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五章 文艺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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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是一座独特的双子城池,沔水穿城而过,沔水以南为襄阳,以北为樊城,因此建国之后合称襄樊,其实这名称还是很有历史依据的,奈何襄樊人民不愿意啊,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襄樊的吸金能力显然不如襄阳,因此在10年的时候,又更回了襄阳旧名。
明军自北往南而来,实际上进驻的是樊城,不是襄阳,不过驻守襄阳的刘岳,以及侥幸逃回的呼延谟在得知宛城失守的消息之后,已经早一步望风而逃了,襄阳对于明军,只是渡过沔水的问题。
由宛城到襄阳两百里,经三日跋涉,全军于正午抵达樊城。
此时的樊城北门,跪满了一地的父老乡豪,还未及杨彦行来,便哭叫道:“请大王为我等做主啊!”
“何事?”
杨彦问道。
“那刘岳狗贼与呼延谟老贼,听闻王师将来,心惊胆丧,哪敢多留,却于败逃之前,大搜全城,抢掠金银粮食无数,我等的妻女也被掠走,请大王为我等报仇啊!“
”匈奴狗贼丧尽天良,老天啊,怎不劈死他?“
”大王,为何不早点前来?“
听着那乱糟糟的哭喊声,杨彦暗道一声活该。
当时刘曜取襄阳,是里应外合,外部大军佯攻,城内混进来的几百名细作联结了利欲熏心的部分乡人,许以高官厚禄,打开城门,迎了赵军进城。
王敦在原梁州刺史甘卓死后,占了襄阳,花费大力气营建,本不该轻易失守,归根结底,还是带路党发挥了重要作用。
也许跪着嚎哭的这些人里,就有带路党!
“自作自受!”
柳兰子低哼一声。
陆蕙芷也跟在杨彦身边,倒是不忍,劝道:“并不是所有人附从胡虏,尤其是那些女子,无端被掠,清白难保,更是可怜,刘岳溃逃还没有几日,杨家郎君尽力罢。”
“各位乡老!”
杨彦点了点头,便道:“孤会尽力为之,现在先与孤进城,请!”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称谢,迎着杨彦进了城。
城池里,残留着战斗的痕迹,虽然尸体已被清运,但不时仍能看到散落的箭矢,断折的刀枪,还有墙壁上的血迹,很明显,襄阳民众并非没有反抗。
这倒是让杨彦心里一动,襄阳民众中的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秦雍二州的流民,生性剽悍,在数十年后,与恒玄敌对的杨佺期部便是出于襄阳,战斗力异常强悍,后因个人问题,兵败为桓玄所并,成为了桓玄称帝的主要倚仗,实际上桓玄与刘裕之争,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青兖流民与秦雍流民之争,尽管桓玄败了,却并不是说后者就逊于前者,主要的根子还是出在桓玄身上,桓玄不如刘裕。
因此杨彦有了在襄阳一带大肆招兵买马的想法,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取了武关,招兵的事可留待回师再说。
一行人很快回到郡府,杨彦亲切的聆听乡老诉苦,并着柳兰子一一记录,见着杨彦不辞舟车劳苦,认真对待,众人均是感激泣零,在喧闹了好一阵子之后,才陆续离去。
“大王,您要不要先歇一歇,妾准备了热水。”
怜香从后殿款款步出,心疼的劝道。
从郯城出来,辗转数千里,几乎马不停蹄,在一地停留很少超过三日,哪怕怜香的身体底子不错,那绝美的面容也布上了难掩的憔悴之色,还瘦了些,也黑了些。
陆蕙芷也黑瘦了些,与怜香相比,更有不堪,那秀长的眸子眯啊眯,明显是一幅将要睡着的样子。
杨彦摇摇头道:“我先布置一下攻打武关事宜,你和蕙芷娘子去罢,对了,以后在家不要叫我大王,这次……你们留在襄阳,我让兰子也留下来。”
“杨家郎君!”
陆蕙芷就如打了鸡血般,立刻睁大眼睛道:“为山九仞,岂有功亏一筹之理,都到了襄阳,哪能不去武关?妾和怜香支撑得住,只要……好好的睡一觉就可以了。“
杨彦一手拉着怜香,一手拉起陆蕙芷,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由襄阳至武关,约七百里,山路崎岖难行,至少要走半个月,甚至为了翻山越岭,还得连夜行军,这次听我的,好好留在襄阳。“
怜香茫然的看着陆蕙芷,对于军事,她没什么概念,她只是单纯的想陪在杨彦身边,珍惜每一天的相处时光。
陆蕙芷却是俏面一红,本能的想把手抽出,可杨彦反而抓的更紧,还不老实的揉捏着,让她有些恼,又有些羞涩,偏偏杨彦说完之后,还笑咪咪的看着她。
‘哼!’
陆蕙芷暗哼一声:‘张郎可没有这样无赖!‘
不过被杨彦近似于调戏般的拉着手,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好象小说中崔莺莺与张君瑞待月西厢下的感觉来了。
当然了,陆蕙芷内秀,恬静,不会在杨彦面前表现出丁点异样,只是手没抽走,也就任由握着,摇了摇头:“武关道不是杨家郎君所说的那样难走,始皇帝两次南巡,走的都是武关道呢,你想啊,始皇帝出门,那排场得有多大,数万人马加仪仗不还是好好的通过了,怎么妾就过不了?
杨家郎君放心便是,这些日子以来,苦是苦了点,但妾……其实很开心的,至少能看看外面的风景,体会不到一样的风土人情。”
杨彦突然想到,如果把陆蕙芷放在现代,不就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么,喜欢阅读和旅行,幻想着心目中的故事,生命的意义对于她们来说,不仅仅是苟且,更多的还是诗和远方啊!
诗要多少有多少,杨彦也在带着陆蕙芷去往远方,虽然不是旅行,而是去杀人掘坟,但是文艺女青年自然会用不一样的视角去诠释,他觉得,自己正在创造一个文艺女青年。
“拿筝来!”
杨彦来了兴致,猛然挥手。
怜香连忙跑出去,抱了把筝回来,置于案上,并与陆蕙芷相视一眼,两双美眸中都有些好奇。
杨彦洗手,洁面,一整套程序做完,怜香也焚起了香料,才拨上琴弦,开口轻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渐渐地,陆蕙芷痴了,很久很久,好象是自从来了郯城,也似乎是从来没有过,总之在她的记忆里,杨彦就没与自己调过琴,弄过筝,这让她一度以为,是那繁重的庶务污浊了杨彦的灵魂,她幻想中的温文儒雅男子变得模糊,她的要求不高,只盼望杨彦如能如张君瑞般,陪着她赏赏花,调调乐,再玩些文字游戏,可杨彦从来没有过,她也越发的失望,却不料,就在今日,想象中的张郎回来了,一股巨大的感动不禁布满了心头。
她的眼眸渐渐湿润,在杨彦唱到第二遍的时候,跟着哼唱起来。
怜香也精通曲乐,在杨彦弹了第二遍,就大致摸清了曲调,拿了把箫,跟着和起了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乐声终于了了,陆蕙芷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微眯着眼睛,拭了拭眼角,才横了一眼过去,嗔道:“妾还以为杨家郎君技艺生疏了呢,想不到还是一如往昔,对了,此曲何名?又怎会有此感慨?“
杨彦暗道一声惭愧,自己真是魂淡啊,看看陆蕙芷,要求的并不多,一首曲子,随意畅谈,就能得到快乐,这有媚眼为证,说实话,杨彦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弄蕙芷抛媚眼,而自己呢,这些日子又给了她什么?
是不是发条上的太紧了?
杨彦暗暗摇了摇头,厚颜道:“此曲名为水调歌头,取岭色千重万重而,断弦收与泪痕深,笛倚新翻水调歌,水调何人吹笛声之意。“
陆蕙芷喃喃着,眼前一亮道:”樊城山水一色,倒是好一重意境呢,那妾改日可要试着以笛吹奏,看看能否体会出曲中之意,噢,对了,杨家郎君可是打算走武关道进军武关?“
第五五六章 兵发武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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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听得这话,杨彦讶道:“走武关道是否有不妥之处?”
陆蕙芷点点头道:“武关扼秦楚之交,据山川之险,道南阳而东方动,入蓝田而关右危,又有武关一掌闭秦中,襄郧江淮路不通之说,如此重地,刘曜必以重兵守护。
据妾所知,武关关西地势平坦,唯出关东行,延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故刘曜可于关后布置大军,而关前受地势所限,难以投入兵力,况城东有四道岭,岭岭相护,尤其是吊桥岭高且陡峭,上山一道,不容并骑,为武关最大的屏蔽,只怕火炮难以运上山头,纯以人力攻打,杨家郎君可有把握攻克?“
杨彦动容了,以灼灼的目光打量着陆蕙芷,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陆蕙芷心里有股淡淡的羞喜,半低下了脑袋,她觉得,这才是与杨彦的正确交往方式,她不愿意单方面的获取杨彦的关心照料,而是应互相交流,情到深处自然浓才是交出自己的时候啊。
“咳咳~~”
怜香也为陆蕙芷高兴,轻咳两声。
杨彦这才笑道:“蕙芷娘子,你从未去过武关,怎会对武关如此了解?”
陆蕙芷嗔道:“妾虽未去过,却有前人诸多笔记可供阅览,互相对照,倒也能勾勒出武关的大致面貌,当然了,具体的地形妾是不知的,还须实地勘测方能印证。”
杨彦又一次感到了惭愧,他的知识体系绝对比陆蕙芷完整,怎么就从未想过结合起来呢?
陆蕙芷似是猜出了杨彦的想法,笑道:”妾也是只是闲着无聊,才胡思乱想罢了,杨家郎君是做大事的人,把着大略不出差错就好,下面的事,自有下面人来做。“
杨彦摇了摇头,问道:”蕙芷娘子说的也是,仅从陆路攻打,很难攻破武关,不知可有良策?“
陆蕙芷道:”良策不敢说,不过妾以为,杨家郎君可考虑水路,武关北倚岩崖,南临绝涧,河水环东、西、南三面,城址横出河心,丹水绕武关而过,自沔水上溯丹水,水陆并进,可从三面攻打武关,或有可能破关而入。“
丹水现名丹江,鼎鼎大名的丹江口水库便位于丹江汇入汉江的交界口,也是南水北调工程西线的起点,丹水干流全长90公里,自然落差1400米,水流湍急,却多浅滩,丰水季与枯水季的径流变化极大,因此在丹水行船,难度不小,又因为赶时间的原因,没法提前勘测水文。
据杨彦所知,当时丹水的地形地貌与后世的丹江有着很大差异,多数穿行于峡谷陡岸之间,河床多险滩,盆地段平阔水缓,越往上,水流就越湍急,与现代丹江相比,水量要充沛的多。
如从丹水行船,大船显然不行,只能以平底小船溯水而上,走一步看一步,但好处是可以携带小钢炮,同时无烟火药不怕被江水打湿,只要船能开到武关,武关必破。
杨彦点点头道:“此法倒可一试,我让人先征集船只,过两三日便水陆并进,行向武关。”
……
因为金银女子被刘岳掠走的缘故,襄阳大户异常热情,很快就征集到了两百来条扁舟,还提供了几十名向导,都是当地的老山民,熟悉地形,杨彦让管商领万名水性不错的军卒,乘船上溯沔水,自己亲领两万,从陆路走武关道,留李槐暂时驻守襄阳,并传讯于药和张健不必再骚扰刘曜,立刻回返,赴武关与他会合。
三日之后,大军分两路开拨。
虽然走陆路和水路的里程差不多,但因丹水难行,陆路还快些。
明军艰难的穿行于武当山区,十余日后,进入魏兴郡境内,武关也近在咫尺了。
这一路,杨彦都竭力避免暴露行踪,只是在距关城还有数十里的时候,终于不得不踏上了武关道,连向导都没辙,因为四周均是崇山峻岭,只有一条山间小径延山腰盘曲而过。
有千牛卫在汇报着武关地形,关城前方,一左一右还有两座石堡夹着道路,几乎是固若金汤,杨彦不由眉心微拧,望向了那朦朦胧胧的大山影子,此时正值盛夏,虫鸣蝉叫,郁郁葱葱,一山连着一山,似是没有尽头。
陆蕙芷和怜香也一身戎装,眺望着山谷,只觉心胸异常开阔,不过都离杨彦远远的,主要是赶来了十来天路,天天大汗淋漓,没法洗澡,连她们自己都吃不消,总觉得身上有味道,生怕熏着杨彦。
柳兰子却不在乎,挨在杨彦身边,端着望远镜眺望了一阵子,便道:“大王,武关东侧崖高谷深,您看前面山道,确仅容一骑行走,再看远处山头,建有烽燧,强取只怕不易!”
陆蕙芷紧紧拧着眉头,她想不明白,如此狭窄的山道,秦始皇的车驾如何通过呢?
杨彦也不明白,这时,怜香突然轻咦一声:“为何一路行来,未曾见到商队?”
各地方政权对于商队,除了征收昂贵的过路费,通常不会过于刁难,毕竟商队能够带来远方的货物,如并州的党参与漠北的肉苁蓉,是江南权贵不可或缺的珍稀药材,走一趟能获暴利,江南特产何首乌也是如此,如果有谁敢于完全截断商道,会犯了众怒。
而且在乱世中,敢于行商者,背后必有大势力,哪怕处于敌对状态,但敌对的是国家,不是家族,通常没有谁会愿意与别家结下私仇。
毕竟因公结仇,可得美名,因私结仇,那是要灭族的。
最典型的例子是刁协,刁协主持土断,罪人无数,几乎吴侨二姓都被得罪了个遍,后又为杨彦效力,与江东朝庭处于敌对状态,可他的子嗣家族在建康好好的,无人刁难,归根结底,还在于结的是公仇,并不牵涉私人恩怨。
怜香这话倒是提醒了原李矩部将梁志,连忙拱手:“大王,夫人所言甚是,没有客商咱们自己可以冒充嘛,换上平民服饰,带个两三百人与车驾,只要入了关前两座石堡中的任何一座,扼住大门,就地阻击,施放狼烟请大军来援,如能坚守半日,破去一座石堡不成问题。再全力攻打另外一座,如两座石堡到手,进可攻,退可守,先立于不败之地!”
“嗯?”
杨彦眼前一亮,梁志所言,虽是兵行险着,却未必没有一试的可能,关键是道路过窄,只容一骑通行,两座石堡前的空地也有限,十来人就挤满了,大军施展不开,因此攻破其中的一座石堡就尤为重要,可布置兵力,以弩箭炮火压制另外一座,夺取将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了,主要是偷袭其实很难,在数十里的山道上,两边山头每隔数里就有一座烽燧,堂而皇之的攻打,只能告诉赵军我来了,让对方提前作好准备。
见着杨彦的神色,梁志信心大增,又道:“大王,末将愿领两百军卒去夺取石堡!”
