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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九五章 东窗事发

    (谢谢好友大隋后裔的1000大赏~~)

    司马冲也不傻,卞从向自己引见裴妃的宫婢,所为不就是裴妃与杨彦产子一事么?这显然是个烫手山芋,他其实早就想开了,裴妃与杨彦搞上,发生在元帝朝,产子在他兄长那朝,整件事与他无关,何苦往火坑里跳呢?

    却不料,卞从竟把人带来了,这是逼自己往火坑里跳的节奏啊,目中不禁现出了怒色。

    不过司马冲仍抱有一丝希望,问道:“卞卿,为何把太妃的婢女带来见朕?”

    卞从道:“坊间有传言,太妃曾为杨彦之秘密诞下一子,皇家声誉为之受损,臣忧之,查访良久,终于找到了线索,吴氏,把你所知向陛下道出,不得隐瞒,嗯?”

    “诺!”

    吴氏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开口道:“回陛下,卞公,太妃产子时奴婢并未见到,但是在产子之前的十个月里,太妃深居简出,身边全换上了由杨府君送来的紫衫骑,而十个月后,府里莫名其妙多一个男婴,对外宣称乃荀华所出,但奴婢侍奉太妃日久,岂会不知荀华只诞了一个女婴?

    况太妃在产子后,身形暴瘦,又终日里怀抱男婴,几乎不假于人手,若非自己所出,岂会如此宠溺?“

    卞从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奉上道:‘陛下,乃此吴氏供词,请过目。“

    司马冲接来看去,面色阴睛不定,吴氏的额头也是汗珠滚滚,今日她的证言,形同于卖主求荣,稍有良知的人都干不出来,更何况裴妃待人和善,对下打赏也慷慨,最初跟着她的宫婢,已相继提拨为了管事执事,虽然还是奴婢的身份,与往昔却不可同日而语,是属于裴妃的心腹部曲,手下各有一帮奴仆,不用再做任何粗活杂活,养尊处优,实际上过的是主子的日子。

    因此于情于理,吴氏都没有出卖裴妃的理由,但吴氏坏就坏在下面那张嘴上,女人快到三十的时候,那方面的需求会直线上升,而吴氏长期待在王府,与夫郎不常见面,时间久了,自然饥渴。

    恰好一名英俊的王府护卫走入了她的视线,一来二去,勾搭上了,偏偏事机不密,被另一名王府侍卫抓了个现形。

    这种事情被揭发出来,男人无所谓,或会落个风流的美名,但对于女人来说,不仅身败名裂,还将被逐出杨府,失去现有的一切,因此吴氏苦苦哀求,在逼迫下,把内宅事如实供出,并被录下证词,按了手印。

    这两名护卫,正是纪氏布于杨彦军中的暗桩,受纪友之命,调查裴妃与杨彦私通一事,但杨府内外严格分离,男人严禁进入内宅,于是盯上了吴氏,趁其在外宅办事时做了个局,让吴氏自己钻进去,当然了,纪氏是不会出面的,着人把吴氏丢到钱凤府上,命吴氏自己向钱凤坦白,吴氏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破罐子破摔,如实道出。

    钱凤也不愿揽祸上身,经与王敦商议之后,王敦回镇姑孰,以示此事与己无关,并交由卞从,由卞从说动司马冲向裴妃下手。

    卞从是一万个不愿意,可他那有选择呢,只能硬着顶上去。

    “下去!”

    卞从挥了挥手,吴氏如蒙大赦般的退了出去。

    司马冲立时狠狠瞪向了卞从,不善道:”卞卿,你带来吴氏究是何意?莫非你要陷孤于不义?“

    卞从不紧不慢的拱手道:“陛下言重了,陛下处境,危机四伏,若不早做谋算,怕是……因此臣于深思熟虑之后,才有此策,实是为陛下着想。”

    “讲!”

    司马冲冷声道。

    卞从道:“诚然,太妃背后有杨彦之撑腰,动了太妃,就是动杨彦之,但以今时今日之陛下,动不动,有何区别?难道不招惹杨彦之,丞相就会弃了谋逆之心?“

    司马冲的神色缓和了些,这话正中他的心坎,杨彦与王敦,都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相对而言,杨彦还好些,毕竟东海军主要在江北活动,相隔甚远,司马冲对此并没有切身之痛,而王敦就在身边,一手操办皇帝废立,令他对王敦的恐惧远远大于杨彦。

    卞众观察着司马冲的神色,又道:“陛下对太妃至孝,世人皆知,臣也不愿挑拨陛下与太妃的母子之情,不过臣还是要多嘴问一句,他日陛下有难,太妃可会相助?“

    这不明摆着么?

    司马冲的眼里现出了恨色。

    卞从继续道:“太妃失节在先,无义在先,陛下治太妃罪并无不妥,但臣怎能让陛下坏了名声,只须陛下借此将太妃接进宫中,颐养天年,那杨彦之的孩儿,也可由陛下视之为弟,代为抚养。“

    ”嗯?“

    司马冲眼神一亮,他听出了卞从的话外音,人质!

    把裴妃和虎头扣作人质,将来不管局势如何变幻,可以凭此和杨彦谈条件,至少善终可期。

    “接着说!”

    司马冲催促道。

    “诺!”

    卞从施了一礼:“杨府有兵守护,恕臣直言,陛下几难攻破,故陛下可加封沈士居,令其发兵,臣听闻,沈士居以重利诱山越为军,势力大涨,恰可引为己用,且沈士居与杨彦之有仇,必无不允之理。

    同时陛下再下诏给征东将军,令其协助,据臣所知,丞相对沈士居隐有不满之意,征东将军必会派军监视,而那沈士居也非庸人,必会拖丞相下水,届时战事一起,何时结束,怕是由不得丞相了,若是把杨彦之诱来江东,双方或可两败俱伤啊。”

    王敦去了姑孰,留王含王应父子坐镇石头城。

    司马冲想想也是,对于他来说,内有权臣,外有强藩,局面已是坏无可坏,何不奋力一搏呢?况且他有裴妃为杨彦产子的人证,占着理,天塌下来都不怕,于是道:“好,卞卿为朕拟旨!”

    ……

    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了出来,皇帝下诏,太妃不守妇道,为杨彦秘密诞下一子,请太妃入宫解释,并以大军围住了杨府,王含只着王应率五千卒,但是沈充带来了主力,皇帝加封他为丹阳尹、护军将军,率两万山越,合计两万五千军,团团围住了杨府,另有石头城、覆舟山与幕府山驻军严阵以待。

    满朝文武皆是大门紧闭,静观事态发展。

    杨府,裴妃面色铁青,气的浑身颤抖。

    荀崧和荀邃都闭嘴噤言,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法多说,不过荀崧对杨彦还是有些不满的,站在他的立场,搞谁也不能搞裴妃啊,仅这一点,就足够名声臭大街。

    当然了,杨彦是现代人,他的思想和荀崧这类的老古董完全没有共鸣之处,在他眼里,裴妃就是个寡妇,人又生的美,还遭受了诸多苦难,这类女人,最容易激起男人的同情心与呵护欲望,而且由于嗣东海王的缘故,杨彦又不能长期陪在裴妃身边,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以最直接的手段夺取裴妃的身心,只是他没想到,裴妃居然有了。

    荀邃则是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而在阶下,跪着张访,满面的惶恐之色。

    那几颗棋子,实际上张访心里有数,没有及时拨除是想留着,在关键时候将计就计,给予吴姓士族致命一击,却是没有料到,几人会在这种事情上跳出来,让他措手不及。

    其主要原因,还是杨彦发展的太快,又军事经济均衡,不象历史上的诸多强人,练了强军,基本上就是以民不聊生作为代价,而在杨彦的地盘上,民众安居乐业,谷栗堆积如山,偏偏还练就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这让谁都不安,等不及了,必须及早动手。

    实际王敦打的算盘和司马冲是一样的,以沈充打头阵,把裴妃和虎头掌握在手里,令杨彦投鼠忌器。

    “好了,起来罢,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事也不全怪张将军。”

    最终,还是荀灌说道。

    张访望向了裴妃。

    “哎~~”

    裴妃叹了口气:“先起来再说罢。“

    ”谢王妃!“

    张访站了起来,回头道:”押进来!“

    ”诺!“

    几名军卒押了三名五花大绑的壮汉入殿。

第四九六章 攻打杨府

    (谢谢好友川流不不息,好友清风淡月,好友大隋后裔,好友书友1507081551497和好友三峡农夫的**,好友糖果爸和好友天涯的两张**,好友可也的打赏~~)

    那三人还以为自己没暴露,嚷嚷着不服,进殿昂着脖子不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站的笔直,悲愤的望着裴妃。

    裴妃妙目一扫,便问道:“那两个呢?”

    张访拱手道:“属下无能,刘龙和钱四那两个狗贼在把那贱人带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让他们跑了。”

    “跑得了道人,跑不了庙!”

    裴妃玉容现出一抹冰冷,重新把目光投向阶下。

    三人的面色有些僵硬了,因自身并未参与进去,是以存着些侥幸心理,打算继续潜伏,但是从裴妃的神色来看,分明是一切尽在指掌之中,心里也是一股寒意冉冉升起,这没得说,作为内奸,一刀砍了都要谢天谢地,碰上狠的主,寸磔脔割也属寻常。

    张访恨恨瞪了一眼过去,便拱手道:“王妃,请把这三个贼子交由末将处置,必活剐三千六百刀,哀嚎三日三夜,先消了王妃心头之恨!“

    顿时,三人脸色煞白,浑身剧震,眼里射出了恐惧之色,这种时候,分辩已经没用了,哀求也没了用处,只能被活生生的剐了。

    当一个人不曾经历死亡的时候,会把死想的很简单,无非是碗口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可是只有真正面对死亡,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也才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割舍不下。

    在纪氏,他们是家奴,是死士,但在杨府,他们是营主,待遇优良,受人尊敬,成了家,有了娇妻美妾,也有了嗷嗷待哺的子嗣……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自己会如何选择?是继续做纪氏的卧底,还是尽早坦白一切,乞求宽恕?

    三人纷纷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裴妃没有立刻表态,冰冷的眼眸一眨不眨,那三人就仿佛待宰的羔羊,偏偏又没有明确死期,等死的日子是最为难熬的,渐渐地,额头渗出了汗珠。

    突然一人精神崩溃,膝盖一软,跪了下来,磕着头大哭道:“王妃,我等皆为纪氏细作,当初东海军招蓦兵卒,趁机混了进来,为纪氏打探消息,虽然累受王妃、荀将军与张将军厚恩,心中挣扎犹豫,可实是身不由己啊。

    我等罪有应得,非为自己申辩,只求王妃慈悲,留我等子嗣一条活路,请王妃开恩啊!“

    另两个也扑通跪地,砰砰磕头,额头都渗出了血花,血与泪交织在一起,染红了地面。

    ”哎~~“

    裴妃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有心悔过,那孤就给你等一个机会,今后若肯实心为杨郎效力,可暂留一命,带罪立功!”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我等肝脑涂地,亦要报答王妃的大恩!”

    那三人一怔,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随即便如绝处逢生般,哭声震天,猛磕着头。

    “下去罢!”

    裴妃挥了挥手。

    军卒把那三人提了下去。

    张访拱手问道:“王妃,朝庭……大军还围在门外,该如何……回复?”

    裴妃哼道:“吴氏那贱婢被人收买,恶意中伤于孤,她若要对质,就让她进来对,否则,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诺!”

    张访施礼而出。

    这份气度,倒是让荀崧暗暗点头,先不论事实真假,最起码裴妃并未被击倒,反而思维敏捷,处事冷静,到底是出自于河东裴氏的名门闺秀。

    裴妃也挥了挥手:“走,孤去瞧瞧!”

    “这……”

    荀华略一迟疑,便道:“矢石无眼,王妃实在要去,就请先换一身装束。”

    “好!”

    裴妃利落的点了点头。

    ……

    杨府外围,幡旗飘展,兵甲慑人,声势惊天。

    裴妃披着一身软甲,配着那绝色的容颜,倒也英姿爽飒,会同荀华、荀灌、荀崧与荀邃,登上了高楼,向下眺望,到底裴妃是个女子,哪怕心理素质强悍,见着上万大军把府邸围的水泄不通,也是俏面阵阵发白。

    荀华冷哼一声:“其队列散乱,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山越本就桀骜难驯,又是沈充新募而来,哪有空操演军阵?王妃不必担心,来多少,让他死多少。”

    荀灌摇摇头道:“荀华你莫要大意,山越骁勇善战,即便队形不整,光凭勇武亦是不容轻视,当年楚霸王率八千山越起家,驰骋中原所向披靡,如今的山越虽已归顺下山,却凶性仍在,还是小心为妙。”

    众人均把目光投向远方,数百辆大车布于最前,显然是防备骑兵冲击,骑兵其实不是万能的,车阵便是步卒对抗骑兵的最有效法门。

    有大车阻隔,车间插以三丈铁枪,车后配以强弓劲弩,骑兵冲来只能成片成片的死,历史上恒温与刘裕北伐,都能取得相应战果的根源,正是在军事上应用车阵对抗北方胡骑,取得了相当的成功。

    通过车阵的缝隙,还可以看到后方分布有投石机,步卒粗略一估,正面迎着的约一万五,队形较为松散,确是训练不足。

    “那里……”

    荀灌突然留意到了沈充军中的东外侧靠后,零散分布着一群人,约五千左右,与其他军士身披黑色两裆铠不同,他们的脸上绘有油彩,披着竹甲,果露在外的皮肤呈黑黄色,身手却矫健灵活,只是队形更加散乱。

    荀崧现出了凝重之色,说道:“沈充所率大部并非真正的山越,而是下了山的山越后裔,那些人,则是真正的山越。

    孙吴讨山越,自孙策至孙权两代,历黄盖、周泰、陆逊等一时俊杰,最终于诸葛恪手里堪堪平定,因山越骁勇,吴军屡战屡败,故分兵扼诸险要之地,将山越分割包围,修缮藩篱,不与交锋,待其谷物将熟,纵兵芟刈,以饥饿迫使山越出山投降。

    数十年间,江东大部山越被迫出山徙至平地,或补充为兵,或为编户,调其租赋,或为私家佃客。“

    荀华点点头道:”老郎主说的是,山越以竹为甲,虽不耐劈砍,却能有效抵御刺戳,弓矢难以杀伤,且竹甲不比藤甲遇火则燃,因此要想聚歼,只能纵骑兵以重马刀砍杀或重锤击打,这也是当年孙吴避免与山越正面交战的原因所在。”

    众人暗感头疼,都没料到,沈充竟然能搬来真正的山越。

    山越落后野蛮,虽说无军纪,但悍不畏死,一拥而上足以带来致命的威胁。

    就在这时,敌阵中起了变化,位于中间的数十辆大车纷纷让开一条豁口,数十骑排阵而出,沈充一马当先。

    沈充在车阵前方停下,那略显得疯狂的目光扫视着府邸,随即便朗声道:“奉旨,着太妃入宫觐见,你等却摆出这份阵仗,莫非欲谋反不成?“

    张访哈哈大笑道:”伪主的奴婢也有脸说别人谋反?沈士居你废话少说,有种来攻!“

    ”好,沈某倒要看看,你之剑,是否如你口舌般锋利!”

    沈充哈哈狞笑着,猛一挥手。

    “杀!”

    震天的喊杀声轰然爆起,蓄势已久的大战终于爆发!

