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五章 袁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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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能感受到杨彦的情绪,心潮一阵澎湃,他知道,自己过关了,不仅能抱得美人归,还入了杨彦的眼界,将来明国的朝堂上,必有他桓氏的一席之地。
果然,杨彦又道:“在我离开之后,建康需要有人代表我处理各项事宜,桓温,我想请你担任学政,负责字体的简化和推广、新知识和新技术的传播,以及开办学堂,教授良人子弟读书识字,你可愿意?”
“愿意!”
桓温猛一点头,要知道,他在王府明面上的职务,是家马令,怎么听怎么丢人。
“好!”
杨彦又望向了袁女正和袁女皇,问道:“你俩也算才女,若不发挥所长着实可惜,女子并不是说相夫教子是人生的唯一使命,不知可愿协助桓温简化字体?“
”嗯!“
二女猛一点头,那尚带着稚气的面庞上满是激动之色,这话准准戳中了她们的心尖,她们崇拜荀灌,但是又没有荀灌那份胆气和武力,因此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务是非常愿意的。
不过紧接着,袁女正便道:“杨……杨郎,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该如何着手啊。”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字体简化有两个原则,首先是对繁体笔画的省简,需要多参考俗字、古字与草写,其次是用同音字或近音字中笔划较少的字来取代。”
说着,就走到案前,提起笔,边写边说道:“具体而言,一是全体删减,粗具匡廓,如亀作龟。
二是顺笔草写,笔画虽减,字尚在,如爲作为。
三是仅写原字的一部分,如聲作声。
四是原字部分用简单的几笔替代,如覌作观。
五是采用古体中的较简写法,如雲作云。
六是音符改少笔画,如燈作灯。
七是别造简体,如響作响。
八是假借他字,如幾作几。
我建议你们,多找些志同道合的郎君娘子,分组负责,组与组之间互相交流,取长补短,由笔划较多的开始简化,每简化出三百个字,经大家商讨没有问题之后,就定型推广,只要持之以恒,早晚会做成!”
“嗯!”
桓温,袁女正和袁女皇一口应下。
杨彦又转头望向袁耽,笑道:“袁彦道,今日我便托大,为桓温向你家女皇保个媒,你看如何?”
“哎~~”
袁耽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元子,真是便宜你了,他日你若对不起女皇,别怪我和你翻脸!“
桓温拍着胸脯保证:”袁彦道你放心,我桓温是何等人难道你不知道,女皇若受了半点委屈,你来找我便是,今晚我就禀报家君,请家君主持此事!“
”哎~~“
袁耽又叹了口气,现出了落寞之色:”我袁彦道本是心比天高,可这些年来,竟一事无成,杨郎抬举我,让我做王府仆,说来惭愧啊,我全甩手给了桓温,看来我这辈子,全指着两个妹夫喽。“
袁耽说的是实情,众人都不知怎么劝说,毕竟袁耽就这性子,不耐庶务,做事不上心,谁拿他都没办法。
袁女正和袁女皇相视一眼,同声劝道:“阿兄,你何必妄自菲薄,你之才情不逊于旁人,无非是……性情恬淡,不欲与人争罢了,无论你将来成就如何,在妹们眼里,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兄。”
裴妃也劝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怎么活都是一世,何必委屈了自己,杨郎还和孤说过,他倒是挺羡慕你的呢。”
袁耽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彦却是心中一动,问道:“袁彦道,我想到一事,必适合你,你可愿做?”
“哦?杨郎请讲。”
杨彦道:“开**!”
“什么?”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荀灌不悦道:”杨轩恭……算了,怎么这么别扭,还是叫你杨彦之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可知博戏害了多少人?你竟还怂恿袁耽开**害人,要照我看,你肯定是打着以搏戏聚敛钱财的主意,真亏得家君不在,不然非得拂袖而去!”
杨彦摆摆手道:“女郎莫急,搏戏自古便有,上古先民为分配猎物,常以抽签猜拳决定归属,此为搏戏起源,乃至三代秦汉,及本朝,搏戏经久不衰,日渐风靡,并有樗蒲、弹棋、藏钩等多种玩法。
上至公卿士人,下至庶民佃户,皆乐此不彼,且赌博金额愈发巨大,胜者可轻易获得钱谷,府宅乃至官职,令人沉迷于此,然十赌九输,因搏戏倾家荡产者不胜枚举,故搏戏是危害国家、危害百姓的毒瘤。”
裴妃哼道:“杨郎,孤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呵~~”
杨彦笑道:“王妃你先别急着给我扣冠帽,听我继续说,正因搏戏危害巨大,历朝历代屡屡禁之,如战国《法经》云:士民赌博者,罚金三币,太子赌博,笞刑三十,秦代私下设赌者刺黥,汉代官吏赌博则罢黜官职。
但效果在哪?时值今日,赌博之风反愈演愈烈,为何?
这固然与帝王好赌不无关系,如汉景帝、宣帝皆为搏中高手,上之所尚,民必尚之,皇帝带头,幕僚臣民岂能不跟风附从?可这并不是搏戏屡禁不绝的关键,而是搏戏切中了人性的一切卑劣之处。
有人追求逐利冒险,有人追求投机侥幸,还有人专为寻求刺激,恰博戏内容丰富,竞争强烈,输赢随机,上至公卿帝王,下至庶民佃客,皆可从中得到满足,这便是搏戏屡禁不止的根源,既然禁不了,故堵不如疏,规范化经营**,把搏戏纳入常效管理,提倡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揭示搏戏的危害,力争把危害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还可通过向**征税增加朝庭的赋税收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之?”
袁耽本也认为开**不大妥当,自己赌就算了,开**不是害人么,但杨彦的说辞仿如为他推开了一扇窗户,开**居然还能对社稷民生起着促进作用,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作为搏中高手,开场聚赌正是他的爱好啊。
“袁彦道,你该不是动心了罢?”
荀灌见着袁耽目泛奇光,不由问道。
“这……”
袁耽嫩脸一红,吞吞吐吐道:“杨郎所言甚是,若是开**有益于国计民生,耽愿一试。“
”呵~~“
荀灌轻蔑的笑道:”袁彦道啊,杨彦之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清楚,口唇之利,堪比张仪,你信了他的话,就不怕将来落下污名?“
杨彦不高兴了,脸一沉道:”女郎不是我说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凡事一体两面,非黑即白最不可取,如火可带给人温暖,先民开启文明之旅,走出褥毛饮血的时代,火有大功,但火亦可夺人性命,毁人家财,难道仅因此就不用火了?女郎说说,可是这个道理?“
”哼!“
荀灌硬哼一声,不再说话,明显气短词穷。
裴妃和荀华相视一眼,均是无语,暗道你自己都说他有张仪之才了,还和他辩,这不是自找么?
杨彦转回目光,又道:”袁耽是个明白人,开**的利弊,他心里有数,更何况开此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之伟业,将来必留名青史。“
”嗯!“
桓温猛一点头:”就如管仲,是鸨业祖师,袁彦道,你是赌业祖师啊,全天下不论谁开了**,都得在你的像前拜一拜啊。“
袁耽顿时脸涨的通红,这种祖师可不是什么好路数。
”诶~~“
杨彦摆了摆手:”袁彦道,别听元子胡说,管仲是鸨业祖师,这无可争辩,毕竟鸨业始自于管仲,可博戏又不是始自于你,自古便有之,你想当祖师也当不上,我现在和你说件正事,**是你的家业,也是留给子孙后代的财富,所谓十赌九输,这个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既然经营**,就莫再沾赌,否则万千家业一朝败光,悔之莫及。”
“这……”
袁耽曾答应过杨彦戒赌,可实在是没法戒掉,此时低头看着自已的手掌,满脸犹豫挣扎,他也想戒赌,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啊!
第五二六章 江袁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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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妃劝道:“袁彦道,杨郎说的没错,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赌艺再精,但天下间能人异士无数,难保不会有失手的那一天。
孤知道你为难,但一个人,总要有所取舍,也要有点毅力,你看杨郎风光,从一无所有到即将称王,可谁能料到,杨郎每日天不亮便起床练功,数年来从不间断,这份毅力大志难道不可取么?”
袁女正也劝道:“阿兄,咱们袁氏自过江以来,家君不幸病逝,阿母又离去的早,各宗叔伯离散,家道渐渐衰落,可即便如此,你仍是不辞辛劳地把妹与女皇拉扯长大,咱们俩姊妹都为自已能有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而骄傲呢,如今妹与女皇终生有托,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吧?
妹知阿兄生性放达,不喜为官,又耐不住性子经营田庄果园,将军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指了条明路出来,你可莫要辜负了将军的一番好意啊,建康那么多的流浪士人,难道还不够你警醒么?你若不努力,拿什么传给子孙后代?咱们袁氏振兴门楣的希望全都着落在你身上呢,阿兄,你好好想想吧!”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彻头彻尾淋透了袁耽的全身,令他浑身剧颤,脸色也忽红忽青,显然女正的劝告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众人也都望着他,期望他能明白自已将来的道路,做出正确的选择!
时间缓缓流逝,渐渐地,袁耽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可见内心的挣扎。
杨彦突的呵呵笑道:“袁彦道你不必为难,要照我看,你的问题,就是习惯成自然,一掷千金固然豪爽,能带来极大的欢娱,可欢娱过后还剩什么?只有寂寞与空虚。
但自已千辛万苦置下的产业又有不同,这是一个人成就的体现,万贯家财来的踏实,用的舒心,又岂是赢来的钱财所能相比,我说句实话,若不戒赌,纵是富可敌国亦是镜花水月,万千金银随时撒手而去。
同时你也莫要对赌业生出歧视,商贾从来就不是贱业,在士人的传统观念里,经世济国,累世公卿,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封候拜爵,方是成就的体现,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不过时代在发展,工商将由我之手从而大兴,你可以看着,十来年后,甚至不用这么久,做官不再是唯一显耀门楣之径,商贾及所有靠双手合理合法挣来钱财的各行各业,都将受世人尊崇,具有显赫的地位!”
“好!”
袁耽猛一点头:“杨郎为我废尽心思,我袁耽岂能不识好歹,今日我在此立誓,我若再沾赌,就剁掉自已的手掌,天地为证!”
“阿兄,呜呜呜~~”
袁女正和袁女皇双双流下了欢喜的泪水。
杨彦也点头笑道:“袁彦道,有决心就好,其实没必要许下重誓,戒赌绝非一蹴而就,需要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实在憋不住的话,可以慢慢减少参赌金额,减少赌博频率,还可以把兴趣爱好投注到别的方面,如琴棋书画,竞技游艺,另外我再教你个法子。
你可以每日早起,登上钟山山顶,观日出,览云霞,赏大江,悟红尘,品味人生百态,感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志,当你渐渐地习以为常之后,你会发现,与浩瀚的江山及宽阔的胸怀相比,搏戏又算得了什么,或许就此心生厌恶亦非不可能。“
”好,好!“
袁女皇拍手叫道:”阿兄,明早你就去爬山,元子你也去,和阿兄一起爬!“
”啊?“
桓温脸苦了下来,不自禁的回头望向了那巍峨的钟山。
“嗯!”
袁女正也点头:“我叫谢彭祖也去爬,只要坚持下来,必能磨练成坚韧之品性。“
“也罢!”
袁耽胸中豪气翻涌,大声道:“不过百来丈高的钟山,何惧之有,从明日开始,无论风霜雨雪,只要我袁彦道人在建康,我就天天爬,我偏不信戒不了赌!“
”好,袁耽,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杨彦目中现出了鼓励之色,招了招手:”光靠樗蒲、弹棋、藏钩等项目,难以吸引到足够的客源,必须出奇制胜,我教你些新奇赌术,你且听我说……“
从骰子到牌九,从俄罗斯大转盘到叶子牌,林林总总十余种,杨彦倾囊相授,还特别引进了荷官的概念,袁耽不愧为赌徒,别人尚还听的一头雾水,他居然仅凭口述就明白了,还能举一反三,这份天资,让杨彦不由暗道一声,技能树点歪了啊。
其他人也是膛目结舌,既惊叹于杨彦所列举的层出不穷的赌术,又对袁耽的如痴如醉模样哭笑不得,这真是无话可说了。
好一阵子,杨彦才大体讲完,却又补充道:“环绕覆舟山脚,乃是建康公卿士庶的聚集地,**可建于此,要富丽堂皇,极尽奢华,让客人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有敬畏之心。
同时要做好客户信息登记工作,以天地人三才分出三等,天字号为公卿权贵,地字号为庶族豪强和部族酋帅,人字号为普通良人,切不可混在一起,服务水准也各有不同,如此可让有钱人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感。
除此之外,**还须有配套附属设施,如酒楼食肆,浴堂,客房等等,将来我还会送些前溪歌舞姬来建康,表演歌舞和戏剧,以吸引更多的客人,总之,**提供一条龙服务,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其实无论是期货市易行还是**,杨彦的目地只有一个,即对财富的再分配,从富人手里套取钱财,一来弥补国家财政的缺口,二来劫富济贫,通过对富人的巧取豪夺,把财富分配到贫苦大众的手里,至于平民参赌的问题,很好解决,设个最低消费就足以挡住大多数的平民百姓。
当然了,开**也是对袁耽的回报,既然袁耽无心仕途,那就送他一世富贵!
”嗯嗯!“
袁耽可没想到那么多,如获至珍般,听的直点头。
杨彦最后道:“袁彦道,赌业乃暴利行业,所赚取的钱财恐怕你难以想象,也许未来的大明首富就是你,不过你要记住,务必不可唯利是图,开**的目的是给人一个娱乐消遣、发泄情绪的场所,不是使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否则就不是行善而是作虐,当然,个中的尺度很难把握,需要你自已慢慢琢磨。
不过只要心存善念,终有一天可以做到,而且开**终究有掠人钱财之厄,受天妒,故须常行善举,消灾解难,比如修桥铺路、救助贫民、还可以协助桓温开设书院,资助贫苦孩童就读,行万千善举,铸万世美名。
袁耽,我愿与你同行,既便将来大明取了天下,这江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江山,你袁彦道也有份,咱们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一起努力,何愁天下不得大治?”
顿时,袁耽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燃烧起来,面孔血红,他的心头,有着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仿佛肩上压着千钧重担,若有如此精彩人生,夫复何求?
其他人也是心潮阵阵澎湃,哪怕是女子,都不例外,灼灼的看着杨彦,只有柳兰子,曾听杨彦提过毒鸡汤的概念,她强抑住了内心的波荡,暗哼一声,这鸡汤好毒。
“阿兄,**名称你可想好了?”
这时,袁女正问道。
袁耽意气风发道:“有何可想,就叫袁记赌档,必名扬天下。”
杨彦无语的看着袁耽,哪有**把自家的名字叫成赌档的道理?就好比开伎院的不会称自己为伎院,而是以某某楼、某某阁等风雅之名命之。
“袁记赌档?”