略一沉吟,杨彦点点头道:“好钢用在刀刃上,孤拨左右千牛卫两百人给你,小心为上,事不可为,立刻退回,断不可强攻。”
“诺!”
千牛卫的强悍,梁志是见识过的,当即心中大定,领命离去。
不片刻,梁志领着两百人,另有数十车驾,装了些粮食布帛作为掩护,缓缓前行。
大军则就地休整,顺便进食,有军卒从谷底山涧打来清水,用炸药棒加热。
因着黄铁矿的不断开采,硫酸制取越来越多,再通过硫酸制取硝酸,导致无烟火药的生产规模也日益扩大,成本越来越低,军中开始学着现代美军,以无烟火药作为燃料,取暖烧水。
大概一根火药棒可以持续燃烧大半个时辰,还重量轻,易于携带,比什么薪柴和煤炭要方便多了,获得了军中的一致好评。
当然了,对于无烟火药,军中也有严格的管理登记制度,绝对不允许流落民间,凡有私自贩卖者,立斩!
第五五七章 陆路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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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水渐渐沸腾,把表面的一层薄薄的白沫捞去,倒入炒面,加上糖,再搅和成糊状,那甜甜的麦香,既可口,又饱腹,简单是简单了些,可这算不得正餐,只是行军途中的一次加餐。
全军都欢迎这种加餐,美美的享用,然后挤在树荫下,尽可能的休息,就是陆蕙芷与怜香,在擦了擦嘴角之后,也吃不消了,互相依偎着,沉沉睡去。
午后总是会让人困倦。
梁志是上午入的山,左等右等,也不见狼烟冒起,杨彦心里渐渐的升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接近傍晚时分,山路入口出现了些人影,定睛一看,竟是梁志与一众千牛卫们,有人身上还带着伤,车驾马匹也全部不见踪影,这都不用想,肯定是行动失败。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走来,梁志面带愧色道:“大王,末将无能,未能夺取石堡,请大王责罚!”
“哦?怎么回事?”
杨彦问道。
“是这样的.……”
随着讲诉,众人明白了缘由,严格说来,也怪不得梁志与千牛卫,实在是武关的防守无懈可击,在关前布有石堡,车辆经过须由石堡例行检查,按梁志的预想,是在赵军开门的一刹那冲进去,打个措手不及,并依据车辆构筑对内与对外的防御工事。
千牛卫均是以一挡十之辈,哪怕女人也不能小觑,梁志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石堡夹山道而建,前后左右都是山,投石机等重武器很难运入堡中,仅凭肉搏的话,极有可能夺取其中一座,并坚守至大军到来。
可是构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赵军连门都不开,两座石堡上密布弓箭手,由竹篮吊人下来检查,很明显,夺取石堡泡汤了,强行由堡间小道冲过去也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只能原路退回,马匹套在车上,没法转头,白白丢给了赵军,好在车里装有油料,在退走时逐一点燃,个别人身上的伤势,便是点火时被城头箭矢射伤。
梁志一脸的懊悔之色,自己都干的什么啊?
事没办成不说,车马损失了,还害得千牛卫伤了几人,其中更要命的是,暴露出行踪,让赵军有所准备,想当初的同僚,郭诵、李槐、段秀等陆续展露出头角,各有任用,而自己一事无成,再出了这档子差错,这辈子怕是完了。
梁志竟有些心灰意冷。
杨彦瞥了他一眼,便道:“此战失利,过不在你,无须自责,刘岳既然敢劫掠财货女子逃走,想必亦有诱我军入武关之意,以地形择机设伏,他岂能不小心留意?等着罢,陆路不通尚有水路,实在不行,咱们就炸山开路,就不信破不了武关。”
杨彦不畏艰难的态度感染了梁志,一股斗志油然而生,当即拱手道:“大王教训的是,接下来若有战事,末将愿为前驱,为大王拨旗斩将!”
杨彦笑了笑,拍了拍梁志的肩膀。
梁志顿觉一阵心潮澎湃!
……
武关,站在关城上向东眺望,连绵的大山一座接一座,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关前,向西虽然算不上一马平川,但地势明显开阔,因关城狭小,驻扎不了太多的兵马,故在关后,沿着道路,扎着一溜排的营帐。
实际上不是说拿下武关就一定能进入关中,由武关西行蓝田,还有一座峣关,这才是真正的关中门户,出了峣关,才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大平原,经灞上(白鹿原),便是长安,由峣关到长安,仅五十里。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破了峣关,长安将彻底的无险可守,不过与武关相比,峣关只是依临峣山而建,不算太险峻,攻打的难度也相对容易些。
而围着武关,是波涛汹涌的丹水,有吊桥与外界联结,整个关城,几乎就是固若金汤。
刘岳与呼延谟立于关城,均是负手望着那滔滔丹水。
刘岳是刘曜族弟,屡立战功,封中山王,冷冷一笑:“那杨彦之果然来了,呵,竟妄图伪装成商旅夺取石堡,如此拙劣的伎俩,实是笑话。”
呼延谟在明军手上吃过大亏,博望坡败的措手不及,之后连宛城都进不了,一路如丧家之犬般奔到襄阳,途中与刘胤走散,后接连传来噩耗,有宛城失陷,有皇帝来援受挫,有刘胤被擒回宛城,当着皇帝面,屈辱的改姓屠各。
这显然是震动关中的剧变,呼延谟知道,刘曜绝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主,必会找替罪羊,而自己弄丢了刘胤,再加上博望坡之败,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逃回长安,必被罪责,轻则去职为奴,重则处死。
在江东朝庭,家主因罪身亡,对家族的发展有一定影响,但不是太大,毕竟有个基本的秩序,正如杨彦时常挂在嘴上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今天你能对别家斩尽杀绝,他日别家也能把你家灭门,杨彦灭了义兴周氏满门,满朝文武并无多大的怨言,根源便是周家三代数十年来,不知灭了多少家的门。
而在匈奴内部,没有那么多的约束,好比狼群,头狼死了,别家狼群不会给你家小狼成长的机会,而是痛打落水狗,分而食之。
一旦呼延谟被降罪赐死,那整个呼延谟这一支都将陷入危机,因此呼延谟积极谋求自救,他说服刘岳,劫掠襄阳大户弃城而逃,引诱明军追入武关道,或可利用地形歼之,将功补过。
这时,呼延谟劝道:“大王莫要轻视,明军的战斗力确是不凡,尤其是那杨彦之,精通兵法,上下效命,否则短短数年之内,何以能横扫江淮中原?老夫以为,应先派出斥候打探明军的虚实,再作布置。“
‘哼,这老狗是在为自己推卸责任罢?‘
刘岳暗哼一声,心头大恨,在呼延谟手上,丢掉了两万精骑啊,不过他并未发作,而是点点头道:“呼延将军言之有理,这样,此事便交由呼延将军来办,一旦打探到了明军的虚实,立刻派出身手好的军卒,攀山而去,断去他的归路,来个瓮中捉鳖!“
”诺!“
呼延谟拱手应下,随即去往一边安排。
……
丹水在均县汇入沔水之前,与武关道几乎并行,却由于大山的阻隔,行走在羊肠小道上看不到丹水,也就是说,明军的主力与溯流而上的船队也许只隔着一座山的距离,但双方谁也看不到谁。
管商领着舰队由沔水溯入丹水已经有一阵子了,这真是拼了老命。
船上满载着人员、粮草、箭矢,还有些小钢炮与弹药,逆水行舟,极其艰难,尤其是险滩简直要人命,险滩因水流湍急,桨根本划不上去,只能靠岸,沿着那参差不齐的谷地拉纤,一艘一艘的拉,行动非常迟缓,有时一天连三五十里都行不到,这是在管商的军旅生涯中最为要命的一次行军。
但他也清楚从陆路攻打武关的难度,因此对于自己的任务抱有很大的希望,不停的给将士们打气,鼓励,有时还以身作则,亲自上岸拉纤,有领军大将带头,自然士气如虹。
在明军主力于前关驻扎下来的第三天清晨,一座雄关出现在了眼前,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这这……”
“哪来的船?”
“快,敌袭敌袭,明军来了!”
“咣咣咣~~”
与之相反,赵军见着河道中突如其来的船只,均是大惊失色,急促的铜锣骤然炸响!
管商大喝道:“弟兄们,三面围住,一鼓作气,全力攻打!”
“杀!”
都到了关下,哪有不拼命的道理,漫天的喊杀声爆起,将士如打了鸡血般划动船只,不是所有的船都载有小钢炮,只有十来艘较大的架着炮,弹药早已填装好,就听到嘭嘭连响,一蓬蓬的铁弹子打入城里。
其他船上的将士,开弓的开弓,端弩的端弩,密集的箭雨射去,顿时惨叫连声,一具具猝不及防的尸体从城头栽入河中,一团团的血花渐渐染红了河面。
第五五八章 奇袭武关
(谢谢好友喵大558的**~~)
由于明军出现的太过突然,导致了城里的近百架投石机几乎不在状态,绝大多数还没装上石弹,就被高速高温的铁弹子打断梁柱,哗啦啦的坍塌下来,偶有几枚石弹打出,也几乎打入水中,除了激起一蓬蓬浪花,没有太大的威胁。
不过对于守军来说,唯一的好就是丹水河道狭窄,船只紧挨着城池,可以冒死射箭,甚至有力气大的,还直接搬来山石投掷砸船,只是成功率较低罢了,多数人只要探头,就被强劲的弩箭射杀!
关城更是遭了灭顶之灾,因面积狭小,弹雨几乎是无死角的全方位覆盖,不仅是城头,更多的铁弹子洒向了城里,除了靠近山壁的部分与城池中心,全城都处于小钢炮的打击范围之内。
城中除了喊杀声与惨叫声,还掺杂着如下冰雹般的沙啦啦声,与轰隆隆的屋舍坍塌声音,紧紧缩在城根处的刘岳与呼延谟的脸面均是灰败到了极点,二人远未料到,明军竟然会溯丹水而来。
目前面临的问题是,关城建在邻着峭壁的河弯处,北面倚万丈高崖,其余三面环水,全封闭,平时与外界往来靠放下吊桥,此时丹水被占,形同于关城被围死了,援军进不来,守军也出不去,被活生生的包了饺子。
听着那轰隆隆的巨响一阵阵,看着军卒如无头苍蝇般在城中乱窜,被从天而降的铁弹子打的血花四溅,惨叫身亡,二人的心里,均是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虽然城墙根能躲避,却也不能老躲着不动啊。
刘岳突然转头道:“此物犀利,天下坚城谁能抵挡?呼延将军曾于博望坡遭遇过,那到底是什么?”
呼延谟摇了摇头,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在博望坡的那一幕,始终都没能弄清,铁弹子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娘的,那些女子已送出了关,否则押往城头,看他敢不敢再攻!”
刘岳恨恨的一捶的墙壁。
因关城狭小,驻军过多,劫掠而来的千多名女子实在是安置不下,而且搁在城里,军卒也会无心守城,因此全部移到了关后的营寨,作为福利,轮流让军卒出关享乐。
现在再回想起来作为人质,已经出不了城了。
呼延谟脸面挣扎之色一闪,便吞吞吐吐道:“大王,老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呼延将军请讲。”
刘岳以目光示意。
呼延谟道:“大王,再战下去,将士们绝无幸理,关城怕是多半守不住了,不如……”
“闭嘴!”
刘岳猜到了呼延谟想讲什么,厉喝打断:“亏得主上待你家恩重如山,你竟要投敌?或许此战会败,但我刘岳,不是刘胤,纵死也不向明人投降。“
”哎~~“
呼延谟叹了口气,闭嘴不言。
实际上对于投降的问题,他也犹豫的很,呼延氏是匈奴旧姓,也是最早跟随刘渊起兵的老伙伴,双手沾满了晋人的鲜血,他不清楚落杨彦手上会是怎样的下场。
二人各有心思,听着外间的喊杀声与炮声,一筹莫展,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紧接着便是震天的欢呼声,城门破了!
武关三面被丹水环绕,一面挨着峭壁,城门被破,逃都没法逃,军卒不想死,只得跪地献降。
队队明军士卒登岸进城,渐渐控制住了局势,管商也入了武关,刘岳与呼延谟到底没有自尽的勇气,被生擒活捉,押了过来。
管商只看了看,并未多说,让人去开门,攻打关城以东的两座石堡,尽早迎杨彦入关,同时着人清查战果,城中忙碌一片。
石堡守军有限,物资供应全赖关城,如今关城失陷,只得出堡献降,到了傍晚时分,明军主力陆续入关。
“末将管商拜见大王!”
管商找到杨彦,详述了此行经过。
“好!”
杨彦听过之后,大叫了声,猛拍了拍管商的肩膀。
管商心头暗喜,施礼谦让:“此战全赖大王另出奇兵,再有将士们用命,末将不敢居功!”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杨彦摆了摆手,又把目光投向了刘岳与呼延谟。
刘岳冷哼一声,昂着脖子,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呼延谟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刘岳,还是没有开口。
杨彦先向刘岳问道:“孤曾诏告天下,凡匈奴刘氏复屠各旧姓者,可得赦免,刘岳,你可愿改姓?”
“既落入你手,唯死耳,何须多言!”
刘岳硬纠纠道。
“好,既然你想死,那孤送你上路!”
杨彦不与他罗嗦,挥了挥手。
几名千牛卫过来,把刘岳拉了下去,按跪在地上,挥刀便砍,不片刻,呈上一颗人头。
那淌满鲜血的托盘里,刚刚还鲜活的刘岳已是面色灰败,双眸紧闭,发梢沾着鲜血,曾经战功赫赫的中山王,在今日成了历史。
杨彦又挥了挥手。
千牛卫去到城边,连托盘带刘岳的头颅,直接扔进了丹水,一个小小的浪头卷过,消失无踪。
这倒是让呼延谟的心脏猛的一抽,他从中读出了一种如同杀鸡杀狗般淡漠的态度,就好象当初跟随刘渊起兵之时屠村灭寨,杀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也是同样的淡漠,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虽然他尊重刘岳视死如归,可是人越老越怕死,他还不想死啊,只待杨彦开口询问,就准备讨饶。
却不料,杨彦只瞥了他一眼,便转回头道:“此人跟随刘渊作反,血债累累,先把他押回襄阳,交给李槐,浇铸成水泥跪像,将来运去洛阳,示之于众,以儆效尤。”
“明王,明王饶命啊,老夫愿为明王劝降长安守军,戴罪立功啊!”
呼延谟一听这话,惊惧交加,急声求饶。
杨彦并不理会,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真当长安那么好攻?
