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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三零章 退回

    (谢谢好友三峡农夫的**~~)

    杨彦看着李卉儿,巧娘、慧娘、崔玲与郗璇的面庞竟不停的在脑海中浮现,一幕幕往事也涌上了心头,家中诸女,那美好的青春年华在等待中虚渡,与自己聚少离多,却均无怨言,只是默默等待自已的归来。

    强烈的思念,还有愧疚从心底涌出,杨彦暗叹一声,摆手道:“李娘子无须多礼,快与李公坐下罢。”

    祖孙俩称谢就坐,杨彦问道:“李公为何携公主前来?”

    李骧呵呵笑道:“大王年轻有为,乃当世人杰,老夫这孙侄女久仰大名,心生爱慕,今大王驾临成都,我主念其痴心,送与大王结秦晋之好,还望大王莫要辜负了公主殿下才是。”

    李卉儿浑身微颤,李骧把她说的太不堪了,像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内心无比羞辱。

    ‘心生爱慕?’

    杨彦也嘴角现出了一抹讥笑,这老家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可以,令他不齿,更何况他的心情已因李卉儿的到来,被败坏了。

    于是眉头一皱:“李娘子国色天香,得其青睐,孤幸之,但李娘子未至及笄,怎能婚嫁?孤再不堪,亦不至纳一**为妃,只能有负厚爱,请见谅!”

    “啊!”

    李卉儿轻呼一声,太意外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被拒婚!

    她忍不住的朝上看去,这一看,娇躯又是微震,杨彦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眼神清澈,自有一股儒雅之气,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如果自己的夫郎是这样……

    嗯~~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同时出于女性的敏感,她在杨彦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哀愁,心里略有不解。

    柳兰子也是凤目中现出了讶异之色,不过还是挺钦佩的,毕竟拒绝这样一位我见犹怜的小公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李骧则傻了!

    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已年纪大,耳朵不灵光听错的缘故,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道:“明王,这……”

    杨彦不耐打断:“李公携李娘子拜访,所为何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李氏自得蜀,不思进取,骄奢淫逸,武备松驰,孤不取,亦有他人来取,莫非李雄以为仅凭一**便可苟延残喘?简直可笑。

    请李公转告李雄,速速开城,勿做侥幸,孤承诺有效,及早出降,必善待,若顽冥不灵,城破之时,便是李氏族灭之日。“

    李骧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杨彦又转头看向了李卉儿,略一沉吟,便道:“蜀中隐有传言,你父欲许你与司马冲,可惜司马冲被孤废去,此事不了了之,后以你为饵,诱高平出兵,今又把你送与孤和亲,先后三次,料来皆非你所愿,而你作为一弱女子,纵有不满亦无法抗拒。

    不过事不过三,你父一而再,再而三以你谋利,此等卑劣行径自今日而止,你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孤特许你自择良偶,任何人不得横加干涉,当然了,关键还在于你自己,自强方能自立,若你得过且过,甘于向命运低头,那孤也无能为力。”

    李卉儿不解的看向了杨彦,身为皇家女子,从小就被灌输了为家族牺牲的觉悟,李雄几次三番要拿她和亲,她虽然愤懑,却觉得理所当然,这就是自己的命啊!

    而杨彦所说,有悖于她的价值观,可是隐隐的,心头竟豁然一松,整个人竟焕发了一种勃勃生机。

    杨彦挥了挥手:“好了,两位请回罢,把嫁妆也带走!”

    李卉儿红着脸施礼:“妾谢过明王吉言。”

    虽然今天莫名其妙的被训诉了一顿,却不反感,她能看出,杨彦对自己没有企图,是无条件的为自己着想,况且杨彦言语间的义正严辞也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不由偷偷抬眼看去,小心肝忍不住的狂跳!

    李骧长叹一声,连李雄自愿降为国主都说不出口了,起身施礼道:“老夫这就回禀我主,争取劝得我主尽早开门!”

    云峰拱手道:“好走不送。”

    “不敢!”

    李骧再施一礼,便与李卉儿出了营帐。

    柳兰子却是上上下下打量杨彦个不停。

    杨彦给看的心里发毛,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柳兰子呵的一笑:“妾原还以为大王真不为李卉儿的美色所动,但如今看来,大王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以夺得小公主芳心,妾可有猜错?”

    杨彦还真没想到这一遭,他纯粹是见李卉儿可怜,才想着帮她一帮,只是柳兰子那玩味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于是脸一沉道:“李卉儿才十二岁,当初巧娘慧娘初遇我时,也是这般大,我可曾取其清白?柳兰子,你莫要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哼!”

    柳兰子哼道:“大王,您自己都承认了,您当时是对主母们忍了下来,可最终不都成了您的妻室?反正三年过得很快的,三年后,李卉儿就十五了,堪堪婚嫁。”

    “这……”

    杨彦哑口无言。

    柳兰子又道:“就算妾冤枉了大王,可是大王您想一想,李雄早晚要降,他把李卉儿送了过来,无论您取不取,他也没胆量再许与旁人,好好的一个女子,终生大事这就样被您耽搁了,您若不娶,谁还敢娶?莫非你忍心见着李卉儿孤苦一生?”

    杨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娘的,刚和家里保证过,就来个李卉儿,这不是存心让自己为难吗?不过转念一想,李卉儿也是个美人胚子,三年后的模样还是挺让人期待的。

    本着补救的原则,杨彦有些心动了。

    柳兰子见着杨彦神色,嘴角轻蔑的撇了撇。

    ……

    李骧面色阴沉吓人,与之相反,小公主李卉儿的面容倒带着些轻松,压在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掀了开去,她觉得杨彦说的很对,事不过三,自己已经为家里牺牲了三次,是该寻求自己的幸福了,可是今后还能见着那人么?那张透着稚气的俏面竟浮现出了一丝愁怅。

    与此同时,李雄的心情也挺不错的,对招杨彦为婿满怀信心,他斜躺在龙榻上,身边伴着两个美人儿,低声浅笑,给他做着全身按摩。

    李雄满足的微闭双目,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任皇后则端坐一边,秀眉微蹙,脸面隐含鄙夷,如果不是等着李骧回返,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陛下!”

    这时,一名宦人探头唤道:“禀陛下,太傅求见!”

    “哦?回来了?”

    李雄大喜:“快请!”

    “诺!”

    宦人离去之后,李雄吩咐道:“扶朕起来!”

    两个妃嫔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把李雄从榻上扶起,又赶紧替他整理衣冠。

    不片刻,李骧入殿,但令李雄不敢置信的是,身着嫁衣的李卉儿也跟着回来了!

    李骧施礼道:“臣见过陛下,皇后殿下,各位夫人。”

    李雄无暇理会,指着李卉儿道:“卉儿你怎会来此,你不是去了明军大营?”

    殿内的数道目光同时射来。

    李卉儿盈盈施了一礼:“小女浦柳之姿,如何配得上明王,小女被退了回来。”

    天地瞬间失色,李雄与妃嫔们呆若木鸡,刚见到李卉儿时就有了种不妙的预感,却是自欺欺人般不敢相信,此时听得亲口说出,最后一丝希望宣告破灭!

    李雄面色渐渐狰狞,眼里泛出了凶光,怒道:“莫非是你心怀不满,言语间得罪了他?你怎可意气用事?你怎能不顾国家安危与满城百姓?你怎能这般自私?枉为父与诸母疼爱于你,你……气死为父了!”

    李卉儿并不分辩,眼底现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这就是父亲么?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缘由开口一通斥骂,自已含辱付出,究竟值不值?

    她突然觉得正咆哮如雷的李雄很可怜,也很可悲,敌军围城,满城男儿无一用,竟把退敌的希望寄托在自己一个弱女子身上!

    她那满是稚气的脸蛋上,浮现出了一抹怜悯之色……

第六三一章 开城出降

    十二月十八日,巳时(早九点),成都城北那朱红色的厚重城门缓缓开启。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走来,当先一人正是李雄,坦露着上半身,瑟瑟寒风吹在身上,把那白晰的皮肤冻的通红,并反缚双手,脖子上挂着皇帝印玺,倒牵着只羊,还拉着口漆黑油亮的大棺材。

    身后跟着太子李班、诸皇子与一众公卿权贵,皆是素衣孝服,约有近百人。

    两日前李卉儿被送还之后,李雄虽大发雷霆,却无法可想,通过对李镶的询问,仅有的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打,不敢打,和亲又被拒,而主战的蜀中大族就指着李雄挑头呢,现李雄降意已决,让他们自己去和明军作战,显然没人愿意,就只能降了,于是李骧再次出城,与杨彦商量之后,于今日开城出降。

    队队明军开入城池,另有部分进入少城,将解除守军的武装,并驻守城池、宫城、府库、官牙等重要位置,杨彦则披盔带甲,领着众将迎上前。

    以李雄为首,众人纷纷跪下,头手覆地,毕恭毕敬道:“罪臣雄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仰祈蠲贷,俯切凌兢,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已蠲衔璧之举,更叨授馆之恩,自知获罪之深,敢有求生之理?伏惟明王诞膺骏命,绍履鸿图,不杀之仁既追踪于汤武,好生之德终俪美于唐虞,所望惠顾大圣肇造之恩,庶以保全弊成不绝之绪,虽死犹幸……

    和王式及宰相百僚、举国士民、僧道、耆寿、军人奉表出郊,望阙待罪以闻,罪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说到最后,李雄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杨彦扶起李雄,微一运力,扯断了绳索,又把印信从他脖子取下,递给荀虎,随即有千牛卫拿来件衣服,杨彦亲手给李雄披上,才微微笑道:“仲俊深明大义,致成都免刀兵之祸,此为大功。”

    李雄哽咽道:“罪臣不敢。”

    杨彦摆了摆手,荀虎递了一支火把,杨彦接来,向着棺材远远掷去,轰的一下,棺材燃起了冲天大火。

    这是受降的普遍仪式,君主须肉坦牵羊,拖着棺材。

    肉坦表示有罪。

    牵羊出自于《周礼·大宗伯》,其曰: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以禽作六挚,以等诸臣,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

    这里的重点是卿执羔,聊位于王之下,暗示愿于某一条件下臣服,寄期望于降后仍拥有公聊之位,在本质上是一种体面的投降方式,既向胜利者表示臣服,又为自己保持基本的尊严并争取相应的待遇。

    拖棺材则表示自己有死罪,等待裁决,但棺材早已淋上了火油,烧掉棺材意味着赦免了李雄,这一整套受降仪式源于商周,有据可考。

    李雄施礼道:“罪臣谢过大王不杀之恩。”

    杨彦笑道:“孤既承诺善待于你,自不会食言,你且放心,洛阳有你一席之地,今日孤便封你为西成候。”

    凭着良心说,杨彦封他西成候,而不是带有侮辱性质的安乐公,归命候之类已经很地道了,李雄心知肚名,感激的施礼:“罪臣谢过大王。”

    杨彦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尽快搬出宫城,另行安排住处,宫内器物非皇家专用你可取走,内库为你私产,孤不取分毫。”

    李雄大喜!

    当时出降只谈了仪式,其他的没敢提,而今杨彦允许他带走财产,他是想都没敢想,做了二十年太平皇帝,又没什么兵灾,皇家内库还是颇为丰厚,连忙再次称谢。

    实际上杨彦犯不着剥夺李雄的财产,作为一个现代人,深明从你手上抢来不如从你手上赚来之理,李雄家大业大,一大家子安置吃喝都要花钱,这些钱,还不是被洛阳百姓赚了去?

    杨彦不是个贪财的人,因着国企的存在,府库不缺钱,能正常,合法的赚钱,再通过掠夺,没收等凌厉手段敛财显然弊大于利。

    历史上,李煜被俘至宋都汴梁,财产几被没收,穷困潦倒,以变卖家中器物为生,小周后还埋怨他不会挣钱呢,夫妻关系日渐冷淡,诗情画意也抵不上柴米油盐啊,杨彦不想李雄走这一步,让自己背负恶名,反正就这一次,将来李雄坐吃山空,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也赖不到他头上。

    受降仪式至此结束,以杨彦为首,众人陆续入城。

    百姓虽说不上夹道欢迎,但还没到畏如蛇蝎的地步,纷纷立于道旁好奇的打量着入城的明军,人群中大女郎小娘子也有不少,个别大胆的还对着俊秀的明军将士指指点点。

    不片刻,宫城在望,李雄全家及宫女宦官云集,于殿前广场恭迎新主。

    李雄正妻是任皇后,妃嫔婕妤有好几十人,另有级别较低的容华、美人、良人两百来人!

    其十余子,有近半成了家,平均每人也是好几十个妻妾!

    远远望去,入目尽是莺莺燕燕,成都美女果然名不虚传,虽然褪去了华贵的衣衫,摘下了满头珠钗,却仍是千娇百媚,美不胜收,更有几个容貌不下于靳月华等绝色美女。

    当杨彦视线划过的时候,有些女子不顾自家男人,隐秘抛起了媚眼,就指望被新主看中呢。

    不过杨彦对这类女子没半点兴趣,他还是喜欢矜持一点的,另在角落里,有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子,二十来岁,肌肤胜雪,面若桃李,颇具大家闺秀气度,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名女子的目光甫一接触,并未慌乱的移开,又或是媚眼如丝的回视,而是目中略有些好奇,落落大方的打量起了杨彦。

    李雄顿时心肝一抽,这是他家的任皇后啊!

    别看他对任皇后没什么兴趣,可十年前新婚燕尔之时并非如此,任皇后天生媚态,貌美肤白,本该是一娇媚类型的女子,却偏偏自作矜持,内心的冷淡与外表的骚媚形成了强烈反差,也令他迷恋。

    往后因时间久了,疲了,倦了,又因渐渐腐化堕落,身边的美女越来越多,才对任皇后冷落下来。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任皇后弃之如履,毕竟任皇后是他正妻,如果杨彦看中他的妃嫔,那他忍痛割爱没什么,不当皇帝,妃嫔形同于妾,杨彦向他讨要两个小妾,焉有不给之理?

    再不情愿也要给,送妾不丢人,但把正妻让给别人,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天大的耻辱,徐龛怒杀王伏都,正是因王伏都凌辱了他的正妻,更何况任皇后出自于任氏,将来或有仰仗之处呢,他怎肯与任氏断了联系?

    好在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杨彦很快就把目光移向了站任皇后边上的李卉儿,这小娘子的眼神怯生生,不禁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李卉儿俏面绯红,心虚的低下了脑袋,小心肝也扑腾扑腾乱跳。

    杨彦又是一笑,摆摆手道:“仲俊,请回罢,孤不送了。”

    李雄如蒙大赦般的深深一躬:“臣再次谢过大王,臣定当安份守已,绝不敢有贰心,臣告退!”

    待李雄一家离去之后,杨彦让柳兰子带着女千牛卫去收拢宦人与宫女,他自己则与靳月华,兮香和菱香逛起了皇宫。

    靳月华到底做过皇后,一幅见怪不怪的模样,兮香和菱香也是自小养尊处优,沈充又舍得花钱,亦能坦然视之,反是杨彦,显得处处好奇。

    靳月华迷恋的看着杨彦,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玩味道:“先前郎君打量李雄妻妾之时,可把他吓的不轻呢,依妾看呀,其中不乏美人,好些还隐有勾搭之意,郎君为何不向李雄索来,妾料他必双手奉上。”

第六三二章 治蜀之策

    杨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过去,宫里出来的女子他可不敢乱要,这些女人锁于深宫,争宠吃醋,缺乏安全感,心态异于常人,狠毒者不知凡己,靳月华经历坎坷,靳氏全族万人仅她一人得活,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可别人未必如此,弄回家搞不好就搅风搅雨了。

    “郎君,妾劝你还是一个个来吧,李卉儿还没收入房中呢!”

