倒下,闪烁间已化为原型,紧接着蛟躯迅速腐败,生机被昆吾槊残留的力量湮灭一空。

    死了。

    三娘身边的老翁叹道:“你们还真是下的狠手,也不怕见罪于敖氏。”

    长髯中年哈哈一笑,飞身落在老翁面前,抱拳道:“自有教门担待也。”

    其他几个,也皆落在当前。

    只有王太子,此时立在半空,手握着昆吾槊直是颤抖:“你一条马槊,也敢反我?!小爷我今日定要把你降伏!”

    却是昆吾槊杀人见血,激活灵性,反抗起来。

    长髯几个也不多做关注,这里相互见了礼,长髯中年道:“归老,菩萨做的媒,而今作梗的也已杀了,不知老夫人可愿答允这桩亲事?”

    “想得美!”

    三娘大怒,眉目含煞。

    归老只是不言。

    长髯中年皱眉,先且按下,与和尚、蛮夷道:“这里李某先谢过禅师和穆护两位相助。”

    那和尚笑道:“分内之事耳。”

    蛮夷唤作穆护的,笑呵呵道:“应该的,应该的。”

    便道:“既然事了,我便告辞,来日再与毗沙门王论道谈法。”

    长髯毗沙门王笑道:“此事毕,随时恭候穆护登门。”

    那穆护点头一笑,就着胸口上下左右划了个十字,抱了十字架,白光一裹,纵身腾空。

    便此时,沉闷的声音从天而降:“要走?问过我的意见吗?”

    一拳落下,穆护半空当中冰消瓦解,魂飞魄散。

六九章 三拳两脚

    常昆驭虎而下,一拳打死穆护,即有两声呼喊。

    “常大哥!”

    “鸟人!”

    三娘大喜,尖叫一声,飞身扑向常昆。

    王太子大惊,也尖叫一声,松开昆吾转身就走。

    归老呵呵一笑:“转机来了。”

    毗沙门王与泾河龙王父子皆惊,忙把法力运转,法宝催动,个个如临天敌。

    和尚不知常昆厉害,诧异道:“这是何人?”

    常昆落下来这一瞬,形形色色造就喜、惊、惧、懵四张脸孔出来。

    他把手一拿,抓住飞来的昆吾槊,抖手照着转身要跑的王太子便是一刺。同时打出一道法力,将三娘扶稳,笑呵呵道:“三娘,好久不见。”

    三娘抓着常昆的手臂惊喜连连:“常大哥,你怎么来了!我太高兴了!”

    常昆哈哈一笑,那边便已噗通一声,一槊破空扎中王太子,将他扎落瀑布。

    “他乡逢故人,三娘,你是模样大变啊。”

    常昆有点感叹:“当初一个小姑娘家家,现在是大姑娘了。”

    三娘又喜又羞:“五百年了呢。”

    若照历史流程,的确五百年不见。

    她便告状了:“常大哥,你得给我做主。”纤纤玉指横指那泾河龙王父子:“他们都是坏蛋,逼着我都不敢出门,打死他们!”

    常昆道:“莫急,慢慢来。”

    便把手一抓,从下面瀑布将那王太子摄到脚下。看已是奄奄一息。

    不比当初,这王太子能跟常昆过招。眼下常昆已入四阶,更得了金丹大道的路数,较之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一招便打个半死。

    明恩甩甩尾巴,斜睨了毗沙门王几个一眼,施施然往石头上一躺,看戏。

    聂隐娘不说话,也轮不到她说话,便旁边站着,心想这些人怕是要糟。

    归老拱拱手,笑道:“早从三娘和二爷口中闻知常君大名,今日一见,幸甚幸甚。老朽姓归,是个管家。”

    常昆抱拳还礼:“在下常昆,幸会。”

    毗沙门王和泾河龙王一动不敢动,早被常昆气息锁定,稍动一下,便是雷霆一击。至于泾河龙王的儿与那和尚,实在不值一提,常昆连气息锁定也懒得做。

    跨过半死不活的王太子,常昆大步上前,目光扫过毗沙门王几个:“我在天上看了一出好戏,听说有菩萨做媒,男方是哪个?莫不是这小长虫罢?区区一条蟒蛇,怎配得上我三娘妹子?!”

