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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零六章 来了又走

    (谢谢好友爱看书的吃鱼酱的两张**~~)

    杨彦了摆手:“身为帝王,一言决人生死,跺一跺脚,天下震动,冲冠一怒,血流漂杵,谁又会甘愿放弃权势,更何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曹孟德只是权臣,尚且不敢离兵,况刘曜乎?不到山穷水尽,岂肯向我伏首。”

    荀灌反问道:“李雄也是一国之主,怎投降的如此爽快?”

    杨彦微微笑道:“刘曜与李雄不同,李雄撞了大运,因时趁势,割据蜀中,白捡了个皇帝来做,过着太平逍遥日子,自然缺乏进取心,且蜀中四面闭塞,易守难攻,以致此人贪图享乐,武备松驰,在我大军兵围成都之后,岂敢不降?

    而刘曜久经战阵,是地道的马上皇帝,建国关中,征伐不休,这样的人,心志必坚毅,况他手里还有十余万精锐,远未至山穷水尽之时。

    再退一步说,刘曜陷两京、掳愍帝,盗掘晋室历代帝陵,罪孽滔天,刘石刘石,刘曜尚在石勒前,他也怕开城出降,被我拿他的首级去讨好江东士人,怎会轻易降我?”

    荀灌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继续向下看去。

    石虎、慕容皝等将领则是时不时就抬头望天,那西北方向翻滚的乌云迟迟不至,撩的人心浮意燥。

    “哼!”

    宇文乞得龟闷哼一声,不满道:“慕容郎君,这雨何时能来,你倒是给个准信,你看将士们都成了什么样子?若明军趁机来攻,哪来的气力作战?万一不支,后果你可承受的起?”

    慕容部诸将纷纷现出了气愤之色,慕容皝却不忙,挥手制止众将,又向石虎拱手:“中山王,宇文大人言之有理,明军以逸待劳,有地势遮阳,而我军长途跋涉,头顶烈日,久拖下去,确难支撑,今日才刚刚降下第一场雨,日后机会有的是,不如暂且退兵,如何?”

    石虎看了看天,又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收兵回营!”

    全军上下,如蒙大赫,现出了轻松之色,实在是吃不消了。

    来时气势轩昂,走时没精打采,刘曜军直接回城,石虎则留骑兵断后,步卒以中速行进。

    营地至长安三十里,约需一个时辰,走了不到一半,一名部将突然惊呼:“下雨了,又下了!”

    细密的雨点倾泄而下,天地间迅速布上了一层水幕,原本清晰可见的长安城,此时变得朦朦胧胧,只剩一道灰色的轮廓。

    “娘的!”

    石虎现出了犹豫难决之色,猛一挥手:“停!”

    宇文乞得龟凑上前道:“中山王,天降甘霖,此乃天意啊,应当联结刘曜回头再去攻打明军营寨。”

    慕容皝连忙劝道:“士卒已疲,不宜再战,何况夏雨隔牛背,此处虽下雨,长安是否下雨却不得而知,依某之见,还是回营更为妥当。”

    宇文乞得龟怒道:“我军趁着前次下雨填了些许壕沟,明军清理不会如此之快,若是不下倒也罢了,再下岂能不回,否则他日重来,又得白白死上数千锐卒,将士们的命难道不是命?”

    慕容皝纵是涵养再好,也是现出了怒容,正待反驳,石虎已挥手阻止:“也罢,为稳妥计,派人一探便知。”随即就吩咐亲随向长安疾驰。

    近十万人在雨中等待起来,好在盛夏的雨水淋在身上,颇为凉爽,比站在烈日下舒服多了,全军上下倒也是自得的很。

    不片刻,亲随来报:“中山王,长安与建章宫一带雨下如注,明军正冒雨清理壕沟。”

    “返回去,都快点!”

    石虎大手一挥。

    慕容皝再劝:“中山王,若是过去雨又停住,岂不是白跑一趟?”

    宇文乞得龟不屑的轻笑道:“慕容郎君,你究竟懂不懂天象?雨点大如豆,其势不能久,雨滴细如针,绵绵无尽头,这是咱们宇文部长期在草原上总结出来的规律,屡试不爽,岂是晋人那些书册所能相比?”

    “这…….”

    慕容皝竟哑口无言。

    石虎喝道:“别再耽搁了,跑步前行,你,还有你,去通知刘曜出兵!”

    “诺!”

    两骑飞驰而去,全军将士也向着长安飞奔。

    ……

    杨彦刚刚歇下来,脱了铠甲,正准备挤兑荀灌,一起冲个凉呢,柳兰子就匆匆而至,抱拳道:“大王,石虎调头折返,仅有六里!”

    “骂了隔壁的,有完没完?”

    杨彦破口大骂,有这么折腾人的么?

    “布阵!”

    骂过之后,杨彦大喝。

    “诺!”

    柳兰子快步而去,不片刻,锣声敲响。

    “哎~~”

    靳月华无奈的叹了口气,与菱香一起,给杨彦重新穿戴。

    很快的,一袭披挂上身,杨彦与荀灌匆匆离去,待到来阵前,只见纷飞的雨丝中,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羯军正快速而来,刘曜军也列着队出长安诸门,自己的军卒则是迅速注入就近的战位。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交换了个眼神,便向石虎拱手:“中山王,听闻宇文部每于秋季会采收乌头涂抹箭矢,凡中者,口舌僵麻、恶心呕吐、甚至神志不清,昏迷而亡,利害无比,此阵不如交由宇文部,想来有毒箭相助,填平沟壕当不在话下。”

    宇文乞得龟的眼里,喷射出熊熊怒火。

    毒箭的效果并非如慕容皝吹嘘的那样神乎其神,乌头本是散寒止痛药材,只有过量才会引致严重的中毒反应,而且乌头全由野外采集而来,数量不足以涂抹足够的箭矢,宇文部采乌头主要是猎取小型野兽,并不是用于作战。

    不过石虎倒是现出了饶有兴致之色,讶道:“竟有此事,那此阵就由你宇文部打前锋!”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慕容皝已经死了,宇文乞得龟恨透了慕容皝,但石虎下了令,他连分辩解释都不敢,只得拱手应道:“末将领命!”随即不情不愿的招呼上部众,加快马速奔到车前,各拧起一袋泥沙包搁于马背,向着明军阵地铺天盖地猛冲而去。

    此时的雨,已不是前一阵子的暴雨,天地间的透明度较高,对面那松散的骑队一目了然,依然是张健,猛一挥手:“弓弩手准备,注意隐蔽!”

    马蹄轰鸣中,宇文部万余骑快速接近!

    可就在这时,昏暗的天空透出了丝丝光亮,原本清凉的空气又变的灼热,细密的雨点也迅速稀疏消散。

    宇文乞得龟又喜又急,喜的是雨一停,很可能石虎会鸣金收兵,不用去送死了,急的是后阵的鸣金声还未传来,于是极为隐秘的向左右传递稍稍放缓马速的命令,心里也在向神灵作着虔诚的祷告。

    石虎忍不住放声咒骂:“贼老天,你娘的有完没完?让老子利利索索战上一场,怎就这么难?鸣金!”

    “咣咣咣!”

    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锣声落入到宇文部耳里,就仿如神仙奏出的美妙仙乐,随着距明军阵地越来越近,心里的恐惧也是越来越盛。

    但石虎凶焰滔天,无人敢于生出悖逆之心,明知是死,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

    宇文部的军容与羯军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一窝疯的调转马头回奔,场面一片混乱,马匹相撞、自相践踏,咴溜溜的马匹嘶鸣与绝望的惨呼此起彼伏。

    杨彦等人都有些愣神,你娘的,中了埋伏没也这么慌乱啊。

    石虎更是大吃一惊,由管窥豹,撤退已是乱象频生,作战又会如何?他没想到宇文部的战斗力会退化至此,简直不敢多想了。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却是心里暗喜,就凭着宇文部的糟糕表现,显然会被石虎驱赶用于填壕,这样的军队,作战只能拖后腿,他们不认为石虎看不出。

    慕容皝又向石虎拱了拱手:“中山王,夏季多雷雨,雨势短而促,为避免如今日般的情形再度发生,不如把营寨重新移来长安城下,也可使将士们免了来回奔波之苦。”

    石虎略一沉吟,点点头道:“罢了,就把营垒移来!”

第七零七章 石虎总攻

    石虎全军由衷感激这道命令,两地相隔三十里,披着重甲来回奔波,换了谁也吃不消。

    羯军分出一部分人回返营地去搬运物资,另一部分警戒,在天黑之前,总算草草扎下了营寨。

    接下来的五日,天气时阴时晴,闷热异常,可就是不下雨,到了七月初,从凌晨开始,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并越下越大。

    石虎的营寨就立在长安城下,出兵倒也方便,他耐着性子等到正午,见雨势仍没止竭的迹象,与刘曜联络之后,终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冒着滂沱大雨,石虎瞥了眼已恢复如初的明军壕沟,心里暗暗懊恼,只要数日前的那场雨多下半个时辰,他就有信心攻入建章宫,但如今又得重头开始。

    ‘贼老天,有种再耍老子!’

    石虎抬头看了眼,便恨恨道:“宇文将军,前次你半途而止,这次还交给你打头阵,速去!”

    宇文乞得龟面色一苦,今日天气凉爽,雨丝细密,云层整整齐齐,风势也不是很大,根据以往的经验,雨季真的来了,也意味着他的部族将面临着极为惨重的伤亡。

    但石虎的命令不得不从,只能勉强施礼:“末将领命,这就去为中山王打头阵,只是……虽说天降喜雨,可是末将担心又如那天般突然雨止……岂不是白费功夫?”

    “怎么?你宇文部不愿为孤效力?”

    石虎眼里泛出凶芒,冷声道。

    “末将绝非此意!”

    宇文乞得龟连忙分辩:“我部对大赵之心可昭日月,只是末将摩下只余万骑,而天意难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填壕当以快打快,故想请慕容部与拓跋部一同前去,我三部加起来有五万骑,以铺天盖地之势冲击,明军必然手忙脚乱,长壕能坚持多久?请中山王明鉴!”

    宇文乞得龟也是豁出去了,毕竟宇文部的威胁不来自于羯赵,而是同为鲜卑一族的慕容部与拓跋部。

    尤其是慕容部,同处于幽燕,为争夺地盘、人口、生存空间,十余年来,时断时续的战争从未停过,早已结下了不死深仇,直到先后降了石勒才暂时收兵止戈,却已没了握手言和的可能,今日既然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嗯~~”

    石虎点了点头,意动道:“元真,代王,可愿为孤冲锋陷阵?”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的心头杀机缭绕,但是慕容皝心知逃不掉,打了个眼色给拓跋仡那,便拱手道:“中山王有命自当遵从,只是以骑兵填壕,快则快矣,伤亡也重,日后与明军骑兵决战怕是力有不逮,现雨季才刚开始,并不急于一时,故末将以为,若以随军奴仆掺杂步卒前去填壕或会更加妥当,请中山王三思!”

    刹那间,步卒将领的目中全都喷射出了熊熊怒火,以极度仇视的目光盯着慕容皝,这是让老子们去送死啊,这刻,他们多么希望目光能杀人啊!

    一名步卒将领立刻向石虎拱手:“大王,倘若驱赶仆役填壕,再如上回那般投向明军,该如何是好?“

    慕容皝抢着道:”此事不难,由我鲜卑三部押阵,凡有私逃者,立杀之,或还可驱赶仆役冲击明军阵地,我大军随后掩杀。”

    “够了,不要争了!”

    还有人待再说,石虎已挥臂喝止,冷冷一扫众将,沉声道:“大敌当前,你等却互相推委,如何对得起主上厚爱?难道非要孤请来军法?嗯?”

    众将噤若寒蝉,无人敢开声,纷纷把目光投向石虎,等待作出最后的决定。

    石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此次填壕,须全力以赴,故步骑协同,回营调五万奴仆过来,夹在步卒中与刘曜军协作填壕,再加上骑兵一涌而入,孤偏不信二十余万人填不平一条小小的沟壕!”

    “诺!”

    几名亲卫策马奔回营寨。

    众将全都傻眼了,这倒好,一个没跑掉,全给石虎赶上了阵,却也无法可想,石虎的命令有时比石勒都管用,如果还有谁不识趣的推推攘攘,必然是人头落地没商量。

    联军开始忙碌起来,队队军卒冒雨注入战场,而漫天的雨丝,不但没有止歇的迹象,反倒逐渐加大。

    建章宫的一处高地上,披着蓑衣的荀灌问道:“石虎究竟想做什么?”

    杨彦也不大理解,他观察了大半个时辰,恁是没摸透石虎的意图,于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快看!”

    荀灌突然指向了羯军营寨的方向。

    众人纷纷看去,约有数万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丁役,在羯军的驱赶下,每两至三人吃力的推着一辆虾蟆车,掺杂数以千计的木驴一窝蜂的涌来。

    虾蟆车上堆满了沙土,在泥泞的地面艰难前行,或许是饿的没有力气,也可能与地面湿滑有关,不时有人跌倒,凡是跌倒者,先挨记皮鞭,还不起来,就补一刀,队伍行进一路,血水染红了一路。

    再细细看去,丁役有男有女,目光空洞,满脸死寂,既便被杀死,也很少有人发出惨叫。

    “真是丧心病狂!”

    荀灌忍不住怒骂。

    杨彦叹了口气,目中渐渐地现出了坚凝之色,今次不同上回,上回能放数万丁役入营,可这回,步卒夹在丁役中,只能无情的射杀。

    将士们也是满目愤怒,所有人都知道,百姓们只须接近到一定距离,就会被无差点的打击,虽心有不忍,却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惨剧黯然发生。

    荀灌突然道:“杨彦之,步兵与骑兵是分开的!”

    杨彦不解道:“那又如何?步卒中混杂有大量的饥饿百姓,推着沉重的虾蟆车难免行动缓慢,如果步骑配置在一起发动攻击,必将影响骑兵的速度,成为我军的活箭靶,分开是正常,不分才令人费解。”

    荀灌不满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其实……可以把百姓与步卒放进来,组织人手疏散百姓,同时以鸳鸯阵消灭步卒,另在放进来的缺口附近,调集大量兵力阻击骑兵趁机冲入,应该有很大的把握把百姓们救下来,甚至还可利用建章宫的地形歼敌,岂不是胜过严防死守?”

    杨彦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脸面隐约现出挣扎之色,荀灌的建议并不是没有可行性,但是风险也极大。

    其实杨彦清楚,壕沟不能完全阻挡进攻,可是依托壕沟布置的防御阵地可以消灭部分敌军,为接踵而至的肉搏战分担相当的压力。

    如果采用了荀灌的提议,相当于自废一层防御,把所有的压力全部交由鸳鸯阵承担,会加大将士们的伤亡,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杨彦担心的是,百姓被放进来引发混乱,又该如何收场?

    这不是几百人,几千人,而是数万人,行军作战最怕乱,苻坚二十余万前锋被谢玄大败于淝水,就是败在了一个乱字上面。

    可以预见,敌军会源源不断的跟着混乱的百姓冲杀进来,如此不但救不了百姓,还会把自身置于险境。

    杨彦斟酌再三,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将士们冒险。”

    荀灌急道:“我明白你的顾忌,但以明军的精锐,应该不会出乱子,再把话说回来,就算敌军一冲而入,前面那么百姓挡着,也跑不快,又有多大威胁?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心硬如铁的枭雄之辈,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将士们射杀无辜百姓?”

    “这……”

    杨彦又有了些许的迟疑,却仍是难以取舍。

    “大王!”

    于药从旁劝道:“末将倒觉得荀家女郎言之有理,此战关键之处,在于通道两侧的防御,只要能暂时阻挡刘石的大批骑兵冲击,谅那些步卒也翻不了天。

    更何况风雨天气,床弩用不了,弓弩也难以发挥威力,火弹更是没法投掷,长壕早晚会被突破,与其处处突破,敌军四面八方涌来,倒不如自己打开一个豁口,放他进来,至少处于可控的范围内!”

