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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五零章 苏家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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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彦没有立刻让老羯人去打井挖石油,毕竟天寒地冻,泥士冻的硬梆梆,挖不动,只能留待开春,而且一千多年前,濮阳一带的地形地貌因着黄河改道的原因,与后世有很大的不同,比如河北重镇顿丘,在现代位于黄河以南,因此要找到东濮凹陷地质断层并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时间仔细对比勘探。

    暂时杨彦只是让老羯人修缮城墙,并打理着农田牧场。

    又过两日,张健和郭默相继传来了彭城和淮陵的消息。

    遐子刘启在刘遐自尽之后,惊惧交加,连夜带着族人出逃,被彭城乡豪堵住,全家数百口悉数被杀,刘遐被灭族了,彭城乡豪以刘氏人头作为投名状,开城降了张健。

    但淮陵不是太顺利,苏家对淮陵的控制远远强于刘遐对彭城的控制,在东海军到来之前,苏峻弟苏逸,带着苏峻子苏硕与苏孝,及全族连同佃户部曲数千人先一步逃走了。

    杨彦也没办法,沉吟良久,下令把张健和郭默擢为鹰扬将军与虎威将军,并着二人暂留驻地,注意安抚民众,同时下令由蒋钊和傅冲分别主持淮陵和彭城的占田制推行以及新技术和新知识的推广。

    目前杨彦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短期内,他不打算离开濮阳,一方面是观察河北的动静,寻找东濮凹陷地质断层,另一方面,是待开春之后,从濮阳直接出兵,与郯城两路夹击,进军青州。

    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瓜步渡口行来了一队车马,拖老带幼,足足有近万人,均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带着愤恨与惊悸之色,还仿佛后有追兵,不时有人回头探看。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

    瓜步守将大喝。

    这一行人,正是以苏逸为首的苏氏逃亡队伍,数千人离了淮陵之后,日夜兼程,并收拢淮陵诸县,如司吾、武阳、甑城、阳乐等城的苏峻残部,又裹挟了部分豪强武装,一路南下。

    苏逸上前,拱手道:“我等乃淮陵内史苏峻族人,受东海国相杨彦之迫害,须过江躲避,还请让我等通过。“

    守将公事公办道:”广陵王府君(王舒)有令,凡江北流民私自过江者,斩!“

    ”你……“

    披麻带孝的苏硕急的眼睛都红了,大怒道:”我父已死于杨彦之之手,若不及早过江,我等近万人迟早被其所害,你速去通报王府君,就说我等急欲过江,愿为朝庭效力。“

    ”哼!“

    守将冷哼一声:”广陵于尔等身后不远,你若取来王府君手令,本将自当放行。“

    苏孝也是一身素服,咆哮道:“娘的,你只有数百人,狂什么,信不信老子立刻下令攻打码头?”

    “莫非你苏家欲谋反不成?”

    守将现出了紧张之色,猛一挥手,队队军卒端起弓弩武器,依着营寨布防,苏家的部曲也挺起了刀枪,倾刻间剑拔弩张。

    “诶~~朝庭既有法令,自当遵行,放下!”

    苏逸观察了片刻,才转头喝道。

    苏孝急拱手道:“叔父,听闻王府君为人苛刻,既便去求他,他又怎会放我苏家过江?”

    苏逸摆了摆手,向前道:“你有职责在身,我不愿让你为难,但我苏家若不过江,一旦杨彦之领军追来,这近万人将无一活命,这样罢,我提个折中之策,我苏家部曲暂留江北,我仅带几人过江,去请得朝中重臣放行手令前来,你看如何?“

    “这……”

    守将有些犹豫,主要还是忌惮苏家人多势众,而他只有数百卒,一旦苏家发狂,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苏孝小声道:“叔父,我家在建康无知交故旧,谁愿出面相助?”

    苏逸冷冷一笑:“杨贼在建康树敌无数,而我家有人有力,我就不信,朝庭无人施援。”说着,便向前喝道:“这位将军,你考虑的如何,苏某的要求并不过份,请你莫要把我苏家往死路上逼!”

    “也罢!”

    守将想想也是,放几个人过江不算什么,于是道:“本将予你通融,也望你莫要使本将为难,部曲族人须安置好,不得随意走动,过江人数也不得超过十人,望你速去速回。”

    “多谢将军!”