袁女正和袁女皇喃喃着,也觉得不大对劲,刚好又见着了杨彦的神色,于是袁女皇问道:“杨家郎君,阿兄起的这名字,我不知该说什么,要不你帮着起一个吧?”
“那我试试!”
杨彦略一沉吟,便道:“可名为江袁娱乐!”
第五二七章 桓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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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江袁娱乐的逼格要远远高于袁记赌档,就连一向对杨彦不假辞色的荀灌都难得的表示了赞同之意,名称就这么定下来了。
实际上从名称就可以看出,杨彦不是单纯的让袁耽开**,而是打造一个娱乐集团,赌业只是其中的一环,包括戏剧和文化传播,故名娱乐。
当天晚上,桓温回到家里,把与袁女皇订亲的喜讯告之了父亲桓彝,桓彝自然欢喜,本来以他的刑家出身,桓温是娶不上袁氏女儿的,因此他也没找人去为桓温提亲,毕竟结亲不是开玩笑,家世身份配不上就冒冒然提亲,很可能会让对方觉得羞侮,平白竖敌。
可这事偏偏成了,龙亢桓氏攀上了汝南袁氏,可谓意外之喜,不过他也清楚,从此之后,桓温就绑上了大明的战车,如果大明取大晋而代之,桓氏自然水涨船高,一旦杨彦失败,桓氏也要被清算。
但桓彝能捏着鼻子与阮孚等放浪形骸之流为伍,闯出江左八达的美名,也非凡俗之辈,自然清楚大风险蕴含着大机遇的道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这十来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并非不可承受。
他只是有些犹豫要不要与杨彦见一面,于是向桓温道出。
桓温沉吟道:“阿翁,儿觉得暂时没这个必要,将军自来建康之后,闭门不出,从未外出访友,既未去虞家探望堪称知己的虞喜,也未去钟山拜见与他有故旧之谊的许逊真人,这并非不念旧情,而是建康局势扑朔迷离。
朝庭、丞相、将军三方互有顾忌,目前尚能勉强维持着均势,可一旦将军回返江北,对刘曜和石勒作战节节胜利,在自危之下,朝庭与丞相未必就没有联手的可能,到那时,将军留下的兵力能护得住府邸与覆舟山已是勉强,又哪来余力守护更多的亲友?故为免授人口实,将军索性不再出门,免得陷亲友于险境。“
”嗯~~“
桓彝援着胡须,点点头道:”杨府君有心了,那你呢?莫非你就不怕遭受报复?“
桓温摇摇头道:”许老神仙性情恬淡,一心向道,虞袁醉心于天文,将军不愿使其卷入是非,而儿不同,儿已经上了将军的船,自然要同舟共济,若是连些许风浪都躲避,将来还如何助将军成就大业?
咱们桓氏乃刑家,为家业振兴,阿翁忍辱含羞,不惜与羊曼、际孚、毕卓之流鬼混,江左八达,呵呵~~儿永远都忘不了……“
”别说了!“
桓彝突然厉斥。
他也忘不了,曾有一次,他受胡毋辅之邀请,过府宴饮,另有谢鲲、阮放、毕卓、羊曼和阮孚在场,席中阮孚提议脱光衣物喝,虽然桓彝是假旷达,并不愿意,但为了旷达之名,还是脱了。
这一喝,就是连着好几日不出门,七个大男人不穿衣服,醉了睡,醒了喝,日复一日,后来另一达光逸前来,守门者不让进,光逸于是在门外脱的光光,从狗洞里伸头往里面汪汪大叫。
胡毋辅之听到狗吠,惊叫道:“他人决不能这样做,一定是光逸。”随即吩咐开门让他进入,大家一起喝酒,不舍昼夜。
这样的经历不止一次,每次桓彝都深以为耻,可是为了家业,又能怎么样呢?
“哎~~”
桓彝叹了口气,萧瑟道:“元子,成了家你就是成人,想做什么你放手去做,无论怎样,为父都承担得起,虽说杨府君有心,但到底是为你保了媒,为父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这样罢,咱们家里有一幅伯玉(卫灌)公的字,改日你拿去给杨府君,以表谢意。”
“阿翁?”
桓温猛的抬头,卫灌的字,在建康至少价值千金。
其实桓温看过杨彦的字,凭着良心说,不比卫灌差,甚至在新奇方面更有甚之,但杨彦的字不值钱,一方面是杨彦不靠书法出名,士人对他的字看不入眼,另一方面,就是杨彦出的书籍都是他的字体,过滥过多,再好也不值钱。
桓彝摆了摆手,又道:“咱们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来的,就这幅字了,算是答谢杨府君的保媒之情,至于你的婚事,明日开始,为父为你准备聘礼,再择一吉日请温太真为你行纳采之礼,你且安心便是,那袁彦道虽有钱,为父也必不叫你在他袁家面前失了脸面。”
“阿翁!”
桓温虎目渗出了泪水,父亲虽言辞平淡,可其中蕴含的舔犊之情比山高,比海深!
……
第二天跑过步,桓温就把卫灌的字带了过来,是一篇奏章,名为《请除九品用土断疏》,以行草书写,也就是现代人最普遍使用的行书的鼻祖。
“嗯~~”
杨彦看的直点头,卫灌的字体微瘦,虽然结构和布局上有些瑕疵,但笔力雄浑,字迹轻巧又有风韵,毕竟这个时代,楷书还未完全取代隶书,书法也未达到唐宋的高度,卫灌作为章草向今草转化的关键人物,已堪称一代书法大家了。
桓彝送了卫灌的字,杨彦不能光收着不回礼,于是他也写一幅字,让桓温带回去,名曰,《陋室铭》。
“哦?”
桓彝摊开,先品鉴了一番杨彦的字迹,连连点头,抛除掉偏见,他发现杨彦的字,字形布局比卫灌更加合理,转折浓淡也恰到好处,而且字里隐隐有骨,使得字体凝练,看起来极其的赏心悦目。
再看内容,不由吟了起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廉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好,好啊,好哇!“
桓彝连声叫好,越读,他越觉得这篇赋描写的不就是自己吗?生活落魄,却志趣高洁,与七达鬼混,却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这是为自己量身打造出来的啊,心里竟对杨彦生出了一种知己的感觉。
而杨彦在桓温离去之后,便带着袁耽去往覆舟山脚察看地形,除了娱乐会馆,将来的期货市易行也建在这一带,背靠覆舟山,又有后湖与长江联结,进可攻,退可守。
不知不觉中,两日过去了,这些日子以来,王敦的心情很是烦燥,杨彦废去司马冲,是对他威望的重重一击,斩杀沈充,形同于折了他一臂,覆舟山的失守,更是打乱了他在建康的布局,攻守之势已易,尤其是杨彦挟迫郑阿春召陶侃入都辅政,形同于平白无谓的给他制造了一个敌手。
王敦就觉得,局势的发展已经脱出了自己的掌控,未来的变化不再以他的意愿为转移。
“哎~~”
钱凤从旁叹了口气道:“丞相可是后悔没能在大江布上重兵,先一步击溃东海水军?”
王敦捋须道:“杨彦之来的太快,出乎了寡人意料,以致诸多布置尚未派上用场,如今再回过头来看,兵围杨府,放纵卞从唆使司马冲强娶袁女皇,实乃一步臭棋,否则局面怎会如此不利?”
其实从一开始,钱凤不就赞同王敦招惹杨彦,以王敦为首的荆襄人士没与东海军作过战,缺少切肤之痛,难免不服气,再加上拥大江天险,又势如破竹般取下建康,军中盛行一股骄狂之风,以为可挟持杨彦之子作为人质,但很明显,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杨彦不但来了,还第一时间废掉司马冲,另立新君,召陶侃,攻克覆舟山、破沈充与苏氏,解了府邸之围,一时声势无俩,也让王敦的大好局面付诸东流。
“丞相是否心有不甘,意图夺回覆舟山?”
好一会儿,钱凤又问道。
王敦眼里现出了寒芒,点点头道:“杨彦之只有战舰百余,水军勉强过万,我若调集水军,与其决战后湖,士仪以为是否妥当?”
“丞相不可!”
钱凤立时拦住。
“嗯?为何?我有战舰近千,兵力十万,难道连区区东海水军都灭不得?”
王敦现出了不悦之色,他需要一场胜利挽回名声,望向钱凤的眼里,现出了危险的光芒,仿佛不给个说法,就要叫刀斧手了。
第五二八章 陶侃的难处
钱凤心里微寒,沈充虽然死在了杨彦手上,但其中未必没有王敦纵容的原因,无非是王敦失算了,沈充没有能力去撼动杨彦,死的太不值。
固然沈充之死有他自己的原因,但被王敦当作弃子抛出,也难免让人心寒,作为沈充的发小,钱凤并不恨杨彦,毕竟本就是敌对的立场,双方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他反而对王敦的作为有些怨言。
只是此时此刻,王敦的发问没法敷衍,钱凤平复下情绪,答道:“丞相若以水军入后湖,须由幕府山脚水道进入,此段水道最宽处不过十里,水军难以展开布阵,并不能发挥出船多势众的优势,冒然争战,胜负难料。
再退一步说,既使荆襄水军成功进入后湖,但东海水军可以凭着湖岸作为倚仗,这与以水军攻打陆地无甚区别,纵胜也是惨胜,倘若水军损耗过大,陶侃北来,如何抵挡?请恕凤直言,若无万全把握,丞相还是莫要轻动刀兵的好。”
“嗯~~”
王敦出奇的并未发作,摇摇头道:“是寡人小看了杨彦之啊,士仪说的也是,那老奚狗快来了,我若再败一场,未必能压服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也罢,杨彦之留给那老奚狗头疼,我坐观成败,士仪以为如何?”
钱凤道:“杨彦之在等着丞相与陶公火拼,而丞相又指着杨彦之与陶公生出争端,建康士人或许巴不得三败俱伤,相互算计之下,彼此投鼠忌器,很可能最后反而便宜了陶公,令其在建康站稳阵脚,丞相不可不防。”
“哦?”
王敦动容道:“士仪可有万全之策?”
钱凤摇摇头道:“凤算计别人,别人亦在算计丞相,哪敢言万全,不过凤以为,建康已成是非之地,丞相勿再轻入,陶公若要站稳,最少需时两三年,杨彦之尚有刘曜与石勒两大敌手,不会在江东久留,丞相不妨趁这时间,攻打李雄,收复益州,将来万一事有不逮,亦可以大江上游作为万世之资。“
王敦眉心一拧,捋着胡须沉默不语。
按钱凤的规划,分明是在为将来三分天下作准备,杨彦占据江北,是为魏,他据荆襄与益州,是为蜀,陶侃占江东,是为吴,这个结果让王敦难以接受。
他的最低心理期望值,是与杨彦划江而治,南北对恃,将来寻找北伐的机会,可如今生生挤进来一个陶侃,那陶侃什么玩意儿?
说句现实话,如果江东本地出了英才,与之三分天下,他心里还好受些,但是让陶侃那条老奚狗占据江东,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王敦摆摆手道:”陶士行据建康,怕是士庶未必心服,或许不久便有**发生,我若大军陷在西蜀,只怕会白白便宜那条老奚狗,先静观局势再说罢,此事容后再议。“
钱凤默然,他理解王敦,不据建康实在心气难平,否则当初就该在武昌立国了,又何必南下,但是如不留退路,万一兵败,天下之大,又何处可去?
最终钱凤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禀丞相,邓岳率部已至姑孰城南三十里。”
这时,一名亲随来报。
“哦?”
王敦脸沉了下来,目中隐现怒容。
邓岳与杜弘的不战而降曾令他震怒,足足两万多人啊,投降了杨彦,不仅让他实力大损,军心还起了动荡,刹那间,他都有调集大军去把邓岳捉来的冲动了。
钱凤从旁劝道:“丞相,邓将军素以忠义闻名,个中必有隐情,凤愿替丞相去会一会,看看邓将军有何说辞,或能劝得邓将军回头是岸。”
“嗯~~也罢。”
王敦点了点头。
……
实际上邓岳非常不愿从姑孰附近经过,但那时并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尤其是江南,多低山丘陵,很多地方没有路,只能从即定的路径通过。
全军赶着骡马,默不作声,快速赶路,并保持着足够的警戒,以防王敦发兵前来。
“将军,快看!”
一名部将突然向北面一指,十余骑疾驰而来。
邓岳并未管大军,只是自己及身边诸将勒马停住,不片刻,来骑渐渐清晰,是以钱凤为首的十余骑,邓岳不由暗叹一声。
钱凤遥遥拱手:“凤见过邓将军!”
邓岳苦笑道:“士仪何必如此,可是丞相让你前来?”
钱凤直言问道:“丞相待公不薄,公为何弃之?”
邓岳也不隐瞒,直接讲诉了与东海水军的交战经过,以及杨彦劝降不成,改为释放,又赠送粮草,助其归家,钱凤听的倒吸了口凉气。
这不仅仅是东海水军攻破覆舟山的过程让他震惊,更多的还在于杨彦的做法,可谓准准的切中了邓岳的脉搏。
略一迟疑,钱凤劝道:“丞相并未怪罪于公,公可归来,与丞相再举大业。”
邓岳摇了摇头:“老夫受丞相知遇之恩,又受杨郎义释之情,自古以来,忠义难两全,除了归家,实是无法可想,况且将士们离家日久,思乡情切,也无心再战了,老夫实在无颜再见丞相,请士仪代为向丞相道别,哎~~“
这一声叹息,透露出了邓岳的复杂心绪。
钱凤心知邓岳归意已决,再看着那从眼前经过的队队军马,心里竟涌出了一股寒意。
他的发小沈充死了,沈家将迁居江北,邓岳率两万余部曲也将回到家乡,这难道是大厦将倾的前兆么?
“士仪?“
邓岳看着钱凤,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拱了拱手:“士仪保重,老夫告辞了。”说完,拍马即去。
钱凤明白,邓岳分明是看到了王敦的危机,欲奉劝自己明哲保身,但顾忌到或有挑拨之嫌,才没说透罢了,他的脑海中,不由迸出了杨彦曾试图招揽自己的那一幕,当时沈充尚在,而如今,故人已永远离去,沈氏也风流散尽,长城钱氏又该何去何从?
难道真要降了杨彦?
钱凤只觉得心烦意燥,突然眼前眩晕,身形晃了两晃。
“郎主,郎主!”
左右连忙扶住。
“我没事,回城罢!”