    那小长虫听了,顿时面显怒容。他虽早从他老子泾河龙王口中知道常昆厉害,但毕竟不曾亲身经历,先被慑住一瞬,此时闻此羞辱之言,怒火冒出来,什么都抛开一边了。

    他怒道:“欺我太甚!常昆,若不是因为你,这娘们早嫁到我家!你坏我好事,还如此羞辱于我,我如何与你干休?!”

    话音不落,举刀劈来。

    这一刀倒也凌厉,百八十个凡人也给一刀劈死。可在常昆这里,却如萤虫,不值一提。

    他这一刀劈出,常昆浑不在意。却把那泾河龙王惊吓的险些昏死过去:“我儿住手!”

    却如何住手?

    常昆一拳打过去,连刀带人,一并打成齑粉,眨眼已是魂飞魄散了了账。

    “我儿!”

    泾河龙王瞪大眼睛,浑身颤抖,再也不顾的许多,把宝剑一扬,刺向常昆。

    “你既先出手,便别怪我不念你水神正位,送你父子一起上路。”常昆笑一声:“对了,上回你还有个儿也是死在我手中。正好一家人整整齐齐,我来送你。”

    那王太子也吃不住常昆一击,这泾河龙王又怎吃的住。眼看就要步上他儿的后尘。毗沙门王再也按捺不住,顾不得自己也被锁定气息,忙把一座宝塔抛出,挡在常昆与泾河龙王之间。

    电光火石里,噗的一声。

    常昆一拳击在浮屠塔上,力量在万分之一个霎那爆开,瞬间,那宝塔如女郎脱衣,灿灿金光破灭瓦解,塔身巨震,露出个斗大的破洞!

    宝塔后的毗沙门王和泾河龙王齐齐一震,泾河龙王张了张嘴,一阵风吹过,躯体如尘沙扬起,洒落一地。

    毗沙门王仰头一口老血,人站不住,踉踉跄跄跌坐当场。

    浮屠塔如气球戳破,缩成巴掌大,叮当跌落。

    一下子,十分安静。

    毗沙门王,泾河龙王,两个王,一拳,便这般下场。即便那归老,也不禁略略吃惊,暗道常昆厉害。

    常昆收了拳头,淡淡道:“倒也是个反应迅捷的。”

    就见泾河龙王那堆尘沙之中,飘飘渺渺一缕魂儿飞出,魂儿上的神光如烟气一缕缕冒出,正茫然惊惧望着常昆,似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么死了。

    他应该感到庆幸。

    常昆这一拳中蕴含的真正力量,被那宝塔挡了。泾河龙王是被余波隔着宝塔震死的。若没有宝塔抵消这一拳的奥妙,魂儿?早给打破,魂飞魄散了。

    常昆摄手一抓,把泾河龙王的魂儿捏在手中,随即迈步跨过破碎的宝塔,走到毗沙门王面前。

    “佛门的秃子又哪有什么好东西呢?”常昆淡淡道:“你一头长毛,跟当初那个长毛秃贼如出一辙。今日落到我手上,便自安心的去,下辈子...没有下辈子。”

    说着就要把他打死。

    旁边的和尚终于回过神来,大惊失色间,连忙挤到中间,喧了声佛号:“施主何以辱我佛门?不知哪里得罪了施主,竟下此狠手?!施主,快快罢手吧,岂不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常昆看这和尚,笑道:“下一句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得先举起。等我举起屠刀,再放下不迟;等我进入苦海,再回头不晚。”

    便一拳打死了和尚。

    毗沙门王挣扎着起来,见状叹了口气:“常君如此凶暴,早晚必遭报应。”

    言罢闭上眼等死。

    这时,那王太子吼出声来:“别杀我爹!”

    常昆手一顿,回头看他一眼,笑了,道:“搞的我跟个大魔王似的?怎就忘了之前你们杀青乙时的得意?怎就忘了你们逼迫三娘时的咄咄逼人?”

    他哈哈大笑:“你们做得,我做不得。我做了,便是大魔王,便要回头是岸?天大的笑话。”

    他笑容一收,目光如刀子钉在王太子身上:“若非因着有些缘故,我早把你打死。你竟这里还有话说?你来告诉我,你凭什么要我不杀你老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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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历史神话:从吕洞宾开始介绍:
常昆带着一个简单的外挂穿越到五胡乱华之初,从此与梦幻的光影纠缠在一起,见证并经历一桩桩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在爱恨情仇的交织中,凭一双拳头轰开道路,一步步走上道的终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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