    苏逸重重一拱手。

    苏逸把苏孝留在江北,带着苏硕与几名随从渡江而去,过了江,马不停蹄奔向建康,约傍晚时分,进了建康城。

    众人勒住马匹,打量着这陌生的城池,似乎每一个人都与自己无关,自己也与这座城池格格不入。

    苏硕忍不住问道:“叔父,我们要不要先去大司徒府上,大司徒为人和善,或能求得亲笔信,送与王府君,放我等过江。“

    ”不妥!“

    苏逸单手一举:”大司徒地位尴尬,找他没用,今朝中由庾亮执政,我们直接登门求救。“

    庾亮在建康家喻户晓,经打听,一行人直奔而去。

    ……

    庾氏依然住在青石巷,短短一两年,没什么变化,这段日子以来,皇帝乾纲独断,励精图治,庾亮中书监之权被分了不少,他知道自己没法和皇帝叫板,索性放开手,任由皇帝折腾,他则落个清闲,倒也逍遥自在。

    天色渐渐黑了,仆役们准备着饭食,府邸飘散着饭菜的香味,庾亮却充耳不闻,读着杨彦写的三国演义,津津有味。

    三国演义已经补全,以杨彦今时今日之地位,无须再顾忌什么,全书由孙家的印刷坊承印,除了在青兖地界传播,还有一部分被弄来了建康,暗中于士庶间流传。

    “哎~~”

    读到了诸葛亮火烧司马懿这一段,哪怕明知是编的,庾亮也是叹了口气,暗感惋惜。

    这时,庾翼匆匆步入屋内,似有急事,见着庾亮一手捋须,一手捧书阅读,于是肃手站立一旁。

    庾亮放下书,感慨道:“此书道尽国家兴亡,实有大道理,你若有暇,应读一读。“

    庾翼一看封皮,是三国演义,不禁笑道:“弟也曾读过,确是引人入胜,那杨彦之仅凭此书,便可名传千古,弟倒是奇怪了,此子一身本事从何得来?即便出身于弘农杨氏,也不该如此啊。”

    庾亮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这等事怕是荀公都不清楚,近日淮北可有事?“

    庾翼点点头道:“正要与大兄分说,据大司徒府中传来消息,杨彦之月前兵发濮阳,于廪丘留数千卒固守,便率主力南下,全歼祖约、刘遐、苏峻与李矩五万余卒,前三者身亡,李矩被俘,部众被杨彦之收编,后杨彦之重新北上,一战攻克濮阳!“

    ”什么?“

    庾亮猛的站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庾翼苦笑道:“弟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想那濮阳,城高墙厚,兵力充足,石生虽名气不及石虎,却身经百战,怎可能仅一战便丢失了城池?

    可惜淮北讯息皆由王邃传回,我等难以摸清详情。“

    ”这天……要变了,主上不知能否招架得住啊。“

    庾亮转回身,望向了苑中的方向,捋须长叹,并暗中猜测着,若是皇帝知晓,会是怎样。

    ”嗯?“

    庾亮突然心中一动,望向了屋外,一名管事正匆匆赶来。

    ”禀郎主!“

    管事施礼道:”淮陵苏峻弟苏逸及其子苏硕求见。“

    ”哦?“

    庾翼讶道:”必是为苏峻之事而来,大兄见还是不见?“

    ”依你之见呢?“

    庾亮问道。

    庾翼沉吟道:”若是见了,苏逸必求大兄为他出头,可我庾家手上,无兵无卒,哪有兵力助他,况且杨彦之大势已成,大兄犯不着为区区苏家与杨彦之为敌。“

    庾亮拧着眉头,负手来回走了几圈,才道:”苏逸好歹也是一方藩镇亲弟,我若不见,岂不是让人说道我怕了杨彦之?见他无妨,看他有何分说。“

    说着,便转头道:”请苏逸过来!“

    ”诺!“

    管事施礼离去。

第四五一章 指点明路

    苏逸和苏硕叔侄把随从留下,跟随管事入府,庾府并不大,远远的,就看到一名身披鹤氅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容颜俊美,身形高挺,负手立于园中。

    管事小声道:”这就是我家郎主!“

    苏逸点了点头,带着苏硕快步上前,深礼一礼:“长广苏逸,苏硕参见中书监!”

    庾亮转回身,意外的发现二人均是身着重孝,不禁有些动容,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多谢中书监!”