钱凤晃了晃脑袋,眩晕感消失,才挥了挥手。
回到姑敦,钱凤向王敦禀明了见面经过,王敦气的拍几案,大骂邓岳迂腐,但他也没办法,闹大的话影响会非常恶劣,总不能真的派军去追赶,只能不了了之。
由于杨彦以外国君主自居,不干涉建康的朝政,陶侃也不会那么快过来,陶瞻在拖延,王敦又在观望,建康朝庭居然正常运转,仿佛回到了元帝刚称帝的那段岁月,朝堂上少了许多明争暗斗,变得和谐了。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这日,坐镇番禺的陶侃接到了朝庭的敕书。
别看陶侃已经六十来岁,却是老当益壮,披着单衣,高踞在大堂上,鹰目一扫,便冷笑道:“老子自问从未招惹过杨彦之,可这竖子倒好,竟把老子全家搁上了烤架,我若归朝,满朝公卿岂能服我?丞相尚有十万雄兵驻在建康周近,难道要我与丞相为敌?
不去,给朝庭回复,老夫年岁已高,经不得颠簸之苦,请另择贤能!“
出乎陶侃所料,阶下幕僚众将竟无一开声,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陶侃也是个精明人物,略一寻思,就猜测出了众将的心思,无非是广州这个地方太过于蛮荒,疫瘴横行,盛夏时节又闷热难耐,没几个人愿意长留广州,同时更重要的是,广州远离核心权力中心,在广州就职,意味着边缘化,也几乎没人愿意在广州虚渡光阴。
‘他娘的,竖子奸滑!’
陶侃品出味来了,想自己明进退,知敬畏,不可能看不出这是个火坑,于情于理,都不会答应赴建康执政,可偏偏朝庭的旨意来了,实在是杨彦早已摸透了众将的想法,以下情克上意,逼迫自己赴任,如一意孤行的话,很可能会将士离心,全军渐渐分崩离析!
第五二九章 去留
一方面是群情难逆,另一方面是自寒末起家,步步力争,经数十年培养出的威严不容悖逆,陶侃很想强行下令不去建康赴任,却又担心麾下将士不满。
毕竟在广州一呆快三年了,相当一部分的将士因疫病而亡,还有些被毒虫叮咬,皮肤溃烂,浑身红肿,另有些人因天气闷热,身上生疮,饱受病痛的折磨,如有机会离开广州,谁不愿意走呢?
很多人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个人的魅力也总有耗尽之时,如不顾军心强留在番禺,后果他都没法想象,但是陶侃有自知之明,去了建康,会成为士族的眼中钉,肉中刺,又要与王敦为敌,还要防着杨彦背后捅刀,几乎不可能善终,更何况他也不想向部下低头,这让他恨不能把杨彦揪来,非烹食之难解心头之恨。
“诸君如何看待,都议一议!”
陶侃深吸了口气,鹰目四顾。
跟随陶侃时间较久的幕僚,都清楚陶侃一言九鼎的作风,既然陶侃已经表达了不愿往建康赴任的意思,要是强行顶撞,只会触怒陶侃,因此如何劝说非常重要。
阶下众人又相互看了看,暗暗寻思。
一名叫王佑的僚属拱手道:“属下以为,使君当去。”
“哦?为何?”
陶侃眼神一眯,现出了不悦之色。
王佑不为所动,又道:“杨府君行废立,虽有弄权之嫌,但东海王一脉非是晋统,杨府君废伪主,立新君,使晋统重归元帝,实有大功,故满朝公卿无一反对,新主得以顺利登基,也因此,朝庭法度不容质疑,今使者宣敕书,玺印皆全,辞之难免有抗命之嫌。”
“哼,老子身体不适,怎么算抗命?”
陶侃哼道:“继续说。”
王偌却现出了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属下不敢说。”
“跟老子耍什么花枪,说!”
陶侃目中精光一闪。
‘那……那属下就冒犯了!”
王佑猛一咬牙,便道:“使君明轻重进退,不愿卷入朝堂之争,但……但诸位郎君,怕不是这样想,有使君在朝堂坐镇,诸郎君或会有所收敛,否则一旦闹出乱子,恐怕还得由使君来担待,请使君明鉴!“
“砰!”
陶侃狠狠一掌击上了几案,破口大骂:”竖子害我!”
也确实,人都道多子多福,可这话绝对不适用于陶侃,世人对陶侃诸子的评价是豺狼愈甚,肆纵丑言,无所顾忌,这个评价显然是低到不能再低,陶侃虽愤怒,但事实便是如此。
他十七子,除了一两个,其余皆是性情凶暴,无一能担当大器,每每让陶侃痛心不己,甚至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哪天自己不在了,恐怕诸子自相残杀都是轻的,为祸一方也很有可能。
王佑这话的意思是朝庭封了陶侃诸子,以其禀性,必赴任,陶侃如果不去坐镇中枢,就无人能制得了他的那些子嗣,或有可能惹出大祸。
“杨彦之,老子和你有何仇怨?”
陶侃咆哮。
他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通过加封他的子嗣,逼迫他去建康赴任,他还没办法抽身,这是明知火坑也要往里面跳。
一名部将神色古怪道:“使君,据末将向使者了解,此事还不能全怨杨府君,事因杨府君攻占下邳,二郎君担心东海军会继续南下攻打广陵,是以推举杨府君为盟主,共抗丞相,解广陵之危……“
这名部将虽然把打探来的情况如实道出,但陶侃仍是恨恨道:“那也是杨彦之之过,若非他威胁广陵,二儿怎会行此下策?”
众将其实都能看出,陶侃的立场已经松动了,均是暗舒了口气,无论建康的局面多么复杂,也没人愿意在广州呆着,目前只差最后一把火,也就是给陶侃一个台阶下。
王佑继续劝道:“使君,依着二郎君的禀性,既受封丹阳尹与中领军将军,断无不允之理,其余各位郎君得到朝庭封赏,怕也是各自准备,年后将会一一赴任,使君不可犹豫啊。
其实建康形势未必那般糟糕,丞相、使君与杨府君三足鼎立,必有可资之处,再看那些士人,属下以为,不会有哪一家盼望改朝换代,如此一来,使君的重要性将不言而喻,倘若那些士人不识好歹,使君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再回广州,静观天下变化,他日新朝建立,必有使君的一席之地,使君又有何担心?“
”哈哈哈哈~~“
陶侃仰天大笑道:”娘老子的,那老子就去建康走一遭,告诉朝庭来使,老夫稍做准备,即往建康赴任!“
”诺!“
一名亲随快步而出。
……
使者闻讯大喜,以快马奔回建康,仅一个月不到,陶侃确定赴建康上任的消息就传遍了建康的街头巷尾,陶瞻也因此定下了赴建康的日期,一时之间,刚刚平静了还没两个月的局势又再度搅动起来。
可这一切都和杨彦无关,他要回去了。
葛洪夫妇答应随杨彦回郯城,主要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全,将来若有事,葛家必受索连,而且很长时间没见到慧娘了,夫妻俩甚为想念。
鲍靓则留了下来,他一把年纪了,又是道门领袖,倒不怕麻烦上身,佛图澄三僧也表示愿意留在建康,杨彦尊重他们的选择。
只是在劝说裴妃的时候,有了些问题。
裴妃始终吞吞吐吐,抱着虎头不肯说个明白。
杨彦有些急了,一把抢过虎头,便道:”王妃,难道你想留在建康?咱们一家团圆,岂不是好?“
”妾……“
裴妃眼圈都红了,但还是不肯说。
荀灌大概猜出了裴妃的心思,从旁道:”杨彦之,你光考虑着自己,你就不为王妃想想?你的妻室是慧娘、巧娘,都是王妃的晚辈,你让王妃去了郯城如何面对你的妻室?莫非还要王妃去和那些小娘子争宠?你有替王妃着想过吗?王妃当然也想一家团聚,但你要给王妃一些时间。”
杨彦想想也是,以前慧娘巧娘见着裴妃,需要行拜见长辈之礼,现在慧娘成了正妻,如果裴妃回家,难道还要向慧娘行礼?
别说裴妃,将心比心,杨彦自己都别扭。
“哎~~”
杨彦眼里现出了愧疚之色,叹了口气道:“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王妃的感受,这次王妃就留下,我下次再来,一定要和我回去,我也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虎头我先带走。“
”不行!“
裴妃以难以想象的迅捷,又把虎头给抢了回去,还紧紧抱住,护着,生怕杨彦再给抢走。
“阿翁~~”
虎头茫然的唤道。
杨彦无奈道:”王妃,虎头身子弱,我得带回去好好调养。“
裴妃不假思索道:”你……你不是留下了方子了么,妾会照方配药,每旬给虎头沐浴一次,跟你回去与否,又有何关系?“
荀灌劝道:”杨彦之,虎头是王妃的命根子,你把虎头带走,叫王妃如何是好?更何况你还要东征西讨,也未必有时间留在郯城教导虎头,与其如此,真不如把虎头也留下。“
”嗯!“
荀华点头道:”王妃绝不会宠溺虎头,妾也不会宠溺继华,杨郎你放心吧,邓艾自幼由其母抚养,成一代名臣,陶侃自幼丧父,也由其母养大,取得了今日的成就,妾与王妃会替你好好带着孩子的。“
”什么?你也留下?“
杨彦吃惊的看着荀华。
荀华躲避着杨彦的目光,心虚道:”妾与王妃情同姊妹,既然王妃不走,那妾也想与继华留下,请杨郎成全。”
杨彦原打算把裴妃和荀华带走,一家团聚,和和美美,再试试能否把荀灌也弄去郯城,可这倒好,两个女人一个都不肯走,荀灌自然也没指望了,他也不知是气还是恼,连连点头:“原来你们串通一气啊,好,好,那就留下吧,我自己走!“
第五三零章 杨彦父祖
杨彦发了一通真假难辨的脾气,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裴妃和荀华,任由她们各自带着孩子留在建康,主要是他回去就要称王,紧接着要发动对刘曜的作战,确实没什么时间呆在家里带孩子。
同时为了母子安全,他带来的万骑,留了五千骑给荀灌,使得守卫建康的兵力超过了一万五,其中骑兵占一半以上,具有相当强的突击能力,分驻于府邸和覆舟山,互为倚角。
张访被改任为了明国驻晋国特命全权公使,这是与庾亮、王导等重臣协商的结果,相当于驻外大使,可全权代表他,恰好朝庭也需要一个与杨彦沟通的渠道,因此张访留在建康,具备了合法身份,杜弘被任命为副公使,协助张访,军权依然掌握在荀灌手里。
年后不久,沈恪带着沈氏族人近千渡江北上,迁往叶邑,将按占田制授田,因沈家人数过多,那点点田根本养不活自己,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把家族折分,以单户的名义领田,沈家变成沈家庄或沈村,宗族的力量会逐渐削弱,这也是杨彦的初衷之一。
而尤芒的山越被杨彦挑了五千出来,将带回江北,其余全部安置在了义兴周家的故地上,那些占了地的乡豪均在元日之前退还了土地,毕竟东海军威名赫赫,杨彦又是个心狠心辣的主,谁都担心会被杨彦盯上。
至此,沈家留下的约有六千余部曲佃户,山越也有近万,杨彦将以这一万多人试点,搞农业合作社,由张访主持,杜弘协助,资金缺口由裴妃承担。
当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杨彦于一月底踏上归途,裴妃哭的如个泪人般,与荀华拉着柳兰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杨彦。
实际上柳兰子跟在杨彦身边,她们是放心的,以柳兰子的身份和遭遇,只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杨彦,还不用担心日久生情。
杨彦很是劝慰了一番,才把裴妃劝了回去,虽然以裴妃当时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把裴妃带回郯城,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他认为这个问题应该让裴妃自己考虑清楚,而不是因一时的情绪失控,在路上生出悔意。
舰队早于数日前就先赶往了江乘,做渡江的准备工作,上下游数十里均有船只警戒,以防荆襄水军突然来袭,杨彦在两日后领着步骑万余赶到了江乘,足足花了两天,全军才渡了江,向北行进,舰队则向大江下游驶去,自行回返沂水。
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二月中旬,杨彦回了郯城,天色尚是下午,因此按惯例,召集诸僚属议事,首先杨彦通报了建康之行,接下来了解了这段时间青兖徐三州的近况,然后把一封家书给了刁协。
这是刁协子刁彝托杨彦带回的书信,火漆完好,杨彦并未折封,刁协看过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哎了口气,目中现出了感慨之色。
这时,崔访给刁协打了个眼色,便拱手道:“府君立国称王乃民心所向,刻不容缓,祭坛也已于南郊十里垒砌,不过……宗庙之事还须府君定夺。”
“这……”
杨彦有些为难。
天子七庙,诸候王五庙,杨彦称王,应该先立五庙,也就是向上加封五代,但问题是,他出身微寒,哪来的五代先祖啊!
阶下众人相视一眼,刁协拱手道:“世人皆猜测府君出身于弘农杨氏,不知府君可能回忆起什么?若能认祖归宗,亦是美事。”
“不妥!”
杨彦想都不想的开声喝止:“杨骏于武帝临终前,将武帝软禁在含章殿,又篡改昭书,排挤汝南王亮,独揽朝政,实与逆贼无二,之后伙同其弟杨珧、杨济,刚愎自用,不纳良言,遍树亲党,乱政祸国,种下了八王之乱的祸根,故弘农杨氏实与天下有大过也,我虽姓杨,亦羞与之为伍。“
刁协带着丝愧色拱了拱手:”是老夫考虑不周,府君见谅。”
“无妨!”
杨彦摆了摆手,又道:“近年来,坊间多有传言,说我乃弘农杨氏流落于江东子弟,今日我便澄清此事,我杨彦之出身于建康,乃丹阳人士,与弘农杨氏无丝毫关系。”
“府君英明!”
众僚纷纷称赞,同时也松了口气。
在坐的都是跟随杨彦的老人,杨彦即将称王立国,这也是他们分享果实之时,谁都不希望莫名其妙的跑来一群人分果子吃,如果杨彦引来一帮没什么见识的穷亲戚倒也罢了,给点钱,享受富贵,这没什么,但要是真攀上了弘农杨氏,就不是钱财能打发的问题,杨家人必然要当官,要掌权!
既使不考虑到分果子的问题,也牵涉到宗室与朝臣之争,其本质是家天下与共天下的路线之争,作为皇帝来说,自是恨不得一家一姓之天下代代相传,而作为士人勋贵,打天下时出了力,这天下也有他们的一份啊。
家天下,皇帝是臣僚的主子,具体见明清,而共天下,皇帝是董事长,在江山这盘股份制公司中占有最大的份额与最大的话语权,臣僚是董事的地位,与皇帝并不存在人格上的从属关系,说句现实话,谁愿意头上多个主子呢?