    兮香见着杨彦没表态,略有些不满的提醒。

    杨彦捏了捏她那嫩滑的脸蛋,笑道:“放心,君子不夺人之妻,我可不是曹孟德!”

    三女均是面现满意之色,兮香和菱香更是一左一右把娇躯偎了过去,靳月华年龄较大,尚不至于去争宠,只是问道:“郎君可选好了屋舍,今晚住哪一间?”

    “这……”

    杨彦有些迟疑,说来惭愧,他虽为大王,一国之尊,可如此奢华的宫室还从未住过,洛阳宫遵循简朴大方的原则,又远未建成,与成都宫不能比。

    靳月华古怪的笑道:“李雄的寝宫,郎君必不会入住,而其他妃嫔,指不定李雄何时来过,想来郎君亦不愿睡李雄睡过的床榻,妾由此想到了两个去处。

    其一,李卉儿居所,小公主冰清玉洁,不可能有男子入她寝屋,料想……尚未来月事,正是女子最洁净之时,哪怕不更换被褥,郎君睡了也不算玷污郎君。

    其二,前皇后任氏寝宫,据妾了解,李雄至少有五年未与任氏同床共寝了,亦算干净,收拾下即可入住。”

    杨彦觉得靳月华深谙男人的心理,男人会有些奇特的癖好,如恋袜癖,恋某癖,凡是漂亮女性用过的贴身物品,会带来一种特殊的刺激,就如女明星的原味内衣大卖热卖一样。

    当然了,杨彦不认为自己变态,却耐不住暇想啊,光是那喷香的床榻,就让人暇思无穷!

    因此对于靳月华的提议,他是赞同的,他也忌讳李雄用过的物品,而小公主才十二岁,身材单薄,暂时还没什么想法,那外表媚骚,内心矜持的任皇后显然是不二选择。

    “找人收拾下任氏的寝宫!”

    杨彦若无其事的淡淡道。

    三女隐秘的相互看了看,暗道一声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自家男人分明是对李雄发妻有了兴趣,这该如何是好呢?

    三女均是心思细腻之人,从杨彦不住李卉儿的小院,非要钻任皇后寝宫,差不多就能猜出个大概。

    如果是李雄的妾,那还好说,可是妻……

    靳月华暗暗叹了口气,安排人手去收拾。

    ……

    当晚,杨彦入住任皇后的寝宫,虽然被褥换了新的,已经没了任皇后的任何气息,可那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驿动,兮香菱香也有意奉迎,本着把杨彦榨干,让他没力气去想别的女人的心思,如两条美女蛇般,缠绵蜚侧,拼命吸榨,被折腾的瘫软如泥。

    可杨彦仍是意犹味尽,又把靳月华抱了过来,重新来过。

    一时之间,被浪翻滚,春意盎然,四人战成一团,杨彦的子弹蓄了又打,打了又蓄,次日早起,居然没腰酸腿软,反而神清气爽,身心皆畅。

    柳兰子也于昨晚完成了对宫女与宦人的安置,除极少部分宫女自愿追随李雄,余者将被遣散,其中识字的在经过短期培训之后,进入学堂教孩童读书,不识字的则嫁给有功将士,如都不愿意,则分配田地放归民间。

    宦人因其特殊,放归民间也没法过正常生活,柳兰子留下数十人负责成都宫的日常维护,余者将往洛阳宫执役。

    杨彦了解到情况之后,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招来了钱凤。

    “拜见大王!”

    钱凤深施一礼。

    杨彦摆了摆手,直言道:“钱士仪,孤欲使你刺益州,你意下如何?”

    “什么?”

    钱凤惊呆了,他动过汉安太守的心思,也想过就任宁州,却唯独没敢惦念益州,毕竟益州是个大州。

    尽管一扬二益的说法来自于唐朝,指除了长安洛阳,天下就数扬益二州最为富庶,这其实也适用晋代,因北方满目疮痍,一扬二益可以看作建康与成都,非常真实的反映了彼时的经济情况,益州仅排在扬州之后,是个天大的肥缺。

    且益州因其山川地理的封闭性,易割据自立,在他想来,益州刺史该是杨彦的心腹才对啊,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可是有难处?”

    杨彦问道。

    “啊,不,不!”

    钱凤回过神来,感激的深施一礼:“凤领命。”

    杨彦笑着问道:“你在益州,欲如何施政?”

    钱凤心拾起心情,沉吟道:“益州九郡,蜀、汶山、汉嘉、犍为、江阳、朱提、越隽、汉安与牂柯,其中牂柯(今贵州全境及云南广西的一部分)属晋,地域辽阔,各部僚人杂居,成份复杂,矛盾多多,凤以为,暂不必急于攻取,可先留在晋室手中,其余各郡,应由大王速派使者招降,不服者,剿之。”

    “继续!”

    杨彦又道。

    得到了认可,钱凤信心大增道:“益州除推行我大明的各项政策,凤还了解到,成都府库颇丰,皆取自于蜀人,因益州乃新取之地,民心不稳,故凤提议,免去益州明年租税。”

    “嗯,可以的!”

    杨彦点了点头,继续望向钱凤。

    钱凤有些为难,执政益州,有个绕不过去的坎,那就是当地大族,他心知杨彦有把大族迁走的意思,但长城钱氏也是大族,深知迁徙之苦,将心比心,于心不忍。

    “其三,其三……”

    可是大族不迁不行,钱凤咬咬牙道:“原成国公卿三品以上者,允携财货,家将部曲就地打散,婢仆佃客按占田制规定配给,开春之后随李雄启程,迁往洛阳。”

    “三品?”

    杨彦摇了摇头:“三品太高了,四品罢!”

    钱凤连忙道:“大王,若把三品扩大到四品,将增加数千人,稍有不慎恐出乱子,还须慎重啊。”

    刺史太守皆为四品,故四品是个分界线,从四品开始,属于高官,也是一方豪强,有兵在手,强迁很容易引发**,因此钱凤以三品为限,针对的是聚居于成都的蜀地大族,而不是散居于地方上的豪强。

    杨彦微微一笑:“士仪,你的顾虑孤能理解,但长痛不如短痛,十万大军又不能长期屯于益州,与其纵容放任地方上的豪强。倒不如趁着大军在此,一次性解决,凡有不服者,发兵讨之。

    且成国地方太守,实乃蜀中各族爪牙,今大族皆在成都,兵权被夺,纵使不满,又能如何,主族尚且无奈,莫非还惧了他区区爪牙?

    同时你再放出风,空缺官吏由下向上递补,恐怕大多数人欢喜还来不及,既便他想反,谁会愿意跟他反?士仪以为可还妥当?”

    钱凤道:“大王如此作法倒也说的过去,可赢得中下层官吏感恩戴德,那凤便着手安排。”

    杨彦唤住道:“还有一事,宣布天师道为邪教,全境搜捕张昭成及余孽,发动民众踊跃检举,教众出首可抵罪,凡信奉天师道之信众,必须限时拆除家中的香案神坛,逾期者,初犯赋税倍征,再犯者,劳动教养,同时也鼓励街坊邻居检举揭发。”

    “这……”

    钱凤震惊于杨彦的大手笔,忍不住提醒道:“大王,天师道并非黄巾道,行走民间,驱鬼治病,颇有影响力,也是诸多民众的心灵寄托,若是一下禁了,怕是民众未必能适应,不如……分步来?”

    “呵呵~~”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孤即刻修书一封,请许老神仙遣出弟子,来蜀中传播正一道,亦可邀佛图澄前来,不过凡是修道观佛寺,各州郡县府不得出钱赞助,由其自行向信众化缘,另寺庙名下的田亩,亦须征税,不得豁免。“

    钱凤猛拍了下脑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事呢,杨彦的正牌妻族是鲍氏啊,从这个角落理解,驱逐天师道,奉迎正一道也理所当然了。

    ”诺!“

    钱凤拱了拱手。

第六三三章 今日李雄

    (谢谢好友狂龍風暴的**~~)

    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杨彦的命令颁布出来,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原成国中下层官吏群情振奋,强迁令对于他们,意味着机会,巴不得那些占据高位者赶紧走人呢。

    高层官吏却是极度不满,迁往洛阳就等于放弃丁口土地,但是在龙泉山一役中,精锐部曲死的死,降的降,成都又被明军完全掌控,拿什么去反抗?

    最多只能在背后痛骂杨彦翻脸比翻书还快。

    李雄一族暂时居住在城北的一处大宅,李雄在院子里烦燥的踱步,这所屋舍凭心而论,足够大,设施也齐全,放在豪强人家中算不错了,但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矮小破旧,还有股潮气,与富丽奢华的成都宫不能比,一股物是人非的愁怅渐渐地浮上了心头。

    再一联想到他的爱妃们向杨彦连打媚眼,还有发妻任氏与杨彦双目对视,心里就很不舒服。

    更令他难以释怀的是,妻妾们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多出了埋怨,鄙夷,再也没了敬畏,好比一个富户之家,作为一家之主的李雄败光了家产,哪怕家人不指责,他自己也会有种惭对家人的想法。

    ‘娘的,一群骚蹄子!’

    李雄越想越不平衡,暗骂道:‘枉朕……枉老子平时对你们百般恩爱,如今国灭被废,就养不熟了,不行!老子可不能便宜了这帮贱货,反正迟早会被那人抢夺去。

    再说去了洛阳,指不定哪天就被赐下一杯鸩酒,罢了,罢了,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当,趁还活着,得尽情享受,将来那些贱货都会被杨彦之纳入宫中,哼!可不能便宜了他。

    你夺了老子江山,老子玩你女人!’

    这个念头冒出,李雄的心里竟有了种扭曲的快乐,他与自己的妻妾同房,就象睡的是杨彦的女人,他忍不住了,迫切需要征伐杨彦的女人,以发泄国破家亡的怨恨!

    这倒不完全是李雄的臆想。

    秦始皇灭六国,收六国王妃公主贵妇于咸阳宫,司马炎灭吴,把孙皓妻妾五千余人占为己有,因此杨彦如强占他的妻妾,并不有悖于道义。

    尤其杨彦年少力壮,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满室美人儿,焉有放过之理?

    李雄以己度人,他觉得杨彦哪怕假惺惺的这几天不下手,早晚也会下手,与其如此,不如玩一个是一个。

    李雄脚步匆匆,出了院子。

    ”郎主!“

    ”见过郎主!“

    沿途婢仆照常施礼,李雄却觉得无比刺耳,以前是称自己陛下啊,如今降格成了郎主,他如何接受得了?

    再经过一间间妾氏的屋子,让他震惊的是,很有一些就在窗后冷漠的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心头发寒,既便是出来迎接的,也没几个笑嫣如花,那强作出的情深深,意切切,多以敷衍为主。

    更过份了啊!

    李雄心里怒火喷涌,突然他望见了任皇后,任皇后也见着他,目光一如继往的淡迫。

    诶?

    以往看任皇后,面目可憎,今日观之,竟风姿卓越。

    任皇后其实也是个绝色美人,只是带有大族女子普遍具备的矜持,中规中矩,律己律人,才让李雄渐渐索然无味,直至发展到不再与任皇后同床共寝,足有五年了。

    可五年过去,任皇后身材容貌不仅未减,还更加出众,尤其是任皇后与杨彦的对视让他生出了妒意,就好象一件事物即将失去之时才会珍惜一样,李雄有了种把任皇后拉入房中,大肆征伐的冲动。

    但他的脚步愣是抬不起来,毕竟任皇后始终冷着脸,让人难以亲近,又恪守礼法,绝无可能与自己白日宣淫,如果他还是皇帝,那没什么可担心,而今却是失去了一切,假如任皇后坚决不从,又该如何?

    最终丢的还是自己的脸!

    ‘罢了,罢了,改日罢。’

    李雄艰难的移开目光,望向了最宠爱的一名妃嫔费氏,该女小户出身,艳若桃李,举手投足间自有慑人的媚态,在李雄的妃嫔中,容貌能排上前十,而昨日向杨彦抛媚眼的,也有费氏。

    于是一把搂上费氏的小蛮腰,命令道:”进来伺候!”

    “陛……郎主,不要!”

    却不料,费氏纤腰一拧,挣了开去。

    李雄顿时脸沉了下来,冷声问道:“为何?”

    费氏低着头道:“郎主,这是白天啊!”

    “哼!”

    李雄怒哼一声:“以往白天,你侍候老夫还少了?怎么现在就不行?呵,还不是看老夫国家没了,朝不保夕,都赶着攀高枝呢,再也瞧不上老夫,是吧?”

    费氏还真是这心思,讪讪着说不出话。

    也不知怎么回事,以往争着得李雄宠幸,李雄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而今回想起来,那白花花的肥肉竟让她恶心,打心眼里排斥再与李雄同床共寝。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了杨彦作比较,人家年少英俊,身材修长,玉树临风,又是一国之主,哪方面都比李雄强啊,哪怕得不到杨彦青睐,她也不愿再委屈自己臣服于李雄胯下,毕竟杨彦麾下,还有很多新贵呢,她就指着去洛阳,看能否攀上高枝,自然是尽量不与李雄上床,以免有孕在身,这辈子就毁了。

    而且保持着相对的贞洁,将来攀上新枝,自己也有些底气。

    她相信,家里不少姊妹都是这样想的。

    “贱人!”

    “啪!”

    李雄忍无可忍,狠狠一耳光甩在费氏那洁白的脸庞上,大怒道:“老夫哪怕不是国主,也是一家之主,你信不信老夫将你活活打死,进来!”

    “啊!”

    费氏惨呼一声,打着旋跌倒,那娇俏的面孔上,凭空多出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眼里蓄着泪水,射出了恐惧之色,楚楚可怜的向左右望去。

    是的,随着李雄褪下了皇帝的光环,她也不再是妃嫔了,而是妾,主家打死妾,不算什么。

    李雄狞笑着,拉住费氏就往屋里拽!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住手!”

    任皇后再也看不下去了,开声喝止。

    李雄浑身一震,如受了刺激般,咆哮道:“老子失了势,这些个贱人狗眼看人低,不就是不当皇帝了吗?现在都敢给老子摆脸,以后就敢偷人,败坏我家门风,老子得管教管教,你一边去,少管闲事!”

    任皇后冷声道:“郎主求色,她们求财,交易而己,郎主自身不正,又怎能怨别人朝三暮四?”

    轰的一下,李雄如遭雷击,怔在当场!

    是啊,自己求色,那些女子求财求势,彼此之间因各有所需才走到了一起,如今自己被废,朝不保夕,生死难料,再无价值,还怎么要求别人向自己奉上色相呢?

    “哈哈哈哈~~”

    李雄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着悲凉和怨愤!

    这时,李骧匆匆步了进来,施礼道:“陛下……”

    听着这两个字,李雄陡然一惊,瞬间回过神,连忙道:“叔父,你叫我什么?”

    “啪!”

    李骧轻轻抽了自已一耳光,讪讪道:“老夫失言,该打该打,郎主,你这是……“

    ”我没事,你可是有事?“

    李雄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

    李骧道:”刚明王下令,凡四品以上官员,将悉数迁往洛阳。”

    “哦?”

