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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三六章 上门接妻

    (谢谢好友清风淡月的两张**~~)

    “将军,求你救救我家夫郎,救救我家夫郎啊!”

    朱夫人一看朱腾被强推回了船仓,大急之下,竟然抱住了荀华的腿哀求。

    “夫人快快请起!”

    荀华心下不忍,扶起朱夫人,劝道:“想必夫人也知,我若挥军强攻,反会害了你家夫郎性命,其实石勒素来仰慕士人,必然不会害了朱君,待得他日,我军踏平襄国之时,你夫妻俩未必没有重逢之日,还请夫人冷静下来,我并非不想把朱君救回来,可羯人扣住不放,如之奈何?”

    “呜呜呜~~”

    朱夫人想想也是,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荀华叹了口气,给季弘打了个眼色。

    季弘向前唤道:“便依你,我方放出空舟,接回被掳女子,不过时已近正午,一艘艘来,恐怕到天黑亦未必接完,想来此亦非你方所愿,故三艘一接,放完即可离去,如何?”

    “好!”

    刘鹰看了看天色,点头应下。

    明军阵中,驶出一艘空船,羯军阵中,则驶出三艘,船与船之间搭起宽达丈许的木板,羯人倒没玩花招,把被掳女子依次放还,每一名女子过来,均是放声痛哭,哭声中充满着后怕与酸楚。

    荀华又暗叹一声,这些女子多来自于朱家及附近几家的婢仆侍妾及佃客部曲女眷,落羯人手上,肯定清白已毁,家人也多半被杀,即便放回故鄣,也物是人非,生计艰难了,看来只能择军中俊杰许之,再挑一些去裴妃的纺织工坊作工,至少生计有个着落。

    一船船的女子被载回,羯船每三艘一条,放完人就跑,到了傍晚时分,人已经全部放完,最后三条羯船即将消失在暮色当中。

    季弘忍不住道:“女郎,难道真要纵虎归山?”

    荀华的俏面现出了一丝挣扎之色,随即便摇摇头道:“若我所料不差,羯人必是分散逃返,大海茫茫,恐难追及,再说若伤了朱腾性命亦有不妥,罢了,放他去襄国为官罢,能败坏朱家名声,胜过歼敌上万,我们也该回去了。”

    季弘喝道:“回返建康!”

    道道旗语打出,各船陆续调转船头,向江里驶去。

    ……

    任皇后一连在娘家住了好几天,李雄坐不住了,毕竟任皇后是他的妻室,回娘家不是说不行,但通常不在娘家过夜,而任皇后一去无踪影,连个讯息也没,这让他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更重要的是,家里的主母都不在家坐镇,别人会怎么看他?

    他既想去把任皇后接回来,又拉不下脸面,犹豫着。

    李骧大概看出了什么,劝道:“郎主,请恕老夫多嘴,任氏恐已有和离之意,倘若真的使人递来文书,郎主还须早做准备为好。”

    这正是李雄的心事啊,妻子要离婚,让他的脸往哪儿搁?当即拍案怒道:“我李仲俊从不曾亏待于她,可她倒好,看我家落魄了,就欲离我而去,另攀高枝,我怎能如她愿?

    不离,坚决不离,她生是我李家的人,死是我李家的鬼!”

    李骧又道:“郎主既无意与任氏和离,那依老夫之见,还是上门把人接回来为好,总在娘家住着,久而久之,必有人说三道四啊!”

    “哼!”

    李雄哼道:“我是夫,是一家之主,凭什么去接她?我李仲俊的脸要不要?她不是想攀高枝么?好啊,我成全她,刚好不在家,随时都可与那人私会,呵,我就是不离,只能偷偷摸摸做丑事,真要被老子发现了什么,一纸休书休了她,看那人要不要脸,她任家还要不要脸?”

    李雄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满脸阴毒妒恨,李骧不由大吃一惊。

    有这种心态,李家迟早要玩完啊!

    其实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李骧是清楚的,从头到尾,都是李雄自己作死,前几年当皇帝之时,冷落任皇后,如今失了势,又想起人家的好,试图重拾恩爱,可任皇后大族出身,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性子,对李雄不假辞色,偏偏李雄还疑神疑鬼,导致矛盾越积越深,至建章宫的那晚,彻底爆发出来。

    李骧虽然不知道任皇后曾投湖自尽,但是此事之后,任皇后待李雄如路人,已经不是不假辞色,而是不再理睬,据他所知,任皇后就没和李雄再说过一句话,这摆明了夫妻之情已尽,形如陌路,再强守在一起,二人之间只会更加怨恨,指不定哪一天就同归于尽了。

    如果任皇后出身普通,李骧举双手举双脚支持李雄一振夫纲,但任皇后的背后是任家,虽暂无人出仕,可论起实力比他李家还要雄厚些,他自然不愿得罪任家。

    两人好聚好散,还能落个情份,真要闹的不可开交,那就是彼此为仇。

    ‘强扭的瓜不甜啊,罢罢,先让仲俊把任氏领回来,再由老夫出面劝说仲俊,好合好散,若他不从,可怪不得老夫召族中诸房,夺他家主之位,强行判离。’

    李骧也是发了狠,他绝不能任由李雄仅为一女子把李家败坏。

    按辈份来说,李骧是李雄的叔父,按官职来说,还是尚书左仆射,他相信自己只要真的召族中诸房商议,铁定能罢去李雄的族长之位。

    当然了,不到无计可施,李骧也不愿走上这一步。

    “哎~~”

    叹了口气,李骧道:“不管如何,还望郎主亲赴任家,把任氏接来,哪怕姿态低点也无妨,毕竟任氏乃我李家主母,再有天大的事,也由自家解决,更何况任氏避居娘家,或就是等着郎主上门去接呢,郎主何必与一女子计较?”

    “诶?”

    到底十一年的夫妻,任氏的性子外柔内刚,宁折不弯,李雄还是了解的,真要一直耗下去,十年都未必回家,妻子在外不回,最终丢的是他的脸。

    而且他还是想和任皇后破镜重圆的,听李骧这么一说,心也活络起来,好象是有几分道理啊,自己亲自上门去请,给足了她面子,说不定真能跟自己回来好好过日子呢。

    “也罢,我亲自去一趟,纵是我那小舅恶声于我,我也认了!”

    李雄猛一点头,转身就走。

    不片刻,把自己打理一新的李雄出了门,乘车直奔任府,通报之后,任回把李雄迎进府内,令婢女奉上清茶,便笑道:“仲俊啊,今观你身宽体胖,必是有喜事。”

    “哪里,哪里,喜从何来啊,我的处境小舅你又不是不知,唯恐行差踏错,无非小心渡日罢了。”

    李雄心里有事,随口敷衍,便要问起任皇后下落,任回却又哈哈一笑:”此烦心事不去提他,仲俊来的正好,任某从江东得了一幅卫公手书,恰与我品鉴一下,来来来,拿上来!”

    有婢女呈上一幅字。

    这可是要了李雄的命。

    他是流民帅出身,仅粗通文墨,自当皇帝以来,哪有人跟他谈论风雅,他也没这必要,只是沉溺于酒色,让他品鉴字画,既没兴趣,也不懂,但他此行的目地,是劝得任皇后回家,并不敢得罪任回,于是稀里糊涂的听着。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任回才让人把字收去,就在他以为有机会开口之时,却又有仆役呈上了一副玉佩,据说是赵国平原君随身佩饰,请李雄品鉴。

    李雄那是头大如斗啊。

    好不容易,又过去小半个时辰,趁着玉佩被收回,任回还未开口之际,李雄抢先道:“小舅,实不相瞒,愚兄今次登门,是为接回任氏,愚兄也知,过往多有乖僻之举,令任氏失望,今当你面保证,必痛改前非,与任氏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望小舅把任氏唤来与我相见。”

    李雄自觉诚意十足,他也不以为任家真敢与自家交恶,却让他没料到的是,任回面容骤冷,哼道:“据传你家宅有阴私污秽丑事,而我妹清清白白,岂能再入你家门?此事休要再说,若仲俊登门作客,任某倒履相迎,若是为接回小妹,还请回罢。”

第七三七章 李雄抓尖

    (谢谢好友纯洁的小三!!的**~~)

    李雄再三追问,任回就是不肯明说,不过李雄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被自己儿子戴了绿帽子上头,顿时又惊又怒。

    他倒不虞任回以谎言欺诈自己,毕竟自家几个子嗣,他还是有数的,如果稍有能成大器之辈,他又何至于生出传位给长兄之子李班的想法呢?

    他的几个成年子嗣,李越、李霸、李期、李保无一成材!

    李雄也无心接回任皇后了,匆匆告辞离去,本想立刻回家,但所谓捉尖要捉双,毕竟没有捉尖在床,口说可以抵赖,而且有他在家,子嗣也不敢胡来,于是回头吩咐:“老夫今晚留宿任府,明日再回家,你等先回去罢。”

    “诺!”

    几个仆役驾车离去。

    李雄则负着手,在外面闲逛起来。

    洛阳虽正处于建设当中,可到底是都城,很多地方已经初具繁华之相,街头车来人往,络绎不绝,两边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李雄也不觉无聊,依次逛去,不知不觉中,天黑了,他找了家酒肆,点了一碟菜肉水饺,两个炒菜,一小壶黄酒,自斟自饮,吃的饱饱的,才付了钱离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李雄回府,还未进门,门房就讶道:“郎主不是在任家过夜么?”

    “临时有事,匆要声张!”

    李雄摆了摆手,径直入内。

    门房是个五十岁的老者,对李雄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多嘴,施了一礼之后,便回了大门后面的牙房。

    一月底乍暖还寒,古代又没什么晚间娱乐,虽然因煤油逐渐普及,天黑了也能读书识字,可李雄这种家庭,有哪个会伏案苦读呢,几乎在晚膳之后,该上床的都上床了。

    李雄穿行于黑暗中,偶尔碰见他的婢仆,也被强令不得声张。

    依着任回的暗示,自家子嗣是于自己随杨彦出征期间勾搭上了姨母,待得凯旋而归,已经有了两个多月,想必也憋急了因此诈作夜宿于外,就是给尖夫银妇提供机会。

    好比现代人怀疑妻子出轨,常使的一招是诈作出差,然后深夜回归,多半能捉尖在床,但是到后面不行了,因为可以出去开房啊,快捷酒店到处都是,又便宜,又安全。

    而当时客栈还不普及,如有尖情,必在自家。

    李雄原打算到几个子嗣的住所探一探,可是转念一想,那几个成年子嗣都各有妻妾,断无可能把姨母带回房中,那么只能是偷偷摸入姨母的屋子,于是往后院行去。

    以往还当皇帝的时候,妃嫔独门独院,可现在不行了,哪怕杨彦赐下的府宅足够大,也没条件供几百名女子每人一个院子,往往是三到四人一个院子,各据厢房。

    “嗯?”

    李雄一一走过,却是心中一动,费氏的院中,依然亮着灯。

    费氏生就一副势利眼,如要偷人的话,她有不小的嫌疑,李雄蹑走蹑脚的靠过去,推了推门,居然从里面扣上,这显然有问题。

    毕竟李雄是家主,他想去谁的房中过夜,就去谁的房中过夜,诸女的院门通常是不上锁的,方便他前来,全家也就是任皇后敢锁门,而今费氏锁门不合规矩,这让他越发认定了有问题。

    只是该怎么进去呢?

    李雄守着门口,想了想,搬了两块青石搁在墙角,再站上去,双臂攀着墙头,吃力的往上爬,费了一身老劲才勉强上墙,这让他暗暗感叹,换了初入蜀时的自己,翻这围墙轻轻松松,到底是老了啊。

    再往下看,墙高八尺,也就比正常人稍高一点,可他愣是不敢往下跳,最终还是抱住墙头,脚掌紧紧抠着墙面,身子先往下挪,待得手臂实在吃不住力的时候,才松了劲,整个人直直坠下。

    扑的一声闷响,李雄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臂因不及撤回,被斑驳的墙面划出了道道擦痕,那腰也仿佛要断了一样,酸痛难当,尤其是这一番运动,让他气短心虚,胸闷头晕,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雄自从回了洛阳,几乎晚晚无女不欢,其实他不是不知道,以他的年龄和身体状态,长此以往,恐怕活不了几年,但他本就生活在恐惧当中,刘曜好歹还能为晋室五主守陵,又有一幅三省吾身的字悬挂在洛阳太极殿上,而他呢?

    啥都没!

    既写不出一手好字让杨彦赏识,以往又没犯下滔天罪孽可以用余生去赎,无所事事,这才是最让他恐惧的,生怕哪天一杯鸩酒就送上门来。

    既然朝不保夕,那他宁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嗯?”

    李雄正揉着老腰,突然注意到,前方费氏的厢房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于是凑了过去,贴墙一听,居然是那种声音,虽然刻意压抑着,可那声音千回百转,高低曲折,足以撩拨起心灵最深处的渴求,不过李雄的心里,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

    正当他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啊的一声尖叫,声音没了,随即是剧烈的喘气声。

    ‘贱人!’

    李雄都有了杀人的冲动。

    这时,屋里有对话传出。

    “你快回去吧,别让人见着,毕竟郎主已经回来了,今时可不同往昔,千万别走漏半点风声。”

    “嘿嘿,怕什么,那老家伙在任家过夜,今晚不会回来了,这么多天我都没亲近你们,一次就能喂饱,我可不信!”

    “郎君,你比那老家伙强多了,每回就象个蚯蚓一样,跳两下就没了,搞得人不上不下的,还偏偏完事后,让妾们说他厉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是啊,那老家伙肥蠢如猪,没两下就气喘吁吁,不瞒郎君,那胸前……比妾都大呢,好恶心啊!”

    “放心,那老家伙房事无度,只要按我说的做,每回给他用点羊淫藿,他哪能吃的消,看他那样,也活不了两年,到时,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相厮相守了。”

    “诶,还别说,自从给老家伙用了羊淫藿之后,是比以前好一点了,不过和郎君还是不能比,妾恨不能每晚都侍奉郎君于枕席之间呢。”

    “别急,早晚有这一日,哈哈哈哈~~”

    李雄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屋里,是他的长子李越,女子还不仅仅是费氏,还包括与费氏同居一院的张氏与黄氏,也就是说,一整个院子全上了李越的床!

    “孽畜!”

    李雄忍无可忍,咣当一脚,踹开了门,直冲入屋内!

    “阿翁!”

    “啊!”

    “啊!”

    眼前简直惨不忍睹,果然是他的长子李越,和三个妾赤果果的挤在一张榻上,满屋都是那种古怪的味道。

    “阿翁,你……你不是留宿任家么?怎会回来?”

    李越回过了神,连忙问道。

    李雄面色狞狰,状如厉鬼,吼叫道:“老子要是不回来,怎知你做下这等丑事?孽畜,老子杀了你!”说着,抄起榻边的衣架,直接向榻上扫去。

    “啊!”

    费氏被打中肩膀,惨叫着撞上墙,但李雄不闻不问,又抡起衣架,扫向李越。

    “阿翁,住手,听儿解释!”

    李越单手架住,急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指不定咱们父子几个哪天就人头落地,不如趁还活着,多快活快活,您想啊,若是咱们被杀,府里的几百名女子将成了别人的胯下玩物,阿翁,您甘心吗?再说这些女人左右是个妾,她们已经不是妃嫔了,是妾啊,妾就是家伎,儿玩几个家伎怎么了?”

    “畜生!”

    李雄喘着粗气,咆哮道:“你还狡辩?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不知廉耻的孽子出来?”