因此江东朝庭排斥司马家宗室,在场的僚属也不愿由杨彦的亲属掌握各个要害部门,尤其八王之乱祸未散尽,正是宗室掌权的最反面教材。
如今杨彦从法理上杜绝了弘农杨氏任何摘桃子的可能性,形同于给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杨彦的身份也是个老大难问题,不攀弘农杨氏,五庙如何立?
席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杨彦其实早有定计,只是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因此他在等,看有没有人能与他想到一块去。
“诸公,我等怕是想多了!”
崔访突然呵呵一笑:“自魏至晋,皆以篡立国,究其先祖,皆显赫一时,而府君所行,乃相克,非相生,故大明代晋,便如汉代秦,想那汉高帝,祖父皆务农,其本人亦为一亭长,出身并无可夸耀之处,可不也是开创了五百年之汉家江山?“
”崔公言之有理!“
在历次会议上极少开口的郗鉴居然破天荒的赞同:”汉高帝仅向上追谥父祖,老夫以为,府君可效之,趁着今日诸公都在,不妨咱们合计合计,拟个谥号。“
”嗯~~“
刁协点点头道:”老夫斗胆,敢问府君父亲尊讳。“
实际上杨彦就是这个意思,追谥自己的父亲先祖,当然了,这个父亲,是他前世的父亲,这世的父亲仅存于夺舍而来的小四的些许印象,没有任何归属感,甚至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这世的父亲叫杨三,是最典型的底层人士的名姓,只有姓,因不识字,名没法取,按排行计名,家中排行第三,至于什么伯父祖父的,杨彦就不清楚了,小四的记忆中没有,母亲叫什么也不清楚,别人称为方氏。
杨彦沉吟道:“我父名杨国庆。“
”呃?“
众人愕然,这是啥名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一时之间,气氛更加怪异,实在是国庆这名字完全不符合当时的取名习惯,而作为杨彦的父亲,杨彦自然不可能胡编乱造给自己的父亲改名。
“好,好!”
突然,郗迈连声叫道:“国庆者,举国同庆也,而府君建国称王,岂不正是举国同庆?难怪杨公以此为名,实乃谶语也。“
杨彦无语,这都能联系上,他不得不对郗迈暗道一声服字。
”嗯~~“
郗鉴也捋须道:”杨公既以名为谶,又能教导出如府君这般才华卓越之人,显然乃一隐士,胸怀匡世之志,却淡迫于名利,实乃真君子也。
溢法有云:容仪恭美曰昭,有仪可象,行恭可美,昭德有劳曰昭,能劳谦,圣闻周达曰昭,圣圣通合,以杨公之所为,恰合一个昭字,故可谥为昭王,府君意下如何?“
第五三一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谢谢好友天涯的**~~)
杨彦的父亲是50年出生,那时刚刚建国,上上下下热情飞扬,所以取名国庆,也是当时最流行的名字。
而杨彦是017年出车祸死亡,父亲67岁,如今五年过去了,以现代的医疗保健水平,应该还在世,按理说,是不该给活人上谥的,但杨彦的情况很特殊,他与父亲处在了两个世界,互不干扰,在这个世界给父亲进谥号,理该不会有什么诅咒之类的嫌疑。
况且昭为美谥,将来要入宗庙,受香火供奉,如果冥冥中有灵的话,或许能给另一个世界的老父带来气运加成。
“诸公以为如何?”
杨彦不可能厚着脸皮为父亲领受美谥,向左右问道。
“恰如其份!”
‘杨公当得!“
众人纷纷点头,在这种时候,如果有谁跳出来说杨国庆当不得昭字,那就是找事了,是对杨彦人格的污辱,没有人会这样做。
不片刻,刁协又问道:”敢问府君祖父尊讳。”
杨彦道:“祖父名杨烨发!”
刹那间,殿内仿佛被人按下了时间中止器,全都石化了!
杨烨发,这他娘的谁起的名字啊,比杨国庆还怪异啊!
杨彦也表示很无奈啊,他的爷爷,就叫杨烨发,虽然很土,但解放前的人,起名很淳朴,发,代表发家,寄托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
同时他也很好奇,他倒要看看这些老家伙又能把杨烨发编排出什么花样来。
杨彦那考究的目光一一扫视着众人,气氛有些凝滞,毕竟没有具体事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仅凭名字上美谥还是有些难度的。
这考验的是急智。
突然,孙媚的长兄孙班猛拍了下大腿,便叫道:“好名字,好名字啊,府君,《诗经》有云,烨烨震电,乃火盛,明亮之意,而烨者,火华也,大明属火,火耀华夏,发则是大发,此乃吉兆啊,寓意将来的大明必一统天下,国泰民安,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
杨彦暗道,这样也行?
紧接着,崔访便直点头:“府君父祖之名,皆含深意,可见大明建国,乃天意使然,尤其令祖名讳烨发,照老夫猜测,当是神仙中人。
谥法有云:由义而济曰景,致志大图曰景,德行可仰曰景,明照旁周曰景,令祖可谥为景王,府君以为如何?”
“此谥大善!”
“甚妙!”
众人纷纷附和,就连杨彦都疑惑了,按照这些老家伙的说辞,父祖一名国庆,一名烨发,难道冥冥中真有深意?
随即杨彦就暗暗摇了摇头,拱手道:“家祖若是在天有灵,必欣喜之,多谢诸公了。”
“不敢,不敢!”
众人纷纷谦让,不片刻,崔访又道:“如今国之将立,万民渴盼,府君应早定日期,于南效立坛告祭天帝,并于城内立宗庙、修建王宫。”
杨彦摆摆手道:“宗庙可立,王宫倒不急于一时,郯城近海,不宜为都,待洛阳营建完毕,将来还是迁都洛阳,本将先凑和过一阵子。
另对于南郊祭坛我提三点要求,首先从简,祭坛只建一层,圜丘坛外不建屋宇,以临时性的帷帐作为更衣、憩息之所,以此昭示简朴之道,其次祭天地人,三才并列,不祭天帝,第三,祭礼去牺牲血食,以果蔬代替。”
众人愕然,称王称帝哪有不祭天帝?受命于天,才能显示政权的合法性,况且历来祭坛分两层,上层祭天,下层祭五方大帝,只修一层,五方大帝放在哪儿?
郗鉴忍不住道:“天地哺育众生,昊天上帝为天之主,岂可不献祭?而五方大帝治理天地水三界,考校天人功过,司众生之祸福,府君只立一层祭坛,置五方大帝于何处?”
杨彦微微笑道:“郗公问的好,昊天上帝与五方大帝皆为天神,天神法力无穷,可翻江倒海,毁灭众生,凡人与之相比,与蝼蚁无二,请问郗公,你于路边见着蝼蚁是否会多瞧一眼?又或是关心生死?而蝼蚁会否祭祀我等?”
“这……”
郗鉴一时难以作答。
杨彦又道:“人对于蝼蚁不屑一顾,神对我等岂非同样视之?他在天上做他的神仙,咱们在人间过自已的日子,两不相干,何须祭祀?其实老子说的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如刍狗,天地圣人,视万物平等,不因帝王有所优待,也不因百姓有所轻贱,其中的道理早已阐明。
我不拜神仙,并非不敬天地,天地生养万物生灵,须祭,同时,我之立国恰合老子的刍狗之道,与仙神无关,乃士民万众一心,节节胜利之果,故人与天地并列,亦须祭拜。”
“原来如此!”
刁协苦笑道:“老夫明白了,府君以克取之,并非顺代,故非天授,而是自取,但天命亦有变更之时啊!“
杨彦沉声道:”天命若有,生民何罪?自汉末以来,天下纷乱两百年,生民遭难受死者何止千万,若天真有命,为何视之不见?
我妻慧娘也曾言,世间有四十五仙,加阴长生四十六仙,可江山板荡,百姓横死之时,仙人又在何处?故求仙不如求己,此等天命,不庇佑生民,不怜恤百姓,要来何用?
当初大禹治水,不求仙,不拜神,三过家门而不入,历十载终治得水患,今我杨彦之立国,以民心为本,不求天命,奉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之道,我辈岂是蓬蒿人,我命由我不由天!“
众人浑身剧震。
杨彦的言辞,乍一看是离经叛道,但细思之,正如杨彦所说,百姓有何罪,竟平白遭受两百年之苦,这样的天命真的有必要祭拜么?
“哎~~”
崔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看来府君是打算彻底摒弃始自于汉代的谶纬之说了,故拜天地人,不拜神仙,以示自强不息之意。“
”正是!“
杨彦点了点头。
众人纷纷现出了苦笑,不祭昊天上帝,不拜五方大帝,只祭天地人,这一次的南效祭天倒是开历史之先河啊。
杨彦又看向郗鉴,问道:“不知郗公可愿为我太常,主持登坛称王大典?”
郗鉴满心无奈,虽然他自负才情非止太常,但杨彦就认定他了,始终不给他别的官职,他也清楚,这辈子想走也走不了,拗又拗不过,还能怎么着?
罢了,罢了,认命罢,太常就太常,可制定国家规章典仪,呵呵,到时若有失礼之处,可别怪老夫犯颜直谏!
“愿从府君命!”
郗鉴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
杨彦肃容道:“一个月后,行登坛大典!”
……
杨彦将称王的消息,如爆炸般席卷了青兖徐三州,民众欢欣鼓舞,贺表如雨,颂辞如云,就连详瑞也如一夜间涌了出来,如禾生双穗,地出甘泉,又如谁谁谁在某地看到了麒麟和凤凰,甚至有传言,沂水中有黑龙翻涌。
杨彦对这类消息,一概笑之,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郭默和管商身上,这二人得他授命,暂时弃取广陵,改为西进,取豫州淮南,恰好赶着他立国称王这个当口,因此取下淮南的意义无比重大,恰如现代,每如重大节庆之前的献礼,管商郭默也想顺顺利利的向杨彦献礼!
全军上下士气高涨,各乡豪如稍有犹豫立刻剿灭,士卒奋勇作战,悍不畏死,又趁着内乱合纵联横,本来乡豪因祖约之死群龙无首,相互之间内斗的厉害,又赶上这档子,谁都担心被清算,结果卡着杨彦称王之前,谯城开门献降。
谯城曾为曹魏五都之一,也是祖氏的权力中心,谯城投降,象征着祖氏的影响力终于拉下了帷幕,祖氏族人将迁居到濮阳,按占田制打散宗族授田,同时谯城的投降也代表着豫州大部落入了东海国的掌控当中,几乎完全占据了中原大地,华夏民族的核心统治区域。
堪称建国献礼。
第五三二章 登坛建国
(谢谢好友楚慕羽的**,好友一剑68的打赏~~)
三月十八,春风和旭,阳光暧人,这是一个令青兖徐豫四州军民合计两百余万人欢欣鼓舞的吉日,杨彦将于今日登基称王,明国将正式建制,他们也将拥有自已的国家,可以自豪的对外宣称自己是明人。
郯城正南十里,一座简朴而又大气的圆形祭坛屹立于地平线上,祭坛周十丈,高五丈,夯土堆砌,顶部竖起三个气势磅礴的篆字:地、人、天!
祭坛四面,各驻扎有一队万人骑兵,盔甲鲜明,刀枪雪亮,骑士们虽面容肃整,脸庞却或多或少的泛出了激动之色,外围则密密麻麻围满了百姓,不光是郯城百姓几乎倾巢出动,豫青兖三州也都有人兼程赶来观礼。
“通常祭天须祭昊天上帝与五方大帝,为何大王立国不祭神灵反祭天地人?诸位可知因由?”
“嘿!孤陋寡闻了吧?神仙佛祖不理会咱们的死活,否则天下为何会大乱两百年,既如此,何必祭拜!”
“是啊,大王还坦言,明国建立,是靠全体民众上下一心才得以立国,所以把人摆在正中,而生养咱们的天地搁在两旁,寓意以人为本!”
“快看,天空!”
“那是庆云啊!”
“真是庆云!”
天空中,早起的骄阳从一大片薄云中探出了身形,仿如被神仙泼上了油彩,刹那间,天空布满了炫烂的氤氲云霞,火红中泛着金色的阳光于云彩中缕缕散射,绿紫红黄等诸多色彩组成了一片片不规则的五彩图案,似龙、似凤、又似麒麟,仿如诸多神兽变幻飞舞,神秘而又艳丽无匹!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分明是天子之气啊!
《汉书、天文志》有云: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庆云,庆云见,喜气也。
“五彩成纹,状如龙凤,大王立国,庆云贺之,这是吉兆啊!”
“是啊,还是大王威猛,不祭神仙,神仙反赶着来呈上祥瑞,可见我大明气运之深厚,将来必一统天下!”
绚烂的朝霞,将满场的气氛推上了一个阶段性的顶峰,正当百姓们七嘴八舌,畅所欲言的时候,当当当,雄浑的钟磬声于远处敲响。
围观人群迅速让开了一条通途,一队车马仪仗由南门驶出。
最前方是一辆冠盖马车,杨彦与葛慧娘端坐其上,杨彦身着冕服,头戴广七寸、长一尺二寸、绿珠里、玄上、前垂四寸、后垂三寸、系青玉珠为七旒,以其绶彩色为组缨的平天冠,葛慧娘则身着皂色庙服,挽着坠马髻,上戴凤冠,身后是将领、官员以及各自的亲眷。
“恭祝大王立国,大明千秋万世,一统天下!”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夹道相迎的民众依次拜伏,大声恭贺。
葛慧娘那端庄的脸庞染上了一层酡红,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不禁紧握上了杨彦的手腕。
杨彦回头一笑,便抬了抬手,大声道:“诸位,都请起罢。”
十里的距离不算长,但车队行速缓慢,足足用了半个时辰,车仗才行到祭坛下方,郗鉴是太常,祭礼由他主持。
见着杨彦与葛慧娘踏下马车,郗鉴猛一挥手。
顿时,礼乐声大作,渲染出了一派肃穆而又庄重的气氛,接着,郗鉴施礼道:“臣辄下太史令择元辰,今月十八初吉,可登坛受命,请诏三公、群卿、将士、百姓,具条礼仪别奏,请大王与王妃登坛。”
按理说,汉晋两代没有皇后或王妃登坛的先例,女子登坛祭天始自于唐朝武则天,不过杨彦觉得东征西战,没时间在家,亏欠慧娘,因此执意携慧娘登坛,把这一极具意义的历史进程生生提前了数百年。
杨彦并未向郗鉴还礼,淡淡答道:“可!”随后携慧娘缓步登上祭坛。
皇帝即位有三大步骤,读策、授玺、燎祭天地,杨彦虽然不称帝只称王,安排的礼仪却一应如前。
郗鉴再一挥手,礼乐声嘎然而止,随即也登上祭坛,捧册诵道:“晋太宁三年三月十八日,明王彦之谦恭慈顺,英名神武,宜奉郊庙,开统大业,今以青、兖、徐、豫四州军民,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奉明王彦之即明国大王位……”
策文很长,着重回忆了杨彦一路走来的历程,突出立国的合理合法。
郗鉴读毕,轮到司徒崔访登场,崔访于不久前升为司徒,掌民事。
崔访手捧印玺绶,登上祭坛,面朝东面向杨彦跪拜道:“今臣代百官向大王奉上明王玺与绶!”
