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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五一章 身陷绝境

    (谢谢好友浪里小白龙的和好友石卧堂主人~的**~~)

    “不妥!”

    冀保挥手阻止:“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檑鼓一通,正是士气最旺之时,若下马清理,必锐气尽失,况且三日之内,拓跋氏将从后赶来,届时我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必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故只能一鼓作气,不计代价冲破明军防线,如此,才能杀出条活路。”

    众人都明白冀保说的在理,可那心里,就是憋着口郁气,堂堂大赵铁骑,何曾被逼迫至此?

    归根结底,还在于石虎的战败,连累近十万精锐被消灭殆尽,赵国也由鼎盛巅峰急转直下。

    石弘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改变,突然振臂高呼:“将士们,今日之战,事关我大赵国运,也事关我等生死,明人设垒拦截,断我归途,欲取我等性命,尔等可愿与他?”

    “不愿,不愿!”

    冀保和赵鹿带头高呼,身后的士卒也是齐齐振臂呼喊。

    “好!”

    石弘用那稚嫩的嗓声大声道:“我辈于乱世中崛起,岂肯以头颅付之?有本事他就来拿,即使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今日孤指天为誓,此生此世,与明人不死不休,我大赵勇士,唯勇武耳。

    今日,便是尔等以勇武报国之时,唯有舍身搏杀,远在襄国、河北的家人才能得享平安,只有死于沙场的勇士,才配为英烈,让你我为保卫大王、保卫家人、保卫大赵而战,为大王尽忠!”

    “为大王尽忠!”

    “为大王尽忠!”

    刹那间,羯军士气大涨,狂热的激情熊熊燃烧,这时的他们,再不畏惧死亡,死亡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攻山的羯军,有些明明中箭负伤,本该退往后阵包扎治疗,他们不,直接拨出箭矢,鲜血喷射中,哈哈大笑。

    还有人虽被射中要害,但临死也要向前多跑几步,奋尽余力向敌掷出兵刃。

    这一振作起来,战况陡然激烈,明军将士的死伤也有所增加,任回忍不住道:“大王,羯人还真是不怕死啊,想不到石弘小小年纪,竟有此招。”

    杨彦摇摇头道:“无非是垂死挣扎罢了,石弘不是楚霸王,我军也不是秦将王离,破釜沉舟可一不可再,何况我军并非与敌正面交战,有地形可依,你且看他这士气能撑多久。”

    山坡上,一派镇定自若,山坡下,也弥漫着乐观的氛围,感受到如虹的气势,赵鹿屈指赞道:“世子果然高明,将士们士气高涨,击破明军石垒不在话下。”

    石弘带着得色道:”当初明军于濮阳城下设冰垒,阻击了我军增援,但再好的计策用过一次岂能不作防备,其实要破他不难,唯勇耳,孤激励士气,将士们奋不顾身,以一当十,不久后必有捷报传来。”

    众将连连点头,捋须微微笑,目中满含期待。

    但是石弘话说的轻巧,那层层叠叠的石垒哪是那么容易破的,即便不计代价的攻克了一层,后面还有,仿佛无有穷尽,并且相较于当初的濮阳城下,因潞县一带,山势由低到高,越往上就越难攻取。

    当然了,明军早来一步,有充足的时间完善防线,也增加了攻打的难度。

    随着时间逝去,石弘的面色愈发阴沉,自家的军卒,因久攻不下,全然没了最初那种来去如风的气势,这令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冀保也是忧心忡忡道:“将士们的气势已大不如前,明军以强攻硬弩拒我,确是难以攻破,不如鸣金收兵,再做下一步的应对。”

    石弘也清楚很难再攻破明军的石垒了,挣扎之色一闪,便大喝:“鸣金!”

    “咣咣咣!”

    铜锣震天响,几能把人耳膜震破,羯人如潮水般退却,场面杂乱无章,个别人甚至都被自已的同伴践踏而死,来时的滔天士气已被磨洋工式的战斗消灭殆尽。

    明军也没趁胜追赶,只是照背一通猛射,待羯军退走之后,三三两两的清理起了战场。

    石弘身边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明白,今日气势最盛都攻不下,往后更没指望。

    好一会儿,石弘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你我本死不足惜,可若我等身亡,大赵怕是亡国不远矣,诸公,难道咱们十万大军都没法突破明军的封锁?”

    事态的严重性,众人不是不知,但并州的地形可以理解为一个牢笼,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北有雁门、南有黄河、明军恰恰堵着南下与东退的道路。

    北面有拓跋部追近,向北退却显然不可行,向西须翻越八百里吕梁,在隆冬时节,只带着两三天的余粮,翻越吕梁山有几人能活下来?更何况明军也是纯骑兵,自已一旦退走,他必追,三两天过去,口粮吃光了,最终还是死。

    “都是程遐狗贼!唆使大王让咱们入并州,陷我等于绝境当中!”

    一名将领不顾石弘在场,恨声咒骂。

    石弘面色一变,但看着身周众将的不愤之色,终究没有发作,毕竟他在军中本无威望,权力来自于世子的身份,平日里,别人或还敬他两分,此时却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谁还再理会他?

    冀保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程公之策并无大碍,关键在于没有及时拿下广武,若早破广武,再取雁门,形势将大有不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末将以为,应打造木驴、挡箭车等攻城器械,全军出动,或有一线生机!”

    石弘对此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可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于是勉强挥了挥手:“传令,就近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打造攻城器械,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其实器械本身的制作不难,都是些粗笨家伙,符合坚固结实的要求即可,难就难在轮子的制做上。

    轮子要带辐条,与地面接触的边缘要装有坚固的箍,并且车轮还要用锲子紧紧钉在轴上,而最要命的,是尽量圆。

    因此体形较为轻便的挡箭车事实上被放弃了,这样的轮子不是三五日能打造出来,正常情况下,出征往往要带上备用轮子,这使得羯军只能打造木驴。

    木驴对轮子没太多要求,只需把两个厚实的圆墩套在结实的树干上,可说来容易,做起来依然是个麻烦事,因为北方干旱少雨,并州一带又经历数十年战乱,粗大的乔木几乎被砍伐一空,而树不够粗,轮子就不够大,体形巨大的木驴在崎岖不行的谷地中推行,很容易磕在地上,寸步难行。

    并且明军扼着山谷的谷口,要想伐木,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跑,无形中也拖慢了进度。

    三天一晃而过,羯军只打造出不到二十辆木驴,以每辆木驴遮掩一百人、尾随五十人计算,只能发动一次三千人规模的进攻,这显然给明军塞牙缝都不够啊!

    懒洋洋的阳光投射下来,军卒们东一堆,西一滩,有气无力的敲打着木板,面色麻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营寨里,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死气。

    自从三天前,攻打山谷不成,反折损了万余人开始,绝望的气氛已经在军中弥漫开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攻城器械还在那一堆堆的木板当中呢,很多人都意识到,在劫难逃了。

    石弘心头烦燥异常,不时扭头向北方望去,拓跋部也该来了,但更要命的是,从今天开始,军中将正式断粮,晚餐不得不杀马充饥!

    杀马是一支骑兵部队的噩梦,马匹不仅是最重要的装备,也是战士的亲人和战友,在长期的相处中,人与马已经处出了感情,杀马充饥,说明形势险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无以沉重。

    其实石弘不是没想过逃跑,可囚笼般的并州断了他的奢望。

    哪怕他跑了,明军只需远远缀后数十里,拖也能把他拖垮,同时他的马料也快吃完了,干草虽然遍地都是,但马儿不能光吃草,还得吃豆子,不然没力气奔跑。

    在逃跑无望下,石弘于昨日下了战书邀战,却是原封不动的被退还回来。

    将领们怔怔的望着北方,谁都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困境。

    呼啸的北风迎面刮过,风中竟带有一丝喧杂,所有人心里一个格登,竖起耳朵听去,不片刻,北方的大地传来了些许轻微的颤动,原本坐在地上、或是有气无力靠着树根的军卒,全都爬了起来。

    正北方向,一道黑线正由模糊变得精晰,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整片原野,这正是拓跋部骑兵,近六万之众,在距羯寨十里左右勒马停下,当先一员女将,便是拓跋氏之主,惟氏!

    “扑通!扑通!”

    石弘转头一看,个别军卒竟然面如土色,一屁股跌坐在地,顿时大怒道:“丢人现眼,给孤站起来,手下败将有何惧之?”

    这几名士卒连忙爬起,可那小腿肚子还在打着颤!

    “呼~~”

    石弘重重吐了口浊气,他其实内心也慌乱,借吐出口气调整情绪,拓跋氏实力不强,如在平时,他有信心单对单全歼拓跋,夺来粮草物资,但他的背后还有明军,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第七五二章 决战除夕

    (谢谢好友纯洁的小三!!的**~~)

    其实很令人费解,明军骑兵的作战次数有限,包括石虎在内,羯赵上上下下几乎没人见识过明军骑兵的战术,但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仿佛明军就该天生强大。

    冀保面上狞狰之色一闪,转头劝道:“世子,横竖是个死,不如趁着拓跋氏立足未稳挥军强攻,或能制造混乱,抢夺部分粮草,趁乱循走也非不可能!”

    赵鹿摇摇头道:“拓跋氏正防着咱们这一手,你看,所有人都没下马,却又不摆出一幅作战态势,如若我军攻他,怕是会立刻遁走。

    惟氏此女,能诛拓跋郁律改立其子拓跋贺傉,当有非常手段,绝不可轻视,我若出兵,明军必从后追赶,待我军人困马乏之时,两相夹击,我军必败无疑!”

    赵鹿的分析很有道理,一时之间,再无人开声。

    “呜呜呜~~”

    山谷中突然有苍凉的号角吹响,队队明军骑兵开出,列队以待,显然,正等着羯人去攻打拓跋部呢。

    “两位将军,该如何是好?”

    石弘慌了,向赵鹿和冀保分别投去无助的目光。

    说实话,二人对石弘的软弱很不满,想石勒、石虎叔侄纵横一世,哪怕再是逆境,又何曾手足无措过?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冀保勉强道:“世子,先稳守营寨罢,莫给敌人可趁之机!”

    “也罢!”

    石弘僵硬的点了点头。

    杨彦也出了谷,观察着羯军的动静,在见着对方摆出了防御的姿态之后,呵呵笑道:“石弘到底年幼,如此也好,咱们与他慢慢耗,他外无援军,内无粮草,不出数日必不战自溃!”

    众人连声称是。

    “有人过来了!”

    荀灌突然指向了山谷一侧,近百骑绕过羯军营寨,向着山谷飞奔而来。

    杨彦把目光转投过去。

    那近百骑在谷口止住,以拓跋纥那领头,陆续下马行来,施礼道:“臣拓跋纥那见过大王!”

    杨彦微笑着抬了抬手:“代公无须多礼,一路奔波,可曾辛苦?”

    拓跋纥那在施礼的同时,暗中抬眼观察着杨彦。

    杨彦面带和旭的笑容,真诚而又友善,既不过份亲热,也不倨傲令人难以接近,瞧不出有半点虚伪、或是阴险狡诈的意味,这令他松了口气。

    如惟氏这类精于宫庭斗争的女性,猜疑心重,擅权谋诡计,千里迢迢远奔并州,不可能没有提防之心,因此让拓跋纥那留意着杨彦的神色变化,回头汇报给她。

    拓跋纥那起身称谢:“臣代家母、及我拓跋部将士谢过大王关心,我拓跋氏久历苦寒,这点奔波不算什么,因家母须防备羯人突袭,暂不能过来拜见大王,请大王见谅,同时家母托臣请示,何时进剿羯人?”

    杨彦道:“羯军如笼中之鸟,无路可走,但困兽尤斗,为免无谓伤亡,暂不着急,你我两军先困他一阵子,待他士气尽丧,再夹击亦不为迟!

    另请转告惟夫人,孤既许晋阳以北与你,自不会食言,请她不必担心,这段日子只须稳守营寨,最多十来日,便可大破羯军,孤期待与她会面!”

    拓跋纥那再施一礼:“臣会把大王的好意转告家母,臣这便告退!”说着,便领着随从向回行去。

    待得一行人上马离开,荀灌才道:“杨彦之,我猜你拖延时间怕是别有所图,羯人已士气尽丧,过十来天攻打,与现在攻打区别不大,况且羯军虽粮尽,却能吃马,他军中有二十万匹战马,每匹马算一千五百斤,就是三万万斤,按每人每天吃五斤肉,他的军中还有八万人,每日也只消耗四十万斤肉……“

    正说着,荀灌惊呼道:”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的马匹竟能吃七百五十日,这样的算法可能不准确,但羯人以马为食,支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因此很难困死他,我猜你还是打算等步卒到来,全歼拓跋氏才更有把握,可是如此?”

    杨彦赞道:“女郎与我,确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谁和你心有灵犀?”

    荀灌闷哼一声,拧过了脑袋,但看得出,她还是很得意的。

    宋袆不由探手入怀,摸上了一小包药粉,俏面隐现挣扎之色。

    ……

    人的心理很奇怪,往往穷凶极恶之辈,陷入必死境地之时,会选择认命,服死,而平时懦弱的人,明知必死,很可能会爆发一把。

    自从拓跋氏抵达,完成了对羯军的合围之后,近几日里,杨彦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羯人除了有零散的趁夜逃窜行为,另还有个别如惊弓之鸟般的自相残杀,就没太大的动静,着实令人不解。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年底的倒数第五日,杨彦照例领着众人登上土丘眺望羯军大营,五里之外的诺大营寒,死气沉沉,除了巡逻放哨的极少数羯人士卒,几乎不见一个活人。

    管商忍不住道:“大王,羯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虽然没法突围,但杀马还能坚持个一年半载,石弘那兔崽子为何啥都不做,难道真在等死?”

    不仅是管商,所有人都不理解,一支军队的士气低落到等死的程度,当真是闻所未闻。

    杨彦沉吟道:“很可能是羯人以往杀人太多,觉得杀够本了,现在去死,也早把本息给取了回来,所以当作报应看待。”

    或还有可能与羯人的心理有关,此辈皆为杂胡,又与匈奴人为奴,因恭顺听话、吃苦耐劳,晋室权贵多蓄养羯人,在上百年的奴役中,羯人养成了极度自卑的种群心理,既使石勒立国,也不能在短时间把自卑扭转为自信,这有羯人得势后疯狂的报复与屠杀为证。

    因此羯人表面上凶暴,实则内心软弱,还是奴隶心态,遇到真的绝境,就怂了,总之,羯人的想法很可能连他们自已都不能完全理解,孤只是做个猜测,未必切合实际。”

    杨彦对羯人的论断,细细一想,还是挺有道理的。

    任回拱了拱手:“大王应是一语中的,据闻石虎此人,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喜怒由心,只要他高兴,赏赐起来手脚极大,但同时也残暴之极,手下稍有悖逆,求得速死已是走运,此人喜以各种新奇而残酷的手段折磨人,并摆宴观赏饮酒寻乐,还常常朝令夕改,令人不知所从,由此可以推断,石虎正如大王所言,心态极度扭曲,而大王对人心把握之准,着实令人钦佩!”

    杨彦心想,当老师的能把握不住人心么,可这话不能说,只是摆了摆手,正待谦虚两句,却见荀虎快步奔来,不由把目光投了过去。

    荀虎施礼道:“禀大王,我军后援已至,于潞县东十里等待大王下令!”

    “哦?”

    杨彦喜道:“趁天色尚早,让将士们辛苦点,把潞县拿下!”

    “诺!”

    荀虎转身离去。

    杨彦又向柳兰子道:“给惟氏传令,孤与她约定,除夕总攻,务求一举歼敌!”

    “诺!”