    叔侄俩称谢站起,庾亮什么也不说,实际上以庾亮的身份,肯纡尊接见苏逸和苏硕就已经是放下身段了,如果是讲究点的人家,找管事执事随意打发两句,也不算失礼。

    庾亮不说话,苏逸却不能不识趣,当即拉着苏硕,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是何意?”

    庾亮眉头一皱。

    苏逸猛一咬牙:“今次登门拜访,实属冒昧,但我苏家数百口的性命危如累卵,故逸厚颜,特来请求中书监救命,今后长广苏氏上上下下近万口,愿为庾氏奴婢,听令于中书监。“

    庾亮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大动。

    颍川庾氏并不显赫,庾亮父庾琛最高只做过会稽太守,虽是秩两千石,但是萧家的老祖萧整还做过广陵相呢,到后来还不是家道中落,沦至连晋陵当地土豪都不如的地步?

    庾氏稍好一些,很早就致力于文学上的造诣,庾亮年纪青青,便美名远扬,也因此,他的妹妹庾文君才落入了元帝的法眼,多次求娶,方为儿媳,庾亮在元帝死后,被皇帝擢上了中书监的高位,风头一时无两。

    但庾氏的硬伤也很明显,到底根基浅薄,既没有深厚的家族背景,手头也无可用之兵,庾亮能当上中书监,主要还是靠外戚的身份,没了妹妹庾文君,他什么都不是。

    尤其是自杨彦献羯人三万首级一事仿佛刺激到了皇帝,事事过问,令他束手束脚,还重用南顿王宗与元帝虞妃之弟虞胤,于殿内掌禁兵,集结勇士为党羽。

    很明显,皇帝不再甘于祭在司马,政则士族,而是要大权独揽,重铸皇权政治,皇家掌兵是重中之重,这与庾亮的政治理想是不符的。

    庾亮出身士人,没有太超前的思想,他的政治理想随士族大流,只是执政监国,壮大门楣,庾氏在朝庭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皇帝作为国家的象征,实权掌握在士族手里,而庾氏,为士族之首。

    因此庾亮迫切需要壮大自己的力量,今日苏逸登门,表态甘为附庸,近万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他大为心动,不过一想到那扑朔迷离的朝局,自己若是接受了苏逸的投效,就得为苏逸出头,个中蕴含的风险太大。

    苏逸叔侄紧张的观察着庾亮,许久,庾亮叹了口气:“你兄忠心报国,处青州,泛海南来,得先帝赏识,予以任用,你兄未负先帝,于平周坚之乱中,立下赫赫战功,因功镇守淮陵,本可为朝庭藩篱,奈何……哎!

    按理来说,念及你兄功绩,你来投我,我断无不纳之理,可惜庾某身为朝庭中书监,当禀持公正,以身作则,切不可因私废公啊,你苏氏心意,庾某只能心领了。”

    “什么?”

    苏逸叔侄目瞪口呆,自己送上门投效都不要?

    那时人好歹还要个脸,一旦决定投靠某人,轻易不会背叛,除非有重大的利益冲突或者在理念上完全南辕北辙,就这样,背弃旧主还要三思而后行。

    事实上,苏逸选择庾亮而不是王导,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王门势大,侨立琅琊郡部曲无数,而且王氏子弟中,王邃、王舒和王敦领军于外,尤其王敦拥兵十万,自己投过去,只是锦上添花。

    但庾氏不同,庾氏冉冉升起,却苦于力量薄弱,自己率部投效,于庾氏而言是雪中送炭,必得重用,将来在庾氏的地位也显然高于王氏。

    只是让他料不到,庾亮婉拒了。

    屋里的庾翼也是大吃一惊,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大兄顾忌杨彦,不敢收纳苏逸。

    苏逸渐渐回过神,浮现出了类似的想法,眼神明灭不定,既有着失望,也有着愤恨。

    庾亮摆摆手道:“庾某虽不能收留于你,却可为你荐一去处,你往东海王府上走一遭,东海王求贤若渴,得知你举族投附,必大喜。”

    苏逸突然明白庾亮的意思了,庾亮倒不是怕了杨彦,而是祸水东引,他清楚在杨彦的淫威之下,东海王冲的处境相当不妙,迫切需要引入有力臂助,自己去了东海王府上,虽说将来必与杨彦为敌,不过他本就对杨彦恨之有入骨,正愁没有靠山呢,而东海王冲到底是东海王,有名份大义,又有自己的兵力相助,未必就扳不倒杨彦。

    这让他对庾亮的愤懑一扫而空,心里反生出了些感激,由衷施礼:“多谢中书监指点。”

    是的,在东海王冲麾下,比跟着庾亮更能得重用,毕竟庾亮的顾忌多,而东海王一无所有,除了依靠自己,还能靠谁呢?