其实在站上武关城头的一刹那,杨彦也有种一鼓作气,挥军直入长安的想法,但随即就摇了摇头,灭亡一国,攻占都城只是其中的一环,并不是全部。
刘曜三攻长安,前两次失败的根源在于秦州与灵武(今银川)的晋军来援,如果自己急功近利,在未能铲除刘曜羽翼的情况下攻入了长安,将会陷在关中被迫打消耗战,重蹈刘曜的覆辙。
“带下去!”
杨彦现出了不耐之色。
“明王饶命,明王饶命啊!”
呼延谟的哀嚎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管商走过来,轻笑一声:“自刘渊起兵,呼延氏有超过十人为刘渊卖命,东征西讨,战功赫赫,本来末将以为,如呼延谟这等人理当漠视生死,只是没想到此人竟贪生怕死……匈奴逆种,不外如是。”
杨彦道:“越是凶残之辈,越是贪生怕死,漠视的只是别人的性命,对了,俘虏可曾甄别出来?“
管商拱手道:”正要向大王禀报……“
这一战伤亡的战士,全部是乘船而来的军卒,战死加重伤有近五百人,船只被击沉了十来艘,其中有五艘是未能操纵好,被火炮的后座力掀翻,也等于损失了五门钢炮。
而赵军原有五千守军,死伤两千多,余者悉数被俘,其中有匈奴近千,剩下的都是羌氐和晋人。
至于襄阳乡豪被抢掠走的财富女子,女子都在对岸,可以看到那连绵的营寨开始拨营了,显然是关城失陷让其恐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金银粮食则全部在关里。
合计有黄金五千余斤,白银三千余斤,粮食不超过三万石,这也是没办法,襄阳一带种植水稻,且只种植一季,还未到收获季节,豪强家也没多少存粮啊。
听完之后,杨彦沉吟道:“匈奴人就地斩了,羌氏与晋人编入军中,管将军你再辛苦些,与梁志领军去追,那些女子能救回多少是多少,止步于商洛,于商洛城下待孤大军到来。
“诺!”
管商与闻言狂喜的梁志施礼应下。
第五五九章 高歌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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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自然不需要去亲自追赶,他打算在武关休整一两日,顺便等着骑兵与自己汇合。
就着落日的余辉,杨彦打量向四周的山水,竟意外发现,景色还是很不错的,山水连绵,一望无际,丹水上空,不时有白鹭等水鸟盘旋,远处的山里,还偶尔传来动物的嚎叫,只是可惜了,手头没有相机,他也不擅长于绘画,这美好的风景,只能刻画在脑海里。
“杨家郎君在想什么?”
这时,陆蕙芷在怜香的陪伴下款款走了过来,却隔着一小段距离。
“过来!”
杨彦直接抓住陆蕙芷的手,拉了过来。
“不要,妾……好久没洗浴了!”
陆蕙芷尖叫一声,就要躲闪,却被杨彦抓的牢牢的,挣都挣不开,变得极度不自然。
也确实,如她这般养尊处优的士家女子,怎能容忍把邋遢的一面呈现在檀郎面前呢?
杨彦仔细看去,因很长时间没洗头,秀发油油的,贴在头皮上,衣襟的领口,颜色深了些,衣袍上多处污渍,指甲缝中,有一圈黑灰,至于妆容……
自从踏上了武关道,陆蕙芷一直素面朝天,不过那时女性化妆,主要是起修补作用,不象现代女性的妆容,是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完美诠释了眼见不为实的真理,而陆蕙芷天生丽质,化不化妆的区别不大。
尤其是天天出那么多的汗,十来天不洗浴,身上居然没什么异味,也许陆蕙芷觉得自己的味道不好闻,但站在男人的立场,杨彦闻到的,是最原始的女性荷尔蒙味道,正轻轻的撩拨着他的心弦。
当然了,杨彦目前不会对陆蕙芷做什么,只是微微笑道:“放松自己,不要在意自己的躯壳,用心去感受世界,去体会大自然的美,你将发现,世界会为你开启一扇崭新的大门。”
陆蕙芷将信将疑的看着杨彦,秀眉微蹙,不过杨彦的眼里,满是真诚,渐渐地,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望向了关外的山水,果不其然,在静下心之后,心灵竟感受到了一种震憾之美。
似乎与之相比,崔莺莺与张君瑞的爱情故事,摆在大自然的炫丽面前,居然变得渺小了。
杨彦牵着陆蕙芷的素手,也望向了前方。
……
在天黑之前,管商和梁志领一万五千卒出关西去,到商洛约百里左右,从次日开始,前线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虽然赵军也有抵抗,但武关失守对士气的打击很大,基本上是节节败退,傍晚时分,已经兵抵商洛,溃军因入不得城池,只能绕城而过,千余守军也不战而逃,不费一兵一卒,商洛到手。
杨彦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在两日后,于药和张健领着骑兵赶来,才出关西行,又用了两日的时间,赶到了商洛。
商洛城池不大,城周五里左右,墙高丈余,夯土筑成,城里也没什么民众,毕竟商洛位于山区,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而若有一丝可能,都不会有人愿意住在山区,城里主要是随军家属,也容纳不了太多的人。
商洛存在的意义,主要是做为物资周转屯积之用,也是武关道的重要节点,其名源于商山洛水,丹水沿城池而过,虽土地贫瘠,却盛产多种珍稀中药材与名贵山货,独特的气候也适于种植茶叶,木耳和香菇等经济作物,是当代陕西省的经济作物大市,本是地灵人杰之地,无非是交通不便而己。
不过杨彦对于武关道已经有了大略的规划,将来会铺上水泥路,部分山岭也会炸开,由关中去往荆襄的天堑将变为通途。
那些被掠走的女子也大半被追了回来,但让人愤恨的是,清白已然不保,恐怕回家也没什么地位了,杨彦劝了劝,交给以柳兰子为首的女千牛卫做心灵疏导。
从商洛继续西行约一百五十里,便是峣关,杨彦略一沉吟,便道:“梁志,孤任你为商洛太守,自峣关至武关,一应事宜由你主持。“
”末将必不负大王厚托,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梁志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别紧张!“
杨彦微微笑道:”说说看,你主持商洛将怎样做?“
”这……“
梁志挠了挠后脑壳。
他从来没有过独当一面的经验,别说太守,就连县令长都没做过,因此在最初的兴奋过后,难免惴惴不安,尤其是杨彦任命完,立刻考校般的提问,让他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他并无怨言,商洛位于临敌的第一线,真有敌袭,哪能充分准备呢?
”嗯?“
梁志突然心中一动,临敌前线提醒了他,于是拱手道:”大王理该不会于关中停留太久,因此峣关成了与刘曜作战的前线,末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力保峣关不失,吸引刘曜持续来攻,耗其国力兵力,当刘曜久攻不下,人心必浮动,他日大王再临关中,或可传檄而定。“
”嗯~~“
杨彦满意的点了点头,事实上梁志的性格较为小心谨慎,开拓进取不足,但用来防守峣关是绰绰有余,他看中的也是这一点,真要换了个胆大包天之辈驻守武关道,他还不放心呢。
不过在点过头之后,杨彦没有任何表示,其余于药、管商诸将也玩味的看着梁志,梁志莫名其妙,暗中思忖着自己是不是疏漏了什么,却毫无头绪。
“咳咳~~”
管商实在看不下去了,清咳两声:“梁太守,峣关尚在刘曜手上,难道你要大王亲自攻打峣关?”
“噢!”
梁志猛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末将明白了,这就去布置攻打峣关事宜,黄昏前进军!”
杨彦这才挥了挥手道:“孤给你两万兵马,去罢!”
“诺!”
梁志重重一拱手,快步奔去。
不到傍晚,梁志便领着两万卒西行,杨彦则继续在商洛休整。
历来溃败,尤其后有追兵,要想重整阵脚其实很难,主要是人心惶惶,偏偏刘曜率主力出关,关中兵力薄弱,秦州灵武一线的援军也非指日可待,当梁志仅用了一日一夜,就兵临峣关之时,关城乱了,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因此没怎么费力,仅仅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攻下了峣关。
至此,关中的南大门已经彻底打开。
……
夜渐渐深了,因刘曜初定关中,关外诸敌环饲,赵国的国策始终围绕着战争二字,对民众的控制管理较松,长安还没实行自北周起的里坊制,哪怕深夜,民众都可随意上街游玩,特别是夏季屋里闷热,很多人饭后纷纷出门,街头巷尾,人影绰绰,仿佛前线的战事,与长安民众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要四关在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就在这时,数骑军卒背插六百里加急旗帜,飞速入长安南门,行色匆匆,满面惊惶,那急切的蹄声,在带起一地烟尘的同时,也如重锤般敲打在路人的心口,谁都看出,有急事发生了。
“难道是皇帝陛下打了胜仗?”
“什么胜仗啊,你那他那样子,象打了胜仗吗?听说博望坡一役,南阳王全军覆没,十万步骑悉数被明人坑杀,后又丢了宛城,明军血洗全城,杀了几十万人哪。”
“是啊,那可真是血流漂杵,南阳王还被生擒活捉,于两军阵前施以酷刑,好象被割了耳朵,挖了鼻子,最终吃不住剧痛,被迫复屠各旧姓,听说就是当着主上的面,主上都气的吐血呢。”
“宛城既失,襄阳岂非不保?”
“小声点,别说了,有人过来了!”
战败的消息,自然是要隐瞒,但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钳口只能钳得了一时,钳不了一世,当权者不让讲,民众可以在私底下偷偷摸摸的讲,还越讲越离谱,这时,有人小声提醒,果然,一队军卒奔来,于是纷纷改口。
“哈哈,今晚的月儿真明啊!”
第五六零章 无人出战
“啪!”的一声脆响,一盅茶水落地,水花伴着碎片溅的四处都是。
羊献容呆呆站立殿中,看着跪在殿外那风尘仆仆的几名军卒,她没法接受,武关与峣关居然相继失守。
对于外间被杀了多少多少人的传言,羊献容是不信的,不过她知道皇帝对明国的作战并不顺利,只是断然料不到,在短短的一两个月之内,荆北与豫西南的局势竟恶化至此。
数月前,杨彦于郯城称王建制的消息传来长安,她曾劝说刘曜与石勒和解,合击明国,但她低估了刘曜的自尊,刘曜并不愿与石勒有任何形势上的往来,一意孤行,兵发洛阳,试图引诱明军主力前来,提前扼杀,临行之时交待由羊献容摄政,辅佐太子监国,结果大败亏输。
羊献容虽然是晋人,又是泰山羊氏出身,不过那五废六立的经历,让她对晋室没有任何好感,又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为刘曜生了三子,长子被立为太子,因此她的立场,已经完全是刘曜的立场了。
“皇后,!”
殿内的宦人不安的提醒。
羊献容这才深吸了口气道:“长安已危在旦夕,立刻派人出关,把峣关失守告之陛下,再召太子,与卫军将军呼延瑜,侍中乔豫,左右羽林郎前来!“
”诺!“
宦人施礼,快步离去。
羊献容心急如焚,不安的来回走动,突然她留意到了还在殿外的几名军卒,才挥挥手道:”先下去罢,听候召问。“
”诺!“
那几人才施礼退去。
事实上羊献容心里清楚,护卫禁宫的期门军与虎卉军已随刘曜出征,目前宫中只剩下左右羽林卫约五千人,灞上尚有驻军万余,长安守军近两万,力量可谓非常薄弱,而刘曜西返或者召秦州与灵武驻军至少要半个月,她现在只能发动城中权贵,各出部曲参与守城,只要能守半个月,即可守到援军前来。
于太极殿夜召集重要臣僚,只是告之罢了。
……
峣关失守的消息于一夜间传遍了全城,长安风声鹤唳,一片紧张气氛,各家也纷纷出人出力,参与守城,另因人心不稳,因此把灞上驻军也撤了回城,再加上溃军,长安的总兵力达到了六万,虽未必有胆量出城与明军作战,但守城是绰绰有余,这也让那惶惶的人心稍稍安定了些。
又过四日,长安城再度弥漫起了紧张的气氛,明军出峣关入了关中,正向长安行来,这下连羊献容都坐不住了,携太子刘熙登上了城头。
远处的扬尘中,隐约可见大队军卒,队形齐整,这让每个人的神色都为之一肃,羊献容也有些紧张。
乔豫从旁劝道:“皇后勿忧,臣观明军人数,不过四五万之众,臣料杨彦之尚不至于如此疯狂,照臣想来,无非是入关耀武扬威罢了,他日主上率主力回返,夺回峣关应不费吹灰之力。”
卫军将军呼延瑜也道:“若是杨彦之领二十万大军入关,长安或许难保,可这四五万人马能做什么?臣说句心里话,正巴不得他来攻呢,或可于长安城下大破明军!”
羊献容想想也是,虽然匈奴的战斗力并不是强的离谱,但长安城高墙厚,仅凭数万人想攻下长安简直不可想象,心里不由轻松了些。
群臣也是心头大定,纷纷对着明军指指点点。
不过渐渐地,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明军并未直奔长安,而是擦城而过,径直行向城池的西南方向。
每个人的目中都是现出了思索之色。
“不好!”
乔豫突然面色大变!
“乔公可是猜出了明军意图?”
羊献容问道。
“这……”
非常突兀,乔豫瞬间满头大汗,张嘴结舌,说不出话。
羊献容俏面一沉,不悦道:“乔公有话直言便是,难道孤还会以言罪之?”
“那……那臣就冒犯了。”
乔豫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吞吞吐吐道:“据关外传回的消息,于宛城之下,杨彦之直斥主上掘了晋室五陵,还放言,放言……”
虽然乔豫没再说了,可羊献容哪能记不起来,杨彦确实说过要掘刘耀父母的陵,而长安西南,终南山脚,正是刘曜生父刘禄和母亲胡氏的合葬墓啊!
这要是被掘了的话,她都不敢想象了。
“快,谁去为孤拦住他?”
羊献容刹那间就现出了气急败坏之色,厉喝道。
城头众人面面相觑,也回过味了,很明显,杨彦入关,多半是趁着关中空虚,掘刘曜的祖坟了,匈奴人固然气愤,可是人群中的羌、氐、鲜卑、乌丸、晋人等各族,心里都是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这真是言出必行啊。
说句现实话,刘曜的祖坟被掘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甚至某些被迫为刘曜效力的晋人,心里还隐隐有种难言的快意,当然了,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如果不仅止于掘坟,杨彦还想要染指长安,那么匹夫一怒,也要血溅五步的。
不过无论是哪个种族,首要面临的问题便是,谁去为羊献容拦住杨彦?
一时之间,城头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是啊,谁去?
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长安城里七拼八凑而来的军队,守城尚可,但谁愿出城去与明军作战?
“怎么了?”
羊容献凤目一扫,大怒道:“陛下待尔等不满,如今陛下祖坟都要被人掘了,竟没人愿为陛下效死么?”