第七零八章 仁者无敌

    (谢谢好友秦虎的两张**~~)

    杨彦仍是满脸迟疑,不发一言。

    荀灌俏面一沉,不满道:“杨彦之,作战哪来的十拿九稳?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你当年孤军北上的勇气上哪去了?真要是给石虎冲了进来,你在建章宫经营了大半年,莫非还怕了他?正好可以关门打狗,进来多少杀多少!

    百姓们如果被关在石虎营寨出不来倒也罢了,我理解你,但今日送上了门,你怎能还这么狠心?好了,别再耽搁,百姓们快上来了,真要死在你的壕前,只怕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建章宫遗迹周长二十余里,几乎相当于大半个长安城,建章宫以南近十里的长壕之外,两赵联军混合编队,主攻方向是靠近长安的东侧,有超过十万人在木驴的掩护下,推着虾蟆车行来,后面及西侧是近十五万骑整装待发,显然是在等待步卒接近长壕之后再发起冲锋。

    而这十五万骑又大致分为两个阵营,靠近步卒方向的石虎部,鲜卑人打头,羯军包括中禁军押阵,西侧则是刘曜的骑兵。

    如果把仆役计算进去,这次作战动员的兵力达到了二十五万,就是正式决战了。

    “骂了隔壁的!老子怕他不成!”

    杨彦突爆一句粗口,便道:“打开豁口,放百姓进来。”

    “诺!”

    于药匆匆而去。

    就在外围的阵形调动间,密密麻麻的步卒与百姓已经散成了宽约两里的截面,夹杂在数千辆木驴中的数万虾蟆车,直向壕沟奔来。

    石虎以略带自得的目光巡视着战场,似乎对这铺天盖地的威势颇为满意。

    屈支六却眉头一皱,向石虎拱了拱手:“大王,末将总觉得事有蹊跷,您看,那些奴仆即将进入明军弓弩的射程,可是正对着奴仆最密集处约三百步左右的宽度,明军并未布置任何弓弩手,这……不可能啊!”

    这么一说,众将都发现了,统领禁卫的卫将军逯明也道:“按理说,明军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疏漏,难道另有所图?”

    众人眉心紧锁,苦苦寻思,杨彦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明军之强,天下公认,没人相信这会是防守上的漏洞,于是各种推测纷涌而出,却都经不住推敲,毕竟拒敌于外是最稳妥也最常规的战法,诱敌深入不是没有,可是风险也极大,一个掌握不好就会自吞苦果。

    正如姜维,放弃汉中周边要燧,纵曹军入境,本意是利用曹军运粮困难,以主场优势歼敌,却没料到,正是此举为蜀汉吹响了丧亡的号角。

    难道明王也打算行险一搏?

    但还是没人能理解,这才刚刚开始,犯得着如此激进么?

    人类的联想总是了无止尽,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或是立场不同,或是将心比心,每每会产生各式各样的版本,众将互相交流着自已的猜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法达成共识。

    “哼!”

    石虎突的冷哼一声,马鞭向前一指:“明王虽擅用奇兵,但本身仍是细心谨慎,不到绝境,绝不会行险一搏,依孤之见,定是动了妇人之仁,欲放仆役入阵寻机搭救!”

    这话一出,众将均是如见了鬼般,面面相觑。

    杨彦之疯了吧?为了几万仆役冒此天大奇险?但转念一想,杨彦能下令解除对黄河的封锁,仅为了不以人为食,能不顾粮草的巨量消耗,向刘曜讨要百万饥民,无不说明了他的妇人之仁,现如今放仆役入阵好象也挺符合此人的作风。

    “哈!”

    宇文乞得龟哈的一笑:“明王惘顾战局,行妇人之仁,某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于他,本以为凭此人战绩,堪与中山王并称一时翘楚,但如今看来,不过一庸材罢了,某就是不明白,那等人怎能崛起如此之快?不分轻重,不识大体,早该死的连渣都不剩才是正理!”

    慕容皝却是浑身一震,向石虎拱手道:“梁惠王曾问孟子:“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达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今观明王作为,已将仁义之道运用致极,所经之处,民心尽付,况明王谋而后定,既敢与两军阵前放役夫入阵,当有个几分把握,中山王不可轻忽视之。”

    石虎虎目一阵闪烁,按他的原意,是极为不齿杨彦的妇人之仁,他每到一处,就是杀杀杀,大丈夫立身于世,当杀个痛快,可是在郯城,他被杨彦杀的全军覆没,仅以只身脱逃,而今在关中,也是一败再败,今日来攻,实是存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要说胜算,无非五五之分罢了,因此实在没什么底气去嘲讽杨彦。

    最终只是哼道:“战局稍纵既逝,既然明王自误,那可怨不得孤胜之不武了,传令,命骑兵抓住时机,尾随丁役入阵!”

    “诺!”

    众将齐齐施礼。

    而此时的建章宫遗址,于药已赶到了阵前,透过细密的雨丝,眼见百姓们已堪堪进入神臂弩的射程,当即喝道:“喊话!”

    阵前数十名嗓门大的军卒手持喇叭,齐声卖力唤道:“乡亲们,请望正中看,那里有一处约三百步宽的长壕无人把守,你等可把土推入其中,速速过来,一直向前跑,莫回头!”

    “大王有好生之德,不忍你等平白丧命,故放你等入阵,但别处不许填土,否则格杀勿论!”

    丁役都有些茫然,这是真的还是做梦?明王竟仁义至此?两军阵前还在乎自己的贱命?

    夹杂在百姓中的军卒也是满脸不敢置信之色,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了。

    “速去,速去!不许再靠近,全部去中间,否则咱们要射箭了!”

    明军弓弩手继续大喊。

    丁役们陆续回过神来,两军阵前,夹在数十万大军之间,本已没人抱着生还的希望,如今却有条生路摆在了面前!

    “明王仁义啊!”

    “我等贱命,不值啊,不值啊,呜呜呜~~”

    数不清的人,跪在泥泞中,叩首大哭。

    “哭什么哭,还不快进来?”

    明军弓弩手急声催促。

    丁役们这才回过神,纷纷爬起,推着车冲向豁口处,有人索性连虾蟆车都不要了,就手扔在了原地。

    于药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些的杂乱无章的虾蟆车不正可以阻挡骑兵么?车上堆满了泥土,足有数千斤的重量,马匹以高速撞上,多半会两腿断折,当即大声唤道:“让百姓把车丢在原地!”

    “把车丢下,豁口处继续推车填壕,对,就是这样,不要耽误时间,越早填上越早得救!”

    前方的弓弩手大声呼喝。

    “娘的,不想活了?都给老子往前推,继续填,不许全挤到豁口那儿!”

    “谁再敢跑老子就杀谁!”

    羯军也从木驴后方威胁,但丁役哪会听他的,依然把车弃在原地,撒腿奔跑。

    羯军见喊话无效,挥刀砍劈起了身周的丁役,可如此一来,丁役们更是发了疯般的向前跑去,毕竟明军有言在先,填别处的壕沟,将以乱箭射杀,横竖都是死,真不如拼一把,况且把别处的壕沟填了,也会给明军带来麻烦。

    人心都是肉做的,两军交战,步步争先,而明军为了救他们的性命甘愿放弃长壕,此恩此德,不报也就算了,又怎能去做那落井下石的白眼狼呢?

    乱哄哄的人群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地面的雨水被染成了一酡酡的鲜红色。

    荀灌站高地望着,愤怒到了极致,却无可奈何,前线的明军没有放箭,她理解于药,打头的大多数是丁役,羯军几乎都躲在后面,箭矢只能射死丁役,而射不死羯军。

    羯军也不放箭,把前面的丁役射死了,就没人给他们挡箭,会直接暴露在明军的箭雨中,相对于进攻一方,守军总是要占些优势,因而只是劈砍身周的丁役,真正跑远了,也听之任之。

    丁役带着羯军,近十万人逐渐收缩,最终汇成一股洪流,冲向明军指定的豁口,争先恐后的把虾蟆车往壕沟里推,身后的地面,满是零落的尸体与成片的红色水渍。

    突然猛一阵欢呼,丁役们一脚深一脚浅的涌了进来,没有填平的也加快了进度,当然了,冲进来的不仅有丁役,还有手持武器的羯军。

    事先没人能想到,本以为九死一生的攻打建章宫之战,竟会如此顺利的混了进来,一时之间,均是兴奋的狂嚎乱叫。

    当然了,他们也清楚,必须要及时抢占有利地形,为后续大部队的开入创造条件,才会有生返的希望,因此始终混在丁役里寻找机会,哪怕身周已有密密麻麻的明军围了上来,也不太担心,有丁役为质,他们料定明军不敢从远处放箭。

第七零九章 骑虎难下

    (谢谢好友诱惑中恒的打赏~~)

    两赵的骑兵如迅雷般奔来,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乍一看声势滔天,光是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就足以令人心胆俱丧,只是细细一看,全都奔向豁口的方向。

    这也是人之常情,既有捷径可走,还有谁会甘愿冒着箭雨扔沙包填壕沟呢?

    这时,那丢弃满地的虾蟆车发挥了巨大作用,数千辆木驴也对骑队构成了极大威胁,羯军步卒混在丁役中冲入,没可能再推着体型硕大的木驴,否则丁役进去了,自己没进去,明军铁定会开炮射箭。

    杂乱无章的障碍,逼使骑兵不得不放缓马速,有些避让不及竟一头生生撞上,骑士惨叫着抛飞,被周围数之不尽的同伴踏成了肉泥。

    杨彦突然意识到,荀灌的要求,虽是出于她那妒恶如仇的本性,却无心插柳柳成荫,敌骑没法一涌而入,极大减轻了防守的压力。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打头阵的骑兵是鲜卑三部,鲜卑人为保存实力,自然是从豁口冲击,如此一来,也带动了后面的骑兵纷纷跟上。

    杨彦转头赞道:“女郎,骑兵都往一个方向集中,领头冲锋的永远只能是几百上千骑,石虎刘曜虽有十万之众,却无法一涌而上,将士们的伤亡将大为降低。

    况且一路都是障碍物,既使冲了进来,速度上的优势也荡然无存,再往里去,地形更复杂,恐怕还得下马作战,十万骑兵将变成步兵,我军则占有局部人数优势,再以鸳鸯阵对敌,此战获胜已无悬念,而这全都出自于你的提议,若真的论起功劳,女郎当记为首功!”

    “哼!”

    荀灌俏面现出了得色,哼道:“是谁刚开始犹犹豫豫,口口声声怕担上风险?”

    “嘿嘿~~”

    杨彦嘿嘿一笑,打蛇随棍上,不经意的握住了荀灌的手。

    荀灌本能的一挣,没挣开,又恶狠狠瞪了过去,可这家伙正望着阵前呢。

    她的神色一阵变幻,最终还是认了,跟着望向了下方。

    一条宽约两百余步的人潮向豁口内飞奔,起先有零零散散的军卒冲出,没多久就被乱箭射杀,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之后,两赵步卒开始挟持丁役集结,很快有了近万人。

    荀灌急的都不自禁的拿指甲抠着杨彦的手掌心,却毫无办法,两军的步卒不可能不拿丁役做挡箭牌,她只能期盼有更多的丁役逃过此劫。

    石虎则是粗眉紧锁,面色铁青,他也没有料到,四散的虾蟆车与木驴竟会带来天大的麻烦,尤其是木驴,体型大,全都堆放于明军阵前不远处,数千辆构成了一个迷宫,掺杂着虾蟆车与丢弃满地的泥沙包,十万骑兵在里面绕来绕去,极大的削弱了骑兵的冲击力,还有些骑队绕错方向,稍一靠近长壕,立就是火炮与箭矢齐发,死伤逐步增加。

    屈支六拱手道:“大王,这样不行啊,不如令骑兵撤回,重新以泥沙包填壕。”

    石虎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不妥,骑队阵形已散,退回来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重整,入阵的步卒失去骑兵接应,必全军覆没,好在已有万余步卒集结列队,只须坚持住,随着骑兵入阵,我军将逐渐取得优势!”

    说着,又恨恨的骂了句:“明王放丁役入阵,看似昏招,却起到这般妙用,真他娘的!”

    众将面面相觎,前一刻他们还嘲笑杨彦妇人之仁,这一刻已形势急转直下,当真是世事变难料,其实他们也明白,坏就坏在被随手丢弃的木驴与虾蟆车上面。

    逯明担心的看了眼前方,忍不住劝道:“大王,末将总觉得不妥,今次阵形已乱,胜算不大,不如鸣金收兵,他日再战亦不为迟。”

    石虎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就再次摇了摇头:“若是鸣金的话,已入阵的步卒必死无疑,孤治军严谨,赏罚分明,才令将士效死,怎能因一时不利而弃之不顾?此话休得再提。”

    其实石虎坚持不退还有个更重要原因,就是输不起了,心态渐渐趋向于赌徒心态,总幻想着一把梭哈,把前面输的包回来,而且他在杨彦手上一败再败,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甘心?如果连雨天都攻不入建章宫,那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可是……”

    还有人待劝说,石虎已不耐烦的打断:“不必再劝,明军原十五六万兵力,后收纳刘曜降卒,孤虽不知有多少,但三五万总是有的,我军的兵力已不及明军,若再折损了步卒,如何胜之?不如撤回并州算了,此战不容任何人退却,必要时孤也会上阵!”

    长安城头冒雨观战的刘曜也没料到,石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用于填壕的的木驴与虾蟆车,竟阻挡住了骑兵的冲击,石虎更是被激发出凶性,决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杀!”

    混入建章宫的两赵步卒大致完成了集结,猛然间爆出喊杀声,驱赶着被挟为人质的近万丁役,向右后侧的一处高地冲杀,该处是前阵临时指挥中心,一旦攻下,将有利有后续部队的源源注入。

    细密的雨丝漫天飞舞,泥地里跌跌撞撞的丁役满面绝望,被驱赶着从残垣断壁间踉跄而过,于药突的厉喝:“把百姓们放过来,鸳鸯阵上前迎敌,弓弩手于道旁阻击骑兵!”

    高地一阵旗帜挥动。

    三百步宽豁口的最前端约百丈范围,布有三层铁枪巨盾,每层盾后都有弩手,之后是成队的弓手,专门用来防备骑兵乱冲乱跑,而百丈之后,地形陡然复杂,残破的宫室、腐烂的砖木、小溪、河流、湖泊,处处都是,骑兵无用武之地,只能下马作战,明军骑兵也是如此。

    杨彦已把骑兵集中起来寻找战机,而姚益生的羌军,蒲安的氐军与投降过来的匈奴军卒,暂时当作步卒来使用,因着建章宫的地形,三方合计超过二十万骑兵全无用武之处。

    “杀!”

    伴随着山呼的呐喊声,密密麻麻的明军步卒急速涌来,手持着杂驳的兵器,还有人挺着长长的毛竹杆子。

    这倒令两赵步卒在色变之余又是一怔,如此简陋的兵器还真是开了眼界,然后有人哈哈大笑道:“快跑,快点向前跑!”

    “娘的,再敢拖拖拉拉老子们就放箭了!”

    在恐吓声中,丁役亡命飞奔,他们不知道明军是否射箭,但已没选择,他们原本就身疲体弱,每天只能得到极少的粗食,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而今日先推着沉重的虾蟆车奔行数里,又在两军阵前受到惊吓,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失足滑倒,就再没法爬起来了。

    跟在后面的两赵步卒虽是精神饱满,却是首次踏足于建章宫遗迹,地面湿滑,脚下磕磕绊绊,行进速度难免受影响,不多时,已被蜂拥而至的明军追赶上来。

    “迎敌,迎敌!那些丁役不要理会!”