    庾亮微微笑道:“不必客气,庾某不留你了,你速去便是。”

    “苏逸,苏硕告辞!”

    叔侄俩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直到二人的身影出了园子,庾翼才从屋中出来,问道:“苏家到底有近万人马,大兄把苏家引荐给东海王是否可惜了些?”

    庾亮呵呵一笑:“你对当前的时局如何看?”

    “这……”

    庾翼寻思道:“杨彦之不须多说,当初荀公看走了眼,以为此子堪为国之栋梁,却不料潜怀异志,今又攻杀江北诸藩,形同于自立。

    另近日坊间,牛继马后的谣言纷起,同时暗地里,还有人攻击起了主上相貌,据弟猜测,此乃王敦所为,王敦早于数月前便屯兵姑孰,一待时机成熟,必发难,以拥立东海王冲为名,迫主上退位。“

    庾亮袖着手,修长的目中现出了感慨之色,点点头道:”是啊,我大晋自武皇帝一统天下至今,也就太康年间稍微安定些,自惠帝起,天下便纷乱不休,时至今日,又要再起波澜啊,你说,一旦王敦打起拥立东海王冲的旗号,主上会如何做?“

    庾翼明白大兄是在一步步的引导自己,也很用心的思索着,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或许……主上会逼迫东海王去郯城就藩?“

    庾亮苦笑道:“不是或许,而是一定,东海王既离都,王敦拥立,须从杨彦之手上讨人,我料杨彦之不会交还,而东海王去了郯城,既便不被杀,也将被囚,早晚死于非命,你再说说,若主上执意要求,东海王能否抗命?“

    ”哦~~“

    庾翼恍然大悟道:”弟明白了,有苏家投靠,东海王至少有了兵马,主上若不愿兄弟阋墙,东海王赖着不走,也只能默认……“

    正说着,庾翼又现出了迷惘之色,不解道:”如此一来,建康的局势会否更加混乱?“

    庾亮冷冷一笑:”王敦本有疾,杨彦之为其诊病,身体大有好转,此次挟十万锐卒下都,又有沈充钱凤为其爪牙,主上……怕是不妙,东海王至少有七成的可能上位,想那王敦,废长立幼,所思不过禅让罢了,为兄怎能坐视,若东海王手头有兵,又有名份,王敦欲代晋,怕是要三思而后行。

    为兄把苏家举荐给东海王,正是防王家谋篡,况东海王与杨彦之有怨,一旦称帝,杨彦之未必好过,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大兄高见!”

    庾翼屈指赞了声,便又吞吞吐吐道:“那……文君岂不是受了委屈?“

    “呵~~‘”

    庾亮自嘲般的笑了笑:“为兄只有文君一妹,若有半分可能,都会为她争一争,可思来想去,主上仅凭南顿王宗招揽来的草莽豪客,几乎难以逆转局势,为兄只能保着家里,兼顾着文君的安危,他日若主上被废,可把文君接回家,寻一合适郎君再嫁便是。“

    庾翼沉默了。

    庾亮幽幽道:”如今局势扑朔,王家、诸葛家、羊家,吴郡大族皆喑声禁言,坐观成败,我家怎可当了那出头鸟,手中无兵,倒也不必卷入是非,将来若真是东海王继大统,为制衡王氏,必会倚重我等豫兖籍士人,此时蛰伏,退一退,岂知不是海阔天空?“

    作为士人,没人愿向王敦称臣,在历史上,士族,包括琅琊王氏反对王敦,倒也不是胆大包天至真敢抵挡王敦的十万大军,而是王敦有疾,年岁又大,谁都知道活不长,才敢于群起而攻之。

    但是杨彦治好了王敦的甲亢,王敦活蹦乱跳,此时又有哪个敢站出来呢?

    庾亮便是如此,能保住司马绍,当然最佳,他作为国舅,可获得最大利益,如果实在保不住,只能退一步,拥东海王冲称帝也可勉强接受,将来再和王敦慢慢周旋,这是庾亮与高门士族的底限。

    士家大族可以轮流坐庄执政,但谁都不愿头顶上冒出个实权皇帝,王敦不行,杨彦更不行!