    柳兰子飞奔而去。

    约一个时辰之后,惟氏接到传令,欣然应允,她也等急了,想早点结束战事,率部回返晋阳,如抓紧时间的话,可于开春把族人迁来并州,不误春耕。

    与此同时,明军步卒开始攻打潞县,仅一个时辰不到,便破城而入,潞县虽东临壶关,但杨彦在抵达的那一天便使少量精骑扼住道口,使之插翅难飞,只得引颈待戮,根据战后汇报,合计斩首三千级,另有五千卒投降,杨彦下令,悉数坑杀。

    主要是没有多余的兵力运送俘虏,只能杀掉,这其实也是不招降石弘的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是,羯军降了,拓跋部就没有前来的必要,可从容退往晋阳,又得费一番手脚。

    接下来的几日,两军做着忙碌的战前准备,羯军依然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五天一晃而过,时间来到了除夕这一日的清晨。

第七五三章 全军覆没

    除夕,天空中铅云密布,气温略有升高,连续几日的呼啸北风也缓了下来,种种迹象表明,一场大雪正在酝酿当中。

    “呜呜呜~~”

    山谷里号角长鸣,作为回应,拓跋氏营地也吹响了号角。

    两军各自驰出,拓跋氏五万骑兵从正北方注入战场,明军步骑十万也有序的向前推进,在距离羯塞三里之时,左右两翼各分出三万向东西两边行去,中路靠近羯寨的一侧,是火炮和床弩,再往后则是三层车载巨盾,间杂有弓弩手,骑兵还在后面,最外则是步卒大队,一路严加防备,防止羯军做着垂死前的挣扎。

    营塞里,羯人都被将领驱赶着布置防御阵形,但撤离广武时为赶时间,除了携带必要的粮草,烧毁了所有辎重,手头什么重武器都没有,只能依托那数量不多的半成品木驴布阵,大体数架木驴一组,弓弩手分布在后方及两侧,另有骑兵待命,随时寻机冲杀。

    看着四面八方团团围来的敌军,有些人心里竟泛起了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感,等死的日子没谁能受的了,拜该死的并州地形所赐,也拜这几十年来持续不断的战乱,并州诺大一块地方,已经很难找到吃食了,既使突围,又能跑多远呢?仍是免不了在追击中力竭而死,倒不如痛痛快快战一场,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石弘早已呆愣了,或者他清楚今日在劫难逃,杨彦不可能容许他见到明天的日出,可他才十三四岁啊,人生还没开始就要凋谢,他尤记得,去年离开襄国之前,初尝了服侍自己的美貌小女婢的滋味,让他体会到了男女间的欢娱,并为此沉迷,他曾发誓要阅遍天下美人儿。

    这是多么宏伟的梦想啊!

    况且他还是羯赵的世子,将来的大王,乃至皇帝,一言九鼎的日子还没享受到呢。

    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

    突然他转头道:“两位将军,不如降了吧,降了或有活路啊。”

    赵鹿和冀保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丝苦涩,如能活命,谁不愿降?但杨彦没有一分一毫的招降意思。

    赵鹿摇摇头道:“世子莫忘了支雄、中山王、石瞻等人的下场,即便是中山王世子石鉴,此生无过,反献降有功,依然被明王斩首,世子以为我等若降,能否留下性命?”

    刹那间,石弘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站稳了!”

    冀保突然厉喝。

    石弘猛一个哆嗦。

    冀保沉声道:“世子,你是大王血脉,即便是死,也莫要丢大王的脸,石家人,从来只有站着死,而无跪下求饶,听闻中山王于洛阳受刑时,不哼一声,慷慨赴死,世子当以之为效!”

    “孤……孤明白了!”

    石弘猛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站直,可那双腿仍在不自禁的颤抖。

    冀保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放声唤声:“弟兄们,咱们有八万人马,他们只有十五万,今日就好好战上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倒赚,看看能拉下多少个垫背,咱们大赵铁骑,天下无敌,弟兄们可有信心?”

    “有~~”

    “杀~~”

    冀保本以为自已的激励,必能换回慷慨激昂的回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响起的竟是稀稀拉拉的应答声,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娘的,大声点!”

    冀保气的脸面通红,大声喝斥!

    “有!”

    回应这才整齐了些,却仍是气势不足。

    冀保愤怒到了极点,都置身绝境了,还这鬼样,不拼是必死,拼一拼,或还能逃出去几个呢,他打的就是趁乱遁逃的主意,正待拉两个杀了以儆效尤,对面已是一阵沉闷的鼓点敲响。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敲入人的心窝,心脏竟似跟着鼓点的节奏一起跳动!

    倾刻间,震天的喊杀声由正北方响起,大地剧烈震颤,拓跋部五万骑兵发起了冲锋。

    石弘刚刚站直的身子又弯了下来,面色如土,冀保连忙拉住了他,再举目四顾,北方一道黑线席卷而至,以他的眼力看的清清楚楚,这些骑兵虽气势旺盛,却杂乱无章,有人张弓搭箭,有人举起长矛狼牙棒等兵器,还有人挥舞着钩索,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不入他的法眼。

    但令他意外的是,明军则是静悄悄,难道是……打算坐看自已与拓跋氏拼个两败俱伤,来个渔翁得利?

    冀保心中一动,若果是如此,或会有一线生机!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由明军的主攻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已是弓弦连响,一蓬蓬的三尺巨箭激射而出!

    三个方向,近千只巨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平平射来,那临时搭建的简陋寨墙根本抵挡不住,木屑纷飞中,一个个碗口大的孔洞凭空乍现!

    “世子,快趴下!”

    冀保拉着石弘猛的向地面一窜,尖啸声贴着背脊掠过,带起的气流如狂风般倒灌入颈脖,四肢百骸阵阵发寒。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反应,身边的将领们,只要动作稍慢,就被巨箭贯胸而过,那结实的明光铠如纸片般的脆弱,他亲眼看到赵鹿在低头俯身的一刹那,被巨箭射中面门,头颅爆裂,红白液体喷溅!

    后面的羯军弓弩手与骑兵,也一串串的被巨箭射翻,直到箭势衰竭。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遍地尸体,冀保悲呼:“娘的,给老子上!”

    这话刚落,又一轮巨箭接踵而至,侥幸从第一轮打击中逃生的羯军将士飞速扑倒,谁敢往前冲啊,更何况明军阵前还分布有数量不一的弓弩手,既使趁着巨箭的发射间隙勉强前冲,也只能落个死字!

    冀保意识到了不现实,明军光凭强弓硬弩,就可轻易突破,如此一来,北面守住了又有何用?明军随时会以骑兵冲杀,最后终仍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仅止于冀保,所有人都充满着沮丧的情绪,战前那一命换一命的豪言,竟如此的苍白可笑,他们只能趴着,连直起身子都不敢,除了营塞北部在做着抵抗,营中只有受惊的战马胡乱奔跑,甚至有部分军卒,被马匹活活踩死!

    于后阵督战的惟氏与拓跋纥那,面色越发凝重,明军还未冲锋,就给羯军带来了重大伤亡,而自已的将士,因装备简陋,只能冒着箭雨硬冲,不断有战士中箭身亡,令他们的心脏阵阵抽搐。

    拓跋纥那曾与明军交过手,但第一次,是中了埋伏,后与宇文部自相残杀,第二次是在大雨中乱战,并且从一开始就存了观望的心思,并未见识过明军的真正实力,这时便道:“阿母,儿以为明军有能力独自击溃赵军,那他为何还邀上咱们?当初诸葛颐借口兵力不足,照眼前看,理该是托辞!”

    惟氏面色微变,一个从未敢深思的想法冒上了心头,随即心里便连呼不可能。

    假如这是个局,她想不通杨彦布局的目地,自已远在漠北,与明国素无瓜葛,他为何要算计自已?可是在惨烈宫斗中搏杀出来的她,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并州的水,深的很哪!

    惟氏心乱如麻!

    拓跋纥那注意到了母亲的异常,问道:“阿母,怎么了?是否有不对?”

    拓跋纥那只是随口一问,他直觉不正常,并未深思,惟氏则陷入了挣扎当中。

    到底退还是不退?

    不退,心里总是不安,仿佛会有灾祸临头,置身于权力斗争的漩涡十余年,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

    只是退兵也不是那么容易,全军已经压上,前锋正攻打羯军寨墙,后面的还在前赴后继的前冲,足足五万骑兵,摊开足有数里的宽度,如果鸣锣收兵,在全无预料与高速冲刺之下,很可能会带来不可测的后果,甚至反过来被赵军追杀,一溃千里都不是不可能。

    她强行告诉自己,对明王的臆测没有根据,假如自已不计后果的硬退,必会坏了明军大事,明王也必大怒,以明军在并州的军事存在,自已这六万人马,未必能活着逃出雁门。

    仅为一个莫名的猜测,害得诸多族人惨死,还将从此与明国结下深仇,这份代价她承受不起。

    惟氏没有背弃信诺的本钱,咬了咬牙,转头道:“阿母没事,战事结束之后,咱们连夜回返晋阳!”随即就向前望去。

    五轮床弩齐射,羯军的寨墙已被摧毁,中路两万、东西两面各一万五,合计五万明军骑兵旋风般杀入寨中,守军还大部分趴在地上。

    一时之间,马蹄纷飞,刀光霍霍,场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羯人。

    营寨的混乱迅速蔓延,拓跋氏也冲了进来,与明军挥舞着屠刀,肆意斩杀毫无斗志的羯人。

    羯军唯有逃窜,运气好抢上马匹,毫不耽搁,向寨外狂奔,没有抢到马匹的,只能在乱军中躲避着追砍,另有人眼见没法逃掉,赶忙跪地投降。

    投降也杀,当头一刀!

    只有少数人能抢着马匹逃窜,却跑不了多远,北面是拓跋氏的营寨,其他三面都被明军团团围住,与同伴相比,只是多活片刻罢了。

第七五四章 欲加之罪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雪片落地,被染成鲜红,近乎于单方面的屠杀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

    地面尸体堆叠如山,血水在低洼处汇聚起来,凝成了一片片暗红色的冰镜,雪也越落越紧,渐渐地掩盖住了那遍地的死尸。

    明军与拓跋氏各自收拾战场,互不干扰,但明军的人数越来越少,尤其骑兵竟三三两两的绕向后方,不知不觉中,只剩下了拓跋部在兴高采烈的争抢尸体上的财货与甲胄。

    见着自已的族人乱哄哄一团,明军反而袖手旁观,惟氏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招呼上拓跋纥那,策马驰近,向百步外的杨彦遥遥拱手,放声道:“大王,既已全歼羯人,我拓跋氏也完成了承诺,依前约,可迁族人往晋阳及以北定居,妾不便耽搁,即刻回程安排此事,妾先恭祝大王势如破竹,直捣襄国,告辞!”

    “诶~~”

    杨彦摆了摆手:“夫人何须急于一时?孤尚有重托,灭去石氏再走也不为迟。”

    惟氏顿觉心头一颤,连忙问道:“大王还有何事?”

    杨彦马鞭向东一指:“孤邀你拓跋氏攻打上党三关!”

    这话一出,哪怕再愚笨的人都嗅出了个中的不寻常意味,拓跋氏族人纷纷转头看去。

    惟氏也心里连呼不好,这摆明了是找个借口向自己动手啊,一股浓浓的悔意急速蔓延上心头,中原人历来奸诈,自已怎会轻信了他?

    强按下心里的悔恨,惟氏面现难色,再度拱手道:“上党三关处于太行深处,而我部长于马上作战,入了山,只怕战力十不存一,妾即便去了,也只是徒耗粮米,起不到作用,请大王见谅。”

    杨彦冷冷一笑:“怎么?夫人不愿与我明军并肩作战?”

    “哼!”

    拓跋纥那怒哼一声:“我部当初与大王约定,只取并州,不涉及上党三关,现已取下并州,大王岂能得寸进尺?莫非欲背信弃义,不怕天下人耻笑?”

    “大胆!”

    候礼喝斥道:“拓跋氏既向我大明称臣,当遵大王号令,今大王有令,你却推三阻四,岂是为人臣子之道?或是你拓跋氏要谋反?”

    惟氏面色微变,尽着最后一丝努力辩解:“大王岂能随意污人谋反?我部不从,并非不敬明国,实是力有不逮,妾请大王莫要咄咄逼人,给自已留下污名!”

    “污名?”

    杨彦轻笑一声:“是你抗命不遵,孤何来污名?孤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究竟去还是不去?孤劝夫人莫要意气用事,否则将以谋反论处,格杀勿论!”

    惟氏素来颐指气使,只因势不如人,才忍气吞声,这一听到杨彦的威胁,再也忍不住的怒道:“恐怕你明王早不安好心了罢?妾不远千里前来助战,不曾想,竟是圈套,呵,纵使从你之命,亦不过先登罢了,早晚一死,敢问我拓跋氏何罪之有?大王为何行此毒计?”

    杨彦也不解释,有些事,能做不能说,难道他能告诉惟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又或者是百年后,你的子孙中有几个杰出人物,建立起了一个涵盖整个北方的硕大帝国?

    他只是冷声道:“夫人明明有心谋反,却反咬孤一口,笑话,孤与你拓跋氏何怨何仇?为何要害你?孤还指着你做我大明北方藩篱,抵挡柔然人呢,孤最后问你一句,究竟从是不从?”说着,举臂猛一挥手!

    明军从东南西三个方向以步卒与床弩火炮将还剩四万多的拓跋部团团围住,另有骑兵伙同五千千牛卫合计三万多人堵住北端,羌氏二族领本部围上了拓跋氏营寨,换句话说,拓跋氏被包围了。

    ”上马!“

    拓跋纥那忍无可忍,挥手疾呼。

    众人纷纷跃上战马,悲愤的望向惟氏。

    惟氏惨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想不到我部竟成了走狗,明王,你如此狠毒,可怕天谴?刚刚去了羯人,你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我,也罢,既便是死,也要溅你一身血!”

    拓跋纥那也怒道:“明王过河拆桥,我部自是不能束手待毙,阿母,该向何处攻击?”

    惟氏恨恨道:“明军骑兵装备精良,阵势严密,我若调头,必与其接战,恐怕难有人逃出雁门,只有从正面冲,才有一线生机,只要冲过去,再穿越山谷,可以投靠石勒,助他共御明军,再传檄慕容部与高句丽,乃至柔然,先携手除去此獠再说,今生今世,我与他不死不休!”

    拓跋纥那猛一招手:“弟兄们,明人无义,撕毁盟约,我等岂能束手待毙?今日是死是活在此一举,随孤上,凡斩杀杨彦之者,孤敕封单于!”

    “杀!”

    “杨彦之,莫跑!”

    轰隆隆的马蹄声爆响,四万余骑挟裹着滔天怒火疾冲而来。

    “放!”

    杨彦大喝。

    火炮、床弩齐齐开火,拓跋氏虽是人仰马翻,却不能阻挡冲势,每个人都豁出去了。

    “放!”

    杨彦再喝。

    夹杂着弩箭,投掷手上前,把一枚枚的火弹投出,诺大的区域,燃烧起了冲天大火,拓跋氏也混乱起来,再不复一往无前的气势,火人火马四散乱奔,阵形冰消瓦解。

    战场上,炮声隆隆,弓弦阵阵,火弹不断的投掷,偶有骑兵突出重围,也被弓弩手射杀,还有人扭转马头向后奔逃,但没法冲破明军骑兵的围堵。

    这是一日内的第二场屠杀,曾经屠杀者的一方,戏剧性的沦为了被屠杀者。

    天空中浓烟滚滚,地面血流飘杵,满地都是尸体,荀灌现出了不忍之色,叹道:“拓跋氏死的可真冤,高高兴兴的来接收并州,竟是丧生于此,我觉得他们挺无辜的。”

    杨彦点点头道:“我心里也不好受,但国与国,族与族之间,从来不存在道义,为了华夏的长治久安,为了中土百姓的和平安宁,不得不为之,灭了惟氏,拓跋部必生内乱,若干年后,我把拓跋什翼健放回去,以无上佛法,一点点的消弥草原人的血性,草原人以狼为图腾,古人能把狼驯成狗,我倒要试一试,草原人的狼性能否驯成狗性?”

    荀灌又叹了口气。

    “大王!”

    这时,柳兰子匆匆赶来,抱拳道:“将士们找到了石弘,此子躲在死人堆里,被扒了出来。”

    “哦?”