    李雄一听,暂时忘了内心的苦楚,大感兴趣道:“说详细点。”

    李骧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末了又补充道:“明王让郎主暂留成都,春季之时,随他北上秦雍。”

    杨彦的目地不难猜,多半是以自己为范例,找机会劝降刘曜,成了就是大功一件,不说因功进赏,至少不会轻易赐下一杯鸩酒了结自己的性命,形同于获得了安全保障,再加上内库的诸多财物,做个富家翁安渡余生应该不成问题。

    “哈哈哈哈~~”

    李雄心底如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再次狂笑:“好,迁的好,娘的,老子没好日子过,你们也休想落得好下场!”

    笑着笑着,又望向了费氏。

    “郎主,快进来吧,妾服侍你。”

    费氏也想明白了个中关键,李雄活着,至少是个西成候,还有钱,跟李雄继续过下去也还行,于是从地上爬起来,笑吟吟的拐住了李雄胳膊。

第六三四章 石勒应对

    “哈哈哈哈~~”

    李雄搂住费氏,大笑着迈步入屋,心里充满着扭曲的快感,在他眼里,费氏早晚要攀上杨彦的高枝,能睡到就是赚的,玩着假想中的杨彦女人,原本的臣僚也陪他一起迁往洛阳,他觉得平衡了。

    不片刻,屋子里传来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众人都未离开,妾氏们粉面通红,眼珠子滴溜溜转,心思各异,任皇后的眼里现出了厌恶之色。

    “哎~~”

    李骧则重重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呢?

    劝说李雄奋发图强,这简直是笑话,一个亡国君主去图强,这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就这样,愉快的日子一天天过,年后天气渐暖,元月初十,是李雄族人与四品以上官员携亲眷离开成都的日子。

    李雄站上了城头,前来相送。

    因北去秦雍,须伴在杨彦身边,他把李卉儿留了下来,到底他还是存着些奢想的,如能把李卉儿许给杨彦为妃,那他的地位将有所不同,或能任个职官。

    李骧也被留下了,一来李骧与杨彦是老熟人,关键时候能讲得上话,而且李骧人老成精,如自己有行差踏错之处,可以从旁提醒。

    另还有任皇后。

    李雄不是没考虑过杨彦曾与任皇后四目相对的问题,带在身边,有被杨彦勾搭的风险,但任皇后是他的正妻,掌内宅,任氏也将迁去洛阳,他担心自己不在家,任皇后会勾结任家吃里扒外,掏空他的家产。

    同时他还有与任皇后破镜重圆的心思,在他想来,如果任皇后与自己和和谐谐,那杨彦怎么着也不好意思横刀夺爱吧?

    为了打动任皇后的芳心,李雄把包括费氏在内的诸多美人都送走了,只留下两个妾照料起居生活。

    远远望去,成都北门的空地上,人畜车驾一眼数不到头,五千步卒随行押送。

    随着一声喝令,车队缓缓起行,许多人均是回头看向了那高大巍峨的城池,眼中带着不甘、缅怀、悲伤等诸多情绪,这一眼,将是回望故土的最后一眼!

    杨彦倒是心情不错。

    强制迁徒,一举三得。

    首先蜀中大族都是有钱人,车上装载着成箱的金银钱财,平时过惯了奢华淫逸的生活,到了洛阳怎能收的住脚?这对于重建中的洛阳来说,无疑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其次,诸族迁走,留下了大量肥沃农田,可以用来安置蜀人,以缓和蜀人、流人与僚人之间的矛盾。

    第三,有力的打击了巴蜀的豪强大族,免除了益州后患,释放出大量人口,未来益州的经济会更加繁荣。

    ……

    襄国!

    程遐与徐光急匆匆进宫,面见石勒。

    与前几年相比,石勒明显老了,对鲜卑的作战久久不能结束,使他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形同于破产,而明国的强势更是让他寝食难安。

    “何事?”

    石勒斜倚在软榻上,两个漂亮的婢女替他轻捶着肩。

    程遐拱手道:“大王,臣刚得到消息,成国被灭,李雄先失江州,明军长驱直入,于成都东龙泉山歼成军十万精锐,李雄被迫献城出降!”

    ”什么?“

    石靳一惊,挺直了身子,那沧桑的面容布满了惊色。

    程遐徐光也不说话,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许久,石勒那鹰目中猛然爆出精光,深吸了口气道:”明国得巴蜀,可由汉中北出秦雍,若破了萧关,可与武关夹击长安,刘永明危矣,若刘永明亡,明军可北上并州,越过太行,与濮阳明军合击襄国,若我再亡,残晋独能撑乎?天下归明矣。

    二卿前来,必有良策,可有教孤?“

    这一刻,石勒爆发了惊人的斗志,他从来就不是个甘于服输的人,他的性格中带有冒险成份,凡事求稳,不敢冒险,也没可能于乱世中由奴隶崛起成就王霸之业。

    纵观石勒的发家史,仿佛开了金手指,顺利的令人难以想象,曾于洛阳,王衍从石勒清啸中听出此子胸怀大志,派人去捕杀,却被石勒于不知情下侥幸走脱。

    而石勒的崛起过程,金手指开的堪称无敌。

    首先是洛阳久攻不破,东海王越领部众返东海国,偏偏又病毙于途,群龙无首之下,晋军主力及士民十余万人被石勒悉数射杀。

    其二,苟晞拥立豫章王不久,就莫明其妙的腐化堕落,被石勒偷袭俘杀。

    其三,王弥轻身赴宴,不听手下劝阻,宴中被石勒斩杀,得以并其众。

    其四,本因黄河阻拦,全军饥肠碌碌,却无意中抢到船只,得以渡河就食。

    其五,靳初始不敌鲜卑拓跋氏与段氏,结果两部内乱,让他轻易摘了桃子。

    其六,王浚狂妄称帝,大失民心,被石勒轻而易举俘杀。

    其七,靳准诛匈奴刘氏全族,为石勒立国扫清了名份障碍。

    一次两次的幸运或能称之偶然,可是无数次的幸运堆积起来,这就是天命所归,石勒受上天眷顾,包括他自已也这么认为。

    相伴终生的幸运与天生的冒险精神,石勒怎可能因明军势大而放弃呢?

    徐光拱手道:”不知大王可还记得明王自己散播的流言?我大赵将联合刘永明与鲜卑拓跋部及慕容部南下,急于率军北还,方诱使钱凤与成国火拼,被他拾了渔翁之利,后李雄亦遣使前来,劝我国与其和解,当时臣等还当他是个笑话,把成国使者好生挪俞了一番,但如今看来,此事未必不可行啊!“

    程遐接着道:”臣不得不承认,明王确是奇才,夺取濮阳,困我大赵于河北,被迫与鲜卑人争锋,他则东征西讨,开疆拓土,实力急速膨胀,原只区区青兖,后取豫州,又南下荆襄,再取梁益,未来不久,秦雍亦将置于他指掌之间,臣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常常惊寐而醒,就此不得眠!

    两国相争,虽有战将,士卒等诸多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国力的比拼啊。”

    徐光补充道:“以秦赵长平之战为例,世人往往把赵军覆没归疚于赵括纸上谈兵,不过臣以为,廉颇无力进取,正是国力不济的表现,赵国国力支撑不了前线数十万大军征战,赵王不得不调回廉颇,以年轻锐进之赵括替代,奢望能尽快击溃秦军。

    可惜赵刮无力回天,终致赵军弹尽粮绝,突围不成,纳首献降,四十万人殒于一役,可悲可叹!

    而今明国国力蒸蒸日上,我国却在与鲜卑人的相持中不断损耗,他日若明军突破并州而来,拿什么与之相抗?故臣斗胆,请大王下令与鲜卑和解,歃血为盟,举倾国之力救援刘永明,免遭唇亡齿寒之厄。”

    “救援刘永明?”

    石勒眉头一皱。

    程遐拱手道:“自然不是真救,此役过后,无论成败,刘永明都将失去逐鹿天下的资格,只须击退明军,陛下可得关中,并南下重夺濮阳,扳回不利局面,此事不宜拖延,臣料明军迟至今冬,必攻关中!”

    “好!”

    石勒重重一拍几案,厉喝道:“便依二卿所言,此役我大赵有进无退,成则席卷天下,败则身死国灭,传令,复季龙中山王,与鲜卑人罢兵,徐卿你代孤出使慕容氏,阐明厉害,与之结盟,再着司徒出使平城,与之结盟,各尽全力,协同出兵。”

    司徒裴宪出身河东裴氏,原为幽州刺史王浚旧部,石勒破王浚之后,裴宪降勒,为勒称王编撰朝仪,拟宪章文物,深得勒意,封为司徒,从辈份上来叙,裴宪是裴妃的从兄。

    “大王圣明,臣即刻去办!”

    程遐和徐光深施一礼,徐徐退出。

    石勒则目光炯炯,望向关中的方向,内心热血熊熊燃烧,那一瞬间,他都有了御驾亲征的冲动,重温年轻时的战场情怀,不过同为大王,杨彦能亲征,他却不能,盖其原因,还在于国内的形势并不稳定,赵人与国人之间矛盾重重,羯将又桀傲不驯,自己必须坐镇襄国。

    “娘的!”

    石勒狠狠一拳击中了立柱,满是不甘!

第六三五章 凉州决议

    明洪武三年,公元7年,原凉主张茂过世已经三年了,如今凉州由张寔子张骏主政,称凉州牧、凉王,并保留由愍帝赐封的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领护羌校尉,西平公诸号。

    因由成都至姑臧有三千里之遥,隆冬季节,路途又难行,直到李雄献城出降的次年三月,也即明洪武三年春季,李雄的使者才赶到姑臧,面见了张骏,哭求出兵。

    次日,张骏召韩璞、阴预、张阆、刘弘、阎沙、阴鉴、陈珍、窦涛等重臣商讨此事。

    张骏二十一岁,比杨彦还小三岁,生得高大俊美,三年前继凉王、凉州牧等一系列名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正宗官宦之后。

    凉王号是刘曜所赐,凉州牧等名号来自于晋室,显得不伦不类,实际上凉州早有自立之心,张茂曾建元永元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但是凉州地广人稀,土地贫瘠,难以抵挡东面大敌,而且打着晋室名头可以招纳来自于关中与河东的流民,壮大凉州实力,因此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了。

    凉州的情况与成国类似,由韩、阴、张、刘、阎、陈、窦等当地豪强大族与西晋旧吏把持,张氏因四代主政凉州,被举为共主。

    “明军自东而来,攻打成国,成主向我救援,诸公以为如何?”

    张骏向阶下群臣问道。

    韩璞拱手道:“使君,成主素来与我凉州交好,今成国有难,于情于理都该救援。”

    阎沙道:“此去成都,迢迢三千里,既便明日出兵,至少也要秋季才能抵达,途中数月,耗费颇巨,而我凉州清贫,恐难以承受,更何况臣就担心,成军十余年未事征战,李雄此人又沉溺于酒色,性情软弱,未必能支撑到秋季,倘若我军入蜀时成国已降,那岂非置远征将士们于险地,请使君三思。“

    ”不错,不错!“

    ”非我等不愿救,实是路途过远啊!“

    张阆、陈珍、窦涛等人纷纷附合。

    实际上张骏也不愿出兵,说句难听话,与李雄有交情的,是他叔叔张茂,而张茂在三年前就病逝了,他和李雄没有任何渊源,今李雄有难,凭什么去救?况且还那么远。

    阴预却是道:”使君,臣认为,当救,且须即刻发兵,我凉州虽地处僻远,但对于中原局势亦知一二,那明王崛起于青兖,短短数年,便连克中原、荆襄,现又兵锋直指巴蜀,李雄若不敌,他可由汉中出歧山,北上秦雍,届时使君岂能安枕乎?“

    ”这……“

    张骏神色一滞,但年轻气盛又让他说不出软话,于是冷哼一声:”莫非寡人还惧了他?他纵是兵锋强盛,可我凉州偏远贫瘠,引大军前来,补给困难,只须以骑兵断了他粮道,他必大败而还!

    当初刘永明引二十余万锐卒耀武扬威而来,叔父向其称臣使其退兵,其人还不是担忧攻我凉州得不偿失?莫非那杨彦之就能例外?“

    韩璞呵呵笑道:”使君,话是这么说,可有备总是无患,莫非真要兵临城下再筹谋对策?韩某只说一句,那明王强推占田制,倘若被他占了凉州,诸公家业恐不保矣!“

    众人神色纷纷变幻。

    是的,世家大族对于由谁执政并不是太敏感,但底限是不要触犯自己的利益,真要被杨彦强推占田制,恐怕全家能活活饿死。

    凉州的自然环境比之中原远远不如,因此赋税、徭役和兵役更加沉重,良人的贫困化也更加突出,官民之间的矛盾空前紧张,再加上中原战乱,人口大量西迁,本就不多的耕地又进一步被瓜分兼并,各种社会矛盾聚集在一起,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用现代话来形容,凉州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即爆,可想而知,如果杨彦进入了凉州,强推占田制,必得底层平民的坚决拥护,再以其强兵所向,没有哪家能幸存下来。

    就是张骏自己做惯了草头王,也不甘心屈居于人下啊!

    韩璞仅仅一句话,就让主和派动摇了,不过陈珍仍是道:“虽然明国乃我凉州大敌,却毕竟实力悬殊,又与蜀中消息往来困难,从成主求救已经过去了数月,谁也不知蜀中状况,就怕成国已灭,援军陷入险境啊!”

    阴预沉吟道:“陈公所言甚是,不过老夫有一策,倘若明军出歧山,仇池杨难敌必寝食难安,使君邀其共拒明军,杨难敌必允,三日之内,老夫与韩公率精骑两万,奔赴陇西,带着使君手信给杨难敌,请其出兵与老夫共入歧山道。

    上策自是明军未破成都,我等之兵可作为奇兵突袭,明军必败。

    中策是成都已破,而明军尚未北进,那么我等将进据汉中,扼守剑阁与阳平关,阻明军北上。

    下策是明军已经越过汉中,若还在歧山道上,就只能倚仗仇池,堵着歧山道的入口,或是最下下之选,明军出了歧山道,则须见机行事了,还请使君再给老夫一份降表,可暂时称臣,与明王虚与委蛇,以待变局!”

    “善!”

    张骏大声称赞:“阴公考虑周全,便依阴公!”

    ……

    三月份,成都平原一片花团锦簇,因着大族被迁走,留于本地的中小豪强失了靠山,不具备抗拒明军的能力,只能按占田令分田拆地,释放家仆。

    从年后开始,用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成都平原基本上被梳理了一遍,大批佃户奴婢恢复了蜀人原姓,分得大量田地,可这只是表面情况,流人与蜀人之间的矛盾,不是分田分地就能解决的。

    在李雄称帝当年,益州蜀人由季汉未年的九十二万锐减到了四十余万,近半人口丧生于战乱当中。

    毕竟流人作为无地无产业的外来人口,大量涌入必然对益州蜀人产生影响,刚来的时候,因零散,畏生,被当地人驱为奴仆,受其压迫,心理上极不平衡,互相仇视不可避免。

    后随着代表流人利益的李雄军事集团的节节胜利,流人出于报复或是仇富心理,大量屠杀作为主家的蜀人,以至于双方矛盾愈发尖锐不可调和。

    现今蜀中大族里,除了范氏等少数,大半都是流人组建,如任皇后的任家,上官家,杨家等等,而蜀人只是个地域称呼,在保证大族利益的前提下,寻常蜀人就成了牺牲品,于是李雄驱赶蜀人分设左右司隶,各领一半集中圈养,专门从事生产,流人则名正言顺的抢夺了蜀人的土地财产。

    杨彦对此也没太好的办法,流人虽按占田令,分出了大部分田产,却仍侵占着蜀人的部分田产,杨彦也承诺过不再遣返,而蜀人虽然被重新分配了土地,可是九十二万人被杀了一半,几乎每个流人手上都沾有蜀人的鲜血,这种仇恨不是一代两代就能消去的,它比民族关系更难处理。

    民族矛盾好办些,大不了一方把另一方斩尽杀绝,可实现的问题是,流人中有晋、羌、氐、巴氐,蜀人也同样,各族杂居,当年蜀人不把流人当人对待,流人得势了又疯狂报复,可谓自食其果,一团乱麻。

    目前益州的政务杨彦几乎甩手不理了,全交给了钱凤,他主抓军务,从当地的丁壮中挑选锐卒,还要兼顾到流人和蜀人的矛盾,可谓头疼之极。

    这日,杨彦正和钱凤商议,把少府城的商业设施迁入太城,少府城作为单纯的军事堡垒,但钱凤的意思是,商业迁入太城不着急,应先把流人与蜀人分而置之,一居太城,一居少府,互不碰面,避免冲突。

    近段日子以来,蜀人与流人间互殴不断,主要是蜀人因明军入蜀,以为有了靠山,腰杆子硬了,故意寻恤越来越多,甚至闹出了人命。

    钱凤从治安角度考虑,分而居之有他的道理,可杨彦不同啊,蜀人和流人同为明人,泾渭分明算怎么回事?