群臣还是没人说话。
“阿母,儿愿领东宫六率出战!”
正当羊容献的愤怒几无可抑制的时候,太子刘熙也是悲愤的猛一拱手。
刘熙才十二岁,他那东宫六率因制度尚未齐备的原因,只是徒有虚形,充其量凑出个千余人罢了,刘熙出战纯属飞蛾投火。
当然了,没有谁会真让刘熙出战。
“哎~~”
乔豫叹了口气,拱手道:“皇后,太子殿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杨彦之行此天地难容之事,于情于理,臣等都该为君王效死,可焉知这不是杨彦之故意摆出毒计,把守军诱出长安决战,待得破去,一举攻城。“
”好好好!“
羊容献俏面通红,连道几声好:”杨彦之仅四五万人马,长安守军足有六万,难道尔等竟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这满城将士,就无一个男儿?就坐视陛下父母尸骨受辱?“
城头众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均是现出了愤慨之色,呼延瑜更是扑通一声跪下,悲呼道:”皇后,盛名之下无虚士,我等也不是怕了杨彦之,大不了一死而己,但将士们若战死于郊野,谁来守城?非是不愿,实不能耳!“
羊献容身体一阵摇晃,以手掌抚上额头,眼前阵阵发黑,是的,明军有四五万人马,仅派出一两万是不够的,要么不出去,要出一起去,万一被明军击破,谁来守城?
如因此丢失长安,这个责任她承受不起,但是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夫郎父母的坟陵被掘?
对于出城作战,羊献容也没什么底气,虽然她不知兵,不过她清楚,以七拼八凑而来的军卒与士气正盛的明军作战,怕是讨不了好,她突然发现,自己在面对困境时,竟是如此的无力。
这时,乔豫又道:“皇后,也许是我等想多了,杨彦之未必会行那人神共愤之事,或许他的初衷,仅为诱我军出城作战。”
“罢了,罢了,再看着罢。”
羊献容无力的撑着城垛,叹了口气。
明军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众人依然立在城头,心情复杂,非匈奴诸族,想到的是当年刘渊起兵,至刘聪,匈奴人勇猛无匹,横扫六合,可是到了刘曜称帝,居然连出城作战都不敢,这到底是匈奴人腐化的太快,还是刘曜不行?
而匈奴人不是这样想,均是眼里凶光直闪,他们只以为,是主力不在的原因,才被杨彦钻了空子。
第五六一章 挫骨扬灰
(谢谢好友夜明的**~~)
根据史书记载,刘曜埋葬父母的永垣陵位于雁门附近的白水县,但也有考证,该陵实为靳准掘了刘渊的坟之后,由刘曜收敛刘渊尸骨,收葬于此,史学界为此争论不休。
不过杨彦可以确定,葬在雁门的是刘渊,而不是刘曜父母,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刘曜建永垣陵,发民夫数万,历时数载,先不说在雁门附近能否征集到如此众多的人手,仅是并州很快就由石勒控制,刘曜没有在雁门建陵的时间,因此位于长安西南方的终南山脚,才是刘曜父母的陵。
永垣陵形似覆斗,高八丈左右,长百来丈,宽四十来丈,周围遍植林木,陵前有神道,石人石马侍立两旁,一条青石板路一尘不染,通往祭庙,由祭庙进去,便是地宫入口。
守陵卫队有数百人,而对明军数万大军,毫无反抗之力,逃的逃,降的降,杨彦让守军打开地宫,把两具棺椁拖了出来,随即在地宫及祭庙内铺设炸药。
引线点燃,轰的一声,陵寝坍塌,祭庙被炸的粉身碎骨。
杨彦的目地是激怒刘曜,使其失去理智,不惜代价攻打峣关,把峣关变成一台绞肉机,源源不断的绞杀刘曜的有生力量。
毕竟峣关距长安只有五十里,虽然此关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却是关中诸关里,对长安威胁最大的一座关口,五十里啊,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明军随时随地都可以对长安发起攻击,别关距长安至少还有个几百至上千里的距离,是战是逃,有一定的反应时间,而从峣关出兵,朝发夕至,长安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偏偏关城高耸,关后的兵力部署很难探查,而且灞上的地势要比长安高,占据高地,一冲而下,这就是顶在刘曜咽喉上的一把尖刀!
当然了,要使刘曜狂燥,众叛亲离,仅仅是炸了坟还不够,杨彦必须实践自己的诺言,把刘曜父母的尸骨挫骨扬灰!
虽然刘曜父母无罪,本不该死后受此羞辱,可俩老有个挖坟掘墓的好儿子啊,被连坐,按当时的价值观,没有问题。
于是,载着两具棺椁,全军回师长安。
天色接近了黄昏,城头众人早已不耐,但羊献容和太子刘熙依然站在城头,群臣也不好离去,虽然有斥候试图跟着明军打探动向,却被千牛卫一一捕杀,因此众人并不清楚,刘曜父母的陵墓已经被炸开了。
“明军,来了!”
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一声,顿时,城头气氛紧张万分,乔豫也叫道:“备战,备战!”
刹那间,金角齐鸣,队队军卒调动,布防于城头,民夫把滚石、檑木吃力的抬了上来。
“皇后,太子殿下,矢石无眼,还请移步,城头交由臣等即可。”
呼延瑜等武将齐齐施礼。
羊献容总觉得明军不会攻城,于是摆了摆手:“孤也想看看那明王究竟是何方神圣,若真有危险,再离城也不算迟。”
明军距城墙还隔着好几里,群臣没再坚持,只是紧张的注视着。
城下的军阵渐渐接近,到还有两里的时候,止步停下,两辆车驾,由阵中拖出,车上各呈放着一具漆黑的棺椁。
“这狗贼,狗贼!”
羊献容突然尖叫起来,面孔都因极度愤怒狞狰扭曲在了一起,当年刘曜葬父母,她作为皇后,跟着刘曜亲眼看见棺椁被送入了地宫啊!
花纹、式样、大小,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很明显,明军确是去掘坟了。
城头也是哗然,谁都没想到,明军真拖来了刘曜父母的棺椁。
在城墙与两军之间,车马缓缓前行,五千骑兵跟随,另有些俘虏押在阵前,在跟城墙还有两百步的时候,随着一声令下,全军止住,荀虎驰近了些,拿着个铁皮大喇叭,向城头呼喊。
“匈奴刘曜,丧心病狂,掘晋室五陵,天厌人弃,今有明王,开刘曜父刘禄并其母胡氏棺椁,挫骨扬灰,代天行罚,以儆效尤!“
”过去开棺,把尸骨拉出来!“
军卒拿刀枪指着守陵俘虏,齐声逼迫。
”住手,孤要见明王!“
羊献容撑着城垛厉声呼喝。
荀虎向城头冷冷一笑,这真是开玩笑了,大王岂是说见就能见的,当即再一挥手。
“快去!”
“莫非尔等想死?”
“别忘了,刘曜父母棺椁是尔等拖出,做过了初一还得做十五,大王即允诺收容尔等,必不食言!”
将士们七嘴八舌的威胁,那些守陵俘虏无法可想,只得过去开棺,大椁套小棺,一层层的打开,抬出了两具白骨,散落在地上。
城上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在夕阳的余辉下,这两具白骨竟是如此的耀眼,隐约闪烁出金光,可此时,没有人会顶礼膜拜,因为刘曜的生父是太上皇,生母是皇太后,如今太上皇与皇太后的尸骸就这样曝尸于野,这不仅是侮辱刘曜,还是对全部匈奴人的侮辱。
“啊~~”
有人低吼。
“阿母!”
太子刘熙的眼里喷射出熊熊怒火,地上躺的着,是他的祖父祖母啊!
羊献容则是凤目含泪,玉手紧紧抓着城垛,手指都发青。
“上!”
突然之间,荀虎猛一挥旗,五千骑兵策马奔来,速度越来越快,带起了漫天烟尘。
“不!”
太子刘熙凄厉的惨叫,那马蹄踏上尸骨,惨白色的骨片迸飞开来,转眼就淹在了骑队当中。
当骑队轰隆隆的驰过之后,哪还有骸骨?已经被奔马踏的粉碎,化作尘埃,与泥土融为了一体。
城头死一般的寂静,哪怕不是匈奴人,都感受到了澈骨的寒意,这可真是挫骨扬灰啊,也有人隐隐的觉察到了杨彦的用意,不禁心神大震,清楚从此之后,关中将无宁日了。
“啊~~”
城头上,很多刘姓宗亲纵声狂叫,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各种恶毒,难听的言辞喷薄而出,仿佛非如此,不足以发泄内心的愤恨。
“阿母,阿母!”
羊献容却是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身体晃了晃,便倒入了刘熙的怀里,紧紧闭着两目,面如金纸,昏死过去。
……
长安大乱!
太上皇与皇太后的骸骨被奔马踏的粉碎,城头数万军卒眼睁睁看着,哪怕下了封口令,也瞒都瞒不住,赵国军民就觉得天要塌了,总预感到大祸将要临头,惶惶不可终日。
有道人自发的为刘禄和胡氏做起了法事,有豪门勋贵在家里摆上灵牌,再三叩拜,也有热血青年,叫嚣着主辱臣死,组织起人马出城,要把杨彦碎尸万段,可是出城没多久,又回来了……
因为明军主力并未退走,而是屯驻在了灞上。
热血的前提是有命在啊,没命了,血冷了,怎么热血?
没错,杨彦暂时不急着走,主要出于以下三点考虑。
首先是布置峣关的关防,其次是看看能不能诱出部分赵军拼命,灭一点是一点,蚊子再小也是肉,第三是给长安持续施压,以防止刘曜气昏了头,并不回师,而是一门心思的攻打洛阳。
虽然函谷关扼守崤函咽喉,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地势险要,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称,但函谷并非不可攻破。
毕竟函谷两侧,并不是滑不溜手的万韧绝壁,而是较为陡峭的山崖,身手好的军卒完全可以攀上去,从崖顶过来,围攻关城。
徐龛便是遇到过好几次这样的攻击了,有一回上千赵军突然出现在关后,趁着关前战事激烈,两面夹击,差点破了函谷,还亏得徐龛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调度有方,才付出重大代价,勉强保住了关城。
不知不觉中,函谷关被围攻,已经有了足足半个月,这日清晨,徐龛面色色凝重,端着望远镜,望向前方。
在橘红色的视野里,赵军车马缓缓上前,新一轮的进攻又将发动。
第五六二章 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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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曜从到来的第二天开始,就发动了持续不断的猛攻,函谷关关前的地势还是很开阔的,可以充分展开兵力,毕竟函谷关的主要功能是作为关中的第一道屏障,防备的是洛阳方面的兵力,而不是由关中向洛阳进军,因此函谷关关后地势狭窄,关前反而开阔。
果然,没过多久,在最初的准备之后,赵军呐喊着攻杀而来,大战再一次爆发。
原本关头有五门小钢炮,却因战事激烈,全部炸膛毁掉了,让徐龛既心疼,又无奈,他倒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只要刘曜露面,立刻开炮,打死了是运气,打不死也无所谓。
不过刘曜已经在杨彦手上吃过了一次亏,怎可能再靠近关城?全程都远远躲在后面,指挥全军,实际上刘曜不惜代价的攻打,也有部分原因是为钢炮而来,他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才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从清晨到正午,攻势还在持续,随着减员,后备力量愈发不足,很多战士都现出疲惫之色,却仍在拼着命,其中有一次是赵军又从后面攻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歼灭,就连徐龛都肩头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整个胳膊。
可纵是如此,依然没法休息,因为赵军还在进攻,刘曜是铁了心打消耗战,哪怕他所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徐龛,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当然了,这也与函谷关年久失修有关,在八王之乱中,洛阳作为主战场,函谷关也受到了严重破坏,而徐龛受限于人手不足,重点营建洛阳,函谷排在了次位,并未料到刘曜会发兵来攻。
按常理来说,寻常的进攻烈度不须过虑,可谁知刘曜竟如此疯狂,完全不昔代价的攻打。
“将军,先下去休息会儿吧!”
一名部将见着徐龛血染战袍,心疼的从旁劝说。
“无妨!”
徐龛想都不想的挥了挥手。
“那您的伤势……”
部将迟疑道。
徐龛不耐烦道:“将士们伤的比老夫还重,都坚持在城头作战,老夫不过中了一箭而己,算不得什么,你有空在老夫面前唧唧歪歪,还不如拿起武器多多杀敌。”
这名部将是跟着徐龛的老人,杨彦并非把徐龛的随从全部调走,这不符合当时的观念,徐龛身边总要留几个心腹打打下手,此时便是奇怪的看着徐龛,他总感觉徐龛像是认不识了。
“呵~~”
徐龛哑然失笑道:“你可是以为老夫一叛再叛,脑后生反骨?可若有一丝可能,谁愿身后留下恶名?
当初元帝在世,赏罚不公,分明是于药率敢死之士闯周坚大营,浴血奋战,斩杀周坚,但最大的功劳竟算在了刘遐头上,老夫凭什么忍气吞生,故一怒反之!
后元帝令淮北诸军攻我,无奈之下,老夫向石勒求援,可那王伏都豺狼心性,竟辱我妻女,我一怒杀之,叛晋复又叛赵,为晋赵所不容,惶惶如丧家之犬,流窜于淮北岱济,及走投无路,降了大王,本以为投闲置散,就此终老,也算是善终了,可大王委我以营建洛阳重任,推心置腹,毫无芥蒂,我岂能不以国士报之?
行了,你等莫要生出别般心思,否则老夫刀下不留情,即便是死,亦要战死,方才死得其所!“
”诺!“
身周几个心腹均是肃容应下。
徐龛突然拨出剑来,厉呼:”大王待我等恩重如山,当以死报之,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全军大受鼓舞,齐声高呼,士气也为之一振。
声浪传到阵后,游子远不由眉头一皱,他曾劝说刘曜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如回师关中,毕竟洛阳四战之地,打下来毫无意义,还得派兵驻守,但刘曜不愿认输,与杨彦肛上了,不拿下洛阳誓不罢休,游子远也没法。
半个月过去,襄阳的情况还不清楚,而阵前各种手段尽出,并未攻破函谷,游子远也不知何处是尽头。
刘曜冷冷一笑:“明军不过虚张声势而己,实则已士卒疲惫,死伤惨重,故以此张声势,壮士气,朕敢肯定,三五日内,函谷必破。“
游子远暗暗叹了口气,类似的话,刘曜讲了有三遍,有时连他都觉得函谷要破了,却又奇迹般的挺了过来,那残破的城墙,就象是带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报!“
这时,一名亲随匆匆赶来,急声道:”陛下,有长安急报!“说着,便呈上一筒封着火漆的信函。
”哦?“
刘曜接过,撕开竹筒的封口,倒出一卷帛书,展开看去,却是把帛书猛的往地上掷去,大怒道:”废物,该死,刘岳误我!“
游子远心中一惊,连忙捡了起来。
帛书是峣关被破的当天深夜,羊献容遣快马飞报刘曜,详述了峣关失守的经过,因从武关开始,一路都有溃军,故与事实相差不大。
“陛下,峣关既失,长安危矣,实不宜再战,还望陛下速回师关中!”
