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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二一章 天下震动

    老家伙们也议论纷纷,嘀嘀咕咕,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他们是来讲理的,只要杨彦还承认自已是晋臣,就总能拿话套住他,还怕不乖乖地奉还土地?

    同时他们料定杨彦不敢动粗,毕竟视臣下如仆者仅有秦皇汉武等少数几位,大部分皇帝,不是想杀谁就随便杀谁,还没到看人不顺眼,或是被顶撞了,便拨剑杀人的地步,真要这么做,必会被天下人唾骂,因此他们有恃无恐。而杨彦也恰如所料,自始至终都以言辞应答,并未用强,可这时,杨彦的不慌不忙模样,让心里颇为不安。

    约半刻左右,千牛卫回返,杨彦把《百谱》递过去道:“这是晋室新近编制的士族谱系,杜公、诸位都来看看,可有你等族号?”

    《百谱》在历史上有三个版本,最早成书于司马睿太兴年间,记载随他渡江的百户士族与江东本土士族,后因士族兴衰变化,晋孝武帝命人重编《一十八州士族谱》,到南朝梁武帝,又诏令王僧孺改定《百家谱》,但这三个版本,无一例外,仅记载江东士族。

    杜綝与老家伙们凑头看去,渐渐地,面色越发难看。

    《百谱》上有王氏、庾氏、荀氏、谢氏、桓氏、陆氏等诸多南方士族,谱系来历清清楚楚,而北方士族,无论关东关西,一家也没有。

    “这……”

    杜綝捧着书册的双手微微颤抖,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杨彦微微笑道:“杜公,晋庭认定的士族皆列于此,并非孤不承认你等士族身份,而是晋室不予承认,我大明仍是晋室藩国,自当遵从晋室法令,实是无能为力啊,诸公别怪孤说话难听,自晋室南渡时起,北地大族已沧为了庶族,无权多占土地。”

    “大王,这《百谱》从何而来?我等怎可能不是士族?”

    一名老家伙不敢置信的唤道。

    杜綝也惊呼:“老夫乃大晋镇南大将军元凯(杜预表字)公嫡孙,于社稷有大功,怎就不是士族?”

    杨彦面色一沉,不悦道:“难道诸公怀疑《百谱》乃孤伪作?简直是笑话,此书由孝元皇帝主持修订,只须遣人往江东一问便知。

    或求见晋主,未必不能重新取得士族身份,但此时,为庶族已无疑问,孤再次重申,孤对此深表同情,故始终与诸公好话好说,却不代表孤有耐心与诸公无谓纠缠下去!

    好了,都请回罢,地方官吏会为各家分配土地,勤加耕作,积极经商,让族中子弟多读透读我明国发行的教材,将来可参加官员招取考试,中兴门楣未必不可期,岂不比抱着祖先留下的那点土地不放为好?当初诸位先祖不也是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为何你等不行?孤言尽于此,请好自为之,告辞!”

    说着,拱了拱手,与荀灌步下了城楼。

    “杜公,这该如何是好?”

    杨彦的身影刚一消失,一名老家伙就连声问道,余者也都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涌上来围着杜綝。

    “哎!”

    杜綝重重叹了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我等没跟着渡江,江东已剔除了咱们的士籍,偏偏无人知情,还以此向大王说理,当真是好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已的脚啊!

    现在连士族都不是了,一无所有,向晋室申诉更会让大王不快,罢了,罢了,好歹我等诸族子弟尚算饱读诗书,而关中百废待兴,须大量官吏,若儿郎辈争气,未必就不能据一显职,把家业挣回来,我灞城杜氏,没那么容易衰败,走罢!”

    ……

    步下了城楼,荀灌哼道:“东部大族本指着从你这讨来家产,却不料落个灰头土脸,连士族的名份都被剥了去,着实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杨彦心情愉快,微微笑道:“说起来还是石虎帮了我一个大忙,若不是他兵犯关中,东部大族岂肯弃家而逃,我都有些后悔了,要早知石虎凶名如此昭著,就该迟些入关,任石虎把西部大族也清洗一遍。”

    荀灌横了一眼过去,哼道:”杨彦之,我猜你接下来该赞美孝元皇帝了吧?我替你想一下啊,嗯!元帝编《百谱》,乃自建制江东以来为数不多善政之一……”

    说着,荀灌再也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那如画般的容颜仿如繁花绽放,杨彦竟看呆了。

    “哼!”

    荀灌又哼了声,强敛住笑容,快步而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关中一片繁忙,不仅是东部大族,相当部分的百姓也将回归乡里,愿意留在长安的,需要与被解救出的奴隶做着初步的清理工作,不发工钱,仅提供饭食,以劳动换取居留的资格,百来万人中,很多不愿意白干活,杨彦也不会心慈手软,户籍将落在别处,从此不是长安人,未来也享受不到居住在大城市的福利。

    另因解救出的营伎达到了近万的规模,个个苦大仇深,柳兰子把女千牛卫扩编为了两千,相应的,男千牛卫也扩充为八千,总数达万人。

    关中百废待兴,杨彦暂时不急于回洛阳,在长安住了下来。

    而羯军大败、刘曜失国、石虎被俘的消息则有如一阵旋风刮遍大江南北,明国军民载歌载舞,弹冠相庆,即使最没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明国大势已成,天下早晚一统。

    石虎被俘半个月后。

    宗室与陶侃联军对江东士族的作战仍在持续,但双方都战疲了,士气远不如当初,毕竟打起仗来,花钱如流水,两边近十万大军,消耗难以计数,别说司马氏与陶侃根基浅薄,难以为继,即便是江东大族因大批钱粮血本无归,日子也不是太好过。

    这日清晨,司马绍刚刚早起,庾亮已匆匆赶来,急声道:“陛下,长安急报。”

    “哦?快说!”

    司马绍那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狂跳,他迸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石虎击破了杨彦,这可是天大之喜啊,只是看着庾亮那凝重的神色,又让他暗感不妙。

    庾亮拱手道:“明王已于半月前生擒石虎,奴军二十余万非死即俘,刘曜献长安出降,明国尽得关中!”

    “什么?给朕再说一遍!”

    司马绍扶着几案,脖子前凑,面色狞狰,状如疯魔,几近于咆哮的吼道。

    庾亮暗暗叹了口气,他清楚司马绍心里想着什么,可哪能事事如意呢,于是道:“陛下,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未及核实。”

    司马绍骤然现出了死寂之色,怔着不动。

    “陛下?”

    庾亮试着问道。

    “不!”

    司马绍狂叫一声,一缕鲜血由嘴角沁出。

    “陛下,陛下!”

    庾亮连忙上前,扶住司马绍,正见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快,太医,传太医!”

    庾亮急声向外呼唤。

    刹那间,苑中乱了套。

    与此同时,远在北方两千五百里的襄国,也罩上了浓厚至挥散不去的愁云惨雾,羯人仿如末日来临,惊惶不安。

    其实不计算鲜卑人,羯军的损失也就十来万人,虽是惨败,却不致命,关键还在于石虎被生擒活捉,沉重打击了羯人的信心。

    建德殿内,空气仿如凝成了实质,阶下群臣大气都不敢喘,阶上的石勒面容阴郁,目中凶光闪动,连连扫视群臣,杀机阵阵闪烁!

    石勒昨夜乍闻噩耗,如发了狂一般的嚎叫,当场杀了几名宫女,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当初他能以八骑起家,历数次险死还生,才打下了如今的江山,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享乐日增,再让他重来一遍,他已不复当年之勇了,他生怕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许久,石靳目中凶芒一敛,沉声道:“经此之败,我大赵已危在旦夕,众卿可有退敌良策?”

    群臣纷纷现出了难色,连石虎都被生擒活捉,十余万大军尽没,谁还敢言必胜?于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程遐,他是国舅,颇得石勒信重,说错话也不至于被拖下去砍头。

第七二二章 羯赵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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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遐暗暗头疼,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心下慌乱,颇觉前途叵测,却毫无头绪,毕竟在羯赵经营多年,自家妹妹程妃又得石勒宠爱,外甥被立为世子,不是万不得己,谁愿改投他处?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他最想弄清的,还是为刘曜效力的一干晋人下场,如游子远、乔豫等重臣,也好为将来的行止定下基调。

    但石勒问话,不得不回,于是借着捋胡须组织了下语言,便拱手道:“回禀主上,此战内情尚未探得,臣也不好妄作揣测,不过臣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因以一时之败而气馁,眼下不免会有风吹草动,徒乱军心,故当务之急,还是以安定人心为要。”

    石勒摸了摸那满把蓬松的大胡子,冷哼一声:“程卿所言甚是,传令,但凡有私议此战者,夷三族,另对阵亡将士,善加抚恤!”

    “诺!”

    殿下宿卫施礼离去。

    石勒又看向了程遐。

    程遐继续道:“此战过后,明国气势正盛,我军不可轻言复仇,应采守势,蓄养元气,观天下变局,而守御的关键在于并州,若是明国自濮阳北上,主上至不济可弃了襄国,遁入并州茫茫群山,与明王周旋,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出雁门,北奔塞外,故臣以为,明王欲攻河北,必先取并州,由井陉诸关迂回襄国后路,并州防务,不可轻忽。”

    襄国就是现代的河北邢台,距离西侧的太行山脉只有百里不到,一旦明军攻取并州,出井陉诸关,可于瞬息之间断去石勒退路,再与北上的濮阳驻军合围襄国,石勒除自尽,别无他法。

    “嗯~~”

    石勒也不因程遐未战先言败而有所不虞,现出了凝重之色,点点头道:“以世子石弘为镇北将军,封平阳王,督并州、平州诸军事,假黄钺,替孤坐镇晋阳,赵鹿、冀保辅之。“

    程遐大喜,石弘是他的外甥啊,有石弘出镇晋阳,他也有机会把手伸入军中了,当然,表面上程遐不会现出喜色,反而拱手道:”大王,世子年幼,岂能担此重任,还望大王另择良将。“

    ”诶~~“

    石勒猛一挥手:”赵鹿、冀保皆为早年随孤之十八骑,忠心耿耿,战阵经验丰富,孤暂不求攻入关中,只望守住并州山河,渐以恢复元气,世子居之,倒也无妨。”

    程遐不吱声了。

    徐光跟着道:“今天下群雄,明国一家独大,想必江东残晋亦睡不安寝,大王不妨遣使秘密去往建康,或许晋主亦有联结大王之意。”

    石勒心中一动,不过严格算起来,他是成都王司马颍一系,与司马越是世仇,而江东朝庭来自于越府旧将,宁平城一役,司马越下属十余万兵将被他射杀,双方已无转圜余地,因此也不说话。

    “不妥!”

    果然,司徒裴宪拦住道:“晋室视我如仇寇,且自恃名份大义在手,怕是宁可国灭,亦不会与大王结盟!”

    石勒又望向了徐光。

    徐光驳道:“天下间没有解不开的仇恨,况此一时,彼一时也,你非晋主,岂能揣测晋主之心?”

    裴宪冷笑道:“晋主已与江东士人撕破脸面,双方攻伐不休,现保有之地,无非区区建康耳,即便晋主有心,怕亦是无力。”

    江东的局势,建德宫内群臣多少有些耳闻,一时均是沉默不己。

    中常侍严震拱手道:“臣有一策,可令晋主与大王结盟。”

    “哦?”

    石勒讶道:“严卿请讲!”

    严震道:“眼见北风将起,大王可搜罗舟船,泛海南下,入三吴腹地,料吴郡士人必猝不及防,可突袭之,其后方一乱,前阵必然不敌,晋主可趁虚而入,击垮诸族联军,实力大增。”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妙计?

    完全看不出对自己的好处啊,更何况冬季北方凛冽,海面风疾浪大,乘船至三吴,稍不留意,便是舟毁人亡的下场。

    裴宪忍不住道:“此策即成,晋主亦未必承我之情……”

    正说着,裴宪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道:“妙,果是妙计,晋主只须落了实惠,此情不承也得承,况江东士人必认为我军是受晋主之邀方才泛海南下,晋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索性与大王结了盟,共御明军。”

    “哈哈~~”

    程遐哈哈一笑:“大王,其实照臣看来,晋主未必会敌视大王,毕竟若无大王于宁平城诛了司马越诸子及文武百官,当今江东半壁江山,哪轮到司马睿区区宗室旁枝来坐?此父子二人嘴上喊的凶,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罢了,实则内心还不知该如何感激大王呢。”

    位列十八骑的刘鹰也笑着拱手:“听闻吴中富庶,臣愿为大王走一遭,顺道掠来财货女子,以资军用。”

    “好!”

    石勒点头道:“孤任你为镇南将军,主持南掠三吴一事,待得晋主破了各家士族,再遣使与之商谈。”

    “诺!”

    刘鹰抱拳应下。

    ……

    实际上对于石勒来说,要想击败如日中天的明国,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唯求自保,如今南连晋室有了希望,又有并州这一退路,至不济可逃入茫茫塞北,与柔然、拓跋争雄,他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大不了重走匈奴老路,统一了塞北大草原,再瞅着机会南下侵扰,明军主力不来,则大掠一番,主力来了避而不战,哪怕今世他没有机会再入中原,但子孙后世总有机会。

    念及于此,心中忧愁稍减,殿中的气氛也融洽起来。

    不知不觉中,两个月过去了,关中形势大体算是稳定,于是杨彦放张骏、慕容皝与拓跋纥那各自率部离去,又因张骏作战有功,赐爵武威候,而对于拓跋纥那与慕容皝没有任何表示,毕竟拓跋纥那名义上是代王,由晋室所封,严格说起来,杨彦与拓跋纥那平级。

    他只是立国,还未建朝,并受了晋室赐下的九锡,也从来没有公开发表过任何脱离晋室的言论,因此在法理上,无权废除拓跨纥那的代王之位,同时拓跋氏当家的是女主惟氏,拓跋纥那在此事上做不了主,与之多说无益。

    慕容氏的情况则有些类似,慕容皝当不了慕容部的家,需要慕容廆遣使来洛阳,才能论及封赏。

    在三人各自率部离去之后,杨彦又在关中呆了一个月,暂时把姚益生和蒲安留在长安,才领军回返洛阳,长安交由梁志坐镇,此人在作战方面没什么天赋,与郭诵、郭默之流不在一个档次,却胜在谨慎,做事中规中矩,由他主事关中,倒也不虞生乱。

第七二三章 猪油灌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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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中旬,杨彦率步骑十余万回返了洛阳,冒着凛冽寒风,群臣与百姓出城三十里相迎,气氛热烈之极,石虎则坐着囚车,以重镣铐在车上,沿途民众纷纷围观。

    杨彦的计划是于十二月八日,也即腊日,又称大祭之日,把石虎点天灯以祭祀祖先和神灵,以及死于石虎之手的无数冤魂。

    当然了,石虎筋骨强健,浑身肌肉,要想点天灯,前提条件是肥胖,因此每天有人给石虎喂食猪油,天天吃油,又被铐住不动,哪能不长肉?