第四五二章 再拜司马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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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冲的府邸正是裴妃曾住过的旧吴鲁王府,虽被裴妃修缮一新,但占地不大,自从被裴妃从杨彦家里赶走之后,司马冲就一直住在这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王府大殿却灯火通明,摆开了筵席,司马冲高踞上首,一左一右各有个美人儿为其夹菜斟酒,下首左右也分别置着两张几案,一为东海王文学庾彬。

    在司马冲的名声被搞臭之后,庾亮曾一度反对庾彬与之往来,不过随着局势的变化,他又意识到了司马冲的价值,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阻拦庾彬与司马冲交往,并暗中持支持态度。

    另一席是长水校尉府司马刘耽,与司马冲意趣相投,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司马冲的死党。

    二人的身边,也各有两个美人儿陪着。

    “来来来!”

    司马冲端起酒盅,哈哈笑道:“听闻孤的国相杨彦之攻占了濮阳,哈哈,濮阳可是羯人在河南的唯一重镇啊,孤的东海军愈发的兴盛了啊,来,同饮此盅以贺之!“

    司马冲端着酒盅的手都在颤抖,酒液不断下泼,谁都能看出,他的心里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杨彦越势大,他离死期就越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东海王府只是个空架子,手底下无一兵一卒,裴妃对司马冲这个假子也丝毫不假以颜色,偏偏裴妃手里还有兵,随时随地可以把司马冲送往郯城。

    可以说,司马冲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心理压力极大,每日里,他让自己喝的醉熏熏的,再于女人肚皮上耗尽精力,非如此难以入眠。

    过完年,司马冲也只十四岁,因过早沉溺于酒色,他的身段,比同龄的士家郎君要矮一些,眼角已经有了眼袋,面色不用敷粉都是惨白。

    “干!快干!”

    司马冲催促着,一口饮尽。

    “哎~~”

    庾彬和刘耽相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陪着司马冲饮酒。

    司马冲这才现出了笑容,随即又神秘兮兮的取出个精致的小盒子,转头吩咐道:“此乃上品青玉散,来,分给两位郎君品尝。”

    ‘诺!“

    两个美人儿低首应下,用小木勺各取些盛入碟子里,轻移莲步,带着习习香风,奉到了庾彬和刘耽的案前。

    青玉散晶莹剔透,在烛火的辉映下,隐约闪烁着蒙蒙青光,故名青玉,确为散中上品,不过庾彬和刘耽均是现出了为难之色。

    庾彬家教严整,庾亮早有严令,族中子弟不得服食五石散,违者治以家法,刘耽则是素有行检,博学明史,以义尚著称,他与司马冲交往,一是南阳刘氏自过江以来,家道中落,有借东海王重塑家业的愿望,另一方面,他也对杨彦专权凌主不满,同情司马冲。

    但他有自己的原则,清楚五石散不是好东西,凡服食者,往往早衰早薨,因此从来不沾。

    司马冲却是等不及,取了青玉散,细心的服用着,不片刻,就现出了陶醉之色,那惨白的皮肤变得红润起来,浑身似是精力无限,一弹而起,解开衣衫,露出了那瘦骨嶙峋的身体。

    长期服散者,因皮肤异常敏感,不仅不能穿新衣,还不能洗澡,当时常为人称道的扪虱而谈,即一边交谈,一边捉虱子,正是缘于此。

    司马冲这一脱衣服,顿时,一股闷馊味散了开来,身边的两个美人儿均是微微拧起了那秀气的小鼻子,实际上她们对于服散是非常反感的,毕竟服过散后,男人神智不清,近似于颠狂,身体还不能多碰,导致了女子在男女之事上,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同时因服散者不能洗浴,身上又脏又臭,还会把虱子传染过来,因女人的身体结构比男人复杂,被脏东西上身,往往会得些莫名其妙的怪病或者羞人的病。

    “哈哈~~”

    司马冲毫无自觉,哈哈大笑着,迈下台阶,却是留意到庾彬和刘耽面前的散还未动呢,不禁脸一沉道:“你俩为何不服?莫非是嫌弃孤的散?”