    “坚持住,咱们的骑兵就快来了!”

    有将领急的大叫。

    全军立刻散开,转身迎向了明军的数千个鸳鸯阵。

    “嗖嗖嗖!”

    矛手第一时间投出了长矛,天空中乱矛飞舞,前方声声惨呼,泥水被染成了暗红色,见着明军投矛,其实两赵步卒也想把手里的长矛掷出,但长矛是他们的武器,投出去了只能以腰刀佩剑作战,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手拿长度两三尺的刀剑撕杀,这不是找死么?

    他们虽然也有军阵配合,却没有类似于鸳鸯阵的多层次攻防体系,乍一见这种战法,立就溃不成军。

    “上,上!不许退!”

    有将领急呼,在他们看来,明军的投掷长矛数量不多,投完就没了,因此指挥军卒冲去肉搏。

    两军面对面相冲,倾刻间,狼筅兵毛竹秆子抵住来敌,长矛手从缝隙中前刺,每一队鸳鸯阵配四名长矛手,作为攻击主力,每一次长矛吐吞,几乎都能带出一个血洞,地面上的血水也逐渐由暗红变为了深红。

第七一零章 孤注一掷

    两军已互相突破,有些两赵军卒想从两边包抄,但鸳鸯阵最后是两名马刀手,唯一任务仅为防止敌方迂回,从侧翼保护长矛手。

    十一个人互相配合,互相掩护,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杀阵。

    建章宫遗迹地形复杂,正是鸳鸯阵的主场,两赵联军尽管悍不畏死,许多人挥矛狂呼,死战不退,但除了相继倒毙身亡,实在没有太多的收获,而明军很少有丧命的,这极少人中的绝大部分还是不小心被地面的障碍物绊倒,来不及爬起来才被捡了空子。

    高地上的荀灌热血沸腾,那有力的手指早已反握住了杨彦的手掌,拎着,捏着,杨彦不由奇怪的转头看了看,这女人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那他可得好好琢磨了,别到时上了床先来一场武斗。

    “看什么看,不就是掐了你么?呵,不让我掐你把手拿走啊!”

    荀灌注意到杨彦的眼神,俏面微红,随即就恶狠狠道。

    “呵呵~~”

    杨彦能说什么呢,只能呵呵一笑:“女郎,来,靠的更近点给你掐!”说着,就猿臂一伸,揽住那小蛮腰,把荀灌拉入了怀里。

    荀灌胳膊肘子一捅,没挣开,索性对着杨彦的腰眼又是一下,不愤道:“先别笑的太早,骑兵冲进来了。”

    豁口外部,那如垃圾场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骑兵穿梭奔驰,冒着一蓬蓬的铁弹子,向着豁口汇集,在障碍物的阻挡下,渐渐失了速度优势,看上去虽声势浩大,可一进入豁口立刻就迎来了密集的箭雨。

    中间部位的骑兵暂时没太大的伤亡,两侧却不断有人中箭坠马。

    骑兵虽也在马上边骑边射,可那三层巨盾不是摆设,挡下了绝大部分的箭矢,明军只是偶尔有弓箭手中流矢身亡,同时因失去了速度优势,骑兵也没法硬冲巨盾。

    骑队尽量收缩,躲避箭矢,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通道的中心部位人马挤成一团,最靠边的骑兵距盾墙不过十来步罢了,这么短的距离,去与盾墙对撞,不但伤不了敌人,还只能是给三丈铁枪送菜。

    通常来说,骑兵要想冲击盾阵车阵,至少要经过两到三里的奔跑蓄势。

    鲜卑骑兵冲在最前,无不大骂着步卒,不是他们随手乱丢器械怎会如此?可骂归骂,冲还得冲,没有鸣金声,谁都不敢后退。

    在两边箭雨的夹击下,骑队成串的倒地身亡,这些人也是杀红了眼,向四周胡乱射箭,其中有不少,射入了与己方步卒作战的鸳鸯阵中,虽然射杀了不少己军,却也给明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

    但也仅止于此,因身后大军的挤迫,前面的骑兵终归要下马作战,而骑兵下了马,在某些方面很可能还不如步卒,眨间眼,就被潮水般涌来的鸳鸯阵分割包围,陷入到了各自为战的绝境当中。

    双方都持续不断的投入兵力,这一小片狭窄的区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尸体,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聚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径流,向着地势低洼处流淌,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完全可以想象,当战事结束之后,此地的草木会异常茂盛,满地的鲜血提供了充足的养份。

    而无人看管的战马阻挡着后方骑兵的加入,他们只得先把战马赶走,如此一来,战马四处乱跑,明军也没空收拢,相当多的马匹冲入了战场,人中有马,马中有人,有些马在受惊之下乱蹦乱踢,给双方士卒都带了极大的威胁,另有些受了伤的公马更是狂性大发,认准一个方向奔跑,所经之处,无论是谁,均被撞的筋断骨折,战场上人马混杂,马嘶人吼,战事愈发混乱。

    时间缓缓流逝,喊杀声依然震天,乍一看,场面纷杂,眼花缭乱,拥有短矛的羯赵与刘赵骑兵陆续涌入,给明军带来了重大伤亡,但奔到通道尽头还是得下马作战,明军则始终以鸳鸯阵却敌,牢牢的把持着战争的主动权。

    石虎的面色愈发阴沉,他虽然不明白鸳鸯阵的奥妙,但他清楚,自已一方已处在了不利境地。

    要说没有丁点悔意那是不可能,如果不是让骑兵缀在步卒身后,而是继续以泥沙包填平壕沟,制造出诸多突破口,使明军顾此失彼,战局未必会如此被动。

    可这倒好,己方大军被人为的压缩成了一块,全程处于明军的掌控之下,尽管战线已蔓延到了建章宫东侧地带,并缓慢向着周围渗透,但明军总是能分派出足够的人手形成局部合围之势,凭着那奇妙的阵形占据上风,再这么下去……

    石虎不禁打了个哆嗦。

    只是战场形势变幻莫测,最优秀的将领都不敢保证一定能算无遗策,杨彦不能,石虎也不能,就是这满地丢弃的虾蟆车与木驴,竟成了主导战局发展的关键。

    石虎陷入两难境地,继续战,或会再败,而鸣金收兵吧,因双方犬牙交错,退却就形同于溃败。

    甚至石虎都有了种认赌服输的念头,但立刻就摁压下去,一败再败,接连败,让他情何以堪?哪有脸去面对襄国的诸多嘲讽目光?

    其中更重要的是,明国水军可以放开粮道,也可以再次封锁黄河,关中成了一座囚笼,他无路可退了。

    朦朦胧胧间,石虎预感到了自己被点天灯,封入水泥跪像的下场。

    “不!”

    石虎突爆狂嚎,一口鲜血喷出,面色一瞬间惨白如纸,以他的功夫,竟然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众将均是大惊失色,他们也看出了战局的不妙,却没料到,石虎竟会起了这么大的反应,生平第一次吐了口鲜血出来!

    “大王!”

    “大王?”

    众将连忙上前,焦急的看着石虎。

    在外人眼里,石虎杀人如麻,十恶不赦,而在羯人眼里,石虎的威望仅次石勒,一次次的胜利,给他们带来了富足的生活与奢糜的享受,整个羯族的心态也充满着自信,自己再不是被人踩在脚下,肆意凌辱的贱奴了,也不再是不知道自已来历的贱种了,而是广袤河北大地的统治者,是人上人!

    石虎猛吸了口气,摆摆手道:“不碍事,诸位不必担心,此战关乎我大赵生死存亡,必须全力以赴,传令,调营中守军四万过来!”

    “诺!”

    亲卫匆匆而去。

    众将却是面色大变,那四万军再调来,营寨就没人了啊,这显然是孤注一掷,也是一场惊天豪赌。

    逯明小心翼翼的劝道:“大王军,营寨不留一卒,那些奴役谁来看管?万一在后方做乱又该如何是好?另据末将得知,刘曜在长安还有五万军未出,不可不防啊。“

    石虎沉声道:“些许贱奴,能成何事?此刻大雨如注,明军床弩与火弹皆无用处,若是就这都攻不破建章宫,那我等只能被活活困死在关中,至于刘曜那里,倒不必担心,我若亡了,他岂能独活?总之,我军已无退路,必须背水一战,来人,让刘曜再派军出城!”

    “诺!”

    有亲卫向长安疾驰。

    屈支六则猛一抱拳:“想我羯人,原是匈奴人奴仆,被之呼来喝去,动辄打杀,妻子不得保全,性命难以自主,待得匈奴内附,随之南迁,又被晋人驱使为奴,幸得主上天降,振臂一呼,带领我族杀出了一条血路,后有大王神勇,领军征讨,凡有不从者,皆杀之,想当年,晋人闻风丧胆,淮北群雄战栗,何其痛快?”

    众将脸面纷纷现出了向往之色。

    是啊,那段日子灭王浚、灭苟晞,于宁平城一役屠杀晋室官吏兵将十余万,又逐刘琨、破鲜卑段氏,斩宿敌邵续,就连祖逖这等人杰都要伏低做小,凡兵锋所指,无不披靡,真是难忘的岁月啊。

    就连石虎的目光,都柔和下来。

    屈支六又道:“或许是月满则盈,也可能晋人气数未绝,竟然出现了杨彦之此等人物,不可否认,此子天纵之才,怕是白起、孙膑之流亦有不及,今次关中之战,形势已不利于我,不过请大王放心便是,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我等绝不后退半步,即便是死,也要拖着杨彦之一起死!”

    “我等之所以有今日,皆因主上与大王所赐,哈哈,本是贱命一条,轰轰烈烈在世上走一遭,不枉此生矣!”

    众将情绪激荡,纷纷吼叫。

    “好!孤有此虎狼之兵,何愁不胜?”

    石虎大叫了声好,便伸手一指:“填壕耗时费力,无须去填,你们看,杨彦之就在那处山头,咱们直接去攻打,活捉杨彦之!”

    说着,石虎转头就喝:“传令,全军清除障碍,听孤号令进攻!”

    “诺!”

    众将清楚这是生死时刻,不敢怠慢,均是重重一拱手,各自散去。

    不多时,石虎最精锐的中禁军三万向前开动,除留了万军担负警戒任务,其余两万人全都下马清理起了满地的障碍物,远处则又有四万卒注入战场。

    羯军的一举一动就发生在眼皮下方,荀灌眉头一皱,问道:“石虎想干什么?莫非孤注一掷?”

第七一一章 鬼胎又起

    杨彦略一沉吟,便道:“石虎刚愎自用,不知进退,所谓的百战胜绩,不过是敌手软弱,被他凶名一吓,就两腿发软罢了,故而他孤注一掷又能如何,我岂会惧他?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早点斩了此獠,也可早点踏平襄国!”

    荀灌的美眸中,一阵眸光翻涌,随即便向长安一指:“刘曜派人出来了,但观其阵势,似乎隐有做那渔翁之意。”

    杨彦呵呵一笑:“管商与韩晃想必已兵出峣关,当会择机突击,刘曜这几万人,跑不了。”

    正说着,杨彦突然现出了讶色,不敢置信道:“石虎竟然是冲着老子来的,否则他何须花费力气搬开障碍?”

    荀灌现出了跃跃欲试之色,不自禁的提起了眉尖刀。

    杨彦回头道:“令张骏从后面绕出建章宫,养精蓄锐,一待敌军败退,即刻掩杀,自已掌握时机,不必等候号令!”

    “诺!”

    两名千牛卫匆匆奔去。

    此时的长安城头,刘曜仰天一阵狂笑:“季龙如此沉不住气,枉朕高看了他,恰可与杨彦之拼个两败俱伤,让朕坐收渔人之利,我大赵中兴可期矣,秘密传令我军,勿要拼死,留待最后一搏!”

    刘岳从旁拱手道:“陛下,石虎急功近利,着实令人意外,由此可见,应已被逼上了绝境,虽在雨天,明军无法使出火弹,却占有地利,臣怕石虎纵是拼尽全力也撼动不了明王,此时正须全力以赴,不可留有余力啊!”

    瓢泼大雨浇不灭刘曜的劲头,可是刘岳的寥寥数语,却浇灭了刘曜满腔的兴奋劲,心中恼怒,沉声道:“伪赵中军精锐骁勇,石虎亲领中军出战,岂是明王可轻易破之?明王纵有地利,此战亦必惨烈异常,朕如何不能渔利?现我大赵正值生死存亡关头,该齐心协力才是,你却几次三番出言不逊,乱我军心,走,你走,朕不想见你!”

    ”哎~~“

    刘岳叹了口气,拱了拱手:”陛下不纳忠言,怕是坦衣牵羊不远矣,臣自知不为陛下所喜,这就离去,免得污了陛下的法眼。“

    说是离去,刘岳也没走远,只是往边上挪了挪。

    ”放肆,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刘曜厉声咆哮,那是恼火啊,这刘岳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丢了秦州逃回长安之后,就和自己杠上了,刘曜数次都想杀了此人泄愤。

    “陛下!”

    游子远连忙劝道:“刘公虽言语有所冒犯,但也是为陛下着想,细思之,不无道理,臣以为,应时刻紧盯战局,以免季龙过早不支。”

    “哼!”

    刘曜一甩袖子,重重一哼,把目光投向城下。

    建章宫遗迹那方圆以万丈计的区域内,依然是一片混乱,遍地都是尸体,地面完全染成了暗红色,血水有大部分顺着地势流入壕沟,变成了一条深约两尺的红色小河。

    战斗也异常惨烈,当然,这个惨烈专指联军,被数之不尽的鸳鸯阵分割包围,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胜利的天平在一点点的向着明军倾斜。

    尽管已渐呈不支,但无人敢于后退,明知是死,死在明军手中,也要好过溃败后被石虎扒皮抽筋,而在高地下方至半山坡,尸体更是密集,联军至少组织了数次冲锋,但显而易见,并未取得任何战果,除了流出的鲜血把高地下方的水洼给染成了通红。

    只是在壕沟外侧……

    不得不说,羯赵中军的组织度极高,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已经清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可以使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建章宫。

    “石虎要来了!”

    荀灌突然惊呼。

    羯赵中军在快速集结冲锋队形,杨彦都有了种亲率骑兵以骑射与之交战的想法,但很快就强摁下去,毕竟顶着滂沱大雨,弓箭射不了几下就会报废,之后将被迫与羯赵骑兵正面交战,这是杨彦竭力避免的。

    “让道旁两侧的将士们速速撤离,放石虎进来!”

    杨彦转头大喝,因为仅凭着匆忙布置的三层盾墙根本挡不住骑兵的高速冲击,与其让将士们白白丧命,倒不如光棍一点,索性凭着建章宫的复杂地形与之肉搏。

    高地上一层旗帜摇动,盾墙后的将士们潮水般的退了个干净。

    “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撑住啊!大王亲来,必能击破明军!”

    “该死的阵法,老子受够了!”

    见着石虎领着骑兵旋风般的冲入豁口,被鸳鸯阵折磨的叫苦不迭的联军精神大振,就连慕容皝、宇文乞得龟与拓跋仡那等鲜卑人的目中也现出了期翼之色。

    实际上石虎挺郁闷的,他在外围清除障碍,就是为了用骑兵冲击盾墙,造成震憾性的效果,他有十足把握,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冲破三层盾墙,可冲进来才发现,明军先一步跑了,白白浪费了诸多时间。

    心里恨恨骂了句,石虎亲领中禁军向着高地冲,另四万从营寨赶来的羯军注入已是混乱不堪的战场,战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两方都使尽了全力。

    在混乱的战场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石虎冷冷一眼扫向高地,便挥手道:“上,杨彦之就在上面,但凡擒杀杨彦之者,攫三级,孤代主上赐爵!”

