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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四五章 山谷难出

    “参见大王!”

    一路回返,尤芒找到了杨彦,拱手施礼,内心忐忑不安。

    杨彦淡淡问道:“粮草可是你焚烧?”

    “这……”

    尤芒猛一咬牙,跪下来道:“末将久攻不下,还亏得荀将军夜袭,方才大攻告成,末将无能,请大王治罪。”

    杨彦也不吱声,只是看着他。

    这可是冷汗直冒啊,尤芒暗暗后悔自己夸了海口,自己这张嘴,怎就这么贱呢?

    还是荀虎从旁劝道:“大王,尤将军率部连攻三日,虽未有寸进,却起了疲敌扰敌之用,若非尤将军连续攻打,使敌疲惫不堪,末将未必能轻易赚入敌阵。”

    “嗯~~也罢!”

    许久,杨彦勉强点了点头:“念在你随孤以来,勤勤恳恳的份上,孤暂且寄着你的项上人头。”

    “末将多谢大王,必戴罪立功!”

    尤芒感激泣零,连声称谢。

    “下去罢!”

    杨彦摆了摆手,又把目光投向了杨难敌与韩璞。

    “哎~~”

    韩璞长叹了口气,无言以对,落到这个地步,他怀里的降表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杨难敌却是冷哼一声:“若非刘岳那贼袭我后路,安得如此?”

    “呵~~”

    杨彦呵的一笑:“你明知刘岳靠不住,竟还敢以重兵入岐山道,是否要孤夸你一句无知者无畏,嗯?”

    杨难敌立时哑口无言。

    是啊,他和凉州军一起入岐山道,不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么,当初阴预对张骏所说的三个选择,也对他说了一通,他动心了。

    毕竟仇池国小力弱,如能于成都城下大破明军,可急速壮大自己的力量,将来夺取秦州未必是梦,次一等也可于汉中与明军长期对恃,或有于阳平关下大破明军的可能,最次则是扼守下辩,堵着岐山道出口,这也是最不利的境地。

    三个选择,两个有利,将近七成的概率,他选择了赌,结果一把头输光,搭上了父辈基业与整个仇池国。

    仇池的总人口不过十来万,哪怕全民皆民,失去两万精税也几乎等同于打残的代名词。

    “哎~~”

    杨难敌重重叹了口气,现出了悔恨之色。

    杨彦又挥了挥手,千牛卫把韩璞和杨难敌带了下去,随即问道:“对于接下来的战事,诸位有何看法?”

    于药道:“大王,经过向降卒仔细盘问,岐山道并无别的出口,只能走下辩,经过下辩,可兵分两路,一是直接北上上邽,另一条是岐山道原路,向西北往仇池,过仇池再去上邽,故我军无法分兵奔袭,只能由山口出山,哪怕明知刘岳打着半渡而击的心思,亦不得不为之。”

    张健接过来道:“为今之计,还应先收拢降卒,继续前行,待得接近山口之时,遣出斥候,探查刘岳兵力分布,再论其余。”

    “嗯~~”

    杨彦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传令,全军休息一日!”

    ……

    仇池和凉州四万人马,战死五千多人,跌入西汉水溺死有近千,降者接近三万,只有三千余人逃入了茫茫大山中,下落不明。

    但这一战,最大的收获还是战马和牲畜,凉州军均是配双马,仇池军有半数为骑兵,五万匹马和数千头骡子落入了明军手里。

    到第三日,全军沿着崎岖小道继续前行,三百来里的路走了十天,当抵达出口之时,已是五月底了,正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节。

    全军驻扎下来,数十名斥候悄悄出谷探查情况,次日陆续回返汇报。

    杨彦顿时眉头一皱。

    山口外不是骤然开阔,而是呈V型逐渐放大,这种地形对刘岳非常有利,可以提前排兵布阵,但对于明军极其不利,无论怎么筹谋,出谷的兵力都是有限的,送给刘岳局部人多打人少的优势,纵有十万大军,亦是无可奈何。

    而火炮床弩也因没法展开,真正能投入战斗的不会太多,刘岳只要能扛住第一轮轰击,就足以使骑兵奔袭而来,在相对狭窄的山谷中,明军骑兵纵使有返身回射的奇技,亦施展不开。

    火炮面世已经不是一年两年,杨彦相信敌方对火炮肯定有了充分的研究,扛住第一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也不可能全部寄期望于火炮。

    身周众将都陷入了沉默当中,苦苦寻思着对策。

    好一会儿,郭默拱手道:“大王,刘岳分兵,一驻下辩,一驻附近的固山,我方若出谷,他可前后相倚,故……此战只能用诈,但……末将还没考虑周全。”

    “无妨!”

    杨彦摆摆手道:“集思广议嘛,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听听。”

    “诺!”

    郭默略一迟疑,便道:“因地形限制,我军没法于谷口展开兵力,故于刚出谷之时,刘岳会按兵不动,只会于半渡时挥军进击,这就给了我军暗中布置的机会,可刘岳亦是老将,若过于拖延,必会让他发现端倪……”

    “不错!”

    于药接过来,大叫一声:“大王,可于车内装载火油,一旦刘岳来攻,便点燃,然后……然后……”

    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他猛然想到,车内装油料,烧着了火,但刘岳能跑啊,而大火熊熊燃烧,堵着谷口,自己没法出去,待得火焰熄灭,刘岳可再来,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没改变。

    众人也想到了这一茬,大眼瞪着小眼。

    郭默忍不住道:“大王,要不再找氐人俘虏盘问?岐山道怎么可能没有相通的羊肠小道?”

    “不妥!”

    杨彦摇摇头道:“俘虏投降我军时日尚短,远未归心,若我们表现出为难、无能为力的状态,只怕会另生变故,而且此地的地形,恐怕就是如此。”

    杨彦努力回忆着前世的记忆,岐山道是由东南向西北行来,而现代从勉县,也是当时的沮县,有一条十天高速(十堰到天水)从古岐山道的上方直达成县(下辩),不过这条路多隧道、涵洞与大桥,从崇山峻岭间横推过去,纯粹采用现代手段开辟,在古代是走不通的,除此之外,就没别的路了。

    “此地之险,不下于剑阁啊!”

    柳兰子望向左右的峭壁,叹了口气。

    “嗯?”

    杨彦倒是心头一动,打量向左右,两侧峭壁高约百丈,为巨厚砾岩构成,就像两堵城墙夹着小道,角度既便没有九十度,至少也有个八十来度。岩壁光滑,寸草不生,还分布有不规则的大面积凸起,寻常手段难以攀爬。

    柳兰子留意到了杨彦的目光,迟疑道:“大王,莫非您是准备攀上去?可这峭壁光如镜面,往回走的山势与又峭壁不相连,怎能攀得上去?”

    杨彦点点头道:“此山绵亘数十里,如被一柄利斧从中剖开,才有千仞峭壁,而两侧山峰连绵,地势较为平缓,若有一师锐旅攀上去,可绕至下辩后方潜伏起来,待我军半渡,刘岳来攻之时,断其归路,或大破刘岳。”

    众人望向两面的峭壁,心神一震,又是一怵,百丈高的山崖,谁去爬脚都发软啊。

    这和当初守函谷时,刘曜攀山来攻不同,那好歹是个山,有正常的角度,小心点不是爬不上去,而这是峭壁。

    荀虎咬牙道:“大王,那由末将带弟兄们攀爬上去,再掷绳索下来。”

    “不,孤自己来!”

    杨彦摆手道。

    荀虎急声道:“大王万金之尊,怎可轻身犯险?还是末将来吧。”

    尤芒将功补过心切,也急拱手:”大王,末将愿去!“

    杨彦失笑道:“哪来什么万金之尊,孤这江山,也是从无到有,一步步打出,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这山你们不懂技巧,爬不上去。

    其实爬山攀岩并非想的那样危险,只要事前做好准备,有足够的胆气,普通人都能攀,好了,不必多言,速去给孤准备如下物件……”

    杨彦一件件说的时候,李雄眼里,一抹异芒闪过。

    任皇后从旁小声道:“李郎可是盼望明王失足坠崖?若果是如此,怕是李郎必死!”

第六四六章 总攻之前

    李雄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如果杨彦出了意外,那明军首先是斩杀所有降卒,以免发生意外,他李雄肯定逃不掉。

    至于预想中的明国动荡,权臣挟幼主生异心,那都是回师洛阳以后的事,跟他没关系了,毕竟明国这么大的摊子,谁都清楚一旦散掉,所有人都落不到好,只有维持着明国,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娘的,还要老子为你担心!’

    李雄暗骂。

    不片刻,杨彦已准备妥当,他的登山装备很简单,一件紧身且袖口裤脚都收紧的粗麻布衣服,由于没有登山鞋,索性不穿,赤脚攀爬,腰部一侧别着支铁锤,别一侧别着把锋利的匕首,背上绑了两根两尺长短的粗大钢锥和一条长达二十丈的结实绳索。

    整套装备中,数绳索最重,体积也最大,二十丈是携带的极限,长度再加上去,重量倒不算什么,而是那超大且软软的体积将会影响到身体的平衡。

    杨彦深深吸了口气,手脚并用,如猿猴般利索的向上攀去,让人不由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究竟是悬崖还是平地?

    在下面观看的众人赞叹不已,也大为钦佩,换了他们,恐怕腿都打软了,也均是把心悬在了嗓子眼。

    尤其是任皇后,玉手轻掩檀口,见着一个黑点由大变小,迅速上升,俏面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要知道,杨彦是大王啊,一国之尊,竟然干这种事,偏偏还不是什么粗鄙武夫之类,再回想起李郎,若是能有明王的一半,那该有多好啊?

    ‘哎~~“

    任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禁瞥了眼李雄。

    李雄顿时一股无名妒火直冲脑际,哪怕明知道杨彦摔下来他也得陪葬,却仍是忍不住的在心里诅咒!

    杨彦一口气爬到一处壁面稍有起伏之处,脚趾紧紧抠住悬崖缝隙,快速腾出一只手,电般拔出背上钢锥,运劲向壁面一刺,嗤的一声轻响,钢锥没入半尺,仿佛构成这岩壁的不是坚硬的砾岩,而是松软的沙土,随即他又操出大锤,猛击了几下,把钢锥钉入了尺许深。

    紧接着,又拔出另一根,平行扎在右侧半尺,再敲击进去,然后就是最为困难的系绳索。

    杨彦一手抓紧钢锥,双脚紧抠岩壁,另一只手从背上盘成一圈的绳索中拎出索头,一边慢慢抽出,一边小心的缠绕在两根钢锥上,待打了个结实的死结之后,把背上绳索向下一扔,一条长达二十丈的索桥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了峭壁上。

    刹那间,下面爆发出了如雷般的欢呼声。

    甚至杨彦还听到了李卉儿的尖叫声。

    其实这一手看上去轻轻松松,却很危险,尤其是绕绳索的时候,由于崖间的风力极大,仅能靠一只手保持平衡,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杨彦又不厌其烦,反覆攀上攀下五次,一根百丈长的索桥才算大功告成,当然了,随着高度增加,危险性也是一次比一次大。

    最终,杨彦长吁了一口气,独自一人站在山崖顶端,向山后望去,山峰连绵,无边无际,风景还是挺不错的,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慨,可杨彦不仅没半点心情,还反而暗暗叫苦,毕竟山峰林立,一眼望不到尽头,即便艰难的攀了上去,想绕到下辩后方,恐怕还不知道要绕多远。

    ‘哎,刘邦占了个大便宜啊!’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出自于史记,也变相抬高了韩信的谋略,这实际上是司马迁不了解当时秦岭的状况,在汉高后二年武都大地震之前,秦岭山间有广阔的大泽,变相抬高了水位,那时西汉水和汉水连为一体,可乘船从汉中直接抵达关中,多方便?

    否则以公元前几百年的生产力水平,剑阁还未开凿,秦国凭什么攻占巴蜀?而楚国距巴蜀更近,为何不去占了这天府之国?

    秦国靠的就是水路运输,大量兵员物资由西汉水入嘉陵江,一路入蜀。

    杨彦不相信刘邦会放着水路不走,反过来翻山越岭走山间小道,因此暗度陈仓,实则是渡,而不是度。

    一字之差,难易如天壤之别!

    杨彦摇了摇头,觉得还是先探探路,于是收回目光向下看,崖下的道路细小弯曲有如一根线,下面的人群比蚂蚁大不了多少,如此之高,换了一般人早就两腿发软,浑身打着哆嗦,不过他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当即抓住绳索,身形一纵,一溜烟滑到了谷底。

    稍事休息了片刻,杨彦带上部分千牛卫向上攀爬,有了绳索倒也轻松,没多久,一行十数人攀到了山顶。

    乍一见到这层峦叠障的壮观景象,无论男女,均是浑身一震,脸面渐渐地浮出了感动之色,痴痴凝视着那如画卷般的景致。

    杨彦却扫兴的打断:“走吧,咱们去探探路,抓紧时间,别久不出谷让刘岳生了疑心就麻烦了。”

    柳兰子眉头一皱道:“大王且慢,妾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

    杨彦饶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柳兰子一指前方:“妾以为,不妨向前面走走,看看地形如何,如果合适,可以从山顶向下扔火弹,如此则无须绕道偷袭,破刘岳易如反掌。”

    这个方法的确不错,简便易行,比绕路偷袭省了不少工夫,杨彦打趣道:“呵呵,看不出来啊,兰子也能出谋划策了,走,咱们上前面瞧瞧。”

    柳兰子心里一喜,却装作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约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停了下来,向下看去,地形地貌一目了然。

    脚下是一片方圆近千里的山间谷地,一大一小,有宽达百丈的谷道相连,状如葫芦,下辩位于葫芦小头处,大头人迹罕致,只有一座土丘名为固山,刘岳一部正屯驻山上。

    这样的布局,大片土地不利用起来,放在现代很难理解,但古时筑城,首重军事防御,葫芦嘴正对着仇池的方向,因此下辩的主要作用,是防御来自于仇池的敌军,而不是出岐山道的蜀军。

    众人又仔细打量向固山,山坡营帐林立,从规模判断,约有万人,杨彦不由暗叫侥幸,因为固山与下辩互为倚仗,如果不考虑绕路的因素,以奇兵下山,极易陷在两地中间,赵国必以铁骑来袭,多半是全军覆没的结果,不过有了崖顶上的助攻又不一样。

    接下来的数日,杨彦又爬上去一趟,单独设置了一条绳索,系上吊篮用以运送火弹以及弩箭、兵器等物资。

    另一侧山崖也同样施为,设置了两条绳索,一条攀人,一条运货。

    经过连续五天日以继夜的输送,在两边崖顶各屯积了五千枚火弹,同时还从山越和僚人中挑捡了两千敢死之士攀上崖顶,由尤芒率领,将于适当时机坠下山崖,奔袭下辩。

    而在这段日子里,为了吸引刘岳的注意,杨彦每天都带人出谷去探查,并且着大嗓门军士喊话劝降,一副拿岐山道出口无可奈何的模样,令刘岳乐得捋须直笑,还也遣出军士与明军对骂!