杨彦接过玺绶,抬手道:“请司徒起身。”
“臣谢过大王!”
崔访站起退向一旁。
这时,郗鉴又是一声喝:“请大王与王妃祭天!”并捧上果蔬。
杨彦与慧娘分别接过,奉于天地人前的几案上,行稽首大礼,郗鉴、崔访及坛下的官员与百姓们也纷纷拜伏在地。
没多久,杨彦与慧娘礼毕起身,众人跟着站了起来,杨彦又从案头取来卷册,面向众人,目光一一扫过,有巧娘,美眸中含着欣喜,有靳月华,虽着装端庄,可那浑身的媚态就是掩饰不住,还有怜香,不久前被封为了良娣,绝美的面庞上,凝聚着丝丝柔情。
王府妃嫔没那么多说法,王妃之下是良娣,原意是皇太子妾,到了魏晋,被引申为王妃之下的王府妃嫔,杨彦把巧娘、靳月华和怜香一并封了良娣,怜香与靳月华尊称巧娘为大良娣。
兮香和菱香自愿给慧娘为婢,因此没有获封,其余女子也未过门,实际上杨彦名份上的妻妾,就是慧娘、巧娘、靳月华与怜香四女。
能获封为良娣,歌舞姬出身的怜香已经心满意足了。
另有葛洪夫妇,哪怕一心求道,此时也是面色红润,激动的看着杨彦与慧娘,许杰夫妇,则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不过可能是人太多的关系,杨彦并未看到崔玲与郗璇。
而绝大多数的人,均是面容肃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对于杨彦自已,也是人生的一个巅峰。
杨彦不由暗暗思忖起来,自已魂穿来这乱世,究竟是偶然,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可这显然不会有答案。
“嗯?”
杨彦突然看到了陆蕙芷,目光清冽,注视着自己,仿如空谷幽兰,竟与周围的火热气氛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突然杨彦笑了,展开卷册念讼。
“皇天浩荡,后土载德,眷顾降命,属彦黎元,为人父母,我不敢当,羣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晋祚失德,江山板荡,百姓流离,我发愤兴兵,破石虎于郯城,诛苏峻、刘遐于定陶,平定中原,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
谶记曰:杨彦之发兵捕不道,丙火修德当天下,我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羣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因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明年为大明洪武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
整篇祭文,洋洋洒洒数百字,全部由杨彦自己完成,崔访、刁协和郗鉴等老家伙不由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通篇都没有昊天上帝、五方大帝等天神,而且杨彦不谦称为彦之,而是自称为我!
皇帝即位礼不能等同于天子即位礼,杨彦虽说即的是明王位,但仪式与即皇帝位没有区别,皇帝即位礼只有两个环节,即读策与授玺,燔燎告天则相当于天子即位礼。
天子,乃天之元子,自汉代起,皇帝把天子作为自己的正式称号,意在表明自己与天建立了一种虚拟的血缘关系,权力由上天赋予,君权神授的意图十分明确。
通过君权神授获取神圣权力的途径需要与世俗权力有所区分,世俗权力的拥有是由皇帝即位实现,而神圣权力的获得即是燔燎告天。
《礼记、曲礼》载:男子二十冠而字,父前子名,君前臣名,杨彦在祭天时理应谦称为彦之,以表明与天建立父子关系,燔燎告天的实质是在行子礼,比如汉光武帝刘秀登基,自言秀不敢当,在天面前省略刘姓,属父前子名,表明刘秀与天建立父子关系,但杨彦自称为我,是在与天建立平等关系。
寻常人不会在意,可这几个经年儒生一听就有数。
杨彦与天平等对话,按儒家说法是大不敬,但是又能如何呢?杨彦早摆明了态度,只能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这时,杨彦向下一招手,荀虎会意的手捧一托盘趋步走上祭坛,上有玉具、随侯珠与宝剑,并向崔访递去,崔访再拜道:“臣谢过大王赐礼。”
这三样东西是具有象征意义的王室重宝,而崔访身为司徒,代表百官,杨彦赐下此物意在对群臣的劝勉。
崔访接过三宝后,杨彦再次转向台下,大声道:“诸公,如今我明国方立,百废待兴,还望诸位兢兢业业,克尽职守,匆要负孤与明国士民之重托!”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官吏与前来观礼的亲眷百姓,全都拜伏下来,那数万精骑也单膝跪地,一手抚胸,一手持矛,数十万人齐呼万岁,声如惊雷,响彻了整片天际!
第五三三章 刘曜东来
祭了天之后,杨彦宣布大赦,然后就带领诸公卿进城拜谒宗庙。
其实明国没什么犯人,主要是百废待兴,蒸蒸日上,经济快速发展,只要手脚勤快,最差也是种地,至少能养活自己,做工的收益则要高一些,实在没必要铤而走险,既便有仇怨也往往选择私下里解决。
当时民间私斗成风,血亲复仇是正义之举,受舆论赞颂,杨彦也不想多管,奉行民不举,官不究的原则,毕竟由官府强行接手大量民事诉讼的话,会给人手和财政都带来相当的压力,律法也需要重新修订,而今的主要任务是征战,实在是腾不出手。
更何况官府接手这种事情,未必能落一个好字,现代社会都有那么多的非主观冤假错案,又逞论古代?刑狱不公,反会让人怨恨,牙署在那时的主要职责,不外乎丁役、维持秩序与税收,很少插手刑狱,如三国演义中庞统那样一天断几百件案子,完全是罗贯中作为明朝人,对三国社会的想当然。
短时间内,杨彦并不想改变现状,他的内心还是奉行小政府,大社会那套,政府管的越多,机构就越臃肿,最终尾大不掉,压垮财政,毕竟招人容易,裁人难,当到了财政收入不足以弥补财政缺口的时候,政府几乎不可能去节流,而是会自发的开源,往下祸害民众。
杨彦认为,治国还是少点折腾,没必要管的,就不要去管。
同时血亲报仇未非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可以激发民众的血性,与保持民间的尚武精神。
杨彦所指的大赦主要是最初的那批战俘,释放为平民。
回了城之后,杨彦向父祖的灵位告祭了明国成立一事,至此,明国才算是正式立国。
不知不觉中,十天过去了,郯城仍沉浸在立国的喜庆氛围当中,杨彦也难得的给自己放了十天大假,才去了牙署了解各方面的情况。
杨彦向主抓农业的萧仁问道:“木棉可曾找人试种?”
萧仁拱手道:“回大王,从佛图澄带回的木棉中共剥出近万粒棉籽,以其半数于沐水以东的沙质土中种下,有专人看管并作记录,如不出意外的话,今秋可收获第一批木棉。“
”嗯~~“
杨彦点了点头,却是猛然间一拍大腿,懊悔不叠,棉籽是佛图澄由西域带回,就该顺道再让佛图澄弄些孜然回来啊。
孜然属于名贵香料,价比黄金,而当时的羊肉可能与纯天然放养有关,膻味特别重,他自己能勉强接受,但慧娘、巧娘、前溪歌舞姬、许杰夫妇、鲍氏部曲等江东土生土长人士,受不了那个膻味,除了火锅的涮羊肉片,几乎不碰羊肉,因此孜然的用途无须多说。
只是……难道还能再让佛图澄跑一趟西域?
杨彦摇了摇头。
“大王,可是有事?”
刁协诧异的问道。
“呵呵,只是想到了一些趣事。”
杨彦笑着打了个哈哈,便向荀豹问道:“粮草物资准备的如何?”
杨彦称王,荀豹作为跟随杨彦最早的老人,自然得到了厚待,被任为中领军将军,淮阴候,暂时兼管着粮草器械,这时便是恭恭敬敬的拱手:“回大王,早于去年,牙署便于百姓手里大量收购麦子,马料经一个冬季的储备,也己充足,初步预计,可支持中军一年半载不成问题,其余布帛、兵器也可充足供应。”
明国军制暂时未作变更,仍采用魏晋沿袭的中外军制,如今明国除原有的十来万军,又收编下邳、豫州淮南诸军数万,总兵力达到了十六万,杨彦载军的努力宣告失败,其中超过十万归属中军,杨彦亲领,其余由各州刺史太守统领。
目前杨彦并不打算变更军制,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威望足以压服外军,待天下一统之后,才能考虑收权的问题。
这时,一名千牛卫飞奔而来,大声道:“禀大王,洛阳六百里急报!”
“哦?拿上来!“
杨彦面色一变,急伸手。
千牛卫赶忙上前,把急报交给杨彦。
杨彦撕开火漆,展开看去,顿时,眉心拧了起来。
阶下群臣见杨彦的样子,都知道有事发生了。
不片刻,杨彦道:”徐龛急报,刘曜亲率步骑十万,会同羌人姚戈仲、氐人蒲洪,合计十五万步骑出潼关,正向渑池、新安一线开来,徐龛亲自领万卒急赴函谷,诸公请看。“说着,就把急报向下传递。
”什么?“
众人纷纷色变,依次看过。
由渑池到洛阳仅两百里,再往前行百里,便是新安,函谷关位于新安境内,一旦刘曜攻破函谷,去往洛阳将一马平川。
“诸公以为如何?”
又过了小片刻,杨彦问道。
崔访拱手道:“大王立国,想必那刘曜坐不住了,故出兵直捣洛阳,我明国将来以洛阳为都,一旦洛阳失守,实不吝于一个笑话,会予民心,士气重大打击,且刘曜据洛阳,可俯视淮南豫州,大王不可轻忽视之。”
韩晃也道:“大王,末将愿领军往洛阳救援。“
杨彦沉吟了许久,才摆摆手道:”刘曜不同于石勒,石勒背后有鲜卑人为乱,而刘曜背后的羌氐、乃至凉州皆已归服,故能出兵十五万往攻洛阳,以韩将军之见,须领多少军方才击溃刘曜?“
”这……“
韩晃语塞。
确实,羌氐出自于陇西河右,纯为骑兵,而刘曜的步骑十万,至少也有三到四万骑兵,这就是近十万骑,东海军才多少骑兵?即便个个弓马娴熟,也寡不敌众,至于火炮,几分钟一发,对上骑兵集群冲击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杨彦又道:“函谷谷深如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其西头为潼关,东头为函谷,其间百里皆为山地,一条羊肠小道狭窄难行,以刘曜十五万兵力,加上役夫,至少得有三十万人,绝无可能全冲着函谷而来。
故刘曜屯兵于渑池,既有休整全军及督运粮草之需,亦可静观我军动向,或有可能南下伊阙(今洛阳城南龙门),迂回包抄攻打洛阳,而我军于豫州淮南之卒多为新蓦,不宜久战,故不可主动迎击,须采守势。“
”不错!“
刁协点点头道:”洛阳之战,关系极大,若洛阳失守,淮南豫州诸地或有叛投的可能,刘曜倒是选的好时机啊,倘若再过得一两年,又何惧之有。“
于药道:”难道就放任刘曜耀武扬威于关前不理,毕竟久守必失,他这十五万大军一旦东来,别说豫州,怕是兖州都不保啊!“
杨彦道:”于将军言之有理,此战乃我大明国运之战,不容有失,甚至蜗居关城不出都是败了,必须主动出击,予刘曜重创,方可打出我明军之威。
不过如何打,须仔细斟酌,他打他的,我打我的,绝不能被刘曜牵着鼻子走。“
众将均是凝眉苦思,望向杨彦背后的大幅山川地形图,目光紧紧锁着由洛阳至长安的广袤区域,杨彦的战略意图很清楚,要跳出即有藩篱,去别处打,不能以刘曜预设的战场作为主战场。
同时敌强我弱,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在七寸处。
好一会儿,荀豹拱手道:“大王,末将以为可调淮南一部往伊阙驻守,徐将军驻守函谷不动,至少于半年内可保得洛阳安全,而将军应抓紧时间,攻取襄阳,若有可能,顺道破了武关,令刘曜再不敢屯大军于潼关之外,此为攻魏救赵之计也。“
”好,此计甚妙!“
崔访叫好道:”武关一破,北上长安一马平川,刘曜必回防,调集重兵于长安周边,从此无力出关东进。“
杨彦点点头道:”传令,着郭默领军一万北上伊阙,若刘曜前来,不可与之交战,着蒋老将军遣水军北上濮阳,以防石勒混水摸鱼,此役攻打襄阳,孤亲自前去,于药、管商,你二人速作准备,五日内,随孤出征。”
“诺!”
众人齐齐施礼。
第五三四章 鲍姑教女
(谢谢好友三峡农夫的**~~)
明国才刚刚建立,喜庆的气氛尚未过去,就又吹响了战争的号角,郯城上下,无不气愤莫名,情绪高涨,恨不能一战克之,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运转起来。
杨彦却是体会到了以郯城为都的不便之处,主要是郯城过于靠东,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对西部用兵,从郯城过去,实在是太远,这让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此战过后,无论洛阳建成了什么样子,都必须迁都洛阳,哪怕条件艰苦点也无所谓。
不知不觉中,四日一晃而过,杨彦马不停蹄,亲自视察军械粮草,每天都忙到傍晚才回家。
这日午后,慧娘被鲍姑叫了过去,包括葛洪的幼子葛珍,一家四口坐在花厅说着话,其乐融融。
“嗯~~”
见着自家女儿的端庄模样,鲍姑直点头:“慧娘啊,你已经是王后了,虽然眼下府里人少,不必过多操劳,但你切不可松懈,将来彦之若大开后宫,这个家你可得好好当着啊。“
慧娘不依道:”阿母,你说什么呢,郎君不是那种人,他若广开后宫,当初那么多的前溪歌舞姬与紫衫骑,其中绝色者不知凡己,要开早就开了,又何须等到日后?
鲍姑摆摆手道:“你不懂,彦之现在是没什么想法,但过个十来二十年,天下安定了,而你们呢,也已年老色衰,还拿什么去拴住他的心?
金屋藏娇你知道吧,结果如何?陈阿娇被废,还有卫子夫,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那又怎样,在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中,卫子夫被逼自尽,太子被杀,长公主亦被腰斩,所以说,这情份啊,会随着时间渐渐淡泊的。“
”这……“
听到这话,慧娘心里打鼓了。
葛洪脸孔一沉,不悦道:”慧娘天性憨厚,你给慧娘说这些做甚?”
鲍姑笑道:“妾只是给慧娘提个醒,好啦,不说这个了,慧娘你可要抓紧了,嫁过来这么久,怎还没身孕?”