    ”杀!“

    羯军气势如虹,下马从三个方向朝着高地猛冲。

    甫一接近,两军几乎不分先后的投掷短矛,天空中矛影飞舞,双方都有数以千计的战士中矛身亡,明军因占据高处,相对占些便宜,短矛能投掷的更远,给羯军带来的伤害也要大一点。

    石虎两眼喷火,却无法可想,只是连声催促着全军加速前冲。

    几息工夫,两道人浪轰然相撞,明军依然组成鸳鸯阵,可是羯赵中禁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身披重甲,身手不凡,居然扼住了鸳鸯阵的势头。

    杨彦转头道:“荀虎,你带弟兄们上去!”

    “诺!”

    荀虎兴奋的拱手而去。

    羯赵禁军是与千牛卫同一个级别的存在,他很想比较下谁高谁低,当然,这种比较也许很不公平,千牛卫们也会摆鸳鸯阵。

    随着千牛卫加入战斗,人数虽不多,可战局有了明显扭转,羯军很难再前进半步。

    那一根根狼筅来去如风,往往一抵住对手,就是一矛电般刺去,无从闪避!

    这时,柳兰子凑了过来,抱拳道:“大王,刘曜军似乎在抽身后退。”

    “哦?”

    杨彦惊讶的向远处战场看去。

    果然如此,刘曜的军卒开始逐渐的脱离战场。

    荀灌不由冷冷一笑:“死到临头,还勾心斗角,想必刘曜看石虎攻势凶猛,起了坐收渔利之心,各怀鬼胎,焉能成事?”

    杨彦讶道:”女郎,你到底是向着谁家?”

    “哼!”

    荀灌俏面一红,现出了悻悻之色,却仍是强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杨彦呵呵一笑:”刘曜既有退意,不妨成全他,传令,以打羯军为主,刘军若不来找死,可暂时放过!”

    “诺!”

    几名千牛卫匆匆而去。

    随着天色日沉,战局渐渐地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变化,刘军有意的脱离战场,虽然在相互交缠的状态,单方面脱离很困难,可明军知情识趣的作着配合,刀枪弓矢尽往羯军招呼。

    拓跋仡那很快发现了异常,色变道:“刘永明私心作祟,当此危难时刻,还存有妄念,岂不闻唇亡齿寒之理?”

    慕容皝向四周张望了番,神色数变,才道:“中山王亲身上阵,怕是孤注一掷了,倘若不能攻破明王所在山头,前景不妙,刘曜所忌者,明为明王,暗为石虎,今石虎陷入险境,他不得不保留实力,此乃人之常情,咱们先不管那些,某只问一句,若是石虎败亡,刘曜亦图谋无果,你我两家,该当如何?难道真要埋骨关中?”

    “这……”

    拓跋仡那迟疑道:“元真素来多谋,不知可有教我?”

    慕容皝沉吟道:“能两败俱伤,自是最佳,若是不能,你我可降了明王,料明王宽厚,虽有责罚,亦能活命,总之是来日方长,不过在此之前,须灭了宇文氏,绝不教其返回幽燕!”

    “妙!”

    拓跋仡那眼前一亮,赞道:“降谁不是降?明王能善待凉州张骏,盖因地处僻远,而你我两部,一在代北,一在幽燕,比之凉州更有不如,想来不至于苛待。”

    慕容皝点点头道:“代主能见机抽身,此事至少成了一半,想我慕容氏亦是如此,以往奉晋为主,今天命在明,奉明为主有何不可?况宇文部对石氏忠心耿耿,你我两部灭了他,或还算阵前举义呢,明王早有言在先,对举义者善加厚抚,必不会食言。”

    “哎~~”

    拓跋仡那叹了口气:“可惜了枉死的族人啊。”

    慕容皝面色冷了下来,哼道:“中原王朝两三百年必有大乱,既便咱们今世蛰伏于明国,只要部族尚存,子孙后代总有入主中原的机会,也罢,此事不必过多去想,还须时刻紧盯战局,一有变故,即刻动手。”

    “好!”

    拓跋仡那猛一点头。

第七一二章 命悬一面

    (谢谢好友朕躬亲处军国事的打赏,好友喵大558的两张**~~)

    本以石虎的经验,军中稍有异常,便能明察分毫,但他处于山坡下,而建章宫遗迹地形复杂,诸多障碍遮蔽视线,看不到远处的情况,偏偏外间战斗激烈,因刘曜军有意退出,慕容部与拓跋部又存了异心,羯军在事实上已经被明军利用地形分割包围了,几乎没可能传递出任何信息,因此石虎仍懵然不知,萧墙即将祸起。

    石虎领数万中军禁卫攻打杨彦所在的山头,不计死伤,虽难有寸进,可一时半会儿,明军也奈何不得,毕竟刘军虽抽身退出,慕容部与拓跋部的攻势也有所放缓,变相的减轻了明军的压力,但明军也不得不以兵力防备,用于与石虎部作战的兵力并未有太多增加,无非是可以轮换,喘口气罢了。

    而管商部与韩晃部是杨彦作为奇兵来用,投入建章宫战场形同于添油战术,没有意义。

    不知不觉中,天色黑了,雨还在下着,一阵紧,一阵缓,到处都是泥泞不堪,泥地里浮着一具具的死尸,泡的肿胀发白,因夏季的基础温度摆在那儿,上午死的尸体,到了夜晚就开始变质发臭了,污染着水源,暂时也没法清理。

    明军还好些,战前已经分发下了巴豆膏,虽然有强烈的致癌性,但杀菌消毒的效果并不比抗生素差,哪里受伤了,拿巴豆膏涂抹,可以保持伤口附近的清洁,不至于引发感染。

    杨彦也曾考虑过青霉素的问题,这玩意儿提取并不困难,主要的是问题是量产和提纯。

    以当时的条件,只能在实验室环境下制取青霉素,没法实现工业化量产,成本异常高昂,只能勉强做为富庶人家的救命药来使用,没办法推广全军。

    同时提纯手段的缺欠又严格限制着使用人群,哪怕杨彦清楚原理,也无从下手,毕竟青霉素本不致人过敏,其过敏源来自于含有的杂质,含量越大,就越危险,没有提纯过的青霉素拿给人用,能通过皮试者不超过十之五六,与之相比,反倒是巴豆膏性价比极高,那致癌性也不用多考虑,有本事先活到六七十岁再说。

    而羯军与刘军没有消毒的手段,创口被污水感染,渐渐地发红发痒,苦不堪言,待入了夜,竟然陆续有人发烧,不过石虎可不理会,伤者任其自生自灭,只是不停的轮换着攻打山头,哪怕入了夜,也摸黑作战。

    所谓的挑灯夜战是不存在的,自己亮灯别人不亮灯,那不是成了活靶子么?因雨夜没有月光,分辩敌我全靠声音辩别,使得交战的强度与烈度与白天相比,都有所不如。

    荀灌按捺不住手痒,也亲自上阵,足足斩杀了近百人才被杨彦拖了回来。

    “干嘛拦着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爽快过!”

    荀灌不满的嘀咕。

    杨彦微微笑道:“女郎,夜间难以视物,石虎不至于猛攻,决战当在明日,还是先养足精神,明日我与你一起动手,争取生擒活捉此僚。”

    “也罢!”

    荀灌勉强应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血污,身上散发出难闻的血腥气味,于是眉头一皱道:“我得好好洗洗,你先用膳吧。”

    杨彦却是不走,腆着脸道:“女郎对我有提携之恩,当初没有女郎带我去郯城,就没有我杨彦之的今日,我始终不敢忘怀,却无以为报,今晚就让我侍奉女郎沐浴,以略作报答,如何?”

    “呵!”

    荀灌倒也不恼,转头灼灼打量着杨彦,轻笑道:“杨彦之,你挺无耻的啊,不过呢,你的好意我受之有愧,兰子常年跟在你身边,受你呼喝指派,为你出生入死,她的身上也有不少血污,你若真有心,不如替兰子沐浴罢。”

    “啊?”

    柳兰子顿时俏面通红,膛目结舌,慌的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荀灌哼道:“兰子你身上伤痕累累,想你家大王精通医术,何不让他给你瞧瞧,反正你和他也没什么讲究。”

    “我我……”

    柳兰子只觉心肝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头一低,便道:“多谢女郎,不过兰子早已习惯,倒没什么不好,女郎先去洗浴罢,兰子去准备饭食。”

    说着,便快步而去。

    ”哼!”

    荀灌也哼了哼,转身就走。

    杨彦则是摇了摇头,如果看了柳兰子的身子,还能再这样相处么?

    毕竟他是现代人,古人视妾如伎,而他却做不到,感情债背负的太多,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他觉得把柳兰子视之如妹,其实挺好的。

    “郎君!”

    杨彦正待回帐,靳月华却撑着把伞,款款走来。

    “哦?山路湿滑,你怎么出来了?”

    杨彦讶道。

    靳月华陪着杨彦站在山顶,向下望去,黑古隆冬一片,许久才道:“郎君对石虎了解多少?”

    “这……”

    杨彦沉吟道:“石季龙暴戾凶残,天下皆知,月华是否有话要说?”

    靳月华点点头道:“石虎天生神力,以……以往妾曾见他早起练功,千斤石锁提在手里,运转如风,一趟下来,脸不红气不喘,而且石虎也曾与军中力士较技,那些禁军壮汉十余人近不得他身,妾不知郎君与之相较如何,但郎君还须小心为妙。”

    若是一般人,听了这话可能会不高兴,但杨彦不是一般人,否则靳月华也不会跑来特意说起石虎的事,毕竟石虎是她的前任。

    可纵是如此,靳月华仍有些紧张的看着杨彦。

    杨彦认真的点了点头:“依你所说,石虎极有可能身先士卒,率队冲锋,千牛卫虽精锐,怕也奈何不得他,我本已有了与女郎联手生擒石虎的打算,今得你提醒,还须再做筹谋,对了,你特来告之此事,是否有了定计?”

    勒月华现出了为难之色。

    杨彦摆手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么?有话直说便是。”

    “那……那妾就放肆了。”

    靳月华咬了咬牙:“石虎此人,性情狂悖,凡被他认作之物,除非他赐下,否则绝不容他人染指……”

    说着,靳月华说不下去了,美眸不安的看着杨彦。

    杨彦倒是听出了几分,接过来道:“你的意思是……石虎还惦念着你与郑樱桃。”

    勒月华俏面一阵红一阵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郎君莫要误会,石虎对妾本无情义,只因妾是被郎君掳走,或会心中不愤。”

    杨彦沉吟道:“我明白了,明日若与石虎战起,你突然现个身,一旦他分神,必命悬一面。”

    靳月华小声道:“郎君不怪妾?”

    杨彦呵呵一笑:“没谁规定,我一定要与石虎公平对决,我也从不认自己是英雄,只要能生擒活捉他,有什么招只管使便是,就怕委屈了你啊。”

    靳月华猛一摇头:“妾不委屈,妾此心早已系在郎君身上,能为郎君做事,妾欢喜的紧。”

    杨彦也不多说,把靳月华揽入了怀中。

    勒月华乖巧的偎着杨彦,满心都洋溢着甜蜜。

    ……

    次日清晨。

    雨势仍未止竭,建章宫的低沆处,汇聚成了一团团的迷你湖泊,那环绕着遗迹的长壕,变成了护城河,水波荡漾,只是带着暗红色,也带着腥臭味,泡在水中的一具具尸体,大半都成了黄褐色,身体也更见肿大,甚至有极个别的,肚腹已经高高鼓起。

    这真是不能看,无论生前是多么英伟的大人物,但老天爷是公平的,死后都一样,而那些用特殊方法保存起来的尸体更惨,都搁在后世的一座座博物馆里面呢,赤身果体,以极为丑陋的姿态供人参观,美其名曰:科研,考古。

    看着山脚下那一具具膨胀的尸体,杨彦突然想到,尸体腐烂是自然规律,是宇宙物质大循环的一个环节,把尸体强行保存不腐,形同于逆天道而行,最终受了报应,这个报应就是死后被扒光衣服供人参观。

    “大王,石虎上来了!”

    正当杨彦的思维很诡异的发散开来之时,柳兰子突然低呼一声。

第七一三章 暗箭伤人

    随着天色放亮,晚间减缓的战事重见激烈,果不出杨彦所料,因昨日徒劳无功,石虎亲自带人往上冲了,毕竟别看现在雨下的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停了,再出太阳晒个半日,地面干透,明军的火弹可以重新使用,他也怕啊。

    “哈,雕虫小技耳!”

    眼见一根大竹杈子伸出,石虎哈的一笑,那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握住梢尖,猛的向边上一带,狼筅兵根本抵不住那滔天巨力,竟被甩飞出去。

    随即石虎一马当先,面目狞狰,一柄虎头大关刀左劈右砍,挡者披靡,惨叫连声,无人是他一合之敌,转眼间,一队鸳鸯阵竟被他杀的干干净净。

    “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羯军士气大振,齐声高呼。

    石虎劲头更足,那鼓胀胀的胳膊,似要把铁甲撑破。

    这时,一阵箭矢射来,石虎冷冷一笑,手中刀花狂舞,就听叮叮当当脆响,箭矢悉数被磕飞,还有几支反过来射杀了明军。

    “杀!”

    石虎也不傻,一阵阵的箭矢射来,总有疏漏之时,与其被动挨射,不如让明军投鼠忌器,于是刀花一挽,冲入了明军阵中,那刀光闪烁间,不管是千牛卫还是寻常士卒,沾着即死,磕着便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鸳鸯阵也不起作用,石虎就是最简单的一力降十会。

    勒月华果然曾未夸大,石虎蛮力惊人,既便是杨彦,不使出暗劲,恐怕在力气上都有所不如。

    而暗劲等闲轻出不得,每发一记,气血奔涌膨胀,抽取大量精力体力,还会给身体带来不易觉察的细微伤害,连发几记,铁定脱力,甚至如仗着有功夫在身,不加的节制的发,年龄大了之后,暗伤积累成疾,往往会猝死。

    杨彦转头道:“女郎,石虎不顾颜脸杀伤小卒,那咱们也不能闲着,此人的功夫不下于你我,将士们至少得付出数百条人命才能挡着他,我先上,你给我押阵。”

    “不!你给我押阵,我先会会石虎!”

    荀灌却是猛一摆手,提起眉尖刀,疾冲了过去。

    杨彦暗暗摇了摇头,他清楚荀灌担心石虎不是自己的敌手,捞不到上阵,先战上一场再说,于是手一招,领着一众男女千牛卫紧跟而上。

    高地下方,石虎抬眼一看,随手砍倒一名明军,向左右哈哈笑道:“明王是不是身边没人了?竟夹杂着女子,起先孤还担心该费多大的手脚才能攻到坡顶,这倒好,他自已来了,既然送死,孤成全他便是!”

    屈支六跟着道:“大王神功盖世,您请看,最前那女子似是荀灌,大王若擒之,可令明王投鼠忌器啊!“

    “哦?”

    石虎从未见过荀灌,却久闻荀灌之名,当初派出石瞻去捉拿荀灌,正是欲以荀灌为妻,这时正眼看去,一名女子身披重甲,眉目如画,英姿勃发,当真令他心痒难耐。

    尤其是荀灌与杨彦的关系极为亲密,却又没有任何名份,如大族嫡女,轻易不会失了红丸,这就预示着,荀灌很可能还是处子之身,又等同于杨彦的半个女人,如能活捉荀灌,可报了靳月华与郑樱桃被掳走之仇。

    不过为了确认,石虎还是看了眼石瞻。

    石瞻眼里恨意缭绕,猛一点头。

    ”哈哈~~“

    石虎哈哈一笑:”来者可是荀灌?孤闻汝艳名久矣,今见之,果名不虚传,不若与孤为王妃,孤必保举你荀氏一门累世公卿,岂不胜过于江东受人排济?“

    ”呸!”