    二人争论不休,因立场问题,钱凤丝毫不以杨彦的大王身份有任何退让。

    “使君,城南两个庄子要械斗了!”

    就在这时,一名僚属快步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

第六三六章 杨彦断案

    “哦?”

    钱凤看了眼杨彦。

    那名僚属顺着钱凤目光也见着杨彦,大惊失色,连忙施礼:“属下不知大王在此,冲撞了大王,请大王恕罪。”

    杨彦摆摆手道:“无妨,怎么回事?”

    “回大王……”

    那人一五一十的讲诉起了经过。

    通常在三月份,要为水稻插秧作准备,这牵涉到水源的分配,而械斗的两个村子,蜀人居上游,流人居下游,蜀人记仇,不肯分水给流人,流人自然不乐意,双方几经交涉无果,眼见插秧的日子渐近,流人忍无可忍,遣出村中丁壮去扒上游的围堰,蜀人怎肯坐视,于是发展到了械斗的程度。

    钱凤听的冷汗直冒,就是他主张把蜀流分开安置啊,结果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杨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不关你的事,牙署人少,很多事情顾不过来,不过因着佃户大量释放为良人,没了大族管束,牙署的担子会渐渐加重,适当的时候可以增加些人手,走罢,我们先去瞧瞧。”

    “诺!”

    钱凤拱手应下。

    杨彦带上数百千牛卫,及钱凤等相应官员,旋风般驰出了南门。

    发生冲突的地点距成都二十来里,当赶到时,已经打起来了,蜀人一方有五百来人,流人人数较少,只有三百多,但比蜀人悍勇,场面上倒没吃亏,双方挥着锄头、扁担,你来我往,打成一团,很多人头破血流,好在还没出人命,两边的后方,都有许多老弱妇孺或打气,或咒骂,场面凌乱无比。

    “大王在此,还不住手!”

    荀虎运足力气,大喝一声。

    这一声如同惊雷,械斗的双方纷纷扭头看去,那一名名黑盔黑甲的骑士,骑着高头大马,挎着弓箭,提着马槊,一股煞气冲天而起,都不自禁的停住了手。

    钱凤唤道:“本官益州刺史钱凤,双方乡老何在?”

    两名五十来岁的老人各自从人群中钻出,畏畏缩缩施礼:“民拜见大王,参见使君!”

    杨彦问道:“为何聚众私斗?”

    “我李庄千余口人,水堪堪够用,若分了水给你,没有收成咱们吃什么?上你家吃?”

    “放你娘的狗屁,河道如此之宽,怎不够水,你他娘的就是故意围堰断我赵家庄的水源!”

    “宽你娘,你娘的眼瞎了不成?”

    “那你这老狗也不能霸着水源,没了水,怎么长谷子?咱们下游没有活路,老子也不会让你好过!”

    ……

    从一开始,场面就火爆无比,两个老家伙唾沫星子横飞,大眼瞪着更大的眼,如果不是当着杨彦和钱凤的面,恐怕就要扭打成一团了。

    杨彦也不阻止,望向了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凭心而论,河道并不宽阔,大概两三丈宽,因着雨季还未到,水也很浅,前方不远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围堰,只给下游留下了半丈宽的豁口,涓涓细流无力的流淌。

    这样的围法,下游根本别想有水给水稻插秧。

    “闭嘴!”

    杨彦突然厉喝。

    老家伙们的争吵戛然而止,均是后怕般的低下了脑袋。

    杨彦道:“流人与蜀人的矛盾由来已久,孤刚刚估算了下,上游哪怕分一半水给下游,亦不会妨碍到插秧,故此事无关水源,而是意气之争,事关春耕,国之重事,你等却不识大体,只顾自己快意,置国家法度于何处?嗯?“

    这话一出,赵庄人均是现出了喜色,从话语中他们听出,杨彦是偏坦流人的。

    李村人却是脸孔变得惊惶不安起来。

    那乡老更是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哀嚎:”大王啊,您拯救了大伙儿,大伙儿感激不尽,可您也得为咱们做主啊,二十多年前,流人入蜀,咱们蜀人生性淳厚,见他们可怜,收在家里做些杂役,不曾有过亏待,给吃给穿,维持生计,以待将来秦州灾荒结束后回返家乡。

    但流人都是贼啊,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没有咱们蜀人的接济,流人如何能活的下来?他们非但不感恩,反与李特李雄等贼首勾结,抢占咱们蜀人的田地财货,尖污女子,又把咱们圈禁,猪狗都不如,大王,蜀人真是惨啊,嚎嚎嚎!”

    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李村人也是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这名乡老的控诉声情并茂,那哀泣也催人泪下,如果杨彦不了解实情的话,还真有可能动了侧隐之心,但他经过调查,有了第一手的资料,也有了发言权。

    当即目中寒光一闪,哼道:“闭嘴,莫非以为孤好欺?不错,蜀人确是收容过流人,这点不容置疑,但蜀人何曾把流人当人看待?别以为孤不知情,流人为尔等干活,耕种田地,蜀人给了什么?

    每日里,吃糠喝稀,食不裹腹,寒冬腊月仅身着单衣,全家不分男女老幼合盖一条被褥,稍有不趁心意,便是殴打责骂,惨死在蜀人手中的流民不胜其数。

    你们责怪流人尖污家中女子,可流人女子在蜀人家里做奴做婢,又有几个没被尖污过?只怕更有甚之而无不及!”

    说着,杨彦向后喝道:“念!”

    有千牛卫捧出一本书册,大声诵读起来。

    “元康七年(公元97年)三月,蜀郡汉阳县富户张氏尖污致死来投流人婢女五人!“

    ”同年同月,当地村民以王氏为首围杀流人三十六人!“

    ”次月,成都少府城,一流人幼童因饥饿难当,翻入刘氏家中偷吃剩余饭食被捉,刘妻将该幼童满嘴牙齿敲去,砍断右手,缚于屋角,任其血尽而亡,后幼童父母族人来寻,刘氏招街坊邻居围殴之,毙杀幼童父母及亲眷十余人,重伤三十多人……”

    千牛卫足足念了小半个时辰,这还不是全部,当初杨彦看到一份份情报被呈上之时,哪怕以他的雷霆手段,都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流人遭受的迫害简直是罄竹难书,他也不敢想象,看上去敦厚软弱的蜀人竟有如此凶残的一面,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呜呜呜~~”

    赵庄中,渐渐地哭声大作,而李村那边的哭声则底气不足了。

    杨彦转回头,一一打量了番赵村的男女老幼,才道:“季汉主政益州,横征暴敛,滥发兵役徭役,多少蜀人死在梁州的崇山峻岭之中?又有多少蜀人辛勤劳作一年,竟连口粮都不够吃?

    至刘禅出降,天下一统,蜀中再不必以区区一州之地六出歧山,九伐中原,民众的负担才日益减轻,你等蜀人也渐渐富庶起来,可这才多少年过去,富贵就忘了本么?

    当蜀人食着软绵的稻米,烹着肉汤之时,秦凉陇右天灾不断,大批饥民食不裹腹,易子相食比比皆是,甚至有清清白白的娘子为求一餐,不惜含辱……委屈了自己。

    后又逢氐人齐万年作乱,兵灾连绵,秦雍百姓才不得不逃往蜀中求食,诚然流人中并不全是良善之辈,如李特李雄父子等为盗作恶者屡见不鲜,可绝大多数流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并无害人之心,倘若蜀人存一丝怜悯,帮助流民重建家园,两方和睦相处,又何至于被流人得了势后反过来报复?

    蜀中千里平原,怎就容不下数十万流人?

    今日之果,昔日之因,追本溯源,都是蜀人自己种下的孽,罗尚败逃,蜀人失了依靠,难道还指着流人忍气吞声?”

    杨彦毫不留情,直斥其非,李村蜀人哑口无言,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很多人回忆起往事,多少不等的现出了羞愧与懊悔之色。

    杨彦暗暗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归根结底,是蜀人有过在先。”

    这话一锤定音,赵庄的流人纷纷现出了轻松之色,蜀人又有所不安,那名乡老咬了咬牙,吞吞吐吐道:“那……大王,我等……我等该如何行事?”

第六三七章 皆大欢喜

    “呵呵~~”

    杨彦玩味的笑了起来,炯炯的目光直视李村乡老,直看的这老家伙脊背生寒,许久,才徐徐道:“拆除围堰,河水每村用一日,现距插秧尚有半月之遥,勤快点,尚来得及于田中蓄水。”

    李村众人议论纷纷,赵庄人眼巴巴看着,好一会儿,那乡老犹犹豫豫的问道:“大王,该处土地,原皆属于我蜀人所有,现被流人占去一半,我等也不要求偿还了,只望……可否以财物另作补偿?“

    尼玛的!

    杨彦差点就破口大骂!

    这是还不死心啊,如果流人就侵占的田地给予蜀人补偿,那蜀中非大乱不可。

    ”不准!“

    杨彦脸一沉。

    “啊?大王,这…….”

    乡老大惊失色。

    杨彦打断道:“此事休要再提,孤知诸位有冤,但益州乃天府之国,物产丰饶,我大明赋税极低,兵役徭役严格限制,手脚勤快些,三两年内,重获万贯家财并非难事。

    或许你们会认为,蜀人落至如今局面,根源还在于流人入蜀,若是流人不来,亦不会发生此等惨事,孤可有说错?”

    李村人喃喃不语,一幅欲言又止之色,显然是这么想的。

    ”哎~~“

    杨彦摇头道:“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若有一天蜀地遭灾,蜀人逃于别处乞食,也受到苛刻奴役可会有怨言?恐怕不用孤多说,大伙儿心知肚明。

    孤承认,流民报复手段确有过激之处,但孤先前说过,流人中的大多数,皆为善良淳朴百姓,只是被一小撮别有用心的野心份子,如李特、李雄之辈加以煽动利用而已。

    而李雄主政蜀地,流人的生活并未改善,依然困苦,反我大明自入蜀以来,减租免税,整肃吏治,驱逐世家大族,还地于民,民皆欢欣鼓舞,又有钱使君这类能吏居中主持,眼见蜀中将大治,可尔等仍缠纠于往事不休,难道非得弄得大伙儿都活不下去么?

    今次孤厚着脸皮替你两村做个主,旧事揭过不提,自今日往后,蜀人不要向流民寻恤滋事,流人也不要有过激行为,两方和平共处,相互扶持,将来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诸位可给孤这个面子?”

    杨彦的和颜悦色,令村民们感动不已,要知道,这可是大王,是一国之主啊,一道命令即可强拆围堰,但杨彦偏偏不厌其烦,循循善导,眼角不由重新有泪光闪现。

    李村乡老施礼道:“大王救我蜀人于水火这中,又诸多恩惠,好言劝导,民怎敢不从?请大王放心,围堰今日便拆,依大王所言,两村轮流用水,只要流人不来寻恤滋事,我等亦安份守己!”

    杨彦欣慰的笑道:“孤生平最大心愿便是百姓富足,人人安居乐业,家家仓禀充实,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国富亦民强,孤不久后将北征秦雍,将来天下一统,会再来拜访各位,届时上门讨碗水酒,诸位可莫要小气才是!”

    “大王,呜呜呜~~”

    老人在眼眶打转了许久的浊泪终于滑落脸庞,两村的村民中,也再一次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可是这一次,只有感激,再没了怨气。

    “吁~~”

    钱凤松了口气,别看只是两个村子争水,但影响力非同凡响,完全可以把此事拿出来在益州全境推广,而这也是明国大王的态度,好话歹话已经讲尽了,谁若是不识抬举,那对不起,只能施以雷霆手段。

    钱凤相信,蜀人还不至于不识抬举。

    “好了,好了,别哭了!”

    杨彦又双手一举,便向后打了眼色。

    女千牛卫们会意的提着急救包向受伤百姓走去,那些人却是连连后退,或多或少的都现出了恐慌之色,甚至还有腿断了的趴在地上往后挪。

    众女均是既无奈又好笑,柳兰子唤道:“乡亲们别怕,大王派咱们来给受伤的百姓包扎伤口,都呆在原地,姊妹们会给大家处理伤势。”

    伤员约有两百多人,这才安定下来,可是面对着一群黑盔黑甲的女人,还挎刀带剑,心里总是不安,也仍有人在往后退。

    “你!穿灰衣服的,别跑!跑什么跑?一头一脸的血还往哪跑?对,这样多好,乖乖的听话,你配合咱们也快,不耽搁多少时间。”

    一名满脸鲜血的男子眼见一个黑甲女人快步走来,偷偷摸摸的向后躲,当场被抓了个正形,只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女千牛卫手脚麻利的取出消过毒的麻布,蘸上清水替他擦拭血污,又在伤口处敷上止血药材。

    这名男子只觉得触上自已脸颊的手指温软滑腻,再配上人家那细心专注的神态表情,惊惧之心渐去。

    ‘不会是幻觉吧?’

    男子暗暗想着,抬眼偷偷一瞥,这名女子虽谈不上绝顶美女,却也身材高挑,眉目清秀,面色白晰,颇有一番韵味,比自家那腰大膀粗的黄脸婆美的不是个数,不禁心头一荡!

    随着从女子身体散发出的丝丝缕缕醉人幽香飘入鼻端,诶,有反应了!

    “乱想什么?信不信把你那根给敲断了?”

    突然,一声清叱传来,男子浑身一个激凌,只见这女子面罩寒霜、凤目含煞,恶狠狠的盯着自已!

    一瞬间,那家伙给吓的缩成了小蚯蚓。

    如这名男子般起了色心的真不在少数,但无一例外,只要裤裆里稍有动弹,立就迎来了劈头盖脸一顿痛责,然后吓的噤若寒蝉,乖乖缩回了原样。

    杨彦是连连摇头,但更令他诧异的是,那些没受伤百姓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写上了一个硕大的悔字,仿佛在懊恼自已怎就没头破血流呢,能享受到女军卒的温柔呵护滋味,给骂上几句也值啊。

    杨彦无奈的转回目光,唤道:“孤难得有空,既然来了,谁领孤去田里看看?”

    “大王,请!”

    李村乡老正嘿嘿怪笑着,到底人老成精,连忙躬身示意,这可是高攀大王的好机会啊,哪怕以后杨彦走了,钱刺史总要顾及香火之情,就不可能亏待自家。

    “大王,这边请!”