    一队队军卒推着挡箭车,盛以土石,冲向府前的沟壑。投石机也把石弹弹射而去,漫天黑点划出道道弧线,有的打在墙上,土石崩裂,有的打入墙内,传来了阵阵惨叫声。

    附近的士族严阵以待,暗中调动兵甲,唯恐殃及池鱼,各家的高楼上站满了人,生怕错过这场战役。

    “放!”

    荀灌也厉声清叱。

    府内府外那林立的箭楼早已准备就绪,刹时间矢如雨下,一蓬蓬的箭雨越过高墙,另有战士登上墙后的脚手架,射出一枚枚的短矢。

    沈充军中连连惨叫,一具接一具的尸体接二连三的仆到,虽有挡箭车作为掩护,却架不住箭雨太过密集。

    沈充视若无睹,呼喝道:“上,上,不许后退,后排放箭!”

    后排弓箭手纷纷向半空中呈三十度抛射,箭矢交叉而过,再加上山越人悍勇不怕死,硬是把一辆辆的小推车推入了第一重壕沟。

    “好!”

    沈充在后面大声叫好,神色都变得扭曲。

    在王敦入都之后,沈充找到当事人,如羊卉、王彭之、蔡系等人,因沈充是王敦爱将,朝中局势也大有不同,这几人再也不敢摆出高门子弟的架子了,知无所言,言无不尽,真实的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其中的疑点便是那突如其来的一根短矢,仿佛专门冲着沈劲而来。

    因此沈充九成九认定了必是杨彦勾结徐龛,合谋取了沈劲性命,诱自己去往淮北,趁机夺自己的丁口家产。

    这不仅仅是杀子之恨,还被当作傻子般的算计,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啊,更何况沈充这类一方豪强?偏偏杨彦又强劲无比,已不是今时今日之他所能撼动,在报仇无望之下,心态愈发的扭曲。

    沈充所处的吴兴(今浙江湖州)在历史上本就是山越泛滥区,因此他几乎散尽家财,诱得山越为自己效命,所为就是攻破杨府,报复杨彦的妻儿。

    裴妃荀灌他不敢杀,但是破了府之后,荀华、杨继华与虎头绝对要杀!

    你杀我儿,我就杀你妻儿,公平合理!

第四九七章 望远镜出世

    远处各家的士族看的暗暗心惊,这不仅仅是因沈充能招揽到大量的山越人,实力大涨,更多的还在于东海军那严密的组织纪律性和仿如不要钱般的箭矢。

    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象中的短兵交换,双方就是箭来箭往,石弹在天空飞舞,沈充有投石机,杨府除了箭楼,也有大量投石机,根本就不需要定位,因着前方敌人太过于密集,射出去的石弹几无空发。

    那血肉横飞的场面,让人恶心欲呕,胆小者面色苍白,浑身酸弱无力,需扶着栏杆才能勉强站稳,当然了,也有人胆大,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大声叫着精彩。

    王应的荆襄军并没有上阵,在后阵观察着沈充,暗暗冷笑。

    沈充因丧子之恨,夺产之仇,行事作风几近于颠狂,隐有脱出掌控的趋势,但沈充是王敦旧将,王敦也不好随意贬黜沈充,后又因沈充招揽来了山越,心里愈发忌惮,恰好可借这次机会,使沈充与杨府的护卫力量两败俱伤。

    不过从现场来看,山越的作战明显没有章法,沈充自己的部曲也押在后面,舍不得上阵,因此即便仗着人多势众,要想攻破杨府,最少也要好几日的时间。

    郯城。

    虞喜对郯城的观察,与虞仡的浮于表面,走走逛逛完全不同,在杨彦的默许下,他深入各家工坊,作第一手的了解,所见所闻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有以水力带动的纺纱机和织布机,规模之盛,让他咋舌,出布之快,量之大,让他心惊,而且与手工织出的土布相比,经纬更加均匀,厚薄也更加齐整。

    他又看到了造纸坊,那一张张洁白的纸,又宽又大,结实坚韧,远超闻名遐迩的左伯纸。

    他还看到了印刷工坊,一本本书凭空而出。

    甚至东郑化学他也进去溜了一圈,结果……看不明白!

    这日,经虞喜再三纠缠,杨彦终于放开了箭矢打造工坊任他参观,在通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之后,他惊呆了,眼前的空地上,有几百个铁匠炉子,每个炉子前,都有好几人在操作着,流程根本看不懂,只见着一批批的箭头和三寸短矢被生产出来。

    而在工坊的一角,还有几十人在搭建一只高达数丈的硕大炉体,虞喜不由凑过去,问道:“这是在做什么?此炉有何用?“

    一名工人一边砌着混有石墨和粘土的耐火砖,一边头也不回道:”这叫高炉,专用于治铁,一炉可出铁万斤!“

    ”怎么可能?“

    虞仡满脸的不敢置信。

    虞喜摆了摆手,他也不愿相信,作为高门士族,江东有多缺铁他不是不清楚,一炉出铁万斤是什么概念?但是在内心中,他是相信的,心里竟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恐惧之意。

    东海军,或者说未来的明军已经不仅仅是兵精粮足,上下一心的问题了,而是豪华,奢侈,有充足的铁,兵甲就可以无限制打造,如果军卒一人一副甲,这在战场上会带来怎样的杀伤力?

    ”虞公,虞公!“

    这时,一名千牛卫匆匆赶来。

    ”哦?“

    虞喜回过头。

    千牛卫拱手道:“将军请虞公速回。“

    虞喜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于是点点头道:”有劳了!“

    那时的士人,不是单纯的文人,几乎文武双全,三人一路策马回城,当赶回相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见杨彦手持一个圆筒,凑在眼睛上,对着月亮的方向。

    边上的崔访和刁协,甚至还有郗鉴,一脸的震惊之色,就好象是看到了什么最为恐怖的东西。

    “杨府君!”

    虞喜拱手唤道。

    杨彦放下圆筒,笑道:“虞君来的正好,杨某侥天之幸,终于制出了天文望远镜,请虞君一观。”

    虞喜接过杨彦手中的圆筒,通体由铁皮制成,分为两截,一头粗,一头细,两头都镶着一块透明的圆形物体,不禁问道:“杨府君,这……就是天文望远镜?”

    “虞君一观便知!”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

    虞喜将信将疑的凑上眼睛,却是猛然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跌倒。

    杨彦无语道:“虞君,你拿反了,小头对着眼睛,大头对着月亮。”

    “嘿嘿!”

    郗鉴干笑两声,之前他看的时候,也想当然的把眼睛凑上大头,不比虞喜好到哪儿去。

    虞喜现出了尴尬之色,调换了个方向,把小头凑上眼睛,对准月亮的方向望去,顿时,浑身如遭雷击,剧震之后,僵住了!

    月亮在他的眼里,黄中透红,与原有的亮白色相差颇大,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月球很大,而且在月球表面,他看到了一片片的黑色阴影。

    实际上之所以会黄中透红,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一种严重的偏色现象,能打磨出凹凸镜,是因为有了汽油和坩埚,可以直接在模具中浇铸石英液,经多次实验,总会有成功之时,再稍作打磨即可。

    但色差的问题,杨彦真没办法解决,这需要用到拆色与色散的理论,而这偏偏是杨彦的知识盲点,当然了,要想消除色差还有个方法,就是使用曲率非常小的透镜,可这势必会带来镜身的加长,并增加内嵌镜片数量,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无疑是极其困难的。

    说到底,杨彦现在解决的是有无与的问题,改良那是以后的事。

    刁协、崔访和郗鉴相视会心一笑,他们最开始拿到天文望远镜的时候,那镜中古怪而又不可议的世界,确是令人震骇不已,并不比虞喜好上多少。

    渐渐地,三个老家伙的嘴角现出了一缕或许连他们自已都觉察不到的微笑。

    “虞君,可向前或向后抽动大头那端的圆筒,可调节距离。”

    见着虞喜许久没有动静,崔访提醒道。

    “哦?”

    虞喜依言照做,先往回缩,月球变小了,再往前伸,月球逐渐变大,当伸到顶端之时,月球上的黑影随之现出了真容,竟是一圈圈模模糊糊的环状物。

    “从兄,可看到了广寒宫?”

    虞仡好奇的问道。

    “未曾!”

    虞喜不舍的移开望远镜,递给虞仡,又摇了摇头,便神色复杂的看着杨彦,叹道:”此物,真乃神物也,杨府君果是奇人!“

    杨彦笑道:“既然虞君喜欢,便赠与虞君。”

    “哦?”

    虞喜大为动容,但还是勉为其难的推辞道:“君子怎可夺人所好?”

    杨彦大度的摆了摆手:“无妨,我既能制出一具,亦可制出第二具,虞君不必客气。”

    “这……”

    虞喜在郯城的这段时间,与杨彦相谈甚欢,又得热情招待,现在再拿走天文望远镜,总是不大好意思,毕竟杨彦与他想象中的寒门卑子完全不同,心里不由起了结交之心。

    当然,也仅止于结交,虞喜已经立誓终生不仕,自然以平等的姿态对待杨彦,当时的士人可没什么学得一生好武艺,卖与帝王家的觉悟。

    杨彦似笑非常的看着他。

    ‘也罢!’

    让虞喜推辞,实在是舍不得,只得猛一咬牙:“那虞某就却之不恭了。“

    杨彦伸手笑道:”时辰不早了,殿内已略备薄酒,请!“

    ”有劳了!“

    虞喜拱了拱手,扯了扯面色呆滞的虞仡,随同杨彦等人步入大殿。

    晚宴很丰盛,有糖醋大鲤鱼,有农家一锅炖,有水晶肘子,有羊蝎子汤,有葱花豆腐,林林总总十余道菜,散发出慑人的香气,但是虞喜心不在焉,仿佛天下绝顶的美食也抵不过天文望远镜对他的吸引力。

    不多时,晚宴草草结束,虞喜带着虞仡告辞离去,一回到驿馆,就拉开镜筒,向着天空观看。

    直到虞仡洗漱过后,虞喜依然站在冰天雪地里,如一座雕塑般,手都冻得通红,却仍是一动不动。

    虞仡走上前,发现堂兄对着的方向并不是月亮的方向,不由好奇的问道:“从兄,你在看什么,外间寒冷,不如早点洗洗睡罢,明日再观看亦不为迟啊。“

    虞喜充耳不闻。

    ”从兄!“

    虞仡加大了声音。

第四九八章 皇后人选

    (谢谢好友大隋后裔的1000大赏,好友一剑68的打赏,好友都市放牛198的**~~)

    虞喜这才转回头,以悠远至不似人类的声音,缓缓道:“为兄在看岁星(木星),其上有个橙红色斑块,自左向右旋转,围绕着岁星,有两个月亮,或许还有更多,只是一时没有发现,由岁星而观之,很可能便如杨府君所言,月球在围绕着地球转动。“

    虞仡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虞喜又向着天空的另一个方向一指:”那里有太白星(金星),居然如月球,弯如月牙,若以杨府君之言解释,应是太白星围绕太阳旋转,致使太阳照射角度不同而有盈缺,由此观之,或许地球真是围绕着太阳旋转。”

    “从兄!”

    虞仡听出堂兄的情绪不大对劲,不由唤道。

    虞喜摇了摇头,苦笑道:“为兄以十余载心血,复原出浑象与浑仪,原以为可凭此洞彻天地宇宙,却没想到,这小小的天文望远镜,竟颠覆了诸多上古先贤的呕心沥血之作,也让为兄认识到了自已的无知,呵呵~~”

    虞喜虽然在笑,可那笑容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与苦涩,虞仡暗暗叹了口气,他理解堂兄,信仰了大半辈子的真理被证明是谬论,自以为傲的研究成果一夜之间被粉碎,谁能接受呢?

    用释道的话来说,这是入了魔障,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哈哈哈哈~~”

    这时,一阵大笑传来,杨彦竟踏入驿馆,拱手道:“杨某途经此处,见有灯火,料虞君尚未入睡,故不请自来,果不其然。”

    “唉~~”

    虞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实际上杨彦在酒席上就发现了虞喜的不对劲,作为现代人,很容易猜出虞喜的心境变化,于是算了算时间,跟过来了。

    杨彦淡淡笑道:“颠覆旧有体系固然难以接受,可这也是推动天文学前进的动力,吐故出新,步步探索,岂不美哉?虞君以为然否?“

    虞喜的神色有些波动,似又所悟,又有所挣扎。

    杨彦又道:“换个角度来思考,虞君并非做了无用功,石申、张衡等诸多先贤,包括虞君的研究、已经奠定了天文学的基础,后人的任何进步都离不开你们最初的研究,本身就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如果著书立说,必为一代天文宗师,也将为后人景仰缅怀!”

    “哎~~”

    虞喜又叹一口气:“杨府君说的是,其实虞某钻研天文,并非为名,实因好奇而己,总想弄清楚为何如此,宇宙的真相又是什么,但今日冲击太大,差点陷入万劫不复,多亏了杨府君开导,请受虞某一拜。”

    说着,躬身施了一礼。

    杨彦坦然受下,便道:“虞君实乃真君子也,不过请恕杨某直言,探研宇宙,仅凭观测天象尚不足矣,还须以大量、精确的计算证其规律,恰杨某有一门学问,名之数学,可计算钱财,测量田亩,亦可应用到各行各业,如武器装备,房舍高楼,其更是推动天文学发展的基础,不知虞君可有兴趣听杨某一言?”

    “哦?”

    虞喜动容道:“快请入屋,虞某洗耳恭听!”

    “请!”

    杨彦袍袖一甩,微笑着步入屋内。

    ……

    杨彦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虞喜的求知欲,虽然数学对于虞喜如同天书,但是杨彦露了一手,以数学计算出了月全食的各项数据,虞喜当场惊呆,随即就如发现宝藏般,拉着杨彦要学,并扬言要抵足而眠。

    要知道,月全食可不是那么好计算的,要应用到微积分,而以虞喜那近似于一张白纸的数学基础,又是四十左右的年龄,恐怕一辈子都并必学会,不过这本就是杨彦种下的因,也是他传播数学的本意,因此还是耐心教着,从四则运算开始……

    不知不觉中,三天一晃而过。

    “哈哈哈哈~~”

    司马冲仰天哈哈而笑。

    沈充虽然愤怒,却非凡俗之辈,而山越虽然凶悍,但杨府的难啃让山越懂得了敬畏,因此沈充抓住机会整合,只短短一两日,战斗力已上了个台阶,以数千尸体的代价,填平了三重沟壑,目前还剩下最后一重,一旦填平,就可以直接用檑木和冲车去撞击杨府的围墙了,届时可破府而入。

    听得战报,司马冲心中欢喜,不禁狂笑。

    卞从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杨府被破指日可待,届时将太妃和那孽种请入宫中,陛下将名望大涨,纵是丞相亦不敢不顾忌啊。“

    ”嗯~~“

    司马冲直点头,学着大人捏着那柔软的下巴,可惜了,他还没胡须。

    见着司马绍心情不错,卞从又道:”不知陛下可曾想过亲政一事?“

    古人男子十六加冠,才是成人,司马冲还差两年,两年以后,才可以名正言顺的亲政,亲政前与亲政后的最直接体现,便是大朝会的召开,目前是王敦以辅政身份召开大朝会,也就是说,司马冲并没有主持朝会的资格。

    ”呃?“

    司马冲诧异的看了过去。

    卞从道:”当今局势多变,臣以为,陛下还是及早亲政为好。“

    “这……”

    司马冲为难道:“男子十六加冠礼,朕过了元日,才十五啊,满打满算,还有十三个月,你以为丞相会让朕顺顺利利的在十三个月后亲政么?”