    荀灌气的俏面通红,呸道:“石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还敢大言不惭?”

    “哈哈~~”

    石虎也不着恼,又是哈哈一笑,挥刀劈去。

    荀灌气归气,但真碰上石虎,也不敢怠慢,眉尖刀斜掠而上,直刺石虎面门。

    石虎仗着力大,一拳横击,砰的一声,把刀尖打开,而另一手的刀势瞬间大盛,竟似要把荀灌给裹进去。

    荀灌吓了一跳,忙收慑心神,仗着身法灵巧,与石虎缠斗起来,但石虎天生神力仿似源源不绝,且毫不留手,招招直指要害,数十招之后,荀灌已明显处于下风。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行险以暗劲一搏之时,杨彦已挥枪迎上,唤道:“女郎暂且留下,为我押阵,揪着空子放冷箭,对付石虎此等凶人,无须讲什么规矩!”

    “嗯~~”

    荀灌猛一点头,抽身退出,由杨彦替她挡住了当头劈来的一刀。

    也确实,石虎凶名昭著,杀之是为天下百姓除害,荀灌没什么心理负担。

    石虎也似昂然不惧的样子,冷笑道:“明王纵有女人相助,今亦必授首,纳命来!”

    杨彦不跟他废话,直接一枪刺出。

    二人瞬间战作一团。

    无论是明军还是羯军,均是有意无意放慢了节奏,凝神看去。

    “当!”的一声惊天巨响,石虎以刀尖迎上杨彦枪头,二人各自后退,杨彦退了三步便横枪当胸,石虎却多退了一步,这不是说石虎不如杨彦,而是杨彦居高临下。占了地利之便。

    这一招硬拼也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明军与羯赵禁军又战作了一团,其中还有女人的清叱声与男人带着调戏意味的笑骂声,但还没过上多久,羯赵禁军就陆续收起了对明军女卒的轻视之心。

    女千牛卫看似身材瘦小,却招招力沉,毫无身为女人的觉悟,尽往男人的下三路招呼,怎么狠毒怎么来!

    交手不过三五招,已有阵阵惨呼响起,男女千牛卫混编搭档,以上百个鸳鸯阵自高处冲锋,狼筅上的分杈有些直接就刺瞎了对面的眼睛,随后一枪当胸搠入!

    石虎对禁军的死亡视若无睹,实际上他没法分心,一方面杨彦可不比荀灌,纵然力气不如他,但相差不会太多,气力更要比荀灌绵长。

    而且杨彦是现代人,功夫不是说越古就越好,时代在前进,功夫也在前进,现代功夫的每一个动作,都有计算机与人体工程力学,以及气动流体学作为支撑,每一招每一式,更加合理,也更加省力,石虎渐渐地生出了一种陷身于泥淖中的错觉。

    尤其是荀灌持着弩虎视耽耽,让他没法放手施为。

    数十招过后,石虎与杨彦一记硬拼,借着反震力道向后一跃,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怒道:“生死搏杀还要女子从旁押阵,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彦的手臂略有些酸麻,对石虎的实力大体有了了解,再快速一扫身周,千牛卫进退有据,鸳鸯阵运转自如,当即放下心来,不屑的笑道:“孤从不以英雄自居,石季龙,你看上面是谁!”

    石虎小心翼翼的翻眼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那正是靳月华,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杨彦,满是关心,与数年前相比,更见风姿卓越。

    正如靳月华所说,因自己是被掳走,故石虎念念不忘,这一看,就移不开眼了,可更让他在意的,还是靳月华对杨彦的关心溢于言表,而对他,则如个陌生人一般,让他须发直竖,暴戾之气一圈圈的向四周散发。

    “勒月华,若非老子,你已惨死于刘曜刀下,现你这贱人见异思迁,老子要活剥了你!”

    石虎突的爆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

    ‘好机会!’

    荀灌暗道一声好,瞄准石虎,猛一扣扳机!

    要说千牛卫中,箭法不下于荀灌者不在少数,可这箭只能由荀灌射,别人哪怕有十成把握,也是不敢,毕竟杨彦正与石虎缠斗,不提会否误伤到杨彦,光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就能让准头大失。

    羯军那方也同样如此。

    石虎的怒骂刚刚脱口,一股强烈致极的的危险感令他心脏猛的一抽,想也不想的侧身横闪,只是连续上百回合的鏖战,纵是铁人气血也会虚浮,又因骤见靳月华,心态失衡,这一闪稍嫌仓促。

    “嗤!”

    短矢由石虎左肩贯入,没入肉里。

第七一四章 鲜卑举义

    石虎再强,也是凡人之躯,就和现代人武功再高,一枪照样摞倒一样,神臂弩势大力沉,问世以来,还在不断改进,无论是精准度、射速,还是射程都与当初在郯城制出的那一批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箭,入肉两寸半,肩骨喀拉一响,一阵剧痛传来,石虎就知道这条肩膀废了。

    剧烈的疼痛仿如一剂清泉,把石虎从狂暴状态中拉出,他猛一咬牙,一把拨开肩甲,探手入肉,硬生生的拨出了那沾满鲜血的三寸短矢,恨恨的往地上一掼。

    石虎也不运劲止血,任由鲜血把肩头染红,大怒道:“明王,本以为你乃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未曾料竟使出这等卑鄙手段!”

    杨彦呵呵一笑:“孤早说了自己不是英雄,休要废话,孤送你上路!”

    说着,马槊一抖,凭空绽出数朵枪花,以诡异难测的角度罩向了石虎。

    “你娘的,无耻小人!”

    石虎忍不住怒骂,勉力以单臂提刀迎上。

    “明王卑鄙,和他拼了!”

    “弟兄们,救出大王!”

    “大王,速退啊!”

    羯赵禁军个个两眼泛红,死命向杨彦冲去,千牛卫不可能任其接近,战事的激烈程度,于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山坡他处的羯军也发了疯似的冲击,明军列阵阻拦。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虽不清楚石虎已身受重伤,但是远处山坡羯军那突如其来的疯狂攻势令二人有所觉察。

    拓跨仡那道:“要么是明王汲汲可危,要么是中山王身陷险境,禁军不得不拼命,慕容郎君以为如何?”

    “这……”

    慕容皝沉吟道:“明王谋而后定,既敢于山坡上迎击中山王,必是准备充足,否则他完全可以在石虎攻来之前,先一步转移,故某以为,中山王怕是凶多吉少。”

    “那我等……”

    拓跋仡那欲言又止,望向了慕容皝。

    慕容皝也为难。

    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趁着石虎还未败亡之时,提前攻击宇文部,足以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纵使与杨彦有些龌龊,也可以用举义之功抵消,而一旦石虎败亡的消息传开,再去攻击宇文部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他也怕啊,怕石虎反占了上风,自己突然攻击宇文部,触怒石虎的后果暂且不提,对战局也将产生重大影响,甚至会成为石虎溃败的关键。

    如有一丝可能,慕容部与拓跋部都不愿明国一统江山,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并起才是最为乐见的局面,毕竟燕代苦寒,谁不想进据中原花花世界?

    慕容皝瞪大眼睛望向远处的山坡,信息的不对称,对前方战事的迷茫,让他陷入了自出生以来,最为难的一次抉怿当中,这不仅关乎着石虎和刘曜的命运,也关乎慕容部的族运。

    其实凭着良心说,古代有名有姓的谋士很多都是有真本事的,现代人作决策,各种侦查手段齐上阵,几乎涵盖了事件的方方面面,决策是众多条件的集合,再说句难听话,实在做不了决策,还有智囊团,甚至AI帮你分析,而古人只能根据现有的简陋条件去猜,在猜的结果上做决策。

    许久,慕容皝深吸了口气道:“当年郯城之战,杨彦之仅凭一座孤城便破去我等十数万大军,今数年过去,此人实力已壮大至不知几许,若无万全准备,他岂敢于隆冬时节轻入关中,此役,我押注明王!”

    拓跋仡那也明白,杨彦如果不是想着拖石虎下水,完全可以等到春季入关,到时把黄河封锁,石虎再多的大军都过不来,因此杨彦敢于放石虎入关,必然是有准备的。

    拓跋仡那的眼里闪出了一抹不甘之色,苦笑道:“或许真如慕容郎君所言,你我两部须蛰伏百来年了,想想真是不甘啊,但总比灭了族,男子被杀,女子为奴要好,也罢,事不宜迟,你我立即回师,剿灭宇文部!”

    “嗯!”

    慕容皝重重一点头,下达了号令。

    “举义,举义!”

    “我慕容部,我拓跋部阵前举义,献上宇文部头颅作投名状!”

    “杀,杀尽宇文狗贼!”

    两部从昨天开始就有了观望之意,逐渐在与明军脱离,此时倒弋,倒也轻松,数万慕容部与拓跋部战士,挥起刀枪杀向了宇文部,瞬间便战作了一团。

    “娘的!”

    “该死!”

    “老子早知道此二贼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宇文部众人破口大骂,挥刀迎战,因心知必死,反而放开了,建章宫地形复杂,短时间内,慕容部与拓跋部发挥不出人多势众的优势,战了个旗鼓相当,这让拓跋仡那与慕容皝暗暗叫苦,有心想请明军帮忙,但既然上交投名状,明军能脱离出去就不错了,哪肯掺和呢。

    张健也见机道:“传令,留下五千卒押阵,余者都跟老子上,全歼羯奴!”

    “杀!”

    少了与鲜卑人纠缠,明军抽出大部兵力,向着羯军杀去。

    “不好!”

    因高度问题,长安城头的刘曜看不到石虎所处的险境,不过建章宫中的动静仍看的清清楚楚,不由破口大骂:”鲜卑人脑生反骨,两叛石勒倒也罢了,今次却害了朕!”

    “陛下,形势骤变,当抢先机,请陛下速作决断!”

    游子远急忙拱手。

    刘曜现出了为难之色。

    昨天是他下令坐山观虎斗,结果今日鲜卑两部就叛了石虎,这让他无比懊恼,如果昨日不是利令智昏……

    突的,刘曜转头望向了刘岳,眼里杀机一闪,刘岳曾劝他全力以赴,旋即尝到了苦果,以刘岳的禀性,定会出言讥讽自己,他已经忍无可忍,若是刘岳的嘴再犯贱,无论如何,必斩之。

    却是出乎意料,刘岳浑然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正聚精会神的望向城下呢。

    ‘算你走运!’

    刘曜恨恨道了声,便道:”我军与石虎唇亡齿寒,绝不能坐视石虎被灭,传令,全军攻打明军!”

    “诺!”

    几名亲卫飞奔而去。

    不片刻,游离于长安城下的三万精骑也隆隆驰向了战场。

    而在高地上,又是数十个回合,石虎左支右绌,在杨彦那神出鬼没的岳家枪法之下,浑身上下多处渗出了血丝,狼狈不堪。

    毕竟他折了一臂,人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受损,都会给整体的协调性带来难以逆转的影响,就如一招简简单单的白鹤亮翅,单手如何亮?石虎废了左臂,身形转换大不如前,如果不是靠着以命搏命的招式,早做了杨彦的枪下游魂。

    石虎也明白,再战下去,自已必死无疑,全军也会崩溃,但是要摆脱杨彦的纠缠几无可能,杨彦本就步法灵巧,身形快如鬼蜮,石虎唯有寄希望于部众赶来,以人命抵挡杨彦的攻势,给自己遁逃创造机会。

    羯军也存有这份心思,很多人抱着与明军同归于尽的决心拼命,但鸳鸯阵在贴身肉搏方面确有无可比拟的优势,羯军自始至终都没能把战线向前推进半步,反因心浮气燥,配合中破绽百出,伤亡更超先前。

    “当!”

    杨彦磕开了石虎的搏命一刀横扫,这是自石虎受创以来的首次硬碰硬,显然吃了大亏,单臂的力气到底不足,身形不由巨震,嘴角也沁出了鲜血,蹬蹬蹬连退了几大步。

    不过石虎却暗中叫好,这一记硬拼是他刻意为之,连忙重重一踏地面,强行定住身形,又虚劈一刀,正待趁势飞奔而去,突然背后一声呼啸传来,这把石虎给吓了个魂飞魄散!

    他手中的刀芒堪堪挥起,时间上不允许回手挡格,又因旧力方去,新力未生,没法闪避,惊骇欲绝之下,勉力一个凤点头,期盼能避过这致命一击!

    可头颅才刚刚低下,左腿已是一凉,膝盖被一刀斩中,那厚厚的铁甲挡不住刀锋,这一刀没入近寸,生生砍断了膝盖骨,伴着一声惨叫,石虎跪倒在地。

第七一五章 生擒石虎

    这一刀正是荀灌斩出,从侧面绕了过来,趁着石虎被震开,抓住身形一滞的时机,一刀猛劈,废了石虎一条腿。

    若非觉得斩了石虎太便宜了他,这一刀就该斩向后颈!

    左臂左腿被废,石虎心知已无法幸免,不过他生性凶悍,不会俯首就死,抄起关刀,就要投向杨彦,杨彦已先抢先一枪刺出,正中石虎的右肩。

    “当锒!”一声,关刀坠地。

    杨彦这才唤道:“绑了!”

    “诺!”

    几名千牛卫难掩振奋,一涌而上,抽出绳索,把石虎绑的结结实实。

    杨彦又向荀灌竖了竖大拇指,便槊尖一挑绳结,把石虎高高挑起,厉声道:“石虎已被生擒活捉,尔等还不速速受降!”

    刹那间,万籁俱寂,只余哗哗的雨声。

    战场上,仿如时间突然中止,交战骤停,双方将士不自觉的停下劈砍、刺戳等动作,纷纷扭头看去,漫天的雨丝中,被高高挑起那个五花大绑,浑身鲜血淋漓,头颅低垂,且又身形魁梧的汉子不正是石虎么?

    一代杀人魔王,被誉为煞星下凡的军中将魂,光提起名号就让人胆战心惊,睡不安寝,自出道以来的十余年间,造下的杀孽足有百万之多!

    此时却如一只待宰的猪羊,软弱而又无力的高高挂在槊尖,向鏖战正酣的数十万将士公然宣示!

    “杨彦之,有种给老子一个痛快!”

    石虎突然凄厉的嚎叫起来。

    “万岁!”

    “万岁!”

    明军将士纷纷振臂高呼,气氛瞬间热烈。

    “杀!”

    此时再战,明军将士仿如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比打了鸡血更加振奋,而羯军反败为胜的希望仅系于石虎一身,今石虎被擒,再无斗志,所有人拨腿就跑,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明军及时把鸳鸯阵化为三才阵,由狼筅兵上前,顶在最前方,两名长枪手紧随其后,盾牌手和马刀手分别站在长枪手侧方,保护侧翼,阵势在狼筅兵的带领下,专用于追击溃军。

    宇文部也溃散了,石虎被擒,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宇文逸豆归已经战死,如若以往,宇文乞得龟必哈哈大笑,非得大醉以贺之,而此时,他状若厉鬼,挥刀厉喝:“冲出去,冲出去!”

    但慕容部与拓跋部战士越发密集,他身边的战士则越来越少。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交换了一个侥幸的眼神,这可是赌对了啊,不过心里全无半点喜意,毕竟明国占了关中,一统天下之势已没法扼制,未来百年,两部将蛰伏于明国之下。

    “哎~~!”

    拓跋仡那叹了口气。

    慕容皝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扑通!”一声,刘曜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下来,仿如突发急病,面如金纸,眼里泛出了死寂之色!

    “陛下!陛下!”

    游子远和乔豫双双扶起了刘曜。

    刘曜如一只索线木偶,任由二人把自己拽起,直直盯着建章宫。

    石虎被擒,他看不到,但是那山呼的万岁能听到,羯军的突然溃败也能看到,他清楚,石虎多半是完了,而此时,刘军正扑向明军,那三万骑也即将加入战场,他不知是该收兵止弋,还是奋力一搏。

    “陛下,陛下!”

