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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七五章 家业难撑

    (谢谢好友纯洁的小三!!的**,好友九叶天子的两张**~~)

    在把羯人和鲜卑人的尸体焚化为灰之后,军中又举办了简短的仪式,以哀悼阵亡将士,随即便是香味渐渐飘起,各营准备着丰盛的晚餐,以迎接除夕的到来,并庆贺建章宫大捷。

    李雄却闷闷不乐,目光不时闪烁,望向建章前殿的方向,昨晚战事激烈之时,他不知暗念了多少遍诅咒,诅咒明军大败亏输,甚至杨彦中流矢而亡!

    只可惜漫天神佛没听见他的心声,以一场干净利落的大捷打碎了他的幻想。

    其实李雄完全是被妒忌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杨彦如果真败亡了,他落石虎手里,能不能多活一个时辰都是两说之事,甚至他的任皇后和小公主李卉儿,下场也将凄惨无比。

    可是他见不得杨彦好,又无能为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同时更令他恐惧的是,指不定哪一天晚上,杨彦就以靳月华或荀灌的名义诱来任皇后,与之颠鸾倒凤,并以一杯鸩酒了结自己的余生。

    这段日子以来,或许是舟车劳苦,也可能是心事重重,李雄竟瘦了许多,发髻也多了些斑驳。

    “郎主,您怎么在这?”

    李雄独自一人蹲在块巨石后面,李骧匆匆找了过来,讶道。

    “哦?何事?”

    李雄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头也不抬的问道。

    李骧拱手道:“郎主,明日就是元日,辞旧迎新,万象之始,按礼须向明王进贺,但明日人潮熙熙,何时才能轮到郎主?既便轮到郎主,一句贺辞之后再无交待,故老夫认为,趁着明王现在闲了下来,郎主不妨提前去向明王道贺,总好过明日人挤着人。”

    一听这话,李雄肉脸一沉!

    娘的,夺了自己的国,又和自己的皇后眉来眼去,离上床仅一步之遥,还要老子去向他道贺?

    李雄只觉得胸膛憋闷欲炸,可是一抬头,看到李骧身边跟着个年青人的时候,他明白了。

    那是李骧之子李寿,二十七岁,也是李雄的从弟,自幼聪敏好学,雅量大度,崇尚礼仪容止,异于李氏诸子,即便是李雄也认为他才能不凡,足以担重任,在公元0年,也就是杨彦穿越来的那一年,拜李寿为前将军、督巴西军事,那年才十九岁。

    很明显,李雄诸子因李雄的原因,不可能被重用,可李骧不同啊,他只是李雄的叔父,算不得至亲,如今杨彦举贤若渴,他想为其子谋一个出身。

    但是因着降臣的身份,平时不方便去和杨彦套近乎,而今日,可借着提前贺年节和恭贺大胜去名正言顺的拜访杨彦。

    “娘的,叔父你是何意?”

    李雄忍无可忍,大怒道!

    按现代话来讲,这是要榨光自己的剩余价值啊!

    “郎主息怒!”

    李骧清楚自己被看出了心思,有些尴尬,讪讪的劝说。

    李寿却是不急不忙的拱手:“弟有肺腑之言,请从兄听之,我家乃阶下囚,虽有明王善待,可洛阳乃虎狼之地,从兄又家业颇丰,安知不会有人打上从兄的主意,或巧取,或豪夺,从兄可能抗之?莫非去向明王告状?明王日理万机,又哪能次次都回护于从兄?

    故我家还须有人出仕,弟不才,愿挑起家业重担,不求兴旺门楣,但求维持家门,还请从兄给弟一个机会,自荐于明王驾前。”

    李雄现出了挣扎之色,从他本心来讲,是不愿抬举李骧这一系,毕竟他李雄才是主枝,如李寿得了重用,将来就是嫡宗,他这支反而成了旁出,无论是实际利益,还是自尊心,都没法接受。

    可是他也知道李家的危机,本如一赤身之人,怀揣万金招摇过市,想不惹来别人的觊觎都难,而且李寿说的很对,就算杨彦看不上他李家的财富,那别人呢?

    那些如狼似虎的武将战功赫赫,真要对他动手,杨彦难道还能把自己麾下的心腹大将斩了不成?无非是斥责一顿,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谁来理你?

    更何况向杨彦告状,就等于把人往死里得罪,瞅着机会,搞你个谋反罪名,抄家灭族!

    因此李家确实要有人出仕,以护得家族周全,自家是没指望了,思来想去,只有李寿合适,好歹是一家人,李寿将来掌了权也不至于太过份。

    李寿见着李雄的神色变化,又道:“请从兄放心,从兄在世一日,仍是李家家主,将来……从兄身后,弟亦会照料诸多子侄,给吃穿,供读书,例钱一分不少,总不教人骂我凉薄。”

    “哎~~”

    李雄萧瑟的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有此心,为兄甚慰,走罢,去拜见大王。”

    李骧从旁道:“郎主,那……卉儿?”

    是啊,李卉儿明天十四,后年十五,可以嫁给杨彦了,到时自己是明王的丈人,虽然与葛洪那种正牌丈人不能比,可只要李卉儿得宠,谁敢动自己半根毫毛?

    即便李寿受了重用,谅他也没胆当自己的家。

    “也罢,把卉儿唤上!”

    李雄站了起来。

    李骧却又道:“郎主,主母受封夫人,按礼明日亦将见谒明王,不如……把主母一起叫上,去给明王道个贺,省得明日特意再跑了。”

    李雄僵住了!

    他就怕任皇后和杨彦搞出什么名堂来啊,这不仅仅是一个男人的耻辱,还关乎他的小命,让任皇后去给杨彦道贺,这不是给脖子套上绞索么?

    好歹两人已经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如果遇上,勾动了天雷地火怎么办?

    “不可!”

    李雄立刻喝止。

    “呃?”

    李骧与李寿古怪的看着李雄。

    李雄也意识到自己过激,连忙解释:“任氏乃一妇道人家,怎能随便抛头露面,去不去无伤大雅。”

    李骧回忆起了那晚李雄醉酒归来,砸任皇后门的模样,大概明白了,暗暗叹了口气,正待作罢,李寿却是笑道:“从兄,大嫂怎么说也是卉儿的阿母,连卉儿都去拜见大王,大嫂怎能不去?明王到底有内眷随行,坐一起说说话也能加深感情,若是不见大嫂,是否失礼呢?”

    “你……”

    李雄的面孔瞬间涨的通红。

    从这些话中,李雄品出了李寿的意思,分明是看出了什么,恐怕是打着拿任皇后去接近杨彦的心思,反正任皇后是李雄的妻子,不是李寿的妻子,真和杨彦勾搭上了,损失的是李雄,受辱的也是李雄,和李寿不仅没关系,说不定杨彦还能爱屋及屋,更加的提携他呢。

    李寿摆了摆手,笑道:“从兄,你这是为何,不就是拜见明王么?何至于此?莫非大嫂见不得人了?从兄,千万莫要失了礼数啊,咱们全家的生死都握在明王手上呢!”

    李雄就象才认识李寿一般,瞪大眼睛看着,满脸的不敢置信,满腔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武考(李寿表字)!”

    李骧也觉得自家这儿子过份了,脸一沉道。

    “呵呵~~”

    李寿呵呵一笑:“从兄,请罢!”

    “哼!”

    李雄满腔愤怒,拂袖而去,毕竟李寿说的很有道理,同时他考虑到,今天任皇后不去拜见杨彦,明天还得去,由于自己今天来过了,明天没法陪同,孤男寡女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要知道,那时女子裙子底下是空的,杨彦真要与任皇后单独相处,起了歹心,裙子一抛,方便无比,半刻就能完事。

    ……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杨彦确实难得空闲,与荀灌、靳月华、兮香和怜香聚在帐内取暧,主要还是等着开饭,趁着闲暇,向荀灌问道:“荀公身体可还硬朗?若是去洛阳能否经受得住?”

    “怎么?”

    荀灌不解的看了过去。

    杨彦微微一笑:“荀公为人中正耿直,满腹经纶,窝在建康啥也不做浪费人才啊,我想请荀公往洛阳任职,就任……太傅好了。”

第六七六章 尚书左仆射

    (谢谢好友糖果爸和好友阿军军的**,好友寒乙和好友qiuguhan的各两张**~~)

    晋承汉制,太子宫臣以太傅为首,太子即位后,往往以太傅录尚书事,总领政务,成为事实上的丞相,太傅也就是俗称的帝师。

    在品秩上,太傅比于三公,但有东汉一朝,三公虽为最高官职,却被剥夺了实际权力,且三公多以知名经师为之,宣扬经术治国的理念,皇帝以尚书参决政务,不以实权付三公。

    又因三公以硕儒经师居官,需要为很小的差错承担严重的责任,以示高节。

    如说出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宋弘乃光武帝朝的大司空,在位五年,因考核上党太守无所依据而免。

    又如伏湛行大司徒事,以冬祭高庙(汉高帝祖刘邦的宗庙),因河南尹与司隶校尉在庙中争论失仪,而伏湛没有奏,被免。

    再如韩歆为司徒,以直言忤旨,免官遣归乡里,与其子皆自杀,之后,欧阳歙、戴涉继任大司徒,都是论罪下狱、被处死的结局。

    因此三公虽地位尊崇,却是个高风险职业,哪怕到了晋代,皇权衰弱,三公风险不再,可是莫名其妙的加人为三公,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太傅不同,有名位,又有实权,是真正的位高权重啊。

    “什么?”

    荀灌大吃一惊,她一直都以为,杨彦是在故意疏远荀家呢。

    杨彦淡淡道:“荀公若有难处,那我请小荀公去洛阳上任,想来小荀公必欣然应允。”

    “那老儿不学无术,怎能为太子师!”

    荀灌立刻反对。

    “扑哧!”

    靳月华抿嘴一笑。

    荀灌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急切了,于是俏面红了红,哼道:“你打算立太子了么?虎头毕竟没有名份,慧娘年纪还小,可以再等等的,你就这么着急?”

    杨彦离开洛阳的时候,郗璇、崔玲与巧娘相继怀孕,这么长时间过去,崔玲与巧娘各诞下一子,分别取名为杨继宗与杨继纬,崔玲诞下一女,名为杨继玲。

    杨彦摇摇头道:“立太子不着急,我的意思是,等孩子们将来长大了,全部跟着荀公启蒙,在一起学习。”

    在皇子教育上,抛除偏见,杨彦觉得清朝做的最好,捡选公卿权贵的适龄儿童,与皇子集中起来学习,既有竞争,又可以培养感情,谁行谁不行,一目了然,同时这也是对群臣的一种荣宠手段。

    清朝是封建社会的顶峰,也是制度最为完备的朝代,如果不是废科举,假立宪,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搞不好百年后仍是我大清呢,虽然这让人不寒而栗,但不可否认,清朝对于杨彦有很大的借鉴意义。

    荀灌则是芳心欢喜,对杨彦的最后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

    荀崧年龄大了,而杨彦的子嗣除了虎头,都未至学龄,说是给个太傅,实际的意思是让荀崧挂个帝师的名号在太傅的位置上退休荣养,父亲是太傅的官身,将来荀蕤和荀羡的起点就不一样,只要不出大的差池,几乎是前途一片光明。

    嗯!

    原本荀灌觉得,杨彦让荀豹替他坐镇京城,让荀虎当他的贴身侍卫头子是投闲置散的表现,但是换了心境再看,这分明是把家托付给荀豹,把自己安全交由荀虎负责,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荀氏的信任呢?

    再一想到,杨彦还抱过荀蕤呢,不禁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见着荀灌笑,杨彦也笑了,实际上他对于荀氏真没排斥心理,千年来,从未听说过荀家人篡位夺国,反而荀氏子弟世代忠良,如果连荀氏都不值得信任,还有谁能信任?

    “大王,西城候携家求见。”

    这时,柳兰子在帐外唤道。

    “哦?”

    杨彦一怔,便道:“快请!”

    “参见大王!”

    柳兰子把人请了进来,李雄一家齐齐施礼。

    “不必多礼,请坐!”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众人依次落坐,他的视线也一一扫过,先着重看了眼李卉儿,小姑娘面含娇羞,微红着脸颊,半低着脑袋,煞是秀色可餐,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身子骨还未长开,竟然对他构成了一种难言的吸引力。

    一刹那,他都有了种写信回洛阳,告之慧娘与巧娘自己将纳李卉儿、姚湘与蒲玉为妃之事,这不怪杨彦花心,主要是男人天生就有博爱的劣根性,尤其是人家已经摆明车马上门倒贴。

    不过很快,杨彦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觉得还是不能过于放纵自己。

    随即他的目光本能的移向了任皇后,任皇后微微垂下螓首,表面若无其事,但是杨彦觉察到,她的身体略微颤抖了下。

    李雄心里猛一个格登,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这二人呢,可不能再发展下去了,于是赶忙领着全家向杨彦道贺。

    “大王自入蜀以来,劝农桑,兴教育,流人蜀人之间不再仇视,百姓安居乐业,臣随明王一路北行,获益良多,孟子有云:五百年有圣人出,自汉高帝刘邦至今,足有五百年矣,大王实乃当世圣人啊……”

    李雄先说了两句,后面由李寿接口,不遗余力的吹捧起了杨彦的功绩,还不时叙述着自己的感慨。

    杨彦眉心微微拧了拧。

    李寿志得意满,神彩煜煜,眼神中充满着渴望,再看李骧,欲言又止,望向李雄的目中带着愧色,而李雄的眼底隐有愤怒闪出。

    突然杨彦明白了,李雄这一家专程来拜访自己,目地是为李寿求官!

    李家处境艰难,他也清楚,首先作为被废君主,提心吊胆,朝不保夕,其次携带重金,担心被人盯上,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只有朝中有人才能保住家业。

    凭心而论,杨彦很反感这套,他很想隐晦的点出让李家不用担心,明国以工商兴国,不会公然掠夺别家财富,奈何李雄身份特殊啊,就怕有不开眼的盯上李家的财富美人,到时为难的还是自己,给个官,就等于给李家一道护身符。

    李雄及其子不可能补实职,李家也明白,故推了李寿出来。

    ‘罢了,罢了,老子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李骧把目光移来,射出了哀求之色,杨彦暗叹一声,自己终究是现代人,没法如古人那样凉薄。

    据杨彦几年来的观察,或许是价值观的差异,也可能受生存环境影响,古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何况他人?放在现代人眼里,古人确实凉薄,但古人不重命,重义。

    而李寿此人……

    杨彦回忆着史书记载。

    李寿具有市侩人物的普遍特征,在得势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能表出现自己美好的一面,但得势后,就如变了个人一般。

    史载李寿谋反,攻入成都,纵容士兵抢掠,强尖李雄的女儿和李氏妇人,受害者无数,当时李寿身边人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向东晋称臣,另一派要求自立为帝,两派争论不休,李寿下令占筮。

    占者曰:可数年天子。

    有叫任调的人曰:一日尚为足,而况数年乎?

    又有臣劝: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

    寿拍板:朝闻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策之上也,遂以东晋咸康四年僣即伪位,然后学石虎,以严刑苛法治国,并大征民役,兴建宫室,蜀地苦不堪言。

    杨彦再看向李雄,李雄低着头,竟如万念俱灰般,面容一片死寂,不禁心头一软。

    很明显,李寿上位,必然侵夺李雄家产,而李雄出于对未来的恐惧,又不得不支持李寿上位,杨彦也不是那种心黑手辣的皇帝,自是希望李雄富贵一生,落个善终,如此一来,他自己在史书上也能落下仁君的美名。

    因此杨彦在内心中,已经否定了李寿。

    略一沉吟,杨彦向李骧问道:“李公高寿几何?”