    李越硬纠纠道:“儿所说句句属实,父子一体,儿就是您身上的肉啊,您有什么可介怀的,与其将来被杀,便宜了别人,不如先让儿尝尝滋味,又有何不对,有何不可?不过是几个家伎而己。”

第七三八章 牡丹花下死

    (谢谢好友糖果爸的**~~)

    古人视妾如伎,如是三妻四妾中的四妾,那还好些,稍微有些地位,但李雄几百个妻妾,三妻四妾撑死七人,剩下的绝大多数,从身份上来讲,应该是侍妾。

    侍妾也就和家伎差不多了,与婢女的地位类似,所不同的,只是两者的职能划分,侍妾以歌舞色相娱人,婢女则是专用于服侍人。

    正如江东士族,谁家没有家伎,那都是全族公用,稍微有些身份的子弟,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搞不好今晚睡在你怀里的美人,昨晚才侍奉过你家老爷子呢,从这个角度来看,李越的分辨合情合理。

    但李家曾是皇族,怎能和平民百姓相提并论,那些女子再是失了势,也曾经是妃嫔,自然不能视为家伎,更何况李雄是当过皇帝的人,独占欲很强,把自己的女人拿出去和李越共享,他怎么也做不到,顿时大怒:“畜生,竟还敢狡辩,今天老子就清理门户,打死你个畜生。”

    李雄就和发了疯一样,手里的衣架乱扫,屋子的三女被打的鼻青脸肿,啊啊惨叫,李越也挨了好几下,额头有一丝丝的鲜血渗出。

    李雄的几个子嗣俱是凶残之辈,在李雄死后,自相残杀,把成都杀的血流成河,成国的精锐也泰半丧命于内乱当中,李越接连挨打,大喝道:“住手,否则别怪儿不客气了。”

    “住你娘!”

    李雄彻底丧失了理智,继续抡着衣架横扫。

    “砰!”

    李越背上又挨了重重一记,几乎把他脊椎打断,这下子,那天生的凶戾之气再也压不住,赤红着眼睛,咆哮道:“你这老狗,真当老子怕了你?也罢,今天老子就要你的命!”

    说着,也不顾那再度挥来的衣架,欺身而上,从后面一把勒住了李雄的脖子。

    “唔唔唔~~”

    李雄嘴里发出闷哼声,双手反扣住李越的胳膊,拼命的晃着脑袋,可他毕竟年老体衰,哪能挣脱出去?

    “啊啊啊~~”

    李越知道到了这一步,哪怕他现在松手,李雄也不会饶他,因此更加用力,勒的更紧。

    自古皇家无亲情,李越对李雄并没有父子之情,否则也不会色胆包天到去偷自己的姨母,可到底是生父,轼杀生父份属人伦大逆,并不是说全然不在乎,他在勒绞的同时,手腕青筋毕现,双目赤红,嘴里啊啊怪叫,来回猛摇着自已的脑袋,就像疯了一般。

    费氏三女吓呆了,缩在墙角,捂着嘴,目光呆滞,坐看一幕惨剧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时间也许很短,李越却觉得非常漫长,每一息对他来说都十分的难挨,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父亲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软,最终,脖子一垂,停止了挣扎。

    随着李越放开了手,李雄摔倒在地,呈大字型瘫着,双眼瞪的滚圆,一动不动。

    李越呆呆站着,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已的双手,突然哈哈狂笑起来,随即就转头望向了费氏三女。

    “啊!不要杀妾,不要杀妾!”

    三女惨呼着求饶。

    李越的笑声嘎然而止,目光回复了冰冷,沉声道:“我杀你等作甚,疼爱还来不及呢,今天是这老家伙要杀我们,都看到了罢?”

    “嗯嗯嗯~~”

    三女失了方寸,连连点头。

    说到底,她们只是宠妾一流,没什么见识,她们的世界,只是在这一片屋檐下争风吃醋,拨弄些是非,或者偷人求得一时快活,而今晚,亲眼见着长子轼了生父,早就吓的魂都飞了。

    “先把衣服穿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李越再没心思去欣赏三女那动人的身体,挥手喝道。

    悉悉率率声中,三女各自穿上衣裙。

    李越这才道:“老家伙之死根本瞒不过去,不过你等也别慌,我已有了妙策,人是在费氏房中死去,就说……那老家伙欢好之时,于榻上暴毙身亡,只是你要受些委屈了。”

    “啊?郎君饶命,求郎君饶命!”

    费氏顿时俏面惨白,跪下来连连磕头,这是把李雄之死安自己头上啊,她如何甘愿?

    李越摆了摆手,笑道:“你无须惊慌,老家伙日日笙歌,身体早就垮了,死在你的肚皮上,岂不是寻常的很,纵然你要受些责罚,可罪不至死,等过了风头,我便赦了你,也就是委屈一段时日。”

    黄氏从旁劝道:”姊姊,郎君说的对啊,总不能叫咱们全部担上吧,那谁在外使力?再说了,郎君乃家中嫡长子,将来就是郎主,你得郎主青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越神色一肃,指着屋顶道:”我李越在此立誓,你不负我,我亦不负你,也罢,此事过后,我许你四妾之一,你看如何?”

    费氏暗暗思忖,也确实,人是李越杀的,如果捅出去,李越以子轼父,人伦大逆,必死无疑,而自己三人虽说与杀人无关,但偷人是李越轼父的根由,就算不死,也铁定受了酷刑之后罚作奴婢,这当真是沦落到地狱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死了落个利索。

    ‘罢了,罢了,便搏一搏,反正郎君有把柄在我手上,我只须稍作布置,应能保得自家安全!’

    费氏猛一咬银牙,点点头道:“妾都听郎君的。”

    “好!”

    李越道了声好:“我们先布置一下!”

    四人首先把李雄抬到榻上,剥光衣物,摆出姿态,作出一副牡丹花下死的模样,为了务求逼真,李越还从自己胯下刮了点粘乎乎出来,抹在李雄的那处,然后再把屋子收拾收拾,待得大差不差,李越、张氏与黄氏各自离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费氏自己。

    那闪烁的灯光中,李雄光溜溜,以古怪的姿势趴在床上,她自己也仅以被褥遮住胸前,缩坐在墙角,要说心里不发怵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无路可走了,暗道了声是你儿杀了你,冤有头,债有主,郎主莫找上妾,随即便放声大叫:“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

    “什么?李雄死了?”

    大清早,任回听得李雄的死讯,猛一拍几案,站了起来。

    “李仲俊昨日还在我府上作客,怎么当晚回去就死了?”

    任回又厉声喝问。

    在李雄府上,任回布有眼线,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来报的执事道:“回郎主,李雄于费氏屋中留宿,榻上惊了风,暴毙身亡,不过……”

    “不过什么?”

    任回催促道。

    “不过……”

    那管事吞吞吐吐道:“据李家人私下议论,李雄明明招呼过家中仆役,说昨晚于郎主处留宿,却偷偷摸摸的回了家,并死于费氏床上,其中或有蹊跷,费氏已经被李家关押起来,但无论怎么讯问,都总是哭,说李雄与之行房正激烈之时,突然手捂胸口,倒下抽搐,她还未来得及唤人,便气绝身亡。”

    任回眉头一皱。

    很明显,李雄鬼鬼祟祟,正是回去抓尖了,这抓尖把自己抓到了费氏的床上,又一命呜呼,很有问题啊,不禁看向了任皇后。

    任皇后已俏面煞白,浑身微微颤抖,她只想与李雄和离,却绝不愿意李雄身亡,否则她心难安,不管她待李雄是如何的冷淡,可夫妻名份是存在的,更何况她也能看出,李雄的死过于巧合了些,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那么根由便是出在大兄的谋算上,再进一步,不就是自己坚持要与李雄离婚才引发了一系列事件么?

    罪魁祸首是自己啊!

    任夫人一直在留意着任皇后,这时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小妹,你可是为李雄之死而内疚?要照阿姊看,完全没必要,就算李雄是被人害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别多想了,反正李雄死了,待丧期一过,就由你大兄为你出面,必还你自由之身。”

    “阿兄,嫂嫂!”

    任皇后深吸了口气道:“妹还未与李仲俊和离,须为之守丧,妹……想立刻回去。”

第七三九章 亲来吊唁

    (谢谢好友书友1604161118的两张**~~)

    任回现出了为难之色。

    从感情上来说,他极其不愿任皇后为李雄守丧,依礼制,任皇后须为李雄服斩衰,守足二十五个月,而杨彦与任皇后之间也就是一夕情缘,两年过去,情义还能留下多少?

    这很难说。

    况且任皇后今年二十六,如及早送入宫中,或能为杨彦诞下子嗣,可两年后就是二十八,要知道,女性的颠峰年龄就是二十五六岁,之后一年不如一年,二十八岁产子的风险远远大于二十六岁。

    同时,一个二十八岁的女子还能有几年青春呢?

    现代女性,如精心保养,三十来岁的容颜不会有太大变化,再加上岁月的积淀,正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可那时的女子三十一过,几乎就是人老珠黄了,以杨彦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弄不到?自家妹妹拿什么去吸引杨彦?

    ‘好你个李仲俊,死的真不是时候!’

    任回暗骂,心情也极为烦躁,因为在理智上,他清楚任皇后需要为李雄服二十五个月的斩衰。

    “哎~~”

    任回又叹了口气道:“阿妹此去,乃是应有之义,好歹君臣一场,为兄也当与李仲俊作个道别,阿妹先去换身衣衫,稍后与为兄一起过去罢。”

    任皇后施了一礼,盈盈离去,那环佩叮咚声中,窈窕的背影越行越远,任回苦笑着摇了摇头。

    任夫人也是愁眉不展,陪着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实乃天意使然,不过妾听说,明王颇为自律,又重情重义,若是对小妹无情,恐怕那晚也不会与之……那个,故由此推断,小妹或还有机会。”

    任回并未接口,在他看来,纵有机会,亦渺茫的很。

    ……

    “什么?李雄死了?”

    杨彦也得知了李雄身亡的消息,大吃一惊。

    柳兰子点点头道:“莫说大王不信,就是妾也不敢信呢,李雄虽身体肥胖,但此人颇为惜命,除了气血亏点,倒也没什么大碍,居然说死就死了,还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妾以为,内中或有隐情。”

    杨彦是当过医生的,清楚凡暴毙而亡,不出于心肌梗塞、脑溢血等少数几种,即便是荀崧得过的急性阑尾炎,也不是立刻就死,通常会在床上哀号数日,进而感染、发烧,身体浮肿,至少有个三五日的时间才会死去。

    再退一步说,心肌梗塞、脑溢血等急性致死病症也不可能突然发作,事先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症状提示,而李雄从没出现过这类症状。

    杨彦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冷冷一笑:“此事必须查清,那李仲俊死了倒也罢了,若是外人怀疑是我下手害了他,我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兰子,此事由你去查……”

    正说着,杨彦又摆摆手道:“罢了,好歹李仲俊献城出降,免了成都遭受兵灾,算是有功,想那李家应未把李仲俊敛装,我便去送他一程,你去准备下,稍后与我出行。”

    “诺!”

    柳兰子施礼离去。

    不片刻,点上了数百名千牛卫,随杨彦策马而去。

    杨彦出门,不喜欢使用皇帝的排场仪仗,刁协、崔访等曾多次劝谏,但杨彦就是不从,别人拿他也没办法,毕竟他是开国大王,可不比后辈,易被条条框框约束。

    此时的李家,因李雄暴毙,陷入了悲痛当中,当然了,这份悲痛到底有几分真假,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李雄的几个子嗣,跪在尸体前大哭,明明哭不出眼泪,但八仙过海,各有神通,有的暗里猛掐大腿,活生生疼出眼泪。

    还有的用事先备好的胡椒水抹眼睛,那眼泪可是止不住奔涌而出。

    李卉儿倒是真心实意的哭着,瘦弱的肩膀不时抽泣。

    任皇后一袭素服,跪在床头,冷眼看着李家诸子,心里颇为恶心。

    实际上李雄诸子也是没办法啊,毕竟要做给李骧看。

    李骧任尚书左仆射,要想继承李雄的爵位与那庞大的家产,任谁都绕不开李骧,更何况李雄留下的几百名姬妾,除了三妻四妾不能动,余下的绝大部分都是侍姬或家伎的身份,以前尚要偷偷摸摸,如能继得家主之位,就可名正言顺的纵情寻欢了。

    能给李雄看中纳入宫的,不说个个国色天香,最起码也是千娇百媚,百里挑一,流连于几百个美人之中,该是多大的享受啊,而且还可以拿去送人,结交权贵,谋求晋身之阶。

    例外的,是李班。

    因其是李雄侄子,没资格跪床头,只能跪床角,此时的李班,眼角只有淡淡的泪痕,可那目中的悲痛却无从作假,并已与李骧言明,愿为李雄结庐,服斩衰之丧。

    按礼法规定,作为侄子,服齐衰即可,丧期一年,但李班念及李雄往日的恩情,坚持服斩衰,李骧自然不能拂了这份心意。

    “哎~~”

    打量了番屋中情形,李骧暗暗叹了口气,这可是天降惊雷,实际上凭着他的老道,不是看不出李雄的死有问题,只是李家经不得折腾,如无人追究的话,他宁愿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待得李雄的丧期过去,就把费氏秘密沉井,再为李家新立家主,也算过得难关。

    更何况李雄的问题在于任皇后,将来可伪造一份文书,证明在李雄死前,二人已秘密和离,如此一来,任皇后没必要为李雄守丧,早日放归自由,与任家之间,也留个情份。

    正当他暗暗思忖的时候,外间突传来了一声大喝:“大王驾到!”

    “什么?”

    李骧惊的站了起来,连忙向前走去。

    任皇后与李卉儿也是娇躯微颤,不自禁的抬起了美眸,望向屋外。

    任回到底是客,拜谒过李雄的遗容之后,就去了外间坐着,这时,已经先一步躬身施礼:“任回参见大王!”

    “免礼!”

    杨彦摆了摆手。

    李骧刚从屋中步出,急忙施礼:“不知大王驾临,臣有失远迎,还望大王恕罪。”

    “无妨!”

    杨彦边走边道:“听闻李仲俊暴毙,孤特来为之送行,还望李公勿怪孤打扰。”

    “哪里,哪里,郎主若知大王前来,在天之灵也必感恩戴德,大王请!”

    李骧毕恭毕敬的把杨彦迎入里面,实则老眉暗暗一拧。

    本来他计划好好的,李雄下葬之后,此事就过去了,只是杨彦的突如其来,又让事情生出了变数。

    杨彦为何会来?

    要说吊唁,随便遣个有份量的重臣就可以了,关键是李雄暴毙身亡,很容易牵扯到杨彦身上,因此杨彦过来看看,弄清李雄的死因,把自己开脱出去。

    念及于此,李骧更觉得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必要了。

    入得屋子,杨彦第一眼就看到了任皇后与李卉儿,两个大小美人儿身着粗布麻衣,跪在床头,虽不着粉黛,浑身的饰物也尽皆除去,满头乌丝以粗麻线挽起,却也尽显清丽之美,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啊。

    杨彦先朝李卉儿略一点头,再与任皇后的美眸一触即收,他知道此时不方便和任皇后多说,只是传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任皇后的美眸中略有波动,随即起身施礼:“不想大王亲至,妾拜见大王。”

    杨彦叹了口气道:“不必多礼,李仲俊与孤也算有缘,听得暴毙,孤甚为惊愕,是以过来吊唁。”

    任皇后也不多说,重新跪了下来。

    “嗯?”