    如今的石虎,身躯比之七月初刚刚被俘时,肿大了足足一圈,肚子起来了,胳膊一捏尽是软肉,脖子上也仿如堆积起了一层层的肉环,当初为防止他咬舌自尽,被俘之时就敲去了他的满口大牙,用管子塞嘴里强行灌食,每天灌个好几斤猪油,想不长膘都难。

    猪油这玩意儿刮一点做菜那是非常香,但直接吃谁能吃的消?哪怕是饥民,一口两口还能忍,三五口必恶心欲呕。

    每一次进食,对于石虎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那胃里翻腾却又被强行灌下去的滋味,非亲口品尝难以言述,这无疑是一种极其残酷的酷刑,偏偏石虎一日三次,次次不落。

    石虎天生凶悍也撑不住,没多久就开始求饶,由此可见此刑之残酷,不过刘曜杀人,尚且是在战阵中杀,最多纵兵抢掠,而石虎杀人,是整城整城的杀,不留活口,完全以杀人为乐,因此对于石虎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诶,这就是石虎啊,不象啊,怎么生的肥头大耳?”

    “是啊,石季龙肥蠢如猪,与传言不符,就他这熊样,怎能杀了得那么多人?”

    民众们见着石虎的模样,指指点点,都不敢相信此人便是石虎,毕竟以现代的眼光来看,石虎若剃光了头,几乎就是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与传闻中的凶神恶煞模样,相差太大了。

    石虎则是悲愤欲绝,他宁可以凶恶的形象,在世人的仇恨中死去,也不愿沦为笑料,于是怒目相对,眼里尽量绽放出阴狠的凶芒,可是人一胖,眼皮子就搭拉下来,那厚重的眼睑掩盖住了凶光。

    “咦?石季龙在瞪老子呢,哈哈哈哈~~”

    “瞧他那眯眯眼,瞪啊,来瞪老子啊,看你能瞪多大!”

    周围一阵轰笑声。

    石虎这刻,无比懊悔未能在牙被敲掉之前,及时咬舌自尽,以至于被人围观羞辱,其实他也想过憋气把自己憋死,但人有求生的本能,没有外力相助,好几次都是胸闷欲炸之时,鬼使神差的吸了口气,至前功尽弃,因痛苦难言,几次下来,他放弃了把自己憋死的想法,认命了。

    在围观中,车队缓慢前行,洛阳的营建参考了北魏洛阳城,废弃自东汉以来的南北二宫,仅于城北设一宫,城南是官牙及公卿权贵居住区,城东城西由平民及富人居住,不过与北魏洛阳不同的是,杨彦摒弃了里坊制,里坊之间不设墙,类似现代城市的布局,以一条条街道分隔开。

    里坊制的优点是以军事化手段管理民众,利于揖拿盗贼,预防民众聚众闹事,废除里坊制,则有益于工商业发展,杨彦只是着徐龛依据水路交通,设立市集,按摊位大小,不考虑经营项目与利益,单收租金与工商管理费,摊位店铺属于国有,严禁私人买卖。

    按照未来的人口规划,徐龛一口气在城池各处预设了八大市集,合计有店铺摊位近万,这就是一只只会下金蛋的金鸡,每年光是租金和管理费,至少也以数十亿钱计。

    同时杨彦不设宵禁,与隋唐长安夜间的死气深深相比,他更加喜欢建康那自由自在的氛围,每到晚间,酒肆中高朋满座,轻歌曼舞,而淮水上画舫处处,游人如织,这才是他心目中的都城。

    不过洛阳的营建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杨彦也不愿征发丁役,不顾死活去营建都城,因此进度不快,据徐龛估计,至少还要七到八年,洛阳城才能初具气象。

    当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杨彦也没再召集群臣议事,而是带着荀灌、姚湘与蒲玉,径直回了王宫,李卉儿因年龄未足,与任皇后和李雄回了李家。

    家中诸女在慧娘的带领下,分别向杨彦和荀灌施礼。

    慧娘雍容华贵,虽算不得绝美,但自有大妇气度在身,巧娘娇俏明艳,因生过孩子,身形更加饱满了些,崔玲那更是不得了,胸前的沉甸甸,哪怕一袭宽大的狐裘都遮掩不住,偏偏配着一副纤细的腰肢,杨彦不禁暗吞了口水,即便是身材最为单薄的郗璇,也因生了孩子的缘故,胸前有些料了,令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宋袆虽已年及三旬,却不减半分风姿,衣带飘飘中,还多了几分苍桑的风韵,怜香也容颜未减,国色天香,而陆蕙芷没有名份,如一株幽兰般站立一旁,未向杨彦施礼,不过与众女一样,美眸中都闪动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杨彦也是难掩思念,大手一张,正待上前依次抱住,以慰相思之苦,柳兰子却是清咳两声,还看了看姚湘和蒲玉。

    她的意思是二女乃胡女,性子野,家里还是讲些规矩为好,免得过于骄纵,慧娘难做人。

    姚湘和蒲玉都有些不安,毕竟大妇就在眼前啊,平时杨彦除了偶尔闲下来会言语调笑两句,从来都不碰她们身子,这被误解为了惧内,想杨彦何等英雄人物,居然被降的死死的,那大妇该有多厉害?

    “是姚家妹妹与蒲家妹妹吧,倒是两个美人儿呢,联姻这事,咱们做女子的,身不由己,只求入个好人家,能好好过日子,幸得杨郎待人宽厚,又体贴细心,两位妹妹别多想了,既然进了杨家的门,便安心做杨家妇,姊姊也当与两位妹妹共侍杨郎。”

    慧娘款步上前,分别牵着姚湘和蒲玉的手,盈盈笑道。

    二女的出身来历柳兰子早已在书信中说的清清楚楚,今观其面相,蒲玉还好些,姚湘则眉眼间带着野性,因此慧娘的话语中暗藏着针锋。

    “请姊姊放心,妹们既入杨家门,当为杨家妇。”

    二人忙不迭的保证。

    趁着说话的工夫,兮香因有孕在身,距临盆只有一个多月,不耐久站,因此在菱香的搀扶下,早早回了屋,巧娘也让人把四个孩子抱了出来,两男两女,最长的是怜香所生的杨继怜,已经快两岁了,另巧娘、郗璇与崔玲的孩子,都是一岁多。

    “快叫阿翁!”

    巧娘唤道。

    “阿翁~~”

    一群孩子略有些生疏,又口舌不大清的唤道。

    “哎~~”

    杨彦抱起了年龄最长的杨继怜,刮了刮那粉嫩嫩的小脸颊,又抱起巧娘的孩子杨继宗,叹道:“巧娘啊,看着这群孩子,我不由想到了与你初见之时,那时你还只是一个垂髫娘子,可一转眼,就成了孩子他娘了。”

    “郎君!”

    巧娘眼圈一红,分明也回想起了往事。

    荀灌不满道:“杨彦之,你怎么回事?难得回家一趟,非得搞得人哭哭泣泣才乐意?”

    杨彦挺无奈的,原本他还想打打感情牌,与诸女回忆往事,促进感情,可荀灌这性子,让他不知说什么是好,于是把杨继宗往自己的胳膊肘子上一架,单手抱住两个孩子,伸手另一只手笑道:“过来,都给为父抱抱。”

    “杨彦之,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荀灌忍不住提醒。

    “没事,女郎还不相信我?”

    杨彦摆了摆手,把剩下两个用胳膊一圈,就抱入怀里,他前世也算是带过孩子,今世又有功夫在身,知晓轻重,四个小家伙挤成一团,不仅不哭闹,反而嘴角一咧,现出了甜甜的笑容。

第七二四章 政治婚姻

    (谢谢好友纯洁的小三!!与好友石卧堂主人~的**~~)

    当晚,宫中大摆宴席,迎接杨彦凯旋归来,和以往一样,全家人围着大号几案吃火锅,那时虽没有辣椒,却有胡椒,原产印度,自西汉年间传入中原,价比黄金。

    胡椒历来就是奢侈品,到了唐朝更是登峰造极,很多富人把家产换成胡椒保值,唐朝著名权臣元载被抄家时,单胡椒就搜出八百石,存胡椒等于存钱。

    再如明朝,自洪武至成化的百多年间,官员俸禄外加戍边将士饷银,常以胡椒顶替,明英宗时,京官半年俸禄都是胡椒,官员们也不闲弃,每次都欢天喜地的扛回家,胡椒是硬通货的地位,信誉远超大明宝钞。

    至于像现代人那样,在烧烤摊上开开心心大撒胡椒粉,搁在古代就是大把烧钱,普通老百姓,真心吃不起胡椒。

    大人们吃火锅,孩子们另放一边,有女千牛卫看着进食,不过女千牛卫到底是舞枪弄棒为生,并非专职保姆,照料起孩子难免粗手粗脚,母亲们不时把妙目瞥过去,摆明了不放心。

    杨彦却不在意,他觉得儿女粗养比精养好,只要注意卫生,应无大碍,况且孩子从小在一起长大,也有益于促进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杨彦总是想着避免康熙朝九子夺嫡的惨剧重演。

    荀灌则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个孩子在一条几案前排排坐,因年龄小,不会用筷子,不过没关系,各自拿着把小竹勺往肉靡拌麦粥里戳,沾上食物一点点放嘴里,看上去很累,桌面、脸上、身上也滴滴拉拉惨不忍睹,甚至吃着吃着,突然几个孩子哇里哇拉也不知讲什么,含含糊糊听不清,这让她啧啧称奇。

    席中气氛融洽,众女轮番向杨彦劝酒,三五回合下来,不禁酒意上头,与此同时,刘曜一族数百人也安顿下来,杨彦倒没亏待他,按候的标准赐了一座大宅,五重深进,自带花园,方圆足有数十亩,过些日子,还要按照他家的人口赐田配丁。

    刘曜与小刘后站在殿前,望着那陌生的夜空,心里感慨万分。

    从帝王沦为守陵人,其中的落差何止千万里?尤其是从此之后,须谨言慎行,哪怕杨彦无心办他,可若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咬他一口,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曜于称帝之前,曾编造详端,自称隐居管涔山中,深夜有二童子造访,手托一剑,跪道:“管涔王使小臣奉见赵皇帝,献剑一口。

    此剑长二尺,光辉耀目,剑光随四时而变色。

    想到这,刘曜摇头苦笑道:“假的毕竟是假的啊。”

    小刘后不明其意,顺着口吻道:“即来之,则安之罢,说起来,明王待我家亦算宽厚了,至少没让夫郎如石虎般游街示众。”

    刘曜不由打了个寒战。

    如石虎那般凶人,恐怕寸磔脔割都未必会讨饶,却是被杨彦活生生整成个了大胖子,这对于石虎来说,比什么酷刑都残忍。

    他记得初见石虎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对杨彦的手段有了深深的忌惮。

    不过杨彦待他还算宽厚,于接近洛阳之时,允许居于车内,不必策马在外,免得被人指指点点。

    刘曜又叹了口气,半生争霸,登顶龙台,一朝梦碎,打回原形,现已至中年,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当皇帝的滋味也尝过了,他只望宗族保全,安渡余生,不过眼下有个难题,因财富奉了杨彦,家无余财,一大家子的吃喝成了燃眉之急,别家尚可偷偷留些钱财,他不行,为免被人抓住口实,必须悉数上交,以府中余粮来看,最多三五日便要断粮。

    去求杨彦,他拉不下脸。

    小刘后也为此发愁,看了眼刘曜,吞吞吐吐道:“郎君,以游公之才,必为明王所用,家资应是不缺,想郎君在位之时,对游公颇多信重,游公理当感怀,不如妾明日去游公府上,求见游夫人,借些钱粮,把这阵子撑过去再说。”

    刘曜心情异常烦躁,向自己昔日的臣下低三下四去借粮,还是求见,与其如此,真不如舍了这张脸去求杨彦呢。

    他好歹做过皇帝,心里总有些傲气。

    这时,一名仆役来报:“禀郎主,少府门下御府令求见。”

    “哦?”

    刘曜讶道:“快请!”

    御府令掌皇帝金钱珍宝、衣服,相当于杨彦的钱袋子,归于少府管辖,刘曜似是想到了什么,目中泛起了异彩,与小刘后同向外望去。

    果然,一名面相平庸的中年人匆匆而至,拱手道:“刘候,我主忧你初来乍到,用度有缺,特命仆送些财货过来,车在府外,此为清单。”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份簿册递上。

    “足下客气了!”

    刘曜回了一礼,便接来簿册,打开一看,面现喜色,计有谷麦稷等各类粮食万石,绢布千匹,五铢钱百万,猪羊各五百头,糖盐百斤,绵百斤,棉千斤,这个棉,就是棉花,随着棉种引入,棉的种植范围日益扩大,但是有个问题,棉籽难脱。

    目前是靠人工脱籽,劳动量大,效率低,使得棉布并不便宜,且因棉种的缺陷,棉布的品质也不太高,导致了棉布的地位很尴尬,论起柔软华贵,远不如绢,论起价格,又高于麻布,达不到杨彦预期,暂时棉主要是当作棉絮使用,填充被褥和冬衣,既省了去籽的工序,又保暖御寒,价格便宜,深受广大士庶的喜爱。

    甚至弹棉花这一行当也自发的出现了。

    以刘曜家数百口平摊,这些财货其实不多,但渡过春荒绰绰有余,刘曜不禁心生感激,可同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

    一家人纷纷涌出,把货物粮食搬运回府,忙忙碌碌中,已是深夜,杨彦于饭后,留宿于慧娘房里。

    慧娘虽然性情平和,在床榻上又不如别的女子那样百般奉迎,却青春年华,又是久旷之身,没多久,就被杨彦撩拨的动了情,倒也是小小的放飞了一回自我。

    房中那巨大的响动已经止歇,慧娘回想着刚刚的放纵,面红耳赤,把脑袋深深地埋进檀郎的怀里,只余一头漆黑的乌发,与颈脖间的那一抹雪白在外。

    杨彦对慧娘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就好象前世领到了红本本,对照片上的另一半油然生出了神圣的责任感,哪怕他身边有很多美人,但慧娘作为他的妻子,仍是独一无二,杨彦不愿与皇后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政治关系,他觉得男女间还是单纯些为好。

    念及于此,杨彦把慧娘搂紧了些,轻笑道:“慧娘,这段时日我好好开垦你,非得播下种子不可。”

    慧娘不依的拱了拱,红着脸道:“郎君不可独宠妾一人,否则叫姊妹们看了笑话,其实怀孕产子,阴阳交泰,讲究个机缘,此事急不来的,阿母也说妾的身体没有问题,郎君不必刻意为之,顺其自然即可。

    对了,妾有一事要告之郎君,孙氏女孙媚年前已来了洛阳,居于别院,妾打算三日后把孙娘子接来,与郎君圆房,你看可好?”

    杨彦暗暗叹了口气,说句混帐话,他几乎都要忘了孙媚,主要是孙媚的姿色与身边诸女相比,不算出众,又久久不见面,难免生疏,这让他心里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与孙媚解除婚约,还她自由之身。

    见杨彦不答话,慧娘略一沉吟,明白了缘由,抬起脑袋,劝道:“郎君,孙娘子被你生生耽搁了好几年,纵使你对她并无恩爱,却不可让人心寒,更何况你若弃了孙娘子,郯城父老会如何着想?郎君纵使不愿,依妾之见,还是委屈下自己罢。”

    杨彦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孙媚不单单代表孙氏,更是象征着郯城数十万父老,既便他狠心与孙媚解除了婚约,可郯城父老必然会塞过来一名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这又何苦呢。

第七二五章 钱币流通

    杨彦足足在宫里窝了三日,把家中诸女喂了个饱,才于三日后在新建的太极殿召见群臣。

    太极殿之名始自于魏文帝曹丕,此太极,非道家之太极,而是宫城位于全城中轴线北端居中建极,上应北极星,前殿为太,故名太极,自此之后,由曹魏至唐朝,历朝历代的中朝大殿均以太极为名,杨彦无意更改。

    太极殿筑在高大的两层台基之上,面阔十二间,正面设左右两个升殿踏步,两侧分别建有东西二堂,正殿是皇帝举行大朝会等重要礼仪的主殿,东堂用来处理日常朝政,或召见群臣及讲学之所,西堂是起居之所,正殿与东西堂一字并列,气势恢宏。

    殿内按徐龛规划,原欲仿效曹宫各设金银铜四根立柱,但被杨彦否决了,一方面是耗费巨大,除了彰显富庶奢侈,并无他用,就如秦始皇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铜人,结果二世而亡,另一方面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用金银铜装饰宫室,实在是土掉渣,除了三哥家的土豪,谁拿黄金装饰家居?