    李骧拱手道:“不敢当大王问,老朽六十有三!”

    杨彦又问道:“身子骨可硬朗?”

    李骧道:“老朽能睡得着觉,吃得下饭,日行数十里倒也不觉疲累。“

    “好!”

    杨彦点了点头:“孤加李公侍中,任尚书左仆射,此战过后,赴洛阳上任!”

第六七七章 修碉堡

    (谢谢好友天使的地瓜的两张**~~)

    “什么?”

    进李骧高官厚爵,而不是李寿?

    李骧惊呆了,其他人也满面愕然,但陆陆继继,都回过味来!

    李雄眼里现出了快意之色,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堂弟!

    你不是要当李家的家主么,你不是窜梭自己拿正妻去勾搭明王么?哈哈,明王慧眼,岂能受你蒙弊?

    对于他来说,李骧当官比李寿当官更易于接受,毕竟李骧性格温和,是典型的老好人面目,且识大体,不可能进逼自己。

    李寿却是面如死灰,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但他清楚自己完蛋了,今日之事一旦散播开来,谁都不会再提携他,今后别想于仕途上有所寸进,更何况官职不世袭,李骧得享高官与他没太大的关系。

    李骧则是浑身一震,神色极其复杂,果然是君心难测啊!

    再看向李寿,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是!

    作为帝王,自有端倪霸气,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要,李寿求官的行为触犯到了杨彦的底限,也低估了杨彦对李雄的回护之心,结果触怒龙颜!

    李骧不由想到了李班,他清楚自己这个尚书左仆射在本质上只是李家的护身符,若真要凭此去干涉朝政,恐怕就呵呵了,而李班与自己相近,都是敦和的性子,恐怕明王真正属意的,还是李班啊。

    暗暗叹了口气,李骧深施一礼:“臣多谢大王!”

    任皇后也忘了矜持,妙目盈盈,打量向杨彦,她从中读出了杨彦具备一颗仁和之心,想想以杨彦的身份,还能屈身为李家谋划,可见此人的敦良本性,可惜了……相见恨晚!

    当心头刚刚布上了一丝自艾自怜的时候,任皇后陡然惊悚,转头一看,果然,李雄正盯着自己呢,这让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也有种难言的厌恶!

    “呵呵~~”

    杨彦挥手笑道:“李公于蜀中多有建树,于洛阳任职恰如其份,天色也不早了,既来之,则安之,今晚孤宴请你家,来人,摆宴!”

    “多谢大王赐宴!”

    李家众人纷纷称谢。

    酒菜陆续端上了几案,除了李寿,所有人兴致都挺高的,毕竟李家的难题解决了,而且除了荀灌,无论是靳月华,还是兮香菱香,待人接物都有一套,与任皇后及李卉儿拉着家常,总能于不经意间调节气氛。

    两轮酒下肚,李卉儿俏面绯红,带着微熏的酒意向杨彦笑道:“卉儿早知大王文彩无双,趁此佳节,何不作诗一首?妾厚颜,为大王抛砖引玉。”

    说着,便吟道:“喜哉芳椒,载繁其食,厥味惟珍,蠲除百疾,肇惟岁始,月正元日!”

    周围一片叫好,李雄更是满脸的满意之色,不时望望爱女,再望望杨彦,真如老丈人看女婿般,而李卉儿可能真喝高了,不再羞怯,笑吟吟看着杨彦。

    杨彦自然不会去败坏李卉儿的兴致,微微一笑,吟道:“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态多,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

    “好!”

    李卉儿拍手叫好。

    其他人默默念叨,细细品味着,陆续现出了叹服之色。

    任皇后的美眸中更是现出了一丝迷离,怔怔的看着杨彦,在还未嫁给李雄的时候,她的梦想是嫁给一个文采斐然的如意郎君,夫妻间举案齐眉,挑灯夜谈,可称天作之合。

    可是婚后的日子完全打碎了她的梦想,李雄在本质上是流民帅,是武夫,哪有吟诗作乐的本事?

    好吧,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李雄虽是武夫,但日子总是要过的,任皇后也能分清幻想与现实的区别,尽起了一个妻子的本份,只是李雄越来越不堪,才让她的心渐渐死寂。

    而此情此景,除了让她暗叹一声恨不相逢未嫁时,还能如何呢?

    ……

    不知不觉中,晚宴拉上了帷幕,李雄一家告辞离去,那个时代除了官员,寻常人新年没有放假的说法,而且当时新年的地位不如后世那样高,因此从元月初二开始,杨彦下令修筑碉堡,从建章宫遗迹的南侧一直修到峣关,全程六十里。

    规划是左右各两层交错,中间留三到四十丈的宽度作为道路,水平方向堡与堡的间隔约五十步,也即百米,确保任意两座碉堡间能形成交叉火力,前后左右碉堡起到相应的火力增援。

    这样算下来,平均每里纵向要修四座碉堡,左右四列,合计十六座,六十里是近千座。

    这倒不是杨彦异想天开,而是从峣关运粮至建章宫遗迹,需经灞上,一路坦途,无遮无掩,而石虎十来万大军就驻在灞上,必来劫粮,明军得要多少兵力护卫粮道?

    更何况长安还有刘曜的十来万军,局面很容易演变为明军被诱出建章宫遗迹,被迫在平原上与两赵三十万大军决战。

    一方面是提前决战,死伤惨重,有悖于拖死敌军的初衷,另一方面是修碉堡,耗人工,花力气,但不死人,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好在建章宫遗迹里有现成的泥土石料,军中还有从峣关趁夜偷偷送来的水泥,人工则有降卒,同时峣关也得修,两者于中间合流,等于建章宫明军只需修500座不到。

    元月初二!

    百官于初一清晨给皇帝朝贺之后,会有数日的休假,不用署牙理事,刘曜作为比较勤政的皇帝,也会利用新年的这几日好好休息。

    不过今年很特殊,新年朝贺被取消了,赵国汲汲可危,刘曜实在没心情搞表面功夫,因为里外断绝,皇宫里的炭火也要限量使用,刘曜以身作则,只在身前燃着一个小小的炭盆,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并没有太多的减少,但更冷的,是他的心。

    ”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

    “这时,游子远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哦?何喜之有?”

    刘曜缓缓抬起头。

    游子远猛一拱手:“陛下,明军快断粮了!”

    “什么?”

    就象是听到了天底下最美妙的音乐,刘曜猛站了起来。

    游子远笑道:“明军于建章宫南侧修建堡寨,照臣估测,必是一座接一座,通往峣关,以此保证粮道畅通,哈,以此法运粮,吃力不讨好,而明王偏偏采用如此蠢笨之法,再结合工期,说明他的粮草撑不过一个月。”

    “好!”

    刘曜大叫了起好,没什么消息,比这更令人振奋了,当即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很快的,刘曜带着游子远登上了长安西城墙,城头人山人海,都对着下方不远处的建章宫遗迹指指点点。

    “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施礼。

    刘曜摆了摆手,快步上前,放眼望去。

    明军确实在修筑堡垒,而且是四座一起建,每座约有千人在忙碌,外围,火炮、弓弩手、车阵和骑兵密密麻麻,再从台基来看,堡垒不会超过方圆五丈,高度不可预测。

    “哈哈哈哈~~”

    刘曜不由哈哈大笑道:“明王奇思妙想,朕甚服之,就凭此物,也能护得住粮道安全?哈哈,他就是建一堵墙,朕也能把它给扒了!”

    城头哄笑不断。

    “陛下,不可轻忽视之啊,还望速与石虎协商,共同发兵击破堡垒,使明王粮尽自退,否则后患无穷啊!”

    刘岳从旁急劝道。

    他也是命大,那日坠马昏迷之后,既未被奔马踏着,也未被明军寻到,最终由亲随架着回了城,虽未受大伤,却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才算是渐渐康复。

    刘曜根本不想理,他发现,这个刘岳就是个灾星,第一次和明军作战,丢掉了宛城、襄阳,让明军直下峣关,兵逼长安。

    刘岳回来了!

    第二次和明军作战,丢掉了下辩、上邽乃至整个秦州,杨彦得以顺利收编秦州羌氏和凉州张氏。

    刘岳又回来了!

    第三次和明军作战,不幸中伏,折损了万余骑。

    刘岳又又回来了!

    这样的人,不是灾星还是什么?

    今见这张面孔,刘曜都有了种把刘岳斩首的冲动。

第六七八章 粮食到

    (谢谢好友东海令狐冲的**,好友狂龍風暴与好友糖果爸的各两张**~~)

    “呵~~”

    侍中乔豫从旁轻笑一声:“刘将军怕是被明军吓破胆了罢?几座堡垒,何惧之有?现在攻打,必损兵折将,最多只能阻止明军建堡,但若是待他建好,于半途劫他粮草,恰可为我军资,如今的长安,断绝了外援,正是需粮之时啊,既有明王送粮,岂能不笑纳?就让他建,没有堡垒,明王还不敢运粮呢。”

    “哈哈哈哈~~”

    城头哄笑四起,刘岳面色尴尬,无言对辩,谁叫自己一败再败,接连三败,成了大赵的笑柄呢?

    “哎~~”

    刘岳抱以一声长叹。

    长安以南的灞上,石虎也领着众将观察明军修筑碉堡,因距离近,能看清更多的细节,比如有四人分别持细网四角,另有专人向网上倾倒着泥沙碎屑,搜集细小的砂粒,混入一种粉状物,堆的如个坟头般,再从顶部倒水,搅拌成糊状,用桶拎走,糊上堆砌起的砖石。

    没人理解明军往墙上糊的是什么,不过宇文乞得龟立刻拱手:”大王,决不能让明军堆砌堡寨啊,我鲜卑三部愿为大王前驱,拨得头筹!“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眼里杀机缭绕,什么时候他宇文部能代表鲜卑了?原先段部最强,也从未夸下海口代表鲜卑,最弱的宇文部哪有这资格?

    很明显,宇文乞得龟看上去忠厚,实则是借着石虎的手削弱自己两部呢。

    石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宇文乞得龟,摆摆手道:”不忙,让他修,待他修好了再劫他粮,这堡寨四面漏风,如何能挡得住我军铁骑?届时以你三部为前锋,还怕没有出战的机会?“

    ”多谢大王成全,我鲜卑男儿愿为大王效死!”

    宇文乞得龟毕恭毕敬的躬身施礼。

    慕容皝与拓跋仡那就像吃了颗苍蝇一样噎的难受,心里的恨意纵是倾三江之水也难以洗清,可这时,也只能同时施礼道:“中山王但有所命,定当遵从!”

    “哈哈哈哈~~”

    石虎纵声狂笑起来,他突然觉得,麾下有宇文乞得龟这样的没脸没皮之辈,并非不是件幸事啊!

    ……

    建章宫废墟!

    看着长安城头满满的军卒与不远处石虎大营中的严阵以待,荀灌长吁了口气道:“石虎和刘曜错失了最好时机,若是此时来攻,我军的堡寨未必能建得成呢。”

    杨彦嘿的一笑:“想劫我粮米,得先掂量着自己有没那牙口,按照规划,半个月差不多能修好,届时从石虎眼皮子底下运粮,大摇大摆,岂不快哉?”

    荀灌不明白杨彦那来这么大的底气,但她知道这个男人素来足智多谋,冒然询问的话,反会显得自己无知,于是强忍下心里的好奇,不再多问。

    羯人与刘曜不来干拢,又由于熟练度不断增加,筑碉堡的进度超过了预期,到第十三日傍晚,由峣关修来的碉堡与建章宫方向的碉堡成功合龙,每座碉堡方圆五丈,以砖石加水泥砌成,高三丈,堡身依高低,布满射击窗,四周都能发射弩箭,堡底则预留了伸出大镰刀和铁枪的位置,专用于砍断飞梯或者捅穿冲车,撞木等攻城器械,而每五座碉堡于顶端架一座钢炮,火力强劲,远远看去,一连串的碉堡,有如一条横亘于灞上高原的巨龙。

    年后天气渐渐转暖,元月十五,是用以祭祀的重要日子。

    通常有条件的家庭,都要作豆糜,加油膏,以祠门户,具体是以杨枝插门,随杨枝所指,以酒脯饮食及豆粥插上筷子祭祀,然后还要用白粥抹上油膏,祭蚕神。

    蚕神又叫紫姑,相传是一名受正妻嫉妒的妾氏,常驱至厕所,猪圈处做脏活,于正月十五激愤而死,后人每逢正月十五日晚,便抬着一个假人,至厕所或猪圈边,迎接紫姑,如果抬着的假人重了,就表示紫姑来了,赶快设上酒果,卜问将来蚕桑之事。

    另还有打簇、相偷戏,做宜男蝉,打粪堆等诸多活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正月十五,在当时是比新年更加重要的节日。

    也于这一天清晨,百辆大车从峣关出发,在近万军卒的护卫下,沿着碉堡道开向建章宫。

    “陛下,明军就要过来了!”

    刘曜站上长安南城墙,呼延瑜向前方一指。

    城下的明军如同一串蚂蚁,行进快速,给人一种慌不择路的感觉。

    刘曜哈哈笑道:“不过百车而己,能装多少粮草,且明军刚开始运送,必小心戒备,让他过,待得数量多了,再去劫来也不为迟。”

    刘岳拱手道:“陛下,就怕明军利用此点,以蚂蚁搬家之策,一点点的运送,不知不觉中积少成多啊,还望陛下与石虎共同出兵,断去明王侥幸。”

    “嗯?”

    刘曜脸一沉,现出了厌恶之色。

    是的,他对刘岳已经厌恶之极,偏偏这人还不识趣,朕不杀你,你远远躲开啊,凑过来让朕不自在么?

    “哎~~”

    刘岳重重叹了口气,再看看周围众人,指指点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没谁有提议出兵的意思,只得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自己说话没份量了。

    城下,石虎营寨。

    与刘曜相比,石虎看的更清楚,那车壁缝隙中,偶尔会洒下黄澄澄的谷子,那巨大的重量压的车轮喀吱喀吱响,无不显示出了车上确实装满了稻谷。

    “轰!”的一下,突然有辆车垮了,数十袋稻谷砸落地面,其中数袋当场破裂,稻谷流了满地。

    就看到有军卒七手八脚的把袋子搬去别的车上,还有人收集着散落的稻谷。

    “大王!”

    周围众将望向了石虎。

    石虎脸面现出了挣扎之色,随即摆了摆手:“再等等,百来车太少了,况那杨彦之狡诈,虚虚实实,谁知真假,或许这百来车中,只有几辆装载了粮食,故意翻了一辆,露出稻谷,诱我去攻,哼,孤岂能遂他愿?”

    “大王英明!”

    宇文乞得龟拱手道:“当年祖豫州便于蓬陂使用此策,真真假假运粮,以此迷惑桃豹将军,殊不知赵主大敌在西,不在于南,于是将计就计,撤回豫州兵力,徒使祖豫州得此虚名。

    今明王绕来绕去无非这两招,末将以为,大王应当示之以松,明军以小股兵力运粮时,约束军卒,莫再观看,如此几次下来,那杨彦之必会失了警惕,趁夜大量运送粮草,届时就是大王的机会啊!”

    “嗯~~”

    石虎捋着那如钢针般的胡渣,甚是满意。

    章建宫遗迹!