    任回心中一动,杨彦与任皇后的对答,细细一思,很有问题。

    按理说,杨彦应该称呼任皇后为李夫人,可是偏偏没有,说明内心中,是排斥这个呼称的,而任皇后对杨彦表现的过于冷淡,显得刻意,再结合起两人一瞬间的眼神触碰,不由暗呼有戏。

    不过服二十五个月的丧,过长了些,谁也不知有什么变数,他觉得,等李雄的丧事办了,应找李骧谈谈,伪造和离的文书,早日让任皇后离开李家,这正和李骧想一快去了。

第七四零章 慧眼如炬

    (谢谢好友糖果爸的两张**,好友清风淡月,好友1611900000574和好友王振的**~~)

    李雄静静卧在床上,面容腊黄,眼皮因强行抹下的缘故,还微微张着,隐约可见那灰暗无神的眸子,天气尚未炎热,尸体还大体完好,不过那死尸独有的闷腐气味已经开始散发出来了。

    杨彦清楚李雄战战兢兢,只求保命的心思,他也无意取李雄的性命,因此任李骧为尚书左仆射,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李雄,自己并无害他命之意,可是兜了一圈,李雄还是横死,让他不免有天意难测之感慨。

    杨彦叹了口气,向李雄的遗体拱手为礼,吊唁一番,便细细看去。

    李骧和李越顿时心里一紧。

    他们都清楚,杨彦精通医术,换了别人来,多半看不出端倪,但换了杨彦,未必。

    果然,杨彦的目光紧紧盯着李雄的咽喉。

    要想把一个人杀死,又不出血,最常见的手段是勒死、溺死或闷死,其中溺死的特征很明显,寻常人都能看出,不用多说,闷死的特征是颜面发绀,肿胀,面部皮肤和眼结合膜点状出血,口唇、指甲紫绀,而李雄的尸体并无此症状,况且把人活生生闷死也是个技术活,不是说拿被子往头一套,捂住口鼻就能成功的,在这种情况下,受害者会剧烈挣扎,力量奇大,没有经验的人很难办到。

    那么,只能是勒死,从力学上来讲,勒死有四两拨千斤之效,只要姿态得当,受害者的一身蛮力很难发挥出来,因杨彦从一开始就对李雄之死有了定见,故观察的越发仔细。

    虽然李雄是被胳膊勒死,脖子上没有明显的淤痕,但脖子是受力处,人一死,自我修复的机制就丧失了,在杨彦那医生的考究目光注视之下,发现脖子处有一片不是太明显的凹陷区域。

    这是很不正常的。

    杨彦突然伸手按了过去。

    “大王!”

    李越一见杨彦的动作,心中陡慌,下意识的唤道。

    杨彦冷冷看了他一眼,手指按上了李雄的脖子,心里有数了,李雄的气管,食道比正常的死者要松驰,并且有着较大的变形。

    毕竟是被勒死,不可能完好如初,因死人没有自我修复的机制,变了形也不可能恢复。

    杨彦向李骧问道:“李公,听说与费氏同住一院的还有数女,不知是谁?”

    李骧就觉得,自己的额头都要渗出了冷汗,杨彦摆明是看出了什么,但是又不能不答,于是道:“回大王,张氏与黄氏和费氏合住一院,此二女于费氏呼救后,率先赶来,老夫也曾询问过,所说与费氏并无二致。”

    杨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回头道:“柳将军,安排人手,把费氏、黄氏与张氏分开讯问。”

    “诺!”

    柳兰子施了一礼,安排了几名女千牛卫离去。

    刹那间,屋子里的气氛凝滞之极,哪怕再不通人情事故,都知道杨彦在追查李雄的死因。

    站在李家的立场,最好是事情囫囵过去,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再说句难听话,死了李雄,李家一来能卸下包袱,李雄死了对李家是好事,二来,李雄身后留下了大量的财富与美人,在家主之位的争夺中,必然有争斗,也多半会有妥协,既便当不上家主,最起码还能分润些好处。

    因此李雄死了,对李家的所有人来说,是个特大利好,可是杨彦要追查,谁敢说半个不字呢?尤其是李越心里有鬼,脸颊变得赤红,那额头的汗珠如不要钱般的喷涌而出,任谁都能看出他有很大的问题。

    任回不由与任皇后相互看了看,他的背心也开始冒汗了。

    不片刻,几名女千牛卫把费氏、张氏与黄氏带进了屋,三女倒没被刑讯逼供,不过杨彦一看那灰败的神色,就知道问出了名堂,毕竟千牛卫大多受过刑讯方面的专门训练,普通人被威逼利诱,又是使用最有效的分开审讯,只要来一句,你的同伴招了,你招不招?

    不招就失去了戴罪立功的机会,绝大多数人都撑不过这一关。

    一名女千牛卫呈上三份供词,施礼道:“大王,此三人已全部招供,有供词在此。”

    “哦?”

    杨彦接过,大略看去,三份供词大同小异,都是讲诉了当天晚上,三女与李越欢好之后,李雄突然破门而入,挥起衣架照着人就打,李越被打的凶性大发,勒死了李雄。

    “李公请看。”

    杨彦向李骧递过去。

    李骧不安的接来,刚一把眼凑上,就神色大变,那双老手不受控制的颤抖,随即跪下,拜伏道:“老朽无能,家中竟出此惨剧,今下不能持家,上亦不能谋政,老朽愿辞去尚书左仆射一职,乞大王恩准。”

    杨彦冷眼看着李骧,他不相信以李骧的精明,看不出李雄之死的疑点,而且李越不是什么老手,留下的破绽非常多,如详加盘问,并不难捋清头绪,可李骧没有什么做,连人伦大逆都能不当回事,分明是私心作祟。

    杨彦觉得自己看走眼了,点点头道:“准!”

    李骧立时瘫倒。

    他本有以退为进的心思,装可怜搏取杨彦的同情心,但显然,这次没用了,杨彦对他很不满。

    “你还有何话可说?孤准你辩解。”

    杨彦又望向了李越。

    “我……我……”

    李越知道,这事瞒不住了,那供词不用看,都清楚写的是什么,他本想辩解,可话到临头,又说不出嘴,偷姨母,轼生父,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死罪啊。

    “扑通!”一声,李越栽倒在地。

    李霸、李期和李保的目中,竟隐有喜色浮现,毕竟去了李越,自己继承家主之位的希望显然大增啊。

    杨彦把这兄弟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暗暗冷笑,便向李骧问道:“依李公之见,李越当如何处置?”

    李骧勉强爬起身,颤抖着声音道:“此子悖逆人伦,罪大恶极,老朽恳请大王将之寸磔脔割,昭示天下。”

    屋里突然一阵骚臭传来,听得这话,李越当场失禁。

    杨彦略一沉吟,便道:“李越虽罪大恶极,但我大明不提倡以酷刑治人,来人,把李越押下去,明日午时于端阳门外斩首,弃市三日,另以子轼父,不配列籍,把李越妻室、子嗣逐出李家,从族谱除名,发往郯城,由当地官员安置。”

    这话的意思是,李越的妻儿从此之后和李雄一家没关系了,需要搬出去住,乍一看,这是对李越的惩罚,但其实是对他妻儿的保护。

    毕竟以子轼父,搁在哪儿都是罪大恶极,如还留李家的话,被辱骂歧视都是轻的,说不定能被活活打死,或者沉井,乃至浸猪笼。

    “诺!”

    两名千牛卫把浑身瘫软的李越拖了出去。

    杨彦又向柳兰子问道:“费氏三女如何处置?”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妾愿做牛做马,侍奉大王!”

    “是啊,郎主不是妾们所杀,要早知如此,妾们哪敢做那羞人之事。”

    三女一听,连忙哀求起来,其中费氏还自恃貌美,那泪水涟涟的美眸直盯杨彦,满脸哀婉之色。

    柳兰子也厌恶这三个女人,不过她心知自己位高权重,一言一行不能仅凭个人的喜好,于是沉吟良久,才道:“末将有三点看法。

    首先,此三女与李越通尖是李雄之死的诱因,但杀死李雄的是李越。

    其次,通尖不代表李雄必须死,李雄对此事处置失当,是致其死亡的因素之一,如能稍微冷静些,就不是这般结果了,李雄也须为自身之死承担一定的责任。

    第三,因男女不同权,故不得同罪。

    综上所述,此三女固有罪,却罪不致死,当判以五年劳改,期满之后,释为良人。”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三女一听不用死了,连忙向柳兰子磕头。

    任回、李骧等人均是略一皱眉头,在他们看来,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啊,如此判决,确实出乎意料,也让人不大服气,不禁纷纷看向了杨彦。

第七四一章 王氏忧思

    (谢谢好友罗贤超字匡济、好友三峡农夫与好友川流不不息的**,好友狂龍風暴的两张**~~)

    在古人看来,男女间的一切罪恶都是错在女方,如烽火戏诸候、如妹喜、妲己、杨玉环,是她们媚惑了君主,才让明君沦为昏君、暴君。

    错在女,不在男。

    往往出了通尖这等丑事,男方拍拍屁股,小作惩诫,女方则要浸猪笼,柳兰子正是不满于此,才说男女不同权,故不能同罪,也就是说,权力和义务要相等,因女方地位低下,犯了罪不能与男方一概而论。

    刚好杨彦是现代人,行为准则在骨子里仍是现代人的标准,通尖搁在现代,只是道德问题,因此他认同柳兰子的说法。

    这并不是说通尖有理,主要是随着科技的发展与文明程度的提高,现代人对于生命更加珍惜,也更加敬畏,两种处理手段说不上谁是谁非,只是不同时代的不同产物。

    更何况杨彦自己也立身不正,如果因为通尖就判处费氏三女死刑的话,那他与任皇后又算什么?是不是也要把任皇后浸了猪笼?

    略一沉吟,杨彦点点头道:“此议尚可,不过尚未有女监,把女犯与男犯关押在一起并不合适,这样罢,发其三人往里坊做义工,行敬老爱幼之事,以赎其罪,每旬往右千牛卫府汇报行踪,另替孤郑重警告里长,不得挟其与之欢好,否则以强尖论处,惩诫从严。”

    自明朝以来,就有女子不收监的惯例,究其因由,便是监狱里从犯人到狱卒都是男性,好端端一个女子送进去,必然惨遭凌辱,就算能活着出来,也是人不人鬼不鬼了,因此女子不收监是基于人道主义立场的一种善政。

    当然了,眼下女性犯罪并不突出,没有另起女监的必要,由里坊看管就足够了。

    柳兰子明白了杨彦的意思,现出了赫然之色,拱了拱手:“是末将考虑欠妥,至迟两日,末将拟定一个章程出来,将来再有类似事,当有法可依。”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妾必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呜呜呜~~”

    三女哭着称谢。

    她们原以为自己就算不死,也多半是打为官伎,甚至发落军中,那更是惨不忍睹,毕竟通尖偷人,本就是当妇所为,发落去那等场所,天经地义。

    却不料,竟然只是做五年义工,与她们自认为的罪孽相比,这是非常轻的责罚了。

    任皇后与李卉儿也抬起美眸不解的望向杨彦。

    杨彦也不解释,挥了挥手,女千牛卫把费氏三女押了出去,随即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亦不可一日无主,今仲俊虽去,爵位尚在,雄侄班,谦虚博纳,敬爱儒贤,纯孝敦厚,动修轨度,当为李家之主,孤令班继西成候之位,当肃清流弊,还李家一个安宁。”

    “什么?李班乃李流之子,怎配为李家之主?”

    李霸面色剧变,在他想来,就是自己当不了家主,家主之位也落不到李班这外人头上啊,不禁嚷嚷着望向杨彦,那脖子高高昂起,满脸不服。

    “放肆!”

    李骧大怒。

    李期也赶忙捂住李霸的嘴,拉了下来。

    李霸意识到了不妥,虽不再言语,可那眼神里,缭绕着凶戾之气。

    杨彦自然不会和李霸计较,只是暗暗摇了摇头,李雄的几个儿子真不是东西,老父还在床上躺尸啊,如果自己不是大王,而是江湖侠客,那他很可能一夜之间,尽取其头颅。

    李班也是愕然之后,连忙道:“叔父诸子尚在,且叔祖身体康健,家主之位,班断不敢受,还望大王收回成命。”

    杨彦摆摆手道:“仲俊当初有意立你为太子,正是看中你之贤德,孤也不讳言,仲俊诸子,皆不成器,李家若落于此辈之手,数载必败,此非孤之所愿,让你做西成候,你就做,别那么多废话。”

    这话毫不客气,李霸、李期与李保,甚至包括李骧子李寿,均是各有怒容泛出,但天威浩荡,不敢再言。

    李骧叹了口气道:“仲俊生前便器重于你,由你继为家主,其在天有灵,必乐见之,你就莫要推辞了。”

    李班略一迟疑,施礼道:“既如此,臣拜谢大王,不过叔父遭此横祸,归根到底,在一个淫字,班有鉴于此,欲将其留下姬妾遣出家门,奈何于洛阳并无门路,如安置不妥当,反使之受害,故劳请大王代为安置。”

    “嗯?”

    杨彦眼神微微一眯。

    这李班,也不是看上去那般厚道啊。

    李雄那几百个姬妾,明说是交由自己安置,若当中真有貌美如花的女子,自己扣几个下来谁能知晓?或者索性如晋武帝司马炎那样,尽收江东使妾五千余人,谁又能说半个不字?

    这在事实上,是变相的献女。

    不过杨彦不可能沾李雄的姬妾,李雄姬妾再美,哪能比得上沈充精心培养出的前溪歌舞姬?几百个美人儿,他只取了三人,余者除留下数十人组建成歌舞团之外,全都名花有主了,更何况他沾上了任皇后啊,得大boss芳心,哪还看得中些许npc?

    “也罢!”

    杨彦点了点头,向柳兰子道:“此事由你安置,尽可能为之寻个好人家嫁了。”

    “嗯!”

    柳兰子也点了点头,落她手上,她是一个都不会留给杨彦,当然了,杨彦肯交由她安置,本身就没有私留的打算。

    李家的事情基本上处理完毕,但是对于李卉儿,没法置这不理,杨彦望了过去,沉吟道:“卉儿娘子,你须为仲俊服斩衰,不过李家门庭纷闹,不适合你再住,因你还未及笄,我也不便接你入宫,要不你去舅家,好歹可落个清静。”

    任回心内暗喜!

    有李卉儿在手,自家至少又有了攀上杨彦的希望,况且任皇后是李卉儿名义上的母亲,而李卉儿尚未及笄,这是不是暗示着也可以把任皇后劝回自家服丧呢?

    任皇后娇躯微颤!

    ……

    诸事处理妥当,杨彦不适合再留,于是离去,而荀华带领的舰队也在当日于石头城泊岸,把一众女子放出,故鄣是不可能回了,将暂时安置在杨府中,好在杨彦在建康的这处府邸足够宽广,勉强住得下。

    与此同时,琅琊王氏于琅琊的庄园,王导、王彬与王舒聚坐在一处小山头上,望着园中农夫在辛勤劳作,心里均是忧愁交加。

    “哎~~”

    王彬叹了口气:“想不到江东局势竟靡烂至此,我等与司马氏打生打死,即便胜了那又如何?他日明军南来,多半亦是不敌,真不知此战还有何意义。”

    “呵~~”

    王舒冷笑道:“此战对我等毫无意义,却关乎司马氏生死,那黄须儿看不清形势,就算他收尽江东之兵,也无非多撑个几年罢了。”

    王导摆摆手道:“黄须儿空有雄心,却无韬略,且现已颠狂,不必说他,还是想想我家该何去何从罢。“

    山头一阵沉默。

    谁都没料到,渡江南来,刚安顿好了家业,北方又出了明国这一庞然大物,如果是胡虏主政倒也罢了,江东各家断不容胡虏饮马大江,偏偏杨彦是根正苗红的丹阳人士,很有号召力。

    慈禧曾有名言:宁予友邦,不予家奴,这话听着难听,其实挺贴合江东士人的立场,宁把江北予刘石之辈,也不愿杨彦壮大,毕竟杨彦是同族,同族的威胁往往要大过外族。

    外人来了,尚可同仇敌忾,但明军来了,没法齐心对敌,这也是很多王朝,明明有外敌当头,内部却争斗不休,罔顾大局的根本原因。

    但现实并不以士人的立场而有任何转变,刘曜已灭,石勒苟安于河北,怕是命不久矣,天下一统的大势已现,让人不由报以一声叹息。

    毕竟对于大族来说,分裂只会成为各国拉拢的目标,而天下统一,皇权必将打压大族。

    王彬摇摇头道:“司马家早晚要亡,江东也非安稳之地,既如李骧之流亦能任那尚书左仆射,我家何不北上洛阳,为明国效力?”