    赵庄乡老也回过神来,眼巴巴的看着杨彦。

    “去,大王想要看水田,你那田里还没灌水,看什么看?”

    “没水就不是田啊?”

    两边又吵起来了。

    杨彦索性一手拉起一个,摇头笑道:“来来来,先去李村,再去赵庄,不许再吵!”

    李村乡老隔着杨彦向赵庄乡老丢了个得意的眼神,仿佛先去我家我就是赢了,后者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一眼,因为赵庄虽然排在李村之后,却是结束,收尾的意思啊,你是始,我是终,你是开头,我是圆满。

    一群人跟着杨彦闹哄哄的进了庄子,带着激动,带着振奋,还有着小小的谀媚,钱凤与随行的益州官员交换了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所谓亲民,摆姿态,他们也是懂的,可是作为官,或多或少都有些架子,官与民之间,总有些隔阂,而做到如杨彦这样,与一群农夫结伴而行,亲切交谈,问着收成,关心民生,那几乎是不敢想象,也心底充满着钦佩,还隐隐似是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

    反倒是荀虎等千牛卫见怪不怪,只是暗暗戒备。

    实际上杨彦也没指望看出什么名堂,主要还是摆出一个亲民的姿态,不过当站在田埂上,望着那一副副如镜面般的水田的时候,突然一个想法浮现在了脑际。

    于是问道:“田里除了插秧,可有放养些什么?”

    “呃?”

    周围人面面相觑。

    李村乡老小心翼翼道:“大王,每年水田灌水时,都会有些鱼虾鳖蟹随水流入水田,不知您所说可是这些?那些小鱼小虾别看不起眼,却会啃秧苗的根子,为祸甚大,每回都要组织人手专门清理,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蚂蟥、田螺等各种虫物,简直是清理不净,烦不胜烦,据老朽估量,稻谷也因此会少打个一两成。“

    杨彦点点头道:”孤倒是有一法,可于稻田中放养鸭子试试。“

    ”哦?养鸭?“

    众人不解的相互看了看。

    杨彦再次点了点头:“于稻田中养鸭,不仅能吃掉杂草害虫,还能对土壤起中耕的作用,刺激稻谷生长,而鸭排出的粪便亦可作为肥料,当鸭子长成之时,售卖食用两相宜,实为一举多得。”

    众人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不过那乡老却两手一摊,无奈道:“那只能待得明年了,需秋天收获稻谷卖了钱才能买回鸭蛋。”

    杨彦心里酸酸的,挺不是个滋味。

    自己争天下,要说不为已根本不可能,但他也想民众的生活变好,带领民族走上文明和富强的道路,让华夏摆脱将来被侵略奴役的命运。

    可这些个村民,居然穷的连鸭苗都买不起!

    杨彦暗暗叹了口气,回头道:“此事便由士仪操心了,尽快组织些鸭苗,提供给有意于稻田中养鸭的民户,秋天以收获粮食抵雏鸭价格,鸭价不得以成鸭计,扣除成本之后不得再加价,也不得对谷、桑、麻以外任何农家收获征收赋税。”

    ”诺!“

    钱凤心头一震,拱手应下。

    “大王~~”

    一众村民感动的齐声呼唤,甚至有人直接跪在了水田里,掩面痛哭。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上古尧舜,几千年都没有出过如此亲民爱民的君王了啊!

    “快起来,大家快起来,孤只是尽自己本份,要想日子红红火火,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双手啊!”

    杨彦连声唤着,村民们陆续站起,不停的抹着眼泪。

    接下来,杨彦讲授了稻田养鸭需要注意几个要点。

    首先要将稻田圈住,防止猫狗黄鼬等动物闯入,捕食鸭苗。

    其次于插秧后十天左右,把雏鸭饲于水田中,在抽穗之前一定得把鸭子带走,免得鸭子吃稻穗。

    然后是一些放养密度,防病防疫,水深喂食等各方面问题,令百姓们无不连连点头,如获至珍,既便是钱凤等官吏,都有茅塞顿开之感,心里也是讶异不己。

    这一趟田间之行,取得的效果比杨彦预想的还要好,一直到了天色将晚,一行人才在村民的依依不舍中告辞离去。

    ……

第六三八章 李雄心声

    (谢谢好友浩气横空的**~~)

    有了李庄和赵村作为范例,流人和蜀人间的矛盾迅速缓和,虽然不可能彻底放下芥蒂,可这总是个好的开端,另钱凤征得杨彦同意之后,又制定出政策,鼓励蜀人和流人通婚,各级郡府,将给予一定的补贴和赋税减免。

    这个政策一出,当时就有李庄和赵村的十余对新人踏入了婚房,并呈遍地开花之势,于益州全境,蔓延开来。

    到三月中旬,益州军政彻底走上了正轨,于是杨彦在满城民众的哭送下,领军离开了成都,向北行进。

    原明军入蜀不连千牛卫有九万之众,通过收编降卒达到了十三万,给了郭诵一万就任宁州,魏乂五千用于安置汉安僚人,钱凤两万五镇守益州,因此走的时候还是九万,随军车驾足有万辆,另有战马数万匹,长长的队伍达数十里。

    自成都向北两百里是梓潼郡治涪城,过涪城三百余里是剑阁。

    剑阁前本无道路,诸葛亮于北伐时在峭壁悬崖上修了近二十里的盘山阁道,才使得人车才得以通行,剑阁关城也是出于诸葛亮之手。

    从关后看,没什么,但是过了关再回头打量,即便是杨彦也禁不住的倒吸了口凉气。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剑阁修于梁山主峰大剑山的峭壁中断处,关城高六丈,宽十丈,两边山势峻岭横空,危崖高耸,从东北向西南蜿蜒伸展,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关城所在的大剑山峰如剑插,石壁横亘,森若城郭,峭壁中断,两崖对峙,一线中通,形如一扇大门,地势极为险峻。

    难怪钟会十万余大军被挡于剑阁寸步难行,还是邓艾走阴平小道,裹着毡子从山上翻滚而下,才绕过了剑阁,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全军于四月初过了剑阁,从剑阁至阳平关,约六百余里,史称金牛道,于崇山峻岭间穿行,先至葭萌关,再沿白龙江上溯至支流金溪河及青川沙洲一带,入青木川(今陕西宁强县),出沮县东北百里,便是阳平关。

    如果说,剑阁是成都平原北大门的话,那么阳平关则是汉中盆地的西大门,关城位于西汉水北岸,关外滚滚浊水绕城而过,由巴蜀出兵攻打阳平关极难,当年刘备入汉中,被张郃依托关城阻挡在阳平关外西汉水上游的深山峡谷之中,彼此对峙一年有余,刘备未能入汉中半步。

    至建安二十四年,黄忠南渡汉水,沿山道趁夜袭占军事要地定军山,并于此役斩获夏侯渊,后曹操增兵阳平关与刘备决战,刘备拒战不出,曹军终因军粮不济,将士伤亡过大,且江东孙权佯攻合淝,因而弃关撤军汉中。

    由此可以看出,阳平关并非刘备集团强攻得取,如明军强行攻打,也极为吃力,还亏得成国全境随着李雄出降,也跟着降了,否则一关一关的攻打,没有年把绝无可能进入汉中。

    杨彦未在汉中多留,只于南郑象怔性的露了下面,接见了当地转投明国的官员,安抚人心,便于数日之后回了沮县,由沮县入秦岭山区。

    从汉中进出关中,须经山间谷道,越八百里秦岭山脉,自东向西,有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和陈仓道,均为蜿蜒穿行山谷间的险峻小道,所谓的栈道,大多集中于此,也称为蜀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沿西汉水迂回陇西,翻六盘山东去的道路,名为祁山道,诸葛亮六次北伐,有两次经由此道,是以汉中为起点,向西走沮县(今陕西勉县)、下辨、北上上邽(今甘肃天水)、东进陈仓(今陕西宝鸡),最后抵达关中地区的路线,从地图上看,是一个开口朝右的U型。

    明军所走的,是U型的下半部分,出歧山,直奔秦州州治上邽。

    秦岭小道,弯弯曲曲,约前行百里,进入西汉水河谷,沿西汉水上行,可出歧山。

    汉高后二年(公元前186年)以前,船只可由汉中经西汉水直达陇西,但在当年春天,因武都大地震改变了地形地貌,水路交通截断,从此往来于汉中与陇西,只能沿着河谷艰难前行。

    因山地难行,黄铜火炮没有携带,只有重量较轻的小钢炮,床弩也全部折散装车,到了地头再组装,可以说,是极尽可能的轻装简行,但纵是如此,每日行走不过三四十里。

    这样的大山大谷,比自剑阁一路行来更加难走,别说普通明军战士,就连山越和部分参军的僚人都吃不消了,车辆也没法载人,包括李雄、任皇后、小公主李卉儿在内,所有人下车行走,其中以李雄最为吃力,谁叫他最胖呢,再加上天气炎热,一整天都气喘吁吁。

    寻常人扶不动他,杨彦只得找了几个强壮的军卒,专门扶着李雄。

    就这样,三日之后,一处开阔的河谷出现在了眼前,众人均是眼前一亮,柳兰子道:“大王,歇一歇吧,将士们快吃不消了。”

    “嗯~~”

    杨彦点了点头:“在此地休整一日!”

    军中顿时爆出了如雷的欢呼声。

    李雄也浑身汗湿,靠着颗大树,掀起衣襟当扇子扇着,环顾着四周,感慨道:“想我李某二十余年前随父兄由此道入蜀,当时只求一栖身之所,两餐得继,于愿足矣,却因陷入赵廞与罗尚之争,而罗尚连杀我父兄,故不得不举兵反抗,谁料竟攻克成都,罗尚败逃。

    我李氏于陇西小有薄名,流人举我为主,求取庇护,但我自知份处卑微,哪敢行逆天之举,坚辞之,后得闻范师长生贤名,欲迎立为君而臣之,长生固辞,我乃深自挹损,不敢称制,事无巨细,皆决于李国、李离兄弟,不料国等事我弥谨。

    次年众将纷纷上表,群情汹涌,请我称制,我实是推托不过,于成都建号,开始几年,尚能励精图治,可随着蜀地日渐太平,又繁花似锦,哎~~”

    李雄长叹一声,满面唏嘘之色,苦笑道:“当初我父至剑阁,箕踞太息,顾眄险阻曰:刘禅有如此之地而面缚于人,岂非庸才邪,呵呵~~今思之,实是一言难尽啊。

    浑浑噩噩中,青年入蜀,老年出川,二十来年啊,重走歧山道,恍如大梦初醒。”

    李雄看似自白,实则是以剖明心志的方式说给杨彦听,他打听到杨彦喜欢和人谈心,不管说什么,只要不是嘴上嚷嚷着要造反,都能从谏如流,因此他以这种方式来委婉的说明,自己已无争天下之意,对杨彦构不成威胁。

    杨彦只是呵呵一笑,李雄这话九真一假,更何况李雄国家都亡了,根基也被斩断,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威胁,正如赵二毒杀了李煜,刘裕连杀司马德宗与司马德文兄弟,实是一步臭棋,除了让自己背上恶名,毫无用处。

    李卉儿则偷偷瞥了眼杨彦,便道:“阿翁,其实小女觉得,失了国未必不是件好事,朝庭尔虞我诈,劳心费神,做皇帝真不如做个富家翁,至少可以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您这段时间以来,精神好了些,人也瘦了点呢。”

    李雄也偷偷瞥了眼杨彦,见杨彦并无不悦,才嘿嘿干笑着。

    当然了,笑的很假,李卉儿小女孩子,哪懂当皇帝的好?甚至对于杨彦东奔西跑,吃粗茶淡饭他还颇为不理解,当了皇帝不好好享受,这种皇帝当了还不如不当。

    “哎呀,驺虞,驺虞!”

    突然之间,李卉儿拍着手叫了起来。

    众人纷纷看去。

    就看到不远处大树的树杈上,正攀着好几只大熊猫,白头白身子,四肢漆黑,行动笨拙,懒洋洋的,非但不怕人,还瞪着一双黑乎乎眼圈憨憨的观察着树下的人群。

    “郎君,郎君!”

    兮香和菱香忍不住扯着杨彦,她们都是吴人,何曾见过如此奇特可爱的动物?

    荀虎从旁道:”大王,要不末将差人去把这几只驺虞给主母捉来?“

    李骧也从旁道:”深山遇驺虞,实乃祥瑞之兆啊!”

    在晋之前的上古时期,古人常驱大熊猫作战,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战场上赶着一群大熊猫迎敌,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滑稽场面,但史书确有记载,《尚书》和《诗经》把大熊猫称作貔貅。

    《尚书》有云,黄帝时代的猛兽,有貔貅、虎、豹,驱之作战,《史记.五帝本纪》中,也有类似的记载。

    但是从西晋开始,时人对大熊猫的认识发生了根本性的巨变,晋人把大熊猫叫做驺虞,认为驺虞只吃竹子,不会伤害其他动物,因此把熊猫当成象征睦邻友好的益兽。

    “啊!”

    这时,李卉儿又惊呼一声。

    原来,一只体型较小的熊猫可能没抓稳,从树上骨碌骨碌的滚了下来,还好没摔伤,晃了晃脑袋,就瞪大黑眼圈,望向了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类。

    “郎君!”

    连靳月华都看向了杨彦,实在是太可爱了,先前在树上,还不好抓捕,现在落到地面,在千军万马的包围当中,怎么也跑不掉啊。

第六三九章 狭路相逢

    任皇后的一双妙目,也不停的在那只熊猫身上打着转,大熊猫在当时虽然不如现代珍稀,但是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几千年间人类一直在捕杀大熊猫,再加上生育困难,寻常巴蜀人士,终其一生也难见一次,因此满是好奇之色,随即掠向了杨彦,其中的渴盼不言而喻。

    李雄顿时心里格登一下!

    别说分居之后的五六年,即便是新婚燕尔之时,任皇后也没有这样看过他,那眉眼间的风情与渴望,给素来矜持刻板的任皇后蒙上了一丝妩媚与灵动之感,李雄从未见过任皇后还有这样的一面,可惜那一眼,不是看向自己。

    ‘贱人!’

    李雄妒火中烧。

    杨彦也留意到了这对夫妻的异常,暗暗摇了摇头,李雄的心情他能理解,可是怎么说呢?任皇后如果只是李雄的妾,那他也许会动动心思,但别人妻室的主意,还是少打为妙。

    杨彦很快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他也跃跃欲试啊,在现代社会不是熊猫管理员,根本别想碰大熊猫,而此时机会在前,他有了亲手捕捉的冲动,一想到家里多了几只熊猫宝宝,那抱着腿萌萌的样子,就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只是不确定野生熊猫是否有卖萌为生的天赋,杨彦摆摆手道:“都小声点,尽量放松,别吓着它,也别直视它,给孤拿些糕点过来。”

    “噢!”

    众人连忙压低了声音,按杨彦吩咐去做,又有柳兰子取了一盒糕点递给杨彦。

    那只熊猫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正准备偷偷摸摸的溜走呢,却是粉红的鼻子抽了抽。

    诶?

    哪来的香味?