    他清楚派军出阵追不上杨彦,索性以骂战挫明军士气,并鼓舞己方士气。

    六月一日,杨彦再次率领五百精骑奔往固山前方,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时,谷口里,已经有数千辆大车整装待发。

    距固山营寨两百步左右,杨彦放眼望去,刘岳正于阵前候着呢,仿佛每天不与自己对骂上一阵心里不舒服似的。

    就看到刘岳远远唤道:“明王,每日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本将劝你还是速速退去为佳,岐山道岂是轻易出得?可莫要偷鸡不成反失了把米啊!”

    .”呵,来的容易,去就难喽,哪能轻易让明军退去,待他粮尽,咱们入岐山道追击,说不定明王一世英名尽丧于岐山道啊!“

    ”明王,不若你退出武关,我家陛下可与你交好,相不两犯,如何?“

    ”哈哈哈哈~~“

第六四七章 天降火雨

    (谢谢好友天天看书的吃鱼酱的**~~)

    固山寨中,一阵接一阵的狂笑,极尽挪逾与轻蔑,这倒是让杨彦啧啧称奇,他不明白,匈奴人的心态怎如此之好。

    ”废话少说,今日孤便强出岐山,有本事你来拦,没种及早来降,或可得一富贵,走!“

    杨彦向阵前摞了句狠话之后,一勒马头,转身即走,身后的骑士也轰隆隆的驰回了谷中。

    刘岳眼里,闪出了一抹疑惑,他总感觉今天的杨彦不大正常,难道真有了万全之策?

    这几日里,他所谓的得意骄狂其实是装出来的,既展现出自身的无敌气慨,也给予部下信心,而他的内心,绷紧如一根弦,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连杨彦的面都没照,就被赶的如丧家之犬,连弃襄阳武关,一路逃回了长安,更何况历史早已证明,任何轻视杨彦的人,要么已臣服于他,要么已魂归地府。

    他不认为杨彦是个莽撞之辈。

    “将军!”

    一名部属拱手道:“明王再厉害,可这谷口大山莫非他能挪走?又或是他明军插了翅膀不成?他总是要靠两条腿出谷,末将倒不信,明王能玩出花来。

    对啊!

    刘岳一想也是,自己分明是慑于杨彦的威名,想的太多,于是故作高深的捋了捋胡须。

    不片刻,谷口涌出了一辆辆的大车,均是由披盔带甲的军卒推着,自内向外,一层层的垒叠,摆出了乌龟铁桶阵的架式,间中仅留可供步卒穿行的缝隙。

    刘岳不由微微色变。

    这种纯粹以车阵垒叠的阵势,能有效的抵消骑兵的冲击,很难破去,同时也从侧面表明了明军确有强行冲关之意。

    如刘岳这种人久经战阵,做戏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全套,不上不下只会被觑出虚实,有了防备,大军不肯上前,那把山谷烧的一片通红都没用。

    而且这次失败了,以后恐怕再难有破敌之机,这对于明军是相当不利的,毕竟明军人多势众,每日消耗颇巨,耽搁的时日过久,粮草就会不济,从巴蜀运粮又漫长难行,因此杨彦需要一战而定之。

    ”将军,末将愿为前锋,堵着明军!“

    这时,又一名部将拱手。

    “不忙!”

    刘岳略一迟疑,便摆了摆手:”及早进击,明军最多伤亡数百就会退入谷里,不痛不痒,待其半渡击之,必能重创于他。“

    仇池和凉州联军大败的消息也随着溃卒传到了刘岳耳里,根据他与部下众将的估算,约有两到三万降了明军,这显然是一个巨大隐患,他不相信明军能于短时间内尽收降卒之心,但是正常情况,降卒是不敢哗变的,只有大破明军,将其拉下不败的神坛,再困于岐山道中,粮草不继,军心浮动,届时降卒有很大的可能哗变,自己再杀入谷道,说不定真能大破明军,成就不世威名。

    刘岳的目中有了些灼热,这是千载难逢之机啊!

    史书会记载,大赵秦州刺史刘岳以三万精骑大破明军十万精锐,承溃局于半倾,挽危势于狂澜……

    明军突围出谷,刘岳也不敢轻慢,三万人马,全部调到了固山,并有近百架投石机蓄势待发,毕竟在下辩留个几千人一点用都没有,当地的豪强首鼠两端,真要情况危之又危,那几千人就等于是留在下辩的人质,倒不如尽全力与明军搏一搏,若是胜了的话,谅下辩不敢不开门,再挟着大胜之威,将城中豪强清洗一遍。

    三万军全部执着马缰,注视着明军一点点的向外挤。

    ”将军,火炮推出来了!“

    刘岳身边有人低呼,声音中有些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渴望。

    刘岳的眼里也闪现出了异样的光芒,冷哼一声:”明军不过一炮之威,抵过一炮,就再无用处,传令,凡俘获火炮者,赏一斤黄金,好了,差不多了,左军准备,五十息后冲击明军!”

    “诺!”

    一名粗豪汉子猛一拱手,翻身上马,奔回己阵。

    出阵的明军,陆陆续续有了近万,火炮也已架上,车与车之间,倚着巨盾,一根根三丈铁枪直刺天际,刘岳心知不能再等,否则明军越出人越多,那就不是堵着出口,而是阵地战,很有可能玩脱。

    “放!”

    突然阵中一声厉喝。

    “嗡嗡嗡~~”

    投石机把一枚枚石弹打上了天空,从轨迹来看,异常准确。

    事实也是如此,刘岳并不是堵着山口什么都不做,趁着明军到来之前,他指挥士卒先一步演练,使用多少人力拉梢,投石机的摆放位置,仰角多少,都一一做了预演,因为明军有火炮,肯定上来就会盯着自己的投石机打,撑不了多久,因此准头格外重要。

    哪怕投石机全部被摧毁,但只要打的准,一发是一发,也足以给明军造成重大伤害,更何况操纵投石机的民夫来自于下辩的氐人,全部死了,和他刘岳又有什么关系呢?

    死了反倒节约粮食。

    果然,在投石机打出石弹的同时,对面轰隆隆巨响,那黑洞洞的炮口喷射出火焰,把一枚枚弹丸打了过来。

    石弹落入明军车阵,铁弹打入刘岳的投石机阵,刚开始,场面就火爆无比。

    随着一声杀,隆隆铁骑冲杀而去,未至近前,已是引弓飞射,战况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双方都不停的有士卒倒下,其间火炮轰鸣,石弹腾飞,两军阵前,堆叠起了一具具的尸体。

    大约半个时辰后,第一批参与进攻的万人骑队渐现疲态,于是刘岳猛打出手势。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吹响,第二批万人骑队纷纷上马,将接力同伴继续进攻,而第一批开始陆续脱离战场,也就是说,两队人马,一万余骑,将有一个交错的时间段。

    就是此时!

    担任前队督战的于药猛一挥手。

    “咣咣咣~~”

    扎耳的铜锣敲响。

    明军战士如潮水般向谷内退却。

    刘岳不由皱了皱眉,在他想来,自己一方换人,明军肯定也趁机换上生力军,虽然无奈,可他实在是无力阻止,好在车队已经被冲击的支离破碎,再有一轮,将完全破去车阵,到时第三轮上阵,可尽歼明军于谷外之兵,照明军的兵力使用来看,大概有一万多卒。

    尽管相对于十万人的大军,一万多卒不算什么,可是别忘了,这是明军首场纯粹意义上的失败,影响力大,更何况此战过后,明军将永远失去出岐山道的可能,秦州得以保住,大赵避免了两面受敌的绝境,明军也将因粮草不足,降卒或会哗变。

    但他没料到的是,明军回了谷,就没换人出来,只留下了数百卒。

    “这……”

    刘岳又皱了皱眉,他在固山山顶,居高临下,看的清清楚楚。

    那空荡荡的半残车阵间,除了散落的尸体,再无他物,面自己一方的骑兵正在交错而过,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此诡异的情形让他生出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刘岳并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打通出岐山的道路,对于明军是背水一战,但对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果今次无功无返,仇池和下辩的氐人必会起异心,或有可能与明军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让自己交待在这茫茫大山中。

    “将军,快看!”

    这时,一名随从偶然间抬头,刚好看到数百枚火球由小变大,如漫天花雨般急速坠落,有如火雨流星,不禁目瞪口呆的叫道。

    刘岳抬头看去,刹那间现出惊骇欲绝之色!

    这分明是明军攀上了峭壁啊!

    再一看,峭壁上有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往下扔着一个个的火球,火球落地,立刻炸开,波及数丈之远。

    因山崖有百丈高,从山顶斜着抛下,覆盖的范围是相当广的,倾刻间,已方万余精骑的后路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速退,速退!”

    刘岳急的大叫。

第六四八章 仇池国亡

    火球不停的往下扔,有一些落入了骑队当中,骑队大乱,眼见后退无望,开始有骑兵往山谷里冲,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紧接着,前方车阵又燃起了熊熊大火,前路被封,后路被堵,这真是上天入地无门。

    还有人见火势烧的旺,自作聪明的下马,贴着石壁,试图等火熄灭了再夺路而逃,但火灾的威力,不仅仅是火,更多的还是烟,明军所用的重油含有诸多化学废渣,毒性剧烈,在近乎于封闭的峡道中,那滚滚浓烟凝而不散,气味刺鼻,不片刻就头昏脑胀,呼吸困难,陆续的倒在了地上。

    看着自己的精锐战士陷身于火海当中,几无逃出者,刘岳面容呆滞,怔怔站着,猛然间,脸色剧变,扑哧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天堂与地狱的转换是如此之快,他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完了,下辩完了,秦州完了,恐怕大赵也要完了!

    “将军,快退啊!”

    刘岳正失神落魄间,身周众将已急声催促。

    刘岳却不走不动,恍如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众将不管不顾,拉起刘岳就向山下飞奔。

    好一会,刘岳渐渐回过了神,惶然问道:“这该如何是好?我等该往哪里去?”

    “将军,将军!”

    这时,后方奔来数十人,急呼道:“谷后有明军突袭下辩,下辩开门纳明军入城!”

    “娘的,这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刘岳好象回过神了,破口大骂:“回上邽,不,上邽守不住了,回关中,能带走一个是一个,陛下若怪罪,一切由本将承担!”

    众将也是心胆惧丧,不敢多留,毕竟明军攀上了崖顶,占领了制高点,于是迫不急待的领着剩下的万骑,拍马而去。

    ……

    火焰于半个时辰不到就渐渐熄灭,但浓烟足足到下午才散去,明军出了谷,只见遍地焦尸,惨不忍睹,收拾了一番之后,当晚进了下辩。

    对于下辩的氐人部族,杨彦暂时没有收编的想法,主要秦州因齐万年作乱,晋人要么被杀,要么避走他乡,或是被当地人驱使为奴,羌氐才是秦州的统治者,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且羌氏是华夏大地上的古老民族,是原住民,这和匈奴、鲜卑、羯人等外来入侵者是不同的,在杨彦的心目中,地位等同于山越、俚僚等南方少数民族,都是华夏大家庭中的一员,他不愿使用过于激烈的手段,维持现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虽然当地羌氐首鼠两端,谈不上忠心,不过杨彦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不扮作马贼劫自己的粮道,并且无条件释放晋人奴仆,可继往不究,暂时相安无事,总之还是那句话,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以先进的文明同化各部族。

    来日方长。

    氐人觉得杨彦的要求不过份,倒也爽快,把掠得的晋人奴仆万余人悉数归还明军,杨彦则任命了当地势力最大的一家氐帅就任下辩太守,并摆开宴席招待。

    席间其乐融融,杨彦也没有为晋人报仇雪恨的想法,晋人与羌氐之间的仇恨,其实类似于蜀中流人与蜀人,都是一笔烂帐。

    晋朝刚建立的时候,晋人得势,压榨奴役当地羌氐,激化民族矛盾,齐万年作乱,除了秦州陇右饥荒的客观原因,相当一部分是羌氐不堪晋人压榨,齐万年振臂高呼,星星之火,得以燎原,羌氏纷纷起来,屠戮晋人。

    虽然最终齐万年被镇压下去,但当地的晋人力量已消亡殆尽,羌氐的大部族掌握了秦州的话事权。

    待得一众氐帅酒足饭饱,退去之后,着人把杨难敌和韩璞唤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两人都没料到杨彦会于夜晚召唤自己,相互交换了个若有猜测的眼神,都认为杨彦将借着黑暗施加压力了。

    实际上杨彦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因为他是现代人,现代人常加夜班啊。

    杨彦只是目光略一扫,就向杨难敌问道:”可愿降我?“

    “这……”

    杨难敌现出了剧烈的挣扎之色,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明白,不降就是死,可是父子两代相继为仇池王,心中的自傲让他开不了口。

    以前分别降过刘曜和李雄,谁都知道是虚与委尾,而此次降于明国,就是真的降了,永远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杨彦又道:“你若降我,可保全宗族,仇池杨氏迁往郯城,孤封你为赣榆候,你弟杨坚头追赠合乡伯,可由子嗣继之,你若不从,今晚孤便与你杨氏做个了断!”

    杨难敌猛然一震,不禁抬头望向了杨彦,只见杨彦那清亮的眸子中隐含杀机,明摆着若不降,今晚就是他的死期,再一回想到明国的如日中天与明军的战无不胜,以及自家于仇池立国以来的举步艰维,突然一阵心灰意冷涌上了心头。

    ‘天命不归己身啊!’

    暗暗叹了口气,杨难敌拱手道:“晋末关西大乱,为保乡土,我父得仇池十余家氐帅推举为仇池王,镇守一方,后不久,我父过世,传位于我,十年间,历大小十余战,先后降于刘曜李雄,旋叛之,背负不忠恶名,今被大王所擒,倒也是断了念想,哎~~十年哪,人生恍如大梦一场。

    罢了,罢了,臣杨难敌参见大王,自此之后,愿为明人,得享盛世太平!”

    说着,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向杨彦行参拜大礼。

    “好!”