游子远顿时面色大变,望向了暴怒的刘曜。
刘曜不答,负手来回走动,脸面交织着挣扎与愤恨,好一会儿,哼道:“杨彦之无非是施围魏救赵之计罢了,朕的长安,岂是寻常可破?皇后与太子已从秦州和灵武调兵,半个月内,援军必至,朕倒是不信,杨彦之有本事仅半月便破去长安。“
游子远连忙劝道:”陛下,濮阳,宛城俱是当天即破,不可大意啊!“
刘曜又有了些迟疑,但还是道:”朕若退兵,诸多将士岂非白死?游卿你放心,长安不比宛城,诸门皆有瓮城,破了外城尚有内城,朕不信那杨彦之真逆了天,更何况他若挥军攻打长安,待秦州灵武来援,里应外合,或能于长安城下大破明军。
传朕令,着将士们再加把力,三日之内,若破函谷,朕重重有赏!“
”诺!“
亲随施礼而去。
赵军的攻击力度再次加大,哪怕函谷关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士卒也没有半分退缩之意,由此可以看出,刘曜作为开国之君,号召力是非常强大的,但是三日过后,哪怕军卒曾数次冲上了城头,函谷关依然屹立。
实际上战到这一步,双方军卒都麻木了,除了杀人,思想一片空白,完全是靠着一口气在支撑,刘曜的七万精骑在宛城脚下折损近万,退回渑池之后,与步卒民夫汇合,兵分两路,一路约三万,攻打龙门,作为佯攻,主要是龙门虽地势开阔,但是要想攻克龙门,必须要攻下两侧的山头,而攻山的难度,要远远大于攻打关隘,同时有伊水横亘于洛阳与龙门之间,既便攻下了龙门,还得渡过伊水。
因此刘曜把主力放在了函谷关方向,只是函谷关下,死伤竟达到了三万之众,羌氐也是死伤累累,合计有近万。
既便杨彦不愿与羌氏为敌,可主动来攻,哪有不战之理呢?
第三天傍晚,连续三天两夜的进攻任谁都吃不消,全军哪怕轮流上,也是疲态尽显,毕竟函谷关久攻不下,人累,心也累,刘曜被迫收兵。
“报,长安急报!”
这时,又有亲卫奔来,递上了以火漆密封的竹筒。
“呼~~”
刘曜长长吁了口气,战事不顺,他迫切需要有好消息提振士气,当然了,他不指望长安守军能够大破明军,这点理智还是有的,而是期待着明军在攻城中遭受了重大损失,于是在期待中,撕开火漆,取出绢帛,定睛看去。
“啊!”
刹那间,刘曜突然狂燥,嚎叫着拨着佩剑,照头砍进了一名亲卫的脖子,那名亲卫闪躲不及,捂着脖子跌倒,刘曜还如不解气般,一剑又一剑的劈去,鲜血迸射,染红了衣袍,亲卫也被当场砍死,这个变故惊呆了帐中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刘曜却全无停止的样子,紧紧攒着那绢帛,啊啊惨叫着,挥剑在帐中乱扫。
第五六三章 刘曜遗泽
帐内众将看着突然发狂的刘曜,莫名其妙,既不敢反抗,又唯恐被伤着,纷纷退避,还是游子远先回过神,连声呼喝:“快,拦住陛下,拦住陛下!“
亲卫大眼瞪小眼,畏畏缩缩,无人上前,开什么玩笑,亲卫是皇帝的贴身近卫,哪有冒犯皇帝的道理?
游子远猛一咬牙,绕到刘曜背后,瞅着空子,从后面抱住了刘曜。
”放开朕,游子远,朕斩了你!“
刘曜挥剑嚎叫,状如疯魔。
”扑通!“一声,游子远抱着刘曜大腿,跪下疾呼:”陛下无缘无故杀人,军内必猜忌,怕是于军心不稳,陛下纵要降罪,至少也要让臣等清楚出了何事啊。“
”陛下!“
帐内众将,包括姚弋仲与蒲洪纷纷跪下。
”走开!“
刘曜猛的一挣,挣开身后的游子远,游子远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脸面被擦出了一道血痕,不过刘曜只回头以血红的眼睛瞪了一眼,便一剑狠狠刺入地面,连续喘了好几口气,才把绢帛扔下,厉声道:”自己看!“
游子远小心翼翼的捡起绢帛,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砰砰砰磕起了头,老泪纵横,嚎叫道:”陛下节哀,陛下节哀啊!“
众人不解,从游子远手里接过绢帛传看,也是陆续神色大变,想都不想的向着刘曜磕头,就连姚弋仲和蒲洪哪怕不情愿,都不得不为之。
帛书是太子刘熙呈上,写的清清楚楚,刘曜父母的坟被杨彦掘了,抛尸于长安城下,再以奔马踏成碎泥,皇后羊献容吐血晕倒。
皇帝尚在世,父母的坟陵就被掘,这是自三皇五帝以来的头一回啊,难怪刘曜暴怒,这种时候,稍有悖逆,被一剑杀死都没处喊冤。
只是姚蒲二人的心里,又均是暗道了声好狠,他们原以为,杨彦只是说说,恐吓刘曜,没想到真的攻入关中,把刘曜父母的尸骨挫骨扬灰。
刘曜眼珠通红,凶猛的扫视着众人,突然猛一挥剑:“杨彦之,朕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这一剑,擦着游子远的头皮掠过,发丝都被削下了好几根,游子远头皮发麻,内心拨凉,却仍强撑着胆量问道:”陛下,您打算……“
”收兵,回师!“
刘曜咆哮。
是的,父母尸骨挫骨扬灰,心爱的皇后吐血晕倒,刘曜已经无心恋战,他只想回师关中,与杨彦决战,把杨彦碎尸万段。
众将也松了口气,他们突然觉得,刘曜父母的尸骨被挫骨扬灰,其实也不错嘛,毕竟没人再愿意耗在洛阳,尽管与明军作战的结果是大败亏输。
博望坡之战,五万精锐被歼,宛城之战,又损失了万余兵力,襄阳是不战而逃,武关与峣关的损失不清楚,但在函谷关下,死伤超过三万,这差不多就是十万。
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零零散散几场战役,刘曜损失了十万精锐,这还不仅止于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并丢失了荆北和豫西南,其中更要命的是,峣关距长安仅五十里,轻骑一个时辰兵临城下,恐怕从此之后,出城踏青都要小心翼翼了。
很多人的心头,已于不知不觉间,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虽然归心如箭,但刘曜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熬到了次日清晨才退军,徐龛无力追击,将士们如绷紧的弦骤然松开,纷纷倒地不起,大口喘着粗气,连欢呼都没有。
回师的路程约八百里,刘曜心急如焚,奇迹般的以日行一百五十里的速度行军,民夫丢在后面。
“报将军!”
当天傍晚,函谷守军恢复了些元气,便有斥候来报:“刘曜主力急于回师,已不见踪影,但有近十五万民夫留后自行回返,每个时辰仅能行五到六里,预计入潼关,尚须半月。“
”哦?“
徐龛大为动容,由函谷到潼关,有五百里,这岂不是意味着,再过个两三日,这十五万民夫就成了无主之物?
他的手头最缺的便是人,完全可以想象,即便将来杨彦迁都洛阳,洛阳的人口也不会太多,毕竟很多官吏已经在郯城安下了家业,恐怕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举族迁来,再以他所了解的杨彦,也不大可能下强制性的迁徒令,因此如能把这十五万民夫捞到手,立将填实洛阳的人口。
将来无论是生产,筑城,还是征兵,都可摆脱无人可用的窘境。
“嘿嘿嘿嘿~~”
徐龛捋着胡须,嘿嘿怪笑起来。
这是刘曜的遗泽啊。
“将军?”
部将不解的看了过去。
徐龛摆摆手道:“去核计一下,函谷再战之卒尚有多少?”
“诺!”
这名部将急步而出,不片刻,便回返汇报:“将军原领万卒出守函谷,扣除重伤与战死者,能战之卒尚余三千六百余人。“
”就这么些了么?“
徐龛的目中现出了一丝惘然,战损三分之二,要说心里没点恍惚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徐龛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很快就调整了心绪,吩咐道:“着全军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挑五百弟兄攀上山崖,由山岭过去,拦着民夫归途,本将再领两千军亲自追击,必务要把那十五万民夫带回洛阳。”
部将拱手道:”若此事办成,大王必喜,将军,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如今的明国,百废待兴,人口奇缺,徐龛那沾满风霜的面庞上,也难得的现出了笑容。
次日清晨,五百身手不错的战士攀上山崖,由崖顶疾行,去追赶民夫,徐龛计算着时间,到傍晚才领军出发,在第三日,出函谷关百里终于赶了上去。
长长的队伍,于山谷中连绵十余里,有男有女,还有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个个衣衫褴褛,慌乱的惊叫,那腊黄的面孔中还带着木然之色。
“哎~~”
徐龛也不知是老了,还是怎么着,想着自己曾纵横岱济,破家灭门无数,一双手掌,血腥累累,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种愧疚感。
“将军,押送的赵军只有前后不足千人,请速下决断!”
一名部将见徐龛有些愣神,连忙提醒。
徐龛大喝:“父老们,我等乃明军,是为接尔等回返洛阳,过好日子,凡民夫,即刻蹲下,双手抱头,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诸位,杀!”
明军一涌而上,赵军无心应战,死的死,降的降,干净利落,民夫则纷纷蹲下,抱着头,眼底满是不安。
“各位勿慌,本将徐龛,被明王委以将作大匠,镇守洛阳……”
“将军!”
徐龛越走越往前,军卒不由拦住。
“诶~~”
徐龛手一挥,不满道:“我无害人心,岂可防民如川,怕什么,都跟老子进去,把我们明国的政策讲清讲透。“说着,就继续往里走,边走边大声宣讲。
”我明国占据豫荆青兖徐五州膏腴之地,地广人稀,凡入我大明者,按晋室武皇帝颁占田制授田,税率十税一,徭役年二十日,绝不超期,不服随军力役,或有不愿服役者,可以钱代役……“
徐龛那洪亮的声音,渐渐安定了浮动的人心,民夫们射来的目光中,带上了期翼。
这其中的关键是徭役,尤其是随军输送的力役,服力役几乎就是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上,说句不中听的话,很多人随赵军出征,就隐隐知道自己没法活着回去了,无非是过一天是一天,苟且罢了,如今有明军大官宣讲新的徭役政策,又哪能不向往呢?
“你等放心,刘曜元气大伤,他日大王入关,届时你等可与家人团聚。“
”刘曜必狂征暴敛,穷兵渎武,此时回返,岂非羊入狼窝?“
不仅仅是徐龛,全军也在劝说,越来越多的民众表示愿为大明子民,不安的情绪也陆续消散,倒没费太大的力气,民夫就被劝的纷纷调头,回返洛阳。
第五六四章 暴怒杀人
赶回洛阳,足足用了四天,因为洛阳还是一片废墟,杨彦也未设置太守、京兆等行政官吏,徐龛就成了洛阳当地的最高军政长官,安置十五万民众显然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只能尽力回想着杨彦当初安置郯城民众的做法,照葫芦画瓢,这可把他忙的够呛。
同时徐龛还派出人手分别向杨彦和郯城汇报情报,再向葛洪和傅冲求救,调运粮食,布帛等物资接济民夫。
也在这一日,刘曜赶回了长安。
“哦?刘曜率军距长安还有三十里?那些随军民夫呢?”
杨彦听得斥候来报,随口问道。
“这……”
那名担当斥候的千牛卫迟疑道:“由函谷关至长安,约八百里,刘曜数日便回,显然是抛弃了民夫,轻装简行,或许还在后面罢?”
管商从旁道:“我若是徐龛,便趁机收揽民夫,为大明所用。”
杨彦笑了笑,管商的话语中,暗含了挑拨之意,毕竟徐龛一步登天,又是流寇出身,得此高位,让人不爽,完全可以想象,如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徐龛凭着营建洛阳之功必得厚封,一个候是少不掉的,而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从刀光剑影中一步步杀出来?
同样的爵位,要付出数倍的代价。
但徐龛是刁协保举,别看这些武将桀骜不驯,对刁协还是挺怵的,因为刁协是直臣,天生有正气,也是主持过土断的人物,在江东罪人无数,却依然不屈不挠,因此纵有不满,也只是发发牢骚,当然了,还有于药的因素在内。
虽然徐龛与于药为避嫌,几乎不往来,可徐龛到底是于药的旧主,贬损徐龛过狠,于药心里也不会舒服。
而这种程度的不和,恰处于杨彦的允许范围。
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和,斗争无所不在,比如美国建立之初,内部就斗争不断,这还是一个纲领,一个主义呢,故杨彦并不强求内部的和睦,只要不越线,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管商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没再多说。
杨彦又呵呵一笑:“别看徐龛一副流寇作风,实则内里精明,此事……由得他罢,刘曜既然回来了,想必急于找孤拼命,咱们没必要和疯子纠缠,传令拨营,回返峣关。“
”诺!“
千牛卫匆匆疾去。
不片刻,骑兵陆续驰出营寨,作为护卫,步卒快速拨营,一队队的涌入了峣关。
入了潼关之后,刘曜实在是心急如焚,嫌步卒太慢,亲率骑兵气势汹汹而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数万骑赶到灞上的时候,已人去营空,那诺大的黄土台上,只残留下了一地的废弃物。
“狗贼,跑的倒挺快!”
刘曜挥鞭大怒,那血红的眼珠子灼灼望向峣关的方向,竟似有攻打峣关之意。
游子远连忙劝道:“陛下,皇后还在宫中等着陛下,不如先回宫,再从长计议?“
”走!“
刘曜勒转马头,疾驰而去。
……
刘曜能明显感觉到长安的气氛与自己离开时的巨大变化,那时不说举城欢送,也是沿途围满了民众,一路跪地,高呼万岁,带有凯旋而归的热切期盼,而此时,虽说有天色将晚的因素,路上稀稀落落没什么人,可既便是跪下的民众,那万岁声也有气无力,颇有敷衍的味道。
甚至刘曜还隐隐感觉,居然有人在偷偷的看自己,目光中,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大胆!“
刘曜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恤,暴怒:”来人,把那几个刁民给朕拖下去,打,狠狠打!“
亲卫虽愕然,但还是冲了过去,从人群中揪出了十来人,摁在地上,抽出板子,照着屁股痛打。
“陛下,陛下,饶命,饶命啊!”