    再转头一看,碧绿的草地上,放着一块油澄澄的东西,香味正是由此发出,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树上的熊猫们也抽了抽鼻子,黑眼圈紧紧盯着。

    那只熊猫终于忍不住诱惑,摇摇摆摆的爬过去,先嗅了嗅,再伸出舌头舔了舔,才一口咬住,咀嚼起来,三下两下咽下之后,又望向了杨彦。

    因为杨彦手里有糕点盒子。

    杨彦微微一笑,取了一块糕点放在脚前。

    熊猫有些犹豫,伸出爪子挠了挠那黑乎乎的圆耳朵,但终究抵受不住美食的诱惑,爬了过来,抓住糕点塞进了嘴里,吃完也不走,看着杨彦,显然还要吃。

    这次杨彦没把糕点放地上了,而是持着一端,递了过去。

    顿时,众人都有些紧张,熊猫自古以来就有食铁的传说,据说一口利齿能咬穿铁锅,故而也被称为食铁兽,这要是被咬一口,手还能在么?

    李卉儿正要尖叫,被柳兰子以眼神制止。

    杨彦是有功夫的。

    其余众人虽心知肚名,却还是把心悬着。

    杨彦也有点小紧张,毕竟这家伙别看憨憨萌萌的,可本质是熊啊,他的手腕暗自蓄力,只要稍有不对劲,就会立刻后退,以强硬手段捕捉。

    那熊猫颇为警惕,不过杨彦内紧外松,表面上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眼神也很清纯,似是人畜无害,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凑过脑袋,略有些羞涩的伸出嘴,从杨彦手上咬走了那块糕点,咽下之后,还用舌头舔了舔杨彦的手,非常的友好。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这家伙果然是瑞兽,是祥瑞啊!

    杨彦却是想到了什么,一瞥熊猫的胯下,原来是母熊猫,难怪这么温顺呢。

    当他又取出一块糕点之时,树上飞快的窜下了一只更小的熊猫,约有寻常人的腰部那么高,一路滴溜溜滚了过来,那爪子一扑,环抱住杨彦的大腿,抬着黑白相间的小脑袋,往上看呢。

    “啊!”

    李卉儿轻呼一声,这简直太可爱了,对小女孩子的杀伤力无以伦比的大,但随即,她就似想到了什么,捂住嘴,不安的望向杨彦。

    杨彦笑道:“看样子是母子俩,熊猫幼崽不会伤人,来,你来喂!“

    说着,递了块糕点过去。

    ”噢!“

    李卉儿有些畏畏缩缩的接过糕点,刚一接到手,那小熊猫就发现了,敏捷的一个转身,转扑住李卉儿的双腿,蹭啊蹭,仰着短短的脖子,一副讨好的模样。

    ”嘻嘻~~“

    李卉儿惊惧之心尽去,欢喜的笑着,把糕点丢入那张着的嘴中。

    “呼哧!”

    “呼哧!”

    刹那间,树上的几只熊猫全下来了,杨彦连忙唤道:“别过去,荀虎,找几个弟兄去喂!”

    开玩笑,这里面至少有两三只人高马大的公熊猫,哪怕并无伤人之心,可是被那爪子刮一下,被那牙齿蹭一下也够呛。

    荀虎明白厉害,手一挥,几名披盔带甲的千牛卫上前,捧着大把的糕点,洒于地面。

    熊猫到底以素食为主,天性又不认生,且自西晋以来,时人把熊猫视作瑞兽,轻易不会再去捕杀,因此熊猫不怕人,均是老老实实的抓住糕点往嘴里塞。

    那只母熊猫则缠着杨彦了,爪子搭在杨彦的肩上,张大嘴,就等着投喂呢,还亏得杨彦是无限接近于化劲的高手,换了一般人,那上百斤的重量压在身上,早被扑倒了。

    李卉儿更是开心的把小熊猫抱入怀里,靳月华、兮香和菱香轮流拿糕点去喂,当真是小祖宗的待遇。

    西汉水河谷中,充满着欢声笑语,李骧捋着花白的胡须,连呼不可思议,任皇后的妙目更是移不开。

    “大王,大王!”

    这时,两名向前探路的斥候飞奔而回,急呼道:“前方十里,有一队军卒开来,身材高大,气息剽悍,悉数牵马,似是西凉人,数目不详!”

    谷中的欢乐气氛戛然而止。

    “哦?”

    杨彦眉头一皱,拨开那只母熊猫,回头道:”把这几只驺虞引到后面去,别惊着了!“

    “诺!”

    柳兰子拱手应下,实际上她也头疼,想了想,从李卉儿怀里,把小熊猫抱走,再着女千牛卫拿糕点把其余的熊猫一点点向后引。

    杨彦这才看向了李雄。

    “这……”

    李雄讪讪道:”臣曾向凉州求援,或许是凉州援兵,臣愿为大王说得凉州军退去。“

    ”好!”

    杨彦点了点头:“列阵,缓慢前行!”

    道道命令下达,因歧山道崎岖狭窄,骑兵几乎没用,全由步卒和弓弩手上前,攀入道旁的树林,尽量依地形呈一个较大的截面,沿着西汉水缓缓上行。

    而十里开外,正是凉州军,韩璞与阴预率两万西凉铁骑东出姑臧之后,马不停蹄,奔赴仇池,奉上张骏的亲笔信,杨难敌不虞有诈。

    毕竟凉州的格局摆在那儿,因地处边陲,只能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既便有争雄天下之心,凉州东进的首选也必然是上邽,而不是仇池(今甘肃西和县一带)。

    仇池位于上邽西南两百里,在理论上,存有凉州军绕过上邽直接攻打仇池的可能,但难的是驻守,两地相隔约一千四百里,互通往来与补给须经由上邽,而上邽有刘岳驻守,给张骏十个胆子,也不敢去主动攻打刘岳,因此单方面夺取仇池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是被刘岳断为两截,首尾难顾。

    杨难敌闻讯,不敢怠慢,也组织了两万兵卒,以歧山道入口的下辩(今甘肃成县)为依托,随凉州军入歧山道。

    山道狭窄,又只有一条路,在明军斥候发现了凉州军的时候,凉州与仇池联军也发现了仅隔着十里的明军!

    听了斥候的急报,韩璞、阴预与杨难敌面色剧变,这是极为不利的一种局面啊,双方措手不及,狭路相逢,什么军阵战术全部不管用。

    眉头皱了皱,韩璞沉声道:“此局面倒也不算太糟,至少明军尚未出得歧山,诸公,应速拿个对策出来。“

    杨难敌冷哼一声:“明军论起人数,必多于我军,但狭路相逢勇者胜,在山道中,人多有何用,依孤之见,宜挥军进击,莫予明军回气机会!”

第六四零章 阵前交涉

    杨难敌四十来岁,带有典型的氐人相貌特征,身宽体阔,骨节粗大,身披插有雕翎的明光铠,双目炯炯有神。

    晋太兴四年,也是司马睿晏驾的那一年,刘曜攻杨难敌,难敌失下辩,退保仇池,因刘曜军中大疫,故游说难敌,于是难敌遣使向刘赵称藩,刘曜赐假黄钺、督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牧、武都王。

    同年秦州刺史陈安自称凉王,次年被刘赵击败,陈安亡,难敌大惧,与弟杨坚头奔汉中,降于李雄,又于赵军退后,难敌回武都据险自守,不再听命李雄,李雄大怒,分二路讨伐难敌,一路被阻,另一路大败,又过两年,难敌趁刘曜倾全力拒明军,无力西顾之时,收复失地。

    由此可见,杨难敌是个能屈能伸,敢做敢当的枭雄人物,他的提议也没错,不过阴预仍是道:“由此看来,成主已凶多吉少,而我等与明王素无仇恕,不宣而战,总是不妥,不如去与明王会个面,劝其退回汉中,他若不允,再动手亦不为迟。”

    “嗯~~”

    韩璞捋须道:“倒也可行,毕竟仓促碰面,士卒总要有些准备,更何况在狭窄山道相遇,是否抢得先机意义不大。”

    这话的意思是,双方受地形所限,别管是几千人几万人的大军,真正能参与正面战斗的,充其量千人,而骑兵在这样的地形下,只能下马打阵地战,先攻未必就是先手。

    “也罢,听说明王乃当世奇才,某也想会一会他!”

    略一沉吟,杨难敌点了点头。

    定下了先礼后兵的策略,韩璞、阴预、杨难敌各带随从缓缓行向阵前,凉州军与仇池军也一边布防,一边跟着,别看凉州和仇池在乱世中属于较弱的一方,但兵不弱。

    凉州铁骑自古就闻名天下,因地处边陲,地域辽阔,环境艰苦,又与西域、诸胡比邻而居,当地男儿悍勇异常,精弓马骑射,来去如风。

    仇池的情况与凉州类似,以氐人为主,征战不休,是真正历战火洗礼的百战强军。

    由于山路崎岖的关系,两军虽只相隔十里,但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对方。

    韩璞大声唤道:“老夫凉州长史韩璞,明王可在?”

    张骏因兼凉州牧与凉王于一身,他的部下也分别具有州府与王府两套头衔,在杨彦这个祭天过的正宗大王前面,韩璞不敢自称凉王官吏,而是用上了凉州牧僚属的名份。

    毕竟要考虑到将来。

    万一明军兵临姑臧,张骏以凉王身份,形同于一国之主,一旦城破,最好的结果也是圈禁,而凉州牧属晋臣,以凉州牧的身份周旋起来要灵活的多,投降是从一个阵营投奔另一个阵营,仍有被任用的可能,再观杨彦麾下,几乎都是晋室降将降臣,称自己为凉王属下太尉显然是自绝后路的不智之举。

    杨彦稍稍上前数步,大声道:“正是孤,凉州军为何来此?”

    韩璞先介绍了阴预与杨难敌,才拱手道:“我家使君与成主交好,特遣我等来援,今见明王,我等应己来晚,不知明王还将往哪里去?”

    杨彦淡淡道:“自是往陇右,取上邽,破萧关,与武关夹击刘曜,你凉州可愿与孤共击匈奴,为中原关中枉死的晋人百姓报仇血恨?”

    “这……”

    三人相视一眼,都感觉到了杨彦的难缠。

    杨彦满口大义,以向匈奴复仇为名,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只要凉州张骏承认自己是晋人,就有协助杨彦报仇血恨的义务,这与画风不符啊。

    三人暗道一声厉害,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要早知如此,就不该与杨彦会面,直接堵着道口,摆出防守姿态,反正由下辩提供各种物资,真正算起来的话,还占了便宜。

    毕竟明军的人数多于己方,汉中一地供养不了如此巨量的军队,而从成都运粮过来,路途遥远,早晚明军会吃不消退军,届时自己尾随,如有机会,可一战而溃之,没有的话也没关系,可于歧山道修建石堡,构建一层层的防御体系,教明军永远也出不了歧山。

    韩璞无奈,再度拱手道:“匈奴残暴,确是当诛,但陇右局势复杂,羌、氏、我凉州之间未必能协同用兵,且南安羌帅姚弋仲与略阳氐帅蒲洪皆于刘曜帐下听命,故不可轻动,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还请明王暂时退回汉中,与我等保持联络,待得时机成熟之时,再发兵亦不为迟。”

    “哦?”

    杨彦玩味的笑道:“孤曾于宛沔大破刘曜,取了武关,兵锋距长安仅五十里,今得蜀,由陇西迂回夹击刘曜,此番连战连捷,正是将士用命,士气大振之时,若此时不算时机成熟,何时才算时机成熟?”

    阴预硬着头皮道:“明王有其自身考虑,我等亦各有难处,还请明王勿要见逼。“

    ”哼!“

    杨难敌到底是氐人,对双方绕来绕去兜圈子极为不满,哼道:”成主保全一方百姓,何罪之有,明王却不顾道义灭其国,孤倒想问上一问,你若真是高举大义,就该从武关与潼关攻刘曜,而不是从荆襄巴蜀出汉中再北上秦雍,怕不是明王使的假途灭虢之计罢?“

    杨彦也不着恼,回头唤道:”有请西成公!“

    韩璞、阴预与杨难敌顿时色变。

    有李雄在此,他们的一切借口都将变得软弱无力。

    李雄一万个不愿意上前,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挪动庞大的身躯,移到阵前打量着前方众人,满脸的愧色与唏嘘。

    他真没想到,凉州如此仗义,三千里啊,奔袭三千里来援,可惜迟了。

    想到这,心里又有了悔意,如果不是兵出龙泉山,而是以十万精锐据成都固守,未必就撑不到西凉铁骑来援,或者至不济,弃成都退入剑阁,据阳平关守汉中,哪怕最终仍是不敌投降,也好过主力尽丧之后的无条件投降,最起码能换取些优待。

    但懊悔有什么用呢,眼下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以免触怒杨彦,保命为要。

    “陛下!”

    这时,对面一人悲呼,哭着跪下连连磕头,此人正是遣往姑臧求援的使者。

    “哎~~”

    李雄感概的叹了口气:“起来罢,老夫已不再是你的陛下,然你忠义有嘉,大王诚招天下英才,或会任用于你,回来罢。”

    那人哪怕有心投奔明国,也不可能于两军阵前,堂而皇之的穿梭而过,只是连连磕着头,越哭越洪亮。

    李雄清楚这一点,不再理会,向前方拱手道:”某李雄,多谢凉州仗义来援,然李某未得天命,妄自称尊,又窃居蜀中,碌碌无为,实是厚颜,今明王入蜀,宽厚仁德,不以李某之疚滥行天罚,反恕我之过,全我宗族,令我愈发惭愧。

    今天下大势渐渐明了,胡羯之流,祚不久矣,雍凉之地亦为天下九州之一,早晚归于大统,现明王当面,三位何不及早来投,共镶义举,成万世基业,铸千古美名?“

    对面的三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本意是与杨彦交谈,探探底,却把李雄给引了出来劝降,而李雄劝降的危险,要大过杨彦劝降十倍都不止,毕竟他们就是打着救援李雄的名号而来啊,现今事主不需要救援,入歧山道的名份大义已失,自家成了不义之师,还未战,气势先弱了三分。

    ”李仲俊,枉我等千里来援,你却如此作态,可觉得羞愧?“

    杨难敌大怒道。

    李雄铁了心的劝道:”时易事移,杨难敌,此时的天下,已非数年前形势不明,可由你周旋于各方之间,你若还是首鼠两首,怕是族灭之祸不远矣,老夫一片好心,望你好自为之!“

    ”你……“

    杨难敌还待再说,已被韩璞与阴预劝下,二人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李雄的态度不大对啊。

第六四一章 谈判破裂

    李雄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是细细品味,隐约存有激怒杨难敌之意,顺着这个线索捋下去,其居心不难猜测,显然是不希望凉州与仇池降了明军,挑拨两方动手交战。

    明军若胜,李雄没有任何损失,或还会因劝降有功,受到嘉奖。

    要是明军败了,他就有机会借助凉州与仇池的力量复国,虽然前路渺茫,也极易被人挟持,但搏一搏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更何况在李雄自己看来,他掩饰的极好,不担心被杨彦觉察端倪,不过可能是心虚的缘故,总是朦朦胧胧感觉到杨彦的视线在他的侧脸停留了小片刻。

    不可能吧,如此隐秘都被发现,难道那小儿真是妖孽?

    “仲俊辛苦了,先退下去。”

    这时,杨彦从旁挥了挥手。

    “诺!”

    李雄施礼,转身向回,偷偷一扫杨彦,好象神色如常,再去观察身后众人,也没什么过份的反应,唯有任皇后的神色间多出了一丝鄙夷,仿佛在嘲笑他自作聪明。

    凭着对任皇后的了解,李雄清楚,多半是看破了自己的图谋,那杨彦之会不会看破呢?心里不由一紧,再也不敢去观察杨彦,只能听天由命。

    杨彦仿似无所觉察,待李雄退下之后,朗声道:“孤无意与三位开战,既三位各有疑虑,亦不强求与我共诛匈奴,但还请莫阻我去路,是敌是友,一言可决!”