第七四二章 新尚书左仆

    (谢谢好友天涯的**~~)

    ”呵~~“

    王舒又是呵的一笑:”明国朝堂,序位多满,哪有我等容身之地,既便有,也不过是浊吏辅职,儿孙辈可为之,你我怎能屈居于人下?“

    ”这……“

    王彬神色一滞,想想确实如此,这倒不是说明国朝堂空不出位子了,而是你去当官,人家凭什么给你?

    打天下的时候你没出力,现在你跑过去当官,没这道理啊。

    如今江东士族的处境,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吴国灭亡的老路,北方新贵占据了朝堂,南方大族处于被征服的地位,既不被信任,也受人歧视。

    当初最负盛名的陆机陆云兄弟北上当官,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寒了南方士人的心,纷纷辞官,闭门守户,直到江山半倾,才有所振作。

    王导也道:”庾、羊、蔡、卞、谢、钟等族无一北上,岂非无因,况我等于北方的田地庄园皆毁于战乱,原址亦被明国征去重新分配,多半讨要不来,回去了也是无根之浮萍啊。”

    王彬忧心忡忡道:“那该如何是好?难道我家就此沉沦于江东?”

    王导叹了口气:“桓谢两家的子侄辈与明王交好,将来必有所用,而我家……哎~~不过我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可让子侄辈先去洛阳,购田置业,住下来再说,道回于洛阳供职,我可修书一封,请道回予以照料。

    另……处仲虽还据武昌,但已无进取之心,不过据地观望罢了,我再修书于他,请他向明王上表,献江湘之地请降,明王必善待,凭此可为我王家再起之机。”

    “嗯?”

    王彬和王舒眼前一亮,让王敦去向杨彦投降,确实是个好主意,王敦有兵有地盘,以杨彦定下的规矩,不会亏待的,虽然不大可能得到实职,可这也是一个打入洛阳的契机。

    别看王家这三人嘴硬的很,实际上他们也想投奔明国,只是没有门路罢了,毕竟世家之所以为世家,必须与朝庭紧密结合,手握大权,才能保得家门不坠,历史上凡是失势者,财富被逐渐蚕食还算是不错的结果,更有直接抄家灭族,从青史中除名。

    琅琊王氏那么大的家业,也怕啊,尤其是杨彦玩出了市易行那么一手,掠夺江东财富难以计数,让人不寒而栗,以武力对抗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出路,便是与之融为一体。

    “好,茂弘兄立刻修书,弟稍后便去安排子侄去往洛阳。”

    王舒点了点头。

    ……

    第二天,李越如期被斩首,弃市三日,受民众围观唾骂,因李雄之死牵涉到阴私宅事,闹大了并不好,所以细节并未向外披露,只模糊宣布了李越暴起轼父的罪名。

    不过刘曜很快就打听到了内情,面色隐现挣扎之色。

    “夫郎可是有烦心事?”

    小刘后不由问道。

    “哎~~”

    刘曜叹了口气:“李仲俊与我份属同类,却死于家门不幸,为夫心有戚戚。”

    小刘后知道刘曜还有后话,倒没接腔,只是以一双妙目望着。

    果然,刘曜又道:“李仲俊死于阴私宅事,为夫考虑到,不久之后,我将去北邙山为晋室五主守陵,虽得明王恩准,每月可回洛阳居住十日,可久不在家,就怕我家重蹈李仲俊的覆辙,故为夫打算,除三妻四妾,余者全部遣散,你意下如何?”

    “啊!”

    小刘后掩嘴惊呼,现出了惊喜之色,有哪个女子,会嫌丈夫身边的女人少呢?更何况府里养着上百姬妾,每日里的吃喝用度也不是个小数目,遣散出去,能省一大笔钱。

    看着爱妻的欢喜模样,刘曜微微笑着。

    要说李雄诸子不成器,他的几个子嗣也未必好上多少,李雄的死吓着了他,而且每个月守二十天的陵,杨彦绝不会允许他把妻妾带过去,这就等于他常年出差在外,家里一群女子久不得甘霖,早晚要出事,倒不如先把这隐患消弥掉。

    要说不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作了这个决定之后,刘曜只觉心头一松,好象整个人的心胸都开阔了许多。

    小刘后从旁笑道:“既然郎君有此决定,那不妨效仿李班,把家中多余姬妾献与明王,随得明王怎么安置。”

    “嗯?”

    刘曜一想,也对啊。

    交给杨彦处理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可以见到杨彦,说不定交谈两句,对自己的印象就变了,毕竟如有一丝可能,刘曜都不愿去给晋室五主守陵。

    “也罢,为夫立刻安排。”

    刘曜点了点头,匆匆而去。

    他的姬妾数量不如李雄,约有一百多名,当刘曜宣布将把其中的绝大多数遣散之后,诸女倒也没哭哭泣泣,主要是刘曜的境况实在太差了,跟着他没前途,不如趁着自己还年轻,另攀高枝呢。

    安排好之后,刘曜去求见杨彦,说了此事,杨彦愕然!

    但刘曜自愿遣散姬妾,也是好事,于是继续交给柳兰子处理。

    李雄之死在洛阳,并没翻起太大的浪花,甚至上门吊唁的除原蜀中的那几个大族,再无他人,朝臣只要清楚,不是杨彦下的毒手就行了。

    很快的,七天丧期过去,李雄葬于北邙山中,李卉儿与任皇后也于次日搬去了任家为李雄服丧,任皇后本是有些犹豫的,但李卉儿还未成年,需要人照料,作为名义上的母亲,回任家合乎情理,而且她也不愿呆在李家,毕竟李雄死了,她在李家等同于陌生人,浑身都不自在。

    反正服丧也没规定在哪儿服,只要服了就行。

    时光匆匆,明军在紧张的备战,各种物资、粮草也陆陆续续的运往关中,到三月中旬,诸葛颐回来了,一脸的风尘仆仆,原本白净的脸庞,变得又黑又红,不说十足的草原人,至少有了五六分的样子。

    杨彦于太极东殿接见诸葛颐。

    “此行幸不辱命,臣与惟氏歃血为盟,得其承诺至迟于夏秋之交出八万精骑入并州,另带回了拓跋什翼健,暂时安置在馆驿当中……”

    诸葛颐向杨彦汇报了经过,并奉上由拓跋纥那呈献的降表,以及贡品清单。

    “嗯~~”

    杨彦略微一看,便点点头道:“诸葛公辛苦了,能诱得拓跋部八万精骑入并州,若此战功成,诸葛公居功甚伟。”

    “不敢,不敢!”

    诸葛颐连声谦让:“若非大王以赫赫军威镇服胡虏,臣此行哪得如此顺畅,真要论功,臣也只是跑跑腿,动动嘴皮子之功罢了。”

    杨彦呵呵笑着摆了摆手:“诸葛公莫要谦虚,前尚书左仆李公因家中变故辞官,此职空缺,诸葛公可替之,孤放你回家休养数日,待得敕命下达,便往尚书台赴任罢。”

    “哦?”

    诸葛颐大喜,连忙施礼:”臣多谢大王!”

    尚书左仆射虽是尚书台的辅官,秩仅六百石,头顶上还有个尚书令,但尚书令往往把握机要,主要的事情还是由左右仆射来做,正如荀崧也担任过尚书左仆射。

    从表面上看,诸葛颐由秩千石的谒者仆射降为秩六百石的尚书左仆射,是降职了,可这个降职,他愿意,尚书左右仆是典型的位卑职尊,凡列此职者多参与机要,也意味着进入了明国的权力核心,没人会因为他的品秩低而轻视他。

    “诸葛公不必多礼。”

    杨彦再次摆了摆手。

    任诸葛颐为尚书左仆,他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首先是往尚书台掺沙子,目前尚书台掌握在崔访手里,作为最早跟随杨彦的士人,又有崔玲作为倚仗,如果不出大的差错,基本上在这个位置是干一辈子了,虽杨彦对崔访本人没有成见,还欣赏其人的老成持重,但一个人在一个职务上干一辈子,哪怕他自己没有心思,下面人也会帮他经营出一个水泼不进的铁桶江山,必须要掺沙子。

    其次是诸葛颐本身没有太大的才能,有的时候,下属不是说越有才越好,才大者往往难制,且才华横溢者多自负,一旦推行的政策出了差池,后果会更加严重,如历史上著名的几次变法,都是因执政者不体察下情,仅凭个人喜好强制推行,终以失败告终。

    实际上杨彦作为现代人,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与知识,要说天才横溢,谁能比得上他?因此对于他来说,愿意勤恳干事的人,要比才华卓著者更加好用。

    毕竟时人是在摸索道路,而他已经有了现成道路,在大的方向上不存在问题,他更加看重的是执行能力,而不是决策能力。

    相对而言,中下才能者往往干事更加勤恳,不过杨彦也不是一昧的排斥大才,总之,各层次的人才各有各的用处,关键是看执政者怎么用。

    最后是做给江东士人看,让他们看看清楚,自己连诸葛颐这种人都能重用,表现出虚位纳贤的姿态,事实上,明庭包括三分九卿在内,很多官职一直空缺,就是留给江东士人的。

    杨彦并不排斥江东士人,你排斥他,他会自动抱团取暖,形成一个排外的小圈子,顾陆朱张是怎么来的?不就是晋灭吴之后,吴国士人受歧视的地域性产物么?

第七四三章 三公九卿

    (谢谢好友糖果爸的**~~)

    “大王,王敦世子王应求见!”

    这时,柳兰子在外唤道。

    “哦?”

    杨彦一怔,看了眼诸葛颐,便道:“宣他进来!”

    柳兰子转身而去。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都是宦人去做,但杨彦身边的宦人只有十数人,来自于成都长安,人手严重不足,因此很多事情由女千牛卫代行

    他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好端端把一个大男人阄了,他做不出这种事。

    最初洪秀全入南京,学着清庭使用太监,抓了几十个男童去阄,但阄人是个技术活,洪秀全手里没有熟手,阄一个死一个,最终不了了之,使用女官在内庭行走,出了很多问题,杨彦现今的处境与洪秀全类似,以女千牛卫行走于内庭并不合适,不过一时之间,他也没有解决方法,把男人阄了他真心做不出,纯爷们儿进后宫他也不放心,只能先凑和着,将来慢慢解决。

    不片刻,王应被带入殿中,深施一礼:“琅琊王应参见大王!”

    杨彦抬手微微笑道:“王郎不必多礼,当日建康一别,已有数载,今观王郎风采依旧,孤心甚慰,不知王郎此来是为何事?”

    王应望着杨彦,暗暗叹了口气。

    王导、王彬与王舒给王敦写信,劝他向杨彦投降,王敦其实很识进退,历史上王敦在临死之前,心知沈充钱凤之流成不了大事,遂以王应为武卫将军,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给钱凤三策。

    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中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侥幸,下计也。

    钱凤心怀侥幸,选了下策,因王敦已死,人心惶惶,全军一触即溃。

    事实上随着夷陵大败,王敦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三分天下的机会,却仍怀着一丝侥幸,后随着明军取下关中,王敦的侥幸彻底破灭,心知强求大事,必是败亡之祸,但杨彦并未遣使劝降,他又拉不下脸去主动投降,直到收到了王导三人的信。

    经再三思量,王敦觉得还是自己主动点,毕竟明国处于强势的一方,主动献降,和等着杨彦遣使前来勒令投降的性质是不一样的,虽然他清楚,自己一旦投降,就必去洛阳,形同于圈禁,但只要门户不失,总有再次显达的机会,于是先遣王应往洛阳。

    一方面是作为质子表示诚意,另一方面,商谈投降的具体事宜,比如日期、后续安排、交接等等诸事。

    既然真心投降,王敦也不想搞成虎头蛇尾,让杨彦不满。

    王应的心头浮出了父亲的交待,再想起自己曾被杨彦俘获的旧事,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异常,不过他到底不是王彭之之流,立刻就调整了心绪,取出一份簿册,奉上道:“家君思及过往,悔愧不己,今愿以为湘江二州,向大王献降,因两州多为俚人,人心浮动,家君担心有变,故遣应向大王献上降表,约定降期。”

    “呈上来!”

    杨彦转头示意。

    “诺!”

    有老宦人取来降表,呈于杨彦案前。

    通篇洋洋洒洒数百字,首先是为自己起兵反晋正名,这是非常必要的,否则以逆臣的身份来降,将来会在史书中被大大书上一笔,这一段,主要是王敦解释了自己深受东海王越大恩,看不惯司马睿父子篡夺东海王越一手打下的天下,故起兵维护东海王统胤。

    这其实无所谓是非,主要是表明立场,以示起兵非为一己之私。

    再往下,则是对杨彦的称颂与表示归服,并隐约提点了杨彦的救命之恩,以示一份香火情缘。

    “诸葛公可观之。”

    杨彦又抬了抬手。

    宦人把降表奉给了诸葛颐,诸葛颐细细看去。

    不片刻,杨彦问道:“王处仲率军来投,使江湘两州免遭战祸,于国于民均有大功,诸葛公以为,该如何赏赐?”

    “这……”

    诸葛颐不敢殆慢,沉吟半晌,才道:“臣以为,王处仲此举大善,可任太尉,彰其行。”

    太尉在名义上,掌四方兵事功课,岁尽即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并领太常、卫尉、光禄勋三卿,有长史一人,各曹掾、史、属二十四人,职权范围非常广范,但从东汉起,太尉就沦为了虚衔,不录尚书事,不得参与国政。

    同时,太尉诸曹所领事务,或受制于尚书台,或仅为文牍往来,本身不具备否决权,太尉对本府诸曹事务也没有实际节制的权力。

    也就是说,三公不录尚书事,就不具备实权,仅为显示名位的尊祟,以王敦的过往经历,又被杨彦利用过,罢黜了司马绍,使得晋室威望大失,算是有功于明国,来洛阳做个太尉倒也名副其实。

    “准!”

    杨彦点了点头。

    诸葛颐看了看王应,又道:“与处仲协商还须王郎奔波往来,若无名份,恐是不妥,臣观王郎丰姿卓越,仪表堂堂,臣举荐王郎任谒者仆射。”

    杨彦明白,这既是诸葛颐在提携琅琊王氏,也为他自己在朝中寻求奥援,毕竟满朝新贵,江东士人独他一个,此为人之常情,好在诸葛颐只举荐王应任无足轻重的谒者仆射,还算是有分寸。

    于是略一沉吟,便道:“此议尚可,王郎就留洛阳为我大明效力罢,诸葛公可待孤为王郎向徐龛讨要府宅,或是圈地自建亦可,待得休息几日之后,便与崔公经办此事。”

    “既如此,臣等告退!”

    诸葛颐与王应双双施礼,随即大袖一甩,迈步离殿。

    出得殿门,王应再向诸葛颐施礼道:”小侄多谢叔父举荐。”

    “哎~~”

    诸葛颐捋须叹道:“此事不过顺手为之,如今洛阳不比建康,你我两家还须互相守望啊,来,别在宫前说话,先随老夫回府再说。”

    “便依叔父。”

    王应跟着诸葛颐,向外行去。

    待两人出了宫城之后,柳兰子又入殿,问道:“大王,诸葛公带来的女子你打算如何安置?要不要去看看?”

    “不看了!”

    杨彦豪爽的摆了摆手:“我若再往宫里领,只怕慧娘和巧娘第一个埋怨我,这样罢,给拓跋什翼健送四个过去,就说是我赐给他的侍妾,其余的由千牛卫内部消化,你和荀虎协商着来。”

    “嗯,妾马上去办!”