    同时宫室多用金属,会紊乱磁场,久而久之,不利于人体健康。

    因此整个洛阳宫在建造中,能不用金属就尽量不用,多以土木建料为主,此举反为杨彦赢得了节俭的美名。

    实际上杨彦就从没想过当个节俭的皇帝,好不容易打下江山,还舍不得吃穿,那不是折腾自己么?甚至还会如道光那样,自己打着补丁,臣下却奢侈无度,落得百年笑谈。

    当然了,杨彦深明低调之理,他讲究内在享受,隐蔽性极强。

    由于今日的朝会,是明军凯旋而归的第一次朝会,故于洛阳六品以上官员悉数参加,包括刘曜与李雄,这二人赐封为候,在礼仪上需要点个卯。

    幽深的太极殿内,左右两侧摆满地榻,坐满了文武官员,不时出列奏事,杨彦耐心应答,刘曜李雄也当过皇帝的,不自禁的拿明国的朝会与自家朝会相比,只觉法度更是森严,整个朝堂上洋溢着蓬勃朝气。

    不片刻,一名其貌不扬的官员出列,拱手道:“大王,臣铸钱都将长史纪如海,奉少府令铸金银币,现呈给大王一观。”

    杨彦向左右打了个眼色,有老宦人下阶,取来金银币置于案头,杨彦拿手上掂了掂,便道:“给诸公一观。”

    “诺!”

    宦人又在每人的案前摆放上一副,分别是银白色的银币与黄澄澄的金币,大小规格一模一样,尺寸与五铢钱等同,略厚,非常实沉,中间没有圆孔,一面以篆体书一个大大的明字,另一面是一艘在波涛中航行的帆船。

    “这是金子啊!是足金!”

    有官员把金币放嘴里咬了一口。

    “工序颇为精致,但中间为何没有方孔?”

    又一名官员一手掂着一只,向相邻的同伴问道。

    杨彦打量着席下情形,不片刻,便道:“诸公,此为不久前铸造的金银币,成色如何,份量可足?”

    众人陆续点头称是,其实用肉眼分辨金银成色不难,黄金成色越足,色泽越深,也越重,硬度则相应变软,抛掷在几案上,会发出叭哒声,有声无韵无弹力。

    假金或成色低的黄金,声音脆无沉闷感,一般发出当当响声,有余音,落地跳动剧烈。

    纯银则洁白有光泽,徒手可以折弯,抛掷时弹跳不高,声音平稳,反之,跳较高,声音尖亮者,必为假或成色低的白银。

    郗鉴拱了拱手:“不知大王铸造金银币做何用途?莫非是打算用于替代五铢钱?”

    杨彦点点头道:“近些年来,我军南征北战,收缴了大量金银,并于倭国石见开采银矿,获得了稳定的白银来源,而金银价值高,不易锈蚀,以金银为货币,便利远甚于铜。

    有鉴于此,孤打算于岁末之时,王庭、京兆、各州城官吏俸禄改以钱币发放,原本的米、布一律停发,以市价折合成钱币,包括年底岁钱,也折合钱币发放,其余郡城县城,两年之内不作改动,仍以米、布、钱混搭,两年后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全面推行金银币。”

    这话一出,众皆哗然,自汉末战乱起来,钱币正在逐步退出流通领域,江东好些,钱还能用,但在北方,几乎以谷和布帛流通,即使发钱,也是搭着发,从来没有只发钱的先例。

    杨彦双手一压,大声道:“诸公,诸公,都静一静,中原淮北久不使钱,难免让人心生抵触,孤理解,可这真金白银铸造的钱币难道是伪劣币?

    钱币用于流通,有米帛不可替代的优势,汉家江山五百年,钱币也使了五百年,从未有差池,只因长期战乱,朝庭法纪松驰,个别利欲熏心者滥发伪劣币,套取大量资财,致人倾家荡产,钱币名声由此败坏,极端者甚至憎恨钱币,而孤自起兵以来,打击伪劣币从不手软,我大明境内绝不允许有任何伪劣币流通,凡私铸币者,首犯斩,从犯及其三族,劳动改造,没收家产,绝不姑息,诸公有何想法,请直言。”

    众人面面相觎,杨彦把话讲到这个地步,反对必然要引来不快,其实凭心而论,金银币如真能全面流通,无论是对于国家,还是对于民间都有极大的好处,这是所有人可以认清的事实,但久不使钱,总不大习惯,而且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了,推行是否过于急促?

    郗鉴又问道:“臣已知大王心意,如真能以足值钱币流通,确是利国利民,但是否操之过急?倘若洛阳粮价暴涨又该如何?”

    杨彦摆摆手道:“郗公多虑了,孤于长安念及于此,早命各仓府库备足布帛、粮食,供应市集需求,随时可出手打压价格,不至于引起过大的波动。

    遥想数百年前,前汉有文景与昭宣之治,时长安商贾云集,市贸繁荣,而今洛阳为我大明都城,街头冷冷清清,别说比拟前汉长安,连晋都建康都远远不如,其衰败景象,与我大国的国力不符,现投放足值金银币,将促进商贸流通,凡我明国民众,皆可从中获利。”

    崔访也问道:“此钱工艺精良,字迹图案清晰,远非外间伪烂钱币可比,臣料想民间不会抵制,只是……金银币与五铢钱如何个兑换法?”

    杨彦道:“晋武帝太康年间,一斤黄金兑十万五铢钱,孤以此为基准,一斤黄金铸百枚金币,每枚金币可兑千枚五铢钱,而金银在民间的比价为一比五,也即一枚银币兑两百五铢钱。

    每千五铢钱重十三斤,而一枚金币仅为百分之一斤,质轻价高,有利于民众随身携带,促进商业繁劳发展,呵呵~~孤可是记得,当初孤于建康街头说书,每日赚取的五铢钱装足满满一筐,乍一看收入颇丰,可实际上给巧娘扯上几匹绢布就没了。”

    阶下传来了会意的笑声,杨彦从不讳言自己的过去。

    崔访也呵呵笑道:“大王起于民间,深知民间疾苦,所铸钱币皆为真金白银,百姓们理该不会抵制。”

    刁协跟着问道:“大王,钱币背面帆船是何寓意?”

    杨彦正色道:“寓指两层,其一,帆船行于大海,乘风破浪,喻排除困难,奋勇前行,其二,海外天地广阔,物产丰富,孤举一例,郯城孙氏,出海至瀛洲,开采千年老樟木,量产樟脑,如今江东所用樟脑,十之拐玖出自于孙氏,此举利国利民,自家也可凭此发家致富,收益远超种田,孤以此鼓励天下人出海远航,探索发现,开阔视野,而不是总把目光局限于咱们脚下的这一小片土地上。”

    “好!”

    李骧大声赞道:“大王说的好,我大明正如一艘大船,须齐心协力,逆水行舟,方能自强不息矣!”

    群臣皆以古怪的目光望向李骧,暗道这话怎么也不该你来讲啊,不过李骧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射来的鄙夷眼神视而不见。

第七二六章 出使拓跋

    钱币之事有了定论,崔访趁机向杨彦上奏发放年终奖,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大事。

    自西汉开始,朝庭每到年底,要给各级官吏发放年终额外补贴,但东汉情况又有不同,朝政逐渐为世家大族把持,州郡则为地方豪强把持,大族不在乎那几个钱,且外戚与世家之间争斗激烈,难以顾及,于是渐渐停了,后及曹魏、晋室本就府库紧张,也没再提出年终奖一事。

    杨彦是于定都洛阳之后,才授意发放年终奖,一应资金由国企上一年度利润中预留,也算是让官僚阶层分润国企的好处,多少沾些利益,免得有人打出不与民争利的名号,上书罢黜国企,实际上很多大义都是生意,别看表面上大义凛然,可国企不能解散啊,只能私有化,最终又将落入谁家口袋?

    作为现代人,杨彦对这套伎俩太清楚了。

    而官僚阶层如都能从国企中获益,必然会拼命阻挠个别人把国企纳为己有的企图,杨彦此举便是暗示,国企是我们大家的,谁也别动歪心思。

    同时还能表现出朝庭对官员的关心。

    按照崔访拟好的名册,大将军、三公这一级别,发放二十万钱、肉四百斤、谷二百石,九卿减半,校尉再减半,尚书钱三万,侍中钱两万,其余依级别递减。

    明庭的俸禄参照东汉,三公与大将军的月俸为一万八千钱,如族中没有其他的经营性田庄收入,这一笔年终奖已是不蜚的资财了。

    杨彦草草一看,大笔一勾,百官们均是现出了喜色。

    大家都以为没什么事了,毕竟再有一个半月就是新年,大军又凯旋而归,不可能匆忙出征作战,不过杨彦又道:“诸公,孤欲使人出使东木干城,命代王拓跋纥那去代王号,向孤献土称臣,并与其约定,夏秋之交,合攻并州,不知谁人愿往?”

    “呃?”

    众人一怔,暗自斟酌起来,杨彦的意思,首要是劝降,这倒不难,拓跋氏曾两附大明,事实上已经降了,就差个名义,难就难在去王号,降为代公,毕竟拓跋氏是向晋室称臣,今由明国去其王号,必然颜面大失,拓跋部的大人们会如何着想?

    第三点是合击羯赵,这让人颇不理解,拓跋部经内乱分裂,又两次与明军作战,损失惨重,实力大不如前,拓跋纥那未必愿意出兵,况且即便出兵,又能出多少?

    显而易见,这趟出使非是易为,需要胆大机智,口才不俗,还要把握好尺度,尺度过小,完不成杨彦的交待,丢了明国的颜脸,只怕也无颜于朝堂立足,如过于傲慢,激怒了拓跋纥那,搞不好就被架油锅里烹了。

    一时之间,殿内安静无比,每个人都在暗中计算着的风险与收益之比,他们清楚,一旦成功说得拓跋部出兵,将会立下不世奇功,但失败的代价,很可能是死。

    杨彦也不催促。

    这时,偈者仆射诸葛颐脸面挣扎之色一闪,便拱手道:”大王,臣愿出使东木干城!”

    “哦?”

    杨彦打量过去,渐渐地,现出了了然之色。

    毕竟诸葛颐是偈者仆射,本就有出使的义务,而且诸葛颐游离于权力中枢之外,现江东司马氏已日薄西山,又与士人为敌,司马绍明显不值得再追随,诸葛氏要想走的更远,在政治上更有建树,必须独辟蹊径,出使拓跋部就是个机会,如能成功,将会使诸葛氏获取进入明国权力中枢的机会,担点风险也是值得。

    杨彦微微笑道:“诸葛公学识渊博,冷静沉着,既愿往,自是再好不过,月底就由诸葛公代孤走一遭,同时再给拓跋纥那捎句话,孤出河洛,取河北,他取并州,可任他为并州刺史!”

    “大王,不可啊!”

    话音刚落,刁协就急劝道:“并州虽为石氏据有,但我军取回只是早晚间事,何必借力于拓跋?大王请拓跋氏出兵并州,厚赐金帛即可,何须裂土予之?任他为并州刺史,这与把并州送他何异?只怕并州从此为索头辈占有,大王,不可糊涂啊!”

    众人也是不解的看向杨彦。

    杨彦阴阴一笑:“刁公莫要着急,孤怎会把大好河山拱手让人?”说着,便转头喝道:“荀豹!”

    “末将在!”

    荀豹出列,拱手施礼。

    杨彦道:“孤拜你为征北将军,待明年夏末,领军由濮阳北上,孤入并州,与你会师于襄国!”

    “末将领命!”

    荀豹久替杨彦看家,手痒痒的不行,他清楚此趟出征如能破了襄国,将可名正言顺的封候,这是杨彦送给自己的不世奇功,顿时目中射出了感激之色,大声应道。

    刁协倒是听出了几分不寻常意味,老眉一皱道:“大王,你刚刚不是允了拓跋纥那主入并州?为何又要带兵进入?”

    杨彦理所当然的摆了摆手:“拓跋氏何德何能,竟然染指并州?孤无非是诱他主力南下,一举歼之罢了。”

    “这…….”

    刁协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彦,好半天才回过神道:“如此施为,岂不是不讲信义?大王,可不能意气用事啊,否则名节必毁!”

    “诶~~”

    崔访不屑的轻笑道:“玄亮,你迂腐了,讲信义也要看是与何人,与蛮夷有何信义可讲?其不知礼数,唯利是图,你与他讲信义,他可与你讲?

    自后汉以降,历曹魏,晋室,允匈奴南迁居于并州,可有半分亏待?而它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终至酿成大祸,即便是拓跋氏,也曾两投石虎,两度叛之,况其早年时常寇边,因与晋军作战败多胜少,得不偿失,故遣使求和,但当晋室势衰国微之时,便趁火打劫!

    故蛮夷不识信义,你与他讲信义,他反笑你愚蠢,大王此举,可将拓跋氏主力诱入并州,聚而歼之,岂不胜过征大军入茫茫大漠,劳师远征为好?此策乃一石二鸟之计!”

    刁协哑口无言,当时虽然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民族观念,却有种族本位思想,华夷之辩深入人心。

    杨彦赞道:“崔公所言甚是,中土之患,来自于北方,拓跋氏虽暂时势弱,但人口有百万之巨,将来族中出了英主,结束内乱分裂,必将一跃而为庞然大物,不可不防,若是此举被天下人唾骂,孤一力承之,何惧之有?“

    群臣都感受到了杨彦为天下安宁而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怀啊,不由浑身剧震。

    刁协也满面羞愧拱了拱手:“是臣错怪大王了。”

    杨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刁公能明白孤的苦衷即可。”

    荀豹郑重施礼道:“末将斗胆,请与大王调换个方向,由末将入并州,大王北上襄国!”

    杨彦心里起了一丝淡淡的暖意,荀豹的意图不难猜,入并州歼灭拓跋氏主力,纵有万般说辞,也要背负不信的恶名,荀豹是在为自己挡箭,不过他仍是摆摆手道:“孤既拜了你为征北将军,自然是征河北,何况换了你入并州,孤一样免不得背负恶名,无须如此。”

    随即便向诸葛颐道:”此趟出使至关重要,能否把拓跋氏主力诱入并州,全赖诸葛公费心了。”

    诸葛颐连呼不敢,施礼道:“请大王放心,臣必尽心尽力,教那拓跋氏入得大王彀中。”

    杨彦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过去,虽未许诺加官进爵,可这一眼的意味已不言而喻,诸葛颐顿时精神一振!