    “这……”

    二人相视一眼,颇为为难,服者散神智不清,讲道理说不通,正当寻思着该如何蒙混过去的时候,突有仆役跑来,在外面唤道:“大王,淮陵内史苏峻弟苏逸携其子苏硕求见。“

    ”苏峻?“

    司马冲健步如飞,嘟囔道:”此人不是死了么,不见,一个死人也敢来打扰孤,叫他滚!“

    仆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庾彬和刘耽。

    庾彬倒是心中一动,苏峻被杨彦所杀,苏逸连夜求见,显然是为投靠而来,当下便道:”大王,来者苏逸,并非苏峻,大王不妨请上殿来。“

    ”不见,不见!“

    司马冲正发着狂,皇帝来了也不会见,更别提苏逸。

    庾彬乃庾亮之子,可不会由着司马冲使性子,给刘耽使了个眼色,刘耽抓起一壶酒,会意上前。

    ”大王,得罪了!“

    庾彬反剪住司马冲的双臂,刘耽捏开下巴,把酒灌去。

    ”干什么?干什么?“

    ”放肆,放肆!“

    ”咳咳~~“

    司马冲又叫又跳,奈何身体衰弱,不是庾彬和刘耽的对手,一壶酒被灌了大半。

    庾彬这才道:”请苏家叔侄稍待,待大王换了衣服,再请来殿上。“

    ”诺!“

    役仆施礼告退。

    到底被灌了酒,司马冲的神智清醒了些,眼里现出了呆滞之色,不闹了。

    庾彬向姬妾吩咐:”速服侍大王更衣,若是大王胡闹……算了,我和敬道(刘耽表字)兄同去。“

    两人把司马冲架到后宅,几个姬妾手忙脚乱的为其更换冕服,这可真是要了命,那挺刮的布料擦在身上,痛入骨髓,不过庾彬和刘耽也不心软,毕竟这种疼痛,只是感官上的疼痛,而不是服了散皮肤变得脆弱,真的受了伤害,甚至二人都在想,少年人吃些苦头也好,免得不知世事艰辛。

    趁着给司马冲穿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提点着接见苏逸的重要性。

    “若是能斩下杨彦之的狗头,再大的痛苦孤都能忍,哎哟!”

    司马冲明白了个中关键,发着狠。

    不片刻,强忍着疼痛,穿戴上冠冕的司马冲回到大殿,庾彬与刘耽分坐左右,召见苏逸叔侄。

    “广平苏逸,苏硕参见大王!”

    叔侄于殿外恭身施礼。

    司马冲问道:“为何不入殿?”

    苏逸道:“重孝在身,不敢入殿。”

    “哦?”

    司马冲大为动容,快步而出,抓住苏逸的手,轻抚道:“令兄之事孤也听说了,那杨彦之竟张狂至此,皆为孤御下不严之祸啊,可叹,复又可恨,来,进来说话,孤对令兄神往已久,正该拜祭才对,怎会忌讳?“

    苏逸现出了感激之色,居然眼圈红了,哽咽道:”家兄未能早遇大王,否则何至于此,今大王礼贤下士,厚待苏某与小侄,若是家兄在天有灵,必会欣慰。“

    ”天寒地冻,进来说话!”

    司马冲不由分说的又拉起苏硕,牵着叔侄俩步入大殿,把庾彬和刘耽介绍了过去。

    见着庾彬,叔侄俩有数了,都以为投奔东海王是庾亮早就盘算好的。

    “来人,摆开筵席!“

    司马冲双手一拍,有仆役进殿,重新奉上酒菜。

    叔侄二人一路奔波,都饿了,不顾仪态的大吃特吃,司马冲不以为忤,反向庾翼和刘耽笑道:”真壮士也!“

    苏逸连忙拱手:”这一路担心受怕,见着大王不由放下了心事,竟致放浪形骸,请大王见谅。“

    ”无妨!“

    司马冲微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司马冲接人待物还是有一套的,毕竟是元帝的第三子,只因裴妃心里对他有成见,才让他吃了大亏,这时司马冲便表现出了皇家气度。

    刘耽从旁问道:”不知苏先生带了多少族人出来?“

    苏逸道:”近两千户,约万人!“

    ”哦?“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暗喜,近万人抽丁壮,大概有三四千,不说与杨彦争锋,至少有自保之力,不用再被人拿捏在手。

第四五三章 连夜接人

    司马冲对当皇帝的大兄还是有些怨气的,不给兵,不给钱粮,只搭了个空壳子,大半年下来,顾和根本不照面,诸葛颐被扣在了郯城,庾怿很少出现,无兵马,无地盘,缩在狭小的王府里,朝不保夕,裴妃手里的兵力,反成了他的催命符。

    因此苏逸率万人投靠,实属雪中送炭之举。

    司马冲浑如忘了那火辣辣的剧痛,连点头:“那杨彦之桀骜难驯,孤早有意治其罪,今又擅自攻打淮北藩镇,酿成滔天大祸,是可忍,孰不可忍,苏君你且放心,令兄之仇,孤为你苏家报!“

    ”臣苏逸,苏硕,叩见大王!“

    叔侄俩当即离席,向司马冲行稽首大礼。

    稽首是一种跪拜礼,为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须跪下,手头至地,常为臣子拜见君父时使用,苏逸叔侄向司马冲行稽首大礼,已经不是简单的归附了,而是认司马冲为主君,不管将来如何,苏氏就是司马冲的部曲。

    “好,好,好!”