    柳兰子现出了满意之色,撒腿向外跑去。

    ……

    王敦来降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洛阳民心大振,崔访、诸葛颐和王应为此奔波忙碌,不过刁协始终板着张脸,当初他就是被王敦逼出建康,差一点连命都丧了,不过刁协也知轻重,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六月初,王敦与王含入洛阳献上降表,杨彦当场封王敦为太尉,王含为大鸿胪。

    大鸿胪位列九卿之一,掌诸侯及藩属国事务,后演变为赞襄礼乐之官,秩中两千石,而明国哪来的诸候和藩属国?这就是典型的虚衔,但是能得列此职,王含也满意了,他与王敦两兄弟,一个三公,一个九卿,虽不掌实权,最起码地位尊崇,可以在此位置上,安渡余生,保全门庭,至于王家的将来,自有小儿辈操心。

    时间缓缓流逝,在七月初一的时候,荀豹率步骑六万、及火炮床弩率先北上,将于濮阳与萧鎋会合,合兵十万,屯驻于黄河南岸,一待冰封,将渡河从正面拨去襄国以南的各要塞,与杨彦会师于襄国城下。

    这段日子里,任皇后与李卉儿住在任家,倒也悠闲自在,实际上李卉儿乃李雄前妻阎氏所出,舅家应该是阎氏,为此阎氏还上门来讨过人,阎家也不傻啊,也能看出李卉儿的价值,但是李卉儿名份上的母亲是任皇后,又先一步被任回带回了府中,任回怎么可能放人?

    甚至这事还一度闹到了杨彦案前,杨彦也不理会,闹了几次,阎氏实在没招,只得不了了之了。

    任回刚刚以围观民众的身份欢送了大军出征,回到府里,便愁眉不展,哎声叹气,荀豹既然出征,那杨彦领军西行也不远了,等杨彦凯旋而归,至少又是一年,而自家依然没个着落。

    屋子里,李卉儿、任皇后与任夫人挨在一起说着话,显然亲密无间,任回却是心神难安,脸面渐渐浮现出了挣扎之色,突然猛转回头道:“阿妹,其实你和仲俊早没了夫妻之情,为之守了数月的丧期,也足够了,为兄观李骧有意为你出具和离书契,既如此,为兄明日去找他,把日期落在仲俊身故之前,你看如何?早日还你自由之身,你也可早日与大王在一起啊。”

    李卉儿给任皇后打了个眼色,撇了撇嘴,对自家这个便宜舅舅颇为不屑,任皇后摇摇头道:“阿兄,人在做,天在看,妹于李仲俊虽无夫妻之情,却有夫妻之实,这丧期是无论如何都要守完的,否则妹心难安,至于大王那里……若是连两年都等不下来,那妹就当所遇非人,没什么好说。”

    任夫人虽然心向任回,却也明白任皇后说的没错,于是叹了口气,劝道:“郎君,若是小妹莫名其妙弄个和离契书出来,明王会否见疑,妾以为大王是清楚的,倒不如顺其自然,若小妹真与大王有缘,区区两载算得了什么?”

    任回颇为无奈,他又不方便去逼迫自家妹妹,只得苦笑着捋了捋须,可就在这时,一名仆役来报:“禀郎主,左千牛卫府下千牛备身候将军求见。”

第七四四章 再入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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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牛卫有十二备身,执掌千牛刀,是杨彦的贴身近侍,听有千牛备身来访,任回不敢怠慢,一整衣冠,便出屋迎接,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武将负手立于殿前。

    “原来是候将军,有失远迎,请屋里说话。”

    任回快步上前,拱了拱手。

    候将军便是候昭,抱拳为礼:“不必了,本将奉大王命传口喻,今征任回为军师祭酒,随孤出征并州,三日之后,往洛阳西营见孤。”

    “哦?”

    任回大喜。

    军师祭酒不是常设官职,一般是作为霸府幕僚的形势存在,杨彦已然立国,不存在霸府了,因而军师祭酒只是临时称号,战争结束,自动取消,故杨彦未正式下文,只以口头征召,可这对于任回来说,是个天赐良机啊,至少可以随侍杨彦左右,不说出谋划策,也可以执掌文案往来,相当于秘书。

    这真是及时雨啊!

    任回在惊喜之下,竟然怔住了,候昭微微笑道:“还望任君早做准备,勿要误了约期,本将另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

    直到候昭快出了门,任回才回过神来,连忙唤道:“候将军,候将军!”

    候昭向后挥了挥手,迈出任家大门,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哎呀,真是失礼!”

    任回猛一拍大腿,想往外追,但已经追不及了,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兴冲冲的回了内宅。

    “咦?郎君怎满面红光?候将军呢?”

    任夫人讶道。

    “哈哈~~”

    任回哈哈一笑:“大王召我为军师祭酒,三日后随军,候将军传了口喻,便有事离去。”

    “哦?”

    任夫人现出了惊喜之色,那妙目不自禁的向任皇后扫去。

    很明显,杨彦是看在任皇后的面上,才征召了任回,因为李卉儿和任回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只有一个借住的情份。

    任皇后也明白此点,美眸中洋溢起了融融暖意,与难掩的相思之情。

    原本她以为自己执意要为李雄服丧会为杨彦不喜,不过从目前来看,明显是多心了,杨彦提拨任回,就是向她清晰的传达出了讯号。

    实际上杨彦征任回为军师祭酒,照顾任皇后的情绪是一方面,毕竟在那个时代,妻妾如果没有娘家照应,通常地位都不高,妃嫔也是如此,就好象同班同学,一个是平民百姓,为三餐奔波,另一个是高管CEO,哪怕上学时关系再好,成年后也会出现融阂,身份上的差别会不自禁的制造裂痕。

    现代尚且如此,更何况古代?

    这不是说杨彦必然要倚重外戚,而是社会环境便是如此。

    你把人家的女儿搞到手,却不去理会她的家族,这得是多凉薄?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的事,贫民百姓成婚,吃穿用度困难,尚会向亲家索取,更何况杨彦身为一国之主?

    除非是如靳月华、宋袆和三香那般的没有亲眷在世。

    同时,杨彦不可能走晋室以征服者自居,歧视吴蜀的老路,他的想法是把蜀地、中原和江东融合为一体,消弥上百年分裂所带来的隔阂,而蜀中诸族移居洛阳,无人出仕也确实不好,李骧辞官了,他一直在物色人选,相对而言,在原成国的公卿中,任回还稍微算是有点能力,恰又是任皇后的长兄,今回出征如有所表现的话,他倒不介意拉一把。

    ……

    三日之后,任回去洛阳西营向杨彦报道,被直接留在了军中,参赞军务,随即杨彦又召候礼来京,任为并州刺史,随军出征,将来坐镇并州。

    而在这段日子里,杨彦早于数月前就与姚湘和蒲玉圆了房,二女野性大胆,床榻间毫不骄揉照作,尽显胡女的风姿,并且意外的是,没几次就怀上孕了,杨彦本还想带她俩出征的,如今只能留在宫中,另慧娘和菱香也有了,目前家中诸女,只剩下靳月华、宋袆和陆蕙芷尚无动静,于是被带了出来。

    陆蕙芷虽然表面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看的出,心里还是愿意的,靳月华和宋袆更是难掩喜色,尤其是靳月华,前两年一直都陪着杨彦啊。

    其实杨彦带着她俩,一方面是年龄不小了,自己出征一趟就是一两年,而女性越拖到后面越难受孕,另外二女都没有家人,如再没孩子的话,老了哪怕有自己照料,也会非常凄凉,带在身边,可以随时耕田播种。

    另一方面,杨彦还迷恋靳月华的身体和宋袆的风情,三十的女子,经精心保养,在杨彦眼里真正好,正是一生中最为美丽的时刻。

    八月初一,杨彦率千牛卫八千、步骑十万,荀灌亲领的万骑,及粮草物资向关中进发。

    由于黄河封冻还有一段时间,因此并不急于行军,足足用了大半个月,才抵达了蒲坂津的黄河西岸,与东岸的羯赵五万大军隔河而恃,另姚益生与蒲安也各率部曲,从长安应召而来。

    荀灌、陆蕙芷与宋袆均是江南女子,又何曾见过波涛汹涌的黄河?与大江的瑰丽雄壮不同,黄河显现出一幅苍凉而又奇诡的景象。

    就着落日的余辉,宋袆忍不住赞道:“真没想到,黄河真是黄颜色,妾还以为乃夸大之语呢!”

    陆蕙芷接过来道:“黄河险奇,在上游四百多里处有一壶口大瀑布,滚滚黄河水至此,百多丈宽的洪流骤然被两岸束缚至二十丈不到,上宽下窄,在二十丈的落差中翻腾倾涌,如同于巨大无比的壶中倾出,故名壶口瀑布。”

    “哦?”

    宋袆向上游望去,美目中,现出了向往之色。

    “嗯!”

    陆蕙芷点头笑道:“壶口瀑布一年四季各具特色,春秋水清之时,阳光直射,彩虹随波涛飞舞,堪称奇丽,夏季湍流急下,水雾腾空而起,似从水底冒出滚滚浓烟,远近十数里皆可见闻,而到了冬季,水流从两岸形状各异的冰凌、层层叠叠的冰块中飞流直下,仿如冰桥凌空飞架,两岸冰峰倒悬,天地之美,莫过于此!

    现今是八月时节,水流不大不小,正是观赏瀑布的最佳良机,可惜啊,杨郎连船都没备,看来是待得冬季河面封冻才会攻打对岸了,不过……有机会的话,能看到冰瀑也算不错。”

    宋袆把妙目移向了杨彦,就是荀灌都是美眸中含着期待。

    杨彦不解风情的摇了摇头:“黄河岸边,除了蒲坂,并无战略性要地,此次入并州的目地,是于拓跋部与石氏两败俱伤之后,择机一举而歼之,故而只会向并州内地进军,不可能迂回至上游河岸。

    更何况歼灭了拓跋部主力,还须与荀豹夹击襄国,因此冬季一来,必大战连场,没时间往壶口去看瀑布,只能留待日后了。”

    “哦!”

    宋袆的俏面立刻晴转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但她也明白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因此倒没向杨彦投去幽怨的眼神,只是又问道:“陆娘子,你刚刚提到,上游的水面才百来丈宽,如果冬季河面结冰,从上游渡河,或是以骑兵绕过去,两面夹击,岂不是胜过在此处强攻硬打?”

    陆蕙芷摇了摇头:“往上游去,多为河谷,深皆四十丈以上,这已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马匹根本过不了河,而且西面虽是平原,黄河以东却是连绵吕梁山,即便人勉强过河,翻越吕梁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以疲惫的步卒绕道攻打浦坂关,除了劳师耗财,是半点作用都没有,倒不如冬季从正面攻打。

    其实,于此隔河设两座关隘是有道理的,战国时期,秦魏隔河相峙,此地处于晋秦之间的交通要冲,南过黄河,可达潼关,亦可抵长安,实为山河要津,故历代兵家常常在此争夺,秦穆公三十六年(公元前624年),秦将孟明视济河焚舟,汉朝初年,魏王豹谋独立则绝河关,均在此处。

    关键在于,该处水势相较于上游要平缓了许多,黄河在龙门(今山西韩城市北30公里)虽然河道较窄,宽度仅有二十丈,但水流汹涌,河床离开龙门后,河面渐渐才变得开阔,早先这里有一座浮桥,两岸民众可直接往来,初建于秦昭襄王五十年(公元前257年)。

    你们看,前方河道中间有一块沙洲,上有一座废弃的土城,名为中渒城,当时的浮桥,就是东河一座,西河一座,把临晋关、中渒城与蒲坂关三城连接起来,称为一桥锁三城。

    后魏王豹谋反,此桥被焚毁,汉高帝定鼎天下又着人重建,历时五百余年,其间不断修缮加固,却于晋室国乱之时再遭焚毁,从此两岸隔绝往来。

    此桥是将千艘舰船以竹质扁条编制成竹索,辫笮捆扎连接,两旁再用长而坚韧的木缘加固,又用竹索牵引桥的两端固定在河两侧的石堤岸上,其中八个镇桥铁牛,成对分立在黄河两侧,用铁链和竹缆将桥身紧系于同铁牛一起的铁山上,增加浮桥的强度和稳定性,如今河的两边,还存有固定浮桥用的大铁牛呢!”

第七四五章 捞铁牛

    (谢谢好友iaohiao的打赏~~)

    宋袆和荀灌均是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陆蕙芷,这简直是一副活地图啊,陆蕙芷的美眸中也现出了些许得色。

    杨彦是知道原因的,这女人整天胡思乱想,什么书都读,正应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老话,不过他也不说破,只是望向了河中心的中渒城。

    那烟熏火燎的残垣断壁,仿佛在讲诉着曾经的金戈铁马与连绵战火,两岸各四只大铁牛,现只剩下了三只,临晋关前两只,蒲坂关前一只,均是倾倒在地,锈迹斑斑,看不出本来面目,这三只铁牛,带着一种浓厚的历史苍桑感,从它们身上,竟似传来了早年秦晋两地,人来车往的喧嚣嘈杂声。

    众女陆续随着杨彦望去,感受到了那份苍桑,一时之间,都有些失神,荀灌忍不住道:“杨彦之,将来你可要重新再建一座浮桥,方便秦晋间的往来。”

    杨彦也清楚,蒲坂关的浮桥,时建时毁,一般大一统时期,朝庭会出钱出人建桥,至战乱时期又必然被焚,历史上最后一座浮桥,毁于金国灭亡,不过他还是点点头道:“这是肯定的,取下并州,就安排候礼与梁志协作筑桥,争取三年内,使天堑重变通途!”

    荀灌现出了满意之色,目光停驻在不远处的两只大铁牛上,突然灵机一动,问道:“这铁牛看样子,最少得有十几万斤,搬是没法搬走的,另五只该不会落入河里了吧?如能打捞上来,岂不是省了重新铸造的工夫?”

    陆蕙芷摇了摇头:“应该很难,这么重如何打捞?重新铸造虽然要花上不少钱,但至少容易些。”

    杨彦却是心头一动,《宋史》中的一则逸事浮上了心头。

    宋仁宗嘉佑八年,河水暴涨,固定浮桥的铁牛被冲入河底,官方募能出之者,有僧名怀丙,精通浮力和杠杆原理,遂自荐,以二大舟实土,用大木为权衡状钩牛,徐去其土,舟浮牛出。

    这倒是可以依样画瓢,只须确定铁牛在河中的位置即可,而且这么重的铁牛没可能自然落水,多半是焚毁浮桥时,被人推入河中,因此必在河岸不远处。

    杨彦微微笑道:“这不算难,明日一早,让人下水摸清楚铁牛的位置,我有办法先把西岸的铁牛捞出来。”

    “哦?”

    荀灌淡淡哦了声,明显不信,陆蕙芷、宋袆和靳月华也隐有质疑之色浮现,把十余万斤重的铁牛从河中拖起,岂是人力可为?

    杨彦暂不解释,挥手道:“时候不早了,都回去罢,今晚我烤黄河大鲤鱼给你们吃!”

    一行人回到营寨,杨彦搭起烤架,把大鲤鱼洗剥干净,置于火上,不片刻,便有香味飘散,那一滴滴的肥油落下,火中滋拉滋拉直响,再洒上盐和胡椒末,还未入口,就让人吞起了口水。

    与此同时,杨彦打捞大铁牛的豪言如一阵风般传遍全军,除了羌氏两部近两万骑兵坚决认为不可能,明军将士则满怀着期待。

    第二天一早,黄河岸边人头汹汹,几名千牛卫潜入水底,很容易就确定了两只大铁牛的位置,一只靠河岸六丈,另一只为十丈左右,但令所有人心痒难耐的是,杨彦并未着手,只是下令造两艘硕大的平底船。

    造船非一朝一夕之功,临晋虽处于黄河岸边,却苦于没有合适的船,除了一些小渔船偶尔会小心翼翼的偷驶入河,放眼望去,滔滔水面几无只帆片影,眼下的局势有如战国时的秦魏,东岸为羯赵所有,西岸属于明国,非但不相往来,反视彼此为仇寇,只能耐心等待。

    不知不觉中,半个月过去,两艘平底船堪堪造好,黄河岸边,再次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每个人都很好奇,该如何捞出深陷于淤泥中的铁牛呢?