    杨彦重重一点头,便望向了韩璞,沉吟道:”明日孤放你回姑臧,给张骏带个话,孤于上邽与他共猎关中,限十一月之前,过期不候。“

    韩璞心知,这是最后通谍,张骏若来,必是纳土称臣,还很可能不会再坐镇姑臧了,多半将于战后迁往洛阳,父祖基业尽丧,如果不来,杨彦早晚要挥师凉州,怕是张氏乞为一田舍翁亦不可得。

    韩璞不敢替张骏作主,连忙拱手道:”老夫会把明王原话带给使君。“

    ”嗯,下去罢。“

    杨彦挥了挥手。

    杨难敌和韩璞施礼告退,不过退至门口,韩璞又回头,咬咬牙道:”明王,凉州降卒皆本地人,久与家人别离,望明王怜悯,可否让老夫带回?“

    韩璞倒也不算狮子大开口,毕竟杨彦曾释放过成国的降卒,有先例在前。

    “哈哈哈哈~~”

    杨彦却是大笑起来,笑的韩璞阵阵心慌意乱,许久,才笑罢,脸一沉道:“凉州降卒,将来孤会带入关中安置,想那关中水土肥美,比凉州遍地风沙不知好了多少,韩公若体恤凉州士卒思乡之苦,不如劝说张骏,趁早把家人送来,岂不是两全其美?下去罢。”

    “哎~~”

    韩璞暗暗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

    次日,韩璞领十余名随从,快马奔回凉州,又过一日,明军兵分两路,一路由于药率五万卒向北直扑上邽,另一路由杨彦率领,往西奔赴仇池。

    因杨难敌已降,两万精锐又折损,仇池大开城门,迎杨彦入内,仇池国亡。

    仇池是个小国,一国就是一城,全城约有丁口十万不到,杨彦当场释放仇池降卒,又额外运用了分发粮食、免税等怀柔手段,诸多措施多管齐下,很快就赢得了一片叫好声与感激声。

    仇池氐人并不在乎杨彦是异族统治者,老百姓要的是实惠与利益,对谁当权其实不大重视,况且古人的民族观念远没有成熟定型,注重的是宗族,部族利益而不是整个民族,

    就拿明军来说,军中虽以明人为主体,但随着节节胜利,一路招降纳叛,军中的山越、僚人、羌、氐、巴氐的比例正在逐步上升,甚至还有些投降来的匈奴士卒。

    这些异族军士杀起同族毫不手软,只忠心于杨彦,服从他的命令,并不因杨彦出身于晋人而心有排斥,他们都视自己为明人。

第六四九章 姚弋仲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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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杨难敌的亲族及城中权贵,杨彦可不会客气,十余族,合计数千人将全部随杨难敌迁往郯城,怎么说郯城也是东都,杨彦的龙兴之地,不能总是把人口迁去洛阳。

    忙忙碌碌中,五天过去了,明军在仇池合计收编氐人战士万余,释放晋人奴仆近两万,获得贵妇侍妾歌舞姬婢女四千余人,配给了有功将士,六月十日,全军向上邽出发,当三日后赶到之时,刘岳已弃城出逃,于药先一步进驻了城里。

    上邽地处于渭水流域,隶属长江、黄河两大水系,地势开阔、峰青水旺、水草丰茂,耕作牧马两相宜,虽与千百年前不能比,却仍是秦州最为肥美的一片土地。

    得到上邽,对于明军意义重大,首先是有了养马地,中原和江东养上十万匹战马,实在是负担太大。

    其次是完成了对刘曜的战略包围,断绝刘曜西出萧关之路。

    第三,上邽还是伏羲氏、女蜗氏与轩辕氏的故乡,把上邽称为中华民族的起源地毫不过份。

    上邽原有十余万人口,羌氐混杂,杨彦又带来了数万晋人,立刻一跃而为西北的大都市,杨彦也暂时在上邽安定下来,一方面收拢民心,整肃军马,筹措粮草物资,准备着冬季发动对刘曜的作战,另一方面,等候张骏率部前来。

    不知不觉中,半个月过去了。

    南安(今甘肃陇西县)赤亭!

    姚弋仲眉心紧紧拧着,坐立难安,虽然帐外牛羊成群,刚收的麦子弥散着醉人的麦香,但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从刘曜兵败,退回关中之后,他和蒲洪便领军各自回返,刘曜不敢强留,因此对于西北局势了若指掌。

    “阿翁,可是为明王烦恼?”

    长子姚益生走了过来,问道。

    姚戈仲子嗣众多,但大多幼年夭折,仅姚益生与姚若活到了成年,姚若才十五,尚不能领军,另还有几个女儿,至于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姚襄与姚苌,还是姚弋仲体内那亿万只小蝌蚪之一呢。

    “哎~~”

    姚戈仲叹了口气:“明国势大,连破杨难敌与刘岳,终于把手伸进了陇右,听闻凉州两万兵马亦全军覆没,独韩璞被放回劝降张骏,想那张骏少年得位,未历风雨,若他叔张茂在位,或有可能再作筹谋,而张骏……必惊惧而降,我烧当部夹于凉州与秦州之间,腹背受敌,前路难测啊。”

    姚益生陷入了沉默当中,许久,苦笑道:“自宛城一别,仅仅两年,明王便连克梁益,出岐山,入陇右,当真是兵贵神速,不过明王早于宛城,便对阿翁有招降之意,阿翁可是为此犹豫?儿观明王为人垒落,以诚待人,降了明王不会差于向刘曜称臣。”

    姚戈仲摆了摆手:“益生,你毕竟阅历不足啊,明王有仁慈的一面,但还有凶残嗜血的一面,自他起兵起来,多少人丧于他手?他虽对我有招降之意,可我若降,只怕从此将受控于人,此人年纪轻轻,却手段老练狠辣,心思狡诈深沉,世上怎会有这等人物,我等与之生于同一时代,何其不幸也。”

    姚益生有一刹那的斗志乍现,随即就颓然下来,是啊,自己拿什么与杨彦比呢,只得叹了口气道:“阿翁,可是欲降了明王?若犹豫难决,不妨再等等,反正明王尚未遣使上门。”

    姚戈仲苦涩道:“明王是在等我上门,我若识趣,他或会顾及宛城的一面之交,善待我部,我若装作不知,那将来一码归一码,与为父恐怕是公事公办了。“

    说着,姚弋仲不舍的望向了周边的草原,悲凉的笑道:”我家乃舜帝之后,禹封舜少子于西戎,世代为羌人首领,其后烧当雄于洮、罕之间,遂以姚为姓氏,烧当七世孙填虞,于光武帝建武中元年间受后汉朝廷讨伐,逃亡出塞,填虞九世孙迁那,率众内附后汉,得朝庭嘉奖,被封为假冠军将军、西羌校尉、归顺王,至此获居于南安赤亭,至今已历时二百余年。

    这两百余年间,汉、魏、晋如走马观花般轮番更换,眼见晋人力量衰弱,我羌人当大展拳脚之际,却又天降明王这等妖孽人物,哎,天意啊,上天不使我羌人振兴,为父如之奈何?要降,就得趁早降,赶在蒲洪那老鬼之前。

    益生,去把湘儿叫来!”

    “噢!”

    姚益生似是明白了什么,眼里一抹不愤闪出,但还是拱手外出,不片刻,领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姚弋仲有好几个女儿,但别的都未成年,只有长女姚湘到了堪嫁之龄。

    “阿翁,何事找小女?“

    羌女可没有晋女那么多的礼数,姚湘迈着大步入屋询问。

    姚弋仲眼里闪现出了一抹秘不可察的悲哀,随即便强笑道:“湘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男子?”

    “哪有!”

    姚湘顿时俏面一红,忙不迭的摇头。

    羌人民风淳朴,而羌女多情,在族中的地位并不比男子低太多,这从党项人就可以看出,党项源于羌人,两百多年的国祚,半数由女主当朝,可见其风俗,通常很少有女子能在婚前保持完壁之身,夫家也不大在乎。

    不过姚弋仲是羌人首领,必须要考虑到联姻的问题,故对家中女儿的要求远比一般人严格,等闲不允许与外界的男子接触,就怕被勾了魂,往哪个草垛子里一钻,出来时红丸没了,是以有此一问。

    姚益生从旁道:“阿翁,大妹恪守家教,未得您允许,怎会轻易私会男子,您放心好了。”

    “嗯~~”

    姚弋仲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湘儿啊,你也到了婚配之龄,为父打算把你许一好人家。”

    “哼!”

    姚湘微红着脸颊,哼道:“是哪家的郎君,先说来听听,小女可得和您说好了,非英雄豪杰,不嫁!”

    姚弋仲知道这个女儿心比天高,要说英雄豪杰,当世除了杨彦,谁敢称之,不由呵呵笑道:“你可听说过明王?”

    姚湘秀眉一蹙:“明王赫赫威名,小女自是听说过,此人……怕是和阿翁差不多年纪了吧,还有愚民传言,明王三头六臂,膀大腰粗,每临战阵,能发出雷火破敌,固然传闻不可信,但小女又怎能嫁给这等人,他的儿女都该比小女大呢。”

    “呵呵~~”

    父子俩同时笑了起来。

    “怎么了?”

    姚湘不解的问道。

    姚弋仲摇头失笑道:“是谁告诉你明王之事,为父曾与宛城见过明王,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修长,文质彬彬,玉树临风,颇有江东士家子风范,此子十八岁便率数千老弱残卒由建康北上东海国都郯城,历大小数十战,生生打下了明国的天下……”

    姚弋仲不厌其烦,耐心介绍了他所知的杨彦,基本符合事实。

    姚湘亦是美眸异彩涟涟,姚弋仲口中的杨彦,满足了她对于夫郎的所有幻想,甚至她还幻想着与杨彦并肩策马,上阵杀敌呢。

    不过她仍是嘴硬道:“江东男儿,性子绵绵软软,说话藏着掖着,不利索,又怎及咱们草原男子爽快?”

    “你呀!”

    姚弋仲无奈叹了口气:“为父尚有一事要与你道明,明王已有妻室,你过去……或能得封良娣。”

    “什么?”

    姚湘立时就不愿意了,开什么玩笑,父亲是西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风公(全是姚弋仲自封),后又被赵主封为平西将军、平襄公,自己好歹也是公爵嫡女,明王以王后之礼聘之还差不多,怎可能给人做小?

    可是出乎她意料,父兄并未现出愤慨之色,反而隐现羞愧。

    “阿翁,大兄,怎么了?”

    姚湘意识到了不妙,连忙问道。

    “哎~~”

    姚益生叹了口气道:“大妹,愚兄与父亲知是委屈了你,可为了咱们部族安危,实是不得不为之啊……”

    随着姚益生娓娓道出了天下局势,姚湘惊呆了,和亲两个字迸上了脑际。

    原来父亲是要拿自己去和亲!

第六五零章 姚蒲来投

    (谢谢好友书友01811170810454的500大赏,好友狂龍風暴的两个打赏,好友三峡农夫的**~~)

    和亲与正常的婚嫁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和亲和亲,重点在一个和,此和并非和和美美之和,而是求和,因求和而嫁过去的女子,地位比之妾氏都有不如。

    刹那间,姚湘俏面煞白,眼泪水蓄满了眼眶。

    姚弋仲看着爱女的失魂落魄模样,内心不忍,但是为了部族,他不得不献女求和,只得硬起心肠挥了挥手:“为父知委屈了你,可你诸妹均未长成,使假女送于明王,恐被觉察,横祸上门……”

    “别说了!”

    姚湘打断道:“小女明白阿翁的为难,若能部族无恙,既便牺牲又能如何,请阿翁择日将小女送去罢。”

    说这话的同时,姚湘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心里也对杨彦充满着恨意,纵使你得到我的身子,也别想得到我的心,与你洞房花烛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对,自己就要做一具行尸走肉,恶心不死你!

    ……

    三日后,姚弋仲带上姚益生,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姚湘,十余车嫁妆,数十名随从,向着上邽行进,由南安到上邽约三百里,用了五日时间,入了上邽城,求见杨彦。

    “哈哈哈哈,孤怎说大清早就有喜鹊流连于家门,原来是姚公来访啊,请进,请进!”

    杨彦亲自出门来迎,哈哈大笑着,一副熟络的模样。

    姚弋仲父子受宠若惊,连呼不敢。

    姚湘则趁势望了眼杨彦,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但是一想到自己是来和亲的,那人更只是若有若无的瞥了自己一眼,似是不大在意的样子,又不禁心头怨气渐生。

    车辆和随从留于院子,父子三人被杨彦引领向了郡牙大殿,刚一踏入,姚弋仲不由一怔!

    他看到了蒲洪,正笑咪咪的望着自己。

    蒲洪是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陇城)人士,位于上邽以北百里,是氐人部落小帅蒲怀归之子,论起家世,远不如自己,却和自己一样,于乱世中自称护氐校尉、秦州刺史、略阳公。

    同时在坐的还有蒲洪弟蒲安,蒲洪**蒲玉。

    该女和姚湘年龄差不多,合称陇右草原上的两颗明珠,此时亦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低眉顺眼的敬陪末席。

    这他娘的,不就和自己的阵仗一样吗?

    难道蒲洪这老鬼也是来送女的?

    “呵呵,原来是扶风公!”

    蒲洪遥遥拱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你来晚了的讥讽之色。

    “哼!”

    姚弋仲暗哼一声:“蒲广世(蒲洪表字)刚来不久罢?”

    “呃?”

    杨彦眼珠子一转,他听出了个中蕴含的火药味。

    姚弋仲分明是暗指略阳距上邽仅百里,而南安距上邽有三百里之遥,蒲洪却与他姚弋仲同一天到达,显得他姚弋仲更有诚意啊。

    实际上二人只是前后脚之分,蒲洪案上的茶水,还未凉呢。

    “来来来,姚公请坐!”

    杨彦招呼着姚弋仲三人在蒲洪对面坐下。

    有蒲洪在场,姚弋仲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的问题了,待女千牛卫奉了茶之后,首先道明了归顺的来意。

    “好!”

    杨彦叫了声好:“虽然天下动荡,始自于汉末黄巾之乱,但河西陇右,自后汉中叶时起,便战火连连,汉羌氐诸族不得安宁,孤常常思考,何以至此?

    众所周知,华夏源于黄帝,而黄帝出于古羌部落,上邽正是黄帝的诞生地,今羌乃古羌后裔,故晋羌实乃一家也,属兄弟之份。

    而氐羌,同源异流,殷和西周时期,氐尚未从羌中分化出来,《尚书牧誓》提及,商末,周率蜀、羌、髳、微、卢、彭、濮人伐商,有羌无氐,及至周甲骨卜辞中,已出现氐字,故至迟于春秋战国时期,氐始自分流于羌,不知二位可有异议?”

    蒲洪浑身微震,拱手道:“汉晋视我氐羌为夷狄之流,甚鄙之,而大王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两次强调汉氐羌份属兄弟,老夫不胜感激,若后汉、曹魏与晋室能稍稍善待我氐羌,关西又何苦战乱数百年之久,你杀我,我杀你,何时是个头啊,莫非我等就不愿与汉人晋人和睦相处?莫非就忍看族中妇孺死于铁蹄之下?毕竟氐羌非是匈奴、羯人那等天生残暴之辈。

    今明王所言,如明灯亮悬关西,想必羌氐各部闻之,必欢欣鼓舞,老夫何其有幸,能于乱世中追随明主,今以誓从明王,放下与晋人间的芥蒂,和睦相处,世代交好!“

    这话正是姚弋仲想说的,却被蒲洪抢了先,心中颇为不愤,而以他的傲气,也不可能说出类似的话,于是哼道:“明王虽是一番好意,但羌人习俗,颇为晋人不齿,既便放下仇恨,亦非轻易可得认同。”

    羌氏什么部落形势,逐水草而居,以及各种婚嫁习俗在礼乐崩坏,思想体系正在重塑中的晋代都还好说,毕竟很多江东名士以狂诞不经为荣,其惊世骇俗程度,远超羌氐,但是羌氐最为人所诟病的习俗便是火葬。

    无论士人多么狂放,都讲究落土为安,不是客死他乡,尸骨难以运回,没有谁会选择火葬。

    杨彦沉吟道:“晋地尚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又何况远离中原数千里之遥的关西?姚公请放心,凡明国境内,皆为明人,而明国兼蓄包容,有容乃大,只要不是伤风败俗之恶习,均可以寻常视之。

    今两位来访,孤喜不自禁,便请姚公出任南安太守,平西将军,蒲公出任略阳太守,安西将军,将来若有功劳,可因功晋爵,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哦?”