    不片刻,百辆大车驶来,车上满满的全是稻谷,这都是从襄阳、江陵征集来的稻谷,金灿灿,散发出稻香,甚为诱人。

    李骧已经是尚书左仆射,正三品的高官,不管这个职务能起什么作用,每日都要到杨彦面前点个卯,这时便捋须赞道:“大王虚虚实实,石虎果然不敢来攻,当真是妙计啊!”

    杨彦摆摆手道:“主要还是太少,刘曜和石虎犯不着为这百车粮食拼命,日后若是大批量运粮,二人必来劫。”

    “既如此,老夫倒有一策。”

    李骧捋须道:“大王可于正式运粮之时,再行虚实之计,车中装载火油,给他个惊喜!”

    人的地位改变,想法也会改变,以前李骧是白身,李家形同于囚犯,没什么念想,只望平平安安过日子,而如今官至尚书左仆射,心思不由活了,他希望献计献策,获得杨彦的赞许与青睐,授予明命,真正入主尚书台,参与国政。

    杨彦略一沉吟,便道:“此计倒是可行,孤即刻修书给韩晃管商,使之便宜行事。”

    李骧现出了喜色。

    实际上他纯属多心,杨彦既然任他为尚书左仆射,就不会让他光拿奉禄不干活,毕竟杨彦是现代人,他曾当众斥责过阮孚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自己又怎会犯呢?

第六七九章 劫粮

    (谢谢好友书友1610900000574、好友川流不不息和好友三峡农夫的**~~)

    接连数日过去,明军隔三差五的从碉堡道运粮,也不多,一次百来车,偶尔还泼洒些金灿灿的稻谷出来,惹得人心痒痒。

    石虎寨距离近,运粮的将士明显能感觉到寨中的情绪有了微妙变化,虽然石虎曾下令粮队经过时不许围观,可围观的人还是越来越多,并且情绪越来越暴戾。

    这不仅仅是石虎也缺粮的原因,毕竟石虎十来万大军,还有二十多万的民夫,每日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虽然黄河还未解冻,仍可以通过并州直接运粮过来,可是仅凭着长期战乱的河北与遍地大山的并州,哪怕石勒刮地三尺,又能刮出多少粮食呢?

    如今的石虎军中,民夫丁役肯定是限量,有限的粮食吊着条命,不让饿死,干活的时候临时吃一点,补充力气,而寻常军卒虽未限量,但粮食里开始掺沙子了,麦粥必须要呼噜噜一口咽下去,不能嚼,一嚼就嚼出细砂石子,只有将领才能吃到纯粹的粮食。

    由此可见石虎军对于粮食的渴盼,抢了粮车,瞅着空子往嘴里塞几把稻谷也好啊!

    同时,明军大摇大摆的从营前运粮,是挑恤行为!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留意到石虎寨中的情绪变化,管商和韩晃觉得时机已至,在请示了杨彦之后,月底的夜里,一列由超过六千辆大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出了关城,每辆车由两头骡子拉着,管商领军,合计有三万卒护卫。

    车队沿着漆黑的碉堡道行进,小心翼翼,只是偶尔有骡子昂昂叫唤。

    “大王,大王,明军出来了!”

    哪怕是深夜,得到消息的石瞻仍不敢耽搁,匆匆奔来汇报。

    这段日子以来,石虎的性子不如以前那样暴戾,作为石虎的心腹,石瞻是明白的,归根结底,还是一连串的失败让石虎不得不收敛性子,再也不能放飞自我了。

    连战连败,威望下降,还动辄打骂杀人,是想做张飞是不是?

    石虎虽然暴戾,却不傻,什么时候张扬,什么时候收敛,轻重还是拎得清的。

    这也是石瞻明明听到帐内的动静,还敢于打扰石虎的重要原因。

    果然,帐内的声音嘎然而止,石虎平静的问道:“明军深夜出行?多少人马?”

    石瞻在帐外道:“至少有五千辆车,两到三万卒护送。”

    “你以为呢?”

    石虎问道。

    “这……”

    石瞻有些迟疑,毕竟虚虚实实的东西很难讲清,杨彦又素以智计闻名,万一自己提了错误的建议,导致严重后果,责任他可承担不起。

    石虎催促道:“放心大胆说,给孤做个参考。”

    “诺!”

    石瞻咬咬牙道:“从新年到今日,已近一月,关西无粒米送至明军大营,另明军在渭城以西,收容了近百万民众,耗粮之巨,难以想象,明军的粮草很可能到了极限,故不得不从峣关运粮。”

    “嗯~~”

    石虎沉吟道:“召元真、代王与宇文将军速至中军大帐,再遣人往长安给刘曜送信,让他派军出城,与孤共劫明军粮草!”

    “刘曜?”

    石瞻不解道。

    石虎道:“来日方长,为了些许粮食,没必要生出嫌隙,快去!”

    “诺!”

    石瞻匆匆而去。

    ……

    石虎大营距长安不远,快马疾驰,信使很快入城,与石虎相同的是,刘曜也不大敢摆皇帝架子,以平易近人的一面示人,根本原因,还是鲁肃对孙权讲的那句话,别人能降,唯独你降不得,尤其是明军对开城献降者给予极大的优待,他更是不敢含糊。

    宫中侍卫紧急叫醒了刘曜,刘曜心平气和的召来游子远、乔豫、呼延瑜等重臣商议,决定由呼延瑜率步骑五万,携攻城器械出城,石虎也出五万人马,合计十万卒,并做好建章宫明军出击,随时增援的准备,所得粮草,由两家均分。

    一个时辰之后,贺兰蔼头、宇文逸豆归与慕容皝四弟慕容昭各率万骑,屈支六率步卒两万,携带攻城器械向着明军的碉堡靠近,隔着不远,是呼延瑜的五万人马。

    “咣咣咣~~”

    碉堡上方有铜锣炸响。

    粮队也于原地,套走骡子,紧急收缩布阵。

    战马的价格南北差异很大,平均起来,一匹公马在五万钱左右,母马还要贵些,而马骡的价格比马价高两成,六千辆车,一万两千头骡子,最少值七亿钱,这是一笔巨款。

    “杀!”

    屈支六与呼延瑜几乎同时挥手,步骑一窝蜂的冲了过去。

    在黑夜中,分层次,按布就班的攻打没有意义,首先是看不清,其次碉堡攻防一体,随时随地都能开炮放箭,一批批的攻打,反而伤亡更大。

    步卒的目标是碉堡,骑兵则是直冲粮车。

    霎时间,蹄声隆隆,喊杀声大作。

    管商回头看了看车辆,便沉声道:“依托车阵,弓弩手准备!”

    军卒死死盯着阵外。

    蹄声越来越接近,城头开炮了,面对密集阵形,自然打散弹,前方哭叫声不断,随即碉堡开始放箭,除了射击孔射出一支支的弩箭,碉堡顶端还有弓箭手。

    因着十万人马来攻,铺开的截面很大,至少有近两百座的碉堡在开火,虽然单个碉堡的火力不强,无非就是每一面的几个射击孔和堡顶的数十弓箭手,以及隔好久才能打一发的钢炮,可是如此之多的碉堡一同开火,无时不刻都有成千上万的箭矢射来,偏偏你还射不到他。

    只能挨打。

    慕容昭倒吸了口凉气道:“以往某还想,明王修筑如此之多的堡寨,真不如筑一道城墙,但如今看来,这密集的堡寨比城墙好使啊。”

    贺兰蔼头点点头道:“不错,如明王修筑城墙,我军攻上去倒是一劳永逸,而堡寨攻破了一座两座并无大用,却偏偏不得不攻,明王此人,确是名不虚传啊。”

    宇文逸豆归脸沉了下来,没有说话,今晚来的是他的直属部下,没有一个是宇文乞得龟的人马,这也没办法,宇文乞得龟前几次卖力卖命,损失惨重,又成功获得了石虎的好感,分派任务下来,咬着牙也得接。

    明军开始从堡顶向下抛洒火弹,一烧一片,早有准备的赵军骑士把泥沙包扔下灭火,但仍有火头燃烧着,照亮了前方的战场。

    看着一具具的身影突然就倒在地上,宇文逸豆归的心口直抽,毕竟他是宇文别部大人,所谓别部,虽同姓宇文,但与宇文乞得龟的关系,恐怕只能归结于几百年前是一家,就好象两人同姓李,一个住河北,一个住河南,能说这两人有什么关系么?

    “好!我军攻打堡寨了!”

    屈支六猛叫了声好。

    就看到飞梯被架上去,有军卒往上攀爬,可是靠着地面的一个豁口中,却是伸出了一根巨锤,猛击在了飞梯底端。

    “轰!”的一声,因有人的重量压在上面,梯脚直接被锤断,几名军卒如下饺子般摔了下来。

    “娘的!”

    屈支六又忍不住大骂。

    这真是看不出来啊,小小的堡寨,攻防兼备,犀利无比,比城墙好用,至少从城墙底部,伸不出一支大铁锤把飞梯锤断。

    众人头疼之极。

    其实这种带地堡的碉堡,搁现代很容易对付,开这么大的口子,一颗手榴弹扔进去,轰的一下全完玩,可那时没这条件。

    “咚咚咚~~”

    有士卒操起破城锥,去砸那墙,可是料想中的皲裂与泥块碎碎砖哗哗下落没有出现,墙壁只浮现出了一道浅浅的白印子。

    “轰!”

    又一具飞梯被锤倒!

    随即碉堡顶端几只火球扔了下来,火光熊熊,火海中惨叫连声!

    众人面面相觑,心底一股寒气渐渐滋生。

    “将军,骑兵冲过去了!”

    一名将领突的大叫,毕竟碉堡的火力虽猛,但密度不足,不足以作为面覆盖打击整个骑兵群,而且骑兵也边策马边向上抛射,压制住了相当的火力。

    众将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哪怕摧毁不了堡寨,把粮抢来也是成功。

第六八零章 仍缺粮

    (谢谢好友qiuguhan的两张**,好友罗贤超字匡济的**~~)

    从高高的建章前殿台基向下望去,碉堡就如同**大海中的小船,被一波波的海浪冲击,让人提着口气。

    杨彦却有了种前世上大学玩红警单机时,把电塔一路修到电脑家的即视感,那密集的坦克群冲来,光芒闪烁,滋滋直响,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甚至杨彦都有了种把电塔,不,把碉堡修到石虎家门口的冲动。

    荀灌很奇怪的看向了杨彦,她从没见过这人居然眼神煜煜发亮,面庞布满了说不出的向往和沉迷之色,好象有什么足以让人爱不释手的事物在吸引着他。

    “怎么了?”

    荀灌不由问道。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何事?”

    荀灌又问道。

    “还是不说了罢。”

    杨彦神秘兮兮道。

    顿时,荀灌俏面一沉,不满的哼了声。

    杨彦也很无奈啊,他总不能说自己正YY着前世大学里的医科狗生涯呢。

    哪怕他现在一呼百应,言出法随,一怒可让血流飘杵,一个善念又能让万家生佛,按理说,人生至此,夫复何憾?可就是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

    比如人人都戴着张讨好的假面出现在他面前,既便是跟随他最久的巧娘,相处时都带上了些刻意讨好,想来唯一还能坚持自己本心的,就是荀灌和远在建康的裴妃了吧?

    荀灌却是感受到身边气息一变,杨彦身上又多出了些萧瑟和落寞,这倒是让她不解,回头打量了一番,好象古古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不禁轻蔑的干笑两声。

    果然,这样的荀灌才是杨彦最喜欢的荀灌,诶?心情变好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

    荀灌不满道。

    “快了!”

    杨彦言简意赅,答非所问。

    荀灌哼了嘛,向前看去。

    骑兵冒着箭雨,向粮队发出如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总数有五六万,虽然不断的减员,但守军只有三万,哪怕倚着车阵与巨盾,也汲汲可危了。

    管商粗略一估,围攻车阵的骑兵至少有三到四万,其余向碉堡射箭,作着掩护,另有数万步卒攻打碉堡,虽然碉堡有如一群浑身是刺的刺猬,难以下手,但火力也被压制到了极限,再拼下去,恐怕就要假戏真作了,于是大喝:“撤!”

    撤退的演练早已做过了数次,全军退而不乱,依次交叉,互相掩护,有序的放弃车阵,而石虎和刘曜的目标是粮食,他们也打着耗的主意,轻易不会进攻明军。

    更何况周围的碉堡还在,那一簇簇射来的冷箭叫人头疼,把粮抢到手,迅速撤离才是正道。

    “得手了!”

    屈支六大叫一声好。

    众人纷纷盯着。

    无论是赵军还是羯军的普通士卒,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抢到粮车的第一件事不是推走,而是扒开蹭几口稻米再说。

    一杆铁枪刺入厢壁,再一挑,袋子破裂。

    “呃?”

    居然没米流出来。

    有性子急的,伸手去掏,却扯出了一把枯草,还粘着黏乎乎的黑油,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不好,中计了!”

    有哪个粮队会运送这东西?而且气味,不就是外面那些火弹燃烧的气味吗?

    “轰轰!”

    几门钢炮向着车队开炮,那滚热的弹子穿过厢壁,热量不减,引燃了浸过油的枯草,浓烟冒了出来,还有隐约的火光。

    “娘的,中计了!”

    “快跑,快跑!”

    一众骑士骂骂咧咧的勒转马头,可是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刺目的火光爆发,整辆车炸了开来,并恐怖的引发了殉爆,一辆接一辆,六千辆车,依次炸开!

    夜空中,闪出绚烂的光芒,滚滚黑烟冲天而起,碎屑断骨密如骤雨般打了过来,碉堡守军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捂上耳朵,毕竟太近了,虽然爆炸的威力传不了那么远,却仍是震的耳朵嗡嗡鸣响,心脏阵阵狂跳。

    “将军,成了!”

    “哈哈,照这架式看,至少也得炸死万把啊!”

    军卒们纷纷欢呼。

    是的,今晚的伏击,再度削弱了羯人与赵,力量对比又有了倾斜。

    其实一次战役,很少有一战定终生的情况发生,都是通过决战前的一次次小战,积累信心,瓦解对方的力量,积小胜为大胜,最终一战而溃之。

    ……

    天色渐渐亮了,屈支六、贺兰蔼头和慕容仁跪在石虎帐前,石虎的面色难看之极,居然中了伏,十万大军,骑兵损失超过两万,步卒也损失了近万,他与刘曜近乎于对半分,又折了一万五千军,他的十五万大军,还剩下十三万五千。

    伤亡如此之重,抢来粮倒也罢了,却空手而归,他不禁望向了石瞻。

    石瞻垂手站一边,噤若寒蝉,虽说石虎有言在先,不计较他提的意见,可事实上的意见是他提的,那讽刺祖逖的话语犹在耳边,就象催命符缭绕在他的心头。

    好在石虎可能真变了性子,很快收回了目光,问道:“明王奸诈,这粮就劫不得么?”

    帐内一片死寂。

    石虎双眼平静,摆了摆手:“莫非孤是那种不近忠言之辈?此番中伏,众将皆无罪,都说说看,接下来该如何?难道坐视明军把粮草运过来?”

    屈支六咬咬牙道:“大王,明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想必就是为了此刻,故而……很有可能,下一趟是真运粮,咱们不妨再组织一次兵力,料明王所不及,末将就不信,明王次次运的都是假粮!”

    “也罢!”

    石虎沉吟良久,点了点头。

    如今他的状态类似于现代人炒股,明明被套,但心里总存着希望,不甘心割肉,继续补仓,抄个铁底!