    卞从古怪的笑道:“陛下,臣有一法。”

    “哦?你是说……大婚?”

    司马冲似有所悟,渐渐地现出了了然之色。

    “不错!”

    卞从点点头道:“陛下大婚,即可亲政,按礼制,陛下大婚须由太后首肯,但太后之位空悬,后宫事宜由建平园夫人(郑阿春)主持,陛下可去恳求,夫人心慈,必允。“

    司马冲眼前一亮,确实,司马绍的妃嫔都跟去浔阳了,宫中留下的是司马睿的妃嫔,其中以郑阿春为长,既然裴妃不进宫,那么于情于理,苑中都该由郑阿春主持,而郑阿春清心寡欲,于宫中念佛,倒不至于坏人好事。

    不过没多久,司马冲又为难道:”谁家女郎合适?王家、诸葛家、羊家好象并无适龄女郎啊,况且纵是朕为天子,也未必可轻易求娶!“

    卞从笑道:“陛下无须烦恼,臣己为陛下打探清楚,陈郡袁耽有二妹,皆为国色,正值十三妙龄,长妹女正已许与谢尚,明年成亲,次妹女皇尚待字闺中,臣愿为陛下求娶女皇,想那袁耽,乃后汉司徒袁滂之后,其家世足以匹配陛下,而陛下婚后即可名正言顺亲政。“

    司马冲迟疑道:”袁耽乃杨彦之的人,他怎肯把次妹嫁与我?“

    ”无妨!“

    卞从摆摆手道:”杨府被破在即,陛下挟大胜之威之求娶,想那袁耽亦为一聪明人,理该知晓进退,再退一步说,他若执迷不悟,陛下求娶他妹乃是看的起他,无须多作顾及,直接下诏便是,把生米煮成熟饭,与谢氏、袁氏结亲,岂不美哉?“

    司马绍犹豫不决,主要是他没有把握袁耽会把妹妹嫁给自己。

    卞从从旁劝道:”陛下,以往袁耽有杨府为倚仗,而今时,杨府被围,难以施援,若是错过,恐怕再无机会,此时犹豫不得啊。”

    “好!”

    司马冲想想也是,娶了袁女皇,就可把袁氏和谢氏笼络过来,更何况身为皇帝,娶一个臣子的妹妹都那么难,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正待点头应下之时,殿外却是一声喝:“陛下且慢!”

    君臣二人纷纷往外看去,刘耽快步进来。

    “臣见过陛下!”

    刘耽施了一礼,便道:“此时一静不如一动,陛下不宜多事。“

    ”呵~~“

    卞从轻笑一声:”你这小儿,打的什么心思,莫以为老夫不知,你有一妹,年方十一,必是欲以之嫁与陛下为后,但你妹性情粗鄙,容颜甚丑,与那袁女皇如天壤之别,你家之妹,怎配得上陛下?你这小儿,妄以一己私心误陛下终生,你可对得住陛下的知遇之恩,嗯?“

第四九九章 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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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凭空被扣上一顶特大号冠帽啊,刘耽几乎要气疯了,指着卞从大骂:“老犬血口喷人,我家小妹年仅十一,刘某怎会急于嫁出,反是你这老犬,兵败被俘,丧沦改名,辱及先人,却甘之如饴,实乃不忠不孝,无节无义,以敦为从,附逆为主,如此小人,投靠陛下必是包藏祸心。

    今次又明目张胆,挑唆陛下与士人为恶,说,你究竟存的什么居心?“

    ”哼!“

    卞从冷哼一声:”什么叫与士人为恶?难道陛下九五至尊,竟配不得他一区区袁氏女?小子你莫要欺瞒主上,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要阻陛下婚事,把你妹嫁与陛下,学那庾元规一跃而为国舅,将来为中书令,气吞如虎,叱咤风云,当真是好算计!“

    司马冲的眼里,现出了狐疑之色,也隐隐有些不满,是的,他觉得自己娶袁耽的妹妹已是放低了身段,袁耽该千恩万谢才是,什么叫与士人为恶,再一联想到刘耽确实有个妹妹,这居心还不是呼之欲出么?

    刘耽见着司马冲的神色,顿时如受了羞侮般,暴怒道:”陛下既然疑臣,那臣就回去杀了小妹,以证清白!“说着,重重一拱手,就要离去。

    ”且慢!“

    卞从拦住道:”你若杀了你家小妹,岂不是陷陛下于不义,连骨肉至亲都能下手,必是天性冷血之人,陛下,臣怀疑刘耽接近陛下别有居心,望陛下小心啊!“

    ”你你你……你这老犬!“

    刘耽的怒火几乎能把自己烧死,提起拳头,大踏步奔过去,明显是要动手了。

    卞从老胳膊老腿,怎么看都不是刘耽的对手,他也不傻,连忙躲到了司马冲的背后。

    “老犬休逃!“

    卞从不依不饶,快步绕过去。

    “放肆!”

    司马冲忍无可忍,厉声喝斥。

    刘耽这才醒悟过来,这是皇帝啊,虽收了拳头,但眼里的杀机毫不掩饰。

    卞从在旁添风点火道:“陛下,这小儿敢当着陛下面行凶,眼里哪有陛下,今日敢挥拳,他日未必就不敢动刀!”

    司马冲浑身一震,刘耽跟随他于微末,在他最困难的日子不离不弃,本该引为心腹,但帝王不能以常人视之,对谁都存有猜忌之心,今日卞从所言实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现在就敢当着皇帝的面挥拳,将来真敢动刀子啊,一想到这,让他不寒而栗。

    不过念及旧情,司马冲只是挥挥袖子道:“朕意已决,卞公将登门替朕说媒,刘聊你先下去罢,回家将养些时日,候朕调用。“

    刘耽如遭雷击,连退了数步,皇帝说这种话,形同于将他贬斥了,想自己一心为皇帝筹谋,皇帝却偏信奸佞小人,贬斥自己这个大忠臣,不禁心灰意冷。

    “哈哈哈哈~~”

    刘耽悲愤难当,仰天惨笑道:“陛下不受忠言,宠信佞人,祸不远矣,哈哈,走了也好,走了也罢,至少能脱离是非,或可得一善终啊,罢了,罢了!“

    说着,一甩袖袍,大步迈出。

    司马冲面色铁青,藏在袖里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刘耽得善终,岂不是咒自己不得好死?连一个小小的长水校尉司马都敢对自己不敬,再想到还是东海王时,刘耽和庾彬就敢架着自己强行灌酒,又命令侍妾为自己更衣!

    那时的他们,眼里就没自己这个主上啊!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没什么意思,搏一把海阔天空的心思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强烈,如一条毒蛇在狠狠噬咬着他的心灵。

    “陛下,此子狂妄,应着宫中宿卫揖拿,交廷尉治罪。”

    卞冲察言观色,愤怒的拱手。

    司马冲面色一阵剧烈变幻,眼里杀机闪烁,但到底还有些理智,他清楚因言治刘耽的罪必将惹来极大的风波,司隶校尉刘毅曾直指武帝不如桓灵未被追究,因此晋室唯一的好,就是从不因言治罪,若自己开了先例,恐怕连保皇派的庾亮、温峤和卞壸等人都会心生不满。

    于是强忍下怒气,恨声道:“让他去,朕没了他刘耽,莫非就成不了事,卞卿,你速去袁府,替朕下媒!”

    “诺!”

    卞冲心知适可而止的道理,施礼告退。

    ……

    袁耽还是住在那个方圆一亩的小宅子里,他虽然被杨彦举为王府仆,但实际上只是个虚衔,军务由荀灌一把抓,杂务又耐不下性子,几天热度过了以后,过回了逍遥快活的日子,反倒是桓温,代替袁耽打理着王府的杂务,做的还不错,连裴妃都对桓温表示出了欣赏,这下子,袁耽更没压力了。

    不过因着杨府被围攻,他还是有些焦燥的。

    “阿兄,都三天过去了,若是沈充破了府,如何是好啊?”

    女正焦急的叫唤道。

    女皇劝道:“女正你急有什么用,咱们府里只有几十个老弱仆役,派过去只怕路上就逃散了,阿兄又有何法,我们应该相信杨府君,他留下的精兵足以支撑数月,到那时,杨府君得到消息,就该亲自赶来了。“

    袁耽勉强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郎主!“

    这时,一名仆役来报:”侍中卞冲求见。“

    ”哦?就是那个改了名字的老家伙?他来干嘛?“

    袁女皇鼻子皱了皱,现出了一抹鄙夷之色。

    如今建康的士族,除了王敦那一派系,几乎都与卞从绝了交,毕竟晋室以孝治天下,改名形同于无父无母,和这种人结交,会被戳脊梁骨。

    卞壸更是放言让卞从识相点,自己把自己从汝阴卞氏的族谱中去除。

    袁女正道:“阿兄,这老家伙怕是不怀好意。”

    袁耽也知道卞从是王敦的人,但还是道:“来者总是客,请他进来,你们先退下。”

    “哦!”

    二女闪去了后屋,仆役也施礼离去。

    不片刻,卞从阔步迈入,拱手笑道:“袁彦道请恕老夫不请自来,实有天大喜事啊!”

    “哦?侍中请讲。”

    袁耽的话语中,透着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意。

    卞从微微笑道:“主上听闻袁彦道有二妹,皆为国色,其中长妹已许以谢彭祖,今托老夫求娶次妹,将来袁君就是国舅啊。“

    袁耽顿时面色大变,求娶女皇,这不开玩笑么,当即便道:”舍妹姿容浅薄,性情顽劣,不敢适真龙之主,袁某谢过陛下好意。”

    “哼!”

    卞从暗道一声就是要你拒绝,随即面色一变,哼道:“主上相中你妹,实乃你袁氏福份,袁道彦,莫非你要抗旨?”

    实际上卞从从没想过让司马冲娶袁女皇,他就是一步步把事态搞大,搞臭司马冲的名声,让王敦名正言顺的摄政。

    要知道,摄政和辅政的地位是不一样的,辅政是辅助司马冲执政,好歹还要过司马冲一道手续,而摄政一言而决,下达任何命令,都无须经过皇帝。

    以王敦的楚公身份,暂时只能辅政,否则必将惹来朝中诸多士族的不满,他只有称了王,才能慑政。

    同时,趁着杨彦的水军薄弱,及早把他诱来江东,围而歼之,除去心腹大患。

    果然,袁耽怒了,硬纠纠道:“有强买的,但袁某从未听说过强娶,侍中请回,舍妹绝无可能嫁入宫中。

    ”哦?袁君就不考虑下,可别为袁氏招来祸端啊!“

    卞从阴恻恻道。

    “无须考虑,我袁氏不敢高攀,莫非陛下还能强娶不成?来人,送客!”

    袁耽一甩袍袖。

    “也罢,老夫会向主上如实禀报!”

    卞从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阿兄!”

    袁女正和袁女皇第一时间从后屋钻了出来,目中带着不安。

    讲真,袁耽心里有些懊悔,要早知道会被司马冲盯上,就该先一步避往杨府,但此时,后悔也没用,在深吸了口气之后,面容变得坚毅无比,缓缓道:“那伪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凭他也想娶我妹,别怕,有阿兄在,定不教那伪主得逞!“

第五零零章 破府而入

    (谢谢好友一剑68的打赏~~)

    “砰!”

    司马冲狠狠一掌击上几案,也不顾那手掌都被震的通红,剧痛难当,他的眼里充满着怒火,他没想到,袁耽竟如此的不识相,利索的拒绝了卞从的提亲。

    “卞公是否还有话要说?”

    司马冲又注意到卞从的欲言又止模样,不禁哼道。

    “这……”

    卞从吞吞吐吐道:“陛下还是莫要打探为好。”

    司马冲脸一沉道:“卞卿,枉朕与你推心置腹,难道连你也有事瞒着朕?”

    “也罢!”

    卞从仿佛做下了天大的决定,猛一咬牙:“主疑臣忧,主辱臣死,臣深恨自己未能在袁府血溅三尺,那袁耽小儿着实狂妄,当着臣的面辱骂陛下,口口声声伪主,还有僭君不得善终,他怎能把自家幼妹往火坑里推……”

    卞从帮着袁耽把司马冲大骂了一通。

    “放肆!”

    司马冲又是猛的一掌击上几案,厉声咆哮!

    他是被王敦扶立上位的,继的还是东海王的统胤,根本就不是宣文一脉,裴妃曾说过司马越没有当皇帝的野心,到底有没有,谁都不清楚,但司马越执政时已经反对者如云,若是真要篡位称帝,只怕会死的更快,因此就算有,也不会于人前显露。

    这就是明不正,言不顺,同样,伪主也是司马冲心里的难言之痛,更何况袁耽还骂的如此难听。

    “来人,召苏逸来!”

    司马冲满面杀机,厉声喝道。

    “诺!”

    一名宦人快步离去。

    不片刻,苏逸进殿,看着双目赤红的司马冲,大吃一惊,施礼道:“臣苏逸见过陛下!”

    司马冲冷声道:“朕命你即刻发宫中宿卫,将袁耽收捕,交廷尉治罪!“

    ”什么?“

    苏逸目瞪口呆。

    卞从从旁解释道:”陛下向袁耽求娶次妹女皇,但此子狂妄,无端辱骂陛下,你速去将袁耽捕来,治其大不敬之罪!“

    苏逸顿时头疼!

    以袁耽和杨彦的关系,怎么杀都不为过,但陈郡袁氏是妥妥的士族,冒然搜捕袁耽,那是要捅破天啊,王敦能斩杀周伯仁和戴若思,可他苏逸又凭着哪门子去和王敦比?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做出这事,就是士人公敌。

    司马冲见着苏逸神色,不悦道:“怎么?连苏卿也不听朕的话了?”

    苏逸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深受陛下大恩,怎会不忠于陛下,但臣以为,此事不可草率,想那袁耽,自幼失祜,拉扯两个妹妹长大,朝中诸多公卿对其颇为赞许,若是搜捕袁耽,只怕会惹来轩然大波……“

    苏逸唇齿翻飞,列举出一条条不能抓捕袁耽的理由,可是他忽略了一点,皇帝最在乎什么?

    是威严!

    如果连小小的袁耽都不能抓捕,威严何存?

    司马冲的面色越发的难看,那一声声唠叨无比刺耳,让他的怒火越来越难以压制,终于,忍无可忍,咆哮着伸手向大门一指:”走,你走,朕不想再看到你!“

    苏逸懵了。

    司马冲突然放声狂笑:“天下间,除了一个卞卿,朕还能信谁,哈哈哈哈,走,都走,卞卿你也走,都走了朕也落个清静。”

    卞从把苏逸拉去一边,无奈的小声道:“苏将军切勿顶撞陛下,主上少年心性,你越不让他做,他越是反感气恨,其实陛下所求无非是袁耽次妹,抓捕袁耽只是泄一时之愤,并不会真拿袁耽如何。

    苏将军可先去拿人,请袁耽在廷尉住上几日,老夫再去袁家劝说,务求说得袁女皇入宫为后,届时陛下怒气渐消,自会放了袁耽,朝中非但不至生出过大的波澜,陛下还与袁氏结了亲,岂不美哉?“

    苏逸想想也是,离了司马冲,他在江东将无立锥之地,回江北铁定是被杨彦之斩杀的命,而投靠王敦或投靠刘曜那都是下下之策,前者麾下猛将如云,凭什么重用他一个降将,当先登还差不多,后者则是胡虏,投靠过去一辈子的名节就毁了,也会坐实苏峻勾搭胡虏的流言。

    因此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愿离开司马冲的。

    更何况通过卞从劝说,让他想到这事如果真成的话,对于杨彦不吝于重重一击,此消彼涨之下,陈郡袁氏成了国舅,谢氏成了连襟,都是皇室的亲戚,司马冲的力量会逐渐加强,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陛下,臣知错了!”