    蒲洪与姚弋仲相视一眼。

    这两人,一个秦州刺史,略阳公,一个雍州刺史,扶风公,听着来头好大的样子,可这是自封的,没有得到任何权威政府的承认,而杨彦的封赐,是实打实的官方身份,从此之后,就是明国的太守了,秩比两千石的出身,按照杨彦在洛阳的承诺,将来是入朝为官的。

    虽然有了限制,不能自由自在的为所欲为,但如果杨彦真能视羌氐为一家,能和和平平的过日子,谁又愿意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呢?

    再看看李雄,看看杨难敌,自己至少是个职官,已经好多了。

    “多谢明王!”

    二人同时拱手称谢。

    杨彦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还望两位匆忘民生之艰,多做造福于民之事,毕竟民众只有富裕了,方会感念朝庭恩德,孤初来乍到,对羌氐多不了解,不知近年来收成如何,普通牧民可能饱腹?”

    姚戈仲现出了忧色,叹了口气:“谢过大王关心,不瞒大王,去岁冬季严寒,族里牲畜冻毙颇多,虽今夏尚算丰收,可若是今冬再遇上连续大雪天气,怕是不乐观啊!”

    去年冬季,连温暖的成都平原都下了大雪,陇西的严寒自是不用多提,实际上羌氐处于半游牧,半农耕状态,本是比较适宜的,奈何受小冰河期影响,黄河以南至泰山以北都退化成了草场,更别提秦雍等西北苦寒之地。

    杨彦点了点头,沉吟道:“如今孤须全力备战……这样罢,若是今冬再有风雪灾害,孤哪怕抠,也要抠出部分粮米接济于你二族,无论如何,总得挨至明年春暧花开时节。”

    姚戈仲和蒲洪现出欣喜若狂之色,感激拱手:“老夫就替族人谢过大王恩德。”

    杨彦素来有重信义的美名,既然有了承诺,那么今年部族撑过严冬的把握将大增。

    “诶~~两位这可见外了。”

    杨彦摆了摆手,便道:“不过两位可曾想过,既使今年挨了过去,那么明年,甚至后年再碰上连天大雪又该如何?总不能次次都由孤来接济,一次两次倒没什么,但次数多了,恐怕洛阳那几位会有微辞,也于羌氐融入明国大家庭极为不利。”

    “呃?”

    二人挠了挠脑袋,为难道:“这个……秦州土地日渐荒凉,这几十年,又天灾不断,不知大王可有法子教我?”

第六五一章 草原双珠

    (谢谢好友喵大558的500大赏和两张**~~)

    杨彦语重心长道:“姚公蒲公啊,求人不如求己,你看我明国,短短数年,便仓禀充足,街面物资丰富,不是孤自夸,哪怕未来两三年绝收,亦可撑过去。”

    二人倒是多多少少听说过明国的富饶状况,目露羡慕之色,等候着下文。

    杨彦继续道:“老聃有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罢,随着我大明商路日益畅通,对畜力的需要不断增加,孤可为两位牵线搭桥,让中原的商家向羌氏订购马骡,如何?”

    骡子性比马倔,比驴顺,合群性比马强,分为两种。

    公驴母马交配所生为马骡,个头大,既有驴的负重与抵抗力,又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力,还比马节省草料,力量也比马大,耐力还强,是一种省吃能干的役畜,性情急躁,聪明,善解人意,能使用二十年左右,但没马跑的快。

    公马母驴所生则为驴骡,个小较小,性情温顺而倔强,总体来说不如马骡,但吃的比马骡更少,能使用三十年。

    在蒸汽动力出现之前,畜力随着经济的发展,需求会越来越大,民间确实需要大量骡子。

    而且明军中几乎没有劳役,驮货拉车通常使用战马,这等于是把战马当劣马用,会逐渐降低战马的冲刺能力,因此杨彦有了用骡子专门运送物资的想法,既不伤马力,在缺粮时还可以杀骡子就食,相当于一座移动的粮草库。

    既然要养骡,不如交给姚弋仲和蒲洪养,一来可以改善这两族的生活水平,二来也可以间接解除掉他们的武装。

    杨彦曾在与石虎的第一次作战中,遣骑兵骑骡子李代桃僵,这只是权宜之计,骡子兵在正面对抗中,没一点作用,用羌氐养骡子,草场就那么大,骡子多了,马匹自然是越来越少,久而久之,羌氐将会失去来去如风的作战能力,乖乖的作明国的顺民。

    至于养羊,因羊吃草根,对草场的伤害极大,而且毛纺织业的污染极其严重,远不如养骡子经济实惠。

    姚戈仲和蒲洪可料不到杨彦有这么深的心机,还以为杨彦是真心实意的为羌氐着想呢,况且在他们看来,养骡子并不耽搁养马,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他们的族人会逐渐减少马匹的饲养数量。

    二人脸面现出了感激之色,深施一礼:“不知需要多少?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杨彦微微一笑:“多多益善,按市价现钱交易,如何?”

    二人又是一喜,马骡价格比普通马匹贵上一到两成,但饲养成本不如马匹,收益比养马高,当即点头道:“便如大王所言,不过……我等族中马骡也就百来头,种驴也没多少,恐怕,还得等几年才能大量供应。”

    杨彦大手一挥:大方道:“二位有困难,孤自不能坐视,将尽快组织一批种驴,就以千头为数,当作孤的诚意,由你两部平分!”

    二人喜不自禁,这可是满满的诚意啊,当即再施礼称谢,席中那融融的气氛,哪怕姚益生、蒲安和蒲玉始终未发一言,也发自内心的欢喜,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杨彦的和蔼可亲和浓浓情义,尤其是蒲玉,本就为杨彦的风姿折服,这时美眸中更是异彩涟涟。

    只有姚湘,一想到自己的和亲身份,立时提醒自己要当一具行尸走肉,可不能被他的小恩小惠收买了。

    事情都解决了,姚弋仲这才想到了姚湘的终生大事,他先望向了蒲洪,蒲洪带着爱女过来,必也有和亲之意,但蒲洪装作不知,端起茶盅品着茗茶。

    姚弋仲暗骂了声老鬼装腔作势,可随即就头疼起来。

    蒲洪比他早到,不知和杨彦说过什么,如果上来就提到了蒲玉的婚事,那自然不用再提,要是没提,显然是等着自己打头阵,落自己的面子。

    他和蒲洪各自带着爱女拜访,明摆着是来献女的,如今明王当面,是哼哼哈哈的耗下去,惹得明王不快,还是不顾脸面提出婚嫁之事?

    最终,姚弋仲叹了口气,拱手道:“大王,臣尚有一事请求大王成全。”

    “哦?”

    杨彦平平淡淡的瞥了眼姚湘,便问道:“姚公请讲。”

    姚湘那野性的眸子中,也泛出了紧张之色。

    姚弋仲看了眼爱女,硬起心肠道:“大王,小女姚湘,久仰大王大名,自愿以身相侍,与大王结百年之好,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杨彦暗道一声,果然来了,不禁仔细打量起了姚湘。

    羌人因地处西陲,常与西域诸族通婚,因此带有一丝白种人的特征,但是与勒月华相比,又不明显。

    姚湘的相貌略显刚硬,却不失为一美人胚子,或许与草原上紫外线强烈有关,果露在外的皮肤呈小麦色,不过透过领口,可隐约见着那一抹触目惊心的雪白,那满头秀发,结着羌女独有的发辫,数十条盘旋落下,层次分明,独具风情,一袭白衣,在野性中又增添了几分清纯,而最让杨彦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双刚健有力的大长腿!

    这让杨彦不自禁的想到了一路向西中,小思对向西低语呢喃:我从小就会骑马……

    骑马……

    拧着小蛮腰,骑马……

    娘的,自己想什么呢?

    杨彦暗暗摇了摇头,又正视起了蒲玉。

    二女年龄相仿,身材类似,都是刚健型的草原风格,也均是身着白衣,只是蒲玉的面容稍微柔和些,脸颊各有一抹浅浅的高原红,又与姚湘就差在脸上写着我不愿意不同,蒲玉倒是玉面泛羞,一副千肯万肯的模样。

    蒲洪趁机呵呵笑道:“所谓好事成双,小女蒲玉亦对大王倾慕已久,今次便与姚湘侄女效法娥皇女英,共侍大王,岂不是千古佳话?“

    ”哈哈哈哈~~“

    蒲洪越笑越得意,还拿眼神去挑恤姚弋仲。

    姚弋仲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哪里看不出,自己被蒲洪摆了一道,蒲玉的婚事根本没提,如今蒲洪跟在自己后面,顺势提出,颇有娥皇女英的佳话之意,而自己急不可耐的送女,既失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两位,两位!”

    杨彦却是双手下压,把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便道:“两位娘子花容月貌,朝气勃发,得其青睐,孤喜不自禁,但终生大事,男女长伴一生,还是慎重为好,两位娘子的好意,孤心领了。”

    “什么?”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杨彦。

    他拒绝了?

    蒲洪兄弟,姚弋仲父子又连忙打量着蒲玉与姚湘,是这关西草原上的两颗明珠不够美?

    四人同时摇了摇头。

    他们不觉得羌氏的相貌与晋人有多大区别,都是黑发黑眼,只是脸庞的轮廓稍微立体一些罢了,这没什么啊。

    姚湘与蒲玉更是震惊的以玉手轻掩住了檀口。

    蒲玉自然是满脸悲切,身为氐帅蒲洪的女儿,她有婚姻不能自主的觉悟,随着年龄日长,心里越发的难安,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未知是最恐怖的,更何况以蒲洪的身份,自己多半要嫁给权势人物,那都是中年往上跑,直到遇见杨彦,她的心才安定下来。

    虽然是妾,但杨彦玉树临风,带着儒雅气息,立时就拨动了她那少女的芳心,可是自己被拒绝了?

    蒲玉不自禁的轻抚脸颊,是自己不够美么?

    姚湘也是猛抬起头,被拒了婚,自己本该高兴才对啊,可自己为何有种受了羞辱的感觉呢?随即又转头望向了自己的父兄。

    姚弋仲老脸的神色,极不自然,毕竟拒婚对于他也是一种羞辱啊,于是拱手道:“大王,莫非是小女姿容浅薄,不入大王法眼?又或是担心性情顽劣,难以调教?

    若是前者,只能是小女福薄,无缘侍奉大王,若是后者,还请大王放心,小女虽性情粗野,却识大体,知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不至于丢了大王脸面。”

第六五二章 入千牛卫

    (谢谢好友罗贤超字匡济的**~~)

    凭着良心讲,平白得两个美人儿,还是颇具草原风情的美人儿,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杨彦也非穿越之初的吴下阿蒙,与前世的索绊越来越淡泊,已经近乎于完美的被同化了,按照他的身份与所处的局势,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姚湘和蒲玉,可是他的内心,还在坚持着自律。

    他不愿意见个美人儿就动心,渐渐沦为欲望的奴隶。

    更何况他曾与慧娘,巧娘有约,这才过去多久,哪能急吼吼的失约呢?

    只是李卉儿尚能用年岁小来拖延,而姚湘与蒲玉正是当嫁之龄啊,他清楚这事如果处理不好,会让先前营造出的融洽气氛荡然无存,搁在姚弋仲与蒲洪的立场,连他们的女儿都不愿娶,还有什么诚意?

    古人对于联姻是非常看重的。

    想了想,杨彦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虽然会落得个惧内之名,但是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也总有被拆穿的时候,仅仅是因为面子问题,尤为不值。

    “哎~~实不相瞒,孤与家中妻室曾有约定……”

    杨彦叹了口气,将实情道出。

    “惧内……”

    众人再度目瞪口呆。

    居然这样的理由,不是说笑吧?

    还是蒲洪最先回过神,站起来肃容深施一礼:“不曾想大王竟有此苦衷,既能有信于内室,又岂会失信于天下,能与大王份属君臣,臣实是三生有幸,请受臣一拜。“

    姚弋仲暗骂老鬼奸滑,心里也是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又被蒲老鬼比下去了,但是蒲洪把杨彦的惧内本质镶上了高大上的金边,他只能陪着站起来,跟着一躬到底。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两位坐下!”

    平白被戴了顶高帽子,杨彦心情也不错,笑呵呵的连连摆手。

    二人坐下之后,蒲洪便拱手道:“既然大王有苦衷,臣不敢让大王为难,不过我们氐家的女儿嫁出门,断无再送回家之理,否则会为族人所不容,故臣取个两全其美之策。

    臣观大王身边有女卫,不如让小玉先跟在大王身边,待得王后应允再议婚嫁之事,顺便也学些规矩,免得将来落了笑话,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姚弋仲猛一拍脑门,自己刚刚就想着把爱女带回家了,又没想到这一茬,难道自己真在智计上不及蒲老鬼?

    不过眼下并不是逞强之时,姚弋仲心不甘,情不愿的勉强跟着拱手:”小女亦是如此,既出了门,轻易回不得,愿留于大王身边暂为女卫。”

    杨彦依次看向了蒲玉和姚湘。

    蒲玉不仅没觉得受了轻视,反而有些好奇,姚湘却是脸面的不愤之色愈发浓烈,自己被送来和亲也就算了,可这倒好,摇身一变成了女卫,那不就是侍婢吗?

    可是她没有发言权,没法为自己做主。

    “也罢,暂时委屈二位娘子了。”

    杨彦很快收回目光,向后唤道:“兰子,把两位娘子带下去,归入你的营中。”

    “诺!”

    柳兰子从殿后出现,冷眼望向了蒲玉和姚湘,招手唤道:“跟本将去后面登记。”

    二女分别望向了自己的父亲,见着均是颌首微笑,于是跟着柳兰子步入后殿。

    ……

    接下来,席间的气氛重新归于融洽,蒲洪和姚弋仲都承诺,将于十一月前,各由姚益生和蒲安率万骑前来,归入明军攻打关中。

    当天晚上,杨彦设宴款待姚弋仲和蒲洪,而蒲玉和姚湘,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柳兰子对她们可没任何优待,被带下之后,做了登记,就有女千牛卫送来了两套衣衫。

    柳兰子淡淡道:“去后面换上。”

    “噢!”

    二女领了衣服,转头就要走。

    “慢着!”

    柳兰子拦住道:“本将不管你们家世如何,未来会不会成为大王良娣,但此刻,你们是大王身边亲兵,一言一行当谨执军礼,以后凡是本将所令,应抱拳称诺。”

    “这……”

    两个女孩子在族中自由散漫惯了,哪里料到会是这样,不由相视一眼。

    姚湘的美眸中已经有了不满升起,蒲玉却给她打了个眼色,抱拳施礼:“诺!”

    “诺!”

    姚湘也不情不愿的抱拳施礼,便与蒲玉步入后屋。

    看着二女的背影,柳兰子的嘴角微微一撇,她倒不是刻意针对姚湘和蒲玉,而是草原人性子野,不预先调教,万一将来冲撞到王后或大良娣,甚至是做出什么有负于杨彦的丑事,那可是天大的风波。

    草原女子对男女之防可是不大看重的,柳兰子绝不允许杨彦的发顶绿油油。

    后屋,二女捧着衣物,一阵发呆。

    好一会儿,蒲玉掂起一件短短的平角裤,左看右看,突然夸张的尖叫起来:“阿湘,阿湘,你看这么短的亵裤,穿着多羞人啊,该不是大王的女卫都穿这个吧?”

    “哼!”