    又过两日,明军六千辆粮车的大队再次趁夜驶入了碉堡道,刘曜与石虎又组织了十万大军去劫,可这次,等着他们的依然是火油和炸药,损失惨重。

    经此一役,石虎还剩十二万人,刘曜还剩十六七万!

    不过无论是石虎还是刘曜,军中都有大量民夫,当时对战争的要求也不太高,有两把子力气,能听懂击鼓鸣金,拿起刀枪就能参战了,因此二人都从民夫中补充损失,可军卒质量已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到第三次明军运粮,两人一个站城头,一个站营寨,几次犹豫,数度斟酌,最终没有勇气去劫。

    不知不觉中,已是春暖花开时节,明军水军不出意外的北上黄河,一路驶至蒲坂,截断了羯人的粮草,该轮到石虎着急了。

    不过杨彦仍是愁眉不展。

    荀灌倒是明白,从旁叹了口气:“春荒在即,用粮困难,虽你早有准备,但运过来不容易,而且军中粮米,按军卒分配,每日所耗已是巨量,偏你又安置了近百万难民,有些是从长安以东的郡县逃来,两手空空,有些是当地佃户,家徒四壁,听闻梁使君坐镇渭城,已把口粮削减到丁男日四升,妇女老弱日三升的地步,却依旧寝食难安,心急如焚。

    如今距麦收有一个多月的缺口,你还得想想办法才是!”

    杨彦暗感头疼,人口多固然是好事,可这也是个巨大的包袱,石虎刘曜尚能狠下心肠,而自己,一百多万张嘴嗷嗷待哺,又为了明君的名声,不能过于克扣,真是难啊!

    杨彦想起了史书上记载的一次普通战争,汉灵帝建宁元年(168年),为与西羌作战,朝庭发骑五千,步一万,战车三千辆(三人一辆车,合计战车军九千),历时三个冬季与两个夏季,花费四十五亿五铢钱!

    区区两万四千军,历时三年,每年十五亿,这是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而东汉朝庭与西羌作战达百年之久,百年间到底花费了多少钱粮,已经不是难以想象,而是不敢想象了!

    杨彦虽不比东汉朝庭财大气粗,但他军中的战马、器械、粮草、军饷及阵亡抚恤折算成现钱,怕是不下于百亿之巨!

    战争就是如此的现实!

第六八一章 苦中作乐

    (谢谢好友狂龍風暴的**~~)

    “女郎,粮食的问题先放一边,我再想想办法,我们继续罢!”

    目前明国的人口也就五百万,其中梁州、秦州与凉州是指望不上的,从益州运粮消耗太大,真正的粮食来源只能是青兖徐豫及荆北一带。

    按杨彦预定的计划,只要打通了粮道,足以支撑起这场战争,可是关中大量难民的投奔让他始料不及,百万难民嗷嗷待哺,这是多么恐怖的概念?

    仅靠那细小的武关道输送,真是苦不堪言,尽管杨彦曾和李雄吹嘘过,哪怕绝收年把两年都能撑下去,可是原地消化存粮和运输调度是不一样的,路途的损耗是一笔天文数字,听说坐镇洛阳统筹调度的崔访白头发都多了几根,实在是担子太重。

    杨彦暗暗叹了口气,招呼荀灌蹲了下来。

    除了有训练任务以及戊守各营的军士,杨彦正领着其余人等逐分逐寸的清理着建章宫遗迹残留的油污灰烬。

    诺大的废墟上,数不尽的人蹲在地上,手持一把小铲子铲地,姚湘也揪着个石头缝抠着黑乎乎的燃烧残渣,身边的一个竹筐,已经堆满了小半筐。

    或许是太深的缘故,只剩一点点就是弄不出来,渐渐地,姚湘大小姐脾气上来了。

    “不弄了!”

    突然,姚湘把铲子一扔,一屁股坐了下来。

    “姚家姊姊,怎么了?”

    自愿参加义务劳动的李卉儿拾起铲子,忍不住问道。

    或许是经历类似的原因,也可以与年龄相仿有关或出身有关,李卉儿反而与姚湘和蒲玉走的更近一些。

    别看李卉儿乖巧,一副羞怯怯的样子,可她是巴氐出身,也是氐人的一支,而氐人来自于羌人,这三个女孩子实际上在春秋战国的时候是一家。

    “哼!”

    姚湘瞥了眼杨彦,哼道:“以前使过那么多火弹,也没见大王铲地皮,依阿姊看,大王是见不得人闲着,非得没事找事做!”

    李卉儿不明白姚湘对杨彦哪来那么大的怨念,听了这话赶紧劝道:“姚家姊姊,小声点,大王再是宽厚平和,怎么说也是大王,被听了总是不好。”

    如这类活动,任皇后也是参加的,其实她很不理解,这些地上、树上、水面、包括石头缝里没烧干净的黑油不就是难看一点吗?犯的着费那么大劲一点点的抠?

    只是对任皇后来说,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与杨彦身边的女卫和妻妾们在一起,可以暂时摆脱李雄,李雄就象无所不在的影子,时不时瞥来偷窥的目光,让她如芒刺在背,渡日如年。

    而且来了,还可以时常的看见杨彦。

    她不求与杨彦有发展,真要有机会发生什么,她还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道德底限呢,但是远远看着,她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仿佛生活变得美好起来。

    有些人不需要接触,也不需要拥有,默默的眺望着他,也是一种幸福。

    因此在最初,任皇后被李卉儿劝来之后,就如上了瘾般,天天都要来清理油污。

    荀灌拿胳膊肘子捅了捅杨彦,示意姚湘正在发牢骚。

    她倒是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姚湘这种性格很对自己的口味,她倒要看看杨彦怎么处理。

    杨彦笑呵呵的走了过去,问道:“姚湘,哪来那么大的怨气?你当我吃饱饭撑着没事做是不是?”

    姚湘撇嘴道:”妾哪敢对大王有怨气,只是不明白而己,咱们羌家女子不懂礼数,若是冒犯了大王,还请大王见谅。“

    蒲玉连忙扯了扯姚湘,便大着胆子问道:“大王,请恕妾多嘴问上一句,您是不是觉得黑乎乎的油渍不好看?妾也很是不解。”

    杨彦摆摆手道:“都随意点,我家那没么大的规矩,不错,满地油污确实难看,但更重要的是,火弹有毒,可使这片土地寸草不生,如油污渗到水里,鱼虾会死绝,即便侥幸存活下来,肉质也会有股怪味不能食用,要是鸟儿喝了这水,鸟儿也活不了。”

    姚湘反驳道:“大王,若说有毒的话,您以前使用火弹也未见得清除油污!”

    杨彦淡淡一笑:“油污清除起来耗时费力,要视具体情况而定,荒僻之处,过上百八十年自然而然会分解掉,无须大费周折。

    可建章宫不同,上林苑紧依着长安,水网密布、土地肥沃、景色秀美,能被前汉作为皇家园林使用,自有它的独到之处,难道你愿意这么大片土地白白荒废?即使不种粮食,将来把残垣断壁清理干净,种植奇花异草、于水边建造亭台楼阁供人游览休憩,不也是美事一件?姚娘子以为然否?”

    “这……”

    姚湘无言以对,其实她已经认同杨彦的说法,只是生来脾气便是如此,嘴上不服软,于是目光四处乱瞄,似乎在寻找着还有哪些疏漏。

    杨彦也不催促,双手抱臂微微笑。

    观察了好一会儿,姚湘颓然认输,现出了讪讪之色,李卉儿扑哧一笑,问道:“大王,那边柳将军她们干为何要往河里抛洒稻壳麦杆啊?”

    柳兰子远远笑道:“卉儿,你过来看就知道了,稻壳和麦杆呀,可以吸附水里的油污,挺有效的呢。”

    ”噢!那我们一起去,嘻嘻,洒稻壳比铲地要有趣多了。“

    李卉儿到底是天真活泼的性子,顿时来了劲,拨腿奔了过去,众女纷纷跟上,杨彦却拉住了姚湘那嫩白的手腕,连连示意:“姚娘子,你的活没干完,怎能跑呢?那,把洞里的黑油掏出来再去!”

    “大王您快放手!”

    姚湘浑身一缩,可是她哪能挣脱杨彦,再一看那石头缝,油污怎么也清不干净啊!这不是难为人吗?顿时委屈的眼泪水都流了出来。

    荀灌看不下去了,拨开杨彦的手,不满道:“别难为人了,一点点油污又有什么,石头缝里也不会长草,你要是对湘儿妹妹动了心,那我劝你先忍着,回了洛阳再说,这是你自己订的规矩,没人逼你,湘儿快去吧。”

    “嗯~~”

    姚湘含着泪猛一点头,撒腿而去。

    荀灌又责怪道:“你呀,粮草那么大的问题都还没头绪呢,你倒好,还有心调戏姚湘,人姚湘就这性子,你要是不喜欢,趁早和姚弋仲讲清楚,别过了门被你冷落,耽搁了人家的终生幸福。”

    任皇后诧异的看向荀灌,她不理解,荀灌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可是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杨彦竟讪讪一笑:“这不是苦中作乐么?你放心,我没那么小气,也不想做孤家寡人,如果将来夫妻离心,父子成仇,那我这大王还不如不当,当初就该凭本事,在江东置一份产业,凭我的才能,上下钻营,靠着你家与鲍氏,混个士族的出身不成问题,但我既然走上了争霸之路,对未来还是有些把握的,我不是汉武帝,也不是魏文帝。

    当然,自古以来,宫中不乏争斗,好好的女子,进宫久了,也会变成蛇歇心肠,归根结底是两个原因,首先,帝王不知自律,荒淫好色,虽然我能克制自己,但别的皇帝未必,将来我会立祖制加以限制。

    其次,太子之争,关乎到极大的利益,你争我夺,宫中杀机四伏,甚至稍有不慎,国家还会就此衰败下来,晋室八王之乱在本质上等同于太子之争,关于这点,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荀灌心头生出了一丝感动,杨彦口中的汉武帝,指的是诛太子刘据,逼死卫子夫,魏文帝则是指曹丕逼死甄宓,不提功绩,仅仅是作为女性的立场,其实是非常反感的,现杨彦能意识到,自是让她心头大慰。

    片刻之后,荀灌好奇的问道:“即便强如秦皇汉武,在太子之事上亦是一团糟,真有解决争斗的法子?”

    任皇后倒吸了口凉气,这种话是荀灌能问的么?

    杨彦关于太子的立场,传出去一丁点,就是轩然大波啊,而且荀灌因其家世,很容易被扣上一顶居心叵测的帽子!

第六八二章 荀灌建议

    荀灌转头看向了正捂着嘴的任皇后,笑道:“任家妹子,是否很惊讶于我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我明白,直言太子事,放哪朝哪代都是犯忌讳的,尤其我家并非寻常人家,但我相信杨彦之。

    几年前,在建康钟山山顶,他和我说起了他的抱负理想,我相信了他,也一直在看着他,还好,没让我失望,他这人呢,和寻常人不同,但具体让我说也说不上来。”

    “哦?”

    任皇后来了兴致,偷偷瞥了眼杨彦,俏面微红道:“是否大王才学卓著,乃古往今来之罕见?”

    荀灌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好象……怎么说呢,言行举止看似正常,却又隐隐与周围有着隔阂……”

    说着,荀灌现出了深思之色。

    任皇后提醒道:“难道是神仙中人,仙风道骨?”

    荀灌又摇了摇头:“许老神仙,鲍老神仙我都见过,甚至陆家的陆老神仙我也有数面之缘……对了,我明白了,是气质,杨彦之有种特立独行的气质。“

    “这……”

    任皇后暂时忘了避讳与矜持,妙目掠向杨彦。

    杨彦自然清楚荀灌的疑惑,说到底,还是价值观的差异,无论自己的言行举止多么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前世作为一个中年油腻男,价值观已经成形了,很难再变更,总会有意无意的影响到言行,不过被任皇后与荀灌这两个美人儿当面点评,心里也颇有些自得,这时便嘿嘿一笑:“是不是世人皆醉我独醒?”

    “呵~~”

    荀灌不齿的笑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感觉,好了,不说你的事了,我问你,你在太子一事上有何见地?说出来我帮你参考下。“

    杨彦晃了晃手指:”此事不足与女子道也,改日荀公到了洛阳,我找荀公商议。”

    荀灌现出了气结之色,哼了哼,见杨彦没理她,又转头望向了长安方向,许久,叹了口气:“江东百姓自司马家入主以来,苦不堪言,这不必多说,而石勒为此战征发民役,五丁抽三,丁出粮两石,富庶之户尚且负担沉重,贫穷人家又哪能出的起?

    偏羯贼逼迫甚紧,境内举家逃亡比比皆是,甚至有百姓自我了断,在征发中,各级官吏借机大肆敛财,强抢民女,听说河北已是人间惨境,石勒几年来劝课农桑的成果,一朝尽丧于你手。

    另自你兵发秦雍以来,江东粮价飞涨,原一升谷子五钱,在我离去之时,已涨至了十五钱,百姓怨声载道。”

    杨彦讶道:“听你的意思,好象罪魁祸首在我,这我就不懂了,我军的粮米没有一粒来自于江东,江东粮价暴涨与我何干?”

    荀灌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弄出的期货市易行?王彭之、羊卉、蔡系之流放出消息,说你穷兵渎武,滥施民力,连发暴兵,中原已被你搜刮的十室九空,早晚会从江东购粮,而今又逢春荒,想必粮价更高了吧。”

    “你娘的,这些高门子弟是想死啊!”

    杨彦气的破口大骂,也难怪,活生生被扣了个屎盆子,谁不恼怒?同时这也充分表明,谁说中古时代就没有资本主义的影子?

    当初郯城的期货市易行,无论价格炒的多离谱,对实际民生几乎没有影响,首先是体量小,就那么些人你倒过来,我倒过去,是个封闭的小圈子。

    其次与郯城及其淮北的自给自足模式的坞堡经济也有关,口粮来自于自家耕种,而不是交易所得,因此市易行价格与寻常人关系不大。

    可建康不同,建康存在大量良人,市场上有大量的粮商,粮价波动对生活的影响会非常大。

    杨彦又冷冷一笑:“已经三月了,想必杜弘该有所准备,那些人蹦达不了多久,很快江东的粮米会大量送来,解燃眉之渴,不过,也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来人!”

    “大王何事?”

    荀虎奔来,拱手施礼。

    杨彦道:“你安排些人手,秘密潜入长安以西雍州各郡县,打探有谁家与刘石勾结,发现可疑情况,即刻来报!”

    “诺!”

    荀虎快步离去。

    荀灌立刻猜出了杨彦的目地,不放心的提醒道:“你欲行抄家之事,须有确凿证据,否则仅为粮米无端抄人家财,只怕影响恶劣,得不偿失。”

    杨彦微微一笑:“荀虎你还不放心,难道他会乱来?其实我也不希望有人与刘石勾结,今日既然想起,就趁着雨季来临之前查一查,没有自然最好,若真有利令智昏之辈,不妨杀一儆百!”

    任皇后大概听明白了明军的现状,俏面浮出了一丝迟疑,便款款上前,咬牙道:“妾有一不情之请,想捎封家书往洛阳,请大王应允。”

    杨彦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你将书信交给兰子,每隔数日,都有洛阳信使前来,顺道捎回便是。”

    “妾谢过大王。”

    任皇后施了一礼,正待转身,荀灌忍不住问道:“任家妹子,莫非家中有事?”