    毕竟搁在平地,底下垫几根圆木便可推着铁牛移动,可这是河里,还被泥沙掩埋。

    六里之外的蒲坂关头见着对面的阵仗,也是站满了羯军,都摸不透明军要做什么。

    两艘平底大船靠岸停泊,将士们把一担担的泥土石块向船上挑去,船只也一点点的缓慢下沉。

    见这没法理解的场面,宋袆不由问道:“郎君,打捞铁牛为何要向船上担土,其中有何联系?您看,船快担满了吧?”

    杨彦嘿嘿笑道:“你先看着,包你大开眼界!”

    “哦!”

    宋袆不情不愿的应了声,透出了满满的失望。

    “哼!”

    荀灌哼道:“宋娘子,莫要问他,你越问他,他越得意,越不会说,你看,除了你,咱们有谁问他?你呀,千万不能惯着他!”

    宋袆偷偷看了眼杨彦,点了点头,她很喜欢这种没有任何拘谨的氛围,以一个女人的视角,杨彦并不是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狠辣无情之辈,也不是整天板着脸的一家之主,而是在相处中,处处透着关心,也很会调节气氛,她不知该怎么形容。

    其实搁在现代,杨彦的行为,就是最标准的情侣相处之道。

    “哎~~”

    宋袆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自己遇上檀郎的时候,仍保持着处子之身也许不大可能,但为何不能早几年呢,尤其是司马绍把她作为礼物亲手送给了杨彦,这是她心头难以拨去的一根刺。

    “停!”

    这时,前方一声暴喝传来,宋袆抬头一看,将士们停止了向船上担土,两艘般缓慢驶离岸边,河水没到距船舷上方仅一尺的高度,仿佛一个稍大点的浪头便能把船打翻,令人不自觉的手心捏着把冷汗。

    两艘船停在了距河岸六丈处,一左一右夹上沉于水底的那只铁牛,面对铁牛的一侧船舷,各伸出五支长杆,每根长杆由五名壮硕的军士紧紧持住。

    这十支长杆并不是木杆,而是投石机的梢杆,顶端装有大铁钩。

    与普通木杆相比,梢杆为复合制成,更加坚韧、强度也更强,可以承载更多的负荷,缺点则是入水的时间不能长,可这不是太大的问题,梢杆可以随用随换。

    “下水!”

    又是一声暴喝!

    两船各有五名精通水性的将士持着梢杆的另一头潜入河里,他们将用铁钩钩住铁牛。

    不多时,梢杆陆续停住摆动,以极大的弧度刺在了河里,十人也相继浮上水面,打了个可以的手势!

    “去土!”

    在喝令中,军卒操起铲子,飞快的把泥石铲入河里,众人均是愕然,装满了又要铲掉?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折腾人吗?

    但也只是放心里想想,没人敢当众说出。

    荀灌却是恍然大悟道:“这不就类似于曹冲称象么?据载:时孙权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冲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太祖大悦,即施行焉,呵,我还以是什么了不得的方法呢。”

    “嗤!”

    杨彦轻笑一声:“世间规律,咱们能了解并运用的就那么几条,陈辞滥调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活学活用,你的意思是我拾前人牙慧,不错,但总比某些人遇事慢一拍好,某些人啊,哎~~”

    说着,还连连摇头。

    荀灌瞬间俏面通红,却哑口无言,不愤的狠狠在杨彦腰眼拧了一把。

    众人暗暗好笑,但还是挺钦佩杨彦的,这和曹冲称象的原理类似,都是利用水的浮力,正如他自已说的活学活用。

    杨彦见着那陆续投来的眼神,心里大为受用,表面却不见动容,目光凝视河面,随着船上的泥土的减少,梢杆弯曲的弧度也有了细微的增大,船只正在缓慢的上浮。

    “咕噜噜~~”

    浪花中,突然泛出了成串的水泡,杨彦不由连呼:“加把劲,快出来了!”

    所有人都一眨不眨的看过去,将士们也鼓足干劲,手速如飞。

    水泡越泛越多,随即在嗡的一阵闷响中,铁牛的位置,泛起了明显的淤泥,梢杆也弯曲到了最大程度!

    “出来了!”

    任回不敢置信的惊呼!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水面下方,这不是大铁牛还是什么?

第七四六章 并州来讯

    两艘船,保持固定距离,勾住半浮在河中的大铁牛,小心翼翼的向河岸驶去。

    沿着河岸,一直伸到水面下,早已垫上了一排圆木,待大铁牛靠近,立刻就有军士甩出挠勾,用力拖拽。

    “轰!”的一声闷响!

    大铁牛靠上了河岸,又有军士跃入河里,在后面推动,于咯吱吱的碾压声、以及整齐的号子声中,大铁牛稳稳的停在了岸上!

    场面瞬间安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之色,这十余万斤大家伙果然被弄了上来,还如此轻松!

    “万岁!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将士们山呼万岁,面朝杨彦单膝着地,双眼射出灼热的光芒,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任回施了一礼:“司马氏得国不正,终遭天谴,羯奴残暴不仁,河北百姓渴盼王师久矣,今镇河铁牛重见天日,此乃镇河重宝,有镇河川山岳之能,实属天降祥瑞,上天昭示该由大王称帝,一统天下,臣与将士们请大王顺天应时,即皇帝位!”

    全军齐声大呼:“请大王即皇帝位!”

    呼声震天,直冲云宵,黄河沿岸稀疏小树林里的鸟儿扑楞着翅膀向天空飞去,甚至杨彦都能隐约看到,对面蒲坂关上羯赵军卒那满脸的骇然之色!

    杨彦又望向了任回,这真是见缝插针啊。

    任回恭恭敬敬的拜伏在地,脸面透出了几分紧张。

    当然,杨彦不会与他计较,皇帝既是名份,也是正朔,自已称帝,所有人的地位都会跟着提高,至少在身份上与王国臣民大有不同,这是人之常情。

    杨彦双手一压,大声道:“孤不说什么不想当皇帝的假话,皇帝自然要当,但非此时,必须在一统天下之后,这一天会在不久后到来,望诸位与孤戮力同心,共创盛世!”

    “万岁!万岁!”

    全军再次高呼,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又大上了几分,显然,杨彦那毫不作伪的言语,深深印入了将士们的心坎!

    杨彦半点都不怀疑。如果这时自已下令攻打蒲坂关,恐怕全军游都会游到对岸!

    待声音渐渐止歇,杨彦又道:“诸位都起来罢,还有一个铁牛,大伙儿加把劲,一鼓作气捞上来!”

    立刻有军士起身,飞奔到河边,担土上船的速度有了明显的加快,每个人都干劲十足,能把这征兆着祥瑞的镇河重宝起出,老了也有向儿孙吹嘘的资本啊!

    一时之间,黄河西岸热火朝天,东岸则是死一般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靳月华提醒道:“郎君,照妾看,羯军很可能也会试着打捞铁牛,振作士气呢!”

    杨彦无所谓道:“捞上来最好,省得咱们费手脚,铁牛本就是前人铸造出来,镇河至宝的美称实属人为附合,呵~~我可不信什么详瑞之说,它的作用无非是以悬索固定桥梁罢了。”

    荀灌不满道:“杨彦之,你这人怎么总是扫人兴致?”

    “扑哧~~”

    宋袆三女纷纷掩上了小嘴,一副忍俊不止的模样。

    杨彦尴尬的笑了笑,正待分辨两句,柳兰子已是匆匆奔来,递上张绢帛,便道:“大王,有并州消息了!”

    “哦?”

    杨彦接过,细细看去。

    荀灌不由问道:“杨彦之,上面写的什么?”

    杨彦道:“拓跋部八万骑由惟氏与拓跋纥那亲领,正全力围攻雁门,据暗哨观察,如雁门外无援军,很可能旬日之内将会失陷!”

    柳兰子补充道:“羯赵于蒲坂关部署了五万兵力,上党三关的总兵力约为十万左右,再加上雁门与并州内地,光并州的兵力就有近二十万,而石勒还要镇守襄国,最差也得有十万,他才多少人口?妾认为三十万军已是他的极限了,故以妾之见,石勒要么趁着冬季未来之前,冒险调蒲坂及三关兵力与拓跋氏决战,要么退出并州,扼守上党三关,具体如何,还须再观察!”

    杨彦点点头道:“兰子说的不错,只要惟氏破关而入,无论石勒如何选择,对咱们都有益无害,暂时不用理会他,到冬季再说。”

    随即又向西北方向一指:“那里是铁镰山,由南而北,多为东西向的台地,长期被流水切割,形成诸多沟壑,塬崖壁立,峡谷幽深,高下参差,虽非名山胜地,却颇有山峦掩影,曲径通幽之妙,趁着时日还早,我们去那里看看,运气好再打上点野味,我亲手弄给你们吃!”

    “嗯!”

    杨彦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哪怕是荀灌,都忍不住暗吞了口水。

    杨彦闲的无聊,带着美人儿去山里打猎,而位于蒲坂西北方向一千五百里外的襄国,则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拓跋部攻打雁门的消息已经传来,给每个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建德殿,石勒高踞玉阶之上,面色难看之极,与去年相比,他的气色更差了,他觉得自从称了赵王之后,气运一去不复返,以往的顺风顺水难觅踪影,而拓跋氏的出兵,对于他更是重重一击,并州防线被活活的撕裂开来。

    ‘莫非自已的气运只能为上党郡公而不能立国为王?’

    石勒不自觉的疑神疑鬼。

    群臣也沉默不语,他们明白,赵国已站在了生死关头,拓跋部的参战让赵国的形势更加汲汲可危,尤为可虑的是,赵国的兵力表面上不少,但质量与石虎关中大败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近一年来强征的新卒,甚至连不可靠的坞堡武装都被调用,这也是明国出兵二十来万,赵国居于守势,却需要部署三十万大军的根本原因,拓跋氏的参与,令赵国本不充裕的兵力越发的捉襟见肘。

    同时还有一个问题,兵力多,消耗的粮草也多,而新增兵源以民夫为主,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即使明军不主动进攻,赵国也撑不了多久,想明国有益州、秦陇、中原等粮食主产区,而河北经过数十年的战争破坏,早已疮痍满目,赵国的现状,就是风雨飘摇。

    形势的不利,难免会有人动起别样心思,自古以来,忠臣很少,贰臣却从来不缺,孔子曾有云: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这话本没有特殊意义,但在贰臣们的眼里,几乎等同于随波逐流,见风驶舵,趋炎附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被引申为了良禽择木而栖,成为“贰”的最佳借口。

    当然,能在羯赵这样险恶的环境下生存,甚至还入朝为官,凡列建德殿者,不说老奸巨滑,至少也是心思深沉之辈,从表面上看,个个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没人敢在石勒前面流露出半分异样神态。

    殿内的气氛沉闷异常,满朝公卿,心思各异,但包括石勒自己在内,羯人大多目不识丁,征战可以,治政不行,他必须重用下面的那些摸不透心思的晋人。

    “砰!”

    石勒重重一拍几案,怒道:“孤召诸卿,是来商议军情,而不是欣赏诸卿的愁眉苦脸,都给孤说说,现今局势该如何应对?”

    自石虎败亡以来,石勒的脾气越来越暴燥,疑忌心也越来越重,再不如以往那般礼贤下士了,逆耳的忠言非但很难听进,稍不留神,反会触怒于他,强行进谏,很容易给自已,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石勒这一发火,群臣虽是噤若寒蝉,只是不开声会使石勒认为别有用心,当初守并州是由程遐提议,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程遐。

    程遐暗暗叫苦,可石勒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只得向上拱了拱手:“据雁门来报,拓跋氏日以继夜攻打,不计伤亡,形势紧迫之极,以传递回来的路程推算,很可能关城被破只在三两日之间,这就带来一个棘手问题,是趁着冬季之前明军无力渡河,尽起精兵把拓跋氏逐出雁门?还是索性放弃并州,回军扼守上党三关?

    臣以为,拓跋氏之所以攻我,不出于受了明国利诱,既以利而动,当以利为行,臣请大王调三关守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拓跋,待其伤亡大增,其内部必不稳,届时再以金帛牛羊贿其大人,令之退军。”

    石勒在意的不是具体策略,而是有人为自己谋划,程遐提出了应对之法,他的面容略有缓和,向下问道:“众卿以为程卿之议如何?徐光,你先来!”

    徐光施礼道:“并州素有表里山河之称,山势奇峻陡险,以之为战场,可充分利用地形,请恕臣直言,去岁大王制定作战计划时,把蒲坂作为第一道防线,即使蒲坂被破,守军也可转入并州内地依托山势继续作战,一来可避免上党三关暴露在明军面前,二来也可拖延时日,加大明军粮草供应的难度,寻机断他粮道,或可反败为胜。

    故若只因藓芥之患放弃并州,河北仅余上党三关拱卫,实则是孤注一掷之举,明军可集中兵力攻三关任意一关,一旦关城被破,精骑旦夕之间可抵襄国,想明军以攻坚见长,请大王勿存幸念!”

第七四七章 朝会再议

    石勒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放弃并州,意味着失去了防御纵深,也是自断退路,的确是一着险棋,于是问道:“徐卿言之有理,拓跋氏破雁门几成定局,而并州内地兵力稀薄,郡城驻军仅数千,拓跋氏必会抓住机会快速南下,依次攻打广武(山西朔州)、九原(忻州)、晋阳(太原)、离石(吕梁),甚至兵抵平阳、安邑亦非不可能,众卿给孤议一议,如何才能把拓跋氏驱赶出去?”

    或许受石勒的和颜悦色影响,程遐又道:“拓跋氏虽有卒八万,大王方才提及的郡城,或有可能被他取下一两座,但越往后,他进军的速度会越慢,大王可调蒲坂与三关守军火速驰援。”

    “不可!”

    裴宪拦阻道:“现已是九月中旬,再有两个月黄河将封冻,明军可随时踏冰而来,若不能在两个月内尽逐拓跋氏,我军必将陷入两面作战的绝境当中,蒲坂失了不说,上党三关恐也无力据守,襄国如何是好?大王又如何是好?”

    “哼!”

    程遐哼道:“景思(裴宪表字)莫要长他人士气,拓跋氏区区流寇,军纪散漫,如何是我大赵铁骑之敌?蒲坂与上党三关合计出兵十万,当可一举击破,再及时回防,有两个月足矣!”

    石勒也颇为头疼,并州的重要性无须多言,可是依了裴宪的提议,又有些冒险,说到底,还是拓跋部的突如其来打乱了他的部署。

    ‘明王下的一手好棋啊!’

    石勒暗暗叹了口气,正当他拿不定主意之时,裴宪已是刷的起身,猛一指程遐,怒道:“你既口口声声两个月必破拓跋,破不了该当如何?你可敢带上全族于建德殿前领罪受死?裴某料你无此胆量,当初就是你劝大王以重兵布防并州,现并州危矣,又盅惑大王孤注一掷,你是何居心?区区一裙带上位之辈,岂敢妄言军国大事?”

    “放肆!”

    程遐怒极,毫不示弱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谁能料到拓跋氏会出兵并州?程某不过兵来将挡而己,你既反对,那好,臣请大王指派司徒出使拓跋,劝其收兵!”

    “你……”

    裴宪一时语滞,出使拓跋,他哪敢啊!

    裴宪出身于河东裴氏,素来就看不起程遐、徐光之流的野路子出身,现逮着机会,程遐哪能放过?更何况当初是他主张扼守并州,留退路,现在并州出了大问题,他也怕石勒找自己麻烦,急需转移火力。

    程遐向石勒重重一拱手:“裴宪从妹裴媛,与明王有私情,替明王镇守建康,族弟裴嶷,效力慕容廆,从兄裴盾,曾仕刘曜,现算上他,何止狡兔三窟?