    苏逸连忙跪下道:“臣不明陛下苦心,亏得侍中开导,才豁然开朗,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立刻去把袁耽拿来!”

    “嗯~~”

    司马冲的面容缓和了许多,望向卞从的目中,也现出了满意之色,他发现,最忠心自己的原来还是卞从啊。

    卞从适时劝道:“陛下,苏将军忠心耿耿,之前出言顶撞,也是为朕下着想,只是不明陛下深谋远虑罢了,今已明了,还望陛下予苏将军戴罪立功。”

    “起来罢,速去速回!”

    司马冲挥了挥手。

    ”诺!“

    苏逸重重拱手,转身离去。

    ……

    ”轰隆!“

    ‘轰隆!”

    天色渐渐黑了,巨大的檑木一下下的撞击着院墙,每一撞击,那坚实的墙上都现出了一些裂痕。

    又付出近千人的代价之后,第四重壕沟终于填平,山越已经杀出了火气,人人眼里充满彻骨仇恨,来之前,谁能料到一座小小的府邸,竟然让他们付出了数千名族中勇士的代价。

    不过他们不恨沈充,反而恨上了杨府君的每一个人。

    山越有两大姓,一姓尤,一姓山,这时,一名叫尤芒的中年人狞笑道:“弟兄们,再加把劲,听说杨府的粮食堆积如山,钱财布帛足足塞满了十个大仓库,美人儿更是有成千数百,破了这道墙,就是咱们的啦,老子诺承,人人有份,哇哈哈哈~~“

    ”嗷!嗷!“

    山越人挥起刀枪,兴奋的嚎叫。

    沈充眉头皱了皱,提醒道:”尤头,还请约束部下,府中荀菘、荀邃及其家人女眷不得侵扰,裴妃、荀灌和那个男婴也不得杀害,其余人等财货皆可归你。“

    尤芒不满道:“这不许,那不许,难道老子的几千弟兄白死了?”

    沈充几乎气炸了肺,但沈氏能快速崛起,其实是借用了部分山越力量,而且山越桀骜难驯,说出这种话不足为奇,于是压下怒火,耐心道:“这些人,我有大用,丞相也有大用,暂时杀不得,杀了必惹滔天大祸,莫非你忘了你的祖先是如何败于吴人之手?

    速去约束你的部下,否则捅破天,莫怪沈某未事先提醒!“

    尤芒眼里一阵凶光闪烁,不过想到先辈的凄惨往日,心里还是有些忌惮,不禁闷哼一声,回头吩咐了几句。

    ”轰!“

    ”哗啦啦!“

    突然之间,又是一声惊天巨响,院墙终于被撞开了,还不止撞开一处,百来丈长的尺度上,被撞开了二三十处,府里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前。

    ”杀,杀!“

    山越如发了狂般,大叫着往里冲,转眼间,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哪怕是荀崧、荀邃,面色都有绷紧。

    荀灌倒是美目中含着冷芒,清叱:“放!”

    “绷绷绷!”

    刹那间,弓弦连响,百来架床弩射出了巨箭,间中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短矢。

    “啊啊!”

    顿时,惨叫连声,阵前仆倒了一地的尸体,有的巨箭一连射穿了数人,如烤串般把尸体串成了一串。

    “杀,杀!”

    但山越的凶性被彻底激发,都破了墙,死了那么多人,无论如何都没有退走的道理,反而冲的更猛了,毕竟弓弩射击是有间隙的,而身上披的甲,或多或少能抵挡一些,尤其是披竹甲的,更是夷然不惧。

    却是跑着跑着,哎唷哎唷声连续响起,冲的最前的山越也不知踩到什么,纷纷滑倒,跌了个四脚朝天,后面的止不住收势,也跟着冲上来被同伴绊倒,短短小片刻,地面竟跌倒了近千人。

    “娘的,什么玩意儿?粘乎乎,滑腻腻那么难受?”

    刚有人骂骂咧咧,就见数枝火把扔了过来。

    “轰!”

    广场上一声爆响,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吞吐出丈许高的火舌!

第五零一章 连夜求救

    (谢谢好友喵大558和好友书友1507081551497的**~~)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火光刺痛了高楼上观战士人们的双眼,下意识的紧紧闭上,可旋即就睁开,生怕错过这壮观景象,有幸目睹者敢发誓,终其一生,也难以忘却这炫烂的一幕!

    火海中,数千条身影哀号挣扎,如无头苍蝇般向四面八方连滚带爬,但越滚越慢,越爬越软,终致蜷缩不动,身体渐渐弓缩,却又相继绷的一下拉直坐起,如诈尸般令人毛骨耸然。

    虽有个别人勉强爬出火海,也只不过比同伴们多活了片刻,近百只冒着滚滚黑烟的明亮火球踉踉跄跄,哀嚎呼救,惨不忍睹。

    这不是石油,而是豆油,豆油虽主要用来做菜,但点燃之后,依然能杀人,还因燃烧的缘故,整片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豆油香味,与一种……非常古怪,又让人发自内心排斥的味道。

    先前眼见院墙守不住了,荀灌令人在地面泼上一罐罐的豆油,甚至直接把坛子敲碎,果然,有了奇用。

    “惨啊!“

    荀崧叹了口气,望向自己的爱女,神色复杂,既有欣慰,又有失落,还有着一丝无奈。

    荀邃却是嘴角一撇,不屑的迸出两个字:”虚伪!“

    “哼!”

    荀崧重重一哼,瞪大眼珠子,向下看去!

    沈充则呆呆的站在墙外,看着那冲天大火,目中竟有了些恐惧,其实被火烧死的山越未必多于这几日来,累积死于箭矢之下的人数,但活生生的被烧死,实在是太惨了,对心灵的冲击,远远大于被刀枪杀死,尤其是那一具具腾腾坐起的焦尸,更是给人一种身临修罗地狱的真实感。

    透过被雄雄烈焰映的亮堂堂的殿前广场,后方堆筑的沙包工事与影影绰绰的弓弩手清晰可见,再往后是黑压压的数重大殿,仿佛张开大口等着他沈充。

    沈充不禁打了个寒战,再看向身边的山越,山越也被震住了,不再叫嚣着抢女人抢财宝,一片鸦雀无声。

    还要再进攻么?

    沈充有了些犹豫,可是放弃,他不甘心啊!

    王应带着随从策马奔来,打量着前方那惨不忍睹的火场,哪怕他心硬如铁,也是脊背阵阵发麻,一役活活烧死了数千人啊!

    他又望向沈充,沈充似乎对他的到来充耳不闻,依然呆滞的望着前方,于是劝道:“沈将军,将士们士气低落,恐无再战之心,此时应防备杨府骑兵突出,还须速速结阵固守,只要围着,不使其外出,总有机会。”

    沈充猛的转回头,厉声道:“世子为何按兵不动?”

    王应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际,但是想到沈充的神智已经异于常人了,暗道和疯子计较不值得,冷哼道:“你沈氏的部曲不也未动么?“

    沈充立刻喝道:”传令,我沈家的儿郎给老子杀进去!“

    ”什么?“

    沈恪吓了一跳,这是往死里填啊,在沈劲死了之后,他是沈氏与沈充血脉最近的子侄辈,深得沈充重用,如不出意外的话,沈充百年之后,他将成为沈氏家主,因此对于沈家的一切,他看着如看自己的财货,自是不会拿沈家仅存的兵力白白送死。

    只是沈充那隐隐失去理智的眼神,又让他心头发怵,不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王应。

    ”且慢!“

    王应会意喝止,放弃沈充,不代表放弃沈氏,王应物色的执掌沈家人选,正是沈恪。

    “世子的手竟伸进了我沈家?”

    沈充的眼里闪烁出了凶光。

    要不是沈充还有点用处,王应都有调石头城驻军围剿沈充的冲动了,他连暗道两声忍之后,便道:“沈将军莫要多心,此时确不宜再战,主上已着人把袁耽收监,不日将以袁耽次妹为后,若是让杨府精骑冲出,解了袁氏之围,坏去主上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沈充有些迟疑。

    袁耽是杨彦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听到袁耽被收监,他发自内心的快乐,再如果袁耽的妹妹嫁给那个废物,那是乐上加乐,不过他的精神不大正常,因此仍在迟疑。

    王应又道:“这也是丞相的意思,望沈将军莫坏了丞相大事。”

    听得王敦,沈充猛然一震,到底王敦是他的主公,是有些忌惮的,于是不甘心的吼道:“收兵,结阵!”

    “咣咣咣!”

    锣声炸响,山越虽说没什么军纪,但最基本的退兵命令还是懂的,渐渐退了下来,也亏得是夜晚,没人敢乱跑乱窜,否则换了白天敲锣,搞不好就有直接溃散的可能。

    府内。

    荀灌面色阴晴不定,在她身后,是张访率领的三千精骑,已做好了突击的准备,但是前方的锣声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举棋不定,透过熊熊烈焰,可以看到山越如潮水般退却。

    荀华从旁劝道:“女郎,夜间情况不明,沈充也精通兵法,小心有诈。”

    “哎~~”

    荀灌叹了口气:“毕竟敌众我寡,就怕错过今夜,再无突围之机啊!“

    荀华哼道:”女郎何必担心,只须守着府邸即可,还怕杨郎不来援?“

    荀灌的美眸中一阵挣扎,久久望向前方,最终绝了突击的心思。

    ……

    天黑了,袁府也一片愁云惨淡,不久前,袁耽以辱骂主上的罪名,被宫中宿卫逮走了,袁女正和袁女皇眼圈红红的,泪珠不时迸出,谢尚面色铁青,手臂都在颤抖,偏偏卞从还在喋喋不休。

    “谢郎,袁耽被捕,你既已与女正订了亲,理当撑起袁氏半边门户,如今袁氏全靠你了,还望你好生劝说女皇,莫要意气用事……

    其实嫁入宫中有何不好?主上性情和善,容貌俊秀,怎么看都是良配,女皇你莫要自误啊。

    袁耽辱骂主上,按律当诛,只有女皇你才能救下令兄,想令兄为父又为母,把你姊妹拉扯大,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挨一刀……“

    ”别说了,别说了!“

    袁女皇精神崩溃了,掩面大哭道:”我答应你,嫁入宫中,只要你放了阿兄!“

    ”女皇,你别犯傻,那伪……那人不敢杀阿兄,你就不嫁过去,他能如何,满朝公卿不会由得他胡来!“

    谢尚满脸痛苦之色,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用,他的父亲远在豫章,远水不及近火,他的大伯,手头没有任何力量,杨府又被团团围住,内外消息断绝。

    “嘿!”

    卞从眼珠子一转,嘿道:“满朝公卿有何用,那浔阳王还不是说废就废,谢彭祖,老夫也不瞒你,丞相早有意为主上立后,今次之事,无人能相助袁耽,望你早做决定,莫要激怒主上,误了挚友性命啊!“

    ”你……“

    谢尚大怒,这个老儿夹枪带棒,最是奸滑。

    ”谢兄,别说了!“

    袁女皇深吸了口气,便向卞从道:“请回禀主上,我愿入宫,但我陈郡袁氏亦为望族,主上不得轻慢,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也请立刻释放我大兄!”

    “好,好!”

    卞从连声道好:“请女皇放心,大婚那天,你兄自会出现,既如此,老夫就回宫复命,明日来行纳采之礼。“

    说完,呵呵笑着,阔步离去。

    ”女皇,你怎能答应他?“

    袁女正急道。

    袁女正勉强摇了摇头:”据闻司马冲服散,服散之人,性情不能以常人忖度,为今之计,只能拖一时是一时,等待杨府君来援,从纳采到六礼走完,最快也要个把月,想必……应该来的及吧?“

    ”好!“

    谢尚猛一点头:”事不宜迟,我连夜过江,去向杨府君求救。“

    ”你?“

    袁女正拦着道:”你去有何用,大兄不在家,妾与女皇乃女儿身,诸多不便,府里事务须你出面,你立即手书一封,着一得力人手快马赶去即可。”

    谢尚猛一拍脑袋:“我都急忘了,我弟谢奕,识大体,知轻重,我现在回家,让谢奕去向杨府君求救!“

第五零二章 佛图澄归来

    (谢谢好友华庭鹤的**~~)

    回了家之后,谢尚立刻唤来谢奕,说明了情况,并修书一封,让其连夜出城,赶往江乘渡江,他又生怕谢奕不重视此事,路上耽搁时间,于是又把桓温给找了过来,与谢奕一起去。

    桓温自是义不容辞,当天夜里,与谢奕各带上几名家仆,策马出东篱门,疾往东行。

    天亮之后,袁耽被捕一事引发了轩然大波,各家士族无不惊耸,要知道,今天因看中了袁耽的妹妹,就敢下其入狱,逼迫成婚,那明天看中了别家的什么,是不是又敢使出什么耸人听闻的手段呢。

    这种肆意妄为的皇帝,无疑是各大士族的心腹之患。

    庾亮、卞壸、温峤等重臣也纷纷面见皇帝,强烈要求释放袁耽,但司马冲正是少年叛逆期,心态又扭曲,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是要做到底,刚开始还和颜悦色,表示大婚的时候会将袁耽放出,却架不住几个老臣的连续指责,最终大发雷霆,表示袁耽是他的内舅,自家事自家解决,不容外人插人。

    最终,群臣悻悻而去,对司马冲也越发的失望。

    不知不觉中,十日过去,这十日里,沈充不再主动进攻杨府,而是依据地形,以大车和工事互相配合,堵塞要道入口,把杨府团团围死,同时也在第十日,谢奕和恒温赶到了郯城。

    一行人风尘仆仆,衣衫褴褛,满面疲惫,看着前方的城门,均是吁了口气。

    “总算是到了!”

    谢奕勉强转回头笑道:“待会儿进了城,得向杨府君讨碗热水喝。”

    桓温催促道:“无奕你还能笑得出来,快点吧,若我所料不差,那伪主元日前必会大婚,我可不能坐视女皇眼睁睁的落入贼手。”

    谢奕嘿嘿一笑:“元子,久闻你心仪女皇,想不到果是如此,那你为何不与彦道兄提起,让他把女皇许与你?”

    “你……”

    桓温怒视谢奕,但在那贼兮兮的笑脸下,浑身气势一泄,颓然道:“袁氏再没落,祖上也是出过三公的人物,况陈郡袁氏与汝南郡氏(袁绍袁术那支)一门两枝,而我桓氏……

    呵,无奕兄,你我乃至交,我也不瞒你,我乃刑家之子,如何敢奢望袁氏女郎?”