“陛下,冤枉啊!”
“陛下,民有何过?”
竹板子打的啪啪直响,哀求声也此起彼伏,这真是遭了无妄之灾,皇帝回城,被抓来跪接,然后偷偷看了一眼,就揪出来痛打。
以游子远为首的一众臣僚均是皱了皱眉,都觉得刘曜过了。
人家是来迎接你的,可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把人痛打一顿,以后谁还敢再来迎你?恐怕往后皇帝出行,都将如避瘟神般的远远避着。
如今朝庭外有强敌,又战事不利,却于此时,皇帝变得残暴刻薄,人心将会很快散失,虽然游子远是晋人,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仕赵有何不对。
八王之乱,民不聊生,当时关中先后为麴允、索琳等军头把持,并有占据秦州的司马保时常东进骚扰,几乎战乱就没停过,是刘曜收拾了关中乱局,使关中恢复了平静,而他是辅佐刘曜的功臣,他认为自己对天下,对百姓是有功的。
虽然不可否认,杨彦建立的明国要比晋国好多了,无论是石勒还是刘曜,都有细作扮作商旅,混迹在明国,哪怕军事机密几乎察探不到,不过在民生方面,了解的还是较为充分,但游子远从没有弃赵仕明的想法,相反的,他还对杨彦一口一个胡虏,匈奴,异酋极为反感,最起码在刘曜的治理下,关中民众不用再颠簸流离,也能吃得上饭,而在刘曜主政关中之前,秦雍民众的唯一出路是做流民,向巴蜀和荆襄流窜。
故而此刻,游子远只感觉到痛心,不过他理解刘曜的暴怒,心想着发泄一下子该差不多了吧,自己记下那些被打的民众,回头以皇帝的名义给予部分抚恤慰问,应能挽回民心。
只是几十板子过去,哀求声虚弱了很多,其余民众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只觉渡日如年,而刘曜仍没叫停,游子远再也忍不住了,劝道:“陛下,差不多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哼!”
刘曜眼里射出残忍的光芒,哼道:“此等刁民,竟敢以目光谤朕,朕没将其抄家灭族,已是宽厚,打,给朕往死里打!”
“啪啪啪!”
竹板打的更加用力,血肉糊模中,那十来人已无力呻吟,瘫在了血泊中,有出气没进气,身体抽搐着,嘴角也溢着鲜血,显然不行了。
“陛下!”
游子远再劝。
“罢了罢了,看在游卿的面子,给个痛快罢!”
刘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亲卫抽刀下劈!
刹时间,十余颗人头与身体分离!
“啊!”
人群中传来了恐慌的叫声,但是没人敢跑,有人不敢置信的望向刘曜,身边的亲属立刻就把他的脑袋摁了下来,还有死者亲属大哭着要奔过去,也被周边几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拽住。
游子远更是脊背一股寒意直冲脑壳,他突然觉得,刘曜变得陌生了,以往的刘曜除了酗酒,还是很从谏如流的,而今日的刘曜一言不合,就挥刀杀人,难道这才是刘曜的本性?
街道上一片安静,刘曜晃了晃脑袋,杀了十几个无辜民众,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了,心里也有了一丝悔意,不过身为皇帝,不可能把悔意表现出来,只是挥了挥手:“回宫!”
“哎~~‘
游子远叹了口气,没有跟着走,留下来善后,望向那远去车驾的昏花老目中,多出了一丝忧愁,他清楚杨彦的用意是激怒刘曜,之使性情暴戾,众叛亲离,从今日来看,刘曜正走在这条路上。
‘也许,皇后能劝得了主上罢?’
游子远喃喃着。
长安城为一方形不规则城池,有八街九陌,与众多街道把城池划分为了一百六十个闾里,西汉时的长安为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而刘曜主政下的长安远远不如,许多地方,还是一片片的瓦砾废墟,存留的屋舍,除了权贵们与各族中上层居住的大宅,几乎都是破败低矮,长安远未从八王之乱中回复过来。
而长安城内,原有长乐宫、未央宫、北宫、桂宫与明光宫等诸多宫殿,如今只剩下了未央宫,就这还是东汉时重新修建的。
刘曜匆匆入了未央宫,直奔皇后寝宫椒房殿而去。
第五六五章 羊献容薨
“参见陛下!”
椒房殿外,心急如焚,一身戎装的刘曜匆匆走来,站门口的宦人急忙施礼。
刘曜边走边问道:“皇后可有好些?”
一名宦人小心翼翼道:“皇后已经醒转,但身子骨仍弱,太医说,须好生调养……”
刘曜没耐心听宦人罗嗦,径直迈入殿中,顿时眉头一皱,一股浓郁的药味传了过来,于是加快了步伐。
“参见陛下!”
“参见阿翁!”
宫婢与太子刘熙向刘曜施礼,刘曜只挥了挥手,便快步行至凤榻,羊献容正卧在上面,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神有气无力的眯着。
“献容!”
刘曜大惊,一把握住了羊献容的手。
虽然炎炎盛夏,屋内也闷热异常,可那只手,竟冰凉彻骨,刘曜杀人无数,对这种温度的手并不陌生,这几乎就是死人的手了。
“陛下!”
羊献容缓缓张开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说话,叫太医来!”
刘曜急声向外高呼。
“陛下~~”
羊献容吃力的摇了摇头:“陛下别麻烦了,妾……不行了,妾能撑到现在,就是想着见陛下最后一面,人力终有穷尽之时,陛下别为难太医了。”
“不!”
刘曜咆哮,理智告诉他,羊献容真的不行了,父母的尸骨被挫骨扬灰,心爱的妻子也将身亡,他没法接受。
“陛下~~”
羊献容虚弱道:“其实三年前,妾就该死去了,可那时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好了过来,现在再回想,必然是老天爷又多给了妾三年寿数,妾能多侍奉陛下三年,已是心满意足,望陛下以国事为重,勿以妾为念。”
“献容!”
刘曜现出了悲愤之色,低呼道:“杨彦之,朕不把你碎尸万断,誓不为人!”
“咳咳~~”
羊献容突然咳嗽起来,嘴角咳出了血沫子,却仍是拼尽全力,那冰冷的手反握住刘曜手掌,急声道:“陛下,万勿向杨彦之寻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陛下应励精图治,再与羯人和解,想那石勒,必明唇亡齿寒之理,两家联手,数年之后,或有与明国一决雌雄之力,陛下切记……切记……“
”献容!“
刘曜猛抱住羊献容,泪水从眼角溢出,他分明看到,羊献容的眼神正在涣散。
”陛下,妾……此生最不悔便是被陛下所掠,只可惜……妾要走了,若有来生……妾还愿长伴陛下左右,陛下……保重……保重……“
羊献容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模糊,终至脑袋一歪,软软倒在了刘曜怀里。
“不!”
刘曜凄厉惨叫,猛转回头,那凶狠而又不甘的目光扫视着殿内诸人,太子刘熙已经要扑往床头跪着大哭了,却是被刘曜的目光生生逼退,只能就地跪了下来,偷偷抹着眼泪。
一众宫婢也是噤若寒蝉,屏息凝气,都不敢出半点声音,只是念及羊献容的好,泪水又止不住的滑落脸庞,身体微微颤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太医,叫太医来!”
刘曜大声唤道。
“诺!”
殿外有细碎的脚步声远去。
不片刻,三名太医被带入殿中。
刘曜冷声道:“给朕把皇后唤醒,无论用什么法子,快去!”
“诺!”
太医们畏畏缩缩上前,这一看,心里拨凉,羊献容面色惨白,嘴角的血丝尚未干涸,眼皮搭拉着,眼睛半闭着,那透出的眼白灰暗的吓人,这分明已经死了啊。
“陛下,皇后已薨,请节哀顺便啊!”
一名耿直的老太医拱手道。
“大胆!”
刘曜大怒:“你这老犬,连看都没看,就敢妄言朕的皇后已薨,你存的什么居心?你就这么诅咒皇后?来人,拖下去给朕活活打死!“
”陛下,饶命啊!“
老太医吓的膝盖一软,连连跪下来磕头。
殿外的亲卫也觉得刘曜过份了,犹犹豫豫没来拖人。
”怎么?难道你等要背叛朕?“
刘曜猛看过去,目光暴戾。
亲卫这才入殿,把那老太医拖出去打。
”陛下,陛下饶命啊,皇后确实已薨啊……“
殿外哭喊声不断,亲卫狠起心,打的啪啪响,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剩下的两个太医都软了,汗如雨下,偏偏刘曜又看了过来,催促道:“还不去给朕的皇后诊病?莫非要象那个老犬一样么?”
给死人看病,这是怎么都救不活啊!
但是此刻的刘曜极为可怕,根本不讲理,两个太医只得装模作样的给羊献容诊脉,那冰凉的手腕,脉象全无,内心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诊着诊着,眼泪水流下来了。
“如何?”
刘曜催促。
又一人咬咬牙道:“陛下,皇后已薨……”
“大胆!”
刘曜暴怒打断:“连你也咒朕的皇后,拉下去打死!”
“陛下,陛下……”
在哭喊声中,亲卫把第二名太医拖了出去,噼噼啪啪狠打。
刘曜望向了第三人。
最后一个太医约四十来岁,山羊胡子,一看就是比较精明的人物,这时哪还不明白已是生死关头,只要敢说出羊献容已死的事实,立就是被活活打死的下场,但如何才能不死呢?
‘嗯?“
他突然灵机一动,心一横道:”陛下,臣仔细探查,皇后尚有一口生气未散,却也危在旦夕,幸臣手里有一古方,或可一试,不过尚差一味主药,臣这便连夜去终南山采药,日出之前,应可回返,皇后是生是死,当见分晓。“
”速去!“
刘曜不耐烦的挥手。
这名太医草草施了一礼,便快步而去,及出了殿门,背后已经湿透。
刘曜又向左右厉斥道:”哭什么?皇后还未死,没听见太医说的话么?“
包括刘熙在内,殿内止住了哭声,毕竟太医是权威人士,既然太医说羊献容还有一口气,那就真可能没死透,心里不禁有了些希望。
刘曜的目光也温柔了下来,喃喃道:“献容,朕不会让你死,一定要救活你!”
倒是守在殿外的亲卫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看着刘曜这样子,并未多说。
……
太医署位于未央宫边缘,最后一名太医姓胡,是一名医士,行色匆匆,慌里慌张,原本准备回家的,但想了想,还是回到了太医署。
“胡医士,李太医和张太医呢,皇后病情如何,为何独你一人回返?”
署内有十几名太医,七嘴八舌的问道。
“诸位,随我来!”
胡医士神色凝重,招呼众人匆匆步入一间屋子,又向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才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出了之前的经历。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李太医与张太医被活活打死了?”
“陛下怎么能如此?”
“诸位!”
胡医士双手一压:“胡某本该举家逃离,但念及旧情,特来知会一声,现处炎夏,天气炎热,最多一两个时辰,皇后尸骨将变质发臭,届时陛下必醒悟过来,以陛下心性,必打杀我等,我等应速离。“
”这……“
众人中有了些迟疑,很明显,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好好的干嘛要跑?
胡医士冷冷一笑:“诸位可是觉得胡某不安好心,欲拉诸位下水?可实则胡某还担心有人出卖于我,向皇帝告密,只是胡某念及同僚之谊,不忍诸位白白送死罢了,诸位可莫要忘了,太医院就这么点人,谁没为皇后诊过病?以陛下如今性情,难保不会追究。“
”不错!“
有人附合道:”即便今次逃得一劫,可下次再有皇室宗亲病故,岂非又要迁怒于我等?想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医者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医不了人,何罪之有?“
”此言不假,我等有医术在身,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胡兄冒险前来告之,实于我等有救命之恩,我等拜谢了,事不宜迟,应立刻唤上家人,连夜出城,去投奔明国!“
每个人都表了态,主要是刘曜滥杀无辜让人兔死狐悲,赵国已经没法呆了。
“好!”
胡医士猛一点头:“以半个时辰为限,我等各带家小,藏于车内,于南门集合,若有守卒问题,就说皇后病急,发动太医署全部医者往终南山为皇后采药!”
第五六六章 丧心病狂
长安的管理较为混乱,也没什么宵禁的说法,再加上刘曜回了宫之后就没照面,因此太医署的十几名太医各自回家,叫上妻儿,收拾了些细软匆匆出门,居然成功的奔往了长安南门,在忐忑不安中,好不容易人来齐,以为羊献容连夜采药为名,出城而去,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也算是有惊无险。
刘曜却还在椒房宫等待着,果然是天气炎热,羊献容的尸体生出了变化,越来越僵硬,肤色也越发的灰败,隐有尸斑浮现,一股腐臭味渐渐散发开来。
按常理来说,刘曜杀人无数,尸体的各种形态阶段都见识过,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却是敌不过执念啊,人的执念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蒙蔽一个人的认知和智慧,影响着人的思维和行为,刘曜受执念影响,总觉得羊献容还没死,一口气还吊在心头。
而殿内的其他人,见着刘曜已经不象正常人了,哪敢多说?
不过随着臭味越来越大,刘曜的心里终于不安起来,向外唤道:“去太医署看看,太医可有采药回来?”
“诺!”
呼延瑜已经赶了过来,拱手应下之后,安排人手离去。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昏黄的油灯下,看着自己父亲抱着母亲的尸体坐在榻上,还一脸温柔的样子,刘熙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寒,他眼中,那个雄才大略,一手开创了一个国家的父亲变得陌生了,那弥漫开来的腐臭气味也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刘曜抱着羊献容猛的站了起来。
一名亲卫满脸不安,施礼道:“报陛下,太医署诸太医已于不久前悉数从南门离城,末将等去其家中探看,家里空无一人,想必……想必已经举家逃了!”
“啊!啊!啊!”
刘曜凄厉的惨叫着,他哪还不明白,自己被耍了,堂堂皇帝居然被不入流的医者耍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更致命的,还是美梦的幻灭,连太医都畏罪潜逃,说明羊献容确己死去,回天无力。
“献容,朕会为你报仇!”
刘曜满面狞狰,咬牙切齿:“传令,即刻出城搜捕,捉到当场处死,不,活捉回来,朕要把这些狗贼的心挖出来,看看是黑的还是红的!“
”诺!“
呼延瑜打个寒战,但还是应下,吩咐人手去办。
刘曜又冷声道:”举家出城,采药哪用举家出城?分明是南门守军守备不力,才给了狗贼可趁之机,来人,传朕的口谕,城门守卒皆斩!“
”陛下!“
呼延瑜忍不住了,连忙道:“因明军屯兵于灞上的原因,为防细作混入城中,凡入城者,皆详加盘问,并须有长安德高望重者做保,方可入城,但在出城方面,并无特别规定,且长安亦未颁布宵禁之令,只须有正当理由,出城并不难,那些太医钻了空子,守城将士无过啊!”