    突然之间,游子远惊恐大叫。

    在骑兵南侧数里,正有明军两个鱼鳞阵疾冲而来,自家骑兵显然也留意到了建章宫的惊变,毫无斗志,转眼就混乱起来,有的往建章宫里跑,有的转头迎敌,还有的四散溃逃,没接触,就败了。

    这时,城下有卒向上疾呼:“陛下,石虎已被明王生擒活捉!”

    “什么?石虎被生擒,明军胜了,终于胜了,大半年,朕苦苦等待大半年啊,竟是这般结果,天亡我大赵也!”

    刘曜惨笑着,状如疯魔,看着下方那一边倒的战局,眼前一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陛下,陛下!”

    “呜呜呜~~”

    群臣大哭着扶住刘曜,这是真的败了,而且败的如此彻底,如此之快。

    有人还不相信,揉了揉眼睛,仔细向下看去,那漫山遍野溃散而逃的军卒作不了假,羯人最精锐的中禁军正亡命飞奔作不了假,紧紧追杀的明军也作不了假。

    其实包括杨彦在内,几乎每个人都以为此战要经过一个漫长的攻防转换过程,最快也在秋季才能真正决出胜负,却没料到,雨季刚刚来临,石虎已被生擒,两赵二十余万大军溃散而逃。

    造成石虎败亡的原因有很多,有建章宫的复杂地形、有鸳鸯阵的威力、仆从军也各有心思、但最关键的,还是石虎的赌徒心理,如果去年冬季及时撤军,据并州崇山峻岭布防,杨彦要想进入并州会非常麻烦,且每到冬季,羯军可以踏冰过河,给关中带来致命威胁。

    “结束了?”

    荀灌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

    杨彦把石虎扔下,交给千牛卫,才哑然失笑道:“结束不好么,关中百姓够苦了,我们手头的粮草也不多,还亏得从江东弄来了一大批呢。”

    说着,便转头道:“命各军率部追击,东至潼关,北至临晋。”

    “诺!”

    有千牛卫匆匆而去。

    “大王,慕容皝与拓跋仡那求见。”

    这时,柳兰子来报。

    “哦?”

    杨彦眼神咪了咪,一缕寒光闪出,随即便道:“请上来!”

    “诺!”

    柳兰子施礼离开。

    不片刻,卸去铠甲的拓跋仡那与慕容皝向山坡走来,各自低着头,托着头盔,心里忐忑不安,待到来杨彦面前,双双半跪施礼:“罪将拜见大王!”

    “逆贼,枉孤对你俩推心置腹,却是一叛再叛,莫非不明唇亡齿寒乎,我大赵若灭,你鲜卑两部也不得好死,孤在地下等着你们!”

    杨彦还未说话,被捆在一边的石虎就破口大骂。

    二人现出了愧色,双双叹了口气。

    慕容皝拱了拱手:“明王挟天命在身,我两部族小力弱,势不能挡,为部族数十万老弱妇孺计,我慕容皝甘为小人,只求明王大仁大量,放我族中老小一条活路,中山王莫多说了。”

    杨彦挥了挥手,有千牛卫把石虎的嘴堵上,这才哈哈一笑:”由曹魏至晋,慕容部与拓跋部便为晋朝北疆藩篱,从无越轨之举,后随晋室衰落,匈奴与羯人坐大,你鲜卑两部不得不附之,虽曾两度与孤为敌,但将心比心,孤是理解的,今及时回首,为时不晚,代王与慕容郎君不必担心,孤非是量浅之人,不过事不过三,再有第三次,我明军当踏足塞外,横扫漠北。“

    “不敢,不敢!”

    ”多谢明王大量!”

    二人忙不迭称谢。

    杨彦微微一笑,向拓跋仡那问道:”听说贵国已迁往东木干山,此言可实?”

    拓跋仡那浑身一震,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拓跋部是一个古老的种族,自称黄帝苗裔,妻嫘祖之子昌意后代,而真正意义上的拓跋部,始于秦末拓跋毛,此人雄才大略,一统索头鲜卑,并逐渐向南迁徙,至第十四代族酋拓跋诘汾主政时期,也就是三国,尽占匈奴旧地,再往后第十五代族酋拓跋力微,于曹魏甘露三年(公元258年),南迁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北土城子),并以此为中心作为拓跋部的都城。

    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怀帝进拓跋部之主拓跋猗卢为大单于、代公,晋建兴三年(公元315年),愍帝进拓跋猗卢为代王,拓跋猗卢以盛乐为北都,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南)为南都,晋建兴四年,拓跋猗卢暴毙,代国陷入内乱。

    而东木干山位于今内蒙古乌海市东,东接鄂尔多斯大草原,西距黄河仅五里,拓跋仡那之母惟氏考虑到部族因长期内乱,分裂虚弱,万一有变,仅以平城和盛乐难以抵挡南面来的大军,故秘密迁都东木干,这事还未传开,连慕容部都不清楚,明王从何得知?

第七一六章 虚与委蛇

    拓跋仡那有心想问个明白,否则心里总不踏实,就好象一个人以为自家藏的隐蔽,别人找不到,却不料,当场就有人把你家的门牌号码给报了出来,能不恐惧么?

    其实说句实话,东木干山在中原,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过,偏偏杨彦一口报了出来,这真是让拓跋仡那出了一身冷汗啊。

    要知道,匈奴和西汉之间的战争能连绵上百年,最关键的因素,并不是匈奴战斗力有多强,那时一汉抵五胡,一名装备精良的汉军,足以独战五名胡骑不落下风,李陵孤军深入漠北,是因弹尽粮绝才兵败被俘,如能多带几万枝箭矢,历史极有可能会改写。

    关键便是漠北茫茫,汉军很难找到匈奴王庭所在,拓跋部迁都东木干山,也是存了别人找不到我家的心思,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如今,自家老巢已不再是秘密,也就意味着,或许在哪一天深夜,铺天盖地的明军会突然杀来。

    慕容皝也是目中现出了古怪之色,转头望向了拓跋仡那。

    他一直以为拓跋部内乱分裂,族中又没什么强人,将来真翻了脸,他有马踏平城的信心,可谁能料到,这个看似憨憨的邻居竟然不声不响的搬家了。

    “代王不必紧张!”

    张骏从旁道:“若是大王有心兵发东木干山,还会事先点出么?”

    杨彦向张骏投了个赞许的目光,实际上张骏说这话,心思并不难猜测,因他自己成了明国的藩篱,全国就他一家,总是不安心,别到时说削就削了,需要与同类抱团取暧,在他眼里,慕容部与拓跋部成了他的同类,三家处境相同,将来杨彦削藩不说有些顾忌,至少有人通通气,能拿个主意。

    拓跋仡那却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杨彦点出你家住在东木干山,那就别跑了,跑了当你谋反,甚至还警告自己,我现在能知道你家住东木干山,将来哪怕你搬了家,我还是能找到。

    于是略有些苦涩的施了一礼:“罪将多谢大王。”

    “无须多礼!”

    杨彦摆了摆手:”待得关中局势稳定下来,我便放你及部众回东木干城,你拓跋部安心做我大明藩属,孤亦不会亏待于你,另代孤向你家阿母问好。”

    拓跋仡那没料到杨彦如此好说话,大喜之下,拱手道:“大王宽厚,我拓跋部当永为大明藩篱!”

    杨彦笑了笑,就望向了慕容皝,并不说话。

    慕容皝心中一紧,赶紧低下脑袋。

    毕竟他和拓跋仡那不同,前次在郯城与杨彦并肩作战的,是拓跋仡那的兄长拓跋贺傉,拓跋仡那是首次见杨彦,而他先随石虎攻打郯城,后反弋一击,与杨彦大破石虎,今趟又与石虎进军关中,又又于石虎危急之时,联结拓跋部剿灭了宇文部。

    两随两叛,慕容皝都怀疑自己的人品有问题了,如果不是天生反骨,一叛尚情有可原,又怎会连叛两次呢?还都是叛了石虎投杨彦。

    许久,杨彦收回了目光,才摇摇头道:“三郎君啊,想你我于郯城一见如故,孤本以为他日与此良友并肩作战,指点江山,岂不快哉?却是万万没料到,你竟与孤刀兵相向……

    哎,罢了罢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过去,就让他过去罢,你慕容部僻处幽燕,与高句丽作战有功,念及于此,孤不为难你了,改日你和代王一同率部回返,凡与高句丽作战所得,皆由你部自行处置。”

    慕容皝也是足智多谋之士,杨彦如此好说话,一点责罚都没有,甚至还把高句丽赏给了慕容部,这让他不免暗中嘀咕。

    毕竟杨彦是什么样的人,作为老对手,他是清楚的,此人或许重信义,却绝对不是老好人,难道就这样放下了?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细想,当即深施一礼:“多谢大王宽厚,他日回返,必说得家父遣使称藩。”

    “嗯~~”

    杨彦点了点头,问道:“此事虽了,却有桩旧帐要与你慕容部算一算。

    永兴元年(公元04年),王浚入邺,士众暴掠,死者甚众,浚使乌桓羯类追太弟颍,至朝歌,不及,浚还蓟,而你慕容部多掠人妇女,浚命,有敢挟藏者斩,于是沉于易水者八千,不知当时是你部哪一位主事?”

    慕容皝略一寻思,很明显,杨彦要拿此旧事找茬,但他也松了口气,不怕杨彦不问罪,就怕闷不作声,至少问了罪,此事也算揭过。

    而且当时,是他父亲慕容廆领的军,这不是秘密,如追究责任,首当慕容廆,可杨彦偏偏问起是谁主事,说明本身就存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意,找个稍有份量的替死鬼出来,双方都得了面子。

    于是拱手道:“此事由我族中一位叔父主持,确是处置不当,致八千女子枉死,待皝回禀家君之后,便将此叔父缚往洛阳,向大王请罪。”

    “好!”

    杨彦摆了摆手:“大战未歇,你两部也未得休整,孤就不留二位了,若需粮草、药材,可向我军中行军司马讨要。”

    “我等告辞!”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施了一礼,双双离去。

    两人的身影刚一消失,荀灌就按奈不住道:“此事就这么算了?那八千女子难道白白枉死?”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不将拓跋氏与慕容氏灭族,我岂能睡得安稳,但女郎有所不知,东木干山距长安两千五百里,沿途多弋壁,出兵耗费巨大不说,其地形也易守难攻。

    战国后期,秦、赵两国相继向北扩张,赵国自北沿阴山黄河向西推进,于阴山下设云中郡(今呼和浩特市西南托克托县),并数次从北面渡河进攻河套中部楼烦与林胡两族,而秦国在灭掉义渠后由南向北拓展,在云中郡西南设立上郡与北地郡。

    但楼烦人,也包括一些林胡人并未离开,而是被压缩至三郡以西,故秦昭襄王,将秦国北部长城向东北延伸,沿当时上郡奢延县(今陕西靖边)修至上郡最北端十二连城,形成了一条斜贯三郡的防御线。

    始皇帝在灭六国之后,开始对匈奴用兵,于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蒙恬北击匈奴,占据黄河南地,将整个三郡以西纳入秦国版图,也由此发现了东木干山的特殊地形。

    该处山势复杂,利于隐匿,沿山西麓及山中沟谷有一南北通道,马队可经此往来奔突,山谷北端出口外隔黄河,向北可经狼山各山口退向阴山以北的广袤草原,向南可西渡黄河至河套,或沿河南下避走河西,至冬季黄河封冻后,更是往来无阻,因此由秦及汉均把这十二连城视为国之北门,蒙恬更于山谷北端设置了两座类似于当路塞的烽燧。

    故东木干山作为军事上退守避难之地,或是作为咽喉要道,对于拓跋氏极为重要,我军既便劳师远征,他也可躲入茫茫草原,令我追无可追,这便是汉武帝耗尽国力而不能尽灭匈奴的原因。

    有鉴于此,我暂且与之虚与委蛇,他日择机把拓跋氏主力诱入中原,一举歼之,其留守诸大人必内乱,日后慢慢收拾也不为迟。”

    “那慕容部呢?当初领军的是慕容廆,他自然不会来洛阳向你请罪,多半随便找个人出来。”

    荀灌又问道。

    杨彦哈哈一笑:“他若来洛阳见我,我还真不能拿他如何,不怕他不来,就怕他来,日后定他个欺君之罪,也算师出有名。”

    “嗯~~”

    荀灌满意的点了点头。

    石虎就绑在不远处,听得杨彦与荀灌的对话,脸面竟现出了快意之色,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这就是!

    在自己临死之前,听得了杨彦必灭慕容部与拓跋部之心,还有什么比这更痛快呢?

    要说恨,石虎其实不恨杨彦,两军交锋,兵败被擒,没什么好说,他最恨的是反复无常的慕容部与拓跋部!

第七一七章 刘曜出降

    鲜卑虽不如匈奴、突厥凶名昭著,但对中国历史的影响,要远超以上二者。

    除段氏因内乱被石勒所灭,慕容部、拓跋部与宇文部都相继建了国,主宰大半个北方中国数百年,尤其是宇文部,更是深刻影响到隋唐,故杨彦必欲灭鲜卑。

    同时,由此也可看出,发源于草原西部的游牧民族其实对中原王朝威胁不大,反是自鲜卑始,一系列发源于草原东部的游牧民族,如契丹、女真、蒙古成了中原的心腹之患,其中也就是契丹稍微弱点,女真与蒙古相继三灭中原统胤,不仅杀人无数,连风俗都改了。

    比如现代人喜欢的大红,喜庆,在中古时代为时人所不齿,婚娶多着白衣,讲究飘逸如仙,哪有人穿红戴绿?各类典仪也不追求喧闹,而是讲究古朴、庄重,敲锣打鼓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有行伍中才会用到。

    念及于此,更是激发了杨彦筑北京城的决心,另对于科技文化知识,也要严密封锁,待他灭了慕容与拓跋之后,但凡敢于向胡虏私传文字技艺者,将判处从劳改,斩首,乃至夷三族等一系列酷刑。

    毕竟纵观历史,华夏与外族的文化交流,包括与西方的文化交流在内,实际上的受益方是外族,四大发明流传出去,奠定了现代科技文明的基础,可是又传进来什么呢?

    葡萄酒!

    这是杨彦所能想到的唯一从西方传入的东西。

    很明显,东西方文化交流,在本质上和丝绸之路一样,是不对等的,是东方对西方的哺育,杨彦可没有构建那啥子的想法,先进文明凭什么要哺育落后文明?他还没那么伟大。

    “走罢,咱们去找刘曜谈谈心。”

    杨彦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荀灌提醒道:“要不要叫上李雄?你带他来的目的不就是帮着劝降刘曜吗?”

    杨彦回想起了任皇后那迷人的风姿,心里也对李雄有些愧疚,于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刘曜手里只剩长安一座城池,除了出降,就是焚烧宫室,举家自尽,我倒要看看此人有没有自尽的勇气。”

    很快的,一行人来到长安城下,荀虎代杨彦唤道:“赵主可在?明王请赵主答话!”

    群臣已随着刘曜晕劂一窝蜂跑了,谁也不愿在这时见杨彦,只有刘岳留了下来,向下拱手道:“原来是明王大驾,我家主上突发晕劂,已回宫,明王有言,可由刘某代传。”

    荀虎看向了杨彦,杨彦略一点头,于是又道:“明王有好生之德,岁前曾允诺,只须赵主及其族复姓屠各,可保全宗族,但念及屠各部已内附数百年,再以匈奴旧姓,不易于融入华夏,故明王特许赵主更姓为屠,望赵主好生考虑,莫要误人误已。

    明王与你主三日时间,若顽冥不灵,三日之后,将挥军攻城,届时满城屠尽,鸡犬不留。”

    刘岳在城头大声道:“我等姓氏,乃后汉和帝所赐,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华夏统胤,连绵不绝,正如晋承汉制,明亦效晋制,明王怎能私改前朝明君赐姓?”