    “哦~~”

    谢奕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为杨府君效力,怕是愤懑难当,早存有不轨之心了罢,你别用这般眼神看我,我可不会乱说,不过你得小心点,我听从兄提过,袁彦道似是有把女皇许给殷渊源(殷浩)之意。“

    ”呸!“

    桓温一口浓痰吐到地上,大怒道:”殷浩算个什么鸟玩意儿,沽名钓誉,不就征辟,自比为管仲、诸葛亮,呸,他也配?“

    谢奕摆摆手道:”元子莫恼,今次若是能救下女皇,你请杨府君为你向袁彦道保媒便是,不过……若是迟了一步,女皇已为人妇,你可会嫌弃她?“

    桓温面色一变,艰难道:”不会!“

    以袁女皇的身家地位,要娶就是正妻,当时人虽然对妾氏的贞操从不放在心上,但对妻的贞洁还是很在意的,很少有士人愿意娶一个破了身的女人为正妻,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因素。

    桓温能下定这般决心,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奕却不打算放过他,又问道:”若是珠胎暗结呢?“

    桓温忍无可忍,恼羞成怒道:”滚!“

    谢奕哈哈一笑,策马纵去。

    ”无奕休走!“

    桓温挥舞着马鞭,大怒追赶。

    ……

    郯城论起规模,远远小于建康,一眼望去,却比建康更加整洁,城里虽然不少地方还是工地,可入眼就是一条宽阔的硬灰色大道,足有四丈宽,用白灰划着三道间隔线,把大道分成了四段,两边堆着积雪,一看就赏心悦目。

    “嗯,杨府君倒是把郯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啊!”

    谢奕不由赞道,纵马就要入城门。

    “慢着!”

    几名军卒拦住。

    谢奕翻身下马,熟络的笑道:“可是城内不得纵马?我等明白,这就下马牵行。”

    一名军卒道:“你几个一看就是外来人,城内不禁纵马,但有些事项要交待清楚,道路左右分行,前行在右侧,后退须绕往对面道路,不得原地退回,同时左不得右至,右不得左至,车马走内侧,行人走外侧,遇道路交叉口,要听从挥旗者指令方能前进或转弯。“

    几人向前望去,行人车马都朝着一方向行走,井井有条,互不干扰,不象建康街头乱糟糟的,看上去就非常清爽,速度也大为提高,不禁点了点头。

    ”几位,请罢!“

    军卒挥了挥手。

    一行人骑着马进城,跟在车队后面,不急不徐,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再看着路边琳琅的店铺,满街的行人,论起繁华,竟比建康还要盛上三分。

    这其实既有郯城民众生活水平快速提高的功劳,也与杨彦释放了大量良人有关,以前满城都是乡豪的佃客,采用配给制,自给自足,用不到商业,但良人没法样样生产,要改善生活,只能参与交换,商业也如一夜间蓬勃发展起来。

    而此时在相府,杨彦正在接见佛图澄、安令首与竺法雅。

    短短一年半时间,这三人竟然带回了棉花种子,让杨彦大吃一惊,按他的估计,得三四年才能回来呢,经交谈才了解到实情,原本这三人根本就没去身毒,因为西域河中一带已经从身毒引进了棉花,他们直接从当地带回了种子。

    几案上,堆满了棉玲,间中点缀着密密麻麻黑黄色的种籽,见杨彦在仔细分辩着,佛图澄心里也有些发虚,开口解释道:“杨府君,此种虽非由身毒带回,但贫道敢保证,河中的木棉与身毒别无二致,甚至河中气候与中原类似,由河中带回的棉种,或许更加适合于中原栽种呢。”

    安令首与竺法雅均是点头微笑。

    “嗯~~”

    杨彦把棉花给崔访与刁协传看,便点头笑道:“道人辛苦了,他日若木棉遍植于中原大地,解决民众织布取暖之忧,实是无上功德啊!”

    三人暗舒了口气。

    “阿弥陀佛~~”

    佛图澄轻喧佛号,问道:“贫道幸不辱命,不知杨府君先前承诺之事……可还有效?”

    说实话,杨彦并不想让佛图澄在郯城立庙,对佛门他是有些排斥的,除非走大悲寺模式。

    可是天下佛门,哪里有清净地?无非是名利场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罢了,就如西天取经,临到了如来还索要紫金钵呢,美其名曰,法不可轻传,实际上就是明明白白的要钱,佛祖尚如此,足以证明佛门并不是什么清静处所,杨彦相信,他真要敢在佛门中强推过午不食,手不沾钱的大悲寺那套,必将成为释道公敌。

    不过凭着良心说,佛门虽然圈田占丁,不纳税,一口一个慈悲,说话飘飘忽忽,挺让人膈应的,但与遍布华夏的各家士族豪强相比,又显然是藓芥之患。

    佛门作为一个思想体系,与华夏文明融合的大势已经开启了,这不是人力所能扭转,强令这不许,那不许,只会惹来佛门的敌视,因此最有效的做法,是趁着此时佛门的思想体系尚未完善,对他施加改造,少吹牛比,少忽悠人,多行些实际有益的功德。

    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该如何是好呢?难道真要允许佛图澄在郯城立庙?

    诶?有了!

    杨彦突然灵机一动,笑道:“佛门不打诓语,本将亦曾精研过佛门典籍,深明此理,既是承诺了道人,自不会反悔,更何况道人还有大功德于我中原士民,不过……本将曾得一谒语,百思不得其解,而道人曾被羯主进为大和尚,必是佛法精湛,不知道人可能为我解惑?”

    “哦?将军过誉了,请道来,贫道洗耳恭听!”

    佛图澄什合道。

    杨彦缓缓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第五零三章 金轮法王

    (谢谢好友罗贤超字匡济的**~~)

    佛图澄、安令首与竺法雅均是浑身一震,默默颂念起来,越颂,越觉得这二十字真言博大精深,深奥无比,似是一扇崭新的门户冉冉开启,却又与自己的知识体系有着巨大冲突,偏偏他们可以确认,杨彦所诵,确为地道的佛门谒语,并不是胡编乱造。

    佛图澄竟花白的老眉渐渐垂下,微闭双目,瞑思起来。

    安令首和竺法雅的道行不如佛图澄,睁着眼睛思考。

    刁协与崔访也是面面相觑,当时的士人或多或少都研读过佛门典籍,对释道有一定的研究,他们能听出,这四句谒语似是隐含至理,只是杨彦突然抛出,有何用意?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也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

    杨彦清咳两声。

    佛图澄幽幽醒转,神色复杂。

    “阿弥陀佛~~”

    佛图澄喧了声佛号道:“说来惭愧,贫道竟未能明悟,不知此四句谒语,将军从何处得来?”

    当时的佛门较为原始,义理还处于探索阶段,远未发展到缘生性空的终极理论,以时下流行的本无异宗为例,虽开了般若学派之先河,宗旨为心物俱无、本性空寂、无在有先、有在无后,可这一学说有偏于般若性空的本意,毕竟承认了有,就意味着思维的停滞,具有时代局限性。

    杨彦略一迟疑,便道:“本将偶得一经,名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道人若有兴趣,本将可择其一二诵来。“

    ”请讲!“

    佛图澄花白的胡子一抖,急声道。

    这时的他,分明就是一个见猎心喜的老者,哪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气度?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随着一段段玄奥的经文诵出,佛图澄等三僧如沐甘霖,面现迷醉,却又不时眉头紧蹙,这正是似有所得,又差着临门一脚的典型体现,眼看就明白了,但细细一想,还是不明白,又因着新思想体系的生根,反而冲击到原有的思想体系,这种煎熬感,不要太难受。

    偏偏这时,杨彦停了。

    “杨将军!”

    佛图澄的眼里,现出了不满之色。

    安令首与竺法雅震骇!

    要知道,佛图澄是什么境界,就算面见石勒,都是平淡如水,又何曾有过半分神色变化?分明是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佛门至宝啊,就连佛图澄都被引动了贪嗔痴。

    杨彦带着歉意笑道:“此经过于深奥,本将所记不全,还得再好生回忆回忆,下面我们言归正传,不知道人可愿做大草原上的法王?“

    ”哦?“

    佛图澄现出了不解之色,与安令首和竺法雅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

    杨彦又道:”将来我若称帝,可封道人为金轮法王,于茫茫草原上为法王建立行宫,召四方百部前来聆听佛音,诸部单于、可汗皆为法王座下弟子,道人可愿?“

    “阿弥陀佛~~”

    佛图澄喧了声佛号,不再吱声。

    杨彦莫名其妙,你和他说正话,他来句阿弥陀佛,屁都不放,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竺法雅开口了。

    毕竟作为佛图澄的弟子,最为了解自己的师尊,这个师傅看上去道貌岸然,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做大草原上的金轮法王,统御草原各部,以佛法宣之,肯定是动心,只是猜不透杨彦的用意,不好多说,这时这就要他这个弟子替师傅打探清楚。

    “将军可否详说?”

    杨彦道:“草原人性情凶戾,若能以佛法化之,当为无上功德,在道人,别说罗汉果位,若成的话,证得菩萨果位都有可能,在我中原士民,因道人渡化戾气之功,解了胡骑南下之苦,而在于草原诸部,免了彼此之间的互相撕杀,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和为贵,岂不妙哉?

    当然,本将尚不至于让道人孤身赴草原,待我统一中土,将以兵马护送道人,一手佛法无边,一手金刚伏魔,谁敢不服,发兵讨之,必为法王建行宫,代代相传。“

    ”阿弥陀佛!“

    佛图澄只觉得手臂都在颤抖,他的一颗经万千百劫才炼就的菩提心正在崩溃,这张大饼实在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没法去推辞,于是猛喧一声佛号,便道:“将军所图甚大,贫道竟有了畏惧之心,实在是罪过,请容贫道先寻一静处静心,他日再与将军详谈,如何?“

    实际上佛图澄在乎的倒不是什么法王称号,他已经九十来岁了,又无儿无女,功名利禄真吸引不了他,他在乎的,便是证得果位,进入西天佛国,永享长生。

    当时人好仙道,连葛洪、鲍靓都寻求仙路,佛图澄有一颗成佛之心不是在开玩笑。

    按杨彦的许诺,渡化大草原上数以百万计的魔头尽归佛门,是真能做菩萨啊!

    他之所以不当面答应,是害怕表现的太过热切,被杨彦拿捏住,也有失他的身份。

    杨彦站起来,理解的笑道:”无妨,道人先回便是,来人,把三位道人送往王府休憩。“

    将军……“

    一名女千牛卫欲言又止。

    王府自然是东海王府,目前还在修葺,只完成了部分建筑,连杨彦自己都没住进去。

    ”道人乃本将贵客,快去!“

    杨彦不耐的挥了挥手。

    ”诺!“

    女千牛卫应下。

    刁协和崔访离席,和杨彦一起把佛图澄等三道送出了门外。

    再回到大殿时,刁协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许那番道为法王?“

    看得出,刁协有些不满,毕竟华夷有别,在他的内心深处,是看不起龟滋出身的佛图澄的。

    ”哎~~“

    杨彦叹了口气:”以汉武之雄才大略,耗文景余泽,历数十年光阴,也才与匈奴拼了个两败俱伤,及至后汉,又与西羌断断续续作战百年,国家疲弱不堪,否则一区区黄巾贼,不过数十万乌合之众,如何能倾覆汉室江山?“

    刁协不明白杨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是顺着口吻道:”是啊,前朝旧事,当引以为戒。“

    “呵呵~~“

    杨彦笑着摇了摇头:“胡族就像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早先草原的霸主是匈奴,但自战国以来,经秦赵两国,乃至两汉历七百余年的战争,如今的匈奴除了些零散小族与屠各遗种,基本上大势已去。

    可是匈奴失了草原霸主的地位,又被柔然趁虚而入,眼下柔然虽不为祸,将来却必为患,不过我敢肯定,就算灭了柔然,也还会有新的种族崛起,比如暂依附于柔然的小族突厥,或者室韦,鲜卑、挹娄(女真)、契丹等等,北方边民始终朝不保夕,诸族你方唱罢我登场,何时是个头啊!”

    柳兰子抱怨道:“天下间哪来那么多的胡族?他们在草原上过的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老是要南下?”

    杨彦摆了摆手:“草原有万里之广,究竟有多少部族恐怕谁都不清楚,各部间竞争激烈,大部族奴役、掠夺小部族,小部族又时刻不忘壮大自己,以取代大部族的地位,草原上没有任何秩序,只有赤果果的掠夺与杀戮,但是别看他们平日里内斗不休,只要一遇天灾,便会联合起来南下侵扰。

    气候温润之时,草原水草丰美,胡族轻易不会南下,而当气候变得干燥严寒,牛羊等牲畜会大量死亡,迫于生计,胡族不得不南下掠食,如此便给我中原百姓带来了无边浩劫。”

    杨彦一副忧国忧民模样,崔访肃然起敬,拱手道:“将军此言甚是精僻,将来天下一统,可以连旧秦、燕、赵、魏长城,抵挡胡骑入侵。”

    杨彦摇摇头道:“长城这玩意儿,好看不实用,一味的防守总有被突破的一天,关键还是要自身强大,一方面以武力打击,另一方面,以利诱之,使其下马、定居,逐渐归化!”

第五零四章 行前安排

    (谢谢好友一剑68的打赏~~)

    杨彦虽然对清朝没什么好感,但凭心而论,大清对付蒙古人的那套他还是挺钦佩的,于是补充道:“历来中原强大,无不对草原用兵,我与草原诸部之间,也迟早有一战,不过在战后,我不会彻底消灭强族,毕竟强族去了,会有别族取而代之,防不胜防,明面上的对手总是好对付些。

    将来我会挟大胜之威,邀各部单于及宗族入朝为官,终生不得离京,另把各部分割,划定放牧范围,严禁越界,一旦越界,立召各族联军共剿之,由朝庭派驻将军管理,军权归将军所有。

    同时鼓励胡族筑城定居,大力发展中原与草原诸部的商贸往来,尽量保障草原牧民的最基本生活要求,使其不因走投无路而南下劫掠。

    最后,便是在草原上推广佛门,凡信佛者,享崇高地位,大成者,赐号法王,法王及其所属诸道不纳税,不服役,由牧民供养,养成一个腐朽,四体不勤的特权阶层,使草原人看到信佛的好处,以逐渐取代那原始野蛮的萨满教。”

    “哦~~”

    柳兰子恍然大悟,满脸的钦佩之色:“将军您这可是绝户计啊,胜过千军万马,佛门温和,劝人向善,不事生产,除了念经打座就不务正业,久而久之,能洗去塞外胡族的凶戾,而且信佛需要出家,不能生育,信佛的人越多,草原上的人口就越少,最终会萎缩至不能再对中原构成任何威胁!”

    不仅是崔访,就连刁协都是脸上写了个服字,这样的毒计,已经不是人能想出来的,至少他们的思维还局限在修筑长城方面。

    刁协不由赞道:“将军果然妙计,有此良策,百年之内,胡族将再不为患!”

    “此事说易行难,怕是百年之功,都未必见效啊。”

    杨彦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他深明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道理,大清能奴役蒙古,实因蒙古已经腐败衰落了,各部之间又有不共戴天之仇,再凭着与蒙古的盟友关系,才一步步把蒙古人诱入深坑。

    而在这个时代用这种手段,有两大困难,一方面是佛门尚未取得足够的影响力,另一方面,草原各族也在冉冉升起,不象蒙古在猛一波爆发之后,仿如耗尽了草原的气运般,从此万劫不复。

    不过凡事总要试一试,做了固然有可能失败,不做却永远不会成功,况且东海军有火炮,将来如能弄来橡胶,制造出橡胶轮胎,移动速度将大为提高,火炮也会逐渐小型化,增加其灵敏性,适应草原的地貌特征。

    同时,按大清对蒙古的作法分化打压草原诸部还有个好处,就是必须以北京为都,方便草原各部进京朝见,这可以使他将来逐渐把都城从洛阳迁往北京。

    “将军,桓温与谢奕有急事求见。”

    这时,有千牛卫来报。

    “哦?”