刘曜脸色沉了下来:“呼延瑜,你家世代忠于我刘家,莫非你要抗命?”
“这……”
呼延瑜的面色难看之极,但是面对着刘曜那渐渐狂戾的目光,还是心头一寒,拱手道:“末将这就去安排。”
“慢着!”
刘曜唤住:“那些狗贼的邻居,知情不报,乃同犯,传朕令,满门抄斩!”
呼延瑜震惊了,这简直是杀人不眨眼啊,即便是石勒,杀人如麻,在称了赵王之后也有所收敛,可自家皇帝倒好,不过是死了个皇后,就要杀这么多人,这是暴君啊!
“快去!”
刘曜厉声催促。
“诶!”
呼延瑜最终拗不过皇帝,重重叹了口气,疾步而去。
刘曜又现出了温柔之色,低首轻语:“献容,朕让那些狗贼为你陪葬,你可开心?”
明明是盛夏,听着刘曜那满含深情的呢喃低语,所有的人,却是浑身拨凉!
……
清晨!
峣关的景色还是很瑰丽的,一轮红日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金黄的阳光洒满了关头,放眼望去,关外一片平坦,以杨彦的目力,竟能隐隐看到长安的轮廓,而在关内,则是大山连绵,郁郁葱葱,一道关城,似是两个世界的分野。
杨彦正啃着烧饼,在关头接见了以胡医士为首的一众太医及其家眷,边吃边倾听着昨晚的变故。
烧饼不是杨彦发明的,是民众自发创造出来的食物,与现代烧饼相比,烤制技术不怎么样,但洒了芝麻和香葱,外面烤的金黄,趁热吃还是很可口。
胡医士也是啧啧称奇,他想到了刘邦洗脚的时候接见韩信,这不是一个风格么,从表面上看,刘邦和杨彦都是不尊重人,狂放不羁,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表现,他越发觉得,自己投奔明国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当然了,他有自知之明,并不奢望成为韩信,只想着不用再提心吊胆,过安心日子。
不过一夜的奔波,紧张加饥饿,肚子已经吃不消了,再受烧饼的香味吸引,竟咕咕叫了起来。
“瞧孤?”
杨彦一拍脑门,笑道:“拿些烧饼过来,再端些豆浆。”
“诺!”
女千牛卫领命而去,不片刻,抬回了满满一筐烧饼,还有甜丝丝的豆浆,分发下去。
“多谢大王赐食!”
众人称了谢之后,也顾不得了,连忙开吃,还有小孩子边吃边开心的赞道:“阿母,真甜!”
“小声点!”
有妇人偷偷望了眼杨彦,低声喝斥。
“无妨!”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孩童纯真,不必强作约束,孤也不是刘曜,凭喜好滥杀无辜。“
众人纷纷附和,也确实看出了杨彦较好相处。
杨彦又叹了口气:”羊献容也是个可怜女子,五废六立,经历坎坷,哎,红颜薄命啊,本来孤还打算看在羊献容的份上,将来留刘曜一命,使其修复晋室五陵以赎其罪孽,但羊献容既已薨,那也没了赦免刘曜的必要,就让他下去给羊献容陪葬好了。“
”大王仁慈!“
胡医士啃着烧饼,含糊的拱手称赞。
自己仁慈么?
杨彦不觉得,无论是杀降,还是掘坟,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干了一辈子的医生,对人命看的很淡,又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对人性早已洞彻,他从不认为,施仁政就一定国泰民安,对于民众,还是管束为好,无非是作为现代人,克制力比古人强,不会以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他人,也能尊重最基本的人格。
摇了摇头,杨彦哑然失笑道:“几位来的倒也及时,如今我明国百废待兴,求贤若渴,尤其医者,更是奇缺,诸位就安心在孤的明国呆着,改日孤送诸位去洛阳,悬壶济世也好,重入太医署也罢,悉由尊便。”
“多谢大王!”
众人松了口气,施礼称谢。
太医时常出入宫禁与和王公权贵府邸,杨彦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询问起了长安的情况,每个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是让杨彦对长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大王!”
这时,一名千牛卫匆匆奔来,拱手施礼。
杨彦问道:“可是有长安的消息?”
这名千牛卫道:“正是,昨夜,未央宫敲起了丧钟,正式宣告了羊献容已薨,但刘曜暴怒,将长安南门守卒自校尉以下三百余人悉数斩首,又将……将诸位医士的邻里千余人定罪,原是打算全部用来给羊献容陪葬,后经游子远、乔豫等重臣再三恳求,只斩了男丁四百余人,女子发配为奴,充入各权贵府邸。“
两赵与晋室都在明国布有密探,明国也利用商旅,打探对方的情况,反正商旅本无立场,乐得两头卖情报,让杨彦能第一时间掌握到长安的变故。
“丧心病狂!“
柳兰子冷哼一声。
一众医士及家眷也是额头渗满了冷汗,被惊吓着了,脸面还有着愧疚之色,毕竟那么多人,都是因他们而死,虽然不逃的话,是自己死,可是累及无辜,心里总是愧疚。
第五六七章 成主李雄
(谢谢好友三峡农夫的**~~)
杨彦没在峣关呆太久,羊献容出殡,他无意旁观,更不打算去掘了羊献容的陵,第三天便带着太医们离去了,毕竟梁志是商洛太守,主持从峣关到武关的军政事宜,杨彦不愿插手过多,只是留下了两万军卒,和大量的物资装备。
同时襄阳宛城作为沟通南北的核心地带,又民风彪悍,杨彦需要亲自坐镇一段时间,好好梳理,顺带着观察刘曜的动向。
杨彦也没有立刻进攻关中的想法,哪怕占据了关中的南大门,但引而不发,使刘曜恐惧,憎恨,消耗其力量,渐失人心,方是上上之策,他只需要让关中乱起来,他的目光,望向了地图上的巴蜀。
成都是几千年来,华夏唯一未曾更名的城池,季汉虽然国凋民疲,但作为都城,诸葛亮在此经营数十载,得益成都大平原的滋养,繁华兴旺,后魏灭蜀汉,并未破坏成都,其城廓和宫室皆保存下来,如今便宜了李雄。
李雄年近五旬,建国称帝已有二十年了,晋建兴二年,汉中太守杨虎与梁州刺史张咸先后投了李雄,使成国据有梁益二州与汉中天险,国势达到了最强,蜀中霸业可谓稳若泰山。
那肥沃、湿润的平原,物产丰富,水稻种植下去,不需要太过于打理,金秋时节都能享受到丰收的喜悦,在江东和中原地区很少见到的蔬果,原野上也是成片的种植,因李雄轻徭薄赋,与民休养,巴蜀享受了二十年的太平富庶,那广袤西部平原和各地丘陵山区的丰富物资运到成都,让这座巴蜀名城成了仅次于建康的第二富庶之地。
丝竹管弦之声日夜不息,幽深曲折的大街小巷人口稠密,贩夫走卒在其中呦喝叫卖,各色香味为成都谱写了一层慵懒的色彩,也叫人们垂涎欲滴。
《三都赋》曾云: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开国于中古,廓灵关以为门,包玉垒而为宇,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水陆所凑,兼六合而交会焉,丰蔚所盛,茂八区而庵蔼焉……
这正是成都的真实写照。
而皇宫更是雕栏玉砌、画栋明净,堆满了各种天下奇珍,奇花异草,亦是多不胜数,不过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让人丧失进取心。
如今的李雄,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刚入川时的紫红的脸膛,竟然被成都的水土滋养,变成了细腻白净,那健壮的体魄也膨胀臃肿,挺起了当时人少有的大肚腩。
“呵呵呵呵~~”
葡萄花架下,李雄倚在橇椅上,呵呵笑道:“来,美人儿,再来一个!”
十余名仅身着薄纱的年轻女子围着李雄,如蝴蝶翩翩飞舞,衣带飘舞间,洒下了阵阵幽香,一名妖媚的女子盈盈一笑,从果盘中取出一枚李子,如雕琢艺术品般,小心翼翼的撕去表皮,呈给了李雄。
“嗯?”
李雄佯怒,肥脸一沉。
“陛下!”
那名女子现出了娇羞之色,俏面微红,把李子纳入檀口,半含着,缓缓凑了过去。
“唔!”
李雄迫不及待的张口接过,连李子带舌头,一口吞了进去,顺便那把女子抱入了怀里。
一阵剧烈的喘息声过后,李子到了李雄嘴里,而那李核居然由那女子轻吐出来,红着脸笑着:“陛下,滋味如何?”
“嗯~~”
李雄赞道:“李味甘甜,却也甜不过爱妃的唇舌啊!”
“陛下!”
女子不依的以小粉拳轻捶下了李雄的胸膛,顿时,李雄胸膛肉山抖动。
李雄不以为仵,反而哈哈笑着,这可把那十几位美人儿看的羡慕不己,一时之间,均是娇声腻了上前。
“陛下,妾也为陛下剥了李子。”
“陛下,尝尝妾的桃子吧。”
“陛下,妾有葡萄,又大又紫,甘甜可口呢。”
“好好好,都来,都来!”
李雄左拥右抱,不亦乐乎,那橇上,开始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那喷香的薄纱也一件件的堆叠起来。
“咳咳~~”
可就在这时,一阵清咳传来,一名宫装丽人缓缓步入院中,那清丽的面庞带着不悦,发髻一丝不苟。
“啊,参见皇后!”
众女连忙起身,七手八脚的披起薄纱,红着脸纷纷施礼。
这名女子二十来岁,姓任,出身于巴蜀大族,素有贤良淑德的美名,是李雄的皇后,无所出。
“下去罢,孤要和陛下说些话。”
任皇后瞥了眼那薄纱掩映下的撩人春色,就寒着俏面,略一挥手。
“这……”
众女看了看李雄,李雄也一副兴致被败坏的样子,摆了摆手:“下去。”
“诺!”
众女施礼离去。
李雄这才不满道:“当今国家安定,风调雨顺,民众安居乐业,朕忙里抽闲,乐呵乐呵,又怎么了?”
李雄对任皇后还是有些尊敬的,这不仅仅与家世有关,如果与任皇后不和,那么国中必生动荡,同时这也与任皇后的品行有关,任氏素来以贤后自居,也严格要求自己,在国中人人敬重。
但是夫妻之情如果只剩下了相敬如宾,而且任后又无所出,现代婚姻尚有七年之痒,更何况任后嫁给李雄,已经有了足足十年呢?
在李雄眼里,任后不解风情,永远都穿着中规中矩,色泽灰暗,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衣物,每天都对自己说着扫兴的话,还干涉自己的生活。
如今李雄对任后,便是满腔的厌恶和不满。
任后施礼道:“妾乃一妇人,岂敢指责陛下,不过陛下以为,天下就真的太平了么?“
”呵~~“
李雄呵的一笑:”莫非你当朕不知外间之事?羯胡受挫,刘曜大败,晋主两废,而这一切,皆因明国崛起,可这和朕又有何干?巴蜀据山川之险,恰可观中原风云激荡。“
”唉~~“
任后叹了口气,幽幽道:”孟子曾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莫非陛下忘了蜀汉是如何亡的,怕当初刘禅亦是如此作想。“
”哼!“
李雄面色一变,不耐的哼道:”朕不是那安乐公,杨彦之也不是晋文。“
任后道:”明国蒸蒸日上,日前已占了襄阳,他日兵分两路,一路西进入汉中,另一路南下由白帝城入蜀,请问陛下如何抵挡?
连石勒、刘曜都相继败于明军之手,莫非陛下以为我成国之卒能稳胜刘石?
陛下言自己不是安乐公,可蜀汉至国灭之前,从未停过北伐,武候有六出歧山,姜维有九伐中原,而陛下有什么?请陛下恕妾直言,我大成,已有十年未动刀兵,陛下不可轻怠。“
“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
李雄心中不喜,沉声问道。
任后道:“陛下应选贤任能,操演兵马,先平南中后患,再依山川之险,拒北方大敌,方可为长久之计。”
李雄问道:“如何选贤任能,莫非朝堂诸公还不够贤?”
任后是地道的蜀人,受气候滋养,水灵灵,柔嫩嫩,只可惜李雄觉得任后不够大胆开放,床榻上的风情不足,很快就对她没了兴趣,毕竟作为皇帝,身边美女环绕,任后再美,也会被淹没在花海当中。
不过任后一口软糯的地道蜀音,倒是颇为悦耳。
当时的蜀中口音,并不是现代人听到的川音,现代川音源自于俚僚南蛮,是南中俚僚趁着三国时期,巴蜀丁口锐减陆续北迁,逐渐潜移默化的结果。
这时,任后便操着一口软语,劝道:“陛下少花时间和那些女子、道人相处,多和公卿宗室往来,另妾听说,陛下有意以李班为嗣,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任后口中的道人,自然是蜀中天师道系师张昭成,那些女人,是他的妃嫔,这已经让李雄心中隐有怒火滋生,再提及立太子,李雄更是忍无可忍,低斥道:“够了,妇人做好该做之事,何必妄议朝政?”
第五六八章 合纵联横
李班是李雄亡兄李荡之子,三十七岁,为人谦虚,广纳谏言,礼贤下士,深受李雄喜爱,欲立为太子。
但问题是,李雄自己有十子,故没有弃子立侄的道理,于是群臣纷纷反对。
李雄辩道:“朕起兵之初,举手捍头,本不希帝王之业也,值天下丧乱,晋氏播荡,群情义举,志济涂炭,而诸君遂见推逼,处王公之上,本之基业,功由先帝、吾兄嫡统,丕祚所归,恢懿明睿,殆天报命,大事垂克,薨于戎战。
班姿性仁孝,好学夙成,必为名器。”
李雄叔父李骧与司徒王达谏曰:“先王树冢嫡者,所以防篡夺之萌,不可不慎,吴子舍其子而立其弟,所以有专诸之祸,宋宣不立与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变,犹子之言,岂若子也?深愿陛下思之。”
其实李雄不是不愿立自己的子嗣为太子,他的父兄战死至今,已经超过二十年了,要说有存有多少感情,恐怕要打个问号,关键是李雄诸子不成器,要么庸碌无为,要么贪吝暴戾,无人能继他衣钵。
立李班,也是不知己而为之,当然了,李雄不可能于人前指责自家子嗣的诸多不是,只能托词于不忘父兄旧情。
更何况立太子,素来是敏感之事,朝臣大多反对立李期为太子,反而使李雄猜忌,激起了李雄的逆反心理,今任后旧事重提,李雄的怒火终于爆发。
“这江山,是朕的江山,传给谁,朕自有主张,可是李镶叫你来说朕?此事莫要再提,退下!”