    “哈哈哈哈~~”

    杨彦哈哈大笑道:“和帝赐刘姓,是因你南匈奴屠各部与窦宪、耿秉诸将合击北匈奴有功,故赐国姓,但你部枉顾后汉恩宠,趁黄巾之乱,汉室无力北顾之际,反叛侵边,祸乱并州。

    中平五年三月(188年),屠各攻杀并州刺史张懿,与南匈奴左部胡合,号称十万,杀其单于羌渠。

    兴平二年(195年),南匈奴趁关中李傕、郭汜起兵相攻,杨奉等随驾护送献帝东归洛阳之时,沿黄河而下,劫掠黄河边诸多郡县。

    后你南匈奴归顺曹操,曹操先后将南匈奴分为五部,每部择贵族为帅,左部帅刘豹之子刘渊便是祸乱中国之首,及你主刘曜与羯主石勒皆为刘渊部将,又枉害了多少人命?

    和帝赐国姓,你部却反过来祸害华夏士民,是何道理?故你部不配姓刘,孤今收回汉室赐姓,改赐屠,并不伤你等性命,已是极尽开恩,莫要不知足。”

    “哎~~”

    刘岳叹了口气道:“此事须禀报我主,另老夫多嘴问一句,不知明王如何安置我等族众?”

    杨彦淡淡道:“除已加入我明军的匈奴部众,屠氏一族分往洛阳与郯城定居,余者填梁湘二州。”

    “什么?”

    刘岳色变道:“我等愿回河套。”

    “呵~~”

    杨彦呵的一笑:“河套水草肥美,你部迁去,难道百年后还想着作乱不成?你速去告之你主,成与不成,给个准信!”

    刘岳怔怔站着,眼神呆滞,匈奴人是马上民族,去梁湘二州定居,山连着山,哪还能骑马?恐怕数代之后,就和当地的山民没什么两样了,这是要断匈奴的根啊。

    刘岳有心分辩,但是见着杨彦那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没能开口,其实以匈奴造下的杀戮,杨彦即便屠尽匈奴也无人能说半个不字,今只迁往梁湘,确实是诺大的恩典了。

    罢了,罢了,反正自家是往洛阳或郯城,哪管得别人?

    “老夫这就入宫,请明王耐心等待数日,必有回信,告辞!”

    刘岳叹了口气,满面萧瑟的拱了拱手,便匆匆而去。

    ……

    这一场雨,足下了两日两夜,刘曜于次日遣刘岳来见杨彦,答应三日后献城出降,明军则利用刘曜出降之前的三天忙于清点战场。

    一路追击向潼关与临晋的明军尚未回返,但就整个建章宫而言,共清理出羯军尸体四万多具,计有石瞻、屈支六等较为知名的将领,这些尸体将制成水泥跪像,运回洛阳展览,遗臭万年,另有鲜卑人尸体超过万具,慕容部与拓跋部的遗骸将于火化之后交还骨灰,也算杨彦释放的善意,并有刘军尸体近两万具。

    而明军自身阵亡也超过两万,其中有半数为短矛贯胸而死,另有些被惊马冲撞践踏而亡,正面被杀死的反倒不多,这显然是鸳鸯阵的功劳。

    同时在建章宫以外至灞上的数十里地之间,逃窜中被斩杀的羯军有近两万,投降超过两万,对于降者,虽然不杀,但是将充作劳役,分派往汉中炸山开路,尽可能的改善陇西与汉中的交通往来。

    另长安以东的各座坞堡城池,已是空无一人,在去年冬季石虎南下之初,当地民众见机早的,尚能逃走,只要稍微有些迟疑,要么就是被杀,或者被俘。

    杨彦索来的百万饥民与救下的丁役中,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关东大族,原本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今次别说家破人亡,几乎连命都丢了。

    至于羯军大营,共解救出百姓六万多人,还有石虎、包括各级将领的侍妾、歌舞姬三千多名,这些女子名节已毁,哪怕放还族里,也会受人白眼歧视,因此经征询意见,绝大部分都愿意嫁与军中有功将士,同时柳兰子也挑了些苦大仇深的充实右千牛卫。

    总之,在长达近一年的战事中,宇文部全军覆没,慕容部与拓跋部加起来还剩近三万人马,元气大伤,石虎十余万大军也几无脱逃,天下形势有了根本性的扭转。

    忙忙碌碌中,三天一晃而过,这日清晨,长安上空飘浮着大块大块的白云,在蔚蓝背景的映衬下,尤为美丽壮观,在这令人心旷神饴的天气里,杨彦亲领三万骑,五万步卒浩浩荡荡的去接受刘曜出降。

    长安城门洞开,以刘曜为首的文武重臣及长子约三百余人不安的等候,情形与李雄献降类似,刘曜坦露上身,反缚双手,脖子上挂着皇帝印玺,倒牵着只羊,拉着口漆黑油亮的大棺材,余者皆是身着素衣孝服。

    明军于门前五百步处停下,一行人趋步而来。

    待行至近前,刘曜领着众人恭恭敬敬跪下,头手覆地,毕恭毕敬道:“罪臣曜背恩致讨……”

    却是突然之间,杨彦一个电步上前,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嘭!”

    刘曜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这一脚可不轻,头部重重着地,翻滚向了一旁!

    “呃?”

    变故突生,包括被打的刘曜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献降还打人?不是应该笑咪咪的扶起来,披上衣服再一把火烧掉棺材吗?

    明王想做什么?难道要把刘曜活生生打死?

    “呵~~”

    荀灌却是呵的一笑:“我道他如何向江东父老交待,原来是打一顿封天下悠悠众口,接下来还得历数刘曜罪状,最后以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名,赦免刘曜,封官授爵!”

    众人纷纷现出了了然之色,想想还真是如此,刘曜在江东民怨太大,既然杀不得,打一顿也能出气。

    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刘曜当场懵了,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一脚看似威势十足,踢在脸上也很疼,但仅此而已。

    到底皇帝不是白当的,挨了一通拳脚之后,刘曜倒是猜出了杨彦的意图,不禁暗暗苦笑,同时也松了口气,打一顿总比要命好吧?索性也不挣扎,任由拳脚落在身上!

第七一八章 三省吾身

    (谢谢好友狂龍風暴,好友三峡农夫和好友守护者ymk的**~~)

    刘曜被打的满面尘土,身上多了几处淤青,在地上翻滚不休,杨彦追在身后,带着滔天怒气,一路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

    “屠曜,你劫掠两京,造下无边杀孽!这一脚,是带两京枉死于你手上的无辜百姓踢的!”

    “屠曜,你羞辱愍帝,押往平阳,这一拳,是帮愍帝送你的!”

    “屠曜,你争夺天下,晋室历代先帝碍你何事?你何以至恶胆包天盗掘陵寝?这一脚,是宣帝、武帝、惠帝的在天之灵,假孤之脚向你报仇来了!

    不多时,刘曜已发丝散乱,鼻青脸肿,身上的青紫淤痕尤其夺目,数万在远处围观的百姓们、八万明军将士、随刘曜出降的军将重臣亲眼目睹了这戏剧性的场面。

    “嘭!”

    又是狠狠一脚,刘曜凌空飞出,倒滚出了数丈才勉强停了下来,这一脚与先前的表面功夫不同,令他筋骨欲折,腑脏间一阵翻腾,他明白,只要再加重一丁点的力道,自已必然是呕血而亡!

    他心里既骇然又不解,这不都达成默契了吗?怎还下这么重的手?难道是真要自已的命?怀揣着这份惊惧,刘曜勉力抬起头颅看向了杨彦。

    杨彦满面怒容,伸手一指,喝道:“屠曜,你罪孽滔天,本该将你斩首以示天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你献城有功,孤代表明庭、代表冤死于你手上的万千百姓、代表被你逼迫南逃的江东士民,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今封你为护陵候,此生就为晋室五主守陵罢!”

    “呜呜呜~~”

    人群中,哭泣声大作。

    极个别的老家伙以袖拭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眼里满是愤恨与解气,对于他们来说,晋室帝陵被毁,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但迫于刘曜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如今让刘曜去给晋室五主守陵,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刘曜的心里则是百感交集,欠下的债,终究要还啊,但他也知道这个结局相当不错了,自己虽被发派往北邙山守陵,半生清苦,但总能活着,自己的后代也未受牵连。

    暗暗叹了口气,刘曜恭恭敬敬一叩到底:“臣多谢大王不杀之恩,臣愿替晋室五主守陵以赎罪孽。”

    杨彦怒容一收,手指微一运力,扯断绳牵,从刘曜脖子取下印玺递给了荀虎,并接过件长袍,披在刘曜身上,微微笑道:“永明,孤看你的表现了,望你以诚心打动天下人,他日未必不能回洛阳安享晚年,快起来罢。”

    “臣再谢大王!”

    刘曜依言起身,杨彦拿起火把,掷入了棺材里面。

    “轰!”的一声,冲天火起,受降仪式圆满结束,显然,这次受降应是史上最为特殊的受降,刘曜降表未能诵完,白白挨了顿拳打脚踢,足以在史册中留下重重一笔。

    明军将士全部入城,分占各战略要地及府库官牙,解除残余守军武装,控制各权贵官吏不得外出,杨彦还惦记着他们的巨额财产呢。

    成国官吏的财富,杨彦任其拥有,但赵国不同,其财富乃是一路征伐劫掠而来,没收天经地义。

    杨彦由南门入的城,驰道尽头就是未央宫。

    未央二字,出自《诗经》,夜如何其?夜未央,但未央宫却非此意,央通殃,即为无灾无患,很明显,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原先的未央宫,已经随着西汉的灭亡化为了一堆尘土。

    现今的未央宫为长方形结构,宫内有四十余组建筑,周围筑有三丈高墙,约占全城总面积的七分之一,四面各有一个司马门,东、北两门外有阙,称为东阙和北阙,诸侯臣属来朝入东阙,士民上书则入北阙,因云峰是由南门入城,得绕上半圈向东阙而行。

    远远的,宫门处就有数百名女子,以及数十名年龄不等的少年男女在皇后刘芳的带领下,迎接杨彦。

    刘芳是刘曜第一任皇后的妹妹,大刘后薨,刘曜以羊献容为后,羊献容薨,及又以刘芳为后。

    刘芳是晋人,与刘曜不同族,不算违背同姓不婚的原则,约二十左右的模样,身着素服,容颜尚算娇艳,当然了,和任皇后那般的天生丽质是不能比的。

    杨彦只一扫就移开目光,打量向刘曜的妻妾儿女,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面容都或多或少带着不安,毕竟由掌控他人命运者,一下子沦落为了命运由别人掌握,心里难免忐忑,好在杨彦没有淫辱别人妻女的习惯,并未多事,在见了礼之后,便由女千牛卫带去一边,杨彦一行人径直入了宫。

    未央宫各殿室的器物已全部更换一新,刘曜把他的痕迹抹了个干净,从这一点来看,也算一心思细腻之辈。

    杨彦只是随意走走看看,就带着众人来到了未央前殿。

    未央前殿是未央宫的主体建筑,居全宫中轴线南端,筑十丈夯土为台基,宫殿南北长一百五十丈,东西宽八十丈,气势磅礴,处处透出皇家威仪,令人不自觉的心生敬畏。

    未央前殿有前、中、后三大殿,是利用南北向的龙首山丘陵修建而成的高台建筑,台基自南至北分为三层台面,中间台面是大朝正殿,凡皇帝登基、朝国群臣、皇家婚丧大典大礼均在此殿举行,前殿两侧有东西二厢房,供群臣宾客临时休憩之用。

    杨彦率先跨入了大朝中殿,即为宣室殿,众人纷纷跟了进来。

    皇帝主座位于九层玉阶之上,殿内沿袭殿外的一贯风格,浑朴大气,庄重肃穆,众人在震憾之余,又不由得啧啧称叹。

    杨彦略一扫视,把目光投向了主座后方悬挂着的一块匾额,上书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刘曜暗道不妙,连忙解释道:“大王,这是臣之前用以自勉所书,由于时间仓促,忘了取下,请大王稍待片刻,臣这就摘下来。”

    李骧却拱手道:“大王,依老夫之见,这匾额挂着亦是无妨,大王心系苍生,轻徭赋,行仁政,正合天下为公这四字啊,况刘永明以工隶见长,字迹苍虬有力,暗藏锋锐,当为书法名作。”

    这么一说,众人均是连连点头,刘曜也松了口气。

    杨彦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李骧,这老家伙的意图不难猜。

    首先是同病相怜,同为国破降了自己,如自己能待刘曜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将来待李氏也会更加宽厚。

    其次李骧好歹是尚书左仆射,只是含金量不足,他期望能在自己跟前多说说话,提提意见,逐渐增加份量,将来回洛阳也不至于做个摆设。

    “嘿嘿~~”

    李骧腆脸一笑。

    他也是人老成精,对杨彦的脾性差不出摸索出了几分,杨彦一般情况下还是很好说话的,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轻易不会动怒,他认为这点小事不至于触怒杨彦。

    果然,杨彦只一眼就转回头,呵呵一笑:“天下公为啊,何以为公?由谁来界定?又如何保证确是为公?倘若以公谋私又该如何?谁有解决之道?”

    刘曜不由现出了感慨之色,立国之初,他踌躇满志,幻想以胡人之身,做中国之主,受万世称颂,确实有一阵子,他励精图治,亲笔手书天下为公,警醒自己,但没多久,就撑不住了,耽于个人享受,又耗费钜亿资财为父母修建陵墓,后虽感受到了杨彦的威胁,重新振作,奈何大势已去。

    荀灌从旁道:“公心私心,确难分辨,不过曾子有云: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荀卿也有云:君子博学而日三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你若觉天下为公过于宽泛,不妨以三省吾身自律,若你真能做到,当可避免汉武晚年之祸。”

    杨彦略一沉吟,便笑道:“永明书法颇有名家风范,就有劳永明替孤提字了。”

    “臣备当荣幸。”

    刘曜大喜,施礼应下,边上有牛千卫奉来了笔纸。

第七一九章 不详之物

    刘曜当堂书写,一丝不苟,这副字将来多半会悬在洛阳太极殿上,形同于杨彦打发他去守陵的补偿,有这副字在,他刘家,不,是屠氏,未必就没有显达的一天。

    刘曜世子刘熙也捧了本书册上前,恭恭敬敬道:”大王,此乃我屠氏宗族与长安原官吏大族的资财清单,此钱财取自于晋,得之不义,不敢据为私有,愿悉数献与大王。“

    “哦?”

    杨彦微微一怔,他还打算学李自成拷饷呢,却没料到,刘曜如此的知情识趣,于是接来大致翻看。

    长安城内,近百户权贵的财产历历在目,包括金、银、布帛以及府宅,都以蝇头小楷记的清清楚楚,其中最多的是他老刘家,共有黄金近五千金,白银以一斤铸成银饼,有近两万锭,各类布帛超过了万匹,另有珠宝首饰十余箱,占了大约一成,其他各户的资财瓜分了剩下的九成。

    刘曜暗中打量杨彦,他让刘熙向杨彦献财,是存有嫡子在杨彦跟前露个脸的心思,想那李骧何德何能,都被任为尚书左仆射,如果刘熙被杨彦看顺眼了,未必就没有出仕的可能。

    想到这,他不由暗恨自己没有适龄的女儿,李雄、姚弋仲与蒲洪都向杨彦献了女,效果还不错,可惜他待字闺中的女儿里,年龄最长的安定公主也才十岁,要是十三四岁倒也罢了,哪有把十岁女儿献上去的道理?