慧娘不知该说什么,红着脸,低下了头,其实她心里也急。
还是葛洪道:“慧娘还小,急什么,再说彦之又不常在家,明日又要出征,哪有那么巧?”
鲍姑不以为然道:“母以子贵,慧娘又是嫡妻,没有孩子怎么行,原先呢,也没想着彦之会走到这一步,只以为如祖逖般成就一代名将也差不多了,子嗣再争点气,或有入士的可能,不管怎样,好歹还是晋臣,但如今,彦之立了国,将来是皇帝,慧娘就是皇后,你以为皇后的位子那么好坐?没有子嗣怎么行?
另外啊,你也不能闲着,皇后的娘家,如履薄冰,不进则退,今天……就算了,等彦之凯旋归来,你一定要出仕,论起才学,你哪点差郗鉴,崔访等人?再看巧娘之父,做了濮阳太守,几个兄长也各得重用,难道以你之才,连个太守都做不得?妾知葛郎不喜为官,可这事由不得你,哪怕不为慧娘,也得为珍儿着想。“
葛洪立时语塞。
他是清心寡欲,一心向道,但修道人也有俗家啊,皇后这位子,大机遇蕴藏着大风险,不力争上游,皇后家族几乎没有善终的,从目前来看,杨彦的妻妾身份都不高,威胁不到慧娘,可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据葛洪所知,郗鉴的**与崔访的孙女都与杨彦有些暧味,也都是高门士女,将来过了门,未必没有想法,如果少了娘家撑腰,很难想象以慧娘的性子能够与杨彦白首到老。
再退一步说,葛洪自己也不是普通家世,其祖仕吴,历任御史中丞、吏部尚书,封寿县侯,其父悌,继续仕吴,吴亡以故官仕晋,后迁邵陵太守,虽然到了葛洪家道中落,但很明显,如果没有士族的出身,鲍靓未必会慧眼识金,把鲍姑许给他。
这里就能看出家世的重要性,普通人家,别说入仕,连修道都没机会。
修道首先要识字,读不懂道经只能如凡夫俗子般盲从,这就挡住了九成九的人,其次是炼丹,铅汞丹砂没钱买难道去抢?
“也罢!“
葛洪重重叹了口气:”为夫这半辈子清白就不要了,改日和彦之长谈一番。“
”嗯~~“
鲍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天色,便道:”慧娘,天色将晚,阿母不留你了,你赶紧回去罢,可别让彦之先你回家。“
慧娘起身施礼:”那小女改日再来探望阿翁阿母。“
说着,便转身离去。
其实慧娘心思单纯,鲍姑所说从本心来讲,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再据她观察,杨彦也不是不念旧故之人,可历史上很多皇后的下场都非常凄惨,这又让她难免患得患失。
就这样,带着重重心事,回到了家里。
……
天色渐渐黑了,忙碌了一天的杨彦终于归了家。
“见过郎君!”
慧娘带着众女施礼,杨彦不让家里的女人叫他大王,他觉得叫大王显得生份,体现不出一家人的感觉,实际上明清之前,皇家内部也很少称呼什么皇上陛下的,多是以民间的昵称称之。
如杨贵妃称李隆基为三郎,赵匡胤称赵光义为三哥,只是从明朝开始,皇室亲属间才如君臣般相处。
“呃?”
杨彦又见到了陆蕙芷,不由一怔:“蕙芷娘子也是为来我饯行的?“
陆蕙芷粉面微红,低着头不说话。
巧娘笑道:”郎君,你这一去,至少又是大半年,身边不能没人照料,妾们商量好了,这次由蕙芷娘子和怜香服侍你的起居。“
”哦?“
陆慧蕙芷这朵鲜花已经绽放很久了,杨彦始终未能采摘,有陆蕙芷随行,杨彦千肯万肯,不过还是假惺惺的问道:“此去千里,奔波劳苦,会不会唐突了蕙芷娘子?“
陆蕙芷红着脸暗啐,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
跟随杨彦出征,她很犹豫,主要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娘子,又不是杨彦的妻妾,没名没份的跟着算怎么回事?但怜香不愿放过陪在杨彦身边的机会,一力劝说,慧娘和巧娘也要坐镇郯城,走不掉,靳月华则是跟过一次了,没理由再跟着第二次,因此只有怜香和陆蕙芷合适。
当然了,照顾杨彦的生活起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担心杨彦身边没有女人,带外面的女子回来,要知道,以杨彦的身份,只要一个眼神,就会有各路官员和乡豪抢着把自家的女儿献出去,因此由陆蕙芷陪在杨彦身边,也是为了慰解杨彦的寂寞。
‘哎~~’
靳月华暗暗叹了口气,她想跟去啊,随着年岁渐长,肚皮还没动静,她心里也急,恨不能每晚都霸占着杨彦,可是雨露均沾的道理她是懂的,这时便强挤出笑容,笑道:”郎君,你可别小看蕙芷娘子,身子骨可不比妾弱呢,妾连濮阳都能去得,蕙芷娘子如何去不得襄阳?“
杨彦想想也是,陆蕙芷排演舞蹈,歌剧,都是大体力活,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最起码也是文工团的标准,体力甚至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好些。
”那好,就有劳蕙芷娘子了。“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便向慧娘道:”这些日庶务繁忙,一直未曾过府去探望外舅,等用过膳,你随我去一趟。”
“啊?”
慧娘讶道:“郎君不必如此着急吧,有这心意便好,妾会转告给家君的。”
杨彦摇摇头道:“我思来想去,豫州重地,还是要自家人坐镇为好,我想拜外舅为豫州刺史,明日随我先赴谯城,虽然我知外舅性情恬淡,不喜为官,可自家人哪有不帮自家人的道理,慧娘还须与我一起劝说才是。“
慧娘凌乱了!
今天白天阿母才说得父亲出仕为官,这太阳还没下山呢,夫郎就要拜父出任豫州刺史,不可能这么巧合吧,甚至她都怀疑,是不是杨彦偷听到了自家的谈话,才先一步出口,免得父亲拉不下脸面。
第五三五章 焦聚宛城
杨彦如果知道慧娘的想法,肯定要道一声冤,他其实早有请葛洪出仕的想法,恰好葛洪跟来江北,不用才是浪费,至于经验的问题,其实不是太重要,古代牙署的事情不多,无非是丁役、税收、军事与维持最基本的治安,作为刺史,把好关就可以,具体的庶务自然有下面人来做。
用过膳后,杨彦带着慧娘来到了葛洪的宅院,当面提出请葛洪出刺豫州的要求,葛洪夫妇当时就懵了,慧娘又连打眼色,表示不是自己透露的,夫妻俩这才醒悟过来。
当然了,以葛洪的淡泊名利作风,自然不可能一口答应,于是杨彦和慧娘百般劝说,慧娘自家知自家事,不要太尴尬,偏偏父母还拿着架子,好不容易才松了口,应允随杨彦往谯城赴任。
葛珍年纪还小,耐不得车马劳苦,因此鲍姑暂时不去谯城,留郯城带孩子,顺便与慧娘为伴,葛洪则带着两个妾氏和数十名家仆赴任。
因郭默与张健领了五万卒去往谯城,在当地又收编了三万多,整个淮南拥有足够的兵力,杨彦并未带太多军,只有左右千牛卫千骑,步骑两万五千,主要还是粮草物资与火炮炸药,随行的四轮大马车,足有数千辆之多,另还有数十船南下淮水,再逆流而上,入过水(涡河)可达谯城。
过水的水量比不上沂水,最宽处不过百丈,水深平均三丈,不适合大型船队通过,实际上杨彦除了广铺水泥路,对水道疏通也极为重视,农闲时节征发的丁役,大多用来疏通水道,当时的中原大地也是水网密布,奈何过水先天条件便是如此,只能做到不淤积。
长长的车队移动缓慢,陆蕙芷与怜香换上了劲装,混在女千牛卫当中,骑着高头大马,倒也是一番新奇的体验,尤其是陆蕙芷,美眸煜煜生辉,俏面神彩盎然。
怜香不由劝道:“女郎,还是回车里罢,赶路非常无聊,路上又没法洗浴,如果沾了灰尘,今晚大王钻进你的车里,你如何是好?难道就脏兮兮的侍奉大王?”
陆蕙芷顿时俏面绯红,不依道:“怜香,不许乱说,他……他怎会是那样的人,就算他钻进来,我也不会依他的。”
怜香嘻嘻一笑:“骑一会儿就和我回车里,免得晒黑了,我虽然不嫌你,可是黑乎乎的,难道你就不怕……”
正说着,见着陆蕙芷有发作的样子,怜香连忙改口:“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这几天也许大王不会过来,但到了谯城,你可得想好,大王毕竟是一国之主,可别做出什么让大王不高兴的事来。”
陆蕙芷幽幽叹了口气。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女子,对生活没有太过于刻意的执着,既然怜香、彗娘和巧娘都执意让她跟随杨彦出征,于是半推半就的应下了,同时总与杨彦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也不是个法子,她希望借着朝夕相处的机会,好好观察杨彦到底是不是她臆想中的张君瑞。
如果是,那就在一起过日子吧,哪怕对自己不是一心一意,也认了,但如果不是……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蕙芷患得患失。
由郯城到谯城近八百里,一路上,果如怜香所说,灰尘漫天,身上越来越脏,又没法洗,连她自己都受不了,只能忍着,每天晚上,她都强烈的祈祷杨彦不要过来,这时她考虑的不是受不受侵犯的问题,而是身上太脏没法面对杨彦。
好在杨彦只在用晚膳时过来聚一聚,吃完就走,并不进她的马车,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十日之后,谯城已经在望。
不愧是曹魏五都之一,哪怕历数十年战乱,城墙依然高耸,城周三十里,在当时足以挤身数一数二的天下雄城,只是城墙多斑驳裂痕,有些地方还染着紫红色的血迹。
“安西将军张健参见大王!”
郭默已经领军北上,谯城暂由张健镇守,向杨彦施以军礼。
“嗯,张将军请起!”
杨彦点了点头,又向张健的身后望去,约有近百人,都是当地的乡豪乡老,作为明国民众,自然要出城迎接主君。
‘我等参见大王!“
一众老家伙齐齐施礼。
杨彦锐目一扫,不由暗暗冷笑,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掩饰的很好,可那眼神,出卖了他们内心,有的眼神阴冷,有的暗含着怨恨,还有的非常恶毒,只有少数几个,满含着热忱期待。
目前淮南乡豪并未完全归服,相当一部分散布在那广袤的山水间,倚山傍水,拥兵从数千到近万不等,难以攻打,至今也未曾表态。
毕竟时间仓促,张健郭默能取下谯城就不错了,杨彦暂时也没有平灭淮南乡豪的想法,一切留待战后算总帐,于是微笑着抱拳回礼:“诸公快起!”
“多谢大王!”
众人纷纷起身,杨彦又给张健打了个眼色,便径直进城。
来到府牙,杨彦先把葛洪介绍过去,张健不敢殆慢,这可是王后的生父,大王的老丈人,尤其葛洪本就名头响亮,在又见过礼之后,张健便诉说起了最新形势。
“大王请看地图,欲取襄阳,必取宛城,此去一路往西,约七百余里,宛城乃光武之所兴,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淮,可以运谷粟,南通荆湖、巴蜀,可以取财货,北拒三都,可以遣救援,此处雄踞于中原大地,位居江河之间,上承天时之润泽,下秉山川之恩惠,境内伏牛苍苍,丹水泱泱,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嗯~~“
杨彦点点头道:”张健,可以啊!“
张健一喜,连忙拱手:”不敢当大王赞誉,目前宛城由赵国南阳王刘胤把守,率羌氐匈奴各族士卒近三万,而襄阳由中山王刘岳与镇东将军呼延谟驻守,亦有卒三万,由襄阳至宛城,仅三百里,大王若攻宛城,襄阳必援,倘若大王有万全把握的话,可于宛城一战而克之,襄阳则成孤城,匈奴必不战自逃。“
杨彦望着地图,沉吟许久,才道:”此法可行,张健你与葛公交接一下,三日之后,随本将出征!“
”诺!“
张健连忙应下。
其实无论是张健、韩晃、管商还是于药等人,都看出了杨彦并没有外放他们任刺史太守的想法,而是留在中军,担任中军的各级将领,对于这个安排,倒是无人有异议,主要是依着晋室惯例,刺史太守一般由各家士族担任,这个思维定势还未扭转过来,而且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自身没什么文化,干一辈子武将,封候拜将,世袭罔替,享万世富贵,子女有了条件,再走以文晋身的道路,逐步摆脱兵家身份,成为新朝的新一批士族。
“先随孤出去走走。“
杨彦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
谯城街头,和当初的郯城街头差不多,高墙深院林立,但因着释放佃户和部曲正在陆续开展,街头好歹有些人气,民众围在远处,指手划脚,品头论足,千牛卫们也不敢大意,谯城的情况异常复杂,既有不甘心失去田地丁口的乡豪大户,也有祖氏余孽蠢蠢欲动,致使杨彦出门前呼后拥,里外都清除的干干净净,甚至有人登上屋顶,搜寻着是否有暗伏的弓弩手。
在严峻的安保形势下,体察民情,考察民生成了一句空话,杨彦无奈的摇了摇头,向葛洪道:“谯城问题多多,就拜托给外舅了。”
葛洪捋须道:“大王放心,为政之道,无非是一手硬,一手软,拉一派,打一派,待老夫先把谯城的情况摸个通透,再对方下药,料于大王凯璇之时,应可再无大碍。”
“外舅既有定计,小婿就放心了。”
杨彦拱了拱手,正待招呼回程,却是街边有人唤道:“兰子,兰子,我是李成啊!”
第五三六章 柳兰子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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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探头望去,只见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正挥手大叫,眉清目秀,身材高挺,算是仪表堂堂,望向柳兰子的目中,现出了急切之色和意想不到的欣喜。
“呃?”
杨彦不由转头看向柳兰子,就看到柳兰子刹那间俏面煞白,猛的把头一低,分明是识得那个年青人,虽然柳兰子几乎不和杨彦提起过去的事,可是对比起两人的强烈反差,不免有了些猜测。
难道是柳兰子的夫郎?
说实话,杨彦心里不大舒服,哪怕他对柳兰子没有想法,也是把柳兰子当作了自家人,视之如妹,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夫郎,作为大哥,能好受才怪。
不过紧接着,杨彦就哑然失笑,这是吃的哪门子干醋呢?如果柳兰子终生有托,也是好事一件。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这时,那个叫李成的年轻人正要挤进来,却被千牛卫拦住,不由大声叫嚷。
杨彦摆了摆手:“放他进来。”
千牛卫散开,把李成放了进来。
“平阳李成参见大王!”
李成深深一躬,拱手作礼。
杨彦问道:“你与柳将军是何关系?为何当路拦住?”