    “这……”

    三人立时陷入了生平最大的为难当中,哪怕是杨难敌,曾先后被迫降于刘曜与李雄,也未有如此为难。

    眼下的问题是,如果不阻着明军,明军必取秦州,他日破了刘曜,绝对会回过头横扫仇池西凉,在明军还是东海军的时候,就大破过石虎,如今的实力膨胀了十倍都不止,谁与明军对上敢轻易言胜?

    韩璞、阴预是凉州坚定的主战派,不到山穷水尽,怎肯把命运置于杨彦之手?杨难敌也是仇池氐人之主,哪甘心屈居于人下?

    况且明军被堵在了歧山道中,其装备精良,人多势众的优势难以发挥,而自己是两家合力,此时若不敢战,将来即便想战恐怕都没了勇气。

    只是战了,就形同于失去了转圜余地,兵败的后果,怕是连李雄都不如。

    杨难敌猛一咬牙道:“韩公阴公可见着李仲俊?明明国灭被俘,还要违心劝降我等,何等可悲?莫非凉王愿如李仲俊般看人脸色?至少孤要搏一搏,哪怕败了,此生亦无憾!”

    阴预眼里一抹狠厉闪出,点点头道:“不战而退还不如直接投降,凭你我身份,混个一官半职不难,但老夫可不愿背负上处事不断,软弱无能之名,今次,便由我等试试明王斤两,看是否如外间所传那般神乎其神!”

    “也罢,我凉州民风剽悍,西凉铁骑,横行天下,未必输于他!”

    韩璞深吸了口气,向前唤道:“我等实不愿与明王为敌,然此路不通,请明王速返!”

    说完,三人相视一眼,各自退回后阵。

    夏季的秦岭,阴湿多雨,幽深的林木遮挡着阳光,闷热异常,随着韩璞三人退后,凉州军与仇池军也调动起来,弓箭手倚着林木,攀上就近的山头,层层布防,间杂有枪盾兵,那林间的点点寒光,尤为耀眼。

    “山林潮湿,纵火烧林或滥用火药伤人也伤己,对此战的艰苦要有个心理准备。”

    杨彦首先给这一战的性质定了性,然后望向了身边诸将。

    山林潮湿好理解,会烧出大量的浓烟,而山区多旋风,风向飘忽不定,驱烟攻敌,说不定就熏到了自己,反给敌方创造机会。

    至于滥用火药这一点,是杨彦以美军在阿富汗的窘境为鉴,当地也是大山连着大山,除了林木稀疏,地形地貌与秦岭山区很有可比性,炸弹扔山里,也就是听个响,冒一阵浓烟没了,更何况明军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炸弹,只有炸药,在山区中发挥的作用,比之现代美军更加不如。

    尤芒长期跟着杨彦身边,又屡立战功,算是比较熟了,这时便嘿嘿一笑:“大王,若是在平地上,尤某遇见西凉铁骑那是有多远走多远,可这是秦岭大山,他那弓马本事十成发挥不出三成,此役末将愿为前锋,为大王打通出歧山之道。”

    杨彦丢了个赞许的眼神过去,便示意于药。

    于药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几年下来,从目不识丁的莽汉子,识字近千,可以读懂一般的文章与兵书,算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在略一沉吟之后,便道:“此役受地形所限,只能投入有限兵力,故按常规来说,胜败不在双方兵力多寡,也不在军卒之猛,而是关乎着粮草补给。

    由此地往下辩,不过三百来里,凉州军与仇池军输送粮草只须十日,而汉中不足以负担我军所需,粮草只能由成都运来,须月余才能运送一趟,又山地崎岖难行,消耗倍增,我军若想获胜,还得出奇,攀山绕往敌军后部,焚其粮米,令其断粮自溃……

    不过,杨难敌身经大小数十战,经验丰富,韩璞、阴预亦是西凉老臣,当会料及我军必袭其粮队,故此战无谓偷不偷袭,只能利用兵力无法集中的特点,寻到他的粮营,全力攻打,一举焚之,可奠定胜局。”

    “嗯~~”

    杨彦点了点头,望向了其他人。

    张健道:“此策甚妙,同时我军亦全力护住车驾粮草,防敌焚烧。”

    “好!”

    杨彦向尤芒道:“尤将军,你率本部与僚人,携带火油,攀山而去,孤于正面强攻,可有问题?”

    “诺!”

    尤芒重重一拱手:“请大王放心,若烧不了粮草,某提头来见!”

    说完,便飞奔而去。

    山越经多次作战,还剩四千余人,军中的僚人也有三千多,山地军有近八千,谁都明白这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均是群情激奋,嗷嗷乱叫。

    这也没办法,出了歧山,便是一望无际的高原,无论是攻上邽,还是取关中,山地军几无用途,要想建功立业,唯有此役。

    杨彦又向北望去,问道:“上邽距下辩仅两百里,凉州与仇敌的兵力调动不可能瞒过刘岳,诸位以为,刘岳会如何行事?”

    “这……”

    众将均是神色一肃。

    是啊,刘岳身经百战,除了在杨彦手上吃过大亏,几乎是战无不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战争视若无睹?

    好一会儿,郭默拱手道:“大王,若我是刘岳,不出于以下两个选择。

    其一,与凉州、仇池结盟,共拒我军,但从目前来看,刘岳并未出现,故很可能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做那窥伺一旁的黄雀,但是秦岭山连着山,道路只有一条,他若伏兵,将置于何处?“

    杨彦摆摆手道:”刘岳未必须入秦岭,我军如出歧山,因山道狭窄,只能是一截一截的出,且队形必散,形同于渡河,他可抓住时机,半渡而击。”

    “噢!”

    郭默恍然大悟道:“大王,若利用的好,或能轻取上邽啊!”

    杨彦点点头道:“此事倒是不忙,先破了凉州与仇池再说。”

    几人说话间,小钢炮已经推到阵前,在一声令下之后,朝着前面的密林开起了火,一蓬蓬铁弹子喷射而出,枝叶间发出密如雨点的沙沙声,声势极为惊人,可惜造成的伤亡极其有限。

    毕竟山区地形复杂,又多树木遮掩,不过明军并不指望小钢炮能取得多大的战果,主要是展示给凉州军看,告诉他自己有大杀器,来袭营烧粮先掂量掂量。

    同时开炮也是发起进攻的信号。

    炮声过后,明军战士三五成群,互相配合,以弓弩开道,以铁甲厚盾防身,向着对面的军卒发起了冲击。

第六四二章 后路被断

    (谢谢好友狂龍風暴的500大赏~~)

    下辩是秦州的重要城池,处于秦岭山脉南麓丘陵河谷地带,扼着歧山道的出入口,站在城池上,远处那仿似无有尽头的连绵大山一览无余,堪为陇右桥头堡。

    在刘曜与杨难敌的拉锯中,下辩数度易主,当地羌氐豪强也习惯了做墙头草,刘曜的兵马来了,杨难敌退却,他们就投降刘曜,等到关中或关东吃紧,刘曜无力于陇右维持过多兵力之时,会从下辩撤军,杨难敌又会回来,他们就再度奉杨难敌为主。

    而无论是杨难敌还是刘曜,都不愿与下辩当地的豪强酋帅死磕,默认了这种非常奇葩的行为。

    其实说到底,还是两方的力量都不足以彻底控制下辩,杨难敌的根基,仇池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实力比之凉州都不如。

    刘曜则是距离过远,从萧关过来,有近千里之遥,途经羌氐聚集区,虽有蒲洪和姚弋仲投了刘曜,可这两人只能代表自己的部族,代表不了整个羌氐,如维护粮道的兵力过多,自身的消耗就是个巨大的负担,兵力过少的话,又极易被羌氐扮作马贼突袭,事后遁入北边的茫茫弋壁滩里,谁都找不到。

    而上邽受气候变化影响,已经不是千百年前水草肥美的上邽了,自身的产出不足以承担下辩所需,因此下辩的战略地位虽然重要,但对于刘曜就是个鸡胁。

    这也是诸葛亮能轻易出歧山的重要原因,如果曹魏不惜血本在下辩屯以重兵,堵出歧山道的出口,那诸葛亮纵使智计百出,也只能望下辩而兴叹。

    这日,下辩城下突然开来了一队骑兵,约有三万之众,杨难敌留下的守军立刻紧张起来,但绝大多数的当地军卒见怪不怪,瞪大眼睛望向下面。

    果然,下方有人唤道:“大赵秦州刺史,镇西刘将军在此,还不速速开门?”

    “快开,快开!”

    城头有将领大声呼喝。

    “慢着,大王着我等固守,岂可开门迎敌?”

    杨难敌的部下连声喝止。

    “你娘的,没看到刘将军么,想死自己出城去死,别拖累老子们!”

    “弟兄们,都围上,看紧点,别让仇池人坏事!”

    一群守军上前,围着杨难敌的手下,当然了,只是看守,能不杀人,还是尽量不杀人,毕竟谁都清楚,赵国在下辩呆不长,杨难敌迟早回来。

    作为杨难敌一方,也不愿与下辩守军撕破脸,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自己一方只有千余人,远不及当地守军,他们非要开门,自己能如何?

    “轰隆隆~~”

    下辩的城门已不知是第几次开启,刘岳领着人马驰入了城中。

    ……

    明军与凉州仇池联军的激战已经过去两天了,虽然早早定下了由侧翼迂回,焚其粮草的策略,但右侧是水流湍急的西汉水,难以行船,泅渡更不可能,只能从左侧迂回,而左侧是连绵山地,一个山包接一个山包,攀山并不难,因此迂回烧粮很难隐蔽行踪,凉州军可以提前防备。

    山越和僚人是山里长大的,攀山越岭,家常便饭,奈何这山并不险峻,凉州军也能攀爬,更何况仇池倚着秦岭,当地军卒对山区并不陌生,导致局势远未如尤芒预想的那般顺利,双方进入了相持阶段。

    明军主力的正面攻打也因投入兵力有限,箭矢又多为林木阻挡,效果不算显著。

    经两天激战,自身伤亡了三百多人,多为正面肉搏伤亡,凉州方面的披甲率不抵明军,伤亡较大,却也只千人,几乎可忽略不计,这就是一场烂仗,谁都施展不开身手,也让人心情烦燥。

    靳月华便是忍不住道:“郎君,被堵在山里了,何时才能出得去啊?”

    “哦?这么急?”

    杨彦倒是不急不忙,拿了把剪刀,抓过坐身边母熊猫的一只爪子,剪起了指甲,可能是过长的指甲被剪了自己也舒服,母熊猫不仅不闹,还用另一只手,抄起一把竹子,叭滋叭滋,啃的津津有味。

    这几只熊猫自从跟明军混在了一起之后,立刻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化堕落日子,赶都赶不走,因着渐渐熟捻的缘故,性情也越发的温驯。

    靳月华看了看被洗刷的香喷喷的熊猫们,再低头看看自己,幽幽叹了口气。

    她哪里是想走啊,能长伴在杨彦身边,她巴不得永远困在山里呢。

    主要是没法洗浴,天气又闷热,再是美女都吃不消,男人反好些,可以趁夜去西汉水冲凉,可女子不行,只能忍着,从入秦岭到现在,已经有近十日没洗浴了。

    杨彦嘿嘿一笑,放下剪刀,把靳月华拉入了怀里。

    “郎君,不要,妾……身上不好闻。”

    靳月华挣了挣。

    “谁说的?这是原味,懂不懂?”

    杨彦凑上靳月华的脖子闻了闻,反而抱的更紧了。

    靳月华心里甜甜的,暗道了声冤家,就不再挣扎。

    任皇后远远坐着,眼角余光瞥见二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凤眸隐约有羡慕之色闪出。

    通过她对杨彦的了解,清楚此人在女色方面还是很克制的,平时又没什么架子,非常好相处,如果……如果李郎能有明王的一半,那该多好啊。

    但随即,她就留意到了李雄在偷偷看她,心里竟有些慌乱,连忙收回了目光。

    杨彦倒是没在意,又笑道:“刘岳若想于道口袭我,必先取下辩,我倒要看看,连下辩都失了,韩璞、杨难敌之流拿什么来堵我,你放心,数日之后,必有变故,届时便是我军的机会。”

    “嗯?”

    勒月华美眸微转,沉吟道:“郎君言之有理,刘岳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以其人禀性,倘若对面溃退,必并之,壮大自己的力量,而仇池与刘岳近在咫尺,却未曾邀请刘岳入山,显示出双方之间并无互信可言,因此若刘岳取了下辩,杨难敌的唯一取胜之机,便是行险一搏,多半会趁夜来袭,烧掉我军的粮草,难怪郎君信心十足呢。”

    杨彦以极为夸张的表情惊讶道:“月华啊月华,想不到我身边就有个女诸葛啊!”

    靳月华心花怒放,得意的抛了个媚眼过去:“妾可不敢自比诸葛孔明,还是郎君提醒了妾呢。”

    看着这两人不停的秀恩爱,任皇后觉得心里堵的慌,索性从李卉儿怀里把小熊猫抢了过去,拨弄起来。

    “这……”

    李卉儿怔怔的望着自己的阿母,不明白怎么了。

    ……

    在沉闷的作战中,又是两天过去。

    韩璞、阴预与杨难敌因正面战事胶着,不用太过于操心,都位于军阵中部,关注明军对粮车的攻打,这才是关键。

    说来也是受地形所限,粮车横在道上,没法移动遮掩,只能被动防守。

    三人觉得心里憋闷异常,这样的烂仗,考验的不仅仅是作战技能,还有士气与耐心,而几人都是西北汉子,利落爽快的性格,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事到如今,真成了比拼后勤供应。

    “大王,大王!”

    这时,一名军卒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

    杨难敌一看,正是自己留于下辩的守军,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军卒上气不接下气道:“大王,刘岳奔袭下辩,城中诸族开城献降,那刘岳把大王留驻的弟兄们几乎屠尽,末将是见机的早,趁着匈奴人入城,城中混乱之时,由北门出逃,绕了个圈趁夜偷入秦岭,才能再见到大王啊!”

    轰的一声,就如一道惊雷劈在三人的脑海,这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三人因为防着刘岳,才没告之,本以为偷偷摸摸入了秦岭,待得大事以定,刘岳哪怕探得动静,也为时晚矣。

    但是很明显,必是杨难敌军中有刘岳的奸细,刘岳才能第一时间兵发下辩,抄自己的后路。

    下辩没了,断了后援,形势比明军还不堪啊。

    “娘的!”

    杨难敌狠狠的一拳击在树上,大骂道:“狗贼怎如此不分轻重,断我等后路,我军一旦败北,他岂能讨得了好,刘曜怎会以此等庸人驻防上邽?”

第六四三章 将计就计

    (谢谢好友★艾帝●偶然★的**~~)

    “哎~~”

    韩璞重重叹了口气:“刘岳此人,素来自负智计,今看来,却是鼠目寸光啊,明国势大,唯有各方联手,才有一线胜机,而此子竟妄图做那得利渔翁,反助了明军一臂之力,恐自即日始,秦雍将尽落于明军之手,刘永明啊刘永明,你识人不明啊!”