    杨彦看去。

    两名千牛卫拖着石弘上前,十来岁的样子,身体瘦小,颌下无毛,满脸暗红色的冰渣,相貌还算清秀,浑身瑟瑟发抖。

    见着杨彦,石弘顿时跪下,磕头如捣蒜般的哀求:“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孤为何要饶你?”

    杨彦问道。

    石弘连忙道:“罪臣年龄尚幼,未有恶行,生于石氏,乃身不由己,况罪臣舅遐领伪朝右长史,继张宾总专朝政,罪臣可为大王修书,秘投襄国,劝舅开门献降,大王不费刀兵,轻取襄国,岂不美矣?”

    “哈哈哈哈~~”

    杨彦仰天大笑起来。

    石弘仰起面孔,现出了希翼之色。

    好一会儿,杨彦笑声渐止,问道:“你是石勒之子,如此作为,可对得起你父?”

    “这……”

    石弘猛一咬牙:“羯人残暴,乃蛮夷之身,罪臣以身负羯人血脉为耻,伪主虽与罪臣有生养之恩,但罪臣并不感激他,反因半身羯血难消,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将来大王进军襄国,罪臣愿为大王执刃,取此獠头颅献上。”

    众人均是摇头。

    不管怎么说,石勒是他的生父啊,你自己贪生怕死倒也罢了,又何必扯上你家老父呢?

    “好,你写!”

    杨彦却是点了点头,命千牛卫搬来几案。

    石弘大喜,在风雪中,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端正坐姿,一笔一画的书写,异常认真。

    全文足足数百字,向程遐申明大义,劝其于明军围城之时,开门献降,并道:我辈华夏衣冠,岂能蛰伏于奴焉?今王师天降,正是举义反正之时!

    “嗯~~”

    杨彦接过书信,大略看了一遍,点点头道:“文彩倒是不错,字迹亦尚可,既如此,孤也不折磨你了,来人,拉下去砍了,来日把此子书信与头颅一并送与石勒。”

    顿时,石弘惊呆了。

    直到两名千牛卫来拖他,才回过神来,凄厉悲呼:“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罪臣真心归义,真心归义啊!”

    杨彦不耐的挥了挥手:“你为了活命,出卖生父,我华夏的仁义道德未习半分,反是全盘继承了羯奴阴私残忍之凶性,孤留你何用,孤也不需要姓石的向孤投降,将来攻入襄国,自当灭羯人全族,拖下去。”

    “大王,你不能如此,不能如此啊!”

    石弘被拖向一边,还不时回头哀求,直到啊的一声惨叫传来,哀求声才戛然而止。

    有千牛卫奉上石弘的头颅给杨彦过目,那托盘上,鲜血流淌,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灰暗的眸光中,充满着恐惧与悔恨之色。

    荀灌摇摇头道:“石勒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生父,又其立为世子,可见恩深情重,这等人,死了也好,既能轼父,亦能轼君,留下早晚是个祸害。”

第七五五章 兵临壶关

    (谢谢好友情无伤月的两张**~~)

    从正午一直到日暮,屠杀堪堪画上了句号,前后两战,羯人八万,拓跋氏六万,合计十四万人成了刀下游魂,这都是部族中最为重要的丁壮,随着他们的死亡,元气已然大伤。

    杨彦终究觉得有负于惟氏,曾打算寻其尸体厚敛,奈何满地的焦尸无从辨认,只得在心里说声对不住了。

    当晚,全军驻于潞县,欢天喜地的迎了新年之后,诸女再也按奈不住,纷纷打水洗浴。

    虽然天气严寒,不洗澡也没什么味道,可是从渡黄河算起,足足近一个月没有洗澡,不出汗却是有油脂,尤其是那本该随风飘洒,散发出清香的秀发,灰尘混着油脂,紧紧的贴在了头皮上。

    陆蕙芷不要名份,以红颜知己自居,还是有些矜持的,杨彦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上杨彦的床,靳月华亲戚来了,不方便,自然由宋袆独享专宠。

    几度云雨,杨彦把憋了一个月的弹药悉数上交,宋袆满足的伏在杨彦怀里,秀发半遮着脸颊,星眸微闭,眼角眉梢布满未消的余韵,额头渗出细微的汗水,那洁白的皮肤在闪烁的灯火下,泛出蒙蒙的幽光。

    “郎君!”

    宋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微抬起脑袋道:“女郎对郎君情根深种,虽然从不与郎君……谈婚论嫁,但妾能看出,女郎并非不愿,而是拉不下脸,郎君就没想过主动些?”

    “哦?”

    杨彦讶道:“你有办法?”

    宋袆轻声道:“郎君疼爱妾,妾理当为郎君着想,女郎的年龄不小了,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妾……妾可以为郎君做些准备。”

    “如何准备?”

    杨彦来了兴致,侧过身子,搂住宋袆问道。

    宋袆吞吞吐吐道:“妾……妾备了些羊淫藿,已制成熏香,郎君找个机会与女郎独处……”

    宋袆越说声音越小,在杨彦的灼灼目光注视下,最终了无声息,不安的低下了脑袋。

    杨彦问道:“可是巧娘的意思?”

    “啊!”

    宋袆惊呼一声,索性把脸面埋进了杨彦的臂弯,轻轻蹭着,以掩饰内心的慌乱,这也是她的生存之道。

    卑微的出身,坎坷的童年,成年之后,先后侍王敦和司马绍,周旋于权贵之间,宋袆渐渐摸索出了保身之法,她知道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庶务繁多,应酬不断,劳身又劳心,如寻常女子般做错了事就哭哭泣泣哀求,只会让人心烦,渐渐失宠。

    说话不中听话,男人找你,不是看你哭,而是需要你的笑脸和温柔,来安抚那疲惫的身心,泪美人一次两次还好,动辄哭哭泣泣只会消磨掉男人的耐心。

    女子要常笑,笑才能带来自信,而自信的女人容光焕发,特别在床上,女人笑一笑,会给男人传递一种鼓励,你真厉害的信息,让男人更加勇猛,有利于调节彼此之间的气氛和情绪,因此宋袆在杨彦面前,除了被感动的实在难以自制,落几滴眼泪,平时都是嘴角含着笑。

    而且把笑容展现给杨彦,也是她表达感恩的方式。

    果然,杨彦并未发作,只是顺手揽住宋袆那光滑的后背,笑骂道:“娘的,老子就知道是巧娘,除了她,还有谁会干这事?”

    宋袆听出了杨彦并未计较,大着胆探出半边脸面,笑着问道:“大良娣也是好心,郎君到底要不要?”

    “这……”

    杨彦眉头一皱,迟疑起来,要说不想得到荀灌那是不可能,从一开始他就以推倒荀灌为人生目标,可这样合适么?

    好一会儿,杨彦摇了摇头:“女郎是奇女子,她有自己的想法,或许她认为,介乎于朋友与爱人之间的相处才是最合适的,我们不要干涉她,我也会充分尊重她。

    更何况我若与女郎私下交欢,也是对荀公的不尊重,改日我会向荀公提亲,这事不急,慢慢来。”

    “嗯!”

    宋袆点了点头,美眸中泛出了浓浓爱意,微红着脸道:“天下间,没有哪个男人会在意女子的想法,更别提尊重,妾此生最不后悔的,便是跟了郎君。”

    杨彦微微一笑:“能得宋娘子青睐,我也很幸运。”

    “郎君!”

    宋袆动情的低呼一声,猛一个翻身,压在了杨彦身上!

    ……

    屋子里的春意再度盎然,宋袆虽然年过三十,但得益于精心保养,肌肤光洁,小腹无半丝赘肉,胸脯依然挺拨,又是歌舞姬出身,身体的柔韧性惊人,杨彦沦陷了。

    在宋袆的全心奉献之下,再一次被榨干。

    接下来的几天,杨彦在宋袆的屋里夜夜春宵,直到五日后,才着候礼领三万军开拨,依次招降攻打并州其余郡县。

    并州五郡一国合计四十五县,杨彦虽连续歼灭了羯赵与拓跋氏的主力,但只能算勉强占据了上党,仍有乐平郡、西河郡、太原国、新兴郡与雁门郡不在掌控之中,而平阳郡虽在河东,实际上属于司州,包括襄国地处河北,也不属冀州,依旧属于司州。

    在候礼北行的次日,杨彦领包括千牛卫在内的合计十万余卒从潞县出发,向太行那头的河北开去。

    上党有石研关、壶关与天井关,三关原有十万驻军,抽调七万入并州攻打拓跋氏,目前还剩三万,因不清楚明军会攻哪一关,三关都得驻军,每关万人。

    三关论起攻打难度,差别不大,也必须由潞县通过,其中壶关位于正中,距潞县仅四十里,杨彦没可能舍近取远,于是以壶关作为突破口。

    由潞县至壶关,有陉道连通,阔不过三步,长不足四十里,全军只能缓慢前行。

    陉道两旁,分布有覆盖白雪的滔滔林海、千姿百态的嶙峋山石、如练似银的潺潺冰瀑、碧波荡漾的不冻深潭、以及引人入胜的幽深溶洞,虚实明暗、奇险相间,大自然的巧夺天工全被浓缩在了这四十里之内。

    荀灌诸女忘了是在出征,沉浸入了大自然的美景当中,时不时发出惊呼尖叫,偶尔会惊出林间的松鼠或是狐狸,又引来了更大的尖叫。

    踏着没足的积雪,进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清晨出发,到傍晚时分,前锋抵达了壶关,但后面的队伍还延绵三十里呢。

    “当当当!”

    关城铜锣炸响,人影绰绰。

    杨彦猛一挥手,下令前锋布置防御阵形,随即举目打量起了关前的山势,壶关北有百谷山,南有双龙山、两山夹峙,中间空断,山形似壶,且以壶口为关,故名壶关。

    这个地形比剑阁前稍宽敞一些,约能容纳千人规模的攻城部队,羯人虽有万卒守关,但即便来攻也只能出动千人。

    而壶关后面,地势陡然开阔,过壶关百里是林虑县(今河南林州),之后一路坦途,向东北过邯郸,合计五百余里,便是襄国。

    壶关关城宽十丈,高五丈,以山石彻就,正如冬季北方的所有城池,羯人正向城壁泼着一盆盆的凉水,另让杨彦留意的是,城壁上分布有二十余个尺许见方的的黑洞,高低错落。

    “绷绷!”

    突然,前方的关城传来了细微的弓弦振动声,杨彦急呼:“快趴下!”

    话音刚落,已是二十余支巨箭裹挟着凄厉呼啸急速射来。

    一阵扑扑声之后,杨彦回头一看,人倒是没受伤,跟在他身后的都是千牛卫,久经训练,反应敏捷,箭才出洞,就已条件反射般的趴下来了,但阵前的大车多被击中,粗大的箭杆钉在车身上左右摇颤。

    “大王,羯人哪来的床弩?”

    荀虎色变道。

    杨彦略一沉吟,便摆摆手道:“床弩的技术不复杂,无非是两张大弓绞在一起,因杀伤力强大,羯人必会仿制,有床弩不奇怪,从之前交战羯人未使用床弩来看,多半是仿制出来没多久,产量不足,只能勉强装备上党三关,来人,给孤拿支箭来。”

第七五六章 破关而入

    (谢谢好友三峡农夫的**~~)

    有千牛卫拿利斧砍开车厢,挖出了一支巨箭奉给杨彦。

    这支箭也长三尺,带有尾翼,但和明军通体纯铁铸造不同,他是木制箭杆,箭首套上铁制箭头,多毛刺,做工较为粗糙。

    “呵~~”

    杨彦呵的一笑:“羯人有床弩那又如何,依然挽回不了败亡的结局,打,给孤往那洞眼里打!”

    前锋距离关城约有两百步,千牛卫们面面相觑,在两百步的尺度上,去打一尺见方的孔洞,无疑是碰运气,不过仍是把火炮推上前开火。

    炮声中,锥形弹打在那坚硬的城壁上,石屑迸飞,轰隆作响,显然没打中。

    “哈哈哈哈~~”

    城头有得意的狂笑传来:“明王既能来此,多半已破了蒲坂,倒也了得,但今日,壶关之下,便是尔等葬身之所,待我大赵铁骑撤回,前后夹击,料你插翅难飞!”

    “呃?”

    杨彦听出来了,此人分明还不知十万精锐已被全歼了呢,其实也正常,才过去六天,又是大雪封山,潞县也先一步被攻占,还有千牛卫堵着道口,没法传递消息。

    杨彦给荀虎打了个眼色。

    荀虎向上喝问:“你是何人?”

    这人胸腹一挺,傲然道:“本将石聪,受我家大王之命,扼守壶关!”

    “哈哈哈哈~~”

    荀虎仰天长笑道:“原来是当年濮阳城下的游魂,你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石聪,你国入并州的十万羯贼已被我军悉数歼灭,本将劝你乖乖献关出降,大王或能开恩,否则,踏破关城,鸡犬不留!”

    石聪面色微变,却不屑的笑了笑:“少放大话,有本事你挥军来攻,休再罗嗦!”

    杨彦挥了挥手:“不要与他罗嗦了,放散弹打!”

    “诺!”

    千牛卫们把散弹填装入炮筒,轰隆隆一阵巨响,一蓬蓬铁弹子飞向了关头。

    在关城下方约五到十丈开始,一直到城头,全部处于打击范围之内,但出乎意料的是,竟没惨叫传来。

    杨彦眉头皱了皱,显然,羯人对火炮有了防备,可能还未点火,就各自隐敝起来。

    就在这时,射击孔内又是一轮巨箭射出,这次可不是三尺巨箭,而是威力更加强大的踏蹶箭,足以从上百步外深深钉入石壁!

    车辆根本挡不住,砰砰啪啪之后,纷纷坍塌,火炮虽然不惧,可那炮架被击毁,就失去了支撑,圆滚滚的炮筒滚落向一边,砸在山壁上,咣咣直响。

    “哈哈哈哈~~”

    孔洞中,隐约传来哄笑声,全军的面色均是难看之极。

    杨彦也仔细打量起了关城,突然他发现,剑阁虽号称天下第一关,但论起攻打难度,壶关还更甚一些,主要是他有二十几个发射孔,火炮即便能覆盖城头,也对它束手无策,如强攻的话,发射孔会给全军带来重大伤亡。

    荀灌问道:“他那弩箭为何如此之准?”

    杨彦不确定道:“羯人长期驻扎壶关,完全可以通过练习来调节床弩角度,并标记下来,则可取得相对高的命中,而我军初来乍到,打不中属于正常,这的确是个头疼事。”

    “哦!”

    荀灌哦了声,不甘心的转头四顾,不多时,又问道:“听说你出岐山时,曾攀上两边的山崖,从上投掷火弹,得以大破赵人,今次是否能故伎重施呢?”

    “嗯?”

    众人纷纷现出了意动之色。

    杨彦不悦道:“女郎,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山崖上挂满了冰,滑不溜手,如何攀上?嘿嘿,我再是武功高强,也敬谢不敏。”

    确实,山崖高约百丈,峭壁笔直,挂满了粗细长短不一的冰棱,在夕阳余辉投射下,散发出炫丽的色彩,越往上,冰棱就越密集,也越粗大,最长的竟达三到四尺,尤其是接近崖顶的十丈范围内,冰棱连成了一堵冰墙。

    荀灌哼道:“不是没注意嘛,凶什么凶,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就耗下去,等开春冰雪消融再攻打?”

    杨彦也颇为为难,怔怔望向那黑乎乎的孔洞,以他的目力,隐约能看到孔洞中泛出寒光的箭簇!

    “大王,要不退出壶关,去攻打石研关或天井关?”

    管商从旁道。

    “不妥!”

    杨彦摆了摆手:“石研关与天井关论起险峻不下于壶关,它也有关城,如备出箭孔,还不是白跑一趟?以壶关的情况来看,有很大的可能。”

    荀灌抱怨道:“莫非只能等到开春?这才元月,至少还有两个月呢才能冰雪消融呢!”