    姚湘暗哼了声少见多怪,便老神在在道:“有此亵裤,可避免穿裙装时露出不该露的地方,比如风吹啊,奔跑啊,明军想的还真周到呢。”

    “噢!”

    蒲玉俏面一红,点了点头:“倒也是,而且穿了两层,骑马时会舒服些吧,咦,这是什么?”

    说着,蒲玉象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拎起了一根布条,说是布条吧,却又缝着两个碗的形状,相隔不太远,这可真是奇怪了。

    “难道是系在腰上,用来盛放粮米,以备不测,然后另一个扣起,那,就是这样!”

    蒲玉展示给姚湘看。

    “这……”

    姚湘柳眉一蹙:“理该不至于,这么小,能放多少米粮,连一顿都不够吃呢,与其装入这里,还不如装入袋子,更何况上下没有扣结,米粮装入其中,岂不是撒了一地?”

    外面的柳兰子听的清清楚楚,现出了忍俊不止之色,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她也戴着这个呢,不过别说,胸前有了束缚,行动方便多了。

    这玩意儿虽有传言,是巧娘弄出来的,不过凭着她对巧娘的了解,以及杨彦的种种古怪言行,她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确认是杨彦的杰作。

    突然之间,她感觉身体一阵酥麻,就好象杨彦的双手,取代了布片覆在她的胸前。

    ‘乱想什么呢?’

    柳兰子摇了摇头,美眸中现出了黯淡之色。

    这时,内间又有声音传来,吸引了她的注意。

    “玉儿,姊姊怎么感觉是放在这里,你看,大小合适,恰如其份,来,你把衣衫脱了,姊姊帮你系上,看看是不是这样。”

    柳兰子又听到一阵低微的嘟嘟囔囔声,似是有些羞涩,有些不大情愿,但最终还是传来了悉悉率率声。

    “嘻嘻,玉儿,看你年纪不大,生的倒是不小嘛,啧啧啧,远超寻常晋女啊,再看看小蛮腰,大长腿,谁说咱们塞外没有美人儿,姊姊都怀疑若是那家伙见你的模样,哪还理得与他妻室的承诺,来来来,阿姊替你系上。“

    ”啊,你手往哪儿放!“

    ”嘻嘻,反正你迟早要便宜那家伙,不如先便宜了姊姊!“

    帐内,两女竟然嘻笑打闹起来,柳兰子也不叫破,只是美眸中隐有羡慕之色闪出,幽幽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蒲玉与姚湘换上了千牛卫制服出来,倒也明眸皓齿,英姿爽飒。

    柳兰子打量了番,点点头道:”我大明军纪森严,轻则打板,重则斩首,你俩虽为公候之女,但若犯在本将手里,必不循私。

    这是军纪军规,拿去记熟,半个时辰之后用膳,饭后二十里负重跑,除非有战事,否则风雨无阻,明日清晨,再教你们拳法武艺,总之,千牛卫是大王身边最为精锐的敢死之士,无不以一当十,女子亦不下于男,现在先下去罢。“

    “啊~~”

    二女现出了苦色,但随即就醒悟过来,双双施礼,才离了屋子,出门打开册子一看,面色更见苦楚。

    十七禁,五十四斩!

    那一条条的律令,仿如勾魂恶索,自己不是只来挂个名么,用不着这样严格吧?

第六五三章 张骏来降

    光阴飞逝,不知不觉中,已是十月底了,距离姚弋仲和蒲洪称臣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大江南北的局势平静至诡异的程度,但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明军在姑孰的兵力足有两万,在建康有近三万卒,历阳有两万卒,还有水军分驻江陵与姑孰,确保江东和江州不起异动。

    当然了,江东虽无反攻明国之力,却也不会坐以待毙,司马绍的手上,有两万人马,再加上司马氏诸王招揽的江湖豪客,总兵力接近三万,陶侃的俚僚军有六七万之众,江东各士族的部曲私军虽力量分散,但当大难临头时必揉合起来,力量不容小觑,且数目难以预料。

    如若司马绍、陶侃与士族联手,至少可组织起二十万兵马。

    明国于北面濮阳亦有兵卒四万,其中精骑两万,随时可于隆冬时节奔袭襄国,而沿着黄河,筑上了一座座的烽火台,一旦羯骑南下,可于第一时间燃起烟火。

    洛阳作为都城,亦有卒五万,武关一线兵力不多,只有三万,但其中两万是精骑,且有襄阳、江陵兵力随时增援,考虑到前锋距离长安仅五十里之遥,实际上这一路对长安的威胁最大。

    另在上邽,通过收编当地羌氐与凉州降卒,明军的总兵力达到了十三万,以及赶来的羌军与氐军各一万,合计十五万。

    几乎每日里,城外的草原上,蹄声震震,炮声隆隆,骑兵、步兵与炮兵以不同的模板合作操演,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而姚湘与蒲玉也加入右千牛卫有三个月了,每日天不亮起床,跟随柳兰子站桩练拳,吃过早饭后,二十里负重跑,稍事休息,再演练武艺与兵法,下午则学习文化知识,到傍晚再有个二十里负重跑才能休息。

    这简直是地狱级的体验,每天晚上都是精疲力尽,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着,姚湘也没有力气去怨恨杨彦了,不过二女的变化也很明显,武技已不是当初的花拳绣腿,她们认为足有上阵搏杀的能力,又学了些文化知识,虽未必透彻,但眼界得到了极大的开拓。

    其中变化更大的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与当初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段日子里,羯赵与鲜卑人已罢兵休战,双方缔结了盟约,正在往并州集结兵力,民夫与粮草物资,刘曜因秦州失陷,也与石勒达成了和解,并在关中大肆征发,总兵力亦有二十万之巨。

    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决定华夏命运的大决战必于今冬暴发。

    建康,杨府!

    荀灌比杨彦还大一岁,已是二十五的盛龄,依然眉目如画,且如一壶美酒,岁月的积淀终于让她绽放出了醇美的清香。

    不过此时的荀灌有些心神不宁,在听得张访有关当前形势的汇报之后,那绝美的面庞不时就闪现出向望和渴望的神色。

    荀华与裴妃不由相视一眼。

    裴妃过了三十五,岁月给她那如玉的容颜留下了些许痕迹,亦让她如同一壶醇酒,一言一行都充满着韵味。

    荀华和杨彦同龄,身形略显丰腴,却绝对不是那种膀大圆腰类型,反恰如其份,并浑身上下都带着母性的光辉。

    这时,荀华便道:“女郎,岁月蹉跎,你也不小了,老郎主更是白发苍苍,虽有诸子弄膝之乐,可是最放不下的还是你啊,当初我被送到女郎身边,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难道你就甘心红颜渐渐逝去,到老来却发现……心里存有太多的遗憾么?“

    荀灌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形,不禁有些慌乱的哼道:”荀华你乱说什么呢,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裴妃摇了摇头:“灌娘,别人不了解你,难道孤还不了解你,好了,你的终生大事暂且不提,眼见关中烈战将起,恐怕将投入数十万兵力,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战,你素来好强争胜,难道你甘愿与此战擦肩而过?”

    荀灌底气不足道:“王妃,杨彦之战无不胜,有我没我,影响不了大局,我干嘛要……去关中?”

    “你呀,这么多年了,性子一点都没改!”

    裴妃笑道:“杨郎虽用兵如神,但诸胡势大,孤放心不下,故遣你率兵一万,往武关协助杨郎。”

    荀灌浑身一震!

    领军作战,是她的梦想啊,与之相比,什么矜持,什么女儿家的羞涩全部都能抛去脑后,而且这一战,是决定华夏运势的终极大决战,如错过的话,真会死不瞑目。

    不过荀灌仍是道:“王妃,那我走了王府怎么办?或者我少带点兵?”

    裴妃摆了摆玉手:“建康好歹还有两万卒,历阳与姑孰能随时来援,又有水军押阵,谅那晋室也不敢先行挑恤,没什么好担心的,若不是骑兵太少,孤都想叫你带两万卒走呢,好了,咱们情如姊妹,别说了,先回去和荀公道个别,再准备一下,后日过江北上!”

    “嗯!”

    荀灌重重一点头,迈开大长腿,向外跑去。

    ……

    也在这一日,张骏率部来投,杨彦领军出城十里相迎,一袭漆黑的明光铠,头顶一簇红缨,配上雪白大马,把整个人衬托的有如魔神下凡,浑身都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威煞之气。

    作为女千牛卫,姚湘与蒲玉须跟随在杨彦身边,看着那高大挺拨的背影,蒲玉芳心暗颤,目眩神迷,杨彦符合她心目中夫郎的一切幻想,作为被和亲的对象,她不觉得羞耻,反由衷的感谢自己父亲的英明决定。

    不过姚湘仍是暗哼一声,提醒自己: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住,我要做个行尸走肉!

    李雄身为第一个投降的标杆人物,也被杨彦带在了身边。

    寒风中,大氅猎猎作响,数万精骑列成雁行阵,纹丝不动。

    顾名思议,雁行阵兵力配置如大雁斜行,可充分发挥弓弩的威力,在冷兵器时代,雁行阵较为少用,明军摆出的雁行阵,内蕴杀机,但从远处看,又仿佛张开双臂,欢迎着远方的来客。

    渐渐地,一列人马出现在了草原尽头,有骑兵一万五,还有数万平民相随。

    “来了!”

    于药轻呼一声。

    以张骏为首的凉州诸将也神色复杂的打量向明军,当日韩璞带回消息之后,果如姚弋仲所说,张骏年幼,未经历过风浪,吓的差点从地榻上跌下。

    凉州因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各大族的势力盘根错节,实际上张氏能调用的兵力不多,也就五万左右,一战被歼去了两万,虽有近半来自于韩璞和阴预的部曲,但也形同于被砍掉了一只手。

    而且韩璞的描述绘声绘色,极尽真实的还原了明军是如何破去凉州与仇池的联军,又是如何出的岐山,迫使刘岳弃上邽而逃。

    之后又传来姚弋仲与蒲洪相继归顺明军的噩耗,张骏哪还敢犹豫,只能遣使奉上降表,并约定了来上邽觐见杨彦的时间。

    “使君,天意如此,还望以苍生为念啊。”

    陈珍看了眼张骏,从旁劝道。

    张骏内心颇为悲愤,杨彦曾透过韩璞向凉州大族带话,不会在凉州强推占田制,这与杨彦承诺钱凤不在江东强推占田制如出一辙,主要是考虑到凉州土地贫瘠,自然条件恶劣,把大户的田分给小户,未必能有效抵抗天灾,如不考虑实际情况强行推广,善政会褪变成恶政。

    尤其凉州还是西北藩篱,把大族清理了,保境安民的责任自然落到朝庭头上,目前交通往来并不方便,无形中会加大负担。

    而对于大族来说,既然自己的田亩部曲不会被掠夺,那么反抗强大的明国有什么意义呢,导致张骏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

    既便他鼓起勇气与明军对抗,当地豪强也不会允许。

    “哎~~”

    张骏暗暗叹了口气。

第六五四章 大加封赏

    (谢谢好友独行不必相送的两张**~~)

    “使君,那位便是明王!”

    行至明军阵前,韩璞小声提醒。

    张骏望向了对面的杨彦,容颜俊美,风姿卓越,嘴角含笑,目光柔和,自有一股儒雅气息,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象是东征西讨的无敌统帅。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逼的自己纳土献降,父祖基业不得不拱手让人。

    “哎~~”

    张骏又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他哪有反悔的余地呢?

    身后众将也纷纷下马,随张骏步行上前。

    张骏深施一礼:“臣凉州张骏参见大王,今奉约与大王会盟,共击关中,并带来了原凉州降卒亲眷三万余人,还望大王好生安置。”

    随即身后有人捧来玺授,张骏亲手奉上,荀虎接过,递给了杨彦。

    张骏的玺授有两套,一是来自于晋室的凉州牧等一系列封赐,另一套是来自于刘曜的凉王,两套都给杨彦,表示诚心归服。

    当然了,他的献降仪式和李雄不同,不必坦身牵羊拖棺,主要是张骏还有一重晋臣的身份,以晋臣的身份向杨彦归降,不算灭国,等于是从一个阵营,投奔另一个阵营。

    况且张骏从姑臧千里迢迢赶往上邽出降,带有举义的性质,自然要受到优待,如果张骏坚决不降,将来被明军打到姑臧城下,那连牵羊的资格都没有。

    “好!”

    杨彦略一扫视,便把玺绶交还给荀虎,点点头道:“凉州张氏,始自于士彦(张轨)公,永兴元年,惠帝拜士彦公刺凉州,永嘉七年,愍帝又进爵西平公、凉州牧,于主政期间,士彦公课农桑、立学校,铸五铢,保境安民,多有建树,实为乱世中一方乐土。

    后经安逊(张寔)公,成逊(张茂)公兄弟二人励精图治,凉州蒸蒸日上,有效的牵制了匈奴人的凶陷,今公庭(张骏表字)识大义,知天命,归顺我大明,使凉州重回汉地,乃有大功于社稷,传诏!”

    说着,杨彦正色唤道:“士彦公于永兴元年始刺凉州,败鲜卑、灭盗贼、劝农桑,立学校,春秋行乡射之礼,大行教化,数次派军支援朝庭与刘石作战,而当时各州已断绝向朝廷赋贡,惟有士彦公贡献不绝,因而于建兴二年病逝之后,被愍帝下诏谥为武公。

    刚彊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威彊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武之一字,贴合士彦公生平,今孤沿用武字,谥士彦公为武公!”

    “安逊公学尚明察,敬贤爱士,内怀仁德于民,外承武公遗志不弃晋室,执掌凉州虽短短六载,却民富殷足,兵强马壮,若说武公奠定凉州基业,安逊公可为光兴名臣。

    谥法有曰:容仪恭美曰昭,有仪可象,行恭可美,昭德有劳曰昭,能劳谦,圣闻周达曰昭,圣圣通合,安逊公可谥为昭,追赠昭公。”

    "成逊公资忠踵武,崎岖僻陋,无忘本朝,虚靖好学,不以世利婴心,绾累叶之珪组,赋绝域之琛賨,振曜遐荒,良由杖顺之效。

    谥法有云:安民立政曰成,礼乐明具曰成,持盈守满曰成,经德秉德曰成,今孤谥成逊公为成公,张氏三公,可于洛阳建家庙。”

    张骏浑身微震!

    杨彦给的谥号,都是美谥啊,还都是公,一门三公,荣宠无以复加。

    “臣代祖父叔拜谢大王!”

    张骏心生感激,大声称谢。

    韩璞、陈珍等凉州老臣却是交换了个隐秘的眼神,他们老于世故,不会象张骏那样肤浅,荣宠过头未必是好事,甚至还是灭门之始,不过他们相信杨彦不至于行此毒辣手段,毕竟凉州张氏保境安民,纵有小过亦不足以掩其大功,杨彦除非名声不要了,才会对张氏下辣手。

    当然了,关键还要看杨彦对张骏如何封赏。

    “起来罢!”

    杨彦摆了摆手,又道:“今封张骏凉州刺史,镇西将军,随孤共猎关中,有功另行封赏!”