    任皇后偷偷瞥了眼杨彦,小声解释道:“也没什么,妹每日受大王给养,日日两餐,不曾有亏,却从未料到大王如此为难,故欲劝说阿兄,拿出部分钱财捐为军资,聊表心意。”

    “哦?”

    杨彦大为动容,灼灼的目光打量起了任皇后,多么好的女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深明大义,这样的正妻却被打入冷宫,偏偏又容颜娇艳,心里着实为李雄可惜!

    任皇后微红着脸颊,半垂着脑袋,小心肝砰砰直跳,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主动帮助杨彦,只是心里有一股冲动,驱使着她冲破了理智的缚束。

    但让她意外的是,杨彦摇了摇头:“任娘子不必麻烦,好意孤心领便是。”

    “啊?”

    任皇后不解的看向了杨彦,见着神色不似作伪,于是继续相劝:“请大王勿要推辞,妾乃明国一员,国家有困难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岂能袖手?虽说妾家比不得江东高门,但也是身为明国臣民的一份心意,想必阿兄得知实情之后,亦会慷慨解囊。”

    其实杨彦不愿接受来自于大族的捐赠,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将来任皇后的娘家有事来求,自已如何处理?

    在杨彦眼里,这与后世的政治献金在本质上并无二致,或许任皇后没有这般想法,只是单纯的想助自己渡过难关,但自已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荀灌也从旁劝道:“任家妹子一片好意,你干嘛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此岂不是令人心寒?”

    杨彦再次摇摇头道:“这是两回事,报国有多种途径,不见得非要捐赠钱款,况且眼下也并非真的欠缺钱粮,而是粮路不畅,此事不必多说,再有一个多月就挺过去了。”

    任皇后大概明白了什么,面色黯淡下来,强笑道:“妾不敢妄自猜测测大王的心思,但大王既有决定,妾自无不从,不过……妾有些私房钱,是妾的个人心意,还望大王勿要再拒。”

    在任皇后的那双美眸中,竟现出了少许的紧张之色。

    杨彦却是不解风情的又一次摇头:“我明白你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你的心意我领了,而且……“

    正说着,杨彦现出了难以启齿之色。

    荀灌接过来道:”任家妹子,请恕阿姊交浅言深,我看你和西成候之间似乎有些问题,既然如此,不如趁着年轻早点离了,寻个好人家再嫁,免得耽搁了终生,这事你也别怕什么风言风语,咱们女子没必要为个男人去活,更何况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之付出。

    大王的意思是,有些钱财备在身边,以备急用,大王又怎能拿你的私房钱呢。”

    任皇后浑身剧震!

    离婚?

    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和李雄离婚,本能的就要把这个念头掐灭,可是又禁不住的去想,是啊,自己还年轻,自己依然美貌,为何要在李雄身边虚渡年华呢?

    这个念头一出,就如毒药般占据了她的心灵,无论怎样都掐不灭,偏偏长期以来的价值观又让她羞耻,畏惧,一时之间,心里充满着纠结与痛苦。

    “任家妹子,怎么了?可是姊姊说了不该说的话?”

    短短片刻,任皇后已是俏面煞白,魂不守舍,荀灌和杨彦相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

    “啊,没,没!”

    任皇后回过神来,慌乱道:“妾身体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说着,便逃一般的快步而去。

    荀灌怔怔望着任皇后那窈窕的背影,叹了口气:“或许我不该劝其与李雄和离,让任家妹子为难了。”

    杨彦点点头道:“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如你般洒脱,站在我们的立场,与李雄离婚是最好的选择,但站在她的立场,离了婚得承受多少闲言碎语,同时离婚也意味着两家交恶之始,任氏哪里能承担的住?”

    荀灌内心满是歉意,却仍是嘴硬道:“那也是长痛不如短痛,李雄配不上她。”

    ‘哎,这张嘴啊!’

    杨彦正待再说什么,一名千牛卫已经快步奔来,施礼道:“禀大王,韦氏家主携子求见!”

第六八三章 韦家劳军

    韦氏家主就是韦国珍,杨彦还是有些印象的,于是让人先请入中军大帐,然后换了身衣服,才去接见,正见韦国珍与一名青年男子在帐内等候。

    韦国珍笑呵呵的拱手:“老夫冒昧打拢,还望大王勿怪。”

    杨彦心中一动,韦国珍前次称呼自已明王,今次改为了大王,虽只一字之差,含义却大有不同,明王是泛指的尊称,大王则是臣民对国君的敬称,韦国珍换了称呼,显然是有归心的打算。

    杨彦也笑着拱手:“韦公客气了,孤军务缠身,未能出寨相迎,实是失礼之致。”

    韦国珍连呼不敢,把身边那名青年男子介绍过去:“大王言重了,这是犬子韦友曾。”

    “民见过大王!”

    韦友曾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杨彦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番,才微微笑道:“韦郎一表人材,果不愧为百年世家,快快免礼。”

    韦友曾称谢起身,韦国珍又道:“大王大破石虎,振奋人心,老夫携犬子前来,专为给大王贺喜。”随即便掏出一份礼单,奉上道:“大王为国征战,为民立命,我韦氏却没能尽力,甚是惭愧,是以备上薄礼一份,代表我家数千族人前来劳军,请大王莫要推辞。”

    ‘又一个送钱的?’

    杨彦觉得自己被七彩华盖罩身,接过一看,有麦五万石,粟米五万石,羊五千只,猪一千只!

    韦国珍从旁道:“老夫先行一步,粮米猪羊明日可送来军中。”

    杨彦突然意识到韦氏示好的缘由了,无非是自已接连数战,场场胜利,充分展现出了实力,因此趁着春荒送粮示好,很可能继韦氏,还会有别家豪强前来送礼。

    要说杨彦不动心根本不可能,任皇后给家里写信,成不成还是个问题,更何况由洛阳过来需要从襄阳绕个圈,未必赶的及。

    明军每人每日配八到九升粮食,韦国珍送来的十万石粮加上猪羊以足供全军十来万人食用十日左右,能够极大的缓解军中的粮食压力,堪称及时雨。

    但杨彦也只是一瞬间的心动,连任皇后欲赞助钱财都婉言谢绝,更何况韦氏送来的粮草?他有同样的担心。

    另一方面,他与任家没有实质上的利益纠葛,任家仅存有投机钻营的可能性,而关中大族不同,占田制,释放奴婢都是将来的爆点,收了粮,难免会气短心虚。

    如果韦国珍真有捐粮的心思,就应该送往渭城,而不是长安大营。

    杨彦摇头笑道:“韦公的好意孤心领便是,可粮米牲畜不能收,请带回去罢。”

    韦国珍把杨彦的拒绝看成了客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大王可莫要嫌少,我家能力有限,只是想为击破羯贼尽自已的一份力,请大王勿要推辞!”

    杨彦摆了摆手:“韦氏有此心意,孤心甚慰,更不会嫌少,但粮米真的不能收,若韦公有心的话,不妨以此赈济难民,便是帮了孤最大的忙。”

    韦国珍的笑容僵硬起来,不自觉的看向了韦友曾,韦友曾也是诧异万分,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眼里满满的全是不敢置信!

    连送上门的粮食都不要?

    自古以来出征作战,粮草多多益善,民间劳军从无被拒的先例,在他们的料想中,杨彦应该说着无功不受禄之类的客套话,然后自已劝几句,就着融浊的气氛。半推半就的收下,这才是正理啊。

    要知道,当初刘曜可是费尽心思从坞堡大户的手里抠钱抠粮呢。

    韦国珍不死心道:“大王,粮草已在路上,明日便可送来,若是再送回去,恐怕....不合适吧?大王不妨破个例收下,如何?”

    讲真,韦国珍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的,刘曜伸手要钱要粮,那是能不给就不给,实在不行才抠一点出来打发,如今自已主动送,还得求人收。

    杨彦沉吟不语,这令韦国珍心里升出了一丝希望。

    在期待中,杨彦点点头道:“韦公言之有理,迢迢数百里,带着粮草来回奔波颇为不方便,倒是孤考虑欠周,既韦公坚持,粮草算孤向你借,两年之内,必还清!”

    韦国珍没想到兴冲冲的跑来,居然是这种结果,借粮与送粮有本质上的不同,送粮是实打实的恩惠之举,他日有事相求也能说的上话,而借粮是我借你还,还完之后,两不相干。

    十万石粮,五千只羊,一千只猪,乍一看数量惊人,但十余万大军吃起来也就十天,韦氏不会把这点粮放在眼里,而相对于富庶的明国来说,只须挺过春荒,更是九牛一毛,要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呢。

    韦国珍心情沮丧,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大王,您要不考虑下?我家真的仅为劳军而来啊!”

    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

    杨彦现出了玩味之色,韦国珍的最后一句话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思,果然是另有所图,天下间有谁会白白的给人送钱送粮呢?

    平民百姓或许思维简单,存有发善心的可能性,但对于有钱人来说,连慈善都是一门生意,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掏钱出来?没有利益上的考量,谁会那么傻?

    如果是老百姓你一升谷子,我两只鸡过来劳军,那杨彦或许盛情难却,半推半就也就收了,可富人的钱,后面都带着利益诉求,不是那么好拿的。

    曹操、刘备、孙策就不说了,单说杨彦自己,起兵之初,兵马钱粮来自于荀氏、萧氏与鲍氏,而今是千百倍的偿还,亏得这三家还算是良善,没让杨彦为难,如果再多了居心叵测的别家,未来会怎样,还真说不准。

    杨彦加重语气道:“韦公不必多言,若是不愿相借,孤不勉强,心意可以领,粮不能收!”

    韦国珍浑身泛起了一阵无力感,与韦友曾相视一眼,无奈的拱了拱手:“既然大王坚持,那借与大王便是,如今诸事已了,我父子二人就此告辞。”

    “韦公稍待!”

    杨彦微微一笑:“远来是客,何必如此匆忙?不妨暂留一日由孤尽地主之谊,何况明日粮草送来,清点核实之后,孤还得出示借据给韦公。”

    其实韦国珍确打着脚底抹油的算盘,先走了再说,明天直接把粮草丢下,难道明王还能扔了不成,可是心思被点破,只得暗道了声厉害,苦笑道:”那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请问韦公,近段时日可有人打着刘石的名头与你接触?”

    “啊?没,没,绝无此事!”

    韦国珍矢口否认。

    杨彦神秘的笑了笑:“没有最好,孤随口一问,韦公无须放在心上,好了,一路赶来,车马劳顿,孤暂不打扰,晚间再设宴款待。”

    接着向外一喝:“来人,把韦公父子请去后寨安置,不得怠慢!”

    “诺!”

    两名千牛卫匆匆步入帐中。

    “谢过大王!”

    父子俩齐齐施礼,随千牛卫离去。

    外间尽管阳光明媚,暖意袭人,韦国珍却有种凉飕飕的感觉,杨彦那看似随意的询问实为郑重警告,巧的是,他的坞堡中就有石虎派来的说客。

    虽说相对于石虎,韦国珍更倾向于杨彦占据关中,可凡事都有个说不准,万一杨彦败了呢?因此并未把石虎使者或杀或逐,而是用美人美酒变相的软禁了,推托须与族中耋老从长计议,须耐心等待。

    “阿翁,他们在做什么?咱们进来时就见着,为何全营都如此?”

    韦友曾的发问打断了韦国珍的思绪,向四处看去,满营都有军士蹲在地上,或是拿着小铲子敲敲挖挖,或是小心的把地面的浮土担入筐中,向远处运送。

    韦国韦也看不懂,向一名千牛卫问道:“请问将军,不知能否为我父子解惑?若是不方便,倒也无妨。”

    千牛卫随口道:“前阵子攻打石虎营寨时,使用了大量火弹,而火弹毒性大,残留物会污染土壤水源,因此大王亲自带头,领着全军清理。

    韦公请看,建章宫旧址景色宜人,水网密布,实为关中不可多得之风水宝地,荒废岂不可惜?大王曾言,即便不为良田使用,也须建亭台楼阁,植奇花异草,修缮整理,供长安百姓于闲暇之余踏青游玩。”

第六八四章 粮价飞涨

    (谢谢好友喵大558的两张**~~)

    “哦?”

    韦国珍讶道:“倒是老夫料错了,大王竟不是重新修整宫室?明国即便不以长安为都,那也是西京,此处诸水交汇,风景优美,堪为别宫,而长安距洛阳也不远,指不定哪天大王就移驾了。”

    千牛卫指向前方笑道:“那里不是有未央宫么?稍加修缮,即可入住。”

    建章宫之所以被废弃三百年,首先是范围宽广,工程浩大,其次是后汉朝庭并没有立都长安的打算,而愍帝虽于长安登基,但危机四伏,无暇打理,刘曜更是征战不休,腾不出手,暂时的废置不代表后两者没有据建章宫的心思,这块地,的确是长安城郊的风水宝地。

    如今杨彦竟要把建章宫拿出来供百姓使用,令韦国珍目中讶色一闪,由衷赞道:“大王天下为公,真乃仁君也,关中士民自当感激泣零。”

    千牛卫淡淡一笑,便示意道:“韦公,前面是为您与郎君安排的营帐,军中简陋,请多多担待,我二人就不过去了,若有需要请尽管吩咐。”

    韦国珍拱了拱手:“不敢劳烦,多谢两位将军领路。”

    “韦公客气了,告辞!”

    千牛卫回了一礼,转身离去。

    韦友曾向左右看了看,便忍不住道:“阿翁,儿至今不明白,为何明王会拒收粮草?而今正值春荒,莫非他寨中粮草充足?可即便如此,也是多多益善啊。”

    韦国珍摇摇头道:“明王怎会不缺粮?那百万难民每日里的消耗岂能作假?每日供养百万人吃喝,别说明国,就是富庶的江东也难以承受。”

    “这究竟是为何?”

    韦友曾不解的追问。

    “哎~~”

    韦国珍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明王乃非常人,不图小利,高瞻远瞩,为父问你,若明王收了咱家钱粮,日后咱们有事相求,他允是不允?

    观明王所为所为,重情重义,既如此,倒不如不收,为父一路走来都在琢磨,料来应如是。”

    韦友曾又问道:“距离麦收尚有月余,明王如何渡过春荒?”

    韦国珍冷冷一笑:“你没听明王最后所问么?若不出所料,明王必秘密探察刘石奸细,如查得有谁与之暗通款曲,将发兵剿灭,一则杀鸡儆猴,二来可抄得家财充作军资,一举两得,何须欠下为父一份人情?”

    “咱家那人该如何处置?”

    韦友曾顿时面色一变。

    “这还用问?”

    韦国珍目中凶光一闪,单掌虚空重重一劈:“为父回去便解决此人,手脚利索些,明王当不会知晓。”

    “这…….”

    韦友曾迟疑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绝退路?”

    韦国珍无奈道:“也只能与刘石彻底作个了断了,否则拖延下去,难保不会被明王探出什么,今明军据建章宫,已有地利在手,只须挡住石虎于雨季发起的攻势,必将于秋冬时节大举反击,六七成胜算还是有的,事到如今,我家只能把注全押在明王一方,为父再警告你,千万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明白吗?”

    “儿明白。”

    韦友曾连忙应下。

    韦国珍点了点头:“时日尚早,你随为父走走,也对明军作个了解。”

    “诺!”

    韦友曾躬身应下。

    父子二人在军中游荡起来。

    ……

    建康,盐市!