    ……

    经过漫长跋涉,慕容皝领着残军回到了大棘城,该城位于今辽宁朝阳市以东150公里,惠帝元康四年(94年),慕容廆认为棘城为颛顼之墟,遂移居于此。

    看着身后的万余军卒,那一副士气低沉的模样,关中之行,折损了近六成,亲弟慕容仁也命丧关中,可谓灰头土脸之极,慕容皝叹了口气,入了城池。

    大棘城名之为城,实际上就是一个用夯土堆垒起来的村寨,土墙高不足一丈,方圆仅数里,不片刻,慕容皝找到了父亲慕容廆,扑通跪地,讲诉了此行经过。

    好在慕容廆已先一步得知了石虎被擒,刘曜出降的消息,倒没太过惊讶,只是摇摇头道:“元真已尽力了,实是明王气势正盛,石季龙又贪功冒进,此战之败,罪不在元真,文翼如何看待?”

第七二七章 慕容取舍

    裴嶷,字文冀,出身于河东裴氏,初仕晋,历任中书侍郎、给事黄门郎、荣阳太守,其兄长玄菟太守裴武死后,裴嶷与侄裴开送丧于南,因道路阻塞,遂投慕容廆,担任长史,深得慕容廆器重,委以军政要任,随后出使建康,任辽东相,再改任乐浪太守。

    裴嶷与裴妃虽同为河东裴氏,却份属远亲,与荀邃和荀崧的关系类似,而裴嶷对慕容廆的作用,相当于张宾之于石勒,都是受其倚重的谋士,也是主动来投。

    裴嶷明白慕容廆询问的是那八千晋女溺死于易水的旧帐,略一沉吟,便道:“主公须防明王缓兵之计。”

    “哦?”

    慕容廆讶道:“照文冀所言,明王竟要害我?我与他无怨无仇,纵有些旧帐,想那明王亦不至量浅至此,况自永嘉以来,老夫收容数十万中原士民,长年和高句丽作战,有保境安民之功,我慕容部地处边陲,明王怎会容不得我?”

    “这……”

    裴嶷捋须沉吟。

    从情理上来说,杨彦不应该具备对付慕容廆的动机,就算慕容部曾依附石勒,可此事已经和慕容皝讲清楚了,以杨彦的身份,不可能再作清算。

    但裴嶷对杨彦也是下了功夫了解的,清楚这人的一举一动皆含有深意,今时一个不起眼之处,指不定他日就是致命破绽,半点轻忽不得。

    见裴嶷久不吱声,慕容廆试着问道:“文冀……”

    “噢!”

    裴嶷回过神来,拱了拱手:“裴某以为,此事或有蹊跷,易水溺女八千,已是二十余年前旧事,时天下纷乱,莫说主公,即便是王浚、苟晞之辈,亦是手中冤魂无数,就那祖逖,初至淮北,也屡屡劫掠行商,杀人夺货,毒辣异常,主公不妨细思,明王为何独拿此说事?“

    慕容廆心里格登一下!

    是啊,乱世争霸,谁手里没几条冤魂,莫说裴嶷提到的那几人,其余李雄、刘曜、王敦、青州曹嶷等天下群雄又有哪个是好货色,这么多人不提,为何偏偏提点自己?

    慕容皝也意识到了不妙,连忙道:”叔父,看来明王确是暗藏机心,照小侄看来,当是把家君把柄拿捏在手,他日如何行事,可由其心,倒是小侄疏忽了。”

    慕容廆脸色沉的可怕。

    经裴嶷分析,他哪能猜不出杨彦的心思,以族中一人去抵罪,乍一看可把此事了结,可事情是他做的,杨彦想要修理他,随时可治他个欺君之罪,发大军来捕,虽杨彦未必会这么做,却等于拿住了他慕容氏的命脉。

    哪怕他死了,都不算完,如杨彦下诏鞭尸治罪,他的几个子嗣如何是好?

    不从,是抗命,从了,从此不要做人。

    这他娘的真是毒计啊!

    裴嶷瞥了眼慕容廆,暗暗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贤侄不必内疚,明王此人,乃千年不世出之奇才,莫说贤侄,即便你父也未必在他手上讨得了好,况明王或只存有羁縻之意,你父若诚心雌伏,想来不会有事。”

    慕容皝眉头一皱道:“自永嘉以来,我部渐脱晋室羁縻,虽举步维坚,却落个逍遥自在,就算石勒与我比邻,也不敢对我部呼来喝去,小侄担心明王有了把柄在手,或会步步进逼,把我部打散安置。”

    慕容廆点点头道:“想我自执掌慕容部以来,曾两度与晋室交兵,后大败,才得以归顺,明王或因此心存戒备,再看那匈奴,惨被打散入梁州定居,指不定明王便存有此心。”

    慕容皝不由问道:“阿翁,我部若去,谁与高句丽作战?”

    “呵~~”

    慕容廆呵的一笑:“天下之大,还怕找不到人?去了我慕容,草原上愿为明王效犬马之劳的部族多不胜数,只是眼下难题尚须解决,不知文冀可有教我?“

    裴嶷捋须道:”裴某有一险着,如何决断,尚须主公定夺,明王既是想拿捏主公,主公不妨亲往洛阳赔罪,把隐患彻底消弥,以明王今时今日之处境,不应为难主公,不过此行须快,一旦明王破了襄国,则前途难测。”

    慕容廆心里为难,捋须不语,他哪敢去洛阳啊,去了生死全在杨彦的一念之前。

    慕容皝也道:“叔父,明王就算不会加害家君,亦有可能许一虚职,把家君扣在洛阳,终生不得再回幽燕,此不可不防。”

    裴嶷只是看向慕容廆道:“主公可自做决断。”

    慕容廆为难道:“明王性情,老夫并不知晓,况我慕容部百万族人全系于老夫一身,岂能轻入险地,暂时只能如元真所言,遣一族老往洛阳顶罪,先把此事揭过,再走一步看一走罢。”

    依裴嶷的本意,是行险一搏,慕容廆亲赴洛阳向杨彦请罪,他料定杨彦不会拿慕容廆如何,如慕容廆平安回归,他有大功在身。

    再退一步说,慕容廆真被扣下,自己作为慕容廆的首席谋士,可借机调动慕容部的人力物力,为之出力奔走,渐渐地把大权握在手上,因此不管是什么结果,只要杨彦不当场处死慕容廆,对他都有利,可慕容廆摆明了不敢去洛阳,他也不方便多劝,说多了惹人生疑,于是点了点头。

    “主公此言,尚是稳妥,但裴某须奉劝一句,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若襄国再遣人来,主公宜拿下缚往洛阳,以正其心。

    同时明王若攻襄国,必先断羯人后路,取并州在手,而拓跋部比邻并州,主公可观明王如何对待拓跋氏,为自身定行止。”

    “嗯~~”

    慕容廆略一沉吟,便回头道:“元真你既回来,攻伐高句丽还由你主持,尽快攻破丸都山城(今吉林集安市),为父请裴先生辅佐于你,若能攻灭高句丽,纵使将来明王伐我,亦进可攻,退可守。”

    “诺!”

    慕容皝重重一拱手。

    ……

    夜色渐渐黑了,北方的冬夜异常寒冷,大棘城里,白雪皑皑,不见人影,也在当天晚上,孙媚被一头小毛驴驮进了宫中,家里举办了简短的仪式,杨彦封孙媚为良娣,从此之后,就是杨家人了。

    寝屋四角支着煤炉,温暖如春,一双高大的白烛把厅堂映的透亮,孙媚身着华服,与杨彦相对而坐,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孙媚算不得绝色,虽然在精心妆扮之下,显得娇艳如花,不过她知道,一觉醒来,又将被打回原形,她本对入宫是有些抗拒的,就是因自家要身份没身份,要容貌也比不上一众姊妹,况且年龄大了,生怕杨彦几天劲头一过,失了宠,从此被打入冷宫。

    尤其她清楚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联姻工具,先许了钱凤之子钱康,可人家看不上她家的门户,虚与委蛇,兜了一圈还是给杨彦做妾,虽然身子是清白的,名节却已被败坏。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罢。

    孙媚挤出一丝笑容道:“郎君,时候不早了,妾服侍郎君睡下吧。”说着,款款离席,略一犹豫,就微红着脸颊除去了繁复的外套,仅着月白中衣站在杨彦面前。

    凭心而论,孙媚的身材还是很不错的,二十来岁的女子正处于人生巅峰,如一只熟透的蜜桃,水灵灵,红嫩嫩,交织着青春的光彩与成熟的魅力,不由拽住了杨彦的目光。

    杨彦是年轻人的筋骨,中年人的心态。

    什么是中年人心态?

    就是看女人不象年轻人从上往下看,而是从下往上看,先看身子,再看脸,连崔玲脸上有道疤他都不嫌弃,更何况孙媚好歹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只要脸能说的过去,他更喜欢的还是玲珑有致的身材啊。

    并且作为一个男人,与女子再不熟悉,也不妨碍更深一步的探索。

    “郎君!”

    孙媚在杨彦那审视的目光下,羞怯难当,低低唤道。

    来,坐下说话。”

    杨彦拉住孙媚的纤白素手,坐在了自己身边。

    孙媚因除去了外套,哪怕屋里四角燃着炭火,仍是不由打了个哆嗦。

    杨彦猿臂一展,把孙媚揽入了怀里,孙媚娇躯一颤,本能的想要挣开,毕竟她二十来岁了仍是处子之身,骤然遇上杨彦的亲密举动,总是不大习惯,但随即便醒悟过来,这可是自己的夫郎啊,她也不是那种清汤寡水的性子,于是将面颊贴上了杨彦的肩头。

    这一贴上,或许是身份变了,心里竟有了种甜甜的感觉。

    杨彦的鼻中,也幽幽荡荡的飘来了一股柔柔的处子清香,煞是心旷神怡,不禁叹了口气:“当初我年少气盛,未能顾及你的感受,让你受了委屈,后来又耽搁了你数年,是我对不住你。”

    孙媚连忙道:“郎君何出此言,是妾不识好歹,心怀不愤,轻慢了郎君,幸得郎君并不嫌弃妾,妾无以为报,只望此生能服侍于郎君左右。”

    杨彦微微笑道:“好了,你我之间既是夫妻,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春宵苦短,今晚就由为夫服侍你,嗯?”

    刷的一下,孙媚俏面通红,低垂下了脑袋。

    杨彦哈哈一笑,抱起孙媚直往床榻奔去。

    “郎君,熄灯!”

    “熄什么熄,熄了我怎么看你的宝贝?”

    ……

第七二八章 拓跋待客

    (谢谢好友爱看书的吃鱼酱的两张**~~)

    孙媚虽是初识男女滋味,可年龄摆在那儿,又存了获取杨彦宠爱的心思,很快就去了矜持,化被动为主动,尽享鱼水之欢,杨彦也在那饱满的身体上肆意纵欢,当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过对于姚湘和蒲玉,慧娘暂时无意安排与杨彦圆房,杨彦也不着急,反正自家的逃不掉。

    因时值年底,朝庭的事务明显减少,杨彦也放松了,连流于家中诸女之间,并带带孩子,颇得天伦之乐,只是自打回洛阳之后,就与任皇后断了联系,哪怕他身为大王,也无法可想。

    到了十二月八日,石虎被押解往端阳门,当众点天灯,按照传统点法,是把人悬吊起来,浑身裹满油布,在脚下置一堆薪柴,从下往上烤,最终烧成一人型火炬,残忍无比。

    但杨彦并不愿石虎速死,于是仿效董卓,在肚皮上割开一道口子,把浸了油的灯芯插入其中,到底石虎被养的白白胖胖,还真烧起来了,肚皮处一团火苗忽明忽暗,为防止冬夜寒冷被冻死,又于绑住石虎的木台四周,遍植火把,提供热量,每日都有密密麻麻的民众前来围观唾骂。

    整整烧足三日,石虎腹中的肥油被烧瘪了一大块,人也奄奄一息了,杨彦才命人把石虎提走,浇灌成水泥跪像。

    时光匆匆,已是年后,慕容部有使者到来,向杨彦上表称臣,并送来了慕容廆的族弟慕容朗,约四十年纪,作为替罪羊。

    杨彦封慕容廆为辽东公,平北将军,平州刺史,随即将慕容朗缚于端阳门外斩首示众。

    也是这一日,诸葛颐一行经过奔波,无惊无险的赶到了东木干城,东木干城位于东木干山山脚,距离洛阳有三千里之遥。

    一月中旬,中原大地已经渐渐回暖,但东木干山僻处漠北,干燥寒冷,时常还会毫无征兆的刮起旋风,刹那间飞砂走石,难以视物,砂土直往口鼻里灌,极为艰苦。

    沿途所见的牧民,男人不说了,女子不管长相如何,那面孔几乎都是黑里透红,脸上仿佛结了层黑红色的硬壳,发髻上多粘有灰土。

    而东木干城,虽名之为城,但因筑城时间短,许多地方仅用篱笆圈起来,便算作城墙,内以帐篷居多,只在城中心有一组简陋的土石屋子,作为王宫。

    诸葛颐忍不住道:“难怪自春秋战国时起,北方游牧不遗余力,南下侵拢,老夫算是明白了,此处的确险恶,不宜久居,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圣人果不诓我!”

    一名仆役道:“郎主,数百年间,北方游牧被中原王朝杀了一拨又一拨,却如韮叶般,割了一茬长一茬,怎么都杀之不绝,但愿此次郎主立下不世奇功,诱拓跋氏入并州,以便大王清灭北方祸患!”

    诸葛颐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却见两名拓跋氏族人快步而来,于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因代表明国出使,诸葛颐也不隐藏行迹,在距离东木干两百里以南被巡哨发现,当即表明身份,出示文书印鉴,当地拓跋部大人不敢怠慢,飞报东木干,并派军护送,沿途好吃好喝,照料的无微不至。

    惟氏接到飞报,着人把诸葛颐请入王宫正殿。

    所谓正殿,只是一间面积较大的平顶土石屋子,殿首高踞拓跋纥那,身后位置,端坐着惟氏,约四十上下的年纪,皮肤洁白,富有光泽,容颜美艳,带有一丝英气,面容冷厉,不怒自威。

    左右下首分列拓跋氏诸大人,依中原形制,面前摆着几案,可那坐姿不敢恭维,有人盘膝而坐,弓腰驼背,双手交叉握足,无意识的抠着脚巴,又莫名其妙把手指放嘴里唆唆,还有人屁股底下坐着个小马扎,两条胳膊搁在几上,探头打量着诸葛颐呢。

    诸葛颐冷冷一笑。

    诸葛氏虽大不如前,却好歹风光过,诸葛亮、诸葛谨、诸葛恪,谁不是一方权臣?这类家族,最是讲究行走坐姿,而诸葛颐本人在经学上也有着相当深厚的功底,即便杨彦见着这类老夫子,也是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失礼,生怕被背后耻笑,如今见着这幕,哪还了得?

    ‘索头毕竟是索头!’

    诸葛颐心下鄙夷,况且身为明国使臣,惟氏与拓跋纥那应该出殿相迎,可这母子俩大大冽冽的高踞上首,原本他对诱拓跋氏主力入并州剿杀还有点愧疚,此时却只望杀尽这些褥毛饮血之辈,于是左手节杖一挺,右手国书高高托起,昂首迈步踏入大殿。

    行至殿心,诸葛颐傲然道:“大明使节诸葛颐受大王命,前来拓跋氏宣敕!”

    “放肆!”