    杨彦笑骂道:“娘的,难怪石聪如此嚣张,先不理他,都好好想想,大活人还能给尿憋死?时辰不早了,咱们去后面做饭,吃完好好休息!”

    “嗯!”

    荀灌点了点头。

    ……

    虽有雄关挡道,但并未影响众人的食欲,将士们分布在狭长的谷道中,三五成群,取雪融水,把炒面熬成稀糊,就着麦饼和肉干,开怀大吃。

    靳月华也极为享受温暖的晚餐,捧着滚热的麦粥,喝的异常细心,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郎君,那关城里无非是射出的弩箭厉害,巨箭虽可以射入石壁,但未必能射穿铁板,如果铸造铁板挡箭,它还有何凭恃?”

    “啪!”

    杨彦猛拍了下荀灌的大腿,丝毫不顾那愤怒的眼神,赞道:“月华,你立了大功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来人,让铁匠辛苦点,连夜铸造铁板。”

    “诺!”

    两名千牛卫匆匆赶向后方传令。

    一夜转瞬即逝,第二天清晨,十辆挡箭车已摆放在了阵地前沿,前方竖有长五尺,高一丈的铁板,厚度约寸余,距地面仅有尺许距离,表面虽粗糙不平,可一看就很结实。

    “嗯~~”

    杨彦点了点头,向柳兰子道:“先试一下效果如何,用踏蹶箭打!”

    柳兰子立刻安排,几名千牛卫吃力的把挡箭车调转个方向,又有人操纵床弩,装上粗大的踏镢箭,隔着三十步远,发射出了箭矢。

    “咚!”的一声巨响!

    挡箭车微微一震,那粗大的踏蹶箭打上铁板,被甩向了一旁,箭头弯曲,如一条钩子,而挡箭车,只在铁板上现出了一个浅浅的凹坑!

    “好!”

    杨彦猛叫一声好:“传令,攻打壶关!”

    “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重重檑起,十辆挡箭车横成一排,不露一丝空隙,在它后方,跟着几百名弓弩手,再往后则是一个由百门火炮组成的方阵,最后是三千骑兵与一辆冲车。

    在挡箭车的掩护下,进攻队形不疾不徐,火炮不时轰鸣,大片弹丸洒向城头,几无立足之地。

    孔洞也不示弱,踏蹶箭依次射来,不出意外,根本射不穿铁板,由于发射间隔长,箭头打上铁板的闷响并不密集,透过稀稀拉拉的嘭嘭声,如杨彦,荀灌等耳力强劲的,都能听到孔洞中的惊恐尖叫!

    “上!娘的,给老子上!”

    杨彦信心大增,连声呼喝。

    一路行进,一路发射,虽然看不到谷内情形,但那时紧时密的沙沙声,显示出了火力的强劲。

    “嘎吱吱~~”

    关门突然打开,一队骑兵潮水般涌出,在轰鸣的蹄声中急冲而来。

    数百名弓弩手分涌至挡箭车两侧,一排排弩箭射去,另有投掷手投出火弹,因壶关前通道有仅十丈不到的宽度,骑兵摊不开,顿时陷入了火海当中。

    一时之间,马嘶人嚎,惨不忍睹,偶有个别浑身冒火的骑士亡命前冲,也被密集的弩箭射倒。

    “咣咣咣~~”

    眼见骑兵冲击无效,关城内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后阵还未被烧着的羯骑立刻调转马头,发了疯般冲入关内,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城门紧紧合上。

    明军的阵形也随之调整,挡箭车与火炮分别退向两边,冲车推到正中最前,孔洞里又有巨箭射来。

    冲车虽名之为车,实际上是一根粗大的巨木底部装上轮子,不惧怕踏蹶箭,而在冲车两侧,分别镶上了一块长宽各达一丈的铁板,保护两侧推着冲车前进的百名军卒。

    跟在冲车后面,是火炮依次前行,向孔洞内发射锥形弹,随着距离接近,命中率也相应提高,一轮炮击,至少能命中三五个孔洞,每射入一枚,孔洞里就传来闷响,表明已摧毁了一架床弩,有时还伴有惨叫。

    羯人亏就亏在缺少必要的防护手段,临时找铁板来挡着已经来不及了。

    在重武器的互攻中,冲车推至门前,将士们齐爆一声呐喊,使尽全身气力向前撞击。

    “轰!”

    城门猛的向内一弹,又快速复原,但土石嗤拉拉直向下落,粗大的铜钉也落了一地。

    冲车回退五丈,再度向前猛推,接连三次,喀拉拉一阵脆响,木门碎裂开来!

    一道关墙之隔,内外是两个天地,关内地势开阔,宽度达数百丈,将士们连忙把冲车拉出城门,火炮在骑兵与弓弩手的护卫下,一辆接一辆鱼贯而入,依靠城壁严阵以待。

    远远缀在后面的石聪面如死灰,阵阵头晕目炫,他清楚,丢掉壶关,襄国将直接暴露在明军的铁蹄下,但明军攻防兼备,步步为营,稳步推进,以实力碾压,使他束手无策,实力上的差距,再是智计百出也没用。

第七五七章 穷追歼敌

    “将军!”

    众将纷纷焦急的望向了石聪。

    石聪猛一咬牙,不甘道:“趁明军还未集结,全军撤退,先回襄国再说,自有本将向大王请罪!”

    羯人二话不说,纷纷勒马奔逃。

    这一战其实歼敌极其有限,万余守军,死伤只有数百,其余的全部拍马循逃,在稍事准备之后,杨彦亲率骑兵与千牛卫,配双马,携带干粮、马粮、睡袋,紧追不止,步卒则缓慢前行,他担心石勒收到消息会弃襄国北逃,与慕容部汇合,虽然概率极低,可凡事都有个说不准。

    万一两家再度狼狈为奸呢?

    毕竟拓跋部被歼不可能隐瞒太久,慕容廆早晚会得到消息,焉能不惧?

    他可不比拓跋氏,拓跋氏清清白白都能枉死,而他有欺君瞒上的把柄落杨彦手上,杀他更是名正言顺。

    缀着石聪部留下的蹄印,明军策马狂追,元月初六上午破壶关,初七傍晚,于邯郸以南八十里处,前方现出了朦朦胧胧的大片黑影,杨彦精神一振,振臂高呼:“大伙儿再加把劲,前面便是石聪,断不能让他入邯郸城!”

    将士们轰然应诺,人人面带狞狰的兴奋,姚益生与蒲安却是交换了个苦涩的眼神,一日一夜疾行军三百里,还不休息连续作战,谁能吃的消啊!

    其实不仅止于他俩,羌氐二族的骑兵均是面容苦涩,他们虽是游牧民族,以刻苦耐寒为荣,可如此高强度的行军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追击三百里,仅于初六夜间,与初七上午各休整了一个半时辰,扣除吃饭喂马,真正的休息时间只有一个时辰,精神和体力方面的消耗,几乎已达极限,寒冷与饥饿交加。

    但同时,明军的强悍也给他们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那数万友军中,包括女人,没一人喊苦喊累,这让他们又暗感赫然。

    一路奔驰,杨彦也不时打量着羌氐二族,据说游牧民族可以在马上睡觉,他很想把这技能学到手,可是从眼前的情形来看,显然不是如此,至少羌氐还没这份本事。

    杨彦也留意到了羌氐骑兵的疲态,唤道:“益生,二舅,咱们累,石聪更累,他精神紧绷,压力更大,此战极为关键,事关能否堵住石勒,请你二部各领军,从侧翼包抄,孤正面突破,力争全歼羯人于邯郸城下!”

    杨彦看在蒲玉的份上,称呼蒲安二舅,蒲安可不敢真当自己是杨彦的二舅,大声应道:“请大王放心!”说完,便与姚益生各自招呼,领着本部向两边驰去。

    听着身后密集如闷雷般的蹄声,石聪无奈道:“距邯郸尚有八十里之遥,不能再这样逃了,转身迎战,凿出一个缺口或还有一线生机,都随本将冲杀!”

    羯人虽然在体力的消耗上与明军差不多,但恰如杨彦所说,他们的精神压力大,处于了透支状态,很多人已是困乏欲睡。

    不过人人都清楚石聪说的是事实,经三百里急驰,两军都是强弩之末,就看谁能支撑的更久,于是纷纷调转马头,咬牙冲了过去。

    茫茫雪原,两支骑队急速接近,就着昏暗的天色,对方的面孔也越来越清晰,明军骑兵足有五万多,羯人不到万骑,只是石聪的目地并非死战,而是凿出个缺口,因而队形收缩的异常紧密。

    两军几乎同时掷出短矛,漫天黑影交叉而过,双方都有马匹失蹄冲倒,相对而言,羯人损失更大,毕竟在精神上的透支远大于明军,动作慢了一拍不说,短矛还不能尽全力投出,相当一部分短矛竟被明军战士奋力挑开,这放在以前是不敢想的,甚至都有人因用力过大,控制不住身形,投过之后一头栽于马下。

    “轰!”

    两军撞在了一起,羯人的服色较杂,如一根斑驳的楔子,钉入了大片黑云内部,并向深处凿去,但云色翻滚间,两侧的黑云不断向中间涌来,阻挡着羯人的凿穿。

    “杨彦之,那是石聪!”荀灌突然向前一指。

    杨彦看去,石聪一把长刀舞的滴水不透,面色狞狰,咬牙切齿,额头鼓出道道青筋。

    石聪原是晋将,因勇武被石勒欣赏,收为养子,其人生历程与石瞻几乎雷同,区别只在于石聪是石勒养子,而石瞻是石虎养子,低了一辈。

    杨彦擎出弓箭,搭上箭矢,开至满月,锁定石聪!

    “绷!”的一声轻响,箭矢疾射而去。

    当!

    石聪顿觉眉心一阵刺痛传来,大骇之下,奋力挥刀疾斩,竟然把箭矢磕飞。

    不过杨彦不着急,箭如连珠,一支支的射,要知道,石聪并不仅限于接杨彦的箭,在他的身周,还不时有明军战士杀来,没过两轮,就挡的左支右绌,到第五支箭的时候,刀花现出了破绽,箭矢由刀光中破入,正中额头。

    一蓬血花飙射,石聪身形一晃,栽落马下!

    “石聪已亡,上,都给老子上!”

    杨彦挥着弓,猛一招手。

    “杀!”

    明军气势如虹,信心大增。

    羯人则是瞬间大乱,混乱一圈圈的扩散至全军,石聪被射死,令他们本已紧绷的精神彻底断裂,再也没了拼死一搏的心思,只剩下逃命的念头。

    可是他们的体力精神已透支到了极限,原本有口气吊着,还能撑一撑,如今这口气一泄,阵阵的虚弱疲软立刻爬遍了全身,甚至有人在勒转马头准备逃跑时,动作变形,再也把握不住平衡,摔下马被践踏而死。

    两侧包抄的羌氏骑兵也掩杀而至,追杀着四散而逃的羯人,直到深夜才陆续回返,浓烈的血腥味笼罩了整片雪原,天地间,只余下马匹的悲鸣与呼啸风声。

    作为胜利者,也全靠着一口气才强撑至此,此时战事结束,很多人脱了力,伏在马背上,喘着粗气,还有人滚翻落地,仰面朝天,躺在雪里,动都不动。

    蒲安与姚益生均是两眼发直,神色呆滞,他们也撑不住了啊。

    杨彦冷眼一扫全场,怒道:“起来,给老子起来!牵着马匹慢慢走,一刻之后进食,收拾过战场就地休整,明日一早,奔赴襄国!”

    明军将士纷纷起身,牵上马匹四处游荡,羌氐则是哎哟哎哟叫苦连声,赖在地上不肯起,虽然地面冰寒彻骨,但也比站起来要舒服。

    姚益生大为不解,问道:“大王,将士们都累坏了,躺一会儿有何妨?回复了体力,自已会起来的。”

    杨彦摇摇头道:“小舅啊,非是孤不近人情,久战之后,就地休息反会更加疲累,需要以散步调匀气息,精力逐步回复,才能渐去疲劳,况且冬夜雪寒,躺在地上,寒气会顺着汗水倒逼回体内,很可能落下隐患。”

    姚益生拱手道:“久闻大王精医术,今日一言,倒是令末将茅塞顿开。”随即就转头大喝:“都给老子起来,别他娘的丢人现眼!”

    羌氐二族只得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学着明军牵上马匹四处溜达,顺路收拢着羯人的马匹,还有人手脚不干净,在死人怀里掏掏摸摸,不知不觉中,浑身的酸痛感竟渐渐散去,眩晕欲睡的昏厥感也减轻了。

    姚益生与蒲安陆续发现了这一喜人变化,不由向杨彦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杨彦微微笑道:“将士们在恶战之后随意走走,有利于放松身心,明早一觉睡醒,必然精神抖擞,来,咱们也四处找找,看能否寻到石聪的尸体。”

    众人纷纷散开。

    一夜很快过去,果如杨彦预料,第二天清晨,将士们从睡袋中钻出时,均是精神矍铄,大战加连续奔波带来的疲劳已不翼而飞,那阵阵寒风拂面,更是神清气爽。

    用过早膳之后,全军策马疾驰,过了邯郸,堵住向襄国报急的通道,就不用急了,于是放慢马速,以中速奔向邯郸以北一百八十里的襄国。

第七五八章 兵临襄国

    连同蒲坂、并州内地、加上壶关,羯赵合计被歼灭了近十四万军,另有荀豹与萧鎋按步就班,自南向北逐一攻打沿途的城池,牵制住了大量兵力,河北内地极度空虚,因此虽是孤军,杨彦也不怕被围攻。

    总共两百六十里的路途,清晨出发,于第三天黎明前抵达了襄国城下。

    襄国主城连同四座卫城,刹那间灯火通明,锣声大作,明军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这说明上党三关已经失守,并州内地的十余万卒凶多吉少。

    城内仿佛末日来临,羯人权贵惊慌失措,心头均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杨彦并不攻打城池,他是纯骑兵部队,想打也有心无力,全军绕过襄国,在城池以北的卫城往北数里勒马停下,他的目的,仅仅是阻止石勒北逃,等待后续援军到来再发起总攻。

    将士们轮流警戒,吃饭的吃饭,喂马的喂马,喧闹异常。

    “郎主,郎主,明军兵临城下了!”

    傅冲的生父,名义上的伯父傅畅才刚刚起床,就听到老仆来报,那满脸惊喜振奋的神色,仿佛立就能重归故国一样。

    傅畅被掠来襄国,又娶了一妻,出身于庶族,姓胡,二十来岁的样子,这时也喜道:“不枉夫郎忍辱负重,咱们终于不用再事奴辈了啊。”

    石勒其实挺器重傅畅的,立国之初,制度典仪的制定多有依赖,哪怕是傅冲被杨彦任为兖州刺史,也只是让傅畅写了封信去劝降,无果之后并未拿傅畅如何。

    但傅畅清楚,石勒优待士人的前提是宾宾掌控着局面,今明军兵临城下,羯赵气数将尽,于生死存亡关头,自己都保不住了还去优待别人?难保石勒不会拿晋人泄愤。

    “呵~~”

    傅畅苦笑道:“你等莫要乐观,主上善待于我,是需要我为其治国,现国将不保,要我何用?说不定还会担心老夫伙同城中晋人与明军里应外合,故老夫料他必先下手为强,或者把我等捕为人质,与明军交涉。”

    “啊!夫郎,这该如何是好?”

    胡氏掩嘴惊呼,俏面布满了惊恐之色。

    傅畅咬咬牙道:“唯今之计,是趁着主上尚未回过神来,立刻走,城中有不少贫苦难民,咱们装扮一下,混入其中,或能避过一劫,就望明军早点破城!”

    “噢噢!”