    裴妃名下的米店前排起了长龙,基本上都是衣衫褴褛的平民,足有千人都不止。

    “哎,这粮价一天天涨,日子怎么过啊!”

    “可不是,从去年秋天就开始涨,谷子从五钱一升涨到了十五钱,年前那阵子还二三十钱,今天直接破百啊!”

    “粮一涨,啥都涨,这是断人活路啊,赶明儿真得卖地卖身喽!”

    “诶?你们可曾听说,涨价是明王弄出来的,明王穷兵渎武,不停用兵,消耗粮草无数,粮价哪能不涨?”

    “放你娘的屁,你吃着明王的米,还来骂人?你娘的走遍建康看看,除了这里,哪还有五钱一升的谷子,五十钱一升的盐?杨郎油你吃过没有,多少年没涨价了?再敢败坏明王名声,老子捧死你!”

    队伍中,吵吵嚷嚷,议论纷纷。

    也确实,在粮价涨飞了的同时,只有裴妃的店还按照老价格卖粮,当然了,是限量的,否则建康百万人口,裴妃家底再厚也吃不消,而且还限购,每人最多可购买一石谷子与一升油,盐不限量。

    因为东海和黄河出海口的盐场产量节节上升,当时的全国人口还不抵现代的一个上海,盐已经供过于求了。

    店铺里,连掌柜带伙计,忙碌个不停,后店还陆续有车马把粮食搬运进来,每一个买到粮食的人,都如感恩戴德般的鞠躬致谢。

    “诶,站着,干什么的!”

    一名伙计拦住一名正待买谷子的中年人。

    中年人不解道:”买米买油啊!“

    伙计冷冷一笑:”瞧你那满脸横肉样,你家会缺米?去,一边去!“

    ”你娘的,老子买谷子还惹着你啊,乡亲们,都来评评理,他凭什么不卖给我,明王根本没诚意卖粮啊,呸!沽名钓誉之辈!“

    人群中起了些喧哗,部分民众现出了不平之色。

    掌柜的负着手,不紧不慢的踱了出来,打量了那人片刻,一把抓住胳膊,把袖子摞开,捏了捏那筋健的肌肉,呵呵笑道:”你要是不会舞枪弄棒算我眼瞎,说,哪家府上的?建康粮价节节涨,连士人也吃不消啊,想买便宜的粮,何必和一群苦哈哈挤在一起,去拜见王妃啊,王妃怎会不通情达理?你挤在这,就不怕丢了你家郎主的脸?”

    那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明显,掌柜看破了他的身份,他就是某个士族的家丁部曲,再一看左右民众,很多人现出了鄙夷之色,还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掌柜又道:“还不走?王妃曾叮嘱过,这粮是救命粮,只卖给最有需要的人,你家若是落魄至此,咱也不为难,留下名号,赶明儿老夫让人专门给你家郎主送粮,你若是赖着不走,那行,查你的根脚也不是查不到,届时……可怨不得老夫把你扭送回家了。”

    说着,便是猛一挥手。

    有维持秩序的军卒分过来数人。

    那人一看,撒腿就跑。

    紧接着,队伍中又有数百人悄悄离去,排队的民众一阵暴笑咒骂。

    其实一般来说,士人不会缺粮,毕竟自家在种,那些过来买粮的,倒不是真缺粮,而是把家里的闲杂人等差出来买,给裴妃添堵,增加负担,并且买回去反手卖掉,最少十倍的赚头,反正各家都有闲人,买到就是赚到。

    但裴妃对这种情况早有预防,通常家丁部曲相对于真正的贫民,辨认起来不难。

    “诶?你昨天不是才来过么,怎么今儿又来了?”

    掌柜索性不回后面了,那双火眼打量着人群,突然从中拉出了一个衣衫破旧,面色腊黄的妇人。

    那妇人很不自在,讪讪道:“妾……妾怕家里的粮不够吃,多买点存着,这……这外面的粮价太高了,妾知道明王和王妃是好人,就让妾再买一点吧。”

    掌柜微微笑道:“没必要如此辛苦,老夫不瞒你,最多一两日,粮价就要降了,你买那么多粮搁家里,马上梅雨要来了,受潮发霉了还怎么吃?可是这个理?”

    “掌柜的,真会降啊,要降多少?”

    有人急忙问道。

    掌柜双手一拍,大声道:“乡亲们,粮价本就不正常,是高门大族把粮价炒起来赚取暴利,他们只顾着捞黑钱,根本不理满城百姓的死活,但大王与王妃不可能任其胡作非为,大王不止一次说过,粮、盐、油、布关系民生,赚什么钱,都不能赚民生钱。

    请乡亲们放心,大王将采取措施降粮价,这粮价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如家里粮米够吃就不要再买了,买回家也放不住啊!”

第六八五章 梦幻泡影

    “明王仁慈,明王仁慈啊!”

    掌柜的说的斩钉截铁,言之凿凿,很多民众确信无疑,感激泣零的跪了下来。

    “离去吧,离去吧,家里有米这两天少出门,再请转告一下,若是有没排上队的,荀府、杨府、谢府、王府、虞府与袁府每日施粥发馒头,不敢说吃的饱乎乎,解个馋总是无妨,去吧!”

    陆陆续续有人从队伍中离去,也有的依然在排队买米,虽然被劝走了不少人,但后面又有跟上,队伍未见变短。

    苑中!

    司马绍正听着庾亮的汇报。

    “陛下,近日粮价暴涨,裴妃依然按原价卖粮,为明王捞足了名声,陛下不可不防啊!”

    自从司马绍抄了丹阳张氏与纪氏的家之后,渐渐被士族有意识的冷落了,庾亮再次获得了司马绍的信任,到底是大舅哥,总是比外人可靠些。

    庾文君陪在一旁,问道:“大兄,裴妃哪来的粮米?难道她有那么多钱填进去?”

    庾亮捋须道:“一小部分来自于她自家庄园产出,但大多数还是从江北运来,每日江北都有粮船络绎不绝运粮来江东。”

    “江北?那杨彦之不是在关中作战么,数十万人马对恃已有数月,每日消耗不计其数,而巴蜀的粮米又难以运往关中,他该缺粮才是,哪来的余粮运来江东?”

    司马绍也现出了饶有兴致之色,望向庾亮。

    “哎~~”

    庾亮叹了口气道:“陛下恐有不知,就以历阳为例,麦子亩产平均在六到七石之间,稷米也在四石左右,稻谷也有五到六石的产量,明王怎会缺粮?”

    “什么?”

    司马绍大惊失色。

    他并不是那种长于深宫,对外间一无所知的皇帝,还反而经历无比丰富,在江东,只有上田才能达到庾亮所说的产量,可这是平均产量啊,历阳总不能都是上田吧?

    庾亮苦笑道:“别说陛下不敢相信,既便是臣得闻,亦觉是胡扯,但后来核实,确是如此,这还是历阳,土地并不算肥美,青兖徐,乃至豫州,或许产量还会高些,而明王这些年经营下来,想必粮米丰足。”

    “呼~~”

    司马绍深吁了口气道:“不知关中战况如何。”

    庾亮摇了摇头:“关中里外已完全断绝,消息难以传出,不过臣以为,明王必会以水军北上黄河,断石虎粮道,故石虎刘曜迟至夏末将发动对明军的总攻,陛下拭目以待便是。”

    司马绍是发自内心的渴盼杨彦大败亏输,可这种话不能说,毕竟杨彦与他有救命复国之恩,又同为华夏衣冠,他怎能公然给胡奴叫好呢,这也是他哪怕心里痒痒的难受,仍强忍着没有北伐的根本原因。

    要不然占不住名份大义啊。

    不过司马绍那眼神中,闪现出了掩饰不住的紧张之色。

    “哎呀,不好!”

    庾文君突然尖叫一声:“明国既然能源源不断的从江北运粮过来,那这粮价随时会回落,还望陛下速召南顿王、西阳王议事。”

    现代人对于金融产品有个基本的理智,清楚十炒九输,但古人没这概念,炒期货十炒九赚,有条件的谁不去炒?宗室也在市易行投入了天量资金。

    虽然市易行是杨彦办的,曾有郯城市易行的先例在前,还要把钱粮押下,让人警惕,却耐不住贪欲,就如前几年的黄金现货一样,要求客户把钱打入指定户头才能炒,取钱还要电话通知,隔日兑现,刚开始炒家小心翼翼,生怕被骗,可是渐渐地,忘了风险,投入的资金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交易公司人间蒸发,血本无归,才悔之莫及。

    宗室与大多数的士人也是如此,随着市易行愈发的兴旺,交易量屡创新高,还有一批素质过硬的交易员窜唆,越来越多的钱粮被投了进去。

    甚至市易行和袁耽的**还贴心的提供了融资业务,可拿地契房契作为抵押,借钱给你炒,这是借鉴了现代银行的质押贷款,利息极低,质押率约在六成左右,业务红红火火。

    司马绍眉心微拧,略有些为难,他也清楚,宗室在市易行投入巨大,赚了不少钱,现在就撤出来,会不会少赚呢?要知道,司马家养那两万兵马,连带近万江湖豪客也是吃紧的很。

    “陛下,南顿王求见!”

    正当犹豫的时候,有宦人在外唤道。

    “哦?”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司马绍连忙道:“快请!”

    “诺!”

    宦人转身而去。

    不片刻,南顿王宗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挥着手大叫道:“陛下,涨了,涨了,大涨啊,臣特来给陛下报喜!”

    “哦?涨到多少?”

    司马绍猛站了起来。

    南顿王宗哈哈一笑:“每石谷子万钱!”

    庾亮兄妹现出了惊愕之色,万钱一石谷子,折合每升百钱,想当初,市易行还未开业时,谷价才五钱,去年冬荀灌离开时,也才十五钱,一直到二月份,还稳定在二三十钱,然后从本月开始发力上涨,昨天六十钱一升,今天直接百钱,跳涨啊!

    这时,兄妹俩的心里,都有了些悔意。

    庾亮觉得市易行不靠谱,还是脚踏实地种田来得实在,因此严禁家中子侄炒期货,可是市易行中的粮价一路上涨,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赚钱自己不赚,心里哪能好受?

    更何况庾氏本不算富裕,如果当初拿些钱出来,如今……

    这简直不能想,越想越烧心!

    昨天还六千,今天就一万!

    心里在滴血啊!

    偏偏南顿王宗还在唠叨:“陛下,咱们家陆续投了有五百斤黄金,两万石谷子,千匹绢进去,还有臣及几位宗室在东郊的两百顷田也质押了些钱款,刚臣算了下,总计折合整整十亿足值五铢钱,足足翻了十三倍,照这涨势看,一万五也就一两天的事,臣难以抑制住激动,来向陛下报个喜,延年(西阳王羕)与汝南王(司马佑)还在市易行盯着呢。”

    “嗯~~”

    司马绍捋着那微卷的黄胡子连连点头,满脸迷醉之色。

    倒是庾文君还有些清醒,劝道:“赚了这么多,叔父也该落袋为安了吧,毕竟市易行是杨彦之开的,此人在郯城开市易行时,诸多大户一日之间血本无归,虽无直接证据表明乃杨彦之下的手,可无论如何,还是小心点为好。”

    南顿王宗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皇后多虑了,臣等也考虑过此事,岂能不防着,但是一来,明王正在关中与刘石作战,他哪敢惹怒江东士人,莫非不怕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

    其次对于期货交易,臣刻苦钻研,也算琢磨透了,明王想从咱们身上捞钱,他就得做空,需要准备大量粮米,而据由江北运来的粮食看,仅可用于他自身驻军并每日卖个几千上万石粮,用以收买人心,除此之外,再无多余,况且他还收印花税呢,也不是不赚钱,老夫料定他至少在长安之战结束前,不会行此不智之举。

    当然,皇后所言极有道理,这两日的涨幅太大,是该出清观望一下,跌下来再低吸,恰可提出钱粮给陛下,料来扩两万军不成问题。”

    司马绍简直是满意到了极点,庾亮却是心口痛了。

    “陛下,陛下,大涨,大涨啊,一万五,一万五了!”

    根本不经通报,西阳王羕也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什么?一万五?”

    司马绍与南顿王宗双双站起,恍如浑身被幸福笼罩着,满目迷离。

    而庾亮的心口,陡然由微痛发展为了绞痛!

    昨天六千,今天一万五,天底还有什么比这来钱更快呢!

    一屋子人兴奋的议论起了行情,司马绍则是暗暗盘算,价格一万的时候扩军两万,现在一万五,还能两万么?怎么着也得四万啊!

    “陛下,陛下,暴跌,暴跌啊,完了,全亏光了!”

    正当气氛热烈之时,司马佑状如厉鬼般的奔了进来。

第六八六章 发现端倪

    刹那间,殿内万簌俱寂,除了司马佑那浊重的喘气声。

    “怎么回事?说清楚!”

    司马绍急声喝问。

    “陛下啊!”

    司马佑大哭着跪了下来:“延年叔父走时米价每石达到了一万五千两百钱,后来小幅回落,在一万四左右盘整了半刻不到,随之风云剧变,连续有几千手的大空单不停甩下,米价直线下落,臣填一万钱的抛单准备全部出清,可当臣把单子递上时,价格已经跌到了七千。

    后臣重新填六千的卖单,成交了,可是转头价格又涨上去,据臣判断,此乃获利盘涌出,抄底盘入场,且量价齐升,分明是要创新高的势头,于是臣九千三再度冲入,价格继续上升,到了一万附近,突又有连续数万手的大空单甩下,就此不回头。

    臣打算割肉,可哪能割的掉啊,臣记得清清楚楚,第一笔五万手的大空单,就把价格打到九千,待臣回过神来,已经是八千,臣套住了,急的蒙了心,当价格打到四千的时候跌势止住,臣想搏一把反弹,把亏的钱赚回来,但反弹只到了四千一,就继续滑落……”

    司马佑罗里罗嗦,司马绍心都寒了,打断问道:“现在价格多少?”

    司马佑浑身一震,哭着道:“两百钱,两百钱一石啊,陛下,臣无能,全亏光了,抵押的田亩也赎不回来了,臣……倾家荡产了啊!”

    这哪里是司马佑倾家荡产,是司马氏集体倾家荡产啊!

    司马绍顿时眼前一黑!

    前一刻还喜笑颜开,这刻却如丧考妣,庾亮不由庆幸起来,同时暗道一声狠,明王真狠!

    他家虽没参与交易,但大体情况还是了解的,江东有名有姓的士人,十之七八卷了进去,而粮价从一万五打到两百,跌了七十五倍,哪家能抗得住?

    几乎是一网打尽!

    “陛下,陛下!”

    南顿王宗气急败坏道:“定是那杨彦之黑了我等钱粮,真没想到,此子胆大包天至此,莫非欺我江东无人焉?臣请陛下召集各家,共同出面,发兵攻打,把钱粮讨回来!”

    西阳王羕跟着跪下,大哭道:“陛下,此事不可姑息,想那杨彦之必是钱粮困难,才打上了我江东的主意,是他先犯我,我大晋出兵攻他,天经地义,或能借此良机里外夹击,大破于他,得享万年国祚啊!”

    司马绍也从悲愤中走了出来,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没这事之前,碍于名份大义,不能攻杨彦,但杨彦黑了自家的钱粮,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还不仅止于断财路,是连根都挖断,断江东士族的命脉,恐怕不用他出面,各家士人都会上门求着自己主持。

    果然!

    “陛下,陆公求见!”

    “顾公求见!”

    “蔡公求见!”