    殿中诸人纷纷色变,有些拓跋部大人甚至按耐不住的破口大骂,拓跋纥那焦急的望向惟氏,连打眼色。

    惟氏摆了摆手,止住席下众人,问道:“明国使臣,我代国并非明国藩篱,何来宣敕一说?”

    诸葛颐眼珠微眯,他嗅出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按常理来说,拓跋纥那被释放回返,必然提起关中之战,拓跋氏只要稍微有些眼力,都不至于得罪明国,更何况拓跋氏既能向晋室称藩,亦能向明国称藩,却偏偏摆出了一副踞傲的姿态,其中必有问题。

    诸葛颐不认为拓跋氏会莽撞至此,那只有一种可能,漫天要价,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再根据自己的应对落地还钱,尽可能的讨要好处。

    实际上也是如此,拓跋纥那领残兵败将回东木干城之后,与惟氏说起经过,惟氏就料定,明庭早晚会遣使劝降,因此才有了如上的虚张声势。

    “呵!”

    诸葛颐轻笑一声:“我大明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拓跋氏之主此时不降,还待何时?难道非得我大军马踏东木干方才醒悟?恐彼时,悔之晚矣!“

    “大胆!”

    当场就有人拍案而起,大怒道:“好大的狗胆,我族虽有受挫,却仍有控弦之士十万,岂容南人轻辱?来人,架起油锅,把这老狗烹了!”

    诸葛颐夷然不惧,一手持节,一手托着敕书,冷冷笑着!

    讲真话,当初他在郯城为王邃府下主簿之时,就有心取杨彦而代镇郯城,这种场面根本吓不倒他,只让他更加鄙夷,胡虏来来去去,也就这套了。

    惟氏再度摆了摆手:“明国使臣,你代表明国不远千里而来,便是为了羞辱我部?”

    诸葛颐抬眼望了过去。

    拓跋部在当时仍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部落酋长制阶段,保留着母系风俗,族酋传承不是父子相继,而是兄终弟及,弟报兄嫂,以母系为财产继承象征。

    部落之间通婚,往往是男子嫁往女家,女子留在本部,虽经数百年发展,拓跋部也逐渐壮大,但除了拓跋本部,其余支族仍未脱离母系之风。

    具体到惟氏,本是前酋长拓跋猗迤正室,拓跋猗迤死后,传位给亲弟拓跋猗卢,她也随之下嫁给拓跋猗卢,后拓跋猗卢死于讨伐亲子之战,拓跋部大乱,经一番血腥争斗,拓跋郁律继代王位。

    因自家子嗣没能成为代主,惟氏心有芥蒂,遂于晋太兴四年(公元321年),发动政变杀死拓跋郁律,立子拓跋贺傉为代王,拓跋贺傉死,又立次子拓跋纥那。

    由此可见,惟氏是个厉害而又强势的女人,甚至羯赵索性称呼代国为女国。

    诸葛颐略一躬身:“素闻惟夫人大名,今见之,果为女中豪杰,老夫失敬了。”说着,手中绢册前举,又道:“老夫奉我大王之命,出使东木干城,带来敕书一封!”

    “呈上来!”

    惟氏向左右示意。

    诸葛也没坚持宣读,任人取走,平摊于惟氏身前的几案上,拓跋纥那不发一言,显然很畏惧惟氏。

    惟氏不动声色的看着,突然面色一寒,哼道:“让我代国去王号,降为代公,向你明国称臣,呵,明国虽势大,风头一时无两,但我代国僻处漠北,难道你家大王还能引军前来?更何况我拓跋氏世为晋臣,今晋尚在,岂能改投别家?”

    这话明显底气不足,诸葛颐呵呵一笑:“惟夫人英明果敢,非是不明事理之辈,老夫奉劝一句,晚降不如早降,还是莫要抱有侥幸为好。”

    这话很不好听,席中诸人纷纷现出了怒容,惟氏却面色平静,目光清澈,盯着诸葛颐,似乎在等待下文。

    诸葛颐又道:“拓跋部四分五裂,各部大人不听号令,老夫临行前,大王特告之,若拓跋部之主诚心归附,可助他平定内乱!”

    顿时,殿内有了的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有人竟现出了喜色,其实对于在座的很多人,降明本不算什么,每当中原王朝强大之时,草原民族,既使强如匈奴亦不得不称臣,因此归附明国并不丢脸。

    只有个别人,如亲近贺兰氏的大人面色都很不自然,贺兰氏支持被惟氏杀死的拓跋郁律,其子拓跋翳槐与拓跋什翼健藏身于贺兰部中。

    惟氏的面色也稍有缓和,点点头道:“晋室偏安一隅,明国势如破竹,隐有中土正朔之相,既承上天诰命,明王又是一番好意,我代国若是拒绝未免不近人情,但何须去代王号?”

第七二九章 巧舌如簧

    (谢谢好友清风淡月的**~~)

    诸葛颐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心里对杨彦叹服不己,从惟氏的前踞后恭来看,令拓跋部去代王号反而起了作用,毕竟只有在细节上下足工夫,一应规矩做的有模有样,拓跋部才不会起疑,若是这不计较,那不计较,有心人难免会有想法,于是抱着节杖拱了拱手:“明王仅即了大王位,若代主仍为代王,岂是为人臣子之道?惟夫人是个明白人,想来不须老夫过多解释。”

    “不妥!”

    席中一人嚷嚷道:“去了王号,如何令我拓跋氏诸部臣服?”

    诸葛颐微微笑道:“代王可曾令各部臣服?其实代王也好,代公也罢,只是个名号,何须过多计较?他日我家大王登基,你部重新进位为王亦非不可能,风物长宜放眼量,何须计较一时短长?”

    惟氏不置可否的问道:“明王如何助我一统拓跋全族?”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目光灼灼望向诸葛颐,在他们眼里,无非是宣喻各部,但有不从者,再于明国的支持下发兵征讨,包括惟氏也是这么认为。

    诸葛颐向东南方向拱了拱手,便道:“惟夫人问的好,我大明若是派军相助你部讨逆,一来路途遥远,二来恐会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故大王有令,请贵部出兵并州,并承诺,代公可为并州刺史!”

    “什么?”

    殿内沸腾了!

    这可是并州啊,素有表里山河之称,太行、吕梁两山一东一西构成天然屏障,其间土地肥沃,地势平坦,而东木根山风沙漫天,干旱荒芜,与并州恍若地狱与天堂之别。

    如能占取并州,任何人都敢断言,最多十来年,拓跋部将急剧壮大,有了强大的实力,一统各部还不是轻而易举?甚至百来年后,明国衰败,还能以此作为跳板进取中原呢!

    别说席中诸人,就连惟氏,都控制不住的现出了意动之色,一统拓跋诸部是她的梦想,能借力明国更是再好不过,但她毕竟是通过宫廷政变上位,比所有人都多留了个心眼,她清楚自家实力不足以取下并州,更何况明国真那么好心?于是双手向下一压,待殿内喧闹止歇之后,便道:“石氏于并州驻有重兵,仅凭我一部之力,恐非对手,同时,若明军也入并州,将来不愿退出又该如何?”

    诸葛颐捋须道:“惟夫人无须担心,石氏重兵布于上党三关及蒲坂津,并州内地反而空虚,据细作探得,各城池驻军总数不会超过三五万,而大王将于贵部出兵之际,兵逼蒲坂,令当地驻军不得妄动!

    至于上党三关,受地形限制,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可进去难,出来也难,惟夫人以小股兵力扼其要道,可令三关守军望之兴叹,更何况三关乃拱卫襄国而立,若非得已,岂会轻易出关作战?莫非不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料区区并州一隅,还不值得让石勒甘冒奇险。

    故于贵军来说,只须攻破雁门,将一片坦途,而雁门守军不足万数,倘若贵部连仅有万人把守的关隘也束手无策,那我家大王将不得不重新评估贵部是否有扶持的必要。

    另于贵军攻占并州期间,大王将按兵不动,除非你部力有不逮,否则,绝不轻入并州,我家大王素来守信,惟夫人当是清楚,老夫可代大王与贵部歃血为盟!”

    惟氏转目四顾,殿中的大人们,满脸激动,仿佛一座金矿摆在了眼前,他们从未想过,杨彦会有背信弃义的可能,毕竟自出道以来,杨彦的名声还是挺不错的,牙齿能当金使。

    虽然攻入并州,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但征战不可能不死人,总之,就是一个字,值,这个诱饵,扰到了拓跋氏的心坎里!

    惟氏又打量向诸葛颐,此人手持节杖,单手负后,昂首挺胸,嘴角微微翘起,一幅以上视下,有如恩赐般的模样,换了寻常人,肯定心里不舒服,可如此作派,反让惟氏放下心来,这说明明国已经把自已当藩属看待了。

    如诸葛颐卑躬屈膝,大献殷勤,那才叫不正常。

    暗暗点了点头,惟氏却问道:“孤并不讳言,明王此议实解了我部燃眉之急,但我部与你家大王素无渊源,明国为何要助我?”

    “实不相瞒!”

    诸葛颐拱了拱手:“既然惟夫人爽快,老夫也无须遮遮掩掩,羯赵虽于长安城下十余万精锐尽丧,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次灭石,要么不动,动则倾尽全力,我大明虽蒸蒸日上,奈何立国时日尚短,根基不足,国内兵力、粮草、物资俱缺,还须防备江东掣肘,换言之,仅以我大明一家,吞不下羯赵,须广结同盟,我军的主攻方向为襄国,并州实是有心无力,还望夫人取下并州之后,守住井陉诸关,匆让羯人窜入太行山中。”

    这话合情合理,也贴合大多数人想象中的明国实际情况,惟氏彻底放下了心。

    “砰!”

    惟氏重重一击几案,大喝道:“自即日起,我拓跋氏向明国称臣,永生永世为明国藩属,迟至夏未,起族中精锐八万攻打并州,来人,取礼器来!”

    在来的路上,诸葛颐通过与拓跋族人交谈,再根据人口规模,推算出拓跋氏本族丁壮约为十二三万,而游牧民族上马即是战士,惟氏派军八万作战,几乎是倾尽全力了,毕竟她还得留一部分看守东木干城,派出三分之二的兵力,也可看出她对并州的必得之心。

    这让诸葛颐再次对杨彦充满了钦佩,以惟氏实力,既便拓跋氏的其他部族袖手旁观,明军至少也要发十万大军才敢言必胜,但也仅止于取胜,因着东木干山有险可据,不敌可走的地形,谁也没把握全歼拓跋。

    诸葛颐此行,先往长安,再由长安北出萧关,亲眼见到,这一路荒凉干旱,千里无人烟,根本没法补给,粮草的消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漫长的运输线又隐藏着巨大的风险,难怪以汉武帝挟文景之治的雄厚国力,与匈奴作战仅十余年就耗尽了家底,再以现今明国的人口基数与粮食产量,要想攻克东木干山,至少需要五年以上的准备。

    有这五年时间,拓跋部耐心经营,根基日厚,拖的越久,日后征讨的难度也越大,相比起来,有机会把拓跋部主力诱入并州聚而歼之,区区名声算得了什么?

    诸葛颐是文臣,有百年家世为后盾,并没有武将那种迫切的建功立业愿望,他更加在意的,是发兵远征对江山社稷的负面影响,如汉武帝与匈奴作战,后汉与西羌长达百年的漫长战争,无不耗尽了国力,导致国内危机四伏,矛盾重重,这是他竭力避免的,因此对杨彦的手段颇为赞同,毕竟兵不厌诈嘛,拓跋氏自己愚蠢,怪得了谁?

    同时诸葛颐也能看出,惟氏并非全无防备,发锐卒八万,正是为了保证安全,毕竟这八万军纯是骑兵,以此警告明军莫要毁诺,否则随时可倒向石勒。

    此时的惟氏,满面自信,美艳的脸庞上散发出煜煜光辉,诸葛颐也暗暗欢喜,能引八万拓跋部众入并州,显然是奇功一件,且此趟出使的顺利,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哈哈哈哈~~”

    诸葛颐哈哈大笑道:“惟夫人果为女中英杰,有你我两家联手,石氏何愁不破?不过在出兵之前,你部须出一子质往洛阳。”

    刹那间,满堂的欢声笑语偃旗息鼓,很多人面现不善之色,其实一个质子不算什么,死了就死了,古人对亲子的命素来不在乎,讲究只要自己活着,儿子死了还能生。

    质子的意义主要是一个表示臣服的仪式。

    惟氏倒是没太在意,挥挥手道:“纥那次子,年方三岁,可入洛阳为质。”

    诸葛颐拱手道:“请夫人见谅,老夫来前,大王已有交待,贵部须以拓跋郁律次子,拓跋什翼健为质。”

    “为何?”

    惟氏秀眉一蹙,现出了明显的不快之色。

第七三零章 江东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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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子侄辈为质,如果不在乎脸面,也不在乎子侄性命的话,其实好处颇多,质子可以在都城四处走动,结交权贵,积攒人脉,将来回到部族,会给部族带来极大的便利。

    因此惟氏见推托不得,索性以拓跋纥那次子为质,却没料到,杨彦直接索要拓跋什翼健!

    拓跋什翼健今年十岁,躲在贺兰部中,贺兰部大人贺兰蔼头是其亲舅,与她向来不对付,前次入关,贺兰蔼头也不是受惟氏之命,而是受石勒之命,不得不去。

    今杨彦以拓跋什翼健为质,很明显是对她的掣肘手段,假如她惟氏不听话,明国随时可以扶立拓跋郁律那一系,惟氏要说不气愤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掣肘手段越多,越表明杨彦对她的重视,此为人君之道,既用也防,也使她心里的最后一丝警惕烟消云散。

    毕竟明国已经把拓跋什翼健这根绞索套上了她的脖子,只要她恭顺听话,又怎会轻易除去她呢?

    实际上杨彦确存有于适当时机,把拓跋什翼健送回代北主政拓跋的心思,首先拓跋氏源自秦末,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部族,要想毕其功于一役,除去拓跋氏几乎没可能,再差再差,他也能遁入茫茫漠北。

    虽然在理论上,明军可以绕过东木干山,两头堵截,但是东木干山位于阴山山脉中段,而整个阴山连绵千多公里,普遍宽度达二十至六十公里之间,要从山的北麓绕行,路途遥远,耗费巨大不说,关键是水源难寻。

    山南降水充沛,水草丰盛,山北则气候干旱,遍地荒芜。

    明军曾穿寻于梁州山区,不虞水源有缺,而漠北仅是水源的问题,就让杨彦不敢轻易越过阴山,只能如抽丝剥茧般从长计议。

    况且草原民族多不胜数,灭了拓跋,也会有别族取代,在科技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之前,强行占领那些蛮荒之地,耗资巨大,得不偿失,还会惹来群臣的反对,因此扶植代理人最为恰当。

    杨彦看中了拓跋什翼健。

    此人在历史上,也是一代英主,代国由他壮大,只是他运气不好,与苻坚处同一时代,才不敌避居大漠,可这并不能否认他的能力。

    杨彦把拓跋什翼健要来,打算让佛图澄授其佛法,将来回草原大兴佛门,效法清朝,用软刀子割草原民族的肉,同时待得拓跋什翼健稍大些,以酒色堕其心志,培养出一个耽于酒色,碌碌无为的昏君。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哪懂什么,把美酒美女送他面前,他能忍住?