    只能再等几年。

    刘曜暗叹一声。

    杨彦倒没注意到刘曜,只是暗暗计算着收获,从这份清单来看,破关中的收获比攻灭成国更加丰盛,毕竟成国的财富只来自于蜀中一地,而刘曜的财富是多年东征西讨而来,就这还只是私产,没算上赵国的府库。

    即便有人偷偷漏了点下来,又能有多少呢?杨彦不准备计较,刘曜既然识趣,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杨彦又看了眼刘曜,刘曜有些紧张,也带着期待,这让他理解了刘曜的心态。

    匈奴人自从东汉中叶南迁内附以来。逐渐接受了华夏文明,甚至如刘渊、刘聪、刘曜等佼佼者,经学造诣不逊于江东大豪,这三人如专心于著书立学,或能为一代大儒,可惜走上了争霸之路。

    虽说匈奴人深受华夏文明影响,却向来恃强凌弱,内附两百年从未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仍是大草原上赤果果的丛林法则,臣服强者,欺凌弱者,曹魏、司马氏强大之时,卑躬屈膝,伏低做小,甘为爪牙,可一旦天下有变,就会由狗变成狼!

    而杨彦的强势有目共睹,是匈奴人心目中不折不扣的强者,他们也不傻,仰人鼻息,却占有令人垂涎的巨额财富,这是自取灭亡之道,与其等着杨彦巧取豪夺,倒不如乖乖奉上,作为买命钱,赎买曾经犯下的滔天杀孽,以待天下再次有变,奋发雄起!

    杨彦嘴角微撇,匈奴人落他手上,别想再摇着尾巴摆出一副狼狗的伪装了,他就不信驯不成毛茸茸的泰迪,至不济也是萌萌的哈士奇!

    于是点头笑道:“既如此,孤不与你客套,收下便是!”说着,把簿册递给了身后的柳兰子,荀灌好奇的凑上了脑袋。

    见杨彦收了钱,刘曜心头大定,巨额财富拱手相让,不心疼根本不可能,但身为枭雄人物,自有取舍之道,不至于抱着钱财死不放手,保存族群,缓缓恢复元气,才是最主要的。

    殿内的气氛还算融洽,自始至终一直小心谨慎的小刘后也难得的现出了笑容,如她这类士家女郎,其实是不愿入宫为后,宫中规矩大,哪有嫁得如意郎君逍遥自在?

    更何况天下时局不稳,国破家未必亡,在家比在国安全,现今国破了,她担心的被乱兵凌辱没有发生,又见杨彦对自家夫郎还算和善,倒也放下了心。

    这时,一名女千牛卫寻来,捧着个普普通通的木匣,奉上道:“大王,此物为传国玺!”

    “哦?”

    众人动容,这可是个宝贝啊!

    杨彦接过木匣,打开一看,一方青白色,背螭钮玉玺赫然呈现。

    传国玺自宋朝崖山战后失去了踪迹,世人猜测毁于蒙元之手,因蒙元曾收缴各国历代印玺磨平,分发给王公大臣刻制私人印章,传国玺很可能就此遭了不测,及至明清,假玺层出不穷。

    但杨彦认为手中的玺为真玺,约方圆四寸,晶亮透彻,散发出莹莹幽光,神秘而又庄重,边角镶了一小块黄金,因王莽向姑母孝元太后强索,太后不从,怒摔于地,缺了一角,莽以黄金镶补。

    荀灌拿了过来,把玩了片刻,瞥了眼刘曜,轻笑一声:“没想到这方宝玺竟在护陵候手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刘曜顿时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暗骂自己该死,竟忘了这茬。

    杨彦摆摆手道:“在永明手里才正常,当年怀帝被俘,与传国玺一道被押向平阳,玺归刘聪,靳准作乱,曾命胡嵩将玺归还建康,胡嵩宁死不敢受,此事作罢,后靳准被杀,其弟靳明降了永明,传国玺便为永明所有。

    小刘后连忙施了一礼:“大王所言甚是,夫郎得了传国玺,藏于府库,从未用过,夫郎毕竟不是华夏正朔,不明白传国玺的意义,请大王勿要见怪,夫郎并非有意不献,实是没放在心上。”

    杨彦淡淡道:“此物前身为和氏壁,卞和得之,失双腿,后入赵惠文王之手,虽有蔺相如完壁归赵之美谈,但长平战败,赵国危矣,不得不向秦国奉上,徒令人感慨。

    及秦王政九年,以和氏壁制玺,书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可惜啊,天不容秦,二世而亡,既便是始皇本人,亦算不得高寿,再及王莽夺玺,一世即终,往后玺归孙坚,死于黄祖之手,又归袁术,术呕血而死,曹魏所得,司马篡之,太康之治余韵未消,八王之乱接踵而至,江山半倾。

    后玺归刘聪,盛年暴毙,身后族灭,再归永明,呵呵~~“

    杨彦看了眼刘曜,摇摇头道:”除两汉外,得此玺者,皆不得好死,可见传国玺乃一不详之物。”

    众人均是心头凛然,本没想这么多,但听杨彦一说,真是细极思恐,甚至刘曜的眼里都有了些神色荡漾。

    偏偏传国玺是正统王朝的象征,与王朝气运相联,毁又毁不得。

    刘岳却是拱手道:“大王,社稷重器,有德者居之,汉高帝得玺,国祚五百,德不配位者,则必遭横祸,大王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兴农耕,施仁政,天下士庶皆诵之,功超汉高,岂是魑魅魍魉所能相比,大王得此玺,必国祚绵长。”

    “哈哈~~”

    杨彦哈哈大笑起来:“说的也是,欲戴王冠,先承其重,想孤自郯城起兵,南征北战,灭苏峻刘遐、破曹嶷,大败王敦,两败石虎,收蜀中,得陇右,今又得关中,若说孤配不上传国玺,天下何人可持?”

    这刻,杨彦虎视端倪,豪气四溢,荀灌美眸中异芒连闪,刘曜、刘岳、游子远、李骧等人也暗暗叹了口气,不管他们如何看待杨彦,但心里还是钦佩的,一时之间,不免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慨。

    好一会儿,杨彦收了笑声,向刘岳道:“你两次与孤作战,皆得以逃脱,也算老成持重,今孤任你为未央宫监,替孤打理好宫室。”

    刘岳一震,未央宫监品秩不高,形同于管家,可这个管家,是杨彦的管家啊,现今的大王,将来的皇帝,试问天下有几人能给皇帝当管家?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份啊。

    而且身为皇帝管家,哪怕是雍州刺史当面都要客客气气,是典型的职卑位尊。

    “臣屠岳多谢大王!”

    刘岳深施一礼,还不望瞥了眼刘曜。

    刘曜暗中气结,可如今的他,还得看刘岳眼色呢!

第七二零章 大族来访

    第三日清晨,杨彦领着众人登上了长安西北角的雍门,下方是近六万原赵国适龄权贵、禁军、以及各自的家眷,有两万全副武装的明军看护,将打散入梁州各地居住。

    由于大部分的财产已经奉献给了杨彦,因此行装以衣物和粮食为主,或许还有一点点私藏下来的金财钱财。

    近六万人中,女子寥寥可数,对于女性,杨彦采用自愿原则,任何人不得强迫迁往梁州,故大部分婢女、侍妾、歌舞姬、妾氏、甚至有些人的正妻都留了下来,毕竟谁愿意跑去深山疙瘩窝里受苦啊,而且迁去梁州,形同于囚徒,跟着也没前途,不如留在长安,或能攀上明军将士的高枝呢。

    “启行!”

    随着一声喝,车队缓缓开拨,很多人满面不舍,回头看着那高耸的长安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再忆及往昔于关中建国时的志得意满,与如今的处境相互对比,恍如大梦一场。

    车队渐行渐远,将走武关道去往江陵,渡江南下,把匈奴人安置在山区里,与巴氐为伍。

    可是又能如何呢?

    匈奴人已被明军打断了脊梁骨,再也做不成狼了。

    梁州山连着山,望山跑死马,相当多的山头乍一看只隔着里许,但是要想走过去,恐怕一天一夜都未必能到,甚至有些就是绝路,此去梁州,很多人一辈子都出不了山了。

    荀灌叹了口气:“匈奴人走了,城中也空了下来,是否该把百姓们放入城了?”

    杨彦摇了摇头:“目前还不行,长安又脏又乱,须趁着人口不多,好好清理一下,该修补的屋舍要修补,该清除的瓦砾要清除,该疏通的水沟要疏通,粪便垃圾也要运走,沿街的门面亦要整缮一新,另建章宫遍地腐尸,臭气熏天,先组织民夫清运,争取一个月内初步见效。

    有时候,人多不是好事,此时不抓紧些,百姓们大量涌入那可就麻烦了。”

    “嗯!”

    荀灌点了点头,随即美眸便望向了远处,下方有数十人自西向东而来,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老家伙,不由心头一动,捅了捅杨彦。

    一名千牛卫也赶来汇报:“禀大王,长安以东各大族推举代表特来向大王答谢,并有要事相商。”

    “哦?”

    杨彦眉头一皱,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可不认为所谓的要事会是什么好事,目中也本能的射出了警惕之色,接着就挥挥手道:“请上来!”

    “诺!”

    千牛卫施礼离去。

    荀灌亦是心有同感,提醒道:“恐怕来者不善!”

    杨彦随意的笑了笑:“管他是何来意?咱们候着便是。”

    没多久,数十人被引领上了城头,满面笑容,整整齐齐施礼:“我等恭贺大王击溃羯贼,生擒石虎,保我关中百姓免受浩劫,也感谢大王近半年来的照料,令我数百族免于奔波之苦,是以特来表达感激之情。”

    杨彦伸手虚扶,呵呵笑道:“诸位言重了,关中乃大明之关中,保土护民天经地义,来,快快请起!”

    众人连声称善,依言起身。

    一名五十余岁的白发老者拱了拱手:“老夫乃京兆杜綝,世居霸城,其余诸人皆是京兆、冯翊两郡望族,今大王尽复关中,我等思念故土,欲迁回故居,特来请求大王恩准!”

    杨彦有些摸不着头绪,这算什么要求?关东的土地比关西肥沃,又因躲避战乱,空无一人,前两日他就下文给雍州刺史梁志,命其务必于冬小麦播种之前,完成难民回迁,这些关东大族找不找上门,早晚也要回归故土,于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此乃人之常情,孤已安排梁刺史主持此事,你等安心候着便是。”

    一群老家伙捋须笑了一阵子,杜綝又吞吞吐吐道:“听闻大王无意于关中强推占田制,不知是否属实?”

    杨彦眼神一眯,他看出来这帮子老家伙的来意了,经梁志之手安置,是难民的身份,以前的一切全部归零,按人头分田授地,试问从豪强大族跌入平民行列,有哪个愿意?

    “此事不可一概而论,关西未受兵祸,各家大多保全,孤总不能强夺人田地丁口,而关东么,请恕孤直言,各家均已失去了田地人口,理当重新分配。“

    杨彦摆了摆手。

    ”大王,这不公平啊!”

    杜綝急忙拱手:”我等遭了兵祸,本已不幸,正须领回旧有土地丁口,为重建关中尽绵薄之力啊,我东部数百族经商议,愿从关西,拆除坞堡,这是我等各族的田册,请大王过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簿册,恭恭敬敬的奉了上来。

    杨彦接过,随手翻阅起来,自大到小,近两百户的土地详列于上,多的有数万顷,少的也有数百顷,大略一估,约有近三十万顷土地!

    东部大族与西部大族不同,东部大族受石虎兵锋所迫,要么被杀被俘,要么及时逃亡,他们的坞堡土地,也相应的废弃,等于是没了,地契也形同于废纸一张,毫无价值可言,现在拿一张废纸向自己讨还土地,哪有这么好的事?

    杨彦把清单递还,微笑道:“此册已无用,请收回罢,还望你等尽快回归故土,配合当地官吏重建家园,如今百废待兴,孤亦是杂事繁多,暂时不招待各位了,他日有暇,孤再摆酒设宴,与诸公把酒言欢,请罢,孤先行一步!”

    说着,就与荀灌作势欲走。

    荀灌掩嘴一笑,她感觉杨彦就象是欠钱碰上了债主,匆匆走避仿如赖帐一般,事实上杨彦也是如此,问题在于这数十号全是老家伙,骂又骂不得,赶又不能赶,只能自己遁走。

    “大王,请留步!”

    杜綝连忙唤道。

    杨彦嘴角略一抽搐,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啊,按常理来说,听得这话应加速离去,不过他还是回身,不解道:“杜公还有何事?”

    杜綝与老家伙们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焦急之色。

    他们这次前来,的确是打算向杨彦讨还土地,丁口也是尽量讨,毕竟石虎入关,对于东部大族来说,是一场天大的浩劫,不仅丢失了庄园坞堡,除了极个别忠心的老仆,部曲、佃户、婢仆杂役大半逃散,随身所携者,无非布帛与黄白之物罢了,而土地是家族生存的根本,讨回土地,可以再招纳佃户,没有土地,立将被打落九重天下。

    却没料到,最坏的局面出现了,杨彦根本不认帐。

    杜綝咬了咬牙,拱手道:“大王,我等诸族自武皇帝起便聚居于此,这是我等祖祖辈辈传下的土地啊。”

    杨彦眉头一皱,为难道:“杜公,你这是为难孤啊,长安以东至潼关数百里土地,数日之前属羯赵所有,孤于生擒石虎之后,由羯赵手里取得,虽说你等有地契,但既已逃亡,应视为主动弃之。

    正如士人南渡,遗下大片家业,虽孤取了青兖中原,却从未见江东有哪族向孤讨还土地,换言之,土地坞堡不再属于你等,而是我军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战利品,对于你等不幸,孤深表同情,可是国有国法,孤也不能肆意纵行啊!”

    “大王何出此言!”

    一名老者急道:“大王既然抬出国法,那请恕老夫冒犯,我等持有地契受历代皇帝承认,而大王虽建号明国,细细究之,却仍是晋臣,岂能置晋律而不顾?又岂能一推了之?”

    “不错,大王未称帝,就是晋臣,当遵晋律!”

    “咱们出逃也是无奈之举,怎么说都好过降了石虎吧!”

    “我等皆为地方郡望,是士族啊,依占田令,有权占有土地,晋律写的分分明明!”

    几十个老家伙口沫横飞,纷纷劝说,看这架式,是想仗着人多的优势,一涌而上,说的杨彦哑口无言!

    “哈!”

    杨彦给气笑了,哈的一笑:“诸公安静,占田令有规定,第一品占五十顷,至第九品占十顷,每品之间递减五顷,诸公都说说看,自家是晋室的几品官?占了多少土地?向孤索要非法圈占的土地,究竟是谁置晋律而不顾?”

    见杨彦有了发怒的迹象,场中顿时一清,毕竟他们除了自认为占有舆论上,道德上的优势,实则一无所有,没人愿意轻易与杨彦翻脸。

    好半天,杜綝讪讪道:“请大王息怒,我等此来,正是与大王商量此事,想那占田令屡作突破,只能约束庶民,却约束不得我等士人。

    如江东,孝元皇帝曾强夺钟山脚下五十顷良田赐予王导,他琅琊王氏除于侨立琅琊群占良田数万顷,又于钱塘圈占山林湖泽,加起来怕已不下十万顷,再如颍川庾氏、荀氏,也于钱塘广置庄园,不比王氏差了太多,而吴姓本土士族更是山泽连野,如此比较,我等祖先传下的这点土地,实是不算什么,大王可莫令天下士人心寒啊!”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你既拿士人说话,也罢,诸公请稍待。”说着,转头吩咐:“把《百谱》拿来!”

    “诺!”

    两名千牛卫领命离开。

    “百谱?”

    一群人茫然不解,荀灌却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北地士人不清楚百谱,她哪能不明白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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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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