    杨彦一怔,立刻就意识到建康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连忙道:“快请!”

    “诺!”

    千牛卫施礼离去。

    刁协与崔访相视一眼,估计是杨彦的私事,于是也告辞,从偏殿离开。

    柳兰子倒是留了下来,着人把几案收拾干净,不片刻,谢奕与桓温急步而入,桓温也顾不得客套,匆匆把谢奕介绍过去之后,就直接道明了前来的目地。

    末了,桓温又补充道:“杨府君,你一定要救出女皇啊,若是被那伪主污辱,女皇的名节就毁了。“

    ”毁了?“

    杨彦诧异的看着桓温,暗道袁女皇被司马冲玷污了清白跟你有什么关系,因着历史的原因,杨彦对桓温印象不是太好,总觉得此子心术不正,过于势利,不知感恩。

    当然了,桓温的才能是有的,杨彦也清楚袁耽在建康不任事,一应庶务交由桓温代办,这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搁在清朝,是属于嘴里哼着小曲,手上托着个鸟笼子的那一类。

    不过杨彦尚不至于对袁耽有什么看法,毕竟人有百相,不可能谁都有上进心,况且袁耽与他结识于微末,本质不坏,也足够仗义,将来他会给予袁耽地位和富贵。

    实际上杨彦有时挺羡慕袁耽的,吃喝玩乐,无忧无虑,这才是人生啊!

    相对而言,如桓温这类人,是既要用,又要防,不能让其独当一面。

    谢奕从旁小声道:”元子钦慕女皇,听闻女皇将被伪主强娶,心急如焚。“

    桓温顿时脸涨的通红。

    ”哦~~“

    杨彦理解的笑道:”原来如此,我视女皇如妹,自不会坐视她被贼人污辱,明日我便发兵往建康,你俩一路赶来,必是舟车劳苦,我先着人安排休息,今晚再摆宴招待二位。“

    ”有劳了!“

    桓温和谢奕连续赶了十天路,早已吃不消,称谢之后,被千牛卫带出。

    杨彦立刻召集人手,布置任务,不片刻,众将与僚属云集,在了解到情况之后,荀豹道:“既然是袁耽有难,那确应尽力救援,只是荆襄水军是个麻烦,必不会坐视我军渡江,而水军实力不足,怕是难以与荆襄水军在江面争锋,故此去江南,人手不宜太多。”

    若是别的诸候听到这种话,难免心里会起猜忌,但杨彦不会,荀豹说的是实情,更何况若连起兵之初就跟随的荀家人都不信,那他还能信谁呢?

    杨彦不想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闻言点点头道:“荀豹你说的不错,我带万骑渡江,来人,传我将领,着蒋将军做好准备,明日随我南下,再去孙家联系,借调所有空余船只。“

    ”诺!“

    几名千牛卫快步奔出。

    杨彦又道:”既然动了手,那就索性撸到底,管商,在我走了之后,你率军攻打下邳,王邃羊鉴若是乖乖投降,一切好说,若敢负隅顽抗,我予你生杀之权。“

    ”诺!“

    管商激动的应下。

    杨彦把目光投向了郭默。

    郭默心肝猛的一跳。

    实际上杨彦对郭默还是很器重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发现郭默并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样不堪,此人有勇有谋,又识进退,算是一员良将。

    至于最为人垢病的背弃李矩,这二人本就不是一路人,谈不上背叛,另还有郭默杀妻,这也要辩证来看,以现代人的价值观,杀妻很难让人接受,但在古代,别说杀妻,就连杀子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比如徐龛,他的妻儿皆陷在襄国,生死不知,而他从未有过营救之心,也没见谁对他鄙视。

    说到底,古人因生存艰难,比现代人自私,别看嘴上整天微言大义,但事到临头,自己活着才是正理,杨彦也没办法,只能默认这种歧形的价值观。

    杨彦又道:“郭默你先配合管商取下邳,然后南下取淮阴,明年夏季,你俩在历阳等我,下邳与淮阴吏属,由崔公与刁公商议决定!”

    “诺!”

    众人施礼应下。

    杨彦最后撇了眼张建和于药:“你二人随我去建康!”

    原本杨彦是打算把容娥带往建康,重开期货市易行,坑死那些江东士族,但今次苍促,需要轻装简行疾行军,一个弱女子很难经受住,而且没法带太多的兵力,在杨彦的预估中,要想护得市易行的安全,至少要在建康留三万卒,否则被各家士族合力围攻,很难讨得了好,因此这次只能算了。

    不过事不过三,下一次再往建康之时,市易行无论如何都要建起。

    当天晚上,杨彦摆宴招待桓温和谢奕,另有虞喜和虞仡陪同,听说杨彦要往建康,堂兄弟二人自是不会再留,于酒宴结束之后,就回馆驿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与杨彦去往码头,却正见佛图澄、安令首与竺法雅等着呢。

    杨彦诵的金刚经,约为全文的十分之一,有如一道佳肴上桌,才尝了一口就端下去了,三僧心痒难耐,都认为杨彦手头有全本的经文,于是决定跟去建康,找时间再讨教。

    况且建康也有佛门,他们想了解建康的佛门究竟如何。

第五零五章 王邃病死

    因着木料用石灰水煮熬大幅缩短了处理时间,舰坞也是一次性的开挖了十座,基本上每三个月就能出十条船,从击退石虎围城,到如今有一年半过去了,东海军拥有龙骨战舰五十来艘,各型船只近百艘,下游还有孙家的船坊,尚有大中型龙骨商船近三十艘,全部征调了过来。

    约一百八十条船,载着军卒,战马,顺流而下,冬季北风呼啸,自北向南而行,划桨都省力,又因着两年来,不停有测量船在测量水道,获得了从郯城到建康的第一手翔实数据,行船少了诸多顾忌,仅仅十天的时间,就过下邳、淮泗口、通过淮水,调头南下,入了长江口。

    而此时,管商与郭默率领的六万步骑,携十门火炮也赶到了下邳城下。

    城头上,羊鉴汗如雨下,实际上下邳城坚墙厚,六万兵马围城并不多,可他没有底气啊,当年连去泰山攻打徐龛都犹豫不决,现在让他去和东海军作战,这不是要人命么?

    濮阳在一日之内被攻陷吓破了他的胆,虽然下邳是一座不逊于濮阳的坚持,但是他对于守住下邳没有任何信心。

    好歹当时的濮阳还有援军,今日下邳的援军在哪儿?

    这其实还不是最糟糕的,更要命的是,东海军为晋人,与下邳民众没有你死我活的仇恨,下邳军民的抵抗意识不强,虽说东海军进城,乡豪要失去大量的丁口土地,但至少能活命,当双方力量悬殊过大时,多数人会选择苟且偷生,再加上郯城和下邳也就两百来里的距离,郯城的变化,下邳历历在目,很多底层民众羡慕郯城人的富足,搞不好,就有人暗中串联,打算给东海军开门呢。

    “杨府君可在?”

    羊鉴双手撑在城垛上,扯着脖子,向下大声唤道。

    管商遥遥拱手:“我家将军去往建康,此役由我管某主持,请羊府君速速开门,迎我大军入城,本将可承诺,绝不害你及家人性命,若是执意顽抗,嘿嘿,到时矢石无眼,可就不好说了。”

    羊鉴撑着昏花的老眼打量着城下,东海军阵容整齐,披着黑色甲胄,如同一团团的乌云,慑人心魄。

    他再往左右看去,很多军卒都现出了恐惧之色,牙关打着战,腰背渐渐弯了下来,旗帜有些东倒西歪,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天冷被风吹的。

    咔咔~~”

    羊鉴自己的牙关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战,两只手更是剧烈颤抖。

    “嘿!”

    郭默轻笑一声:“管将军,你可知郭某跟随将军以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管商摇头笑道:“自然是见识到了士人的种种不堪,以前管某总以为,士人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可看着这姓羊的熊样,别说不经打,连吓都不经吓,这等废物凭什么骑在老子们头上?待管某再吓他一吓!“

    说着,就面色一沉,又向城头唤道:”羊鉴,你莫要心存侥幸,今日你插翼难飞,若识相,开城献降,尚能活命,否则把你剁碎了喂狗,永世不得超生!”

    “扑通!”

    羊鉴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周围的士卒均是羞愤交加,恨不得挖个洞把脸埋进去,这也太丢人了啊!

    还是一名乡豪把羊鉴扶了起来。

    羊鉴向下嘶吼道:“切莫攻城,切莫攻城,王使君染疾,卧床不起,老夫去问一下王使君,去去就回。“说完,逃一般的转身就跑,下楼梯的时候还差点失足,亏得左右及时扶住了他。

    管商和郭默相视一眼,耐心等待。

    王邃确实病了,如他这个年纪,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卧不起,前一阵子,天气刚冷,王邃酒后没注意,吹了风,第二天就病倒了,一直拖到现在。

    ”处重兄,处重兄!“

    羊鉴慌慌张张的跑入王邃的卧室,屋子里,满是呛人的药味,王邃卧在床上,面色腊黄,不时发出沉闷的咳嗽声,算不上好,也不是太坏。

    医师说了,只要注意调养,熬过这个冬季,即可渐渐痊愈。

    “何事?”

    王邃虚弱的睁开眼睛,勉强斜着看向羊鉴。

    羊鉴也顾不得王邃有重病在身,大声叫道:“处重兄,大事不好,东海军兵临城下!”

    “什么?”

    王邃居然从榻上坐了起来,满面通红,急问道:“来了多少人?”

    羊鉴道:“步骑六万,由管商领军,让……让你我开城献降啊,还说什么矢石无眼,出了意外可别怨他!“

    王邃只觉得心脏猛的一阵撕痛,他原先就有辞官回建康的打算,但是朝庭事情不断,一直拖到秋末,他的任命才下来,迁为尚书左仆射,顶替荀崧的位置,可就是那晚,羊鉴率下邳乡豪为他摆宴送行,结果酒喝多吹了风,一病不起,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要不然早回建康,怎会留在下邳受辱?

    他和羊鉴一样,对于抵挡东海军的进攻是没什么信心的,可献降被俘,他接受不了,想他堂堂琅琊王氏的嫡系,投降不仅是自己没脸见人,还会给家族蒙羞。

    只是不降的话,真有勇气赴死么?

    诸葛颐被杨彦强掠而去,据说一夜白发,已苍老不堪,整个人都垮了,后来杨彦看他可怜,要把他放回建康,主要是司马冲已经登基称帝,而诸葛颐这种人,既不能用,也不能杀,留着没意义了,可诸葛颐居然不肯走,嚎叫着无颜再见族人,整日里醉生梦死。

    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许就是这样的结局,王邃那是越想越懊恼,却是突然之间,浑身一阵气血翻滚,心脏的疼痛骤然加重,不禁惨呼出声。

    “处重兄,处重兄!”

    羊鉴大惊失色,快步上前。

    就这短短片刻,王邃啊啊惨叫着,捧着心口,在榻上翻滚起来,并且不停的呕吐,面色快速发紫。

    “来人,快来人啊!”

    羊鉴急的大叫。

    其实不待他叫唤,已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数人冲入屋中,但王邃明显不行了,嘴角溢着血沫子,好象喉咙被堵着了一样,张大嘴吸着气,神色痛苦异常。

    “快,快传医士!”

    “不好,郎主!”

    “郎主殡天啦!”

    羊鉴呆若木鸡,怔怔的看着正用力拍打着王邃的群仆,他怎么也想不到,王邃被吓死了,此时的王邃,嘴歪眼斜,怎么拍打都不动,也不再发出叫唤,表情定格在了痛苦攀升到顶点的那一刹那。

    在他的理解中,王邃是被吓死的,不过如果杨彦在,一眼就能看出王邃是急性心肌梗塞,施救得当的话,有很大的可能救回来,可惜那些仆役不懂,一番手忙脚乱的胡搞,反而让王邃死的更快。

    耳边哭声大作,还有人请求羊鉴主持后事,但东海军就在城外等着答复呢,他自己都六神无主,哪有心思操办王邃的后事?

    “哎~~”

    重重叹了口气之后,羊鉴转身离去。

    ……

    下邳降了!

    以羊鉴为首,全城乡豪身着素服,出城迎接,至此,徐州全境几乎落入了杨彦手上,只剩下广陵被陶瞻占据,这也是朝庭在江北剩下的唯一据点。

    两日后,下邳不战而降的消息传到了广陵。

    陶瞻接替王舒就任广陵太守,属于当初王敦入都,废去司马绍的事后交换,原先陶瞻还为自家能把势力扩张到建康附近沾沾自喜,而此时,却是如坐针毡。

    殿内满是僚属,一片寂静,空气仿如凝滞了。

    “诸位都说说,东海军取了下邳,最迟明春必攻广陵,我等该如何应对?”

    陶瞻强压住不安的情绪,锐目扫向阶下。

    有人嘀咕道:“我军哪是东海军之敌,不如向士行公(陶侃)求援,请其派卒乘海船而来,助将军守城。”

    陶瞻现出了不悦之色。

    这一听就不可行啊,不过之前才开声让众将议论此事,不管可不可行,最起码是一种思路,总比直接开城献降要好,他不能一开始就封了人的嘴,于是望向了皇甫方回。

第五零六章 冲入建康

    皇甫方回是著名医学家皇甫谧之子,素有贤名,属于不得志的士人,早年投靠了陶侃。

    因陶侃极为重视陶瞻出镇广陵,故遣来任陶瞻的长史,辅佐行事,这时便道:“此言不妥,使君远在广州,由此过去,哪怕风平浪静,也须月余,再由广州过来,筹备粮草船只,兵力调动,皆需时间,哪里来的及?”

    悍将毛宝也道:“使君于广州练兵,是为讨伐王逆,确是不可轻动,但以广陵兵力,难以抵挡东海军,况东海坐拥三州,而广陵只区区一郡之地,既便一时抵住,又能撑多久?“

    阶下一片沉默,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了,更别提东海军素有以弱胜强的传统,如今以强击弱,优势更明显,有些将领甚至有过刹那的投降念头,不过看看陶瞻,又不敢提。

    陶瞻为陶侃爱子,素被视为衣钵传人,若是投降杨彦,陶侃说不定能活活气死。

    弃城而逃也同样不可行,与投降的后果没什么区别。

    陶瞻眉头紧皱,仿如陷入了绝境,实际上自他坐镇广陵以来,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妙,积极与江东各大士族联系,以期获取有力臂助,但回应都极为冷漠,几乎没有士人搭理他。

    毕竟在士人眼里,陶侃和杨彦都是一路子货,都是寒门出身,甚至细细想来,陶侃还不如杨彦,哪怕剔除掉杨彦的疑似弘农杨氏身份,也是实打实的丹阳人士,搁在现代,就是北京户口啊,天子脚下,皇城根人,哪怕一开始他住的是茅草屋,那也天生自带光环。

    而陶侃是奚人,活动范围在鄱阳湖一带,在当时,就是南蛮,很多士人直接在背地里称呼陶侃为奚狗,其诸子凶暴虓武,互相残杀,也为士人所不喜。

    与陶侃相比,杨彦却是文采菲然,不说颇多妙语,试问各家士人与庶族豪强谁没读过三国演义,哪家的女郎娘子的枕头底下没有一本西厢记?