    惟氏并不清楚杨彦的居心,但她清楚,既然诸葛颐开口索要拓跋什翼健,此事便无转圜,除非她甘愿开罪明国,可明国没了她,还能回头去扶植拓跋什翼健的长兄,拓跋翳槐为拓跋氏之处,换言之,这拓跋什翼健,她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惟氏放眼望去,席中几个亲近贺兰部的大人隐现喜色,显然揣摩出了杨彦的用意,有拓跋什翼健为质,可以让贺兰部有借口与明国走近。

    她虽不甘心,但外有强敌,内有隐患,只得哼道:”来人,去贺兰部传令,明国使臣指名以什翼健为质,令其尽快送来!”

    “诺!”

    殿外两人匆匆而去。

    “好!”

    诸葛颐大叫了声,便向后猛一招手。

    身后随从,分别取出印信旌节,又有一人,取出了一卷绢册。

    诸葛颐接来绢册,面容瞬间冷厉,喝道:“拓跋纥那,上前听封!”

    拓跋纥那看向了惟氏,惟氏略一点头,于是步下台阶,半跪于诸葛颐面前。

    诸葛颐展开绢册,郎声诵道:“今赐拓跋氏族酋拓跋纥那代公、并州刺史、镇北将军,都督并州、漠北诸军事,望尔勿负孤意,为我大明藩属拱卫北疆!”

    “臣拓跋仡那多谢明王,我部当永世忠于明国,绝不敢叛!”

    拓跋仡那大声应道。

    诸葛颐浮现出了笑容,接来印信旌节,授给拓跋纥那,从此之后,拓跋纥那正式臣服明国,因强索拓跋什翼健而来的小小芥蒂也消散无踪,殿内充满着欢快的气氛。

    有仆役牵来鸡马狗,当场宰杀,三种血混入铜槃,代表杨彦的诸葛颐,与代表拓跋氏的拓跋纥那分别将血涂抹在嘴唇上,立下誓言,完成了歃血为盟的仪式,由此也宣告明国与拓跋部的军事同盟正式达成。

    待诸葛颐拭去唇上血迹,惟氏微微笑道:“由洛阳前来,迢迢三千里,上使奔波劳苦,请先往城中暂歇,我部于晚间再设宴款待。”

    诸葛颐拱了拱手:“多谢代公与惟夫人,老夫告退了!”

    回到临时驿馆,诸葛颐略事休息,待得天黑,惟氏举办了盛大的篝火晚宴,载歌载舞,气氛狂热,每个人都看到了美好的未来,惟氏还特意送了两名拓跋氏处女给诸葛颐。

    要知道,拓跋氏母系风俗浓厚,女子在及笄前失贞者比比皆是,处女在拓跋部中极为珍稀,必须把**从小看管才能保证成年之后仍为处子之身。

    这两名女子皮肤细白,眉目姣好,又带着草原人独有的野性,诸葛颐也不是那种迂腐的夫子,自然笑纳,其实别看杨彦身边美女不少,但和世家大族相比,根本不算回事,他已经很自律了。

    诸葛颐耐心住了下来,每日有美人陪伴,好酒好食,惟氏与拓跋纥那又待他甚恭,倒也逍遥,就是天气太干燥,那呼啸的北风一吹,脸上第二天就结了层硬壳子,非常不适服,好在第十日,贺兰部送来了拓跋什翼健,于是次日,诸葛颐带着拓跋纥那进奉的表文、礼物若干踏上了回返洛阳的归途。

    礼物以象征性为主,有皮毛、牛马羊等牲畜以及一些金银珠玉贡物,另有百名拓跋部处女献与杨彦,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肌肤细嫩,貌美奔放,诸葛颐食指大动,可是给他十个胆,也不敢监守自盗。

    这日,建康!

    ”陛下,陛下!“

    庾亮匆匆找到了司马绍。

    “何事如此慌张?”

    司马绍不悦道。

    庾亮深吸了口气,拱了拱手:“前日深夜,陶公与南顿王于丹阳大破各家联军,斩首万级,逃散者不计其数。”

    “哦?”

    司马绍大喜,但是看着庾亮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又强压下喜意,不解道:“大胜岂不可喜?元规为何如此?”

    “哎~~”

    庾亮叹了口气:“陛下,此事麻烦啊,前日晚间,各家士族于丹阳的联军突然起了骚乱,陶公与南顿王当机立断,挥全军进击,大获全胜,只是……事后才知晓,竟是羯贼于华亭(今上海松江)偷偷上岸,虽数量不详,但至少上万,趁夜突袭丹阳朱氏庄园,杀死数万口,掠得妇女、金银、粮草无数,朱家大乱。

    随即羯贼袭取周围数家士庶庄园,丹阳故鄣(今浙江安吉)一带已如人间地狱,吴郡陆氏与顾氏得知朱家遭劫,抽兵回守本族,琅琊王氏由此士气大挫,独木难支,被陶公窥得战机,与南顿王合力进击,目前应已攻入了侨立琅琊郡,因事发突然,臣所知便是这些,具体情形还待再探。”

    “这……”

    司马绍没想到,竟然有羯人横插一脚,他自然知晓个中厉害,也与庾亮一样,因大胜而来的喜悦不翼而飞,不禁沉吟起来。

    庾亮看着司马绍,暗暗叹了口气,要问他此刻最后悔什么,显然是把妹妹庾文君嫁入了司马家。

    如果没有这层姻亲关系,他可以如别家士族那般袖手旁观,坐看天下群雄纷争,只须守得自家门户安好,将来择势大者附之。

    但他不行啊,他是司马家的姻亲,晋室的国舅,别人能紧闭门户,他不能,只能坐上司马家的破船。

    原先他还有侥幸,指望两边相持不下,自己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但羯人的突袭狠狠搅动了这潭浑水,平衡的态势被打破了,也把颍川庾氏推上了险境。

第七三一章 联袂施压

    (谢谢好友清风淡月与好友都市放牛198的**,好友风666的两张**~~)

    司马绍心里也是犹豫难决。

    从内心来讲,羯人登岸突袭江东士族,他是乐见其成,但他几经废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腔情怀的黄须小伙子,不可能意识不到个中的凶险,很明显,羯人于石虎战败之后,形势不妙,欲把自家拖下水。

    现今自己成了获益者,那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在各方指责下,有口难辩,或有可能自暴自弃,与羯人南北夹攻明国。

    但是这么大一颗香饵,叫他吐出去又很难,毕竟他已经与士族撕破脸了,如兵败的话,被废都是好的,一杯鸩酒了此残生也极有可能。

    自打与陶侃合兵,突袭士族联军时起,他就没有退路了,只能拼死一搏,力争收江东钱粮兵卒,与明国划江而治。

    好一会儿,司马绍转头问道:”奴辈上岸,怎无人得知?”

    庾亮道:”华亭位于江口,芦苇连天,原有几家小族于此熬煮海盐,可自明国以大量平盐价供应江东以来,因无利可图,纷纷散之,故此处了无人烟。

    臣猜测,奴辈当是泛海而来,藏身于芦苇荡中,趁冬季原野无人,昼伏夜出,而朱家位于山区,人烟更稀,有利于隐匿行踪,故有朱家破门之祸。”

    庾亮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羯赵没有成建制的水军,只能征用商船民船南下,虽有凛冽北风作为助力,可海面波涛汹涌,倾覆者十之三四,刘鹰原准备了两万卒,到了地头,只收集到不足一万五千,因海面的偏北大风要到年后才会渐渐减弱,短时间内没法回返北方,不得不藏身于芦苇荡中,掐着时间,直到东南风渐起,天气渐渐转暖了,才开始派探马潜出芦苇荡,寻找袭击目标。

    因泛海而来,没有马匹,直接奔赴两军的战场,那是找死,随便哪一方,扯出名份大义的旗帜,就能让他万劫不复,而吴郡虽然距离华亭不远,可陆氏根深蒂固,又地处平原,人口稠密,要想隐匿踪迹根本不可能,故而远在故鄣的朱家进入了刘鹰的视线。

    朱家在顾陆朱张四大姓中,实力最弱,却又强于别家,攻打朱家的难度不算大,还能获得大量补给,掠得丁口女子作为人质。

    况且朱家位于山区,与外界往来不便,短时间内不怕有增援。

    于是刘鹰领着人马,昼伏夜行,摸入故鄣山区,趁夜突击,一举击破朱家,斩杀数万人,掠朱家直系三百余口与近五千女子做为人质,并获得了大量金银、布帛、粮食,及兵甲箭矢,可谓收获丰厚,后传来晋室大破士族联军的消息,显然基本上达成了预定目标。

    “还望陛下速作决断!”

    庾亮见司马绍不吱声,大体也能猜出司马绍的犹豫,于是开声催促。

    司马绍眉头一皱,他实在是不愿放弃这大好局面。

    这时,有宦人在外拱手:“陛下,卞公、温公、钟公(侍中钟雅)、桓公与谢公求见。”

    来者皆为未参与司马绍和士族争斗的侨姓士人,也没在市易行中亏钱,虽然杨彦掠人钱财的手段令人发指,但司马绍的应对更使其大失所望,故索性不再上朝奏事,两年下来,也算享了清福。

    司马绍暗道一声不好,很明显,这几人是来向他施压的,可是又不得不见,于是挥了挥手:“宣!”

    “诺!”

    宦人施礼离去。

    不片刻,卞壸、温峤、钟雅、桓彝与谢裒联袂而入。

    “臣等参见陛下!”

    五人略一施礼,卞壶便直言道:“陛下可知羯贼已于华亭上岸,袭破故鄣朱氏一事?”

    “朕刚刚知晓。”

    司马绍硬着头皮道。

    卞壶又道:“陛下如何处置?”

    司马绍心里暗生不快,卞壶的辞锋中透着咄咄逼人的意味,这是臣子对主上的态度么?顿时哼了声:“卞公以为朕当如何?”

    卞壶道:“陛下与江东士族之争,臣等不便置喙,但羯贼既已侵袭江东,便姑息不得,臣请陛下收兵,由我等为陛下与江东士族居中斡旋,想那茂弘(王导表字)、士光与君孝等人俱是深明大义之辈,必愿止弋,合兵共击羯贼。”

    钟雅也道:“陶公亦非不明事理之人,理当赞同,此亦为调节两家纷争之契机。”

    “这……”

    司马绍正为此事犹豫不决,让他现在收兵,大好形势一朝丧尽,他怎能甘心?

    其实程遐没有说错,司马睿与司马绍父子并不是太恨石勒,没有石勒在宁平城全歼了司马越诸子与越府幕僚,哪有他父子俩的今日?

    所谓的不与刘石通使,是做给人看的。

    正如祖逖,被元帝忌惮,施加诸多掣肘,但祖逖与石勒通商,元帝偏偏不拿此事定祖逖的罪,这就很有门道了,说明与刘石通使是受朝庭默许的,所谓的不与刘石通使,只是空言泛泛而己。

    “陛下,若不立即止弋,羯贼还将为恶,陛下在犹豫什么?”

    卞壸再次厉喝。

    别看卞壸是臣,司马绍是君,但卞壸一身正气,横眉怒目,司马绍居然心里一悸,一丝惧意生了出来。

    “陛下,不可!”

    殿外传来了脚步声,西阳王羕疾步奔入殿中,挥手阻止。

    在听得卞壸等侨姓闲臣往苑中赶来的消息,西阳王羕就知道必是来向司马绍施加压力,于是匆匆赶来。

    西阳王羕与南顿王宗是兄弟俩,同为八王之乱中,汝南王亮的第三,第四子,两人的关系也最为亲善,南顿王宗在前线领军作战,他则留在建康,辅佐司马绍。

    “为何?”

    卞壸冷眼看了过去。

    西阳王羕拱了拱手:“我军于前线,已经大破士族联军,据四弟传来消息,王导子王长豫,王舒子王允之,陆晔长子陆堪,顾和子顾淳及各家子弟十余人皆没于此役中,纵使主上有心和解,王陆顾诸族也必不干休,故陛下何必行那妇人之仁,应当与陶公一鼓作气,先铲平各家再说,至于那些许奴辈,泛海而来,又有多少?待得陛下平定江东,尽收兵甲,再行铲除亦不为迟。”

    “一派胡言!”

    谢裒大怒道:“有外敌窥伺于旁,你竟还窜唆主上内斗,简直是不识大体,当年你父便是如此,至你兄弟俩,亦是如此,难怪你司马家丢失大好中原,偏安一隅,苟延残喘,岂是无因?”

    “放肆!”

    西阳王羕毫不示弱的大怒:“你等识君之禄,非但不忠君之事,反而施压主上向逆贼服软,是何道理,嗯?”

    桓彝向司马绍拱了拱手:“陛下,外间已有传言,说陛下与羯贼密订盟约,陛下应身体力行,予以澄清,以免坐遭小人口实。”

    “你……你……”

    司马绍也是气的脸通红,颤抖着声音道:“你等几个,简直是放肆之极,朕怎可能勾结奴辈?”

    卞壸本就性格刚硬,听得这话,索性豁出去了,冷声道:“勾与不勾结,还须陛下自证!”

    “好,好,好!”

    司马绍简直是气的不行,连道三个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西阳王羕眼里凶光一闪,便道:“陛下,何须与之多言,当初陛下被废,此辈无一人出面为陛下说公道话,现陛下形势大好,又赶来逼迫陛下收兵,照臣看,此等几人虽明为旷达,实则暗结叛逆,臣请陛下着宫中宿卫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哈哈哈哈~~”

    卞壸仰天狂笑道:“主上不纳忠言,反宠信小人,坦衣牵羊不远矣,也罢,老夫人头在此,陛下拿去便是!”

    卞壸不称臣,自称老夫,显然已对司马绍失望透顶,彻底绝了心思。

    温峤、钟雅、桓彝与谢裒四个相视一眼,也踏前一步,沉声道:“自无让卞公独死之理,陛下欲试刀锋是否锐利,可朝我等颈项砍来!”

    五人并排,昂首挺胸,大袖飘飘,冷眼望向了司马绍。

第七三二章 任皇后回家

    (谢谢好友石卧堂主人~的**~~)

    司马绍只是怒火冲了头,真把这五人杀了,他也知道严重性,毕竟卞壶等人各自有清名在外,不是说杀就能杀的,况且也不是王导、陆晔之流,与自己交战,已无化解余地了。

    想当年,司马昭杀稽康,还要寻个由头,就这也从此成为一生洗刷不去的污点,并反过来成全了稽康的贤名,这还只是一个,现在让他一次性连杀五个,别说是他,恐怕胡主都不敢。

    完全可以想象,只要杀了这五人,自己将被口水沫子淹死,唯一能倚之为仗的正朔名份也将失去。

    虽然很多士人在杨彦手上吃过亏,但杨彦从未杀过士人,勉强能与他扯上关系的王邃,也是忧惧交加,因病而亡,谁都不能把王邃之死赖到杨彦头上,而自己倒好,只因犯颜顶撞,就杀了五名有清誉的士人,这是嫌死的不够快啊。

    从感情上来说,他恨不能杀尽江东士人,但在理智上,又清楚断不可行,其实这五个稍微软一点,他借梯子下台,也就算了,偏偏一个比一个硬气,骑虎难下啊!

    “哎~~”

    庾亮叹了口气,拱手道:“卞公,主上急怒攻心,所言当不得真,你等还是回去罢,庾某找机会再来劝劝主上。”

    这五人也不是一心寻死,既有庾亮递来梯子,再看向司马绍,也没打算唤来宫中宿卫,于是自各向庾亮拱了拱手,大袖一甩,转身往回走。

    只是快出殿的时候,卞壶忍不住回头道:“庾元规,老夫奉劝一句,趁早把你妹接回府中罢。”

    “老匹夫,莫非真当朕不敢杀你?滚!给朕滚出去!”