    胡氏六神无主,连连点头。

    傅畅家人不多,也未产子,就两个老仆和两个婢女,都愿意跟着傅畅走。

    全家六口人,找出最破烂的衣服,又扯又拽,撕的更烂,还在地上滚来拖去,弄的肮脏不堪,才穿上身,随即在脸上抹了锅灰,头发弄的乱蓬蓬,互相看了看,有个六七分难民的样子,才揣上些干饼,偷偷摸摸的出了门。

    徐龛的妻子李氏自作为人质被送来襄国,受徐龛降了杨彦拖累,可没傅畅那么好的待遇了,被发卖为奴,她的两个子嗣则被征为劳役,一去不还,生死不知。

    大清早,水冰凉,李氏做好早膳,为全家洗衣服,那双手满是皲裂老茧,冻的通红,上百件衣服,一件件的搓揉,每当手浸入水里,都是澈骨的痛,偏偏还饿的头晕眼花。

    只有主家用过膳,才轮到奴婢吃些已经冷透了的残羹剩饭。

    “明军来了!”

    “什么明军?”

    “你不知道啊,就是明国的大军啊,是咱们晋人自己的军队,听说有几百万呢,把襄国围的水泄不通,再过数日就要攻城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咱们要得救了?”

    “嘘,小声点,别被人听见!”

    不远处,两个扫地的仆役在那嘀咕,李氏突然浑身一颤,动作停了下来,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泪花!

    ……

    建德宫,或许是忧心忡忡,也可能与年岁渐长有关,每到深夜,石勒就难以入眠,常常辗转一夜,头脑里也会出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冤鬼索命最为频繁。

    当然,最让他挂心的,还是并州的战事,因大雪封路,又受地形限制,襄国与并州断绝了消息往来,这让他时常会生出各式各样的想法,有好的,有坏的,如气泡般一串串的浮现,把他折磨的苦不堪言。

    又是在榻上翻腾了一夜,眼见天色即将放亮,石勒满脸疲惫的爬了起来,正待唤人侍奉洗漱,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似乎有锣声。

    这锣声,急促而又慌乱,听着非常的陌生,自打以襄国为都的十余年间,何曾用过锣声示警?

    石勒猛然警醒,披上衣服,大步出殿,呼道:“来人,发生了何事,为何鸣锣?”

    “禀大王!”

    一名宦人哭丧着脸,跌跌撞撞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明军……打过来了!”

    “什么?”

    石勒天旋地转,连晃了好几下脑袋,才吼道:“明军怎会来此?从何而来?是从上党三关还是濮阳?”

    这刻,石勒面孔狞狰扭曲,心里的惊惧全写在了脸上。

    宦人不敢看他,小心翼翼道:“大王,奴不知啊,据守城校尉飞报,明军也是刚到,约有五万余骑,在北城十五里左右驻扎。”

    “走!”

    石勒顾不得洗漱,加披了几件衣服,匆匆而去。

    东方的地平线上,就着第一缕阳光,石勒登上了北城。

    远处,密密麻麻全是骑兵,黑盔黑甲,正是明军骑兵的标志性服色,石勒阴沉着脸,目光巡曳,仿佛在找杨彦,可惜十来里的距离太远,他又没有望远镜,实在没法看清。

    不过杨彦倒是在望远镜中辨认出了石勒,面容瘦削硬朗,肤色腊黄,留一把大胡子,不由呵呵一笑:“石勒出来了,来人,把孤的礼物送给他。”

    “诺!”

    两名千牛卫提着个匣子,策马而去。

    石勒及其身周群臣均是被吸引了注意。

    因襄国以北还有石堡,两骑绕了个圈子,才奔到城下,隔着百来步,向上唤道:“羯主可在?奉大王令,为羯主送礼。”

    石勒嘴角猛一抽搐。

    因自卑的影响,石勒极其忌讳羯人或胡人之类的称呼,他把自己及其部族称为国人或赵人。

    周围群臣也是纷纷色变,不过他们色变的原因并不是城下的两个千牛卫犯了石勒的忌讳,而是奉杨彦之命而来。

    众所周知,荀豹走濮阳北上,杨彦入关中,东渡蒲坂,此时杨彦出现,说明上党三关必有一关失守,并州的十来万将士怕是凶多吉少了。

    坚守并州的主意是程遐出的,他生怕石勒一怒之下砍了自己,连忙道:“大王,,既然明王有物送与大王,大王且收下便是。”

    石勒斜斜瞥了他一眼,挥挥手道:“让他送来城下。”

    一名军卒探头唤道:“我家大王有令,命尔等把礼物送来城下。”

    “呵~~”

    一名千牛卫笑道:“死到临到,还摆什么威风?”

    同伴劝道:“和个死人计较什么,送过去就送过去,除非他不要脸放箭。”

    二人策着马,向城墙靠近,面不改色,淡若清风。

    讲真,这份胆色,城头众人还是挺钦佩的。

    于城角放下匣子之后,其中一人拱手道:“大王礼物在此,羯主可着人来取,告辞!”说完,便与同伴策马而去。

    石勒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在背后放冷箭,只是吩咐道:“给孤取来。”

    几名军卒放下吊篮,缒了个人下去,取回匣子,交给石勒。

    有亲卫小心翼翼的打开,石勒一看,面色剧变,匣中的头颅,正是他的世子石弘啊。

    “杨彦之辱我太甚,孤必将你碎尸万段!“

    石勒凄厉咆哮。

    群臣也不敢吱声,不过裴宪发现贴着头颅,还有一封信函,于是大着胆道:”大王,有信……“

    “念!”

    石勒冷声道。

    裴宪取出信,展开正待念出,却是浑身一个哆嗦。

    “怎么?”

    石勒把不悦的目光投了过去:“可是言语难听?呵,念出来无妨,孤倒要看看此小儿能玩出什么花样。”

    石勒打的算盘还是不错的,如果杨彦在信中辱骂自己,必然群情激奋,他则借怒火为己用,挥军出城,若能击破杨彦,襄国之围自解。

    换句话说,他就等着杨彦把自己骂一通呢。

    裴宪咬咬牙道:”大王,并非明王信函,而是世子书信,臣……臣不便念。”

    “哦?”

    石勒拿过来一看,刹那间,脸都涨的通红,如刀子般的目光狠狠瞪向程遐!

    程遐心里格登一下。

    很明显,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头上,偏偏还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心里又惊又急,额头都有汗珠渗了出来。

    “呵~~”

    石勒冷冷一笑:“程卿,孤的好程卿啊,也罢,你先看看。”说着,就把信函扔到了地上。

    程遐拾了起来,凑头看去,陡然面色如土,吓的跪倒在地,大呼道:“大王,臣冤枉,臣冤枉啊,臣自大王起兵之初就跟了大王,忠心耿耿,大王不是不知,小儿辈受其恐吓,攀咬于臣,请大王明鉴啊!”

    随即就把头磕的砰砰响,脑门子都磕出了鲜血!

第七五九章 诛程遐

    石勒眼中杀机缭绕,冷冷盯着程遐,令他只能强忍剧痛,磕头不敢停。

    群臣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了裴宪。

    裴宪虽与程遐不和,但此时,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石勒本就性情猜忌,石弘书信,又戳中了石勒的心病,万一城中晋人真的发动兵变,开打城门,迎明军入城呢?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程遐,以免石勒杀红了眼,把满城晋人诛尽。

    落杨彦手上,至少不会死,为刘赵效力的晋人,都还不错,给襄国的晋人吃了颗定心丸,尤其是裴宪,他是裴妃的从兄啊,他特意派人去江东打听裴妃的事情,居然有传言,裴妃为杨彦诞下了长子,这就由不得他不动起心思了。

    河东裴氏,堪比琅琊王氏,既然是长子,就有希望争夺太子之位,想他以国舅的身份临朝,怎么说也要入尚书台啊,如今这时被石勒清洗,那才叫冤。

    于是劝道:“请大王息怒,右长史素来忠心耿耿,此信必是明王逼迫世子书写,并非世子本心,现大敌就在城下,请大王莫要中了离间计啊!”

    “右长史忠心耿耿,请大王开恩。”

    “请大王手下留情!”

    群臣也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纷纷跪下,向石勒求情。

    石勒眼里的杀机愈发浓郁,裴宪这话,落在他耳里,带有一种威胁的意味,又拿离间计说事,这是在变相的讽刺自己蠢笨不堪么?

    你能看出这是离间计,老子就看不出?是你比老子聪明还是怎么着?

    右将军石堪一指程遐,怒道:“有书信在此,还作狡辩?哼,明知以重兵入并州乃行险之举,此獠还一力怂恿大王发兵,安的什么心?必是明国奸细,末将请大王夷程遐九族,为冤死的将士们讨还公道!”

    出了书信这事,石勒对晋人满怀警惕,毕竟羯人权贵长期欺压晋人,即便是徐光、程遐等重臣,也许一个羯人小兵就敢欺上门来,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恨?现明军兵临城下,谁都能看出大势不妙,晋人既能为己效力,又怎能保证不会转投?

    石勒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当初晋人来投时,对他说所的良禽择木而栖,那时他哈哈大笑,满是得色,如今处境汲汲可危,良禽们又该择木了。

    石勒的脸面忽阴忽晴,他很想诛了程遐九族,以泄心头愤恨,但百官都在求情,不得不有所顾虑,正迟疑间,位列十八骑的张噎仆也道:“大王,程遐断不可留!”

    “大王饶命,臣冤枉啊!”

    程遐连声呼求,头磕的更猛,鲜血四溅。

    石勒看都不看一眼,问道:“为何?”

    张噎仆猛一抱拳:“此獠害我十余万精锐性命,凡我赵人,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更何况……大王请恕末将直言,上党三关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开,必军心浮动,只怕南面守军会不战自溃,濮阳明军将轻易北上,与明王完成合围,届时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襄国又能支持多久?

    我大赵的唯一生机,便是趁明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尽全力与之交战,若斩杀明王,可绝处逢生,至不济也要击溃明军。

    想那茫茫漠北,浩瀚无边,明国再是强大,也鞭长莫及,再说那慕容廆是个明白人,虽未必与大王同心同德,但末将料他应不至于落井下石,咱们只要喘过一口气,他日总能卷土重来。

    想当初,我等一无所有,在大王的带领下打出了一片江山,今次不过略有挫折,这没什么,河北让与他便是,故此战事关重大,必须诛此獠九族,为冤死的将士们报仇,激励全军上下一心,请大王莫再犹豫!”

    说着,张噎仆行军礼,半跪于地,满脸的坚毅之色。

    石堪也领着军卒接连半跪,齐声道:“请大王下令!”

    眼下的形势泾渭分明,以程遐、徐光、裴宪为首的文官,与以石堪、张噎仆为首的军方,正式决裂。

    军方的意图很简单,明军即将大兵压境,除了循逃漠北,再无第二条路可走,既然中原的基业都不要了,那还要文官干嘛?

    到底是站文官还是站军方,根本就不用考虑,也没得选。

    石勒冷眼一扫跪了满地的文官,厉喝道:“程遐暗通明人,诱我大赵十万键儿枉死并州,罪不容赦,今夷灭九族,程妃念其侍孤有功,允自缢,全城严加盘查,凡与明军互通往来者,严惩不饶,于盘查期间,任何人非召不得私离府宅,否则视同通敌!”

    “大王,冤枉啊!”

    “我等忠心耿耿,哪曾勾结明人啊!”

    刹那间,城头哭喊震天,文官们脸色煞白,浑身阵阵颤抖,事态很明显,石勒破罐子破摔,暂时不下毒手,是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明军破城之日,便是自己人头落地之时。

    要说心里没点悔恨是不可能的,但襄国有宫中禁卫三万,守城中军三万,加羯人权贵的私军,合计有卒近十万,而晋人文官满打满算,只能凑起数千奴仆家丁,实力上的悬殊,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把悔恨的泪水往肚子里咽。

    程遐更是瘫软如泥,当场昏死。

    “哈哈哈哈~~”

    羯人军卒们咧开大嘴尽情欢笑,每个人的眼里都射出了贪婪的绿光,在他们看来,石勒就是在暗示抄家,给大伙儿发福利。

    在羯赵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石勒要扮出一幅礼贤下士的仁君模样,尽量约束羯人,此时已打算北逃,哪还能放过这些肥羊?

    急不可耐的军卒一涌而上,把程遐拖下城头,其余官员,也在厉声喝斥中,被驱赶着回城。

    石勒锐目一扫,向左右问道:“怎不见傅畅?”

    石堪不确定道:“也许此人自知身份敏感,不敢上城头,要不要末将着人把傅畅提来?”

    “嗯~~”

    石勒冷冷一哼:“带过来,此人乃傅冲生父,杨彦之既重用傅冲,关键时候或有奇用。”

    “诺!”

    石堪安排了人手,匆匆而去。

    石勒又道:“你速去准备,领两万五千禁军集结,张噎仆,孤再交给你两万五千中军,配合石堪,一个时辰之后,出城与明军决一死战!”

    “诺!”

    石堪与张噎仆重重拱手,各自离去,石勒则留在城头,事关生死,他没法走开。

    日头越升越高,明军也陆续用完早膳,全军保持着高度警戒,没人敢掉以轻心,毕竟石勒不是没牙的老虎,仍有殊死一搏的能力。

    隐隐约约,城中有哭喊声飘了出来。

    荀灌忍不住道:“杨彦之,你听到了吧,都是些饶命啊冤枉之类的,看来石勒对城里的晋人动手了,你兵临城下,他非但不收拢人心,反而大肆杀戮,为何会如此?”

    任回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接过来道:“若任某所料不差,石勒大概是准备北逃了,故于临走之前,大开杀戒,既能掠得晋人权贵的财货妻女,也可免除后患。”

    杨彦心里暗道了声杀的好,但任回也是大族出身,于是叹道:”程遐、徐光之流死也死了,可大多数晋人皆是被迫效命于靳,今引颈就戮,何其无辜?惜孤手头只有数万精骑,否则必挥军攻城,不给羯贼从容屠戮之机。”

    在说话的同时,杨彦负手望向远方的城头,满脸的悲凄与不忍。

    荀灌顿觉胸腹间阵阵翻腾,杨彦是什么人她又不是不清楚,你要是顾及城里晋人的性命,就别诱骗石弘写劝降信,再送给石勒啊,这不是逼着石勒杀人么?

    当然了,她还不至于去拆杨彦的台,只是向柳兰子撇了撇嘴。

    柳兰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任回则又深施一礼:“大王圣明,襄国百姓若知大王心意,当可含笑而去。

    ”哎~~“

    杨彦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荀灌连忙调转过脑袋,再也看不下去了。

第七六零章 骑兵决战

    从算政治账的角度来说,石勒屠尽被集中在襄国的河北大族,能极大减轻推行占田制的压力,对明国有益无害,因此杨彦才给石勒送了石弘的劝降信,可很多事情,能做不能说。

    荀灌暂时不再纠结于那两个男人的虚伪表现,现出了担忧之色,叹道:“男人死了倒也罢了,只是可怜了城里的女子,不知又有多少女子含辱而死。”

    这话一出,靳月华,宋袆、陆蕙芷以及女千牛们均是心情沉重起来,她们也没办法,杨彦带来的是纯骑兵,要想攻下襄国,解救女同胞完全没可能。

    杨彦古怪的看了看荀灌,什么男人死了倒也罢了,女人的命是命,男人的命就不是命?他敢肯定,如果荀灌穿越去现代,绝对是女田园犬的开路先锋。

    “你什么眼神?”

    荀灌皱了皱眉。

    杨彦摆摆手道:“这些都是羯贼造下的孽,不久后必血债血偿,咱们都做好准备,如不出意料,石勒很快会发兵来攻!”

    “诺!”

    众将应诺。

    杨彦又转头道:“女郎,此战事关重大,石勒必殊死一搏,只怕异常艰苦,请女郎保护好我的妻室,带着部分将士和备马物资后退,至少要退五十里。”

    “嗯,杨彦之你多保重!”