    更逞论他谱出了诸多乐曲,在北方又大败羯人,算是为侨姓士人报了仇,因此随着杨彦的势位上升,在建康士人中,还有很有一部分不得志的对他抱有好感。

    “府君,某有一策!”

    这时,皇甫方回拱手道。

    “哦?快说来听听!”

    陶瞻期待的看了过去。

    皇甫方回道:“以力拒东海,势不可行,既如此,何妨顺势而为?使君不妨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推举杨彦之为盟主,召天下英豪共击王逆,以图大事!“

    ”妙!“

    陶瞻猛一击几案,哈哈笑道:”果然好计,奉杨彦之为盟主,看他如何是好?“

    ”嗯~~“

    毛宝也直点头:”此计甚妙,于情于理,这盟主之位杨彦之都推托不得,我等辅佐于他,并不算他的麾下,谅他无颜再来夺我广陵,且可令那王逆与他死磕,哈哈,我等坐收渔翁之利!“

    ”快,速去准备!“

    陶瞻急挥手。

    ……

    两日之后,一道讨伐王敦的檄文由广陵发出,推杨彦为盟主,广陵陶瞻追随其后,并招天下英豪义军共击之,不过杨彦还不清楚这情况,舰队驶入了长江口,又往里行了两日,在京口附近登岸,主要是担心遇上荆襄军的战舰,这倒不是东海水军就怵了对方,而是船上截着大量的骑兵和马匹,严重影响船只的灵活性和速度,一旦沉了,损失是无法承受的。

    用了一天时间,骑兵上了岸,轰隆隆向建康驰去,舰队将继续前行,泊在江乘,进可攻,退可走,既便荆襄水军倾全力来攻,也无惧之。

    由京口到建康约一百八十里,全军由于坐船过来,没法配双马,只是单马,足足用了两天才赶到建康,桓温心急如焚,嘴上都起泡了,因为今日,正是司马冲迎袁女皇入宫的日子。

    “快,再快点!”

    杨彦明明看到了围着自家府宅的黑压压军马,他愣是不顾,挥着手大吼。

    谢奕也留意到了远处,艰难的顶着扑面而来的狂风,问道:“杨府君,要不要……先解了贵府之围?”

    “无妨,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待得救出女皇,再好好和沈充算帐!”

    杨彦想都不想的摇头。

    桓温眼里现出了感激之色,但他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这份情他记心里了。

    袁府!

    被近百名宫中宿卫团团围住,外面一片喜庆,辇车、仪仗准备就绪。

    袁女皇在屋内,神色焦急,两名宫装妇人给她梳妆打扮,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象是一个陌生女子。

    袁女正站在门口,不停的望向屋外,谢尚也是神色阴晴不定。

    “好了没有?”

    这时,卞从进来催促:“时辰快到了,别让主上与百官久等。“

    “再……再等等,女皇的妆还没好。“

    袁女正慌乱道。

    ”嘿嘿~~“

    卞从嘿嘿一笑:”该不是想着拖时间罢?我看可以了,来人,把皇后请出去。“

    ”皇后,请罢!“

    两名宫妇都是健壮妇人,分左右扶住袁女皇,袁女皇只有十三岁,被挟住,根本动弹不得。

    谢尚和女正心急如焚,但还是没敢阻拦,只能跟在后面,毕竟院外的近百名宫中宿卫可不是吃素的。

    以前的宿卫以丹阳人士为主,是天子脚下的良人,对高门士族不敢胡来,而如今已经换成了苏逸的人,那都是江北流民,这阵子,陆续有宫中宿卫耐不住寂寞,闯入良人家里淫辱妻女,影响极其恶劣。

    ”起驾!“

    一声尖鸭嗓子之后,仪仗缓缓向着宫城行去。

    此时的宫城,端阳门下影影绰绰,文武百官驻立在寒风中,迎接皇后大驾,神色都颇为不自然,袁耽也在人群中,满面怒容,身边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宿卫,眼含警惕,分明怕他乱来。

    “诸公,皇后鸾驾已过百官府邸,请列队迎接!“

    一名宫人小跑而来,恭恭敬敬禀报。

    人群中,起了些嘈杂声,但谈论的不是这事,而是与陶瞻有关。

    ”陶瞻为何会突然发檄讨伐丞相?该不是吃饱撑着吧?“

    ”呵呵~~诸公恐怕还不清楚,下邳已经失守,听闻王处重病故,羊景期开城降献,而淮阴与下邳仅三百来里,陶瞻必是恐惧杨府君来攻,故以此策自保。“

    ”哦,原来如此,那杨府君会否及时赶来,救出袁彦道的次妹?“

    ”来不及啊,淮阴还没取到手,杨府君如何南来,恐怕最快亦要等到明年春夏,哎~~“

    袁耽听的心情烦躁,目中喷射出熊熊怒火望向宫城,谢奕与桓温去向杨彦求援他是知道的,但今日,女皇就得与那伪主成婚,而郯城与建康有千里之遥,来回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能赶得及么?他心如死灰,已经不指望了。

    城外,蹄声隆隆,沿途民众无不避让,均是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骑队,渐渐地,东篱门在望,有军卒在紧急关门。

    张建问道:”将军,是否要叫开城门?“

    杨彦摆了摆手:”叫什么叫,磨磨蹭蹭女皇就被抬进了宫,直接把那竹篱笆给我拆了!“

    ”诺!“

    张建拱手退去,去安排人手。

    谢奕与桓温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要知道,外郭篱虽然弱不禁风,但是攻打外郭篱就形同于攻城啊,不过这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心里又隐隐有些兴奋。

    “来者何人,速速止住!”

    城头上,有人扯着脖子大喊,还有人扯起了弓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张健根本不理,猛一挥手:“上!”

    数百名骑士冲向竹篱笆,翻身下马,一阵刀斧砍劈,连拨带拉,不片刻,就清出了一段数十丈宽的豁口,杨彦带着千牛卫一马当先,骑队紧随其后,那千军万马奔涌的威势,大地都在微微颤动,让人的心头仿如压着一块巨石。

    直到骑队渐渐远去,城头才锣声咣咣大作,并有人喊道:“敌袭,敌袭,速去禀报!”

第五零七章 血染宫门

    仪仗渐渐接近,宫门前的一众公卿望向辇上的那个女孩子,神色复杂,其实各大士族都有自己的私军,如顾陆朱张哪怕转型成了文化士族,也有数千不等的精锐部曲,更别提琅琊王氏,侨立琅琊郡隐藏的兵力,几乎没人清楚,只是他们觉得为袁耽出手不值。

    说到底,对于袁耽,也仅止于欣赏而己,帮他就等于与皇帝作对,没有现实利益,谁会当出头椽子呢?更何况袁耽是杨彦的人,杨彦都不来救,凭什么自己出手?

    “哎~~”

    陆晔叹了口气,一脸的同情之色。

    又陆续有人叹气,同情的看着袁耽,毕竟同情心是最廉价的,在场的几乎都是老狐狸,没人会在这种时候刺激袁耽。

    袁耽的神色也是剧烈挣扎,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辇,突然猛一咬牙,放声大叫:“女皇,速回,莫要嫁与那人,他不敢杀……”

    “唔!”

    话未说话,那个壮汉已经及时捂住了袁耽的嘴,满面凶光,其中一人冷声道:“袁郎,今天是陛下大喜的日子,可莫要扫了陛下的兴啊!”

    “唔!”

    袁耽眼里现出了愤怒之色,并且目光瞄向附近的士人,隐含求救之意。

    “哎~~”

    一连串带着廉价同情的叹息声响起。

    袁耽绝望了,心里充满着恨意。

    “阿兄!”

    对面的大辇,女皇刚刚尖叫站起,就被一个宫装妇人拉了下来,喝斥道:“都要做皇后的人了,怎这般不懂礼数?坐下!”

    “你这贱妇!”

    谢尚刚刚破口大骂,就看一名宿卫铮的一声,半拨出了佩剑,目含凶光。

    女正敢忙拉了拉谢尚,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将嫁给那个废物,又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出。

    这一切,都被谢裒看的清清楚楚,他是朝庭的太常卿,他的兄长是豫章太守,谢氏算是一个中等名望的士族,可是眼前正在发生什么?他的大侄子竟被一个丘八威胁!

    什么时候士人这样憋屈了?

    “嗯?”

    这时,远处的大地隐隐有了些震动,还有些民众在慌乱的奔逃,一众公聊陆续望了过去。

    “快看,那是?”

    有人惊恐的大叫。

    在宽大广场的尽头,竟然出现了一大排黑压压的骑兵,全部都是黑盔黑甲,当头者,盔顶一根红缨异常显眼。

    “东……东海军,东海军来了!”

    “竟然真是东海军!”

    宫门前一片沸腾,袁耽面现激动之色,拳头都紧紧捏起,因为他看到了杨彦,在最关键的时候,杨彦还是来了!

    “啊,是杨郎,是杨郎!”

    袁女正和谢尚也认出了杨彦,惊喜的挥手叫道,甚至袁女正都不顾还未成婚,挥了手之后,就紧紧的抱住谢尚,伏首大哭。

    辇车已经没法再往里面抬了,骑兵来的极快,不片刻,就把辇车团团围住,那些宿卫、抬辇的壮汉和宫装健妇,无不面如金纸,浑身瑟瑟发抖。

    “快进城,关闭城门!”

    陆晔却是突然大叫道,撒腿就要往里面跑,谢裒正是怒气未消,一把拽住陆晔,冷冷一笑:“大中正跑什么,是怕了杨府君,还是杨府君来此必杀你?”

    无数双诧异的目光望向陆晔,就连早已不问政务的王导都微抬起眼睛,瞥了过去。

    陆晔清楚自己反应过度,老脸臊的通红,但还是硬哼一声,顺带着送给谢裒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见过杨郎!”

    杨彦带着数十千牛卫,从后面策马驰上,谢尚拱手施礼,心情有些复杂,他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他还是个只挣来了些浮名的士家郎君,而人家,已经是叱咤一方的雄主了。

    杨彦跳下马,扶住谢尚,笑道:“彭祖不用客气,幸亏得的及时,那伪主竟然强抢民女,我先解决此事,到时咱们再好好述旧。“

    这时,后面的桓温和谢奕也下马疾奔而来,杨彦望向了袁女正。

    ”杨郎!“

    袁女正眼圈还红红的,略带羞涩的打招呼。

    杨彦心生感概,想当初,那时的两个女孩子还是**岁的丫头,可一转眼,就要嫁人了,不禁摇了摇头,又把目光移向一副新娘子打扮的袁女皇,实际上他仍未分出二女谁是谁。

    “杨家郎君!”

    袁女皇不依道。

    “哎~~”

    杨彦感叹道:“岁月如梭,世事苍桑啊,想当初,我杨某人初见两位娘子时,一个是鼻涕虫,说话呼啦呼啦,另一个豁牙巴,说话漏着风,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年……“

    ”杨郎,杨家郎君!“

    袁氏姊妹听得杨彦说起这些糗事,均是大窘,不依跺脚。

    其他人也是愕然,看看杨彦,再看看这两个女孩子,有人都嘿嘿怪笑起来。

    “好了,好了,这事留以后再说,我先处理些苍蝇。”

    杨彦笑了笑,就转回头望向了那些兵将。

    “杨郎,他是苏硕,苏峻之子!“

    桓温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中一人,大声叫道。

    “哦?”

    杨彦看了过去。

    那人顿时面色苍白,腿都打起了颤,却仍是强撑着吼道:“杨府君,我父已被你所杀,况两军交战,祸不及家人,你还待如何?”

    杨彦不吱声。

    郭诵、季弘、李瑰、段秀等人是杨彦指明道姓带出来的,他们也明白机会难得,无不想表现一番,就看到郭诵一个电步上前,一记劈脸呼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苏硕的脸上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身形一个踉跄,勉强站立,郭诵这才冷声道:“小崽子,凭你也配质问将军?凡苏氏余孽,皆当诛!“

    说着,就拨出了剑。

    苏硕大骇,忙挥手道:”弟兄们,横竖是个死,拼了!“

    一群人才刚刚提起兵器,便是一阵箭雨射了过去,顿时惨叫连声,躺倒了一地,这也没办法,被东海军骑兵团团围住,谁敢拨出刀剑,待得想拨时,已经晚了。

    寒风中,鲜血淌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那些辇夫噤若寒蝉,几个宫妇也是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倒。

    苏硕满心绝望,却是突然看到了张健,立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失声叫道:“张将军,叔父,张叔,救救我啊,念在你跟随家父多年,替我向杨府君求情啊,我愿为一田舍翁,我只想活命!“

    张健面色微变,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其实韩晃、管商与张健等人,不能完全看作苏峻的部属,最初跟随苏峻起兵之时,自己手里也有兵力,是苏峻军中的兵头之一,并不是主仆关系,而是一种类似于联盟的从属关系,不存在为主尽忠的义务,更何况苏峻的子嗣?

    张健看了看杨彦,便摇头道:“将军曾答应过,留你苏家一条血脉,自是不会食言,可惜那个人不是你,请大郎君一路好走,张某无能为力。”

    苏硕瘫软如泥。

    一名千牛卫上前,挥刀就砍。

    “住手!”

    这时,城楼上一声大喝,苏逸排众而出。

    杨彦看了过去。

    苏逸道:“杨彦之,苏硕乃陛下亲命出充车骑,你今斩之,莫非要谋反?”

    “叔父,救我!”

    苏硕凄厉的大叫。

    杨彦冷声道:“伪主也配称陛下,本将这就进宫废了他!杀!”

    “哧!”

    一道刀光闪过,鲜血溅起,苏硕人头落地。

    “什么?”

    听得杨彦这话,门前的百官公卿惊呆了,这是又要行废立之事啊,不过诡异的是,没有人出声,都是互相看着,因着司马冲强娶袁耽妹,士族几乎对他死了心,连卞壸这种最忠心的保皇党,也是目中一抹复杂之极的神色闪过,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将军,那逆贼将行废立之事,我等该如何是好?莫非要为陛下死战到底?”

    端阳门上,一名部将面色如土,向苏逸问道。

    苏逸含恨望着城下,猛一咬牙:“战什么战,趁着杨逆尚未进城,带上陛下速退,与沈士居会合,实在不行,降了丞相便是!“

第五零八章 舌战顾陆

    (谢谢好友书友1507081551497的**~~)

    ”陛下,陛下,杨逆率军打进来了,快走啊,他扬言要废了陛下!“

    苑中,司马绍正身着吉服,浑身熏着香,等人来请他外出主持封后大典呢,却不料,苏逸带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声吼叫。

    “什么?杨彦之来了?何时来的,那朕的皇后呢?”

    司马冲猛站了起来,厉声喝问。

    苏逸无语,刀都架脖子上了,还什么皇不皇后,不过他仍是答道:“杨彦之突如其来,从其风尘卜卜来看,想必是刚到不久,皇后于端阳门外被杨彦之截住了。“

    司马冲大怒:”好大的胆子,竟敢抢朕的皇后,朕不走,朕是皇帝,谁敢废朕?“

    “陛下,得罪了!”