任后浑身微震,美眸中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怔怔看着李雄,许久,才摇头道:“外有强敌虎伺,陛下却凭喜好不谏良言,妾……怕是不得善终矣!”说着,便提起裙角,掩面而去。
“放肆!”
李雄望着任后的背影,暴怒,还如气恨难平般,狠狠一脚跺在了橇椅上,顿时喀啦一声,硕大的椅子陷了下去。
……
攻打成国急不得,需要做诸多准备,其中的关键是道路,自古入川,都是走汉中—阳平关—剑阁一线,但是由襄阳到汉中,全程将溯沔水而上,而沔水在东出汉中盆地之后,奔行于秦岭当中,水流湍急,两岸峭壁林立,车马难行,因此从襄阳入蜀,只能下江陵,沿江西进,走陆逊迎战刘备的旧路,由夷陵进军白帝城,扼三峡出口,攻占奉节,取江州,方能打开入川的道路。
此江州并非晋室分荆州而来的江州,而是晋梁州州治所在,后世名重庆。
杨彦揉了揉脑壳子,暂时把这事放下,毕竟洛阳、宛城和襄阳要全力经营,将士们也出征很久了,需要适当的放松一下。
不知不觉中,三个月过去,襄阳的天气日益严寒,杨彦利用这段时间,首先搞清算,以检举揭发的方式,清洗当年迎赵军入城的带路党,涉及到十余家,直系全部斩杀,旁系充作劳改犯,筑路修堤,女子则以蒙眼摸妻的方式,强配给有功将士。
虽然清洗很血腥,但是襄阳大户普遍持欢迎态度,毕竟带路党往往于郡府担当要职,这部分人被清洗掉,大量的职务也空缺出来。
其次是征兵,明军在襄阳,原有步骑五万,在三个月的征兵中,总兵力扩充到了十万,俱是骁勇善战的秦雍流民,如此巨量兵力屯聚于襄阳,不可能瞒过有心人,最为紧张的,还是王敦。
姑孰,采石矶。
采石矶位于姑孰城南,突兀江中,绝壁临空,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是建康的南大门,王敦负手立于采石矶海拨最高的翠螺山上,望着那奔涌的大江,久久不语。
迎面是江心洲,再往西去,便是历阳,本该与姑孰互为倚角,拱卫建康,但历阳已经被明军占了,江北除了广陵,皆属明国所有。
王敦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无力感,还有着难言的悔意。
如果……如果当初在石头城……
钱凤站在王敦身边,据他了解,沈氏自从迁徒到叶县之后,由兖州刺史傅冲亲自过问,按占田制授田,并按沈充生前的官职,享五品官待遇,可实际上,占田制养不活沈氏近千人,为了生存,不得不把家族拆分,以个人名义占田。
作为沈氏的旁系,是持欢迎态度的,毕竟有了自己的产业,吃穿用度不用再从族里支取,受嫡系严格限制,用现代话来说,实现了财务自由,但钱凤不寒而栗。
从表面上看,沈家还是那个沈家,而在根子里,最重要的财权被分割了,维系家族只剩下了血缘与责任,在若干代之后,这份凝聚力还能余下多少影响?
钱凤或许说不出一切的问题都是经济问题这个根本道理,但他内心隐隐明白的,就如他的庄园,一旦入不敷出,佃客会渐渐逃亡,乃至忠心的部曲也会大部逃散,最后轮到血亲。
杨彦的手段,除了毒辣,他没法形容,突然他又想到杨彦曾试图招揽自己,他这一生,因发小之情,只忠于沈充,如今沈充死了,还是自己作死,实是没有理由去憎恨杨彦,同时他对王敦既谈不上忠心,呆在王敦身边,还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而杨彦给他的印象,是待人和气,眼神真诚,相处时没有太大的压力,却又会不自觉的为其魄力和魅力所折服。
‘难怪能于短短几年内,聚起诸多英豪,我若投奔过去,或可更好的照料士居兄的家人……’
钱凤心动了,只是背主投敌……
他越想越是心里烦乱,却很难下定背弃王敦的决心,恰于此时,又留意到了王敦的神色,于是问道:“丞相可是为江陵担忧?”
“是啊~~”
王敦点点头道:“由襄阳往江陵,仅四百余里,从沔水可顺流而下,江陵若失,武昌难保,而江陵太守乃邓岳族弟邓宇……“
说到这,王敦不说了。
钱凤明白王敦的意思,因着邓岳被义释一事,又自行回了荆襄,等同于背叛了王敦,于情于理,王敦都该安排自己的心腹驻守江陵,但邓氏是荆襄大族,影响力巨大,在这节骨眼上,如果撤换了邓宇,又怕邓宇会直接献江陵给明国,再如果密谋暗害邓宇,邓岳拥兵在外,能不报复么?这才是让王敦为难之处。
钱凤沉吟道:“一动不如一静,依凤猜测,杨彦之于襄阳屯兵,目的恐怕是巴蜀,毕竟羯人还在与鲜卑人开战,他若于此时北攻河北,只怕双方会联起手来,同时明军在攻下了峣关之后,并未一鼓作气攻打长安,恐怕亦是存了坐看关中内乱之意。
而江东朝庭,凤认为杨彦之应于荡平北方之后,方会南下,故于襄阳屯兵多半是剑指巴蜀。
巴蜀本为天府之国,物产丰富,若能取之,明国实力大增,并可出剑阁,取汉中,沿诸葛亮歧山旧道兵临秦州,再与武关两面合攻,刘曜插翼难逃,丞相须早做决断才是。“
王敦的眉头拧的更紧,钱凤的分析有理有据,杨彦攻打成国几成了定局。
”士仪以为寡人该如何?“
王敦问道。
钱凤望着大江,缓缓道:”丞相应与陶侃和解,拥立当今主上,韩信尚有胯下之辱,丞相向陶侃退一步不算什么,不过司马冲不可封为番禺王,可改封别处。“
”嗯~~“
王敦捋须道:”那老奚狗虽执中枢,但日子并不好过,其诸子亦不争气,想必也有与寡人缓和之意,也罢,寡人先放出风声,看那奚狗如何应对。“
钱凤又道:”其二,应力保巴蜀不落入明国之手,丞相可使人与李雄结盟,说其兵出白帝,与丞相共同防备襄阳之兵,若李雄不识好歹,凤还是那句老话,取巴蜀,抢在明国之前,灭去成国。“
这是钱凤第三次提议出兵巴蜀,以往王敦尚有入主建康的雄心壮志,但随着明军的节节胜利,再有陶侃入都,王敦事实上被排挤了出去,使他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于是点点头道:”士仪代寡人跑一趟成都,如何?“
”诺!“
钱凤拱手应下。
第五六九章 陶侃立场
(谢谢好友秋月落飘零的**~~)
“哦?”
陶侃虽入主中枢,但其一贯谨慎小心的性格,使之并不过于干涉朝政,主要政事由郑阿春与庾亮、卞壸等朝臣处理,他只把军事抓在手上,这无疑是一种明智的作法,不过对于外界,尤其与明国有关的信息,他还是很上心的。
这时听得其子陶瞻来报,便讶道:“京中竟有流言,那王逆似有承认晋主之意?”
陶瞻拱手道:“阿翁,想必是杨彦之取了襄阳,王逆独木难支,方有重归朝庭之心,儿以为,王逆大势己去,不足与谋,一旦杨彦之攻打江陵,阿翁应即刻兵发姑孰,分一杯羹。“
”诶~~“
陶侃摆摆手道:”莫非你不见魏蜀吴之故事?若非吴蜀两家联手,安能抗魏数十年之久?“
陶瞻冷冷一笑:”阿翁,联合抗魏数十年那又如何?吴蜀最终不还是被魏国吞并?既然如此,吴蜀何必各怀鬼胎,互相算计,倒不如一方并吞另外一方,壮大自己,独立抗魏,岂不是少了诸多掣肘?
更何况王敦狼子野心,怎甘心蛰伏于阿翁之下?他日一有机会,必会反噬,阿翁若与此人合谋,怕是连甘为吴蜀苟安于一域亦是不可得。“
”这……“
陶瞻那截然不同的看法出乎了陶侃的意料,但是细细回想,哪怕夷陵之战稳定了吴蜀的形势,两者之间的龌龊也屡见不鲜,再往前回溯,吴蜀几次联手攻魏,都因各有算计半途而折,导致双方的不信任逐渐累积,发展到互相猜疑,防备着背后挨刀的境地,对对方的提防甚于防魏,结果各自失去了抗魏之力。
陶瞻的思路很明显,与其弱弱相联,各怀鬼胎,互相内耗,倒不如一方吞并另一方,拉近与强者的距离。
陶侃颇为为难,他是传统的合纵思路,而陶瞻压根就不相信合纵会有出路,借着邻居有难,分一杯羹,狠狠啃一口,落袋为安才是正理。
与其把鸡蛋放你家,你和我还不是一条心,那我真不如与你的敌人把你分而食之,先吃饱了再说,反正也没指望过你为我挡枪,还省了费心费力防着你拖后腿的工夫。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条非常现实的道路,基本指导思路是,趁着你大难临头,我不是伸出援手,而是咬你一口,陶侃居然心动了。
陶瞻见着父亲的神色,又道:“儿斗胆问阿翁一句,关东诸国合纵抗秦,结果如何?秦军东出函谷,竟无一国出兵相助昔日的盟友,反是坐视秦军逐一灭去诸国,皆无所作为,阿翁只见吴蜀,何独不见战国七雄之旧事?”
陶侃感觉自己要被说服了,不过还是问道:“哪怕攻下姑敦,亦是明强我弱,若明军来攻,如之奈何?”
隐瞻不假思索道:“阿翁与王逆不是吴蜀,那杨彦之也不是魏国,他有两赵在背后,西还有李雄,就算那杨彦之天纵神武,没个十年八年,休想统一北方,有这时间,难道我家会束手就擒?
实际上陶侃并没有取晋室而代之的野心,他期望得到主流士族群体的普遍认同,挤身于一流士族,因此毫无必要冒着诺大的风险加入乱世争雄的队伍,他只想苟,苟一苟就过去了。
“此事容后再议。”
陶侃叹了口气。
陶瞻倒是明白父亲的这一声叹息从何而来,当即重重一拱手:“阿翁既执掌中枢,岂能轻易退却,毕竟人心难测,曹孟德尚有言,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所不得为也。
我陶家迫于形势,执掌中枢,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无争胜之心,怕是族灭之祸不远矣,更何况杨彦之乃讨伐王逆盟主,阿翁不顺天讨逆,反与逆贼暗合,又教世人如何看待?阿翁,请三思啊!”
陶侃浑身一震!
是的,胡亥杀蒙恬,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
这充分说明,权力场上没有是非,势大便是原罪,因为你让别人心神不宁,哪怕解甲归田,可谁知你打的什么心思,会不会东山再起?相对而言,灭杀是最省力,也是效率最高的一种手段。
“也罢!”
陶侃颓然道:“为父明白了,不过……暂不宜与丞相冲突,还须小心周旋为上。”
“诺!”
陶瞻拱手应下。
……
京中传言愈演愈烈,都在说王敦愿奉还正朔,归镇武昌,郑阿春也表示了强烈的关注,各路朝臣纷纷拜访陶侃,欲探明陶侃意图,陶侃却称病不见。
直至卞壸忍无可忍,直接冲入了陶侃府中。
“卞公,卞公!”
“郎主真有疾啊,要不卞公稍作等待,容仆再为禀报,如何?”
仆役纷纷劝说,不敢强拦,毕竟卞壸也是身有正气的人物,鬼邪莫辟,具备开道特效。
“哼!”
卞壸冷哼一声,越走越快,眼见就接近了陶侃称病静养的小院。
“罢了,罢了,都退下!”
这时,陶侃一袭青衣,出现于院门,负手而立。
卞壸看去,只觉陶侃除稍瘦了点,精神饱满,腰背笔挺,身上剽悍之气散发,哪有半点病重的样子。
“士行,你称病不见,究是何意?”
卞壸毫不客气,厉声喝问。
陶侃捋须笑道:“望之勿恼,还请屋里坐!”
“哼,老夫倒要看看你这老儿有何说辞!”
卞壸又哼一声,拂袖而入。
陶侃一向有节俭的美名,屋里的摆设也较为简陋,卞壸不禁暗暗点了点头,与陶侃分宾主落坐,待仆役奉上清茶之后,便迫不急待的问道:“武昌郡公隐有奉今上为正朔之意,朝中公聊纷纷称善,唯独士行于此时避而不语,士行意欲何为?”
陶侃也不恼怒,摆摆手道:“王逆行废立之时,是何等张狂,今见形势不妙,伏低做小,此等无义之辈岂能共事?莫非太后与诸公就不怕与虎谋皮?更何况权臣妄行废立,却不罪责,反与贼为伍,莫非望之枉读了圣贤书?”
“这……”
卞壸一时语塞,他突然意识到,陶侃早已有所准备,当下沉心静气,略一思索,便道:“士行所言甚是,但事急亦须从权,今杨彦之叛晋自立,据中原,扼荆襄,随时可渡江南来,值此危难时刻,理当放下芥蒂,共御外侮方是正理,至于事后如何,那是咱们家里的事,届时再作商讨亦不为迟。“
陶侃幽幽问道:”请问这是望之心意,还是太后之意?“
卞壸沉吟道:”朝庭上下,皆有此意。“
陶侃又问道:”琅琊王氏何意?“
卞壸道:”大司徒闭门不出,修身养性,倒是处明(王舒),世儒(王彬)上下奔走,力劝太后纳武昌郡公还朝。“
”哼!“
陶侃冷冷一笑:”果不其然,王门坐不住了,欲奉还王逆,重染朝政。“
”哎呀!“
卞壸急道:”士行,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斤斤计较作甚,你且放心,将来朝堂之上,必有你陶氏一席之地。“
陶侃摆摆手道:”我陶士行什么出身自己有数,想老子一条奚狗,何德何能,敢与高门大族并称?“
卞壸现出了尴尬之色,高门大族背地里称呼陶侃奚狗,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陶侃哪能没数?被人呼之为犬,谁的心里能舒服?
“哎~~”
好一会儿,卞壸站了起来,重重叹了口气,深施一礼:“卞某代诸公向士行赔罪,并会警告诸公,注意言辞,还请士行大人大量,揭过此事。“
”好!“
陶侃大马金刀的坐下,道了声好:”看在望之的面子,老夫不再计较。”
“那……”
卞壸满怀期待的看了过去。
陶侃道:“这天下,毕竟是元帝的天下,元帝虽宫车晏驾,却已留下统胤,只要那王逆往浔阳迎回旧主,奉迎为帝,老夫可既往不究,与之携手共抗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