    司马绍忍无可忍,咆哮道。

    五人不再刺激司马绍,纷纷加快了脚步,待得出了宫门,均是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桓彝回看了眼那巍峨的宫门,摇摇头道:“羯奴虽未必是主上引来,但主上决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原本我等还想着两家战的精疲力尽,再从中劝和,使其休兵止弋,却因羯人横插一脚,料来已不可行,尤其羯人生性凶残,若任其流窜,哪怕最终被灭,亦遗祸无穷啊,还须早做定计。”

    谢裒苦笑道:“主上摆明了不肯退兵,各家士族也无法腾出手,而我等无兵无卒,如之奈何?”

    桓彝看了眼卞壶,迟疑道:”不如去求见裴妃,请裴妃出兵。”

    卞壶哼了哼:“若非此小儿耍弄手段,江东怎会沦此境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东的乱局,正是杨彦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搞了个期货市易行,各家士族大出血,恐怕各家到现在还一团和气呢。

    不过这种事要说全怨杨彦,也不见得,毕竟期货没人逼你去炒,市易行的大门两侧,也贴有期货有风险,入市须谨慎的警示,人家已经提醒过了,你还要炒,亏钱只能怨自己的贪欲作祟,真不能怪别人。

    更何况士人把粮价暴炒上去,民不聊生,疑似市易行出手,又把粮价打回原形,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笔帐又该怎么算呢?

    “哎呀,一码归一码,解决羯人之患才是正道,更何况望之兄乃裴妃故旧,你若不在,我等怎好说话?”

    桓彝不由分说,一把扯上卞壶的胳膊,拉着就走。

    五人各自上车,不片刻,来到了城东的杨府,经通传入内,裴妃与荀华亲出迎回府内,却让人意外的是,荀崧和荀邃也在。

    “哈哈~~”

    互相见过礼之后,荀邃哈哈一笑:“诸公可是为羯人而来?”

    “正是!”

    钟雅点点头道:“主上无意退军,无心顾及天下苍生,故我等请王妃为我江东士民计,发兵剿灭羯贼,还江东安宁。”

    “这黄须儿,竟如此不顾大局!”

    荀崧怒道。

    裴妃摇摇头道:“晋主为保江山,已不择手段,也罢,他既不理,孤可不能坐视,两位荀公便是因羯贼祸乱江东而来,荀华你可有退敌良策?”

    荀华沉吟道:“杨郎留在建康的兵力只有数万,若与羯人正面交战,先不提那黄须儿会否从旁偷袭,既便战胜,也未必能全歼,一旦乱军流窜,为祸更大,也更难收拾,故可采围三阙一之策,以精骑压迫羯奴,却又留其生路,想那羯人必不敢于江东久留,当尽快泛海北返,我则以水军去江口拦截,于海面歼敌。“

    “好,此策甚妙!”

    荀邃捋须赞道。

    卞壶却是道:”那被羯人掠去的丁口女子如何?难道玉石俱焚?陆上尚可逃遁,海船一旦沉没,必无幸理。”

    荀华无奈道:“这也不是不得己而为之,毕竟江东士人与晋室谁都有可能袭击我军,不得不防,要不这样,王妃给我一封诏令,我立刻去姑孰,随水军出海,便宜行事。”

    众人转念一想,也只能这样了,毕竟荀华说的是实话,谁也猜不透司马绍、陶侃与江东士人的心思,如三家能齐心协力,在陆上就足以全歼羯人,可现实是三家各有心思,谁有机会,都不吝于向对方落井下石,因此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谈克敌制胜。

    众人纷纷望向了裴妃。

    “也罢,荀华你小心点!”

    裴妃略一沉吟,不放心的点了点头。

    ……

    既然有了定计,接下来,几人开始商量起了细节,与此同时,任皇后也回了娘家。

    好一段时间没见着杨彦了,任皇后的相思之情不仅未被时光消磨,反越发的浓烈,自回了李家,她渡日如年,朝思暮想,难抑相思之苦,只望长伴在杨彦身边。

    这段日子以来,她也不是没回过娘家,几次三番想请兄长出面,为自己与李雄和离,但事到临头,总是难以启齿,毕竟现代人不把离婚当回事,而古人对婚姻是非常重视的,离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的事,再由女方提出离婚,结合李雄的现状来看,这就不仅仅是名节尽丧的问题,而是会被人指责为嫌贫爱富,攀附权贵,人品有问题。

    更何况作为一名女子,让她去和大哥说,我出轨了,我想和丈夫离婚,这话别说古代,就是现代都说不出口啊。

    见着任皇后那愁眉不展的模样,家主任回不由问道:“阿妹,可是有心事?若是用度有缺,尽管和大兄开口,既便是那李仲俊亏待于你,大兄也为你上门去讨还公道,呵,他可不是皇帝了,以前冷落你倒也罢了,现如今,我任家的人岂容他欺凌?”

    任夫人坐在一旁,哼了声:“小妹你放心,若是在李家受了委屈,自有娘家为你做主,这李仲俊真不识好歹,大王妻妾才十数出头,且个个身家清白,来历清楚,可他到好,家里妻妾数百,毫不知收敛,照阿姊看,早晚要生祸事,难怪此人得国又失国。”

    “少说两句。”

    任回不悦的看了过去。

    任夫人正是一肚子怨气,想他任家在蜀中,虽不是皇族,但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与范氏不相上下,如今呢?不过一普通富庶人家,其中的失落难以言述,她把责任全归在了李雄头上,要不是李雄失了国,任氏焉能如此?

    于是变本加厉道:“仲俊那几个子嗣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小妹恐有所不知,在仲俊随明王出征关中期间,竟与家中的一些姨母勾搭成尖,这事还未传开……”

    “够了!”

    任回连忙打断。

    任夫人这才闭上了嘴巴,可那满脸的轻蔑笑容,无不显示了空穴并非无风。

    任回摆摆手道:“坊间传言,说他作甚,不过仲俊确实是该收敛了,改日为兄登门去劝他遣散部分姬妾,免得被有心人拿来说事,也算是回报他曾照拂过我任家,哎~~”

    说着,叹了口气,又转头望向了任皇后,问道:“阿妹,若是仲俊委屈了你,不妨与你兄嫂说来,为兄刚好一并为你把此事料理。”

    任皇后满脸犹豫挣扎,那如玉的容颜,竟现出了痛苦之色。

第七三三章 天降洪福

    (谢谢好友我的心在燃烧的**~~)

    任皇后本就难以启齿,恰任夫人说起李雄子嗣偷家中姨母丑事之时,那满脸不屑的模样,让她更是难以开口,毕竟她是有夫之妇,与杨彦也属于偷人啊。

    夫妻俩对视一眼,相继现出了讶色,很明显,任皇后此趟回娘家,必有为难之事。

    任回问道:“阿妹,咱们父母皆已故去,你兄嫂可为你作主,有何事不可说?”

    任夫人也笑道:“小妹莫非还见外不成?”

    任皇后心想娘家毕竟是娘家,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家,如不能尽快和李雄离婚,万一杨彦年后再去出征,一别又是一两年,能否记得自己还很难说。

    要是没遇上杨彦,她这一生也认命了,可偏偏与杨彦有了湖畔的一夕情缘,让她那枯萎的心再次泛出了活力。

    ‘罢了,罢了,总要为自家争取一回,哪怕被兄嫂责骂轻视也在所不昔,大不了不成便是,反正自己死过了一次,还有什么好畏惧呢?’

    任皇后猛一咬银牙,盈盈跪倒在了任回座前。

    “阿妹,你这是为何?”

    任回讶道。

    任皇后沉声道:“妹欲与李仲俊和离,望大兄成全。”

    “什么?”

    顿时,任回满脸怒容,猛的站了起来。

    李雄被废,朝不保夕,自家妹妹与之和离,这不是要让人戳脊梁骨么?

    任夫人连忙劝道:“夫郎,小妹绝非无理取闹之人,既求夫郎主持和离,必有苦衷,不妨先听坐下来听听再说。”

    “哼!”

    任回怒哼一声,坐了回去,锐目狠狠瞪着任皇后。

    任皇后早已豁出去了,开口道:“妹自及笄嫁与李仲俊以来,从不敢有行差踏错,奈何李郎耽于声色犬马,沉溺于温柔乡中,行事日渐荒银,妹多次劝说,非但无果,反被其厌恶,从七年前开始,李郎再未踏入妹的寝宫一步,妹倒也落个清静。

    之后李郎失国,迁出成都,不知怎么回事,重新惦念起了妹,可妹与李郎已无夫妻之情,自是不愿屈身事之,李郎几经骚扰,皆被妹坚拒,终于去年夏初,李郎闯入妹的寝帐,欲行那……不轨之事,妹奋力呼救,惊动明王及身边女卫,及时拦住,妹幸得保住了清白。

    李郎则恼羞成怒,辱骂妹攀附明王,妹羞愤欲绝,当夜投湖自尽,却不料,明王正于湖中洗浴,救下了妹。

    实不相瞒,妹自得遇明王之后,慕其才情人品,渐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慨,但妹知自家身份,从不敢有俞越之事,也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可那晚被明王救了下来,妹念及自己已死过了一次,故放下心节,向明王畅开心扉示爱,幸明王不嫌弃妹……”

    任皇后真的豁出去了,不顾女儿家的羞涩,把前因后果与自己的心路历程讲的清清楚楚,当然了,与杨彦的一夕之欢被隐瞒了过去,可是任回夫妻哪能猜不出当晚发生了什么?

    杨彦在湖中沐浴,必然全身光溜溜,而自家妹妹投湖自尽,时值夏初,天气较热,必然仅身着薄衣,被水一浸,那还用看么?

    更何况二人虽不明白杨彦是怎么把自家妹妹给救了回来,但很明显,身体上的接触少不了,再加上事后任皇后向杨彦表达爱意,双方都是成年男女,黑暗中,湖边上,杨彦又没拒绝,要说不发生些事情,讲给谁听都不信啊。

    任回眉梢陡然一跳,刷的起身,负手在殿内来回走动,步伐越来越快,那眉心也越拧走紧。

    他真是没料到,自家妹妹竟然和杨彦有了私情,而这种事不可能两个人的事,至少关乎一族,此时他也顾不得任皇后在李雄处受的委屈,思忖着与自家的厉害关系。

    任氏源于陇西,随李特入蜀,除去作为皇室的李家,只次于蜀中第一大族范氏,可谓呼风唤雨,但随着国破,被迁来洛阳,虽然杨彦并未没收蜀中各家的家产,可实际处境连寻常富户都不如。

    毕竟明国富户可以明目张胆的花钱,有钱就花,尽情享受,没人来管,而他不同,来洛阳定居与幽禁没什么区别,生怕被人盯上,平时小心翼翼,低调处事,哪敢张扬?

    况且任回于成国大权在拨,今来明国,投闲置散,他才三十多岁,正是人生巅峰之时,如何甘心就此终老?显然,任皇后就是个攀附杨彦的机会。

    换了江东士族,大多不愿行此道,以幸进身是抹不去的污名,正如刁协,被污为幸臣,庾亮还算幸运,他那中书监有名无实,司马绍大权独揽,让他躲过了一劫,而杨彦更是曾被冠以古往今来第一幸臣的帽子,无非是他自开炉灶,现在没人提了,可天下有谁能如杨彦一般呢?

    不过任回不在乎,严格算起来,他家连士族都不是,顶多归于地方豪强一列,自然没士人那么讲究,有机会进身,哪管来路?

    突的,任回转身,向任皇后道:“大王可曾与你有所承诺?”

    任皇后俏面微红,不自然道:“大王让妹尽快和李仲俊和离,他说……他说,绝不负我,还说会尽可能的补偿李仲俊。”

    “哈哈哈哈~~”

    任回再也难掩心中振奋,张嘴狂笑起来。

    名声算什么?

    他要的是晋身!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想自家妹妹,年龄那么大,又是已婚妇人,竟被杨彦看中,当真是天降洪福啊。

    不过再一细看,任皇后本就娇俏妩媚,又未曾生育,身形仍如二八佳人,玲珑紧致,实乃一等一的美人,且知书达礼,性情贤淑,被杨彦相中倒也是……挺合理的啊。

    “嗯~~”

    任回捋着胡须,盯着任皇后看,连连点头。

    任皇后被看的吃不消了,面现羞恼之色,如果任回不是自家长兄,她铁定拂袖而去。

    “夫郎!”

    任夫人也忍无可忍,不满的唤了声,便扶起任皇后。

    任回这才敛去笑容,可仍是微微笑道:“阿妹,李仲俊着实配不上你,你既欲与之和离,便由为兄替你做主,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免得被人说道。

    这样罢,你暂时别回去了,就在为兄这住着,几日一过,李仲俊必焦急难耐,上门来寻,你避而不见,由为兄出面,隐约点出其子与姨母私通一事,以李仲俊禀性,必然回家大闹,只要丑事抖了开来,为兄便以李家门风淫丑为由,为你与之和离。”

    “这……”

    任皇后迟疑道:“仲俊虽失国后性情乖戾,却尚算善待妹,妹只求和离,并不愿伤害到他,阿兄算计于他,是不是过了些?”

    任夫人劝道:“他家里的丑事能做怎就不能说?况且纸终究包不住火,早揭开比晚揭开好,正如扁鹊见蔡桓公,小疾不医,终成大患,趁他家里还未闹的不可开交,早些提点于他,让他早些处理,其实是为他好,届时你兄再劝他把家里姬妾尽量遣散,只留几个贴心可靠的伴他渡过余生,岂不是妥当?

    阿姊知你性情和善,想必你也不愿李仲俊因房事劳碌而亡,总之啊,在阿姊看来,经此一事,李仲俊当有悔改,更何况大王也愿补偿于他,他落得了好,你也落得解脱,这正是两全其美啊。”

    任皇后还是有些犹豫,她知道李雄自失国之后,性情已经不能以寻常看待了,鬼知道把丑事揭开李雄会怎样,万一暴起失手杀人,既便不抵命,也要判处劳改,以李雄的身子骨,没两年就能活活累死。

    这倒不是任皇后对李雄有情义,主要是她觉得自己出轨在先,心里总是内疚,李雄好好的,她也落个安心。

    见妹妹不吱声,任回从旁劝道:“阿妹啊,李仲俊家里几百号人,这等丑事根本遮不住,揭开只是早晚间事,为兄提点他,还能劝说两句,让他勿要冲动,若是被府中下人撞破,事起突然,只怕真要出大事,故长痛不如短痛啊。”

    “也罢,便依阿兄,不过妹请阿兄务必掌握好分寸。”

    任皇后想想也是,勉强点了点头。

第七三四章 扔入大海

    任皇后在娘家耐心住了下来,任夫人几乎天天找上门,陪着说话解闷,顺便旁敲侧击的了解任皇后与杨彦间的过往,还不时表露出对自家处境的担忧。

    任皇后其实明白兄嫂的心思,这让她很为难,一方面,她真心想尽快解脱,与杨彦双宿双飞,哪怕做不得皇后也无所谓,毕竟她是已婚妇人,可不是那二八芳龄的小娘子了,不可能挑惕。

    但另一方面,又担心兄嫂以自己作为晋身之阶,惹来杨彦不快,不过她也是无法可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捷,陶侃与朝庭联军并未再接再励,而是充分消化胜利果实,江东大地暂时止弋,而刘鹰也探得了驻建康明军有万骑在向自己奔来,生怕三方达成协议,全力围攻自己。

    况且此趟行来,破灭朱家,掠得大量女子、财货和粮草,司马绍又事实上承了他的情,任务已达成,于是不再多留,挥军直奔华亭,出海北逃。

    一月底已是春风渐起,北风势消,数百条船划动大桨,向着北方航行。

    “吁~~”

    刘鹰站在望楼上,看着江口一道绿水,一道蓝水泾渭分明,顿觉心胸开阔,长长吐出了浊气出来,再望向站在他身边的朱家家主朱腾,不由哈哈一笑:“朱君此去襄国,主上必加以重用,到时还要朱君多多提携啊,哈哈!”