    闻喜裴氏分仕各方,岂会以国为重?臣主张速与拓跋交战,他无端阻挠,却又拿不出更好的计策,他是何居心?臣请大王将裴宪交有司审查!”

    群臣目瞪口呆,讨论战局好好的,程遐居然攻击起了裴宪。

    “砰!”

    石勒又是重重一击几案,怒道:“够了,国难当头,你二人枉孤倚重,不献计献策,哪来的心思争吵?与孤闭嘴,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程遐与裴宪双双互瞪一眼,各自哼了声。

    殿内再次陷入宁静,徐光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也向石勒拱手:“大王,与拓跋氏作战虽是险棋,却是唯一可行之策,但明军除了攻打上党三关,还有一种可能,既在关前留少数兵力,实则主力偷偷回师,与濮阳明军会合,强攻襄国。

    由于地形限制,我军没法探得关前明军虚实,只能以重兵把守三关,如此一来,三关兵卒轻动不得,怕是襄国压力大增,万一……万一不保,因明军已入并州,拓跋氏又控雁门,怕是很难再由并州北遁茫茫草原!”

    石勒面色剧变,这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关键还在于赵国处于被动境地,明军可以来去自如,他不行,只能严防死守。

    石勒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如此为难了,但必须要拿个主意,无论对错,总比什么都不做等死要好,时间每多过一分,赵国的形势也愈发危急。

    他由奴隶起家,上位的因素除了善于利用形势,与那惊人的气运之外,性格中的敢拼敢闯也极为重要,弃并州退守上党三关,完全是置于被动挨打的处境,他不甘心。

    ‘若是两个月内连拓跋部这藓芥之患都清除不了,我大赵还如何立足?’

    石勒猛一咬牙,喝道:“传令,命蒲坂出兵三万,上党三关出兵七万,于十二月前必须克复雁门,尽逐并州拓跋!”

    “大王,请听臣一言!”

    裴宪拱手道:“明国立国时日浅短,根基不足,他去年才克关中,今年就来攻我,哪有如此之多的粮草供他消耗?依臣之见,他绝无能力做大部队迂回运动作战,明王非是卤莽之辈,不可能视若不见,且明王爱惜名声,不敢横征暴敛,故臣料他无力以临晋大军再奔濮阳,只会依据事前作战计划按步就班,东路北上襄国,北路攻打上党三关,因而我大赵暂时放弃并州才是稳妥之计!”

    不得不说,裴宪的眼睛很毒,一语道破了关键。

    杨彦苦就苦在没有太多的积蓄,每当府库收来粮食,就被他用于征战,此次筹备的粮草,距离支撑到明年五月麦收还差一点,而由临晋到濮阳,千里迢迢,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再回师濮阳,也就是说,如果在明年五月麦收之前还不能攻破襄国,全军将陷入又一次的缺粮窘境当中。

    其实明国每年的粮食产量不少,问题出在运输上,关中因百废待兴,大量难民安置还没多久,挤不出粮食供应军队,巴蜀则实在太远,今次征伐石勒的粮草依然来自于中原,裴宪的提议,正中他的软肋。

    “哼!”

    程遐却是哼道:“战局千变万化,岂能以一概视之?明王擅出奇兵,你哪来的把握明军不会行暗渡陈仓之计?程某早说过,你闻喜裴氏居心叵测,臣再请大王将此獠拿下,交有司严加审讯!”

    “够了!”

    石勒咆哮道:“程卿不必恶语中伤,庭议到此为止,十二月前,必须尽逐拓跋!”

    随即大袖一挥,离席而去。

    当天,就有诏下达,从蒲坂与上党三关抽调兵力,支授并州腹地,而拓跋氏不出意外的取下了雁门,并一路南下,最远打到晋阳,但随着十万羯赵精锐及时来援,前进的势头被打断,又于羯军的反攻之下节节败退,勉强守着广武才暂时取得了匀势。

    主要是拓跋氏的装备太差,也没什么战术纪律,完全不是羯军主力对手,来时八万骑兵,经过攻打雁门的损耗以及与羯军的大小数战,足足折损了两万。

    广武城内,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户外滴水成冰,每个人都裹着厚厚的皮袄,种种迹象表明,凛冬已经来了。

    与外界仿如两个天地,郡府大殿温暖如春,墙角的炭火发出必扑必扑的声音,惟氏高坐于殿首,满脸忧色,也带着一丝懊悔。

    羯军全面出击出乎了他的意料,她只恨自己信了诸葛颐的鬼话。

    这几日,羯军明显加强了攻势,日以继夜的狂攻广武,两方死伤惨重,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羯军才刚刚收兵退去。

    惟氏陷入了两难当中,退出雁门,回返东木干,她不甘心,这一趟南下,死了两万人,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如白白的退回去,非但不能再占据并州,还会声望大跌,统一拓跋氏遥遥无期,而更要命的是,拓跋什翼健握在杨彦手上,这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

    只是坚守广武不走,照这天气看,黄河将于数日后封冻,明军随时会北上并州,如明军获胜,还会恪守诺言把并州让给自已吗?

    这显然不可能。

    一刹那,惟氏都有了与石勒讲和联手的打算,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毕竟石勒不会信她,再退一步说,既使胜了明军,石勒也不可能让出并州。

    惟氏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她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道理,因自已没能尽占并州,杨彦哪怕寸土不给,也没人能说上半个不字。

    极度的矛盾,使得惟氏的心情愈发烦躁,并州形势的复杂也远超她的预料,绝不是她当初所想的可口美餐,而是掺着砂子的米饭,一个不留神,牙磕着了。

    “阿母,阿母,羯人退兵了!”

    拓跋纥那突然奔入殿中,挥手大叫,惟氏不由抬起了头。

    拓跋纥那振奋的施礼:“阿母,多半是天寒地冻,赵国久攻广武不克,担心腹背受敌,才匆匆退去,依儿之见,羯人或会退守上党三关,此正是我军收复失地的好机会,请阿母下令追击!”

    “走,咱们先去城头看看!”

    惟氏还算老练,并未被喜讯冲昏了头脑,起身向外走去。

    其实拓跋讫那的猜测基本属实,随着天气愈发寒冷,石勒终于放弃了据守并州的幻想,下令全军回防上党三关,在这危急时刻,他严令蒲坂剩下的两万守军,十日之内不许撤离,为主力部队争取足够的退却时间。

第七四八章 两分并州

    广武城下,火光冲天,那弥漫的黑烟,就连凛冽的偏北大风都吹之不散,各种辎重,包括攻城器械、多余的粮草、营帐,全部燃起了冲天大火,透过浓烟间隙,一队队骑兵正在有序的向后撤退。

    这是真的退却,但惟氏仍秀眉紧蹙,沉吟不语,俏面隐现挣扎之色。

    “阿母,您犹豫什么?羯人焚烧辎重,显然是归心似箭,正是追击的绝佳良机啊!”

    拓跋纥那催促道。

    “不可!”

    惟氏猛一摆手:“羯人退而不乱,我军追击必讨不了好,况且咱们为何而来?不是与石勒死磕,而是立下基业,又何必节外生枝?呵,狡兔死,走狗烹,留着羯人于我有益无害,阿母可不想做那走狗。

    但如今已是隆冬时节,明军随时会渡河而来,他能大破石虎,勇猛应更胜羯人,咱们轻信了诸葛颐的鬼话,率众前来一无所获,阿母担心明王会以此为由撕毁协议,你说,咱们是走是留?”

    拓跋纥那道:“万万退不得,退了,回去如何交待?依儿之见,我军可缀在羯人数十里之后,以斥候探路,待确定完全退走,便占领沿途城池,只要手脚够快,料明王也无话可说,再退一步,即使明王不守信诺,但咱们尚有数万大军,莫非他敢来强夺?他就不怕羯人从后偷袭?明王的大敌是石勒,而不是我拓跋部,岂会如此不智?咱们夹在明赵之间,或能两面得益呢!”

    惟氏想想也是,她始终不认为杨彦会向自己动手,毕竟自汉至魏晋,中原王朝对于归附的草原民族素以怀柔为主,除非丧心病狂了,于是缓缓点了点头,正待下令明日出兵,却有一名亲随领着位陌生人匆匆步上城头。

    那亲随施礼道:“禀王太后,明王信使求见!”

    “哦?”

    惟氏把目光转投过去。

    信使掏出封书信,奉上道:“大王命末将给夫人带来书信一封!”

    惟氏伸手接过,拆开看去。

    拓跋纥那不由问道:“阿母,明王说了什么?”

    惟氏淡淡道:“明王邀请我方合击赵军,并更改先前协议,将并州一分为二,晋阳及其以北划给我拓跋氏定居,晋阳以南归明国所有!”

    拓跋纥那顿时怒道:“既已歃血为盟,岂能随意更改,明王根本没有诚意!”

    信使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代公言重了,请问贵部可曾取下并州?贵军作战不力,已首先违反了盟约,故大王另做更改,由此可见,大王极其重视与贵部的盟约啊。”

    拓跋纥那不服气道:“当初你方使者曾言,石氏绝无可能入并州,现如今,外面的羯人从何而来?是你方所言不实,又怎能尽把责任归疚于我?”

    信使微微笑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能一语概之?诸葛公就事论事,推测有误实属寻常,而贵部以逸待劳,却节节败退,这从何解释?大王曾与末将说,生意不成仁义在,贵部若不愿,可随时领军回返,绝不强求!”

    拓跋纥那大怒,还待再说,惟氏却挥了挥手:“好了,请转告明王,我拓跋氏应下了,在明军渡河的七日内全军开拨!”

    信使深施一礼:“大王期待与惟夫人会面,末将告辞!”说着,转身离去。

    待得转下城楼,拓跋纥那忍不住道:“阿母,为何要应允?”

    “哎~~”

    惟氏叹了口气:“明王说的不错,修改协议正是表示出了诚意,我虽只得到并州北部,却好过两手空空,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明王素有信义之名,信他一回便是,当时若能早一日取下晋阳,就不会陷入这般被动境地,说到底,还是实力不济啊,将来有半个并州在手,再有背后草原作为依托,进可攻,退可守,我部总能渐渐繁盛。”

    包括拓跋讫那,城头众将均是一点即明,心里虽然不大舒服,但也明白惟氏说的是实情,只有在并州站稳阵脚,拓跋氏才能发展壮大,到那时,明庭哪敢再随意更改盟约?

    一时之间,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口气,城头弥漫着凛冽悲壮,而又蓬勃的气息。

    时间很快流逝,次日清晨,杨彦领着众人来到黄河岸边,一夜的偏北大风已使河面冰封,在那透明的冰盖下方,隐约可见水流涌动,种种迹象表明,黄河距离彻底封冻不远了。

    对岸羯军的警戒也远超于以往,由于三万精骑离去,由蒲坂关到蒲坂城之间的数里空地上,营寨被一条条的沟壕取代,宽两丈,深一丈,将蒲坂城包裹的严严实实。

    任回从旁道:“大王,照这样看,明日就可渡河了。”

    杨彦探手感受下温度,根据他的经验,应该介于零下十五至零下二十度之间,如此重量级的寒潮,把北国一夜之间带进了速冻模式,但除了人、马匹,还有火炮、装载粮草及武器装备的大车都要过河,可达数万斤之重,他心里也没底,于是找了几个千牛卫下河,在冰面敲敲打打。

    还有人捡起石块朝河面投掷,有的直接砸出个窟窿,引来了一阵失望的嘘声,也有的仅砸出了一道白白的浅痕,立又欢呼大作,冰面上砰砰声不绝于耳。

    “好了,不要扔了!”

    杨彦挥手制止,便道:“由广武至上党三关,直走线,即沿着太行西侧,约有一千五百里,但山路崎岖,羯人最快也要十日才能撤回,假如由九原、晋阳一带迂回,虽路途平坦,却需多走五百里,也要十天左右,而由蒲坂至上党三关不超过一千三百里,沿途多为平原。

    我虽不清楚羯人会于何时撤退,可这次降温来的太过突然,羯人必措手不及,如所料不差,他最早不会快于昨日,也就是说,还需九日才能撤回上党。

    由以往来看,冷锋过境最短也需两到三日,之后气温才会缓慢回升,降温才刚刚开始,今夜还会更冷,黄河也会彻底冻住,咱们明日一早便攻打蒲坂,取下之后,孤领轻骑奔袭上党郡治潞县,五六日能到达,如此一来,我军多出了两日时间,可先一步拦住羯军主力,断他归路!”

    众人想想也是,均是卯足了劲,杨彦又带着人去清理冰面,河边冰屑四溅,敲击声络绎不绝。

    一日很快过去,果然,当第二天清晨,全军于黄河边集结之时,河面已经冻成了乳白色,这正是彻底封冻的标志,于是杨彦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擂起,六万骑兵护着两翼,中间以床弩和火炮打头,杨彦领着千牛卫缀在后面,再往后才是步卒与各种车辆。

    杨彦押上了所有家当,根本就不考虑失败的可能。

    冰面上,巨大的方阵缓缓而行,近十四万人,给对面的两万羯军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投石机陆续展开,作着最后的调试,队队军卒攀上箭楼哨塔,满脸紧张。

    待得距蒲坂关头四百步左右,全军止住,火炮一轮轮的轰击,因距离较远,使用实心弹,靠数量辗压。

    毕竟天寒地冻,关城浇透了冰,很难攻击,而且关前挖有层层壕沟,也没法去炸城门,因此杨彦用了最笨,也是最豪的战法。

    时断时续的炮声中,一蓬蓬的炮弹打了过去,壕沟中阵阵沙土掀飞,很多人不及躲避,被炸的粉身碎骨,羯人的投石机和弓弩手全无用武之地。

    从清晨到正午,炮击一直在持续,在连续打击之下,相当地块被填平了,沙土掩埋着尸体,鲜血冻成了冰块,光挨打没法还手,是很伤士气的,虽有石勒下了严令,但羯军内部,也是由大大小小的军头构成,没有谁愿意白白送死。

    就听到对面阵中突发一阵呐喊,守军纷纷拨腿狂奔,就连蒲坂关后部,也有隐约的蹄声轰鸣。

    ”羯人不战自溃,击破奴辈,正在此时!“

    杨彦猛一挥手。

    “杀!”

    两翼骑兵,掩杀而去。

第七四九章 尧都平阳

    (谢谢好友三峡农夫的**~~)

    六万骑兵,掩杀了三十里才徐徐退回,经清点,合计斩首近一万五千级,缴获马匹两万余匹,只有数千羯军逃散入了并州深处。

    杨彦没有立刻向潞县进军,在蒲坂休整了一夜,这才率着六千千牛卫,羌军与明军精骑,合许六万余骑飞奔而去,氐军与步卒一起,将于收拾战场之后再往潞县行进。

    每人都配上双马,一匹载人,另一匹载着箭矢、弓弩、二十天的干粮、睡袋以及少量的生活物资,还包括夜晚给马儿围着肚子的肚兜。

    杨彦每每作战选在冬季,虽然艰苦,但是他的保暖措施到位,也从不让军卒饿肚子,如果连明军都受不了酷寒的天气,那别人更受不了,而且冬季疫病少发,有利于大军团作战。

    由蒲坂至潞县须经平阳,距离约为四百五十里,全军撒开蹄飞奔,日行两百余里,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平阳城外。

    平阳广四十里,残存的城垣最高处可达三丈,作为原汉国的都城,本是华丽巍峨,如今却是处处崩塌,残垣断壁间,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

    “哼!”

    荀灌冷哼一声:“仅因勒明投降刘曜,石勒便焚毁全城,真是丧心病狂!”