    韩璞满脸悲愤,虽然战事让人窝心,但是己方已经做好了拼消耗的准备,可老巢被端了,自己首先就撑不住。

    阴预摆摆手道:“是我等算漏了,随军粮草还能支持个十日左右,还是想想该怎么做罢。“

    韩璞脸面有了些挣扎,他的怀里,还揣着份降表呢。

    杨难敌一见这二人的神色,就大概猜出了些,心里格登一下,说句难听话,凉州因距离过远,哪怕降了,明国的势力一时半会儿也伸不到凉州,可他不同啊,仇池国扼着岐山道,明军岂肯任他称藩自保?必然第一个亡国。

    ”韩公,阴公,为今之计,只有行险一搏了!”

    杨难敌猛一咬牙:“我军并非全无机会,可遣军中精锐好手,就在今夜,偷偷摸过去,多带火油等引火之物,放火烧其粮车!”

    其实不仅是杨彦不愿用火攻,凉军州与仇池军也投鼠忌器,怕那浓烟乱窜,熏着了自己,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阴预和韩璞相互看了看。

    杨难敌又道:“明王绝对料不到我军后路被断,急于速战速决,理该不会加强防备,再加上连续数日烂仗下来,两方士卒皆疲,他怎知今晚我军会放火烧粮?更何况人多难免口杂,恐怕多拖个三两日,下辩失守散播开,等不得明军大举进攻,自己的军心就先乱了。”

    “也罢!”

    阴预和韩璞均是想到,就算放火烧出了浓烟,因明军人多势众,他受的影响要比自己大,于是双双心一横,点头应下。

    因其夜袭需要隐蔽,人数不能多,两方各点出五百名精锐战士,仇池军由杨难敌之弟杨坚头率领,凉州军由阴预之子阴据率领。

    被挑选出的千名战士都在做着战前准备,由于距明军较远,并不虞被觉察,却是没料到,明军有望远镜这个神器,每天都有军卒隐藏在附近的山头,观察着敌方的一举一动。

    不片刻,有人来向杨彦汇报了异常。

    荀虎呵呵一笑:“大王,今夜敌军必来袭,该咱们千牛卫上阵了!”

    “嗯~~”

    杨彦点点头道:“既是夜袭,当是人数不宜多,照孤估计,不应超过千人,此战的要诀在于快,以最快的速度全歼来犯之敌,然后趁对方没回过神来,打扮成对方模样赚进去,再由尤芒部随之掩杀,可一举定之!”

    “大王,妾们也想参战!”

    柳兰子那灼灼的目光也望向杨彦。

    “这……”

    杨彦有些迟疑。

    柳兰子不依不饶道:“大王,妾们自被大王收留以来,每日苦练武艺,无论风吹雨打,不敢有任何懈怠,请大王放心,妾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杨彦向左右看了看,那一双双美眸中,泛着跃跃欲试与期待之色。

    “也罢!”

    杨彦勉为其难道:“听从荀将军号令,不得单独行动!”

    “嗯!”

    女千牛卫们激动的应下。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黑夜来临,山区的夜晚,异常黑暗,韩璞三人靠着树,时而望望天,时而望向那黑漆漆的大山影子,根本静不下心。

    沙漏中,沙子不紧不慢的缓缓滑落,丝毫不顾及众人那焦急的心情。

    好不容易,沙漏显示时间走到了丑时(深夜一点),根据经验,寅时(凌晨三点)是人最容易犯困,也是反应最为迟钝与戒备最为松懈的时段,再考虑到路途,需提前一个时辰出发,因此把行动的时间定在丑时。

    韩璞唤道:“把今晚参与行动的将士们叫来!”

    “诺!”

    一名亲卫转身而去。

    不片刻,三三两两的黑衣人陆续集结在帐前,整整千人,大多面带倦色,脚步虚浮,很明显,三人光想着寅时对方会犯困,可是自已的士卒被忽略了。

    岐山道崎岖难行,每日赶三十四里消耗的体力,相当于平地日行百里,再加上与明军连续数日的作战,哪怕是采轮战制都吃不消。

    待得天黑下来,别人可以闭上眼睛打盹,而这千人均有多少不等的战前紧张状况,怎么也没法入眠,毕竟很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他们的精神还未大条至漠视生死的地步,那时也没什么心理辅导的慨念。

    三人虽不满,一时均无法可想。

    韩璞冷眼一扫,喝道:“今次事关重大,望诸位打起精神,明军绝料不到我军会趁夜袭击,若成功烧掉明军粮草,每人赏黄金一斤,绝不食言,出发!”

    听说有如此丰厚的赏赐,千名黑衣人不禁舔了舔嘴唇,精神大振,再次检查了随身携带的火油火种,确定无误后,才小心翼翼的向山上摸去。

    而此时,千牛卫也准备妥当,合计有一千两百名男牛千卫,三百名女千牛卫参战,个个精神抖擞,在日常那严苛的训练中,每个人的神经都被练的无比大条,早就轮流睡了一觉。

    韩璞等人以为一日中,最易使人犯困的是寅时,杨彦却认为,应该在丑时至寅时之间,即一点到三点,他虽不知对方何时来袭,但早在丑时二刻就把千牛卫们遣了出去,部分攀上树顶,另一部分由他亲自带队,伏于粮车后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突然传来了几声夜枭的凄厉鸣叫,令人毛骨耸然,这正是敌军摸来的信号。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可隐约看见一大群黑衣人正猫着腰缓缓接近,杨彦立刻打了个手势,身边有人又吹出了几声夜枭叫唤。

    千牛卫们纷纷把身子伏下,有些退后,就地隐敝,有些躺在地上,还有些靠着车背假装睡着。

    在战前的讨论中,千牛卫一致认为,敌人如果来烧粮车,必不会一哄而上,而是先派人探查,摸清情况,才会上前焚烧。

    果然,黑衣人并未过于靠近,在还有十来步的时候止住,分出几人小心翼翼的去探查,那真是连喘气都嫌声音大,好在夜间的大山不是太安静,有虫鸣蝉叫与各种野兽的嘶嚎,在看清楚了地面的情况之后,纷纷向后招手。

    杨坚头轻笑道:”天助我也!“

    阴据略一点头:”小心为上!“遂猛一挥手。

    黑衣人纷纷跃出,一手火折子,一手火油,眼见距离粮车越来越近,附近的明军仍没动静,倒没太过怀疑,只是心儿不自禁的跳到了嗓子眼。

    毕竟在山里,粮车只能置于山道上,一边是西汉水河谷,另一边挨着大山,全军呈细细长长一条线,没法摆出防御阵形,而黑夜视线不清,暗哨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安放一些绊索之类的小陷阱,也会适得其反。

    因为夜里有很多小动物出来活动,凉州军和仇池军曾安放过带有报警功能的小陷阱,结果深受其害,一会儿铃铛响,一会儿梆子响,响声一阵接一阵,只要有陷阱的地方,都有响声,烦不胜烦,最终撤去了,他们相信明军也不可能搞出这些花样。

    ”叮当,叮当!”

    却是突然之间,有铃铛响起。

    诶?

    明军怎么也搞这玩意儿?

    很多人念头刚刚冒出,就看到前方一具具身形暴露,绷绷绷的弓弦声不断。

    “不好,中计了!”

    杨坚头刚刚张嘴大叫,已是一支短矢透脸而过,随即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千牛卫们持着神臂弩,各自调整角度,有的直射正对面的黑衣人,有的斜射靠后者,一轮弩箭之后,随着一声杀,纷纷挺起刀枪跃出,围杀落网者。

    本就是有心算无心,弩箭又近又密集,落网者只是极少数,面对着千牛卫的围杀,那近在咫尺的山林仿如天堑之隔,一一倒毙在了刀下。

    不片刻,地面便堆上了一层厚厚的尸体。

第六四四章 还施彼身

    “可有落网者?”

    杨彦跃了出来,向左右喝问。

    附近的山头,有暗哨下来,抱拳道:“回大王,皆未发现有人回山。”

    “数一下尸体。”

    杨彦又道。

    有专人去数,不片刻,回报道:“回大王,合计一千零二具。“

    ”这孤就放心了。“

    事关奇袭,杨彦不得不谨慎,如有人逃脱,那他会果断取消此次的行动,继续耗。

    柳兰子则是不解道:”大王,暗哨回报妾可以理解,可您为何要数尸体?难道您事先知道会有多少人来?“

    杨彦耐心解释道:”孤自然不清楚,但通常差遣人手,多为整数,凉州军与仇池军各有一个领头之人,剩余千人,一家五百,合乎情理,如去掉这两人,数目不为整,就必须考虑有人逃脱的问题了。“

    “噢!”

    众人恍然大悟。

    荀虎又拱手道:”大王,那末将立刻领弟兄们摸回去,狠狠敲他一记!“

    ”不忙!“

    杨彦摆了摆手:”对方是为烧我粮车而来,不见火头,怎能确认行动成功,若孤什么都不做,仅着将士们冒充黑衣人,只怕还没走近就会有弩箭射来,他放不了火,咱们自己放火。

    来人,着郭默领部下砍树,从树林边缘回数十步向后砍二十步,二十步内所有树木全部砍光拖走,不要有薪柴留在地上,砍完再放火!”

    “诺!

    众人虽不明砍树的用意,但还是把郭默及其所属找了过来,数千人一起砍,轰隆轰隆直响,还亏得距联军较远,才不怕被觉察。

    至于砍树的目地,很简单,是为了挖一条隔离带,防止火势蔓廷,一发不可收拾。

    ……

    夜越来越深了,很多军卒都打起了呼噜,可韩璞、阴预与杨难敌三人却是困意全无,全都望着明军的方向,心里充满着焦急。

    就在这时,身边有人惊喜的唤道:“将军快看,着火了!”

    前方隔着十来里,突然火光冲天,在漆黑的夜空中,蔚为壮观!

    “成了!”

    杨难敌猛一拍大腿!

    “好!”

    韩璞也大叫一声好:”事不宜迟,趁他粮草被烧,军心大乱之时,发动全面进攻,当能大破明军!“

    一道道命令下达,一名名军卒被叫醒,拾起武器,冲向前方,片刻之后,喊杀声大作,联军在黑夜里向明军发动了冲锋,这本是兵家大忌,但如果拖到天亮,明军收拾了士气军心,很可能摆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架式,不顾伤亡的反过来攻打,而自己一方人少,未必能抵得住。

    密林中,山地里,喊杀声不断,谁都不清楚具体的战果,韩璞三人领着数千卒守着粮草,防备占据另一处的山越和僚人冲下山。

    渐渐地,天色接近了黎明,正是一日中最为黑暗的时刻,过了黎明,天色将放亮,也许……明军已经溃败了吧?

    “将军,他们……回来了!”

    突然又有人叫唤。

    “哦?”

    三人又惊又喜,转头看去。

    放火烧粮,哪怕是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也是非常危险的,说句不中听的话,阴预和杨难敌已经做好了子嗣与亲弟身亡的准备,可居然人回来了,这真是上天眷顾啊。

    黑暗中,一群黑衣人朦朦胧胧的靠近,不急不徐,东一堆,西一团,全不成队形,有人扶着受伤的同伴,也有人边走边互相谈笑,相当的轻松随意。

    这正是以荀虎为首的男千牛卫,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烧粮得手后的愉快与兴奋心情。

    一行人越走越近,吸引了诸多关注的目光,岗哨的目中射出了崇敬之色,未作阻挡,甚至阴预都捋须微笑起来。

    “咦?为何背着弓箭?”

    旁边不知是谁,讶了声。

    因着放火的缘故,随身要携带大量火油,火油由油脂炼成,又粘又稠,压重量,每人至少要背个一二十斤,还要带着长矛、刀箭,因此去时未配弓箭,那这些弓箭是哪来的呢?

    还一人一副!

    猛然间,韩璞面色骤变,急唤道:“不好,是明军,列阵,列阵!”

    “哈哈~~”

    荀虎哈哈一笑:“老狗,迟了,射!”

    千余千牛卫以极快的速度摘下弓,熟练的搭上箭,引弓便射!

    黑夜里,看不见箭矢,只能听到破空声,很多人猝不及防,中箭倒地,这真是突如其来的偷袭,现场乱作一团,那羽箭还有些射在车上,笃笃直响。

    “速避,速避!”

    韩璞急呼,拉着阴预就要绕到车后,却是感觉手上沉了许多,转头一看,阴预的脖子上插着支箭,一手捂住,喉头嗬嗬作响。

    “阴公,阴公!”

    韩璞悲呼,可是阴预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几个呼吸之后,气绝身亡。

    “杀,杀!莫慌,莫慌,明军人数有限,都给老子上!”

    杨难敌没注意到阴预已经身亡,牙呲目裂,操起长矛往前冲,此时也由不得他不拼命,很明显,偷袭行动彻头彻尾的失败,火是明军自己烧的,派出精锐换了装束,偷偷掩来,想必后面就有大军。

    如果不能于短时间内,打退这一波偷袭,待得大军赶来之时,一切休矣。

    杨难敌固然勇猛,可是他麾下的将士哪能跟千牛卫比呢,别的不说,就说夜战,杨彦曾按他所了解的前世特种兵训练方法专门训练过,三五配合,有吸引火力,有牵制,有隐蔽,有突袭,再有意利用黑暗的掩护,简直是防不胜防。

    反观他麾下的将士与凉州军,猛则猛矣,却在慌乱中毫无章法,那种大开大阖的马上配合在山地中也使不出来,虽然人数占优,却被千牛卫利用黑暗与地形,分割包围,形成了局部人多打人少的优势。

    “轰,轰!”

    还有火光四起!

    有千牛卫专门带了燃烧弹,瞅准了空子就往粮车上扔。

    “杀!”

    “杀!”

    突然山后,又有如潮的喊杀声涌来。

    此刻已经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瞬,天际透出了微弱的亮光,就看到山包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居高临下的冲杀而来。

    杨难敌恍如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撑着马槊站着,手腕在微微颤抖,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仿如地狱般的场景,头脑里一阵阵眩晕。

    山道上,燃起了多处火头,一辆接一辆的粮车被焚毁,己方已经溃败了,军卒失去了斗志,如无头苍蝇般向着山道的那头逃亡,甚至还有人跳入了冰凉彻骨的西汉水中,只有极少数还在坚持战斗,却被明军一一斩落。

    “啊!”

    杨难敌心里悔恨难当,突然狂叫一声,拨出佩剑,反手一横,就往脖子上抹。

    荀虎眼明手快,一箭射来,正中他的手腕,当锒一声,佩剑落地。

    杨难敌那通红的眼眸子看了过去。

    荀虎持着弓,问道:”杨难敌?“

    ”正是孤!“

    杨难敌豁出去了。

    荀虎冷冷一笑:”纵然你想死,也得大王判你死,拿下!“

    几名千牛卫冲了上去,揪住杨难敌,五花大绑,捆的严严实实,杨难敌或许认命了,不再抵抗,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荀将军,末将找到了韩璞!“

    ”阴预中流矢身亡!“

    不停的有人来汇报战果,荀虎回头望去,脸面现出了笑容。

    由于后阵先一步溃败,阵前与明军硬拼的军卒不得己,只能弃械投降,一身本事没能发挥出来,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明军将士却是兴高彩烈,收拾着同伴的遗体,驱赶着一串串的俘虏到指定地点,唯一相反的,是尤芒,他曾在杨彦跟前夸下海口,声称烧不掉粮车提头去见。

    结果粮草烧是烧了,但不是他烧的。

    尤芒四处打量,正见荀虎押着杨难敌和韩璞去见杨彦,当即计上心来,凑上前嘿嘿笑道:”荀将军,不妨同路?“

    ”哦?“

    荀虎眼珠子一转,倒是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道:”尤将军,请!“

    ”嘿嘿~~“

    尤芒摆出一副憨厚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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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颜血介绍:
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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