    没把张骏从姑臧弄走,已是极度宽厚的表现,虽然未来五到十年还是要去洛阳,但身为明臣,去都城做官有什么不好呢,除非怀有二心才想留在边地。

    张骏早有了去洛阳的心理准备,能在姑臧多留五年实为意外之喜,当即再次称谢。

    实际上杨彦不怕他出妖娥子,毕竟凉州的现实条件搁在那儿,面临的最大威胁也不是当地豪强割据自立,而是异族春雨润无声般的渗透,当回过神来,诶?已经腾笼换鸟了。

    这是有深刻历史教训的。

    说句现实话,杨彦不怕西北边陲的豪强自立,而是担心文化和人种在不知不觉中被换掉,在中央政府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的时候,他宁可凉州维持现状,由当地世家大族分而治之,最起码人种和文化是相同的,将来有能力了,逐步收权也不迟。

    出于以上的顾忌,杨彦把跟随张骏前来的豪强一一封为凉州各郡太守,自然是皆大欢喜。

    傍晚时分,杨彦于州牙设宴招待,李雄作陪,或许是同样与杨彦交兵,张骏得授实职,秩真两千石的起点,自己却只得一个虚封,还形如阶下囚般不自由,心里不痛快,居然喝醉了。

    益州与凉州区别对待,其实是战略地位不同,杨彦不担心西南僚人北上,这是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也没见巴蜀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关键是僚人的文化不强势,进来了,只能被同化,而凉州以西的文明是强势文明,在战略上,需要由强势的同族统治。

    而且凉州贫瘠,对于中央政府是个巨大负担,从经济的角度考虑,暂时不宜过多插手,除非打通东西方丝绸之路,但是对于丝绸之路,杨彦是有想法的。

    那一票西亚势力为何能逐渐强大,固然有其自身的原因,但是离不了丝绸之路的滋养,一件瓷器,一袭丝绸,从中原运往欧州,价格翻百倍,算是有良心,千倍不稀奇,万倍也屡见不鲜。

    凯撒登基之时,身着一袭汉朝的丝绸华服,惊艳了罗马贵族,从此之后,丝绸在罗马上层社会中流行起来,价格一翻再翻,最高可达万倍,让从事转手贸易的西亚那票获取了巨大利润,反之丝绸之路的源头汉朝,获得的利益极其有限,更多的是满足了汉武帝好大喜功的个人私心。

    因此在科技水平急速发展,有足够的军事力量控制咸海到里海一线之前,杨彦不会轻开丝绸之路,总不能自家赚个辛苦钱,暴利归于别人吧,这不叫做好事,而是养虎为患。

    要开,也是自家商队去欧洲交易,赚取暴利。

    巴蜀则不同,天府之国,产出丰厚,以成都平原的物产,足以反哺梁州其及秦雍一带,杨彦要牢牢控制在手。

    李雄不解其中内情,在酒宴散去之后,跌跌撞撞的回了府。

    他的临时府邸是一座三进小院,毕竟人少,只有他自己、李骧、李卉儿、任皇后、两个妾和几名下人,可落在此刻他的眼里,显得无比苍凉,再与当皇帝时的风光相比,一股不平之气渐渐涌上了心头。

    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居然无人迎接。

    李雄怔怔站在院内,那惺松的醉眼扫视着各间屋子,李骧年纪大,天黑就睡了,李卉儿也是早睡早起,只有他自己和任皇后的屋子里亮着灯。

    快六年了,任皇后没与他同过房,一路行来亦是如此,他的脑海中不禁迸出了那绝美的容貌与饱满的身体,仿如个魔女在脑海中盘旋缭绕,怎么也驱之不去。

    ‘娘的,她是自己的妻室,老子是她的夫郎,夫妻之间睡一起不是天经地义么?’

    明知道任皇后对自己冷淡,李雄也难以抑下内心的邪火,猛一咬牙,上前敲起了门。

    “笃笃笃~~”

    ……

第六五五章 发酒疯

    幽暗的油灯下,任皇后独坐梳妆台,望着镜中的自己。

    那容颜并未随着岁月的逝去而有半分衰减,胸脯与十年前初为人妇时相比,更见饱满挺拨,腰肢依然纤细柔软,堪盈一握,可是纵有颠倒众生的容貌又如何呢?

    还不是独守孤灯,坐视芳华流逝,红颜渐渐憔悴?

    镜子里,渐渐地浮现出了杨彦的音容笑貌,哪怕她熟读《列女传》、《女诫》,深知从一而终的道理,也不否认自己心动了,这样的郎君,很难让女子拒绝,但自己是李雄的妻室,又怎能向别的男子投怀送抱?

    “哎~~”

    任皇后幽幽叹了口气,相见恨晚,红颜薄命啊!

    十年前她还是十五岁的妙龄,李雄原配冉氏病故,一国不可无主,也不可无后,经蜀中各族激烈的搏弈和讨价还价,皇后之位落到了任家手里,而她作为任家女子,不可避免的嫁给了李雄。

    她犹记得,那时青涩的自己初承恩泽,因痛楚求饶痛哭,李雄却哈哈狞笑,愈发的用力,这让她对男女之事生出了恐惧,但是她明白,这就是自己的夫郎,也是自己的本份,要与他相伴一生,为之生儿育女,她一直以此要求自己,可惜李雄沉溺于酒色,越来越昏庸,也越来越让她失望。

    新婚燕尔的恩爱渐渐消磨在了互相看不惯与互相指责当中,直至李雄再也不踏入她的寝殿。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夫妻间维持着脆弱的体面,可天有不测风云,大成亡了,夫郎从宝座跌落,自己也从凤凰沦为了云雀,人生遭遇重大转折,这全是由明王而起。

    几乎失去了一切,要说恨么?

    她摇了摇头,心里提不起半点恨意,甚至还如一潭死水被搅动,那枯竭的心灵,渐渐地走入了一个影子。

    尽管她很排斥,曾一度想把这影子驱逐出去,可越是这样想,那影子就钻的越深,直至深入了她的梦里,让她魂牵梦萦。

    “嗯?”

    任皇后没来由的望了眼沙漏。

    这一坐,竟坐了大半个时辰!

    ‘呵,也好,至少心里有个想头,日子不那么无聊。’

    任皇后突然轻笑一声,那如冰山般的玉容绽现出了眩目的光彩,她满意的望着镜面,渐渐地,镜子里又浮现了一张脸,与她的脸颊靠贴在一起,她的目光,痴了!

    “笃笃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梦幻般的幸福散裂开来,她回到了阴冷简陋的小屋,不禁向外问道:“谁呀?”

    “为夫!”

    外面是李雄那嘟囔不清的声音。

    任皇后心里一惊,本能的紧了紧衣衫,应道:“原来是李郎,天色已晚,李郎来妾这作甚?妾已经睡了,李郎若有事明日再说罢。”

    “开门,开门!”

    李雄把门拍的砰砰响。

    “妾已经睡了,李郎请回。”

    任皇后哪敢给李雄开门,这男人想的什么她不是猜不出来,如果杨彦没走入她的心灵,做为妻室,自己尽下义务,让他折腾下也就罢了,虽然自己对于这个男人已无半点夫妻之情。

    可是女人的心里一旦有了另一个人,就会极度排斥包括丈夫在内的任何男人沾上自己,偏偏任皇后又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她明知碍于世俗礼法,自己和杨彦不会有结果,却也不愿委屈了自己,不愿再让李雄玷污了自己的身体。

    她要为心目中的那个‘他’,守住贞洁。

    “开门,开门!”

    李雄继续拍门,门栓随着用力,一跳一跳,随时象要断开一样,毕竟李雄再怎么退化,吨位在那,手上两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李郎到底想怎样?”

    任皇后忍无可忍,在屋内厉声叫唤。

    “我想怎样?”

    李雄就象被踩着尾巴的老猫,炸毛了,大怒道:“你是老子的妻子,还问我想怎样?好,老子告诉你,快开门,为夫今晚在你房里过夜,开门!”

    任皇后深吸了口气道:“妾身体不适,李郎请回!”

    “娘的!”

    李雄咆哮道:”你这贱人,别以为老子不明白你想什么,不就是看老子被废,没权没势,想另攀高枝么,啊?当老子不知道,你多少次偷偷去看那明王?

    人家年轻,帅气,有权有势,是一国之主,是大王啊,是将来的皇帝,口含天宪,一言九鼎,天底下上那儿去找这么好的男人?

    而为夫是什么?

    是个废人,被废的皇帝,又胖又老,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不过你个贱人给老子听好,老子只要还在世一日,就是你的夫郎,谁都抢不走,有总叫你那尖夫来杀老子,啊?

    被废的皇帝,几人有好下场,早晚一死,但今晚老子非得上你的床,咱们夫妻有六年没同床共寝了,开门,老子要好好疼爱你,哈哈哈哈,你屁股上有颗红痣,为夫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啊……“

    李雄越说越不堪,门还被拍的嘎吱嘎吱直响,并伴着踹门的咚咚声,任皇后羞愤交加,浑身颤抖,索性不说话,把柜子、梳妆台等家什推到门后。

    她也是刚烈性子,如果李雄肯好好过日子,也许也就认命了,如世间绝大多数夫妻那样,同床异梦,苟着过日子,可李雄越是逼迫,她心里就越是不屈,哪怕死,都不会让李雄沾身。

    ”大不了一死!“

    任皇后咬了咬牙,找了件结实的衣服套在外面,牢牢扣好系好,又怀里揣上剪刀,躲在门后,生怕李雄破门而入。

    或许是见任皇后久不吱声,李雄突然话音一转,耐心的劝了起来:“你还年轻,又那么漂亮,你有想法为夫明白,但明王万金之躯,是你能攀得起么?

    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人,有夫之妇,他凭什么看上你?外面那么多漂亮的娘子等着倒贴,就拿蒲洪与姚弋仲的女儿来说,哪个比你差?你除了稍有几分姿色,还有什么?

    为夫提醒你,你也不小了,纵然明王一时为你姿色所迷,可没两年你年老色衰,还指着明王会宠爱你么?更何况你十年无所出,所谓母以子贵,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将来有谁能依靠?难道你想在冷宫中过一辈子?

    开门吧,放为夫进来,让为夫好好疼你,啊?咱们是夫妻啊……“

    李雄仿佛改了性子,苦口婆心,喋喋不休,任皇后则如被说中了心事一样,已不知什么时候靠上了那冰冷的墙面,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是啊,自己终究是有夫之妇,还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自己哪有资格在心里装着那个人呢?

    罢了,罢了,趁早把他忘了吧。

    ‘哎,李郎到底是自己的夫郎,纵有万般错,哪有妻室不给夫郎上床?反正自己心已死,他爱怎样,就怎样罢。’

    任皇后万念俱灰,正待给李雄开门,却又有李骧的声音传来。

    ”郎主,天寒地冻,为何不回屋?“

    李雄家不大,他在院子里吵吵嚷嚷,全家都听到了,本来李骧不想理这破事,心里对任皇后也有些埋怨,可李雄越说越过份,三句话不离杨彦,硬指着自己的发妻和杨彦有私情,可这把他吓的不轻,哪怕深夜寒冷,也只能披着衣服出来阻止。

    李雄正说到兴头上呢,当即目含不悦,眯眼望了过去。

    李骧一看,就知道李雄喝多了,摇摇头道:”郎主,家丑不外传,更何况主母恪守妇道,非你所想,无非是这几年来郎主过于冷落主母,主母有心结罢了,此事急不得,还须慢慢开解啊。“

    说着,便向李雄屋子道:”你俩出来,把郎主扶回屋,别冻着了。”

    “噢!”

    李雄两个妾从屋中走出,分从左右搀住李雄,而李雄发泄了一通,酒醒了些,再看看惊动了全家,今晚也上不了任皇后的床了,只得如装疯卖傻般,索性腿一软,全赖两个妾吃力的扶着,才半拖半拽的回了自己的屋。

    “哎~~”

    李骧叹了口气,望向任皇后屋子的目光中,神色颇为复杂。

第六五六章 兵发萧关

    任皇后就象是陷入生死轮回,两个男人在她的脑海中不停的变幻,一个是被她所欣赏和钦慕的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那形象深深的刻印在了她的心里,她的心门已为之敞开,哪怕明知是一场苦恋,不可能有结果,也愿意为之守住贞洁,或者说,是守住自己内心的底限。

    另一个是她的夫郎李雄,年老肥胖,昏庸好色,夫妻感情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殆尽,却恪于礼法与道德观,没法顺从本心去离弃这个男人。

    内心的挣扎与左右为难,给她带来了无边的痛苦,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靠在墙上,目光呆滞,浑然不顾那淌满了面庞的泪水。

    不知是什么时候,屋外重归了安静,任皇后也渐渐地回过了神,想着自己差点就因怜悯和自卑放李雄进屋,不由暗道一声侥幸。

    是的,如果被李雄沾了身子,她再没脸去面对内心中的那个他,可是身为有夫之妇,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又让她觉得羞耻。

    ‘难道自己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任皇后幽幽叹了口气,因布满泪痕的原因,脸庞不大舒服,她把耳朵贴上门,仔细聆听了片刻,确定屋外无人,才搬去衣柜和梳妆台,打开了门,准备取点水洗个脸。

    却是脚刚迈出,就见着李卉儿站在她自己的屋口望向自己,那大眼睛忽明忽暗,似有所察!

    顿时,任皇后如遭雷击,俏面一片惨白!

    李卉儿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儿啊,将来多半要许给明王,而自己是她的母亲!

    ……

    不知不觉中,又是五日过去,这五日里,明军频频调动,为出征做着最后准备,李雄或许是觉得那晚过了,没再骚扰任皇后,却多了些嘘寒问暖,试图重拾夫妻之间的温情。

    但变了心的女人,八匹烈马都拉不回来,任皇后神不守舍,尤其怕见李卉儿,能不出屋,尽量不出屋,总是把自己锁在屋内,让李雄有力无处施,直到第六日清晨,也即十一月一日,任皇后终于带着换洗衣服出了屋,因为这一日,大军将正式开拨。

    明军十三万人马,杨彦留两万驻守上邽,并任郭默为秦州刺史,总揽全军后勤,郭默喜不自禁,当场立下军令状。

    另十一万人马,加上凉州、羌氐联军三万五千,兵分两路发往关中。

    南路以于药为领军大将,率两万骑、三万步卒和炮兵、部分随军保障人员及工匠,与张骏的凉州军合计六万五千,目标是往东四百里的散关。

    散关为关中西面门户,得名于周朝散国之关隘,散关山势险峻,层峦叠嶂,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历来为川陕咽喉,过散关经扶风、始平两郡,可直达长安。

    另一路由杨彦亲领,率两万骑,四万步卒与羌氐两万精骑攻打萧关。

    萧关位于上邽北偏东七百里,隶属雍州安定郡,是关中的北大门,萧关并非如阳平关、剑阁等作为一个关塞存在,而是以秦长城为基础,依托秦长城修筑的城镇堡寨,有点类似于青州的穆陵关,过萧关折向东南,经安定、新平、冯翊可抵长安。

    两军约定于长安城西的上林苑旧址、建章宫废墟会师。

    北路军人数略多于南路军,又有千牛卫存在,战斗力还要强一些,这倒不是杨彦厚此薄彼,而是关中大族林立,刘曜做不到全控关中,扶风、始平两郡大部由当地大族控制,据杨彦估计,大族即便不来投,也未必敢于与明军为敌,多半采观望态度。

    以日行八十里的速度,经十天长途跋涉,萧关那雄伟的身姿展现在了眼前。

    十一月中,北国进入了隆冬时节,大地覆盖着残雪,千里不见人烟,只要再有一次冷锋南下,黄河随时会封冻,羯人与鲜卑人将由蒲坂踏冰强渡黄河,杨彦心知拖不得,眼下抢的就是时间,在全军安营扎寨的同时,便领着千牛卫去往萧关主隘探查地形。

    萧关位于六盘山东麓的天然峡谷内,虽非绝壁,却险峻雄奇,四周雄峰环拱,深谷险阻,关南有泾水流过,极其易守难攻。

    当杨彦一行数千骑出现于关下之时,关城周围果儿山、玉皇山、城东塬,三座高峰上的烽燧燃起了冲天狼烟,关城则金鼓齐鸣,三大烽燧与数座城障遥相呼应,把关城围在正中,高下纵错构筑成一立体防御体系。

    欲攻关城,必先破烽燧,而烽燧建于制高点,常规攻打的难度,或许比不上攻打武关,却绝不逊于出岐山道,好在烽燧狭小,仅能驻两三百人。

    《汉乐府.鼓吹曲》有云:回中道路险,萧关烽堠多,五营屯北地,万乘出西河。

    寥寥数语,道尽了萧关之险。

    杨彦率部止于果儿山烽燧,向上唤道:“孤乃明王,请朱将军出来答话!”