    荀灌倒是利索的很,一脸凝重的应下,便与同样心情紧张的三女领上数百名战士,与马群汇合,驱赶着马匹,徐徐退却。

    明军也后退五里摆上阵势,一横排三个方阵,杨彦亲领两万七千中军,姚益生与蒲安各领本部合计一万八千骑,荀虎与柳兰子各领左右千牛卫六千加上即将加入的精锐骑兵四千,总兵力五万六千。

    刚把阵势列好,襄国北城城门大开,队队骑兵鱼贯驰出,城墙上方弓弩手密布,床弩、投石机待发,严防明军趁阵脚未稳之时挥军强攻。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羯军也背靠城壁列出三个方阵,由左自右分别是一万两千五百禁军、两万五千中军与同等数量的禁军,由石堪、张噎仆与同为十八骑的吴豫率领,总兵力五万,略少于明军。

    双方都不急于策马强攻,相互打量着对方。

    蒲安看了看姚益生,现出征询之色,后者略一挣扎,满脸悲壮的猛一点头。

    于是,蒲安向杨彦拱手道:“大王,我氐羌两部自跟随大王以来,寸功未立,今不才,愿抵住羯人禁军,唯盼大王破去中军后急速来援!”

    “呃?”

    杨彦一怔,这是要自当炮灰啊,羯赵的禁军最强,羌氏虽然更新了装备,几乎与明军一模一样,但战术素养与军纪意志绝不是短短年把就能训练出来的,以散漫的部族军与禁军作战,哪怕禁军的一部人数较少,也必然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毕竟在骑兵的高速作战中,六千兵力的差距几乎可视若不见,起决定因素的,是军纪、指挥与战斗技能。

    对于羌氐,杨彦当作堂兄弟看待,不可能任其送死,当即摆了摆手:“田忌赛马,虽有下驷对上驷之说,但那是马斗,不是人斗,胜败无损大局,请二舅与益生抵住羯赵中军,且战且退,勿与之硬拼,孤亲领精骑击他禁军一部,另一部交由荀虎与兰子,你二人也以拖为主,但孤授予临机应变之权,待孤击溃一部之后,再与之合围!”

    杨彦的意图很简单,先集中兵力打垮最强的,剩下的不足为虑,他也有信心以倍数的兵力灭去禁军一部。

    荀虎与柳兰子自信的拱了拱手:“请大王放心,莫看咱们人少,却未必就逊于那羯人禁军!”

    蒲安与姚益生主动提出对敌羯赵禁军,的确存有当先登的心思,算是在这关键时刻,报答杨彦的不猜不忌,也为部族谋取一个安定可靠的将来。

    而杨彦的决定让他们暗松了口气,也万分感激,尽管中军比禁军弱上多少不得而知,但至少将士们在心理上的压力不会那么大,于是也拱手道:“请大王放心,我羌氐两部必坚持到最后一刻。”

    其实杨彦不让羌氐做先登,还担心这两部撑不住羯赵禁军的攻势,率先垮了,对战局起恶劣影响,不过他也不多说,只是道:“好,请诸位各回各阵,勿要懈怠!”

    “诺!”

    几人纷纷策马驰回本阵。

    明军在观察着羯军,羯军也在观察着明军,石堪马鞭一指,哼道:“明军居然有女人参战?早知道他弄了个千牛卫出来,执掌千牛刀,作为贴身近侍,男女混杂,且女子多来自于我军营伎,固然苦大仇深,但女人上沙场顶个屁用?想来与石虎那厮的紫衫骑乃一丘之貉,那队人数较少,约有万骑,必是明王千牛卫,吴豫,交给你可有问题?”

    吴豫年近四旬,是丁零人。

    丁零原称敕勒,于贝加尔湖以南逐水草游牧,曾属于匈奴,南迁入中原的敕勒被称为丁零,鲜卑人因北方敕勒人使用车轮高大的车子,称之为高车。

    丁零人是典型的中亚相貌,实际上羯人中的相当一部分也来自于丁零,两部是最正宗的兄弟民族,吴豫便是披着一头蓬乱的褐发,咧开那胡渣嘴,哈哈笑道:“请将军放心!”

    石堪又向张噎仆,厉声道:“你部最众,以上驷对下驷,那支不足两万的杂军交由你,若你连羌氐都击破不了,就提头去见大王罢。”

    张噎仆是羯人,一头金发由金带子束住额头,乱蓬蓬的胡须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庞,这时轻蔑的拱了拱手:“哈,羌氐乃犬尔,末将领命!”

    任务分派完,留给石堪自己的,便是杨彦亲领的两万七千骑兵,明军的骑兵部队虽然论起个人素质,并不如千牛卫有那么高的要求,却专精于骑射与整体作战配合,这么多年下来,骑射水平恐怕铁术真穿越,都要问一句你明明不是蒙古人为何如此牛比?

    石堪从未见识过明军骑射,可那整齐的队形与昂扬的气势,令他不自禁的心里生出了寒意,他也知道,这一战的关键其实在自己,如果自己抵不住明军精骑,哪怕击溃了羌氐都无济于事。

    他不指望击溃杨彦亲率的骑兵,只望拖住,自己这三支骑队,有一支获得决定性的胜利,则大局定矣。

    略一沉吟,石堪猛一挥马鞭,大喝道:“将士们,大王在城头为你我助威,我等当誓死相报,我大赵国运,我族人生死,在此一战,凡有私退半步者,夷三族,杀!”

    “杀!”

    襄国城下,爆出了震天的喊杀,倾刻间,雪泥四溅,五万骑由慢到快,分向各自目标驰去。

    石勒与城头守军见着这威势十足的场面,均是信心大增,石堪的排兵布阵他们听的清清楚楚,并不觉得不妥,以强击弱,只要击溃明军的任何一点,就是大胜可期的局面,至不济也能平平安安的逃往幽燕,如果运气好点,还能反败为胜呢!

    所有人的目中射出灼热的光芒。

    明军不急于与羯军交战,三个方阵,纷纷勒转马头,斜向奔离,其中千牛卫奔向左侧,杨彦亲领的骑兵,奔向城池右侧。

    看着那整齐的队列,石勒一瞬间就可以判断,明军精骑与自已的禁军绝对有一拼,还占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好在石堪早已制定了以缠战为主的方针,因此,这场纯骑兵会战的关键在于左侧与中路,而不在右侧。

    令石勒欣慰的是,石堪果然严格执行作战计划,领着禁军不紧不慢的缀着明军精骑,保持四里距离,并且把明军精骑渐渐逼向远方,防止突然杀个回马枪去冲击左侧骑队。

    右边两支队伍保持着高度默契,但没人真敢掉以轻心,稍有露出破绽,就会引来敌人潮水般的冲击。

    左侧千牛卫则把另一支禁军拖向远处,而中路的羌氐形势不是太妙,由于奔跑中队形不整,为防止互相碰撞,必须时刻留意,对马速难免有影响,不知不觉中,与羯赵中军的距离越拉越近。

    姚益生不时回头张望,神色愈发焦急,处于前排的羯赵军士,已经把短矛握在了手上,只要一到距离,就会全力投掷。

    “蒲将军,如何是好?”

    姚益生大声问道。

    蒲安向前看了看,大声道:“逃是没法逃了,前面是襄国西卫城,咱们绕过卫城变向,与敌正面接战,否则被他追上,后患无穷!”

    姚益生心里猛一抽,但他也明白,继续逃的话,局面只会越来越恶劣,为了他那送与杨彦和亲的妹妹,也为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拼了!

    猛把心一横,姚益生回头招呼:“儿郎们,给老子跟上!

    骑队快马加鞭,轰隆隆的驰去。

    与羌氐被迫迎战相反,荀虎与柳兰子率领的万人骑兵却是跑的悠哉悠哉,他们与身后追赶的另一部羯赵禁军的距离在渐渐渐拉开。

    荀虎向左右快速一看,见着已经有了足够的作战空间,当即转头唤道:“柳将军,事不宜迟,速速转身迎战!”

    “嗯!”

    柳兰子猛一点头,伸臂招呼道:“上,干翻那些臭男人!”

第七六一章 骑射之威

    (谢谢好友Sabefo的1500巨赏~~)

    荀虎率领五千左千牛卫,都是身高体阔的纯爷们儿,技术娴熟,力量强大,柳兰子稍次一些,她以女千牛卫为主,另有四千即将划归千牛卫的精锐骑兵,实力上略有不如,可从场面上看,并不逊于荀虎太多,两支骑队于途中分开,朝相反方向绕出一个半弧形。

    城头观战的石勒心脏猛的一抽!

    这两个半弧形,从远处看,仿如蝴蝶翅膀渐次展开,充满着美感,尤为难能可贵的是,速度竟也大差不差,没有一骑有太明显的出格。

    这得怎样的训练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石勒不由自主的拿千牛卫与自已的禁军作起了比较,却不得不悲哀的承认,换了禁军来转这个弯,未必能如此轻松随意。

    他的心头罩上了一丝不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任何干涉战场的行为都会带来大败的结果,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两支各五千骑的骑队,在转弯的同时,快速铺成一个扇形,各自向着吴豫部猛冲!

    吴豫顿时精神大振,大呼道:“弟兄们,上,都给老子上!”

    禁军根本不把千牛卫放在眼里,尤其中间还夹着女人,均是挥舞着兵器嗷嗷乱叫,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

    茫茫雪原上,六支骑队互相捉队撕杀,即使当了一辈子骑兵的羯赵守城军卒,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包括石勒在内,每个人看的目不暇接,但目光,更多的是投在了即将接战的明军千牛卫与自家禁军身上。

    “娘的,该死!”

    石勒突然面色大变,急呼出口。

    就见千牛卫探手取来短矛,抢先一步投掷,根根短矛扎入阵中,禁军人仰马翻,惨呼隔着近十里都模模糊糊传来,粗略一估,仅一轮投掷,禁军竟阵亡了超过千名战士。

    原本禁军的人数相对多些,占有一定优势,但此时,已经相对抹平。

    实际上羯人也配有短矛,平时插在背上,拉风而又威武,不过很明显,从背部拨下再投掷不如挂马上方便,明军的短矛正是挂在马上。

    而且挂马上很容易忽略过去,吴豫正是吃了没在意的亏,还想着再靠近点投,结果被明军抢先投出。

    “你娘!”

    吴豫面色铁青,气的大骂,但是出乎他意料,明军两队骑兵,一轮短矛过后,就绕了个弧线转身而逃,因转弯不如直线来的快速,两军的距离稍稍接近了些,可纵是如此,因禁军先挨了一轮打击,队形有些混乱,并没有寻到短矛出手的机会。

    石勒摸不透明军的意图,眉头一皱,习惯性的捋起了大胡子,暗暗思索。

    “杀!”

    城池西北角附近,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石勒立刻双手撑上城跺,探出半片身子,侧头看去,恰见中军正向羌氐投掷出了短矛,几乎是复制了先前的场景,近千骑带着各式惨呼坠落马下。

    “好!”

    石勒重重一捶城垛,心情振奋。

    中军对羌氐,显然必胜。

    边点着头,边收回满意的目光,石勒重新看向了之前的战场,却又如坠冰窟,那振奋的心情不翼而飞,脸上满满的全是不敢置信之色!

    “这……怎会如此?”

    石勒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

    不仅止于他,城头守卫也全都是膛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还有人一遍又一遍的揉着眼睛!

    只见明军千牛卫,无论男女,纷纷转身向后射箭,弓矢稍稍上翘,密集而又连续的箭雨抛射向了追兵,追击的禁军中,陆陆续续有骑中箭坠落。

    转身回射的场面或许不如投掷短矛那么震撼,却胜在持续伤害,不断流血,积小胜为大胜。

    一追一逃间,箭矢的射程要超过短矛,羯赵禁军的短矛愣是没法出手,只能擎出弓矢,向前射箭,但同样是射,逃跑方要大占便宜,杨彦也很早以前,就针对返身回射的战术,加强了后背的防御,从头盔到脖子,再到裙甲,密不透风,偶有箭矢射来,也未必能射穿。

    吴豫急的满头是汗,他可以格开迎面射来的箭矢,而阵中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本事,身边的军卒,有的面门中箭,在惨叫声中,捂着脸坠落马下,有的胸口中箭,当场身亡,还有人是马匹中箭,催悲的受了池鱼之灾。

    一名部将焦急的问道:“将军,明人从屁股后面放箭,这样下去不行啊,追又追不上,射又射不着,该如何是好?”

    吴豫咬牙道:“撤,看他追不追,他若不追,咱们就去灭了羌氐!”

    身边的旗手紧急打出旗号。

    全军开始兜圈,向回撤退。

    荀虎和柳兰子远远相视一眼,均是大喝:“追!”

    千牛卫们也兜圈调头,追着羯赵禁军的屁股射箭,不时有人中箭坠马。

    羯人不会返身回射,只能被动挨射,吴豫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回头一看,惊怒道:“娘的,明人就和苍蝇一样,甚是讨厌,传令,冲杀回去,与之肉搏!”

    实际上骑兵在战场上变阵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高速奔驰中,观察指令需要分心,稍有不慎就会出意外,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更作战意图,会令军卒无所适从,对士气的伤害也很大。

    还亏得羯赵禁军皆为精锐,毅力与斗志惊人,才再次兜了个圈,向千牛卫反杀而去,不过队形又有了些散乱。

    不出意外,千牛卫根本不与之肉搏,大队套小队,小队套个人,兜圈向回跑,一支支箭矢也随之回射。

    “娘的,跑什么跑?”

    “有种来战一场啊!”

    “是男人就别跑……啊!”

    羯人怒不可竭,纷纷斥骂,可千牛卫哪理他这套?带着羯人禁军兜着圈子跑。

    姚益生与蒲安留意到了远处的战况,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们领着本部不顾重大伤亡,强行突破了羯赵中军的短矛阵,与之短兵交接,由于战术素养与相互配合天然不足,族人虽是骁勇死战,却明显不敌,就这还是穿上了明军制式盔甲的结果。

    带竹节的竹片虽然挡不了势大力沉的短矛,但是抵抗箭矢与当胸朔来的长矛刺击还是很有效的,如果还穿着当初的土布衣服,恐怕死伤翻一番都不止。

    而且他们的长矛根据个人喜好,也大半替换为了马刀或狼牙棒,肉搏的好处立时显现。

    长矛刺中敌人会产生强大的反震力,很容易震断矛杆,马刀则不同,以劈砍为主,刀锋砍入敌人身体,顺手一划一撩,就很容易脱离,去砍杀下一个目标,同时马刀劈砍比长矛刺击在技巧上也更为简便。

    驻扎关中期间,羌氐骑兵随着装备的更换与明军将官的指导,整体攻防能力上了个台阶,可时日还是尚短,战场形势依然危急,正面作战节节败退,羯赵中军又分出骑队不断向两翼集结,随时会包抄而来。

    姚益生强打精神,猛的暴喝:“羯人禁军败亡在即,明军很快会来支援,都给老子坚持住!“

    两部族人都清楚,这是生死一发之际,坚持就是胜利,于是奋起余勇,与羯赵中军互劈对砍。

    反而羯赵中军在留意到了禁军的不利形式之后,本能收缩两翼,不敢再分兵了,生怕被各个击破,只能寄期望于从正面快速击溃羌氐二部,双方争抢的都是时间。

    战场上喊杀震天,尸横遍野,无主的马儿四散奔跑,一蓬蓬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地面,把积雪融化出了数之不尽的红色凹坑,战况也进入了白热化。

    石勒更是面色赤红,双手紧紧扒住城垛。

    眼下有一队禁军陷入了不支境地,中军则稍占有优势,不过两军混战,想要分出个结果不是短时间能做到,还剩下石堪领万余禁军对阵由杨彦亲领的明军精骑,竟然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第七六二章 形势危急

    (谢谢好友永乐江畔的两张**~~)

    石堪留意到吴豫那边的状况,再加上他的人数仅为杨彦的一半不到,因此始终保持着三到四里的距离,以拖为主,待得张噎仆率领的中军击溃了羌氐,再与自己联合夹击杨彦。

    每当杨彦跑,他也跑,杨彦回头,他跟着回头,不过杨彦有优势兵力在手,羌氐又现出了不支态势,他不可能容许石堪一再的拨弄自己的神经。

    “追!”