    司马冲连道几个好,亲自下阶,扶起叔侄二人,问道:“人马今在何处?”

    “在……江北!”

    苏逸略一迟疑,便道:”广陵王府君有严令,江北流民私自过江者,皆斩,因此臣把人马暂留在了瓜步。“

    ”无妨,孤写一道手令给你,今晚你叔侄二人暂住孤的府邸,明日一早,去把人马领来。“

    司马冲大气的挥了挥手。

    ”且慢!“

    刘耽拉住道:”大王,广陵王府君严苛不近人情,大王手令未必管用,刘某以为还是大王亲自跑一趟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这话就刺耳了,可那时做臣子,进谏基本上都是这个风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绕着弯子说,否则将被冠以佞臣之名,正如司隶校尉刘毅,谏晋武帝司马炎,桓灵卖官尚入公府,陛下卖官入私库,指其不如桓灵,便是一脉相承,其根源是因为皇帝和士人共天下,皇帝相对于士人来说,只是盟主。

    司马冲心里稍有些不舒服,但他也清楚,刘耽所言是实情,司马家藩王本就被士族严防死守,琅琊王氏又是对宗室防范最甚,这要是一来二去,被推到王舒那里,恐怕皇帝下旨,苏家的近万人都未必能过江。

    “也罢,明日一早,孤与苏君亲赴瓜步接人,孤倒要看看,谁敢拦孤!”

    司马冲点了点头。

    庾彬也道:“大王,苏家人马过了江,那近万人大王可想过如何安置?”

    “这……”

    司马冲眉心一拧,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一无封地,二无钱财,拿什么养兵?

    裴妃经营纺织作坊,与胡家合作,正在逐渐垄断江东的绢麻布,雇佣家庭主妇,以新式纺机生产了大量的廉价货,打垮了一家又一家的地方豪强,又以低价收购来桑田麻田,如滚雪球般,产业越滚越大,也越滚越快,连带最初入股的胡家都沾了不少光。

    因着裴妃手里有八千五百精锐,又随着产业扩长,军力也同步扩长,那些破产的豪强大户敢怒不敢言,这其实就是资本主义野蛮生长的最初阶段,杨彦根本没有任何提点,有武力,有实力,裴妃自然而然的做到了这一步。

    更况何裴妃还有卖油的收入。

    这倒是有钱有粮,可是用脚丫子去想,裴妃也绝无可能拿出钱粮给司马冲养兵,尤其养的还是苏家的兵。

    苏逸从旁道:“大王,我家从淮陵撤出之时,尚带了些粮草,可食用两月左右。“

    ”诶~~“

    庾彬学着他的父亲庾亮,摆了摆手:”两月有何用,况大王怎能用你家粮货?“

    “庾君可有教我?”

    司马冲想想也是,问道。

    庾彬沉吟道:”裴妃过江之初,先主曾有意以晋陵万户封之,被裴妃婉拒,庾某觉得,大王可进宫,向主上重新讨要封地,以此作为苏氏部曲安家之所。“

    司马冲迟疑道:”这岂不是要离开京城?“

    庾彬吞吞吐吐的反问道:”不知大王可曾听到流言,大……将军欲重立东海王统胤,有意尊大王为主?“

    殿内数人纷纷色变。

    庾彬却无所谓道:”都是自己人,有何避讳之处,我等相助大王,自是要与大王交心,请大王回答庾某,可曾听说过?“

    ”有过!“

    司马冲艰难的启齿。

    庾彬点点头道:”庾某以为,大王当暂避为妙,毕竟当今主上乃大王亲兄,兄弟阋墙总是易被人说三道四,大王把自己该做的做好,至于将来会如何,那是将来的事。

    而且荀灌在建康有重兵,若是交手的话,怕是不敌,大王也应避其锋锐,回封地屯粮练兵,他日有成,先拿荀灌开刀也不为迟。“

    苏逸叔侄讶异的看向了庾彬,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如此见底,暗道虎父果无犬子啊,原本这二人对司马冲是有些轻视的,毕竟司马冲除了名份,一无所有,又身处于皇帝、杨彦与王敦的夹缝当中,架空很容易,但是有庾彬这等人辅佐,怕是要小心行事了。

    “嗯~~”

    司马冲也点点头道:“庾君言之有理,那孤明早入宫,去见面主上。”

    “不忙!”