    宋袆和陆蕙芷不习弓马,按杨彦的意思,是留在后面,跟着步卒慢慢行军,到上党再与自己汇合,可两女不愿,因此一个由荀灌带着,另一个由柳兰子带着,好在都是女子,身轻体瘦,马匹倒是能承受的住。

    长时间的颠簸,宋袆俏面煞白,浑身无力,软软地偎在荀灌怀里,摇摇头道:“女郎,应该还有两个原因,首先是石勒无力占据平阳,而平阳作为汉国都城,自然坚固难攻,他以泄愤为由,一把火烧了了事,以免成为威胁。

    另一点,则与人性有关,《论语、季氏》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石勒的心态也是如此,他见不得好东西落在刘曜手上,烧了大家都得不到,免得日后牵肠挂肚。”

    众人一想,好象确是如此,自古以来,摧毁城池并不是偶发事件,项羽焚阿房、绿林赤眉拆长安、董卓火烧洛阳、石勒焚平阳,林林总总时有发生,令人发指。

    “哎~~”

    勒月华幽幽叹了口气。

    杨彦理解靳月华那家园被毁的心情,微微笑道:“别多想了,走罢,今晚我们在平阳过夜,明日一早再往潞县!”

    “嗯!”

    靳月华勉强笑了笑。

    一行人经残破的城门进入平阳。

    整个城池尤如一个死寂的世界,除了街巷能依稀辩认,处处都是瓦砾遍布,长满着枯黄色的蒿草,偶有一些尚未倒塌的木柱土墙,在瑟瑟北风中也摇摇欲坠,原本位于城中心的高大宫城,早已化为了一堆更大的瓦砾,这是一座被废弃的城池。

    三女望向勒月华的美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同情,勒月华却半点也不在意,转头张望了一阵子,就向一个方向一指:“那里应该是妾家,郎君,妾想去看看。”

    “嗯!”

    杨彦点了点头,带上众人,跟着靳月华缓缓前行。

    《帝王世纪》有云:尧都平阳,《禹贡》分天下为九州,平阳为冀州之地,冀州处九州中央,故称中国,及赵魏韩三家分晋,韩建都平阳。

    平阳是华夏民族的起源地之一,但此时此刻,所经之处均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偶尔从瓦砾间被惊出的硕大老鼠一窜而逝,那不曾掩埋的根根白骨,无不昭示着当年的浩劫。

    刘曜掠平阳士女万余及满城财富西归长安,平民百姓被留了下来,后石勒入平阳,满城百姓再无提及,以眼前的惨象来看,恐怕全给屠了。

    凛冽北风,穿堂过柱,那呜咽声,仿佛枉死冤魂的控诉,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不知不觉中,依着勒月华指引,一行人来到了靳府附近,作为靳准的府邸,与周围废墟的区别是,它残破的更加彻底。

    勒月华站在残垣断壁前,呆呆看着,眼眸里,隐有泪光闪烁。

    杨彦握住靳月华的柔荑,有心想劝,可着实不知如何开口,主要是靳准并不是什么好货色,当年的平阳之乱,在杨彦看来,就是狗咬狗,况且对勒月华,靳准更不可能存有父女之情,靳月华和靳月光的价值,只因为美貌,可以作为晋身之阶。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杨彦绞尽脑汁,干巴巴的劝道:“自古以来,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也没有永世连绵的家族,逝者已矣,但我们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嗯?”

    “郎君,妾没事的,只是看着这残破样子,再想到家君一生钻营,却落得横死的下场,心里感慨罢了。”

    靳月华回头挤出个笑容,又道:“当年家姊自尽后,家君不敢为之收葬,先夫也未葬之于皇陵,只草草葬在宫外,妾想去看看她。”

    “那好!”

    杨彦点了点头。

    宫城位于平阳的偏北正中,只余轮廓,勒月华在宫城西侧找到了一个长满杂草的小土丘,前方的墓碑已被推倒,上面写着靳氏女月光之墓。

    柳兰子着人把墓碑扶正,靳月华盈盈拜倒。

    “阿姊,当年咱们姊妹一起入宫,却没想到,竟是天人永隔,阿姊独自眠于地下,一定很孤独罢?不过没关系,过一阵子,妹请郎君把阿姊移往洛阳,妹就可以时常来探望阿姊了。

    妹现在过的很好,郎君疼爱妹,也不在乎妹的过去,妹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如果阿姊不是走的那么早就好了,郎君的才能甚于刘玄明(刘聪表字),却极为自律,真心待人,阿姊若是见着了郎君,一定会一心一意的待他,不会再做出那等事的,可惜……

    妹唯一的遗憾,就是尚未为郎君怀上骨血,若是阿姊在天有灵,一定要保偌妹……”

    靳月华就象对着生人,娓娓诉说,宋袆、陆蕙芷与荀灌均是心有戚戚,眼角渐渐含上泪花。

    杨彦却是幻想着早化为一堆白骨的靳月光,靳月华已经是绝色,但曾坦言,靳月光比她还美,那得美成什么样?如此一个美人儿,竟天人两隔,他觉得挺遗憾的。

    不过靳月光品行不端,这让他很纠结啊。

    靳月华是为了活命,被迫以身侍石虎,而靳月光是欲求不满,招来美少年入宫狎玩,两者的性质不一样。

    ‘娘的,乱想什么呢?’

    杨彦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居然YY起了死人,这不是变态还是什么?

    ……

    当晚,全军依着平阳宫城的残垣断壁,各找背风口对付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由平阳开出,于三日后的正午兵临潞县城下。

    潞县位于太行山西麓,上党盆地东北侧,地势西高,中间低,东部又稍高,城池依着谷地边缘的山势而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因明军突如其来,城池陷入慌乱当中,城头呼叫奔走,大量军卒紧急向墙面泼水。

    杨彦暂不理会,领着全军绕城而过,在潞县西北方向二十里处勒马,由于潞县一带多为山地丘陵,遍布矮树,掺杂着奇形怪状的山石,不适合骑兵运动作战,因此杨彦效仿曾于濮阳城下以冰为垒,命全军占据谷口两侧的丘陵高地,于谷中掘土堆石筑垒,用以阻击羯军主力。

    至于潞县不用去管,即使守军想里应外合,也得掂量掂量自已有没那能力,如果不是正值隆冬时节,城墙滑不溜手,杨彦都想打造些简易攻城器具,一鼓作气攻下来。

    斥候远远散开,两万骑散布在四周担负警戒任务,其余的军士下马挖取山石,依山势堆砌着一条条石垒,场面一片火热。

    冬季天黑的早,刚到酉时(下午五点),天地间已昏暗一片,阳光迅速退却,呼啸寒风直往人的毛孔里钻。

    由于没锅,将士们只能拾捡柴草升火,一边烤火取暖,一边把麦饼或肉干用树枝串在火堆上小心炙烤,偶尔挖出的诸如兔子、蛇之类的冬眠动物也成了腹中美食,只有每日的早晚两餐,才能给身体补充温暖,这也是将士们最为惬意的时候。

    “快看,来了!”

    正啃着麦饼的荀灌猛的向前一指。

    在大地的轻微颤动中,大片无边无际的黑云贴着地面席卷而来。

    杨彦也仔细观察着,突然呵的一笑:“夜晚酷寒,视线不清,羯军绝不敢来犯,且后有拓跋氏追兵,还要担心被我军断去归路,必然一路狂奔,数日下来,早已疲惫不堪,得充分休息才能挥军攻打,今夜应是无碍。”

    “不错!”

    荀灌点点头道:“我军占有地利,既便他有十万之众,又能如何?冲上来只是送死罢了,他还没有辎重车辆,粮草是个大问题,最多只能撑个三五日,急的是他,几次强攻不下,必军心散乱,不战自溃都有可能!”

    杨彦微微笑道:“咱们该吃还得吃,该喝还得喝,拖他几天,待后继部队与拓跋氏赶来,几面一围,谅他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羯军的跚跚来迟,并未给明军带来太大的影响,羯军则是大为震动,看着那漫山遍野的明军,均是膛目结舌,马速也不自觉的渐渐放缓。

第七五零章 绊马索

    “咴咴~~”

    石勒世子石弘猛一勒马匹,惊道:“哪来的明军?明军怎会扼住潞县?莫非蒲坂失守了?”

    被石勒派来辅佐石弘的赵鹿和冀保,及周边众将也是满脸的惊疑不定之色,蒲坂虽仅有两万守军,但在他们看来,坚守个三五日不成问题,为自已从容撤回上党三关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却没料到,明军居然奇迹般的出现,这也说明,蒲坂确实失陷了!

    赵鹿急忙拱了拱手:“世子,我军后有拓跋部追赶,前有明军拦路,形势危急,而据末将观察,明军应是刚到不久,当趁着明军立足未稳,立刻挥军强攻,不予他从容布置之机!”

    石弘才十三四岁,骤遇强敌,早已失了分寸,不由望向了冀保。

    冀保满脸的挣扎犹豫,他不是不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眼见就要安全回家,却被仇人堵在家门口,任谁都会憋着一股郁气,只要适当激励,这股郁气将会转化为斗志,但是由广武一路奔来,全军日行一百余里,几乎到了极限,很多战士的脸面,都布上了深深了疲惫之色。

    而且天色将晚,在黑夜中攻山,谁知道明军会有什么布置?

    冀保颓然叹了口气,向石弘拱手道:“我军连续奔波,人困马乏,实无余力再战,末将以为,还是让将士们先休息一宿罢。”

    石弘又望向了赵鹿。

    赵鹿点点头道:“是末将考虑不周,此时实不宜再攻。”

    石弘转头喝道:“传令,原地驻营,严加戒备!”

    羯人也学着明军,准备了大量睡袋,在草草啃了几口冷硬的麦饼之后,除留少数人警戒,纷纷钻进去,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清晨,距离谷口约五里的羯军临时营寨里,传来了苍凉的号角声,队队骑兵鱼贯而出,列成冲锋队形,人数为三万。

    随即又是战鼓连响,大批骑兵下马充作步卒,分列骑兵两翼,也各为三万,前排或手持圆盾,或顶托木板,掩护着后面的混编弓手与枪兵,很容易判断,这才是攻打丘陵的主力。

    荀灌赞道:“羯人以重兵攻两侧山头,不求有功,但求牵制我军正面守护石垒的力量,发挥他人多势众的优势,为骑兵冲击石堡创造机会,羯人不愧性情凶悍,不出则已,一出必是全力,不可轻视啊!”

    “呵呵~~”

    杨彦笑道:“仅留万人守寨,他是给逼到了绝路,不得不出尽全力,我军只须抵住他两三轮冲击,羯人必后力不继,致军心动摇,若非拓跋氏即将赶来,我只以千牛卫下山,就可劫了他的营寨!”

    “哦?”

    荀灌斜眼看了过去:“你既然有信心,又何必等拓跋氏?先击破羯人,再以逸待劳岂不是更为妥当?你以五千军殿后,防备潞县羯军,正面守护石垒者约一万六千卒,两边山头各有一万四千卒,居高临下,有险可守,足以抵挡九万羯军的冲击,要不此战由我去攻打羯军营寨?”

    杨彦可舍不得让荀灌去冲锋陷阵,当即摆了摆手:“劫寨必有不小的伤亡,有拓跋氏在后,何必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为将之道,是以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而不是一味的蛮冲死打!

    况且劫了营寨很可能会让羯人发疯,羯人偏激古怪,后果难以预料,倒不如留个希望,今日攻不下,明日再来打,慢慢消磨他的士气,待全军来齐一举歼之,我军的干粮至少能支持十日,而他三两日后,就得杀马充饥了。”

    荀灌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识大体的,清楚没必要把羯人逼上绝路,于是点点头道:“算你说的有理,拓跋氏还有近六万人马,怎么着也得让他与羯军拼上一阵子才行。”

    杨彦笑道:“惟氏以为有便宜可占,殊不知,潞县便是她的绝命之所。”

    荀灌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转头向柳兰子道:“听说惟氏挺漂亮呢,曾是拓跋猗迤发妻,拓跋猗迤死后,改嫁拓跋猗卢,她那时已有子嗣,却依然受拓跋猗卢宠爱,后又诞下三子,想那拓跋猗卢身为一族之主,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因此惟氏必有过人之处。”

    “哦?”

    柳兰子的妙目中射出古怪之色,上上下下的审视起了杨彦,目光中的意味很明显。

    差不多大家都能看出,杨彦对大龄女性情有独钟,而据诸葛颐的吹嘘,惟氏乃拓跋部中不世出的美人,年及四旬亦如三十不到,且拥有一种野性、张狂的美!

    杨彦无语之极,他确实喜欢年龄稍大的女性,主要从灵魂年龄来看,他也年近五旬了啊,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最欣赏的还是三十来岁的女性,无非是他披着块年轻的外壳罢了,但他不是什么大龄女性都喜欢,身材好,气质佳,肌肤细腻,容貌尚可是最基本的要求,而惟氏生的孩子太多,长的再美都废了,他也不是个喜当爹的人。

    “女郎,你想多了。”

    杨彦淡淡的应了句,就把目光投向了山谷下方,略一观察,又道:“羯军快来了,咱们都留着神,虽然守住不成问题,却也不能太过大意。”

    众人跟着向下看去,鼓点愈发密集,羯军两翼的步兵方阵,突然齐爆一声呐喊!

    顷刻之间,六万羯军,如潮水般涌来,队形也能大致保持,可见羯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原本是骑兵,如今客串步卒,倒也不显得生涩。

    从营寨至谷口约五里,没多久,羯军左右两翼的步卒前锋接近至丘陵一里左右,随即号角长鸣,中路的三万骑开动起来。

    骑兵声势远超步卒,大地剧烈颤动。

    当步卒冲上山头的时候,骑兵也踏入谷里,这个山谷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山谷,可以理解为两片丘陵之间的平地,截面很大,足有两到三里的宽度,羯军可以铺开冲击,充分发挥出战斗力。

    霎时间,箭矢从树林中、石头后,向来犯的羯军狠狠扑去!

    弩的穿透力极强,羯军步卒扛着的木板如纸片般一射即穿,惨叫声此起彼伏,一蓬蓬鲜血洒落,沿着地势流趟,很快就结冰凝固,给山坡镶上了形状不一的血红色硬块。

    羯军一见木板不起作用,连忙转入树后,依托大树擎出弓箭回射。

    双方相互隐蔽,以弓弩互射,山坡下,骑兵前锋也冲入谷口,马蹄纷飞中,枯枝败叶溅射开来,羯骑一手撑盾,另一手握住短矛,以娴熟的技术仅凭双腿控马,而靠近丘陵的两侧骑兵,则撑盾护住身体,尽管偶有人中矢坠马落下,但对大局没有影响。

    “咴咴~~”

    突有近千匹战马失蹄,翻滚着砸向地面,在扑通扑通的闷响声中,马儿向前冲滑,霎时间,人仰马翻,蓬蓬血水四散飞射,惨嚎嘶鸣接连不断,还未接近石垒,明军阵前已是一片狼藉。

    在后阵督战的石弘、赵鹿和冀保三人,均是嘴角略一抽搐,明军设有绊马索,不是没猜到,只要有条件,任何军队都会设置,绊马索成本低廉不费事,在这片山谷中,遍地枯草与稀疏林木,最适合设置绊马索。

    只是羯军的攻击全靠那几根短矛,短矛必须要借着战马的蓄势加速才能投掷到最远,否则不待靠近,就会被明军的弩箭射杀,因此明知道前方有陷阱也得硬着头皮向上冲,近千人的损失,还没超出心理预期。

    “娘的,有完没完?”

    冀保忍不住怒骂!

    他看到,后面的骑兵要么绕道,要么直接跃过,不由暗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又有数百骑被绊倒。

    赵鹿急声道:“世子,明军定于阵前设置了密密麻麻的绊马索,照这样看,要想冲过去,还得伤亡个一两千人,未战便折损大量人手,恐会动摇军心,依未将之见,不如先清理干净,去除障碍再全军冲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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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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