    ……

    长安以西约一百二十里的始平郡治槐里县,一辆很普通的大车于市集停住,一名中年山羊胡子带着两名仆从下来,转入了道旁的一所店铺。

    就在刚走不久,四道身影大大冽冽登上了车辆。

    留守车夫一怔,难道碰上了地痞泼赖?真是反了天!

    随即回过神,喝问道:“你等何人?没看到车上的李氏标志?现在下车,老子可作不知!”

    其中一人呵呵笑道:“始平谁人不知李氏大名?咦?前面不就是你家郎主么?”

    “呃?”

    车夫下意识的转头一看,猛然间,颈脖一阵剧痛传来,失去了知觉。

    登上车的四人接住车夫,麻利拖入车厢,几下扒去他的衣帽,由身形相近的一人换上,坐在车夫位置。

    这人回头示意,手腕一转,作了个拧脖子的动作。

    车里一人摇了摇头:“荀将军交待过不得滥杀无辜,怕是大王也不喜,先留着,待盘问过再说。”

    这四人来自于左千牛卫,分别叫候昭、张梁、王闵与刘乐,自被派出之后,转悠了好几日,明察暗访,能想到的手段使了又使,仍没任何头绪。

    本该收工复命了,但四人一致认为,刘石不可能不遣人与关西豪强联系,无非是隐藏的较深,难以发觉罢了,最好的办法,还是深入坞堡,只是坞堡对外人极为警觉,等闲休想混入,于是一合计,决定先寻一家大户探问情况,恰好李氏的采办车辆来槐里购买些女郎主母们需用的胭脂水粉。

    四人盯了一路,感觉时机已到,立刻出手,由于动作快,倒没引起周围百姓的注意。

    不片刻,山羊胡子与仆役提着几个精美的盒子从店铺走出,有说有笑的登上马车,却是三声闷响齐发,毫无防备的三人被打晕,马车不急不徐的向城外驰去。

    待驰到一荒无人烟之处,四名李府仆役被弄醒。

    山羊胡子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不自觉的揉了揉仍是生痛的颈脖,随即反应过来,色变道:“你等何人?为何劫持老夫?哼!竟劫到始平李家的头上,谁给的狗胆?老夫好言奉劝,若就此作罢,老夫或会发善心赠些粮米于你等,否则悔之莫及!”

    四人诧异的相视一眼,候昭甩手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山羊胡子老实了!

    候昭阴阴一笑,探手入怀掏出块铜牌晃了晃,才道:“咱们是明王麾下,据可靠消息,你李氏与羯贼秘密勾结,意图不轨,不日明王大军将至,你家一应人等将以谋反论处,今次给你个机会,就看你肯不肯配合了,若有人主动出首,明王不但不会加罪,还有所赏赐。”

    几个仆役瞬间蔫了,在他们的想像中,候昭等人应来自于司隶校尉部,前朝的司隶校尉干的就是这事,秘密刺探、绑架、严刑拷打,栽脏陷害,落司隶校尉手里,基本上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或是索性从人间消失,总之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

    山羊胡子连忙喊起了冤:“将军,绝无此事,我家对大王忠心耿耿,怎可能勾结羯贼?您可莫要听信外间流言啊!”

    “哦?”

    候昭饶有兴致道:“那你说说,外间有何流言?”

    “这……”

    山羊胡子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现出了慌乱之色。

    四人均是暗道有戏,精神大振!

    候昭目中凶光一闪,喝问道:“你在李氏从事何职?休想狡赖,只须把你等分开拷问便知!”

    “别,别!民不敢,民不敢!”

    山羊胡子连声讨饶:“民乃李家执事,服侍李家已有三代,他三人是民的下属,负责内堡采买,至于将军所问的羯贼民是真的不知,民身份低贱,乃一奴仆,哪能参预如此机密,将军,民所言句句属实啊!”

    “你如何得知此事是机密?娘的,逼着老子们给你上刑啊!”

    候昭拍了拍那满是老茧的手掌,转头施了个眼色。

    张梁突现狞笑,伸手扯来山羊胡子的胳膊,把手掌猛的向地面一按,随即拨出长剑,用力朝下一刺!

    “啊!”

    山羊胡子凄厉惨叫,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张梁当胸一脚踹去!

    “嘭!”的一声闷响,山羊胡子浑身一震,醒转过来,第一眼就去看自已的手掌,却惊喜的发现,居然完好无损!

    “哼!”

    候昭冷哼一声:“这次是给你的警告,下次可不好说了。”

    “民交待,民交待!”

    山羊胡子扑通跪倒,一五一十的交待起来。

    “半个月前,堡里来了两名陌生人,被郎主隐藏至客舍,深居不出,不许人靠近,以民的身份本不该知道此事,但民负责内院采买,时常能见到郎主的侍妾。

    有一次,小人听到两名侍妾抱怨客舍新来的客人,不但长相怪异,浑身有一股羊膻味,还变态的很,变着花样折磨她们。

    比如用手指伸那**,喷出水来,一口凑上,咕噜噜全喝下肚,将军,这不就是尿吗?尿…….能喝吗?好喝吗?再比如那两人喜欢拿绳索把她们反缚手脚,悬吊在房梁上……”

第六八七章 夜袭客舍

    山羊胡子口沫横飞,越说越兴奋,候昭等四人却是面面相觎,这家伙倒好,一说起来浑身是劲,似乎忘了他是鱼肉,老子们才是刀俎啊!

    不过通过山羊胡子的诉说,几乎可以肯定,那两人就是羯人奸细,换了正常人怎会如此神秘,又如此变态?

    “说重点!”

    候昭面色一沉。

    “啪啪!”

    山羊胡子轻扇自已两记耳光,腆着脸道:“是民多嘴了,只是民知道的就这么多,那地方日夜有人看守,除了郎主与几位房长,民真进不去啊,原本民并没在意,是听将军您提起或有羯贼奸细,这才想到,民全交待了,请将军饶命啊!”

    那三人也现出了无辜之色,可怜兮兮的目光投了过来。

    候昭转头望向了同伴。

    张梁嘿嘿一笑:“不如再严刑拷打一遍,前后对照,看是否还有隐瞒。”

    山羊胡子顿时磕头如捣蒜,连声哀求:“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丝毫隐瞒,请将军手下留情啊!”

    候昭目中迸出寒芒,冷冷盯了他一会儿,山羊胡子不禁汗如雨下,浑身颤抖,这才道:“也罢,本将信你一回,今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你领咱们混入堡里,指出小院位置,待擒得羯奴,必向大王为你请功。”

    “将军,这不是要民的命吗?”

    山羊胡子为难道:“私自勾结外人,是要浸猪笼的呀!”

    张梁顿时面色一寒,转头再喝:“即然他自已寻死,那就先送他上路,杀!”

    王闵拨剑起身,伸手就来抓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吓的面色煞白,磕头大声叫唤:“将军饶命,饶命啊!”

    候昭示意同伴停步,声音放缓了些:“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现在死,你知道以老子们的身份,杀个把人不算回事,二是乖乖配合,大王有功必赏,不但能为你去除奴籍,还会给你一大笔赏金,将来在长安舒舒服服过日子,一边是助纣为虐,顽抗到底,另一边是举义反正,于国有功,何去何从,不难选择。

    另你也莫存有侥幸,我军能大败石虎,莫非铲不平你家区区坞堡?本将只是不愿滥杀无辜,否则把你带回去录了口供给大王,凭此足以引大军前来,给你十息时间,若还不醒悟,可别怪咱们心黑手辣了。”

    一呼一息间,时光飞逝。

    仅仅三息工夫,山羊胡子便猛一咬牙:“将军,民愿全力配合。”

    候昭满意的笑了笑:“这不就得了?最后提醒你一句,即便你出卖咱们,凭咱们几人的来头,你家未必敢如何,说不定还会礼送咱们出堡,而你必死无疑,明白吗?”

    “明白,明白!”

    山羊胡子抹了把冷汗,赶紧应下。

    候昭向刘乐道:“你留在外面看着那三人,黎明之前备好马匹于堡外接应,至于他们....”

    那三人紧张起来,不自觉的面如土色。

    候昭微微一笑:“留些钱财,自行散了便是,但本将奉劝一句,你们最好在原地呆着,这里足够隐蔽,等闲不会让人发觉,而李氏勾结羯贼,一旦证实,我军三两日必踏平李氏,到时候你等可自行回返,不仅能分得田地,还免了沦为难民之苦,本将言尽于此,自已想清楚罢。”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我三人必听从将军吩咐,老老实实呆在此处,保证不出乱子。”

    三人跪下,做起保证。

    候昭点了点头,催促道:“咱们准备下,动作都快点!”

    张梁与王闵换上了家仆衣服,与候昭一道,押着山羊胡子上了马车,向李氏坞堡驰去。

    有山羊胡子出面,倒也没生波折,三人畅通无阻进了坞堡,堡里屋舍一进接一进,一眼望不到头,很明显,如果没有山羊胡子作内应,既便牛千卫集体出动,都未必能找出羯人奸细,因为李氏可以先一步灭口,让杨彦拿不住话头,于舆论上处于不利境地。

    三人索性住进了山羊胡子的宅院,身为执事,居住条件还是有保障的,一大进院落共十余间屋子,不胡乱走动,倒不怕被他的家人撞破,山羊胡子也知情识趣,不敢向任何人透露。

    在漫长的等待中,时间到了子时(凌晨一点),三人趁着夜色摸了出去。

    坞堡对外防守严密,对内除了个别地方,大多松懈的很,毕竟它不仅是个军事堡垒,还是生活设施,总不能如军营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有了山羊胡子的指点,三人很快摸到了客舍区,如今关中战云密布,等闲不会有人上门拜访,客舍区一片漆黑,除了最靠里的一进院落。

    虽然山羊胡子并没有提供羯人的详细住址,毕竟他没来过,只知道是这片区域,可那灯火就是最好的指路明灯,三人可以确定,这正是羯人的住处。

    候昭示意两名同伴隐蔽身形,自已轻手轻脚的攀上附近的大树,小心翼翼的探头望去,就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可以看到院门有两人把守,院里还有四人倚坐着花坛打盹,寝室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了隐隐约约的身形。

    摸清了大致状况,候昭滑落地面,小声道:“院门两人,院内四人,小心点,别弄出声响,上!”

    张梁与王闵略一点头,跟着候昭猫腰向前移动,转过两堵院墙,分别从背囊里取出一架折叠弩机,熟练的填矢上弦。

    这种弩机的弩臂可以弯曲,折叠小巧,易于携带,适于执行特殊任务,但美中不足的是,射程也较近。

    张梁和王闵端起弩机,略一瞄准,双双扣动了扳机。

    “啵!啵!”两声轻响!

    两名守卫连闷哼都未发出,就咽喉同时中箭,身形缓缓向着地面栽倒。

    候昭一个箭步飞身上前,伸出双手,堪堪托住两具尸体,脚下却不留神,踢碎了一个花盆。

    “什么声音!”

    里面有人被惊醒,发出喝问,看来警觉性还是挺高的。

    “喵喵,喵喵!”

    候昭急中生智,学了两声猫叫。

    “娘的,哪来的野猫叫春,吓了老子一跳!”

    那人嘟囔道。

    “就你胆子最小,郎主严令不许外人接近,谁会过来?老二,你说可是?”

    又一人嘲笑着向外唤道,随即便是咦了一声:“咦?怎么没声音,娘的,这两人不会睡着了吧?你跟老子出去把他们踢醒!”

    趁着说话的工夫,张梁与王闵已窜上近前,刚刚一左一右隐在门边上,就听到吱的一声轻响,院门朝内打开,两个身形探着脑袋走了出来。

    二人同时出手,一手掐咽候,另一手摁住脑勺,于迅雷不及掩耳之间,用力一拧!

    “喀嚓!喀嚓!”

    走出来的两人连面都没照,便双双魂归地府,紧接着,二人再度擎出弩机,身形一闪,冲入院落,扳机一扣,院内二人亦是咽喉中箭,当场毙命。

    眨眼间解决了六名敌人,看似轻松随意,实则没有千锤百炼的技能与无数次的演练根本难以完成。

    三人不急不忙,把门外的四具尸体搬入院落的阴暗处,王闵看了看亮堂堂的寝屋,转头问道:“怎么进去?是直接冲还是从上面走?”

    所谓的从上面走即为上屋顶揭瓦。

    候昭不假思索道:“敲门,听老子号令再射,记着留活口,看这情形,里面应该有女人,别误伤了她们。”

    “嗯!”

    张梁王闵点了点头,随候昭向寝屋走去,里面的动静越来越清晰,除了男人的淫笑,还有啪啪的声音与女人的哭声。

    三人不由想起了山羊胡子的描述,面色沉了下来。

    “咚咚咚!”

    候昭伸手敲门。

    “娘的,不是早交待过了吗?不许来打扰咱们!”

    屋内立刻暴出一声怒骂。

    张梁捏着嗓子模仿起了守卫的声音:“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数万明军出现在堡外,郎主请你俩赶紧转移,否则一旦搜查到,不但我家要灭族,你二位也活不了,快点开门!”

第六八九章 慌不择路

    (谢谢好友qiuguhan的两张**~~)

    出门时,没遇任何盘查,山羊胡子仅把腰牌取出作了登记,便平安无事的离了坞堡。

    车上的所有人都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那两名女子更是喜欢的相拥而泣,都没料到离去会如此轻松,仿佛冥冥中如有神助。

    其实这才是常态,是他们紧张过头了,坞堡一般设有两门,南门为正,仅供家主本族和武装力量出入,不使用时大门紧闭,另一座为东侧偏北的小门,白天开启,夜晚关闭,供堡里的佃户、婢仆杂役出入,除非有外敌入侵,或是重大变故发生才会昼夜不开,而此时羯人的失踪还未被觉察,因此开门是正常,不开门反倒不正常。

    同时,堡里居住着数万丁口,每天有巨量的人进出,一一盘查先不提护卫能否受得了,光是花费的时间,到天黑也不见得走完,何况熟人熟脸,照个面就知道谁是谁,没必要盘查的那么严格。

    好比一座城池,有守门的兵丁,却不会无故盘查进出的百姓,这是同一个道理。

    马车刚刚越过吊桥,东方的地平线就射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候昭催促道:“快点,追兵随时会来。”

    赶车的王闵略一点头,啪啪猛抽两鞭,马车加快了速度。

    说起来,李氏坞堡渊远流长,自称传承自飞将军李广,家主李龠,其祖李雍与父李柔都曾当过太守,其兄李弇曾于凉州张轨帐下效力,也是李世民的第十一世祖,可以说,李家是秦雍一带颇有势力的豪强大族。

    此时李龠刚刚漱洗过,正待去用早膳,却是一名亲随匆匆奔了过来,连声唤道:“郎主,郎主,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慌张?”

    李龠不悦道。

    也难怪,多数人有起床气,李龠也不例外,大清早就有下人在自已面前大呼小叫,难免不高兴。

    亲随上气不接下气道:“客舍的两名羯人失踪了,今早弟兄们去换岗,发现原岗的六人已不见踪影,经搜索,在羯人的床下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均是被短弩一箭封喉!”随即把一支沾满血迹的短弩呈了上前。

    有如当头炸响一记晴空霹雳,李龠成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十几日前,羯人使者秘密前来,不仅许以厚利,还保证维持坞堡现状,允诺击溃明军之后,使为始平太守,家族不必迁往襄国,只须于石虎展开夏季攻势之时,李氏与别家坞堡配合羯军从后路包抄,当记一大功,而且还告诉李龠,关中已有十余座坞堡允诺愿为内应。

    并不是人人都如韦国珍那般看的长远,也不是所有人都甘于放弃权势与财富,杨彦没在凉州推行占田制,是因为凉州偏远贫瘠,犯不着大动干弋,而关中不同,李龠清楚一旦让杨彦掌握了关中,占田制势在必行,到时凭借大破石虎,灭了刘曜的威势,谁敢说半个不字?