    杨彦猛一挥手。

    轰隆隆的马蹄声骤然爆响,整支骑兵收束为两个巨大的鱼鳞阵,一支由他亲领,另一支由管商率领,一左一右的向石堪追击。

    石堪照着老套路往回跑,但明军不再如先前那样,追一阵就回头,而是紧追不舍,渐渐地,他感觉这样不行,于是猛一呼喝,全军由一个长条形的纵队迅速向两翼散开,在加速的同时,队形大体不乱,羯赵禁军的精锐,果然不是吹嘘,全军上下,皆是提前拨出了背上的短矛,随时奋力投掷!

    羯赵禁军并不怵明军,他们是守卫王宫的最精锐武装,也不是普通的羯人,只有高阶羯人的子弟,才有姿格入选禁军。

    身份上的高人一等给禁军带来了巨大的优越感,年龄普遍介于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羯人最悲惨的那一段岁月,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与典籍中,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是朝气蓬勃的第二代。

    两军快速接近,在石堪看来,明军收缩成鱼鳞是找死,虽然鱼鳞阵的冲击力强大,但攻击只集中在一个点,主要是作为凿穿使用,杀伤有限,而自己把阵形铺开,确保每个人都尽可能的投出短矛,万余骑兵,一次性投出万余短矛,威力不敢想象。

    暗暗数着与冲来的羯军距离,杨彦又喝:“撑盾!”

    旗手把旗号打出。

    骑队两侧靠外圈的战士,纷纷矮身撑起圆盾,盾刚撑好,带着尖啸破空声的短矛已是凌空袭来。

    “当当当!”

    正面的短矛大多被杨彦与身边的将领绞向了四面八方,而从侧翼击来的短矛,陆续击打在圆盾上,巨大的力道,不出意外的将圆盾刺穿,但圆盾并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由铁皮、压紧的植物纤维与竹片构成的圆盾,消耗了短矛相当一部分力量,在手上传来巨力冲击的那一瞬间,将士们把心一横,纷纷转身,以胸腹正面迎上!

    短矛透过圆盾,击上胸前的竹甲,虽将竹片击的四分五裂,却成了强弩之末,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杨彦已经在骑兵中推广了丝绸内衣,这项来自于铁木真的发明,能有效降低箭矢的伤害。

    丝绸内衣挡住了短矛,只有不多的动作稍慢的将士,被射中胳膊或是肋下。

    与石堪事先预料不符,因明军把队形收的很紧,禁军并不是谁都有机会投掷出短矛,毕竟隔的太远,冒然出手,没杀伤明军,反中了自己人,真正投来的也就近千支而已,造成的伤害对于一支两万多人的骑队来说,尤其明军还挡住了大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也是杨彦冥思苦想出的破短矛方法,做起来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将士们都经过了艰苦的训练,今日初次用于实战,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石堪大惊失色,可这么短的距离已来不及调整阵势了,只得硬着头皮以松散阵形去迎击明军的鱼鳞阵。

    转眼之间,两军轰然撞上,身为龙头的杨彦,马槊以极高的频率左刺右挑,以精妙无比的手法,每刺中一个敌人,便带起快速一抡,将尸体远远掷向了敌军阵中。

    两侧的骑士,则把还插着短矛的圆盾当作轮盘掷出,随即擎出马刀斜向劈砍,无论是否砍中,均是一触即走,仅这一冲,已冲破了敌阵!

    “娘的,拦住后面,包抄,包抄!”

    石堪急的大声呼喝。

    可是明军阵形再变,大阵中的小阵分了出来,陆续断裂为了十余截,向着呈一块长长截面的羯军正面冲杀!

    喊杀震天,刀锋交击清脆悦耳,还夹着骨骼被劈断的嚓喳声,这一轮交击,羯赵禁军吃了大亏,他们虽然精锐,但明军以专击分,以尖锥对截面,谁能顶的住?

    两万七千明军,每队两千人左右,把羯军断为了十余截,这简直是致命。

    石勒面色难看之极,他万万料不到,石堪只是稍微应对失误,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局。

    一名将领凑头道:“大王,右将军险之又险,唯今之计,须再组织万骑出城支援!”

    石勒立时头大如斗,其实他也明白救援的重要性,但他只有禁军三万与三万中军,六万军已经派出去了五万,而羯人权贵的部曲与四座卫城的守军合计还有四万左右在理论上,石勒尚能调动五万卒。

    可这些兵力,互不统属,从未有配合作战的经验,拿去与精锐的明军作战,恐怕凶多吉少。

    而且如今的襄国,笼罩在一片浓厚的恐怖氛围当中,连中禁军都不敌,那些权贵还有哪个愿意拿自己的部曲去送死?

    石勒已经意识到,随着手头兵力的急剧减少,他的威望也随之骤降。

    如果换了寻常人,面临如此恶劣的局观,多半认命等死,但历来成大事者,皆为心志坚毅之辈,石勒从一个奴隶翻身成为河北之主,除了逆天的气运,也与他那不屈不挠的性格有关。

    略一寻思,石勒作下决断,向左右大喝道:“传令,调中军五千出城,支援吴豫,务必一举击溃明军千牛卫,另召四卫城守军速回!”

    调五千中军,是他的极限,卫城他可以不守,集中兵力才是最重要,那五千禁军也不能动,是他最后握在手里的力量。

    “诺!”

    侍从匆匆而去。

    时间缓缓流逝,石勒心急如焚,纵观整个战场,除了中军对羌氐占有优势,吴豫率领的禁军被明军千牛卫折腾的进退两难,在那神乎其神的回身射术之下,陆陆续续有人坠马身亡。

    虽然每次没多少,可那是持续出血啊,又没法止血,很容易让人生出无力感,对士气的影响极大。

    而另一部由石堪率领的禁军,已经被明国骑兵断为了十余截,阵势散了,如不及早救援,早晚全军溃败,不过石勒清楚,即便去救援石堪,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主要是石堪面对的敌手太强,是由杨彦亲领的近三万精骑。

    从个人质素上来讲,骑兵比千牛卫稍欠一筹,但是在整体配合方面并不逊色,石勒寄期望于石堪多撑一会儿,先击溃明军千牛卫,再一鼓作声打垮羌氏,最后挟两路大胜之势,反扑杨彦。

    当然了,理智上石勒清楚成功的可能不会超过三成,可是不这样做,难道闭眼等死?

    “娘的,怎磨蹭这么久?半刻了,还不出城!”

    石勒急的破口大骂。

    众将相互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无奈,传讯需要时间,集结也需要时间,襄国城周三十里,即便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那么快啊。

    可这话只是放心里想想,还没人蠢到去向石勒解释,这也不代表他们不着急,每个人均是不停的回头后望。

    “来了,来了!”

    一名将领突然惊呼,五千中军向城门轰隆隆驰来。

    “开门,快开门!”

    身为大王,石勒竟然不顾身份的探头向守门军卒下令,可见他有多少焦急。

    “喀吱吱~~”

    厚重的木门打开,五千骑撒蹄冲出,根本不排队列,径直向千牛卫猛扑。

    柳兰子回头一看,大喝:“荀虎,你留下,羯贼由我去收拾!”

    “哈哈!”

    荀虎哈哈一笑:“柳兰子你别和老子抢,娘们儿立功有什么用,我留千骑给你,其余的都跟老子上!”说完,也不待柳兰子再说什么,着旗手打出旗号,领着四千骑转身,向那五千羯赵中军冲杀而去。

第七六三章 全军溃逃

    (谢谢好友Saberfo的两张**~~)

    柳兰子心里有些感动,荀虎话虽然说的难听,可一边是久战气虚的疲惫之敌,在软刀子割肉般的射杀中,还剩下八千多骑,哪怕自己这方少了四千骑,也挽回不了败局,而另一边是刚刚出城的新锐之师,谁难谁易,一目了然。

    但对于吴豫来说,尽管敌军少了四千,已方又有五千来援,却还是没法摆脱明军千牛卫的纠缠,而羌氐两部也明白胜负即将分出,如果自己先撑不住,那可是丢人啊,于是不顾生死的强行进攻,一次次队形被打散,又一次次的集结,阵中箭矢短矛乱飞,战况完全胶着在了一起。

    这导致羯赵中军虽然占据上风,却没法给予羌氐致命一击。

    战斗进入了最激烈阶段,襄国城下乱成一锅粥,三支骑队捉队撕杀,另两支也将迎面撞上。

    “不好!”

    石勒瞬间面如死灰!

    他就看到,石堪部居然从远处疾奔而来,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明军骑兵,正对着那新出城的五千中军。

    实际上杨彦早就存了驱敌以溃敌的心思,通过十来个小队的分割分围,只留出往襄国的一个方向,而羯赵禁军再是勇猛,在寡不敌众之下,又从一开始就排阵失误,士卒不停的死亡,早已胆寒,因此在明军有意识的驱赶中,其中一部率先崩溃,这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各部纷纷亡命奔逃,哪管他前路是否陷阱?

    石堪疾呼下令也没太大用,甚至他自己都被裹挟着冲了过来,毕竟在奔驰的骑队中,强行逆转方向的结果,只能是尸骨无存。

    荀虎注意到了远处的变故,大喜过望,猛一挥手:“上!”

    他并未立刻躲避,关键就是欺侮新出城的五千羯赵中军受视角限制,看不到远处的变化,没法提前闪避。

    铁蹄隆隆飞奔,大地的震颤渐次强烈,那五千羯赵中军距离明军千牛卫还有里许,很多人已经把短矛攒在了手心,可是突然之间,千牛卫分向左右驰去,眼前豁然开朗,如山崩般的溃军直冲而来,立时吓的魂飞魄散。

    “闪避,闪避!”

    “停下,停下!”

    阵中惊恐的大叫,很多人纷纷勒马转头,可是猝不及防之下,全军失去了指挥,哪有那么容易转头呢,数不清的骑兵互相撞击,一串串的骑士坠落马下,不及挣扎,就被踏成了肉泥。

    场面倾刻间混乱起来,并且因互相牵扯,混乱的场面居然大体停滞在原地。

    “让开,让开!”

    “娘的,快让啊!”

    对面溃逃的禁军也是惊的大叫,眼见越来越近,有人勒马转身,有人向边上逃逸,却都不出意外的被身后那高速奔驰的同伴撞上,轰隆一声,连人带马撞飞,筋断骨折,鲜血狂喷。

    还有人被逼急了,操弓便射,或者投掷短矛,在绝境之下,哪管什么友不友军?人会本能的做出利己选择。

    “轰!”

    禁军如潮水般的迎头撞入了中军,原本襄国城下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此时更如烈火烹煮,沸腾翻滚,乱象一波波的向四周扩散。

    石勒绝望的眼睛一闭。

    高速运动中的骑兵,最忌讳的便是乱,杨彦大喜,猛一招手:“上!”

    一枚枚鱼鳞冲锋队形,旋风般杀入,领头的将士均是力大体阔,武艺娴熟,刀枪连挥,奋力杀开一条血路,两侧操起弓箭,密集的箭矢无差别的射出,惨呼声不绝于耳。

    现如今的态势,是出城的援军与禁军一部混在了一起,已然溃败,羌氐依然对阵羯赵中军,柳兰子领五千余骑带着另一部禁军兜圈子,荀虎略一扫视,便挥军杀向了羯赵中军。

    “大王,大王!”

    襄国城头,众将焦急的大呼。

    石勒又恨又急,恨的是出城的五千骑恰恰赶上了杨彦追击溃军,躲都躲不开,一瞬间土崩瓦解,急的是他手头再也无兵可调了。

    “拿棒棰来!”

    石勒深吸了口气,猛一伸手。

    有亲随递过硕大的棒棰。

    石勒抄起棒棰,向悬于门楼前的牛皮巨鼓重重击去。

    “咚!”

    “咚!”

    “咚!”

    沉闷的鼓点声震四野,坚定而又有力,隐含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将军,是大王!”

    “是大王亲自檑鼓!”

    陆续的,羯人发现了是石勒亲自操起棒槌,为城下陷入劣境中的将士们檑鼓助威!

    受鼓声影响,乱象稍有平息,石堪抓住机会,振臂吼道:“将士们,大王在为咱们檑鼓,古有韩信背水一战,今有你我背城一战,便让咱们创造奇迹,为大王击溃明军,来,都跟老子杀出重围,重整旗鼓!”

    “杀!”

    石勒的檑鼓果然起了些作用,将士们士气大增,拼死与明军搏杀,石堪那一部,居然渐渐地汇聚了数千人。

    战到如今,吴豫部还有九千余骑,被明军近六千千牛卫纠缠,进退两难,中军张噎仆部拥两万出头的人马,与羌氐纠缠,另有明军四千千牛卫加入,专门绕着圈子射,本是占有上风的形势陡转直下。

    而石堪损失最为惨重,原有一万两千五百骑,被杨彦率队一阵冲击,折损三千余骑,又与出城的中军迎头撞上,双方都损失了近千骑,幸存者合计不超过一万一千骑,且难以展开阵势,被明军分割包围,纵是有石勒檑鼓助威,也只能振作片刻。

    石堪一边战着,一边快速打量着战场形势,眼里现出了悲哀之色,他知道,此战或许真的没希望了,不禁抬头望了眼石勒。

    石勒的神色他没法看清,可那佝偻的身形,透出了明显的绝望。

    连石勒都放弃了,他还能怎么样呢?

    ‘大王,对不住了!’

    石堪脸面的挣扎之色一闪,便指向东面道:“再战下去,必全军覆没,我等只能愧对大王,咱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若有机会,再回来为大王与死难的族人报仇!”

    羯赵禁军虽是精锐,但真正面临必死之局时,没几个能淡定的从容赴死,石堪的命令刚一脱口,追随在他身边的数千骑就轰隆隆的向东面奔驰。

    张噎仆一看石堪跑了,也顾不得与羌氐鏖战,指挥着部众跟着向东面逃,只有吴豫被柳兰子紧紧咬住,想逃逃不掉。

    原本混乱的战场,更加混乱,羯骑抢杀出一条血路,纷纷向着东面奔逃,其实也不是往东走有什么特殊,完全是因为石堪率部向东,在这种时候,人就如无头苍蝇,会本能的跟着大队走。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亲信大将带着军卒当面背叛,但石勒并未流露出半点不快,反而欣慰的捋起了胡子,或许此时的他,已明白自已在劫难逃,既然如此,又何必搭上族中精锐的性命?

    把羯族的种子存留下来,若干年后,总是有机会的。

    姚益生与蒲安丕极泰来,领着族人四处追杀,杨彦率队从不远处掠过,回头喝道:“二舅,益生,襄国城下交由你羌氐收拾,莫要跑远。‘说着,就快马加鞭,紧追不舍。

    “将军,不好,前面有河!”

    奔逃中,突然有亲随惊呼。

    石堪面色骤变,他居然忘了东面确实有条河,因往西是连绵太行山,不利于骑兵奔驰,他本能的向东走,事到如今,已经没法调头。

    河在一里之外,宽度介于五十丈到八十丈之间,河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谁都摸不透积雪下方的冰层究竟有多厚。

    石堪把心一横,咬牙道:“娘的,河北千里冰封,难不成这条河是个意外?弟兄们,跟老子冲过去!”

    羯人也清楚,过了冰河,才会有生机,于是马不停蹄的向前疾驰,石堪一马当先,从河岸一跃而下,身后则是铺成一长长截面的上万骑兵。

    当马蹄腾空之时,石堪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到最大,紧盯着冰面。

    “啪达!”

    一声脆响传来,这是马蹄踏上冰面的声音,石堪不禁狂喜,真是老天开眼啊!

    “弟兄们,速过河!”