“将军?”
李成那诧异的目光打量了番柳兰子,便道:“实不相瞒,民与兰子早已订下婚约,后于南奔途中离散,数年过去,不见音讯,未曾想天可怜见,竟教民又见着了兰子……”
随着李成的诉说,再对照柳兰子曾经的只言片语,杨彦明白了,当时大族迁徙,为保障安全,往往与交好的友人或亲家一起迁,柳兰子父柳恭便拉上了姻亲李氏,结伴而行,但还是遇上了乞活军,乞活军并不止青州被杨彦迁灭的那支,大河南北都有乞活军活动,少则数千,多则上万,柳李两氏集举族之力也不是对手,最终逃散了,柳兰子便是那个时候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原本两家是打算到了地头就让李成与柳兰子成亲,柳兰子也不排斥这桩婚事,对李成并非没有一点好感,可是天意难料。
杨彦不由叹了口气。
柳兰子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成似是想到了什么,狐疑的看了眼杨彦,便问道:“兰子,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可是嫁了人?”
“未曾!”
柳兰子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
“那就好,那就好!”
李成陡然如释重负,笑道:“兰子,伯父一家也平安迁来了谯城,这些年来,伯父伯母一直在念叨着你,你快随我归家,二老见着你,定当喜极而泣。“
”我……“
柳兰子浑身一震,突遇李成,让她坐立难安,本能的想逃避,但是对于父母,又割舍不下,一时间犹豫难决。
“去罢,总是你的父母,别让二老久等,这两日我放你假,别回来了,你好好想想未来的路怎么走,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杨彦淡淡说了句,便猛一挥手,大队人马折返调头,渐渐地,只剩下了柳兰子与李成。
“走罢,带我回去!”
柳兰子下马,猛吸了口气,望向李成。
既然是上天安排了这一场见面,躲是没用的,那就面对吧,与过去的自己作个了断!
李成看着柳兰子那毫无人类感情的双眼,突的心里一寒,再仔细打量着已经数年未见的未婚妻,依然俏丽,且因年龄的增长去掉了当初的青涩之气,身材也饱满了许多,只是这一身装束……
柳兰子身披软甲,足踏战靴,腰挎佩剑,马上挂着弓箭与长矛,因戴着头盔,难以分辨出是否覆额,不过浑身多出了几分干练,目光凌厉似厉箭,而且那身段……也不大象是未出阁的娘子了。
李成虽未娶妻,但是有妾,女人和女孩的变化,大概也能分辨出几分,这让他禁不住的有些恼怒,偶遇的喜悦荡然无存,冷声问道:“你和大王是何关系?”
柳兰子道:“我是大王的婢女。”
“好,好,好!”
李成气的连道三个好:“想你河东柳氏,亦是望族,你柳兰子乃家中嫡女,怎能与人为婢?你让伯父伯母的脸往哪儿搁?你让我怎么见人?哪怕他是大王也不行!”
柳兰子倒也不恼,只是问道:“李郎难道不想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哼!”
李成怒哼道:“无非是当年走散,你被大王所救,大王垂涎你的美貌,把你留在了身边……“
正说着,李成突然噢了一声,恍然大悟道:“石虎有紫衫骑,于是大王也搞出个女侍仿效石虎,所以你就作了这身打扮,一个女儿家,你的难处我理解,但你怎能不知自爱,若是你不肯,我想以大王的身份还不至于强迫你!”
柳兰子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冷,她发现,人与人真的没法比,杨彦的优点就在于,极少以自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总是给人辩解说话的机会,对李成的指责,她觉得非常好笑,杨彦身边那么多的美人儿都遣出去了,又怎么会动她的心思呢?
说句非常伤人的话,柳兰子觉得自己连残花败柳都算不上,同时她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既然李郎这样看待自己,那也好,免得纠缠不清。
于是,柳兰子淡淡道:“李郎不是要带我回家么,难道就这样站着不动?”
这份无所谓的态度,让李成更加认定了柳兰子是个不知自爱的女子,当即怒哼一声,拂袖而去,柳兰子牵着马,默默跟在后面。
穿过了几条街巷,李成指着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道:“这里便是你家,我不进去了。”说完,就快步向前走,进了隔壁的一所院落。
柳兰子也不管他,抬手正要敲门,却又仿佛手臂被绑上了铅块,竟似难以抬起,她不知道父母见了自己会怎样,自己又将如何向父母解释这些年来的遭遇,甚至……她想到了逃避。
“吱呀!”
可就在这时,薄薄的柴板门打开了,出现了一张似熟悉,又有些模糊的脸。
“小妹!”
那人不敢置信的唤道,随即就啪的一声,手里拎着的陶罐落地摔碎。
“大兄!”
柳兰子的眼睛模糊了,这是她的长兄柳诲,还不到三十,鬃角竟生出了白发,可见这些年来的处境并不好。
“小妹,你怎做这身打扮?”
柳诲刚问着,随即就拉着柳兰子道:“先进来再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拉着柳兰子进了门。
“阿翁,阿母,兰子回来了,兰子回来了!”
柳诲兴奋的大叫着,顿时如捅了马蜂窝般,各间屋子都有人冲出。
“哎呀,真的是兰子!”
“女郎,是女郎,上苍保偌!”
“兰子,呜呜呜~~”
柳兰子的泪水止不住的布满了脸庞,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仿似开启了一道道沉封的记忆,有她的大嫂,有她的二兄二嫂,还有她的几个侄子侄女,忠心耿耿的老仆老婢,但最让她情难自禁的,是正飞奔而来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阿母!”
柳兰子猛扑了过去,与她的母亲,紧紧抱在了一起,撕心裂肺的哭着。
院子里,一片哭声,谁都没想到,失踪了好几年的柳兰子竟然会从天而降。
“好了,好了,别哭了,兰子回来了就好,先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兰子的二嫂,上前拉住柳兰子,扯着衣袖哽咽道。
还有她那才几岁的小侄子,居然摸上了剑鞘,嚷嚷道:“阿母,剑,剑!”
另一个小侄女指着马道:“弓箭,弓箭!”
这可把柳兰子吓了一跳,她这把剑,是百炼精钢锻造,说成吹毛断发或许夸张,却绝对锋利无匹,轻轻一划就是个血口,羽箭也是钢头,不用射,直接抓着箭刺,就能把人刺死。
“别乱动!”
还亏得她两个嫂子拽住了孩子,不过目中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柳兰子从母亲怀中钻出,望向台阶上,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虽强作镇定,可那眼眸中的激动根本难以掩饰。
“小女拜见阿翁!”
柳兰子盈盈拜倒。
第五三七章 重叙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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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挤满了人,柳家十余口济济一堂,听着柳兰子诉说着这几年来的经历,当然了,柳兰子隐去了被羯人掠走成为营伎的那噩梦般的记忆。
只说被杨彦搭救,为报恩,给杨彦做了女亲卫,后来军制改革,亲卫分为左右千牛卫,她升为右千牛卫校尉,后随着杨彦立国称王,千牛卫的等级再次提升,荀虎与她分任左右千牛将军,位同于四平将军,次于三公,为正三品。
这已经是相当高的官了,要知道,州刺史与郡太守,才是四品官。
那个时代还没有千牛卫,千牛卫始自于唐代,是大唐南衙十六卫中的两卫,不领府兵,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队。
不过杨彦只是用个名称,实际上是把千牛卫当锦衣卫用,权力也远比唐代的千牛卫大的多,仅仅是传达军令政令,不是皇帝的贴心人根本不可能。
“三品女将军?”
全家都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大眼瞪着小眼。
好一会儿,柳兰子的母亲余氏结结巴巴道:“兰子,你和阿母说实话,你可是和大王……“
柳兰子摇了摇头:”没有,阿母你多想了,大王待我以礼。“
余氏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又道:”既然如此,李郎一直都挂念着你,至今也未成亲,你和大王说一下,和李郎把婚事办了罢,你们……都不小了。“
柳兰子的眼前有了些迷茫,是的,几年过去了,李成始终没有成亲,作为女人,她心里感动,也可以原谅李成对她的污蔑,但自己这样子,还能再嫁人么?
她难以想象,当李成知道了自己的过往会怎样,而且她对男女之事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她觉得,就这样陪在杨彦身边,报答他,保护他,既充实,又快乐,挺好的,她对于正常女人的相夫教子生活有种恐惧感和排斥感。
“阿母,小女不会嫁给李郎的,请代小女退了这门亲事吧。”
柳兰子再度摇了摇头。
“胡闹!”
柳恭顿时脸色一沉:“即有婚约,如何能废,李郎等了你数载,这份情义,你还待怎样?你既然回来了,就早日给为父完婚。“
柳兰子的二嫂似是理解的劝道:”兰子,你可是放不下官职?其实你成了亲,一样可以为官的,我想,大王如此器重你,理该会理解。“
家人七嘴八舌的劝着,柳兰子理解他们,毕竟在这个时代,婚姻的意义不仅仅是个人,还代表着通两家之好,如果自己执意退婚的话,也许……两家的交情就此到头了。
因此柳兰子也不气恼,只是向余氏道:“阿母,请随小女来一下。”
余氏现出了诧异之色,但还是与柳兰子进了卧室。
柳兰子把门关好杵上,也不多说,缓缓卸去甲,又开始解衣襟。
“兰子,你这是……”
哪怕身为母亲,看到成年女儿的身体也是很羞耻的,余氏忍不住开声阻止。
“阿母,您看着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柳兰子深吸了口气,向母亲敞开了胸怀。
顿时,余氏的鼻子蓦然一酸,那本该是洁白皎好的身体上,此时却布满着横七竖八的伤疤,如一块块胎记,色泽暗黄酱紫交杂,狞狰可怖,尤其是胸口,一道斜着的刀伤触目惊心。
“兰子,你……你怎会如此?”
余氏仿佛猜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问道。
柳兰子豁出去了,以平静的声音道:“阿母,小女曾落入羯贼手里……”
“呜呜呜~~”
听着女儿的道来,余氏再也忍不住,大哭着抱住了柳兰子。
……
堂屋,一众亲属们议论纷纷,有人猜测,定然是柳兰子和杨彦之间有什么关系,因此柳兰子才不愿履行婚约,这也是人之常情,柳兰子姿容秀美,知书达礼,而杨彦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又是英雄救美,哪能对柳兰子不动心呢,但是为何没有给予妃嫔的名份,而是给了个三品女将军,这就让人弄不明白。
同时在最初的惊喜之后,柳兰子的身份让柳家人起了心思,毕竟是杨彦信任的心腹,就好象一个多年不见的贵人,突然认了一群穷亲戚,穷亲戚能没有想法么?
柳氏在河东,本不是多显赫,最多勉强挤身于次等士族,去了江东根本没有出路,仕匈奴或仕羯人也从未考虑过,只得南奔汝颍,而当地乡豪林立,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因此仕明是个不错的选择。
“咳咳~~”
这时,柳恭轻咳两声,后面有脚步声渐渐传来。
众人都会意的止住了议论,不片刻,柳兰子搀着余氏走了出来,均是眼圈红红的。
余氏叹了口气,便道:“兰子与李郎有缘无份,与李家的婚约还是作废了罢,明日请夫郎与妾亲自过门,与李家说清楚,能补偿,就尽量补偿他家。“
众人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很明显,兰子是大王的禁脔啊,怎么可能再嫁给李郎呢,虽然柳氏尚算忠厚人家,对李家也很愧疚,尤其是李成几年不婚,虽未必全为了兰子,也可能与没有适婚对象有关,可人家切切实实的耽搁了几年光阴,不过既成事实在此,又能如何?
“哎~~”
柳恭神色复杂,捋须摇头。
余氏的心里则是酸楚难当,她清楚全家都误会了爱女,恐怕李家也会有同样的误会,但她实在是没法解释,至少兰子攀了杨彦的高枝,只能说成在贞洁方面不是太坚定,不地道,不过兵荒马乱,生死不知,柳兰子另择良偶,谁能说半个不是呢?
而被羯人掠走沦为营伎又有不同,整个家族都会为之蒙羞。
“好了!”
余氏强笑道:“兰子数年未归,回来总是好事,家里都准备下罢,为兰子接风,今晚兰子就住在家里。”
……
全家忙碌了起来,在大人有意无意的授意下,几个侄子侄女绕着柳兰子膝前膝后,姑母姑母叫个不停,兄嫂也是赔出一副笑脸,老仆老婢们忙于置办酒菜,全家一幅欢天喜地的模样。
约摸到了傍晚时分,李家家主李英带着妻子和李成赶来了过来,满脸笑容的拱手道:“亲家,兰子回归,恭喜恭喜啊!”
“呃?”
柳家人均是暗道不好,相互看了看,这李英上来就叫亲家,看来事情不大好办啊,再去看李成,望着柳兰子的目中,带着款款情义。
柳兰子则皱了皱眉,李成前后表现判若两人,让她恶心。
柳恭打了个眼色过去,便强撑起笑容,拱手道:“原来是李公,屋里请。”
李家三人被请入了屋,还有柳兰子和余氏。
李英看着柳兰子那英姿爽飒的模样,连连点头:“想不到兰子离家数载尚能归家,也不枉我家成儿一腔相思之苦,你我两家早有婚约,不如择一吉日,趁早把婚事办了罢,啊?哈哈哈哈~~”
之前李成气愤的归家之后,被李英问明了情况,李成自然把柳兰子说的一无是处,什么贱婢、银妇,怎么恶毒怎么骂,但李英不是这样想,他关注的重点是柳兰子跟在杨彦身边,并且被李成当场拦住,杨彦也没发作,反而叫柳兰子自己解决。
这让他意识到,即使杨彦与柳兰子有了关系,很可能也只是主婢之间的那种关系,并不会视如禁脔,等到不片刻,又从隔壁柳家传来了消息,柳兰子居然是三品右千牛卫将军,位高权重,李英的心态立刻崩了。
刺史太守才是正四品的官,而柳兰子是三品,如果李家娶了个如此厉害的媳妇过来,那是全家都要飞黄腾达啊,这时别说柳兰子只是他们臆想中杨彦的侍妾,就算是头母猪,也会娶回家。
李家的处境不比柳家好太多,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李英给李成做了耐心的说服工作,李成也想明白了,如果能通过柳兰子谋个一官半职,到时美婢美妾应有尽有,柳兰子这个失了贞的正妻,供着便是。
第五三八章 给他个机会
“这……”
面对着老亲家那殷切的目光,柳恭硬着头皮道:“李公匆急,实不相瞒,兰子已是大王的身边人,恐怕婚嫁之事再不由老夫说了算,这事……还得从长计较啊!”
“哼!”