    萧关守将是赵国平南将军朱纪,此人曾是刘岳旧部,在刘岳弃武关逃回长安之后,刘曜调朱纪驻防萧关,约有兵力三万。

    城头军卒纷纷现出了紧张之色,赵军与明军作战,一败再败,连失南阳襄阳,再失武关秦州,明军又驻于峣关,威胁长安,连续数年,刘曜都不遗余力的攻打,不仅没能攻破峣关,反于关城下,伤亡达数万之巨。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匈奴人的嚣张气焰受到沉重打击,不敢再对明军有任何轻视,甚至还有些恐惧,毕竟匈奴人自比为狼的子孙,而狼虽然凶狠,可是别忘了,狼没有虎的尊严,没有狮的威武,也没有豹的傲骨,这是一种欺软怕硬的生物,把狼驯服了,不就是毛茸茸的泰迪么?

    一名将领探出头来,警惕的应道:“请明王稍待,本将这就给朱将军传话。”

    杨彦于关下耐心等待,不片刻,一员须发皆白的老将从烽燧探出了头,向下略一拱手:“某朱纪,明王何事而来?”

    朱纪是刘渊旧臣,历仕刘聪、刘桀、于靳准之乱中,仓皇奔逃,途遇刘曜,劝刘曜登基,并归顺刘曜。

    朱纪那不友好的态度,让杨彦心里格登一下,但是他骑虎难下,总不能一言不发就走吧,于是沉吟道:“朱将军,孤不与你废话,赵主失德,关中民不聊生,而我大明励精图治,国势渐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孤今率十余万大军前来,莫非你凭这小小的萧关能阻住孤?

    孤劝你及早出降,孤不问族类,既能善待羌氐,亦能善待于你,及萧关守卒。”

    “哈哈哈哈~~”

    朱纪于城头哈哈大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明王说此大话,不嫌太早?”

    杨彦微微一笑:“赵主之倚仗者,无非羯人与鲜卑人,今二者屯兵于并州,一旦黄河封冻,将即刻南下,羯人虎狼之性,鲜卑人狡诈如狐,纵使打退了孤,关中还会再为刘曜所有么?以刘曜与石勒之宿怨,落于石勒之手,必族诛,而孤向来慈悲为怀,只要刘曜献长安出降,至少会给条活路。”

    城头军卒一片默然,他们对于当今的局势并不是不了解,曾经的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已随着国势的颓败,演变为了一座巨大的牢笼,国中充满着悲观、绝望的氛围。

    朱纪心神也有些震动,但他是匈奴刘氏的四朝老臣,又是地道的匈奴人,岂能因杨彦一言而降,当即哼道:“明王先破了老夫这萧关再说大话也不迟。”

    杨彦淡淡道:“朱将军,可知孤为何将攻赵之机定在冬季?若是孤今冬不来,莫非明春,黄河解冻就来不得?”

    “这……”

    朱纪现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是啊,统一天下又不是迫在眉捷之事,因从并州南下须渡黄河,而明国有大量水军,完全有能力于黄河解冻之后阻羯人与鲜卑人于黄河以北,再以大军伐赵,岂不是更见稳妥?

    “哈哈哈哈~~”

    杨彦也哈哈大笑道:“一网打尽,岂不快哉?”

第六五七章 亲自劝降

    哈哈大笑之后,杨彦转身即走,不与朱纪多说,朱纪却是震骇异常!

    赵国有二十万兵马,羯人与鲜卑人的联军料想也不会低于二十万,四十万大军齐集关中,明王竟妄言一网打尽?如果不是杨彦有过往的显赫战绩,他都要指着杨彦的鼻子大骂竖子狂妄了,但是此刻,杨彦在他眼里,是何等的豪气万丈?他只能生生看着杨彦转身而去,不敢开半句口。

    同时,他的脑海中又不由浮现出了杨彦的警告,引羯人和鲜卑入关中,真的没有后患么?

    “哎~~”

    朱纪深深叹了口气,那刻满风霜的脸庞,现出了一抹浓的化不开的疲惫之色。

    明军是下午时分兵临萧关,按常理,不可能立刻进攻,但萧关守军不敢懈怠,毕竟人的名,树的影,杨彦又擅用奇兵,明军趁夜突袭不奇怪,整个关城,数座烽燧与堡寨上空布满了紧张气氛。

    果儿山烽燧,距明军大营最近的一座烽燧,戒备也最为森严。

    “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汇报!”

    “若是被明军趁夜摸上了烽燧,不光尔等别活,尔等家人也将连坐!”

    “男丁过车轮者斩,车轮以下入宫为宦人,女子打入营伎,可明白?”

    队正巡视着各处,喋喋不休的威胁,军卒从表面上看,均是噤若寒蝉,瞪大眼睛望向山下的黑暗,但是当队正绕去烽燧的其他地方之后,又都现出了不满之色。

    呜呜呜~”

    凛冽的西北大风带着令人心悸的尖啸从烽燧掠过,仿佛有数不清的冤魂在耳边鸣叫,让人忍不住的脊背发麻。

    “当锒!”

    突然一声脆响!

    所有人的心脏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条件反射般的拧头看去,正见一名同伴手里的兵器掉了下来。

    一人没好气的骂道:“老王,你娘的想吓死人啊?”

    “抱歉,抱歉,太冷了,手冻木了,实在抱歉!”

    老王打着哈哈,向四下里作揖,然后捡起兵器,脸面却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好半天,才迟疑道:“明军势大,明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军能守住萧关吗?”

    身边的军卒嗖的扑上,捂住他嘴巴,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才小声骂道:“你娘的想死自已从山上跳下去,可别害了大伙儿,无论守住守不住,都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记住,管好自已的嘴巴,听到没?”

    说完,又小心的看了看左右,才缓缓把手松了开来。

    “是,是!”

    老王忙不迭的点着头,重新搂住兵器,双手一抄,倚靠在了上面。

    经过一阵短暂的虚惊,烽燧恢复了平静,但老王的疑问却深深烙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能守住么?

    黑暗中,那随风摇摆的草木虚影如一名名明军战士,那呼啸的风声,也如隐藏着喊杀……

    这时,老王又嘀咕道:“萧关的戊军原是咱们羌人与氐人,自从朱将军带着匈奴人丢了襄阳武关,来萧关之后,咱们全被赶到了外围,匈奴人霸占着内堡,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子们送死么,凭什么匈奴人高人一等?只因为主上出身于匈奴?”

    身边人嘿的一笑:“听说明国不分种族,全都是明人,无论是晋、羌、氐,甚至匈奴人都过的好好的,当兵也好,纳粮也罢,一视同仁,税赋低的令人难以置信。

    可咱们呢?除了匈奴人,与咱们两族的大人,还有那些晋人坞堡主,有谁能自称赵人?老子卖命也不知卖个啥,真不值啊!”

    ”诶~~“

    又有一人神秘兮兮道:”听说了没?南安姚公与略阳蒲公都降了明王,被封为太守啊,赏赐大把金银,即便是氐王杨难敌被明王生擒活捉之后,也得了善待,甚至仇池氐人由明国分田分地,日子过的比原来要好呢。“

    “闭嘴!”

    什长面色骤变,忍无可忍的斥道:“再敢胡言乱语。别怪老子刀下不留情!”

    烽燧再一次安静下来。

    可是没过多久,烽燧周边轰的一声巨响,十余丈外火光一闪,喀啦啦几声,一颗小树炸裂。

    ”雷神,雷神!“

    有人惊恐的大叫。

    所有士卒全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火光闪现的方向。

    不片刻,又是轰轰几声巨响,数团火光在周围闪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为何会天降雷霆?“

    ”难道老天爷也向着明军?“

    明军入蜀,原本只携带小钢炮,而小钢炮射程有限,可是别忘了,成国过了十余年的太平日子,府库丰厚,杨彦在库藏中得到了大量的金银和黄铜,自然带着上路,来到上邽之后,由工匠浇铸了八门黄铜火炮,于药四门,杨彦四门,可用于攻打关隘。

    果儿山高七十丈,山坡呈三十来度的倾角,位于山顶的烽燧长宽各五丈,高两丈,烽燧外围有一南北长十三丈、东西宽十丈、高半丈的城壁,小城外又是一道十丈宽的沟壕。

    强攻烽燧,攻城器械没法上山,小钢炮也很难拖上去,只能凭人力强攻,而六盘山地处西北,林木不盛,又值严冬,光秃秃的细小树干没法提供掩护。

    虽然果儿山烽燧只有两三百人戊守,却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弩箭射程极远,面对如此一座堡垒,既便死伤数千也未必得手。

    因此杨彦让人在山脚放炮,隔着几百丈的距离,又是黑夜中,命中烽燧很难,不过杨彦也没想着摧毁烽燧,打在四周就可以了,起示威作用。

    “不好,明军上山了!”

    突然之间,不知是谁大叫一声。

    “敲锣,敲锣!”

    “点燃烽火,快点!”

    在当当当的铜锣声中,烽燧乱作一团,冲天篝火熊熊燃起。

    这一战,由杨彦亲领万人趁夜攻打,他迅速下令步卒前突,依山势于峡道两侧布防,以阻击有可能来自于堡寨的增援兵力,同时,他自已领着千牛卫去攻取果儿山烽燧。

    烽燧上,眼见漫山遍野的黑影撑着盾徐徐接近,所有人的精神都极度紧张。

    果然来了!

    “弓弩手准备!”

    队正急呼,声音都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恰于弩箭射程之外,山坡一个声音传来:“赵军的弟兄们,孤乃明王。”

    随后,数枝火把点燃。

    很多人探头看去,在闪烁的火光中,不就是白天在城下喊话的明王么?

    “居然是明王!”

    “明王称我们弟兄们!”

    顿时,烽燧上喧哗起来。

    “安静,安静!”

    队正连声呼喝。

    这也是杨彦所想,不禁笑道““现时间紧急,孤只问一句,诸位愿不愿入我大明?”

    “这…….”

    别看队正刚才威胁杀人全家时那凶巴巴的模样,可是杨彦当面,立就象矮了一截似的,讪讪着说不出话。

    其实他也是氐人,对于秦州发生的事情并非不了解,对于匈奴也没什么归属感,再从眼下局势来看,降了明国是最好的出路,但是不战而降总是别扭。

    身周的戊卒全都望向了他,目光中有期待,也有迟疑,可就是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巨大的压力使得他的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杨彦又道:“我军的火炮想必诸位都看到了,威力如何?若是打上烽燧,区区砖石又能挡得了多久?但孤不愿多造杀戮,故亲身前来劝说。

    今次赵主与羯辈结盟,实为引狼入室之举,羯人之凶残,诸位都清楚,孤就不多说了,今晚孤可以承诺你等,打开大门算举义,有功将士,按律封赏,一概人等视如明国军民,愿意留在军中,孤欢迎,不愿者,亦不勉强,将来可于关中按占田制授田,我大明税赋之低,徭役之薄天下闻名,何去何从,请速作定夺!”

    “将军,将军!”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戊卒们纷纷开声呼唤。

    队正转头看了看一脸急切的将士们,心知今晚不降也得降,于是猛一挥手:“开关,放吊桥,出堡迎接大王圣驾!”

第六五八章 为国死节

    (谢谢好友书友1611900000574的**~~)

    烽燧上空爆出了震天欢呼,轰隆隆一阵响动之后,吊桥徐徐放下,两百多名戊卒列队走出,队正领头单膝下跪,手捧佩剑,与身后众人齐声呼道:“我等恭迎大王!”

    杨彦率众上前,接过佩剑又交还了给队正,正色道:“诸位请起,自今日始,你等皆为我明人,孤不食言!”

    “多谢大王!”

    众人纷纷起身。

    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杨彦暗松了口气,在他眼里,与羌氐以及未来俚僚之间有可能的作战是内战范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强攻,而是王霸道杂之,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将之征服。

    这时,队正又拱手道:”禀大王,玉皇山守将为末将旧交、末将愿为大王劝说于他,以及附近几座堡寨。”

    杨彦问道:“你叫什么?”

    队正道:“末将陈滔。”

    杨彦又问道:“陈安与你是何关系?”

    “这……”

    陈滔略一迟疑,便道:“陈安乃末将远房叔父。”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陈安是陈安,你是你,况陈安并无大过,只是刚愎自用,不听贤臣,方才败亡罢了,你无须放在心上,若事成,孤让你镇守萧关!”

    “多谢大王!”