    石堪猛一招手,再双腿一夹,马儿撒开蹄子飞奔。

第七六四章 逼迫石勒

    千军万马跃入河中,洁白的河面,黑压压一大片,马蹄飞奔之下,冰雪四散溅开,整块冰面,都在有节奏的轻微震颤。

    前方堤岸,还有二十来丈的距离,石堪心急如焚,以往冬季过河时,极尽小心,哪有象今日这样千军万马飞踏而过?他不知道冰层能否承载的住,但每当感受到脚下那令人心悸的震动,都紧张的把心悬在嗓子眼。

    唯有平安过河,早一点踏上对面的河岸,才能早一点脱离险境。

    马匹的四只蹄子一收一张间,在冰面跨出丈余,每当马蹄踏上冰面,那啪达声传来之时,都会令石堪心头一紧,随之又松了开来。

    这数十丈的距离搁在平日也就几个呼吸,此时却遥远的令人窒息,石堪抽空回头一看,在自已骑兵队尾百步不到,明军远远缀着射箭。

    ‘呵,最好明军追击过半,河面坍塌,或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石堪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奇怪的念头,感觉到蹄下冰面愈发剧烈的颤抖,他越想越有可能,就看老天爷站哪一边,于是怀着虔诚,向羯人的神灵作起了祈祷。

    突然,身后喀啦一声脆响,并蔓延开来。

    石堪心一沉,随即又听到轰隆隆巨响,还伴着水花拍岸的哗啦声,再回头看,顿时惊骇欲绝,那洁白松软的积雪下,出现了成串的不规则裂痕,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快速传播,所经之处,马匹就有如踩中一个巨大无比的陷阱,在浮雪与半尺厚的碎冰飞溅中,成群结队,失蹄陷入河里。

    冰块、马匹、砸入水面,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整个河面,如修罗狱场,吞噬着所能吞噬的一切,哭喊声、求救声与马儿嘶鸣声汇成了一片。

    石堪预想中的明军坠入冰河的壮观场景还未出现,自已带领的羯人最后精锐,就提前品尝到这滋味。

    这一刻,什么卷土重来,报仇雪恨,所有的雄心壮志全被抛去了脑后,他只想活命,哪怕从此在大草原上隐姓埋名做个牧民,也好过掉冰河里啊!

    “啪!”

    石堪狠狠一鞭抽上马股,马儿刚刚撒起蹄子,裂缝就已蔓延到脚下,喀啦啦的碎裂声是如此的刺耳,伴着马儿惊慌的嘶鸣,石堪与胯下的马匹,重重砸入水里。

    冰冷的河水从口鼻呛入,透彻心扉的凉,还未从水里冒出头,石堪就被汹涌的暗流冲入到未曾断裂的冰面下方,他猛力捶打着头顶上的冰,身处于黑暗的水中,虽然每一拳都用尽全力,但半尺厚的冰层哪是拳头能砸开?他不知道出口在何方,只能发疯般的捶打冰面,渐渐地,他的肺部憋闷欲炸,手腿也越来越酸软。

    整段河面,落水的羯人扑腾呼救,冬季掉入冰河,通不通水性的区别不大,几口冰水一灌,浑身阵阵僵麻,再加上身披的铁甲,只能无助的向河底沉去,反倒是马匹在奋力向着两岸游动,一片混乱。

    侥幸未落入河中的羯人连忙勒马停住,全被这一幕惊呆了,怔怔看着,不知如何是好,过河,显然没可能,转身拼死一搏,自己还能战否?

    所谓背水一战,也得看情况,明军士气高昂、纪律严密、战术多样,说句现实话,哪怕韩信重生,和明军玩背水一战也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杀,二是自己跳河里淹死,更何况羯人在逃跑中已失了决死之心。

    不多时,河面趋于平静,尸体被河水冲向下游,又被冰面拦着,一层层的堆叠起来,天地间,北风呼啸,旗帜猎猎作响,马儿不时的悲鸣,明军仿如雕塑般,立在风中一动不动,那弥漫的杀气,浓的连风都吹不散,给羯人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当锒!”

    一名将领突然扔下兵器,下马向明军奔跑,挥舞手臂大声叫喊:“不要射箭,罪将愿降!”

    “跪下!”

    管商大喝。

    这名将领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跪在了雪地里。

    有人带头,又见明军并未杀人,顿时,当锒声不绝于耳,羯人纷纷扔下兵器,跪了下来。

    羯赵禁军出身高贵,待遇优越,是一群高傲的人,可是当他那份傲气被践踏至荡然无存时,心理又会转折,向践踏他们的强者屈服乞怜。

    上万人,跪满了雪地,没人说话,认栽臣服,杨彦招了招手,骑兵们蜂拥而上,两两一个,把羯人五花大绑,每十人一串系在一起,押回襄国。

    襄国城下的战斗已于不久前结束,在千牛卫的协助下,羌氐俘虏了近千人,斩杀六千多,而两部又多付出了两千人的代价。

    羌氐原有一万八千军,现只剩一万三千不到,这让姚益生和蒲安欲哭无泪,可这能怪杨彦么?

    杨彦并未亏待羌氐,也没拿他们当先登,在分配作战任务时还尽量照顾,已是仁至义尽,伤亡如此惨重,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当杨彦率队回返之时,二人又羞愧又心疼,上前施礼:“大王一战定鼎河北,必天下震动,臣先给大王贺喜!”

    杨彦从这两人的神色发现了端倪,摆了摆手:“益生和二舅不必多礼,今次全歼羯人精锐,羌氐功不可没,战后孤论功行赏,伤亡将士,一律按明军标准妥善抚恤。”

    明军的抚恤并不是高的离奇,阵亡士卒一次性给家属五千钱,大概相当于十石谷子,却也令二人暗暗欢喜,毕竟游牧民族生存艰难,往往放牧时遇上狼群、马贼,或是一场天灾,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很多牧民漠视生死,死了之后更不奢望有抚恤,这时听了杨彦的许诺,羌氐族人也现出了欣喜之色。

    姚益生与蒲安再施一礼:“臣代战死将士家眷谢过大王!”

    杨彦微微一笑:“战士们为朝庭抛头颅洒热血,朝庭岂能对身后事不管不顾?此乃应尽义务,两位不必多礼。”

    二人再度称谢。

    杨彦摆了摆手,就把目光投向了襄国城头。

    石勒还在城上,并尽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可那双鹰隼般的锐目中,透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慌和绝望,怔怔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上万名俘虏。

    这些人,曾是羯族得以延续的希望,如今被绑了回来,显然全军大败,另外的人已经死了,但无论如何,石勒都想不到,逃窜追击会结束的如此之快,他还打算趁着明军主力不在,出城跑路呢,只是尚未准备好,杨彦带着主力回来了。

    杨彦回头吩咐:“把俘虏押来!”

    “诺!”

    身后军卒一阵呦喝,连同羌氐的俘获,总共有近一万五千名,被押上阵前,分列数排跪好,又有身强力壮的军卒,充当刀斧手,手提大刀或斧头,站在背后。

    俘虏们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挣扎咒骂,悔恨难当,要早知道一死,就不该投降啊,可是有粗大的绳索五花大绑,根本挣不脱。

    襄国北城,一万多人被按跪在了雪地里。

    杨彦指向城头,喝道:“石勒,孤给你十息时间出降,否则,城下诸虏,斩尽杀绝!”

    石勒困守孤城,仅拥兵数万,是支弱的不能再弱的力量,杨彦不与他多说,只这么一句话,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放肆!”

    石勒怒极,厉声咆哮!

    “大王!”

    “请大王下令,和明人拼了!”

    不仅止于石勒,城头的羯人也满脸悲愤,齐刷刷跪了下来。

    而城下的羯人,听了杨彦这话,重燃起生的希望,紧张的向石勒看去。

    石勒冷冷盯着杨彦,一声不吭。

    荀虎从旁喝道:“十!”

    “九!”

    “八!”

    每一声倒计时,都仿佛索命的阎王,令俘虏们的心紧绷了一分。

    “三!”

    当数到三时,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哭叫道:“大王,饶命啊,求您饶命啊!”

    “大王,我大赵大势已去,您还是降了吧,或可得保家人安全啊!”

    “大王,求您救命!”

第七六五章 城下斩俘

    哭喊声传到了城头,石勒气的脸色发青,叫老子饶命?你娘的有没有搞错?他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曾引以为豪的大赵勇士。

    这也是他没有经历过冰河边那恐怖的一幕,才没法理解俘虏们的心境变化,当时要么掉河里冻死,要么被明军杀死,身处于绝境之下,心灵崩溃了,什么傲气傲骨,全抛到了脑后,只要能活着,别说跪地求饶,就是驱赶当先登攻城,都趋之若鹜。

    “二!”

    “一!”

    荀虎停顿了片刻,见石勒没反应,于是继续数,当一字脱口,杨彦道:“杀!”

    明军将士高高举起大刀斧头,俘虏们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城头突然传来一声喝止:“刀下留人!”

    杨彦抬头看去,几名道人探出了光溜溜的脑袋,其中一人单手合什,唤道:“阿弥陀佛,贫道帛尸梨密多罗,来自于龟滋,与佛图澄谊属同乡,见过明王。”

    杨彦眉头一皱。

    此人在历史上倒有些名声,原是龟兹国太子,让位给其弟,自己拜入佛门,永嘉年间,由龟兹游历至中土,于建康受到了王导和王敦的称赞,庾亮、谢琨、桓彝、卞壶等名士也与他情趣相投,颇有来往,称之为吉友,后北上云游,又于襄国受石勒礼敬。

    杨彦淡淡道:“原来是吉友道人,不知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明王客气了!”

    帛尸梨密多罗宣了声佛号,便道:“与乐曰慈,拔苦曰悲,四无量心中之二无量也,智度论二十七曰: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一切声闻、缘觉、菩萨、诸佛如来,所有善根,慈为根本,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又,慈悲为万善之基本、众德之伏藏!

    贫道听闻佛图澄师徒受明王信重,颇为欣喜,又知明王对佛经义理多有精研,且施仁政,轻徭赋,实乃持哀愍之念以怜物之谓,既如此,何必斩杀俘囚?”

    杨彦冷冷一笑,打量向帛尸梨密多罗,原来是为石勒作说客啊。

    “阿弥陀佛~~”

    帛尸梨密多罗又喧了声佛号,低眉顺眼,满面慈悲。

    杨彦突然放声吟道:“心中鸟兽追,梦里欲魂飞,岁月日往复,风云雨来回,错误谁都犯,感情人莫违,道德天天讲,无暇念慈悲!”

    “这……”

    城上的道人们面面相觎,这首诗虽是粗俗,意思却很浅显,摆明了不会手下留情。

    帛尸梨密多罗摇头叹道:“慈悲之要,全身为重,上天有好生之德,明王何必造下无边杀孽?”

    “哈哈哈哈~~”

    杨彦仰天大笑:“你既与孤讲慈悲,那好,孤问你,石勒于宁平城屠东海王诸子及文武官吏十余万,可曾讲慈悲?于河北奴役晋人,待之如猪犬,他的慈悲何在?其放纵石虎每破城必屠之,为何不讲慈悲?你等既为大德道人,不仅不以佛法渡化其凶戾之气,反受其奉养、锦衣玉食、助纣为虐之时,心中可有慈悲?”

    “这……”

    帛尸梨密多罗无言以对,现出了愧色。

    杨彦暗暗点了点头,知廉耻,说明还是有人性的,不禁声音放缓了些,又道:“石氏佞佛,对大德道人礼遇有加,而你等投桃报李,对石氏苛政歌功颂德,互取所需,孤闻,当年释迦弃王位深入民间体味疾苦,终得大道,莫非吉友道人忘了释迦立沙门之本意?尔等自绝于百姓,攀交权贵岂能往生极乐?

    今日孤不与你辩佛,看在佛图澄的面上,城破之日,孤也不难为你,只望你能真正潜心修佛,成就无上果位。”

    “阿弥陀佛,托明王吉言。”

    帛尸梨密多罗喧了声佛号,徐徐退后。

    又一名僧人上前两步,施礼道:“贫道竺法和,参见明王,所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当日羯人亦是受尽凌辱压迫,如今不过是手段稍有过激而已,若明王肯将心比心,当能理解,现明王大获全胜,何必赶尽杀绝?贫道可代赵王作个主,若明王手下留情,河北各处十余万羯人退出中土,永生永世不与明国为敌,若违此诺,天诛地灭!”

    杨彦顿时眉头一皱,讲完慈悲又来讲因果,有完没完了?

    竺法和也是佛图澄的弟子,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面目慈悲,浑身散发出一股慈祥庄重的气势,纵然身着粗布迦衣也不能遮掩半分。

    杨彦不悦道:“你沙门掺和什么劲?莫非料定孤不敢杀你?”

    竺法和道:“阿弥陀佛,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生亦何如?死亦何如?”

    杨彦觉得,没法交流了。

    见杨彦有些愣神,竺法和又问道:“佛亦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羯人自有可怜之处,明王何不给其改过自新的机会?”

    “哈哈哈哈~~”

    杨彦怒极而笑:“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有楚霸王前车之鉴,孤怎能为后世子孙遗下祸患?其实道人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羯人曾与匈奴人为奴,匈奴南迁,带来大量羯人,因其老实勤恳,晋室王公纷纷蓄养,动辄打杀,羯人故举兵反抗,勉强算得上情有可原。

    但冤有头,债有主,河北百姓何其无辜?羯人造下的滔天罪孽岂是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能抹煞?人要为自已的恶行负责,血债必须血偿,传令,但凡河北各郡县太守县令长,有杀羯献降者,继往不究!”

    顿时,石勒与城头城下的羯人的目中透出了彻底的绝望。

    杨彦冷冷一扫,喝道:“斩!”

    一万余名将士同时举刀挥斧,狠狠照头砍下!

    那雪亮的刀光,令阳光都黯然失色,一万多道血柱冲天而起,一万多颗头颅滚滚落地,一万多具无头尸跌落雪地。

    杨彦不清楚什么是冤魂不散,不过在人头落地的那一刹,他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有一瞬间的骤然下降,竟然带来了一种刺骨的寒意。

    ‘呵,向老子索命?老子身后站着整个华夏民族,岂是你小小羯人所能撼动?’

    杨彦不屑的冷冷一笑,可这时,有尼玛尼玛嗡嗡嗡嗡的颂经声传来,城头道人们合什垂首,微闭双目,现场做起了超度!

    杨彦大怒,超渡羯人?羯人该入畜生道啊,于是给荀虎打了个手势,荀虎会意的放声大喊:“羯贼伏诛,天地开颜,妖气尽扫,北国迎新!”

    这一起头,由千牛卫开始,全军上下,包括羌氐全都跟着齐声呐喊,声威震天,完全盖住了城头的超渡声。

    经文再也念不下去了,道人们纷纷闭上嘴巴,满脸无奈,石勒急怒攻心,扑哧一声,一口心头血狂喷而出!

    “大王!”

    “大王!”

    左右连忙扶住。

    石勒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竟似苍老了十余岁,却是强行推开侍从,摆了摆手:“孤不碍事,咱们回去,明军暂时不会攻城,横竖都是死,在明军主力到达之前,先把城里的杂人全都杀了!”

    说完,便踉踉跄跄的向回走,侍从们紧紧跟了上前。

    以竺法和与帛尸梨密多罗为首的道人却是相视一眼,唤道:”诸位将军请留步!“

    “何事?”

    几名本打算跟着石勒下城的将领顿住身形,迟疑的问道。

    “阿弥陀佛~~”

    竺法和轻喧佛号:“明军围城,已断了北逃之路,不知诸位可曾想过死里求活?”

    几人眉头皱了皱,其中一人道:“若有活路,谁不想活?可明王在下面说的清清楚楚,又当众杀俘,怎肯给我等留条活路?”

    竺法和道:“诸位将军原是卫城守军,未曾参与对明军作战,又因长期驻守卫城,并无大恶在身,若是立了功,或可得明王特赦,既便希望渺茫,但是不试一下又怎知道?”

    帛尸梨密多罗也劝道:“刘曜论起作恶,并不逊于赵主,明王连刘曜及其下属都能赦免,为何独不放过赵主?据贫道想来,还是与宁平城之战有关,明王因其越府出身,必以赵主头颅平息江东士人怨恨,诸位将军何苦为之陪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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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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