    “哼!”

    朱腾哼了一声,面色数变,但终究没有言语。

    他本任建威将军,吴国内史,也算是背运,因士族联军与司马绍交战,受陆晔委托,回乡筹备粮草和大竹竿,结果碰上了羯人来袭,猝不及防之下,几近于全军覆没,还被攻破了庄园。

    除了嫡系子孙,旁系全部被杀,另除了他的正妻和女儿,几个儿子的儿媳,其余女子惨遭凌辱,家资被掳掠一空,自己也做了阶下囚,令他羞恨交加。

    可是朱家到底安逸了上百年,早已不复先祖朱然,朱纪之勇,他明明是有机会自尽的,剑也曾架在了脖子上,可就是没法狠下心来抹那么一下。

    念及于此,朱腾叹了口气。

    “嗯?”

    朱腾突然心中一动,猛抬头望向了前方,在约十里开外的海面上,竟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直冲而来,约有数百条船。

    “哈哈~~天不绝我也!”

    朱腾哈哈一笑。

    刘鹰则是面色剧变,冬春之交,海面依然波涛汹涌,此时骤现一支由数百条船组成的船队拦着去路,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单条船在大海上转向很方便,而庞大的船队,仅仅隔着十里的距离避让,根本没有可能。

    “将军,赶紧转向啊,来者必是明国水军,我军多为商船民船,交手多半不敌,速往东行驶,或有一线生机,否则被他迎上,咱们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一名部将急拱手劝道。

    刘鹰哪里不想跑呢,实在是发现的太晚,没法跑了,说到底,还是他水战经验不足,启行之时没能放出小船巡曳,以至于到了十里的距离才发现明军水军。

    再一仔细观察,前面数十艘,都是足有数十丈长的战舰,那尖角铁锥在波涛中若隐若现,望之生寒。

    完全可以想象,如若两船相撞,自家绝计讨不了好,于是猛一挥手:“减速停船,列阵以待,老子们有人质在手,本将倒是不信他敢来撞击。”

    羯军不是专门的水军,虽也有些旗语,却很粗糙,以旗号夹杂着嘴喊,命令一层层的下达,各船陆续倒划大桨,于海面悬停下来,弓弩手则纷纷张弓搭箭,紧张的望向前方。

    这一支舰队正是明国水军,由荀华拿着裴妃手令亲自率领,前一两天就出了海,埋伏在江口,坐等羯人北归。

    见到对面船速渐渐放缓,荀华也喝道:“放慢速度!”

    “诺!”

    道道旗语下达,全舰队呈一扇形,陆续降低速度,缓慢接近对面的羯船。

    姑孰太守季弘不放心荀华,也随舰队出征,这时便道:“女郎请看,前方船上,似是朱家家主朱腾,想不到此人身为堂堂顾陆朱张四姓之一的家主,亦是落入虏辈之手。”

    一名部将嘿的一笑:“纵是身处高位又如何,一遇兵灾,亦不过阶下囚耳,看其衣冠整洁,只是精神稍有靡顿,羯人并未虐待于他,照末将猜测,多半是要把朱腾押入襄国为官,嘿,朱氏百年清名怕是不保喽。”

    “诶,休要胡言!”

    季弘摆了摆手,便向荀华道:“女郎,依末将之见,不如挥军强攻,将羯船击沉,朱腾虽性命不保,但至少不会被污了朱家百年清名,料其也是愿意的。”

    荀华眉头一皱道:“朱腾生死我倒不放在心上,只是……羯人还掠了数千女子,战事一启,那些女子岂不是遭了池鱼之灾?”

    季弘神色一滞。

    荀华有裴妃诏令,江东诸事,在荀灌走了以后,由裴妃节制,更何况荀华还为杨彦诞下了大公主,因此他也不愿得罪荀华,于是沉吟道:“能否救下被掠女子,还要看羯人如何安置,若是集中看守,那倒好办,只须稍做佯攻,探明情况,分船围之,迫其投降,即可救下大部分的女子,但怕就怕每船都有,还须从长计议啊。”

    荀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待两只舰队接近到还剩三四十丈距离的时候,刘鹰放声唤道:“对面可是明国水军?本将刘鹰,与你井水不犯河水,速让开条道,放我离去,否则,满船女子,与我等皆沉于海里。”说着,猛一挥手。

    “将军,饶命,饶命!妾不想死啊……”

    刹那间,哭喊声大作,数十名女子被强行从仓中拖出,大多衣衫不整,哭着哀求。

    “该死!”

    荀华气的俏面煞白。

    ”哈哈哈哈~~“

    刘鹰哈哈笑道:“老子知道不是你明国水军对手,既被拦着,大不了一死而己,今有诸多美人陪伴,此生还有何憾?押上来!”

    又有羯人挺起刀枪,把那些女子押向船帮,可挡着箭矢。

    各船也陆续有女子被押上前,海面上满是哭声。

    荀华心里格登一下,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居然每船都有。

    刘鹰却是精神大振,很明显,明军投鼠忌器,原本被明国水军拦截,他已经不抱有生还的希望了,可此时,生机乍现于眼前,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于是又翻眼向朱腾看去,厉喝道:”亮出你的身份,向明军求饶。”

    朱腾犹豫难决,被俘已经够丢脸了,再开口呼救,好歹他是一家之主,总是有些底限的。

    刘鹰立刻招了招手。

    军卒又推出了十数人,有男有女,直接押向船帮,摁着脑袋,面对着下面的汹涌波涛。

    “夫郎,救命,救命啊!”

    “阿翁,儿不想死啊!”

    “呜呜呜,阿翁快救救小女!”

    刹那间,哭喊声又起,朱腾的面色难看之极,这是他的妻子儿女!

    刘鹰阴笑着瞥了一眼,便道:“朱君,本将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不开口讨饶,你的妻儿,将会被推下海喂鱼,本将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出声,让对面明军知道你的身份,否则本将死了,你也别想活。”

    从朱腾没胆量自尽来看,此人乃一惜身之辈,但刘鹰哪里清楚,朱腾的儿媳顾燚被杨彦麾下的许杰拐走,使之大失脸面,虽说处在生死关头,如果是一般人,他或会拉下脸面求救,可对面是明军,向仇人求援他哪能开得了口?

    朱腾仍是犹豫难决。

    “哼!”

    刘鹰冷哼一声,猛一挥手。

    一群羯人狞笑着冲上前,抓着人就往海里扔。

    “住手!”

    朱腾厉声大叫,却是迟了,有的给拦腰抱住,在啊啊大叫中落入海里,还有人虽紧紧抓着女墙或绳索不放手,却被抬起两条腿,向上一掀,就抛入了海中!

第七三五章 救人为先

    (谢谢好友东海令狐冲的两张**~~)

    有如下饺子般,海面上扑通声大作,在风浪中,人落入海里连个浪头都溅不起来,但人有浮力,一时又沉不下去,还有人通水性,出于求生的本能也在扑腾着四肢,随着波浪翻滚,海面上零散着黑漆漆的脑袋与挣扎挥舞的手臂,另有些呛水的咳嗽声与断断续续的尖叫呼救,简直是惨不忍睹!

    别说荀华俏面森寒,就是季弘等武将都现出了怒容,一名女牛卫怒道:“羯人草菅人命,果是该死,朱腾的妻女何罪之有?女郎,末将愿下海把人救上来!”

    季弘迟疑道:“落水者靠近羯船,他若射箭如何是好?”

    这名女千牛卫道:“羯人所求者,无非活命,他怎敢对我先动手?就不怕惹恼了我军,教他与人质同归于尽?甚至末将还以为,羯人是故意把人质推海里,就看救不救,以此推断我军心意,女郎,事不宜迟,早春时节,海水仍寒,寻常人落海里,通水性也撑不了多久啊。”

    “也罢,你带着人下海。”

    荀华想想也是,猛一点头。

    “诺!”

    女千牛卫施礼离去,随手点出数十人,一窝蜂跳入了海里,撒开手脚,奋力游去。

    “将军,明军游来了,要不要放箭射杀?”

    对面船上,一名将领凑头向刘鹰问道。

    “射什么射?”

    刘鹰转头喝斥:“本将推人下海,就是试探明军的态度,他既然在乎人命,那再好不过,我等可与之周旋,或能平安回返襄国,你若射了他,惹得他挥军来攻,人质死了倒也罢了,难道还要老子们为人质陪葬?”

    又一人道:“将军言之有理,我等非是贪生怕死,而是明国水军实力强劲,连王敦精心操演的荆襄水军亦非其敌,何况我等只是草草驾了民船泛海南来?如今主上形势不妙,我等还须留下有用之身,于马背上与明军争雄,怎能枉死于此处?”

    那名将领挠了挠脑壳,不再说话。

    朱腾见着明军下海去救自己的妻儿,不禁现出了紧张之色,双手攀着船帮,一眨不眨的向下看去。

    虽然海水冰冷,但千牛卫都经受过了残酷的训练,耐寒能力远超常人,落水的朱腾妻儿被冰水一泡,缩手缩脚,随着海浪沉浮挣扎,而千牛卫们甩开膀子在大海中乘风破浪,尽情遨游!

    下水的千牛卫以男性居多,专往女子身边凑,有人猿臂一展,勾着个女子,那女子还挣扎,索性和身抱上,那胳膊一勒,就勒个半晕,大手按在胸前,托着往回游。

    荀华看的直摇头。

    这些男人哪里是救人啊,完全是占便宜。

    也确实,落水的都是高门士女,哪怕明知自己娶不到这等女子,可机会来了,占占便宜也好啊,将来喝酒时,也有吹嘘的资本。

    比如故鄣朱家的某某女郎,曾被老子摸过胸呢!

    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地,就连四十上下的朱夫人都成了抢手货,海面上浪花扑腾,一道道水线纵横交错,实在是女子被抢光了,才不情不愿的去救朱家的男人。

    但是由明军战舰游过去,有数十丈的距离,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到那一刻,最终,朱氏有一名女郎和两名郎君魂归了水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获救者交由女千牛卫照料,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冰海里遨游,落入冰冷的水里,即便运气好没大病一场,伤风感冒也基本上难以避免。

    刘鹰冷眼看着,突又哈哈一笑:“明军仁义,倒是令本将钦佩,现本将这船上,还有五千女子,不知贵军欲如何施救?”

    季弘低声骂了句:”就知道羯奴必会以此为挟,女郎以为如何是好?”

    荀华向对面望去,那些被押在船帮处的女子,个个泪眼涟涟,满面恐惧,美眸中带着哀求望向自己这边。

    “哎~~”

    荀华不由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想把来犯的羯人全歼,为杨彦减轻压力,可到底不忍心啊。

    于是摇摇头道:“大王行事,以仁义为先,想在长安城下,收容难民达两百万之多,甚至还于两军阵前甘冒奇险放丁役入建章宫,今我等如不顾那些女子伤亡,发动强攻,固然大胜可期,可那些女子难道就白白死了?莫说我不安心,既便大王得知,恐怕也要怪责。”

    季弘也不忍,但还是道:“毕竟是一万多羯人,如能全歼于海上,大王将来攻取襄国会相对轻松些。”

    荀华苦笑道:“我何曾不知,奈何羯人有人质在手,其实石勒大势已去,就算他多了万余兵卒,也挽不回败局,此趟还是把人救回来罢,否则王妃那里就不好交待。”

    季弘点了点头,向对面唤道:“你等把所有劫掠来的人质释放,本将做主,可放你北归,财货粮草亦可拿走。”

    刘鹰哼道:“本将如何信你?”

    季弘哈哈一笑:“大王以信义为先,本将岂会污了我大明清名,你放心,既便你等回了襄国,也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放肆!”

    有羯将忍不住怒骂。

    刘鹰摆手制止住,便道:“口舌之争无益,放人亦无不可,但你方势大,你得拿出个让本将放心的方法。”

    季弘略一沉吟,便道:“可一艘一艘放,放一艘,你方过一艘,想必你也清楚,海面风高浪疾,战舰调头不易,即便我军有意追击,你方也跑远了,此议如何?”

    刘鹰看了眼朱腾,那些女子是死是放,其实无关紧要,今趟最大的收获,还是朱腾,顾陆朱张,吴中四姓之一,他最重视的便是此人,按照他的想法,明军必然也重视此人,因此谁都能放,唯独朱腾不能放。

    远去河北,走海路一千多里,明军如执意追赶,凭着战舰远超商船的速度,哪怕刚开始落后几十里,早晚还是能追上,有朱腾随行,便是有护身符在手。

    更何况擒了朱腾去襄国,石勒必然欢喜。

    朱腾被那一眼看的心里发毛,暗道不好,正待不顾脸面的求救,刘鹰已经先一步道:“也罢,便依你,不过朱君愿为我主效力,不能随你等回江东了,须随本将北上襄国,你若不愿,玉石俱焚便是。”

    “你……”

    朱腾面色一变,刚刚开口,背后就有一柄尖刀顶上了腰眼,让他立刻闭上了嘴。

    刘鹰暗哼了声,就知道此人惜身,果不其然。

    荀华则是眉头皱了皱,与季弘交换了个不敢置信的眼神。

    与刘鹰的猜想完全相反,这二人根本不在乎朱腾的性命,甚至反过来说,还乐见朱腾被羯人掠走,如此一来,因家主不在,族中残余子弟必然你争我夺,家势将渐渐衰败。

    而且刘鹰放话,朱腾自愿事羯,偏偏朱腾又没出声反对,只要往建康传开,朱家必名声污败,久而久之,将从顾陆朱张四大姓中除名。

    目前丹阳张氏与纪氏因谋反被抄家灭族,朱家也将渐渐地泯然于普通豪族,余姚虞氏亲善杨彦,而作为江东诸族之首的琅琊王氏,在与晋室的作战中元气大伤,实力已不复当初,其实侨姓各家在江东的根基并不深,说句难听话,还不如裴妃呢。

    真正能称上大族的,只剩下顾陆两家,不过陆家因着陆蕙芷,顾家因着顾燚的缘故,裴妃和荀华并不方便直接算计,只能留待杨彦处理。

    这时,朱夫人悠悠醒转,听得刘鹰的话语,翻身跪倒,悲哭道:“郎主怎可能甘为胡虏效力,必是受其挟迫,求将军施以援手,将我家郎主救回,我朱家上下感激不尽。”

    “这……”

    荀华现出了为难之色,望向了对面,目光闪烁,如今最好的处理手段,是刘鹰把朱腾押下去。

    果然,刘鹰见荀华望来,担心如让朱腾开声求饶,将逼迫明军强攻,于是挥了挥手。

    一群羯人上前,推攮着朱腾及一干族人回了船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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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颜血介绍:
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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