    陈滔欢喜的施礼应下,领着部分降卒飞奔而去。

    杨彦则是安排了部分人手驻守果儿山,然后领着大军尾随,到下半夜,或许是果儿山峰燧的举义反正起了良好的示范作用,除位于萧关东侧的城东塬烽燧与数座堡寨,玉皇山烽遂及附近堡寨均是不战而降。

    其实杨彦也清楚,他的优抚政策起了一定作用,明军的战无不胜,尤其是攻坚能力也让人恐惧,不是生死之敌,很难生出抵抗之心,但更多的,还是刘曜这两年来的倒行逆施,让人大失所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羊献容之死,对于杨彦实是意外之喜,正是羊献容死后,刘曜性情大变。

    同时与羯人同盟,更是让关中父老所不齿,河北距离关中不远,河北大族蛰伏于羯人的凶焰之下,旦夕便有倾家之祸,相对而言,关中大族只要不卷入朝堂争斗,还是能平平安安过日子的,没有谁会欢迎羯人入关,诸多因素叠加,刘曜几乎处于众叛亲离的境地了。

    当然了,石虎的凶名也是不容忽视的一个因素,据闻石勒复石虎中山王之位,以石虎统制全军,这是比石勒更恐怖的存在,石勒好歹还有些权谋手段,懂得制衡,而石虎就是一昧的滥杀。

    有时杨彦都怀疑,石虎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正如现代医学概念中的偏执狂,石虎是杀人偏执狂,只要手段稍微缓和一点,也不至于每破一城,每掠一地都会遭到激烈的抵抗。

    如今赵国的二十万大军,疲态尽显,空有其壳,并不放在杨彦眼里,这也是他敢于向朱纪夸下海口的原因,他的真正目地,是把羯人与鲜卑引入关中决战,剥夺主场优势,关门打狗。

    这一战将极为艰难,也是年轻的明国的涅盘之战,胜了,刘曜灭国,羯赵与鲜卑人将会被最大限度的削弱,败了,明国将由战略进攻态势,转为战略防守。

    “大王,妾突然发觉,我军真正打的硬仗并不多,很多地盘都是靠您说降得来呢。”

    这时,一直伴在杨彦身边的柳兰子突然开声。

    杨彦呵呵一笑:“我大明乃义师,民心之所向,天下英杰纷纷来投,不足为奇。”

    柳兰子撇了撇嘴。

    蒲玉那望着杨彦背影的美眸中,却是一阵眩迷,不过姚湘仍是暗哼一声。

    渐渐地,东方的天际泛出了鱼腹白,全军将士虽有疲倦之色,但更多的还是振奋。

    一夜收降,降卒基本上来自于羌氐,约有万卒,被带去一边接受粗略的整编与甄别,降卒们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原本羌氐对于赵国就没多少归属感,关中的羌氐二族,屡次叛乱,最严重的一次是刘曜杀害当地巴氐首领,由此爆发了波及整个关中的羌氐大暴动,游子远竭尽全力,采绥靖政策,才勉强平息下来。

    后随着宛洛大败,匈奴人的力量严重削弱,刘曜不得不大量征用羌氐来充实关中西部的防御,及至数年间,在峣关下方,匈奴精锐士卒战死者达数万之众,刘岳又围堵明军不成,损失了近两万兵力,数次战败叠加起来,赵国至少有十万卒丧于明军之手,已无力控制关西。

    现今的关西大地,除了朱纪领万余匈奴本部军卒,匈奴人实在没法投入更多的兵力了,虽然关西局势存在着失控的危险,但刘曜也没办法,他清楚,分兵只是给明军送菜,必须集中兵力于长安,与明军决战。

    此时,萧关主隘满是军卒,看着已呈包围势态的明军,无不头皮发麻,仅仅一夜工夫,果儿山与玉皇山烽燧及附近几个堡寨全部投降,对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严重。

    “将军……”

    朱纪身边,一员部将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朱纪头也不回,淡淡道:“可是欲降了明王?”

    “这……”

    那名部将咬咬牙道:“将军,明军势大,又劝降了两座烽燧与几座堡塞,关城前再无遮掩,与寻常坚城相比,并无大的区别,而明军素以攻坚见长,末将只怕……只怕将士们平白丧命啊。”

    朱纪接过来道:“况且请神容易送神难,即便打退了明军,石虎也不会退出关中,而我大赵经此一役,必元气大伤,只怕会被石虎所趁,与其降了羯人,倒不如降了明人,至少可得善终,你说可是?”

    “正是,正是!”

    几名将领一喜,连声附合。

    “哈哈哈哈~~”

    朱纪突然纵身狂笑起来。

    众将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许久,朱纪笑容敛去,冷哼一声:“某尚是少年之时,便追随光文皇帝(刘渊)身侧,后历仕昭武皇帝(刘聪),隐皇帝(刘桀),及当今主上,身为四朝老臣,岂能因国势颓危而降敌?”

    众将立时现出了不安之色,谁能料到朱纪是这个态度呢?

    果然是言多必失啊!

    朱纪一一打量着身周诸人,凡目光所至,没人敢于与他对视,要么错开,要么低下脑袋,心虚之极。

    “哎~~”

    朱纪叹了口气道:“本将岂会不知,固守萧关九死一生,但若萧关再降,只怕军心士气再无法挽回,唯有为国死节,方能激起勇武血性。

    罢了,罢了,有本将一人为国赴死足矣,你等……都走罢。”

    “将军!”

    众将浑身一震,心生感动!

    毕竟身为军人,赵国也是立国不久,血性并未完全褪去,如有把握死战,谁愿畏战而逃呢?

    就如乐进,落关羽手上没有勇气赴死,一世英名尽丧,被送还曹操,曹操也不杀他,没多久便忧郁而死,虽然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是苟且偷生,往往会失去更多。

    朱纪摆摆手道:“趁着明军尚未攻城,凡是愿离去者,速回长安,能保存一分实力是一分,为国死节,不须要太多的人,有本将足矣!”

    “将军!”

    众将纷纷跪下,哽不成声。

    ……

    虽然朱纪成功调动起了气氛,众将生出了决死之心,但是萧关西侧的关隘已全部易手,仅凭一万多人,纵是全部战死也难以守住,不得不撤退,最终,只留下了朱纪与数百名非要陪他赴死的敢死之士。

    队队人马,马不停蹄的从萧关东门而出,奔入了莽莽苍原。

    明军因占据了烽燧制高点,对萧关的动静了如指掌,听得来报后,杨彦神色复杂的望向了关城,正见朱纪屹立城头,与自己对视,目中不由现出了钦佩之色,遥遥拱手。

    这时,站杨彦身边的蒲玉大着胆问道:“大王,匈奴人跑了那么多,但为何还有些人站在城头?”

    蒲玉和姚湘最终要做杨彦的良娣,因此柳兰子除了训练严格,平时倒也不禁她们和杨彦往来。

    杨彦摇了摇头,叹道:“朱纪明知萧关守不住了,是以放守军奔回长安,而他自己,不过是欲求一死,以此唤醒赵人的悲愤之心,于长安与我决战,其行为固然值得尊重,但孤岂能如他愿,传令,攻打萧关,务必生擒活捉朱纪,想死,也得孤让他死!”

    “诺!”

    张健猛一拱手,快步离去。

第六五九章 关中韦氏

    仅半个时辰,萧关便己易手,毕竟朱纪只留了几百人,如何能挡得住数万明军的攻打?

    当战到身边无人之时,朱纪不出意外的拨剑自刎,却被柳兰子一箭射中手腕,生擒活捉,带到了杨彦面前。

    “哼!”

    朱纪五花大绑,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重重一哼。

    杨彦淡淡道:“本欲留你一命,奈何你一心求死,孤虽敬其志,但有些旧帐,不得不与你清算,刘渊当政,刘景曾进攻黎阳,你为副将,于延津击败晋将王堪后,将三万卒溺入黄河,此罪一。

    罪二,刘聪当政,你会同刘曜、王弥等人与呼延晏攻进洛阳,纵兵抢掠,杀害无数,尽收宫人和珍宝。

    罪三,嘉平三年正月,刘聪于宴中命怀帝以青衣行酒,晋旧臣庾珉、王俊见此,悲愤号哭,刘聪不悦,而你作谣言,传庾珉等将为刘琨内应,助其攻取平阳,于是刘聪杀怀帝及庾珉等十多人。

    罪四……”

    杨彦面无表情,一条条宣布朱纪的罪责,末了又道:“孤本欲给你戴罪立功之机,既然你不珍惜,那孤只得行雷霆之罚,来人,把朱纪带下去,驻营长安之后,浇铸成水泥跪像,列其罪,置入罪人廊,受千古唾骂!”

    “竖子……”

    朱纪面色剧变,刚要破口大骂,早有准备的荀虎已电步上前,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朱纪的脸颊多了个通红的巴掌印,骂到半句的话语被打回了肚里,随即又有一人扯出布团,飞塞入他的口中。

    “呜呜~~”

    朱纪猛晃着脑袋,呜呜直叫,眼里隐有惊骇与悔意闪烁。

    明国的水泥跪像,是以活人浇铸,生生闷死,论起残忍,不下于秦始皇陵的人俑,此其一。

    其二,跪像开始是摆放在郯城郡牙的大门处,后随着迁都洛阳,移到了尚书台外,皆是血债累累的胡虏,目前已经有了近十人,每日民众来来往往,路过无不纷纷唾骂,还有人朝像上吐口水,

    这真是遗臭万年啊!

    朱纪没想到杨彦狠辣至此,他原以为无非一死,古人对生死看的不是很重,可是死后留污名想想都不寒而栗,要早知道……

    ……

    明军于萧关获得了羌氏军卒一万五千,经挑选,征了八千为兵,其余解甲归田,田地来自于屯田,把军田划归为民田,羌氐人一片叫好。

    杨彦以陈滔镇守萧关,为示信任,那八千降卒全部留了给他,只有军中司马由明军指派,于两日后,亲率大军向长安进发。

    由萧关到长安,还有八百来里,全军日夜兼程,因刘曜收缩兵力的原因,沿途郡县兵力稀薄,几乎没有威胁,杨彦暂不理会,由城池间的缝隙穿过,直奔长安。

    但是关中的西北地区,不比河西陇右为羌氐控制,晋人的力量仍相当强大,往往聚族而居,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堡壁。

    胡族政权主要依靠本族人当兵,并吸收部分异族为盟军,尽量不使用晋人,因此胡族人数不多,绝对力量不强大,而地方大族动辄数百上千户聚居,实力不容小觑,故胡族不敢轻动,毕竟动一发而牵全身,这就是北方大族能于乱世中保全的主要原因。

    直到北魏统一了北方,才逐渐加强了对地方大族的控制,以高官厚禄削减其独立性,这个过程非常漫长,到隋唐逐渐完成。

    但是皇权没有制衡,恶果来了,李隆基废除宰相必起于州部的制度,任用私人,导致安史之乱,之后连续动荡,唐亡之后,进入五代。

    五代是比五胡乱华更加混乱的一个时代,人的道德也更加低下,大族尽没于战乱当中,为士大夫阶层的崛起和皇权一家独大扫清了障碍。

    从历史可以看出,人类社会的物质基础呈螺旋式上升,但道德水平呈螺旋式下降。

    三日后,即十一月十五日,明军过了安定,进入新平境内,杨彦在马上一直思索,难道物质越发达,道德就越低下么?

    书上明明记载着仓禀足而知礼节啊,可是从汉唐宋明清,再到凯申朝,现代,道德明明是在下降。

    问题出在哪里呢?

    杨彦暗暗思索着,这时,柳兰子转头道:“大王,前面是韦氏坞堡。”

    “嗯?”

    杨彦抬头看去,数里外,一座漆黑高大的堡壁屹立于前,就听到铜锣声大作,转瞬之间,密密麻麻的堡丁涌上了坞堡顶部,均是严阵以待。

    在豪强大族内部,既有膏梁、华腴、甲姓、乙姓的等级之分,又有侨姓、吴姓、郡姓与虏姓的地区之别,侨姓吴姓不须多说,郡姓指滞留于山东、关中的世家大族,虏姓指异族大姓。

    《新唐书、柳冲传》曾描述过东晋时期的豪强大族。

    过江为侨,大者王、谢、袁、萧,东吴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

    山东为郡姓,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号都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

    代北为虏姓,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

    韦氏给人的印象一向不佳,主要来自于韦后,学武则天,画虎不成反类犬,留下了千古恶名,但韦氏于西汉起便定居京兆,从东汉开始逐渐迁徙,有向东南,过江居于丹阳,有向西北,迁去关中各郡,这一支韦氏在新平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家主韦国珍,是远近有名的富豪,拥有良田数千顷,部曲牲畜过万,也是当地最大的坞堡主,刘曜不敢对之呼来喝去。

    杨彦早有豪强大户不欢迎自己的觉悟,倒也不在意,只是挥手止住队列,向前发问:“孤乃明王,韦公可在?”

    一名白发老人排众而出,回礼道:“老夫韦国珍,明王大驾光临,本该出堡迎接,奈何关中动荡,老夫身负护堡重任,不敢轻离,请明王见谅!”

    杨彦微微笑道:“无妨,孤借道而己,另有一事与韦公相商。”

    “明王请言!”

    韦国珍神色不变道。

    杨彦道:“刘曜败亡已在旦夕,关中不是重归汉土,便是为羯奴所据,石虎凶残暴戾,人尽皆知,何去何从,韦公怕是亦有考量,孤暂不望韦氏投我大明,但请袖手旁观,他日再作分晓亦不为迟!”

    韦国珍爽快的应道:“明王言重了,我韦氏自春秋战国延绵至今,已有千年,非是不知好歹之辈,请明王放心,老夫绝不给明军后方添乱,并可代为劝说其他诸姓。”

    “好!”

    杨彦拱了拱手:“韦公深明大义,他日孤再邀之,时间紧迫,不便相扰,告辞!”

    说着,猛一挥手,大队人马继续向东南方向开去。

    烟尘渐行渐远,韦国珍长子韦友曾忍不住道:“明王虎狼之性,取了关中必对我韦氏下手,就看中原巴蜀,多少大户被没收田产,遣散了奴婢,此人入主关中,咱们韦氏百年基业怕是难保!”

    “哎~~”

    韦国珍叹了口气:“你没看明王带着十万大军么?若为父应答稍有迟缓,立就是族灭人亡之祸!”

    “哼!”

    韦友曾哼道:“十万大军又如何,今次羯人与赵人联手,兵力可达四十万,儿从未听说过有谁能于平原地带大破胡人四十万铁蹄,明王能仓皇退出关中就不错了,故儿有一计,不如秘结石虎,于两军酣战之时,从后攻之,当大破明军,听说勒礼贤下士,我家投之,可得重用啊!”

    “啪!”的一声脆响!

    韦友曾挨了一记耳光,吓的扑通跪地,捧着脸颊,不敢置信的问道:“阿翁,您……这是为何?”

    “哼!”

    韦国珍一脸的怒其不争之色,冷哼一声:”为父已应允明王,岂能反悔?莫非你要陷为父于不义?此话休得再提,否则莫怪为父请出家法!”

    “儿不敢!”

    韦友曾噤若寨蝉,大气都不敢透。

    韦国珍语气缓和了些,又道:“起来说话罢,石勒虽设君子营,表面上优待士人,却集中安置于襄国,如看守囚犯一般,且羯人贪婪残暴,我家降勒,必赴襄国,家业如何得保?为父宁可背负屈身事胡污名而不南渡江东,不就是故土难离?

    今刘曜气数将尽,关中归入明国总好过羯赵,明王行仁政,宽徭薄赋,善待士人,颇得民心,我家若立下功劳,料明王不会亏待于我。

    现你二弟供职长安,若能把握此机,或能振兴我家,无论怎么说,明王总是晋人,若有选择,谁愿事胡呢?”

    韦友曾嘟囔道:“儿当然不愿,二弟入长安事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看着大好家业不保,儿心里难受啊!”

    “哎~~”

    韦国珍苦笑道:“关中原本最大的坞堡为巴氐句渠知氏,拥众两万余,被刘曜所灭,如咱们这类人,拥有私军,不纳赋税,政令阳奉阴违,历来被君王视为眼中刺,只是力有未逮,暂且容忍罢了,刘曜若非连挫于明军,腾不出手,我家亦是难保。

    而明王胸怀壮志,乃强主,岂肯任我等恣意纵行,当初先祖构建坞堡是于乱世中自保,若明国真能一统天下,这围墙拆了也罢!”

    见长子还待开口,韦国珍挥挥手道:“把眼光放长远点,莫要给我家招来灭顶之灾!”说完,大袖一甩,下城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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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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