    苏逸根本不和司马绍罗嗦,向后猛一挥手。

    几名军卒上前,架着司马冲就走。

    “放开朕,放开朕,苏逸,反了你……”

    司马冲又骂又跳,几乎是被拖了出去。

    “叔父,要不要去把建平园夫人也带走?”

    苏峻次子苏孝恨恨看了眼隔着不远的宫城,便问道。

    “这……”

    苏逸有些迟疑,郑阿春虽是夫人,实际地位却形同于太后,把太后和皇帝一起挟持走显然能最大程度的攫取名份大义,毕竟司马冲的硬伤是还未成年,杨彦只要逼迫郑阿春,就可以下旨行废立之事。

    “走,去把夫人接来!”

    苏逸明知时间紧迫,稍有不慎就走不掉了,但他觉得,应该赌一赌。

    可就在这时,苑中竟然也有隐约的蹄声传来,紧接着,一名军卒来报:“郎主,一队骑兵直奔建平园夫人的居所而去!“

    ”娘的!“

    苏逸心知,迟了一步,不禁大骂:”走,出苑中去和沈士居汇合。“

    一行人匆匆而去。

    端阳门,百官众卿肃手立在两旁,看着队队骑士策马跃入门内,分向四面八方,那心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脑海中不由迸出了董卓二字,当年董卓干的不就是这等事么?

    ”哼!“

    看着越行越近的杨彦,陆晔终于忍不住哼道:”杨府君,莫非欲行董卓事焉?“

    杨彦也不下马,淡淡道:”大中正此言大谬,后汉少帝于灵帝灵前继位,乃汉帝正统,董卓废之,实属王莽、霍光之贼类,而那伪主继的乃东海王统胤,本将废之,行拨乱反正之事,怎可与董卓相提并论,若要强行对号,丞相行的反是董卓旧事。“

    陆晔逼问道:”既如此,杨府君可是欲迎立浔阳王?“

    杨彦一扫众卿,很多人的脸色都不自然,毕竟这里的九成九,都是司马绍的旧臣,当年司马绍被废没有死谏,如果司马绍再回来当皇帝,还如何面对旧主?

    杨彦特意多看了眼庾亮,就算庾亮都不接腔,不禁笑道:“大中正请问问诸公,可愿迎回浔阳王?”

    这就尴尬了,所有人均是低头不吱声,还有人偷偷瞥向杨彦的眼里,现出了责怪之色,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是啊。

    实际上杨彦就是故意的,他在提醒某些以忠臣自居的公卿,真要是忠臣,就不会站在这里,所以大家谁也别说谁,如果有谁敢给他扣一顶逆贼的帽子,那他不介意与之好好辩一辩。

    陆续有人明白过来,暗道一声竖子奸滑。

    卞壸则是叹了口气,现出了愧疚之色。

    杨彦的目光又移到了一个神色颇不自然的富态老者身上,正待发问,袁女皇已怒哼一声:“杨家郎君,此人原名卞敦,因避丞相讳,改名卞从,就是他给那伪主出主意,逼着我嫁过去,阿兄入狱也是得了他的授意。”

    这一刹,卞壸老脸血红,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给当朝的丞相避讳,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是要遗臭万年啊。

    反倒是卞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拱手道:“寄人篱下,不得不为耳,老夫见过杨府君。”

    “哼!”

    袁女正和袁女皇又各自重重一哼!

    袁耽和桓温也是不善的瞪着卞从。

    杨彦目中倒是闪出了一抹隐秘的欣赏之色,卞从在司马冲身边起的作用,通过谢奕与桓温的讲诉,与自己的脑补,可以得出结论,这就是天生的佞臣,他不光需要能臣,佞臣在某些时候也是很有用的。

    毕竟再英明的领导,也是人,总有七情六欲,如果身边天天围着刁协或魏征式的人物,一年两年,三年五载或许能忍受,可十年八年,十几二十年下来呢?

    佞臣的作用,是调剂品,给皇帝寻开心,也是敲打忠臣。

    杨彦都想把卞从留身边了,但是考虑到几个受害者都是自己的好友,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冷声道:“如你这般作为,简直是丢了济阴卞氏的脸,又撺唆那伪主强抢士家娘子,本是罪该万死,不过念在你是卞公的族弟,本将也不处置你,你自行回家养老罢。“

    卞从嘀咕道:”老夫所为虽有不妥,可无论如何,总好过那些变节投胡之辈。“

    ”放肆!“

    卞壸气的脸都红了,厉喝道:”卞仲仁,你……你……我家怎有这般无耻之徒,家门不幸啊!“

    ”哼!“

    卞从傲然一哼:”好教望之兄得知,既然杨府君还我自由之身,等开了春,我便打算举族迁回济阴故地,毕竟祖宗们的坟萦总要有人打理不是?“

    济阴又名定陶,正是兖州的州治,目前属于东海国的核心地盘,卞壸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这人无耻起来,真是无下限啊!

    杨彦也挺无语的,摇了摇头,便拱手道:”诸公请先往太极殿,本将去把建平园夫人请来。“

    众人均是神色一凛,废立到底还是来了,再看看杨彦身边的兵马,一个个杀气腾腾,倒也没人罗嗦,不过庾亮还是道:“杨府君,建立园夫人独处宫禁,冒然闯入……怕是不妥,不如我等一起同去罢?”

    杨彦锐目一扫,这些人分明是怕自己逼迫郑阿春为自己捞好处,但自己需要么?

    以杨彦如今的实力已经看的很透,什么阴谋算计都是虚的,手里握着无敌雄兵才是实实在在,不过仅仅为了权威,他也不可能让人跟进去,于是道:“庾君莫非不放心本将,难道本将还能对建平园夫人不利?”

    “哼!”

    顾和哼道:“建平园夫人到底是元帝遗孀,三十来岁,风华正茂之时,孤男寡女独处,万一有风言传出,夫人名节有损,悔之晚矣!”

    杨彦眼里射出了怒火,这分明是在影射裴妃,顿时面色一沉:“顾君孝,枉你也为江东名门,难道你是质疑建平园夫人的品性?还是讽刺先帝有眼无珠,识人不淑?”

    “这……”

    顾和立时闭嘴,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过了,于是又哼一声,闭嘴不言。

    不过杨彦却不会放过他,突的呵呵一笑:“见着顾公,杨某差点忘了一事,令爱顾燚托我给顾公带个话,她在郯城过得很好,与许郎双宿双飞,已有珠孕在身,明年春夏,或可得一贵子啊!“

    ”你……“

    顾和大怒,差点吐血,实际上他的女儿和人私奔,已经成了士族圈子里的一个笑话,至于他自己宣称的顾燚病故,只有白痴才会相信,无非是大家顾照他的面子,当面不提罢了,而今日,杨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周围很多怪异的目光望向顾和,偏偏这种事情不能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那是一个憋闷,不要太难受。

    杨彦又望向了陆晔。

    陆晔心头一紧,勉强把面孔偏向了一边,心里怒火翻涌,明明是自己的妹妹被拐走了,自己才是受害者啊,却偏偏如做贼一样,生怕被揭露出来,这是什么世道啊?

    “嗯~~”

    杨彦满意的点了点头,递了个你很识相的眼神给陆晔,便手一挥:“我们走!”

    “驾!”

    千牛卫随着杨彦策马驰去,留下身后一群公卿权贵,大眼瞪小眼。

    还是王导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去太极殿!”

第五零九章 郑阿春

    郑阿春三十出头的模样,年纪和裴妃差不多,但是姿容既便不谈天生的容貌,就是光看气质和肌肤也不能和裴妃比,毕竟郑阿春的出身远不如裴妃,没有那种名门闺秀的气质,更何况岁月不饶人,连同前夫在内,郑阿春一共生过四个孩子,再美的女人生了四个孩子,也几乎半残了。

    不片刻,杨彦步入郑阿春的居所,中规中矩的看了眼之后,便深施一礼:“杨某见过夫人。”

    郑阿春顿时心里一沉,杨彦不称臣,不报名,径直闯入后宫,他想做什么?

    乱军入苑中,本就让人不安,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克制自己,如今杨彦这态度,终究还是让她隐有怒意,但是看着身边那披盔带甲的一名名女卫,她又发作不得。

    “杨某见过夫人!”

    见着郑阿春不动,杨彦不焦不燥,又施一礼。

    “杨卿请起!”

    郑阿春这才回过神来,微抬玉手。

    “谢夫人!”

    杨彦长身而起,望向了先一步到来的柳兰子。

    柳兰子道:“将军,有两件事,其一,那伪主已被苏逸带出了宫。“

    杨彦不当回事道:“逃得了道人逃不了庙,且先让他逍遥一阵,第二件呢?”

    柳兰子现出了古怪之色,又道:“广陵陶瞻推举将军您为盟主,他附骥其后,并召天下英豪共击王敦。“

    杨彦顿时冷笑道:“好,好,亏他想出这个主意,陶瞻那小子身边有能人啊,他想把老子放火上烤,好,老子就把他老子搁上烤架,也罢,着人过江,告之管商郭默,暂时匆动广陵,明春去攻打淮南,在谯城等本将!”

    “诺!”

    柳兰子应下。

    杨彦又向郑阿春拱了拱手:“那伪主得位不正,宠信佞臣,强抢民女,天怒人怨,今本将已将那伪主逐走,所谓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主,还请夫人下召,废去那伪主,另立新君。“权臣悍将出入宫禁,如若无人之地,任谁都能看出,这是改朝换代的独有特征,大晋要完蛋了啊!

    作为事实上的太后,郑阿春是排斥的,毕竟跟着大晋这条破船苟下去,她还是太后,可是船沉了,换了条新船,那她这前朝太后又成了什么?

    更别提这江东朝庭是元帝打造出来,如今将在她手上丢掉江山,将来九泉之下哪有面目去见元帝?

    ”朕要是不呢?“

    郑阿春把心一横,冷声道。

    众人一怔,没想到郑阿春会如此刚烈。

    柳兰子觉得自己是女人,可以劝一劝,于是道:“夫人,恐怕您误会了,将军此次入京,实因伪主欺人太甚……”

    杨彦却是打断道:“她一个长居深宫,形同于被幽禁的妇人,你和她说这些作甚,来人,把元帝诸子女,都给本将请过来。“

    ”你……杨彦之,你怎能做这等恶事?“

    郑阿春大惊,急呼道。

    杨彦不理她,目含催促,望着柳兰子。

    柳兰子也觉得拿人家的子女威胁过份了些,只是看着郑阿春的不配合模样,又没别的办法,只得叹了口气,带着女千牛卫离去。

    元帝一生有六子一女,长子司马绍,被废。

    次子司马裒,十八岁那年死于祖逖伐石勒的军中,其中是否有隐情,就不好说了。

    三子司马冲,即将被废。

    五子司马焕,两岁夭折。

    柳兰子带来的是四子司马晞,今年九岁,六子司马昱,今年五岁,还有小公主司马清,今年两岁。

    见着三个孩子被带入殿中,郑阿春面色苍白,目中现出了惊惧之色,她终于明白,乱世中的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去对抗手握强军的杨彦呢?

    “罢了,罢了!”

    郑阿春心如死灰,挥挥手道:“杨府君要朕如何下诏?”

    杨彦倒是不急,把司马清抱了起来,左看看,右捏捏,笑道:“好俊秀的小娘子,将来可以嫁给我家虎头,夫人以为如何?“

    ”你……“

    郑阿春的胸脯剧烈起伏,面孔因羞侮涨的通红,没错,杨彦是什么出身?一个寒门庶子哪怕手掌大权,也只是个爆发户罢了,他的子嗣哪有资格娶她的**?

    更何况那个虎头还是庶子,来历不明,在她眼里,这就是赤果果的羞辱啊。

    不过此时,郑阿春可不敢发作,只是淡淡道:“孩子尚幼,现在谈及婚事为时尚早,清儿,来阿母这里。”

    “咯咯咯咯~~”

    杨彦到底是做过父亲的,又没有古人那种严父的架子,抱手上没多久,就把小公主逗的咯咯直笑,并还赖在杨彦怀里,奶声奶气道:“阿母,阿母,清儿要和叔父在一起。“

    郑阿春有种想吐血的感觉,这才多久,居然就喊杨彦为叔父了,她都怀疑,司马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这家伙要夺你家的江山啊!

    杨彦也不愿过于刺激郑阿春,又捏了捏那粉嫩嫩的小脸之后,就把小公主交给了宫婢,然后道:”废伪主为番禺王,立司马昱为帝。“

    郑阿春倒吸一口凉气,番禺王,这是要把司马冲发配到蛮荒之地啊。

    广州在那时,比之豫章、荆州的南蛮聚集区都不如,夏有疫瘴,洪水肆虐,暴雨往往一下十来天,乃至上月,偏偏天气还热的让人吃不消,是真正的水深火热,寻常没几个愿意去那地方,以司马冲的身体,去广州就藩,很可能连二十岁都活不到。

    不过郑阿春在意的不是司马冲,而是杨彦欲立自己的儿子为帝,她清楚做末代皇帝的几乎没好下场,还不如当个太平藩王苟且偷生呢。

    于是道:“昱儿在诸子中排行第六,而四子位列六子之前,杨府君欲择帝,应立长君。“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司马晞乃王才人所出,位属庶流,六子司马昱则是夫人所出,继位最是合适,请夫人劳心,暂时听政几年,将来海阔天空,大可逍遥自在。“

    郑阿春听出了杨彦没有斩尽杀绝的心思,暗暗叹了口气,心知也只能如此,更何况外面有王敦,朝中还有公卿,杨彦之毫无根脚,要想在朝中立足,还得依靠自己,自己未必就没有机会。

    不过紧接着,杨彦说出的话让她大吃一惊。

    ”再请夫人下诏,召陶公入京辅政!“

    ……

    太极殿中,群臣心有不安,也有不甘,三五成群的围坐着,嘀嘀咕咕。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嘿,想不到我等累世公卿之家,竟被一寒门卑子逼迫至此,老夫这心里,憋的慌啊!“

    ”嘘,小声点!“

    有人望着了殿外林立的东海军。

    ”怕什么,难道还敢杀了我等不成?哼,老夫就看不得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呸,什么玩意儿,今次他就算逼迫夫人封他为丞相,录尚书事,寒门卑子也永远是寒门卑子,非三世累积,谁敢称士?“

    殿内的嘀咕声越来越大,很多人都在发泄不满,猜测郑阿春会给杨彦封什么样的官,虽是不屑,可那话语中,也不乏羡慕。

    在很多人的臆想中,杨彦手握十余万雄兵,背后又有稳固的青兖徐三州,足以与王敦争锋,说不定真能据此成就一番霸业呢。

    这让某些人不禁反思,自己赖以为重的身份,真那么重要么?累世公卿,三代士族,面对着强权,到底有何用?就是庾亮、王导、温峤、陆晔等一众重臣,都在暗暗思考着这个问题。

    百年前,中原大地遍地士族,既便强如魏武、晋文,亦不得不向世家大族低头,但随着数十年的战乱,中原乃至河北已经没有普遍意义的士族了,发挥不了影响力,以致于如杨彦这种武夫能在中原崛起,推行占田制,邀买民心,可是江东……嘿嘿,士族林立,难道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体江东士族不成?

    “建平园夫人驾到!”

    这时,有尖鸭嗓子响起,群臣均是神色一肃,不再嘀咕,各自起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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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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