    但明军势大,他只能虚与委蛇,如今有石虎使者来联系,又得到了不去襄国的承诺,当即一拍二合,满口应允,而使者留下来,一是作为监督联络,二是需要与石虎通气。

    “郎主,您怎么了?”

    亲随的惊呼令李龠回过神,强压下内心的惊惧接来短矢细细察看,矢长三寸,为军队制式用矢,如他这类的坞堡极少能拥有弩,基本上以弓箭居多,不用多想,定然是明军混了进来,把两位羯人给劫走了。

    明军如何混入堡内?料来不出于挟持出堡办事的仆役,引狼入室,李龠又悔又恨,明知道眼下局势紧张,为何不加强盘查呢?

    李龠暂时也不顾得排查,转头喝道:“羯人已被劫走,贼人当是趁着清晨堡门开启混了出去,必未走远,传令,发动堡内骑兵分队去追,百人一队,四散搜索,尤其是往长安方向,若带不回羯人,就地杀了!”

    “诺!”

    亲随拱手而去。

    李龠心乱如麻,他清楚羯人被带返长安的灾难性后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喝道:“来人,传各房房长前来议事!”

    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四处散去。

    不片刻,李氏各房的房长陆续赶来,有的慢悠悠踱着步子,手里就差个鸟笼子,有的走一路打一路哈欠,满面不豫之色,还有人衣衫不整,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李龠又急又怒,娘的,个个一幅悠闲模样,家里就要大祸临头了。

    强压下恼火,待各人步入厅内依次见礼之后,李龠直言道:“昨晚堡中发生一件大事,羯人被明军混进来的奸细强掳而去……“

    轰的一下,厅内炸开了锅,原先的悠闲庸懒氛围一瞬间不翼而飞!

    “这该如何是好?我家要大祸临头了啊!”

    “但愿先祖飞将军保佑,把明军奸细与羯人给带回来!”

    “哼!定然有人与明军奸细勾结,一定要严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看着下面惊慌失色的一众房长,李龠的心头升起了莫名的烦躁,都什么时候了?尽在那说废话!

    李龠双手一压,沉着脸道:“老夫已派人去追捕,但由我家至渭城仅六十里距离,一旦明军奸细逃过渭城,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诸位若有对策,都说出来,情况紧急,还望畅所欲言,勿要保留!”

    一人拱了拱手:“郎主,既然已派军追捕,那咱们急也没用,只能候着消息传来,不过,勾搭明军奸细的内奸一定要寻出,这还了得,竟然有贼子吃里扒外,浸猪笼都便宜了他!”

    李龠又是一阵怒火直冲头顶,叫你们想对策,这都说的什么?驴头不对马嘴啊,当即深吸了口气,忍着怒道:“内奸自是要查,此事由你去办,自羯人到来之后离堡外出的车驾全部要查,最近三日更是重点,尤其是各房管事执事,有任何可疑先抓起来拷问!

    但问题是,明军奸细已逃之夭夭,万一追不回来,明军必来攻,届时我家该如何应对?”

    下面沉默了一阵子,过了小片刻,一个冷哼声传来:“纵是明军来攻又能如何?我家堡壁高厚,粮草充足,怎也能支撑个数月,诸位别忘了,最多再有两个月,关中将多暴雨天气,到时中山王与赵主必大举反攻,我家之围立解,说不定趁明军退却之时还能掩杀一阵,故我家应高沟深垒。严防死守!”

    “不妥!”

    另一人开声反对:“明军有火弹火炮,犀利无比,中山王建章宫之败,便是败于火弹,若是明军以此来攻,我家如何能守?”

    这话一出,厅内嗡嗡声再起,李龠也是眉头紧紧拧成了川字型,向下问道:“诸位可有妙法破去明军火弹?”

    众人面面相觎,连石虎都没辙,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好半天才有一人不确定道:“郎主,以骑兵出堡突击,或能出其不意。”

    李龠差点就要跳脚骂娘,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不是废话吗?堡里才多少骑兵?最多三千,人家明军足足好几万!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纷纷出言反驳。

    又一人迟疑道:“仅凭我家一堡之力,实是全无胜算,不如遣善辩之士向别家说之,同时再派人请中山王出兵牵制明军。”

    李龠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由我家至长安,轻骑简行只三个时辰,即便明王明日出兵,一两日内必来,你以为援军何时能到?至于请中山王救援更是无稽之谈,两军数十万人马对峙,没有六七成的把握岂会轻启战端?中山王怎可能为我家强行攻打明军?”

    厅内再次陷入了冷场,毕竟实力上的距离差距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莫非咱们就等死不成?”

    见无人再献言献策,李龠几乎是吼着催促。

    好半天,才有一人拱了拱手:“郎主,若明军来攻,我家必不敌,当初老夫就不赞同勾结羯贼,奈何人微言轻,郎主听不进去,为今之计,只能趁着明军还未到来,请郎主亲赴长安去向明王请罪,或许明王还能罪不及家族,请郎主勿要迟疑。”

    “你!”

    李龠怒不可竭,这是要把自已推出去当替罪羊啊!

    又一个赞同的声音传来:“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虽是委屈了郎主……”

    正说着,这声音突然一顿,李龠目中那浓烈的杀机令他哑了火,连忙改口道:“咱们在这干着急,或许派出去的儿郎们已得手也说不定,不妨再等等。”

    厅内彻底沉寂,再无人有招,李龠那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视,每个人均是低下了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李龠突然泛起了一阵无力感,他可以杀一两个立威,可是所有的房长都存有把他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心思,他总不能把人杀光吧?那么不待明军来攻,家族将先一步分崩瓦解。

    “哎~~”

    李龠叹了口气:“也罢,以明日此时为限,若还无消息传来,咱们再做别的打算,诸位也都想想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我家,散了吧。”

    ”我等告退!“

    各房房长目中带着意味深长之色,相继拱了拱手,离席而去。

第六九零章 否极泰来

    宽阔的堂屋很快就剩下了李龠自己,那苍桑的梁柱,斑驳的墙面,竟然给了他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顿时有如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猛然瘫在了地席上。

    一名中年妇人从后厅步出,忧心忡忡道:“李郎,这该如何是好?如果寻不到明军奸细,那咱们岂不是死路一条?你快想想办法啊!”

    “够了!”

    李龠巨声咆哮!

    中年妇人明显被惊着,浑身一个哆嗦。

    李龠满腔的郁气也渲泻些,语气一缓,又道:“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若是明日黎明之前仍未擒来明军奸细,那咱们只能弃堡而逃,往凉州去投奔家兄,你先去收拾细软,莫要走露风声,以免引起慌乱。”

    中年妇人有了片刻的失神,弃堡而逃?投奔凉州?这意味着放弃家业,寄人于篱下,何况凉州也降了明国,难保张骏不会把夫郎交出去,可是不走的话,明军能大败石虎,莫非就破不得自家坞堡?

    她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家夫郎,正是他利欲熏心,才使李氏陷入了绝境,但事已至此,责怪又有何用呢?

    中年妇人幽幽叹了口气,惨然道:“未曾料我家竟落得这般下场,妾过会儿回去收拾,现在先与李郎往宗祠祷告,祈求祖宗保佑,逃过此劫。”

    “也好,但愿祖宗显灵。”

    李龠略一点头,向外走去。

    夫妇二人来到宗祠,命人摆好香案供品,李龠在前,中年妇人错后一个身位,祭拜李氏列祖列宗的神主灵牌,虔诚祷告,而此时,候昭等人已经与山羊胡子分开,纵马向长安急驰。

    两名羯人分别绑在空马上,三名千牛卫均是两手空空,候昭却与两名美人同乘一骑,二女都是纤瘦型美女,候昭的身形也不高大,倒不担心马匹的载荷问题。

    今趟成功擒得羯人奸细,立下大功不说,还抱得美人归,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杨彦虽说在军中组织过多次蒙眼摸妻活动,并优先顾照千牛卫,但候昭加入较晚,错过了多轮,又其貌不扬,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女子往往会避着他,紫衫骑则多由攻打建章宫一役中的有功将士摸走,导致了他仍单身,如今美人在怀,虽说美人的过往很不堪,可当时人也不大在乎。

    候昭深吸了一大口那颈脖间的馥郁芬芳,回头招呼:“弟兄们,都快点,再有十里便是渭城地界,即使有追兵,谅他也不敢越过渭城。”

    三名同伴纷纷转头看去,望向候昭的眼神都带有抑制不住的羡慕。

    候昭笑骂道:“瞧你们那熊样?待大王破了李家,还怕寻不到妻室?更何况有石虎,有刘曜的妃嫔,哈哈哈哈~~美人儿大把大把的有啊!”

    怀中二女暗啐,这说的什么啊?难听死了!好在又一次听到提起妻室,不由得双双起了些期待,能做正妻,谁愿意当妾氏呢?

    候昭虽说不够英俊,也不够高大,可男人讲究的不是外貌,而是内涵,今立下不世奇功,因功晋职已无悬念,给他做妻子,那是她们的福分!

    “驾!”

    三名同伴也劲头十足,快马加鞭。

    莫名的,候昭耳尖一竖,觉察到身后有细碎的马蹄声响起,连忙回头看去,约有百骑铺成一个扇形由远及近紧追而至。

    追兵的兴奋之色清晰可见,嗷呜怪叫声与呼喝咒骂声随风飘来。

    “快,快,就是他们,别让跑了!”

    “前面的停下,老子可饶尔等一死!”

    “郎主可是有令,一颗人头赏赐十金加两名侍妾,寻回羯人赏百金加五名侍妾,弟兄们,加把劲啊!”

    追兵七嘴八舌,嘈杂之极,呼喝自相矛盾,刚刚芳心暗喜的二女不自觉的娇躯起了阵阵颤抖。

    ‘娘的!’

    候昭暗骂一声,冷笑道:“别怕,不过百人而已,没什么好担心。”

    王闵接过来道:“候什,你带着两位嫂嫂与羯贼先行一步,这里由咱们搞定。”

    候昭放心的很,猛一点头:“好,拜托弟兄们了!”随即滋溜一声吹了个胡哨,把那几匹空马招至身边,速度也提快了少许。

    而张梁、王闵与刘乐擎出弓矢,稍稍坠后,相隔二十步左右散开,待得敌骑驰入弓矢射程,回身就射。

    千牛卫的骑射要精于骑兵,骑兵回射靠的是数量优势,以密集的箭矢杀伤敌人或是马匹,对准头并不过多要求,而千牛卫不同,在常规的训练科目中,要求疾驰时回射五十步靶心,十箭八中才算作骑射过关,其难度与普通骑兵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稀稀落落的箭矢向后射去,于零星的惨呼中,追兵三三两两中箭坠马,偶尔也有马匹中箭失蹄,由于箭矢分散,短时间内的死伤并不显眼。

    追兵与其说是骑兵,倒不如说成骑马的步兵,他们并不掏出弓矢还击,而是挥舞着刀枪大声喝骂。

    在一支支箭矢的索命之下,不知不觉中,追兵仅剩了半数有余,却没任何觉察,每当三名千牛卫故意放缓马速,都能引来一阵兴奋的狂嚎喝骂,在他们的眼里,每拉近一点,便意味着距离金钱与美女更近一分!

    就在这时,一名追兵猛然发声惊呼:“前面有骑兵迎来!”

    又一人色变道:“不好,是明军!”

    候昭先一步发现了前方来骑,这是一支两百人的骑兵小队,身着明军的制式黑盔黑甲,心中一喜,唤道:“弟兄们,咱们是千牛卫,于始平执行秘密任务,后面是李氏逆贼,就拜托给弟兄们了。”

    骑队倒无人怀疑,返身回射是明军骑兵的活招牌,目前为止,尚未有任何一支军队掌握了这项技能,何况千牛卫由骑兵选拨而来,只有最优秀的骑兵才能加入,这是无上的荣耀,骑兵均以此为目标,期望能成为下一批的幸运儿。

    骑队中有人挥手道:“这里交给咱们了,一个都跑不了,弟兄们,上!”

    骑兵擎出弓矢,把马速催到了最快。

    看着迎面而来的身着铁甲,面色凶厉的明军骑士,再反观自已,服饰不整,大多数仅身着土布衣物,李氏骑兵本能的发怵。

    “娘的,就差一步!”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咦?怎么就剩这点人了?”

    在惊慌失措的呼喊中,李氏骑兵纷纷勒马回奔,候昭四人则径直向着渭城奔去,于正午时分,略事休息,就驰向长安,于傍晚回到了建章宫大营。

    也顾不得安置二女,候昭四人带着她们去见了荀虎。

    荀虎大喜,立刻带着几人去见杨彦。

    “大王,大喜啊,从始平李氏坞堡抓来了两名羯人奸细,还是活的!”

    杨彦动容道:“怎么回事?”

    这段日子,千牛卫始终没有消息传来,杨彦也为此操心呢,一是怕后方生变,二是缺钱缺粮,急需吃个大户,而李氏并不弱于韦氏,足够打打牙祭了。

    荀虎向候昭等人一指,便道:“大王,是这四人冒险潜入李氏坞堡,捉来了羯人奸细。”

    四人放下担着羯胡的担架,齐齐礼:“末将参见大王!”

    杨彦一一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候昭、张梁、王闵、刘乐,孤认得你们,今次干的不错,候昭,孤任你为千牛备身(正六品),张梁三人为备身(从八品),下去后由荀将军为你们授印授服。”

    刹那间,四人脸上满满的全是激动之色,嘴唇打着颤不见开声,他们完全没料到,大王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与之相比,封赏反变成次要了。

    实际上左右千牛卫就那么两三千人,又是杨彦的贴身近卫,时常由他亲自带着训练,叫出名字并不稀奇。

    杨彦淡淡一笑,看向那两名女子,问道:“这是……..”

    候昭现出了紧张之色,连忙转头:“快给大王见礼。”

    两名女子不安的施了一礼:“妾见过大王。”

    “大王,是这样的……”

    候昭也把搭救的过程和盘托出,那些羞人经历自是隐瞒下来,说完,面色很不自然,毕竟执行任务还拐带了两个女人,严格算起来,是违反军纪的。

    杨彦略一寻思,沉声道:“此事怪孤没记入军法,今次就便宜你了,但下不为例。”

    “多谢大王!”

    候昭松了口气,赶紧施礼。

    杨彦摆了摆手,又问向那两名女子:“候将军尚未婚配,你俩可愿嫁与为妻?”

    “啊!”

    一股巨大的羞喜涌上了二女心头,这真是从此脱离苦海啊,虽然她们不明白千牛备身是什么,可是能被大王亲口封的官又怎么能差呢?

    双双相视一眼之后,二女低低应道:“妾……妾但凭大王安排。”

    杨彦满意的点了点头:“候昭家人已于战乱中走失,今日孤便替候昭做主,把你俩许给他,军营简陋,诸事从简,待回师洛阳再配给屋舍仪程。”

    “妾……妾多谢大王!”

    二女再施一礼,称谢中带上了些哽咽,自这一刻起,终于告别了过往的屈辱日子,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妻子了,称之为否极泰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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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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