李英脸一沉,哼道:“难道兰子升了官就不是我李家的媳妇了?当年纳采之礼已行,八字也已合过,白纸黑字,记载分明,莫非柳公要悔婚不成?”
柳恭现出了为难之色。
是的,不管柳兰子是什么身份,当年的婚约还在,岂是说悔就能悔的?
但是在他全家的臆想中,柳兰子是杨彦的禁脔,如果同意了这门亲事,惹恼了杨彦该如何是好?到时就不仅仅是柳兰子失宠的问题,柳家也会跟着受牵念。
柳兰子大概能猜出家里的想法,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除了和阿母倾诉,和任何人都不能提,她心头焦急,却是全无办法。
还是余氏道:“李公,兰子实有难言之隐,确是不便再与李郎为妻,哎,是我柳家亏欠了李郎,请李公放心,我家会尽力补偿的。“
”补偿?哈哈,笑话,你拿什么补偿?“
李英怒极而笑:”分明是你家攀上了大王的高枝,再看不上我李氏,故而要悔婚,好,老夫给你家一日时间好好考虑,明日再来,有婚书在手,既便闹到大王那里,我家也有理,告辞!“
说着,重重一拱手,便拂袖而去,李妻与李成的脸色也不好看,这已经近乎于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说,只是草草拱了拱手,就跟在了李英身后。
”哎~~“
看着气冲冲而去的亲家,柳恭心头难受,叹道:”兰子啊,难道这事真的没有转圜余地?要不……你去求求大王,这要是传了出去,于我柳家的名声有损啊。“
余氏摇了摇头:”夫郎莫要逼迫兰子了,兰子不嫁李郎,实有难言之隐,请莫要再问,况妾观那李家,竟有逼婚之意,其实还不是冲着兰子的三品将军而来?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兰子只是一普通女子,恐怕这时就不是来求娶,而是该退亲了吧?“
柳恭目中现出了悲哀之色。
……
由于李家的登门,柳家的喜庆气氛打上了折扣,晚膳都没什么食欲了,草草结束之后,柳兰子又和母亲、大嫂二嫂说了会儿话,才回房洗漱。
杨彦回到住处,也把柳兰子的事告之了怜香与陆蕙芷。
“哎~~”
怜香叹了口气道:“郎君,妾从理智上,是希望兰子有个好归宿,可这心里啊,就是舍不得兰子离去,那个李郎到底怎么样,兰子嫁了给她会不会受委屈?要不要找人调查一下?”
陆蕙芷也点了点头。
实际上柳兰子已经成功的融入了杨彦的家庭,从裴妃到荀华,从慧娘、巧娘到靳月华,从没把柳兰子当作外人。
杨彦心里也有些不舍,摇摇头道:“兰子还年轻,不应该跟着我们虚渡光阴……”
正说着的时候,荀虎突然在外唤道:“大王!”
杨彦曾叫荀虎留意着柳兰子的动静,这时便道:“进来说。”
荀虎看了眼屋子里的怜香和陆蕙芷,还是没有进来,卡着屋门拱手道:“大王,李家父子在傍晚时分登门柳家,根据向仆役打听得知,是要求柳家履行婚约,闹的很不愉快,那李家还扬言,给柳公一晚的时间考虑,明日再来,如若柳家一意毁婚的话,他不介意把事情闹大,还声称,闹到大王面前也占着理。”
“哼!”
怜香一听就不乐意了,哼道:“这分明是逼婚嘛,那李家还不是揪着了兰子的身份,也是,正三品的将军,又得大王信任,若是娶了兰子为妻,还不一步登天?这李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兰子若是嫁过去啊,只怕够呛!“
陆蕙芷的眼眸中也现出不悦之色。
杨彦问道:”荀虎,你以为呢?“
荀虎道:”怕是与主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据暗哨反映,登门之前,李家曾发生过争吵,因距离过远,内容没听清,但是柳将军的身份被柳家人传了出去之后,李家就上门了。“
杨彦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荀虎你明天跑一遭,在李家逼迫最甚的时候出面,传孤旨意,免去柳兰子将军职。”
“呃?”
荀虎怔住了,但是他跟在杨彦身后那么久,好歹学了些现代人的手段,不片刻,便恍然大悟道:“噢,末将明白了,那末将先告退。”
说完,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怜香立刻不依道:“郎君,您免了兰子的将军之职,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杨彦摆摆手道:“李家冲的着是兰子的官职,我免去职务,看他们还能从兰子身上得到什么。”
怜香又问道:“那如果……李家依然要兰子过门呢?”
陆蕙芷也瞪大眼睛望向杨彦。
杨彦道:“我给他一个机会,我会亲自出面,挑明兰子的经历,按正常来说,兰子去了职,又有过不堪的过往,多半会退婚,不过凡事都有意外,倘若那李成依然执意娶兰子为妻,那我也认了,说明此人至少是个重情重义之辈,我会正式认兰子为妹,并根据李成的才能,适当予以重用。”
怜香和陆蕙芷相视一眼,心里都患得患失,主要是那时的皇帝,权力没有明清那样大。
纵然杨彦贵为一国之主,有些红线也不能踩,比如说婚约,就不能凭借大王的身份搞什么指婚退婚那一套,好比李世民曾要为魏征纳妾,被魏征以家有悍妻为由婉拒了,换了明清的皇帝,再悍的妻又谁敢违抗皇命?
“哎~~”
怜香又叹了口气:“真希望那李家郎君是个小人!”
“好了,不谈这个了,那李成究间是什么样的人,明天自见分晓。”
杨彦微微一笑,便打量起了怜香和陆蕙芷,作为男人,他知道自己应该主动一些,而不是真当自己是大王,等着陆蕙芷前来献身。
二女均已洗浴过了,微热的天气,穿着较为单薄,长长的裙摆曳地,透过单薄的衣衫,可隐约看见内里的胸衣,当然了,那时女性的穿着还不象唐宋那样流行露出胸口的一大块,能看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怜香如一朵娇艳的牡丹,陆蕙芷则如空谷幽兰,搭配在一起,竟是如此的协调,尤其是……这两个女人还是那样的关系,杨彦只觉得小腹阵阵火热。
怜香俏面微红,眼眸含春,陆蕙芷则是粉面通红,在杨彦那灼热的目光下,她心里泛起了涟漪,却又有些不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崔莺莺待月西厢下的场景,那颗心儿啊,也越跳越厉害。
‘不行,不行,他是杨彦之,不是张君瑞,西厢记是他杜撰出来的,我要好好想一想!’
陆蕙芷还没有完全做好献身的准备,用现代的话来说,她是受了西厢记的毒害,很厌恶在一套烦琐而又亢长的仪式之后,成为杨彦的女人之一,她期待着如崔莺莺与张君瑞般的浪漫爱情,情到浓时的自然结合,于是连忙站了起来,低着头道:“怜香你服侍大王吧,我……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
说完,便逃一般的匆匆而去。
怜香带着歉意望向了杨彦。
杨彦无奈道:“算了,别勉强她,长时间赶路也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情,我都等了两年,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怜香柔声道:”蕙芷娘子应能体会郎君的苦心,事实上除了郎君,天下间又有哪个男子能做到郎君这样呢,时候不早了,妾服侍郎君沐浴吧。”
“嗯~~”
杨彦点了点头,拉起怜香往后屋走去。
浴室中,渐渐地有水声响起,还夹杂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陆蕙芷就在隔壁,睡在榻上,听着这声音,脸渐渐红了,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焦燥,竟还有些妒意,于是,猛转了个声,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第五三九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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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英带着李成气势汹汹的来到了柳家,笑呵呵问道:“亲家公,昨日老夫也是犯急,出言不逊,今日特来陪罪,不知亲家公考虑的如何了?”
柳恭心里叫苦,昨天爱女把老妻叫进去单独说话,分明是给杨彦做侍妾的事情难以启齿,只能与阿母说,再配上两个女人的坚决态度,他认为这是杨彦的意思,哪敢把女儿嫁给李家?
见着柳恭神色,李成劝道:“伯父无须多虑,侄与兰子早有婚约在身,大王成人之美,也是一段佳话啊!“
“哎~~”
柳恭叹了口气:“贤侄所言虽有一定道理,奈何兰子心意已决,老夫也难以劝得她,不如……再等上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了,岂不是胜过强娶反伤了夫妻和睦?“
李英哼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再有几日,大王将出征与赵国作战,兰子必然跟随,短则年把,多则数年,你让成儿如何等得起?已经耽搁了数年,难道还要再耽搁下去?“
这也是柳恭最为理亏的地方,关键就是李成这几年一直未婚,那时两家之间需要互相扶持,因此哪怕柳兰子失踪了,双方也都未提解除婚约之事,结果到现在成了麻烦。
柳恭一时语塞。
他很珍惜与李家一路逃难而来的旧情,又不敢得罪杨彦,竟陷入了近似于两难般的死结当中。
“阿翁,不要考虑了,小女不会嫁入李家。”
这时,柳兰子从后面出来,冷声道。
“兰子……”
李成的眼里现出了怨毒之色,正在破口大骂,李英已挥手止住,语重心长道:“兰子啊,伯父与你父乃至交好友,我们两家又历过患难,正该亲上加亲啊,你莫要意气用事,成儿有哪点不好,换了别人,谁能在音讯全无之时苦等于你?你可不能因一步登天,行那不义之举啊。
老夫知你有顾虑,要不……我随你去求见大王,请大王赐婚,想大王必乐于成人之美。”
柳恭的心沉了下来,别看李英和颜悦色,实际上话语中满含着威胁,再不同意,就要去找杨彦解决了,到时候婚约拿出来,哪怕杨彦对柳兰子再怎么宠爱,也得捏着鼻子把柳兰子嫁入李家,毕竟大王也不能为所欲为。
当然了,杨彦的怒火量终只能由他柳家来承受。
这是最坏的局面,却偏偏没法破解,柳恭不由看向了柳兰子。
柳兰子也是气恨难当,浑身发抖,她清楚,如果这事闹到杨彦跟前,杨彦只能依婚约把她嫁入李家,而一想到自己终将成亲,尤其还是李成这种小人,她突然想到了死。
‘罢了罢了,被羯贼凌辱摧残了好几年,自己都坚持着活了下来,难道回到了家,却要被活活逼死么?‘
柳兰子记得,那段噩梦般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姊妹受不了凌辱而自尽,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不甘心,想报仇,尽管没有具体的报仇对象,但是羯人作为一个族群,已经全体上了她的名单,本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如今,竟要被逼死,她的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兰子,伯父真不想闹到大王那里去啊!”
李英成竹在胸,微笑劝说。
可就在这时,一名老仆匆匆来报:“郎主,左千牛卫将军登门传旨!”
“什么?快请!”
柳恭一怔,心里那是七上八下,完全摸不着北。
李英父子心里也是打起了鼓,难道说大王已经知道了这事,为怕丢面子,所以提前一步指婚?
这个念头一出,越想越有可能,父子俩又交换了一个隐含得色的眼神。
其实不待柳恭出迎,荀虎已经带着几个千牛卫奔了进来,扫了眼柳兰子,便道:“大王有诏,柳兰子接诏。”
柳兰子半跪施以军礼。
荀虎拿出敕书,念道:“着免去柳兰子右千牛卫将军一职!“
顿时,全体惊呆!
谁都没料到,柳兰子被免职了,还没有后续安排,这很本能的让人想到,肯定是杨彦发怒,把柳兰子赶回家,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就连柳兰子都有了片刻的愣神。
”柳兰子,拿着吧!“
荀虎把敕书递了过去,转身即走。
院落里,依然是死一般的安静,无论是柳家人还是李家父子,都没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柳氏诸人望向李家父子的眼时,现出了明显的愤怒之色,显而易见,如果不是李家胡搅蛮缠,惹得杨彦发怒,柳兰子又怎会被解职呢?
原本柳恭是存有自家发达了,再照顾下李家的想法,可这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家什么都落不到了。
”呵呵~~“
柳恭突然笑道:”亲家啊,兰子回归平民身,倒也省了事,你看何时把婚事办了,以后兰子就给你李家相夫教子罢。“
”这……“
李家父子不淡定了,娶柳兰子不就是娶的身份么,现在身份没了,还娶什么娶?
虽然两家有婚约,但这事闹的,几乎就撕破脸了,娶回去,两家也不可能如往日那般亲善和睦,更何况柳兰子已经破了身啊,在没法带来重大利益的前提下,谁会以一个破了身的女子为正妻?
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难怪那老家伙改口,如扔一般的急忙要把柳兰子嫁过来,都去了职,娶回来这样一个女人又有何用?
当自家傻啊!
父子俩同时现出了冷笑。
“哼!”
李英更是冷哼一声:“柳公之前不是要退婚么,咱们李家也是书香门弟,君子不强人所难,这是约书,今日便退还与你家,自今日起,我儿李成与你家兰子解除婚约,各归自由之身,我们走!”
说完,就从怀里取出一叠子文书,放了下来,然后转身离去。
“哎~~”
柳恭重重叹了口气,这事闹的!
“哎~~”
余氏也重重的叹了口气,心痛的看着柳兰子道:“去了职就去了罢,以后在家呆着,先陪陪阿母,等过几年啊,再给你看看能不能说个人家。“
柳兰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有些悲哀,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但不管怎么说,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嗯~~“
柳兰子点了点头。
……
柳家的气氛又变了,从拥有到失去,不过一夜的工夫,以前的柳家一无所有,现在依然是一无所有,可其中的波折真能让人无视么?
柳恭和余氏对待柳兰子没有什么变化,大兄柳诲也更加热情,只是眼里多了几分怜惜,不过她的大嫂,二兄柳莫和二嫂,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虽未说出什么不阴不阳的怪话,但话里行间,无不在打听着杨彦待柳兰子如何,分明是想让柳兰子再去找杨彦,向杨彦认错,官复旧职。
柳兰子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她知道,家人的忍耐总有一天会达到极限,作为女儿,本就不该留在娘家,她的性格中有偏激的一面,她想到了走,但是能到哪里去呢?
她被杨彦解了职,难道还能再回到杨彦的身边?
她有自己的自尊。
这天晚上,柳兰子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起床的柳兰子不由望向了郡府的方向,明天杨彦就要去攻打宛城,她将被抛下,就此了断余生,一想到这,心里更是自艾自怜。
“女郎,女郎,不好了,大……大……”
却是突然之间,家里的一名老仆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什么?好好说!”
柳兰子眉头一皱。
那名老仆的神色复杂之极,又似欢喜又似震惊,张大着嘴,好一阵子,才能说道:“大王,是大王来了!”
刹那间,一种巨大的惊喜的涌上了心头,可紧接着,柳兰子就俏面一沉,往里屋走去。
“女郎,郎主请你出去迎接。”
老仆连忙道。
“哼!”
柳兰子哼了声:“民女乃内眷,不便拜见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