    庾彬再次拦着:“还是生米煮成熟饭为好,免得主上横生枝节,大王可于正月大朝会当面提出封地一事,当着群臣的面,料主上难以推托。”

    “这……”

    司马冲为难道:“明日是除夕,后日清早便是正月初一,只怕赶不及大朝会啊。”

    刘耽接过来道:“这有何难,大王今夜骑马赶往江乘,明日天亮渡江去瓜步,若是顺利的话,明晚可渡完,大王再快马赶回建康,理应不会耽搁!“

    凭着良心说,司马冲是一万个不愿意,建康虽然在江南,但夜间也是滴水成冰,骑着马奔到江乘,恐怕浑身都要冻僵了,只是见着庾彬和刘耽,还有苏逸叔侄那期盼的眼神,怎么也无法推辞,再一想到大业为重,吃点苦不算什么,于是猛一点头:“也罢,孤准备一下,今夜便去江乘!”

    “大王英明!”

    四人齐齐施礼。

    约半个时辰不到,一行数十骑驰出王府,以东海王印信叫开东篱门,直奔江乘,第二天清晨,乘船渡往江北,司马冲以东海王的身份命令守将放船渡人。

    别看司马冲在建康不怎么样,但守将不敢得罪他,毕竟是天子亲弟,司马家藩王,得罪了司马冲,被斩了没人为他出头,而且有司马冲出面,王舒那边也能推托过去,因此乖乖配合,指挥船只,把一批批的人马渡往江南,到了天黑,才算是全部渡完,司马冲着苏逸于江乘安营扎寨,自己飞奔回建康。

    此时此刻,家家户户均是华灯初上,聚在一起享用美食。

    杨彦的府上,诺大的殿堂里,裴妃和荀华孤零零并肩而坐,因着新年,荀灌回家了,就剩她们两个,好在一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阿母,阿母,吃乃,吃乃!”

    荀华的女儿杨继华明显壮实,在荀华怀里不老实的挪动着,还伸出肥肥的小手,扯着荀华衣领往下揪,根本就不象个女孩子。

    ‘别闹!“

    荀华轻拍了拍那小屁股,脸一沉道:”这么大了,吃什么乃,吃饭,阿母喂你。“

    ”哎~~要是杨郎在就好了。“

    裴妃幽幽叹了口气,看向了自己怀里的虎头,与杨继华的活泼好动相比,虎头安静的如个女儿家,被默默抱着,也不坑声,一岁了还不会说话,她知道,是自己年龄大的缘故,同时早产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当时虎头生出来,已经没了呼吸,亏得荀华救了回来,却也多半伤了根基。

    “哼!”

    荀华冷哼一声:“恐怕他早把咱们娘四个给忘了,可怜俩孩子,自出生还没见过他们的阿翁呢。”

    裴妃强笑道:“不管了,杨郎有要事在身,男人围着妻子转象什么话,咱们也不能怨他,来,开饭,到底是岁末,咱们可不能亏待自己。”

    “嗯~~”

    荀华刚举起杯,突然有女亲卫来报:“王妃,郑樱桃求见。”

第四五四章 弹劾荀崧

    “呃?”

    荀华和裴妃相互看了看,大过年的,郑樱桃不在家呆着,跑这来干嘛?

    不过裴妃还是道:“快请!”

    “诺!”

    女亲卫施礼离去,没多久,把郑樱桃领来。

    郑樱桃着装还算朴素,小腹微微隆起,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大殿,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也加快了脚步。

    总的来说,郑樱桃对眼下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张访虽为粗鄙武夫,却专情,说不纳妾就不纳妾,独宠她一人,恰恰满足了她那善妒的天性,而且在建康过日子也算优越,养尊处优,气候相对温润,与河北的白毛风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张访就不是那么如意了,虽然作为荀灌的副手,掌握八千五百精锐,位高权重,但是北方大战连场,场场大捷,各将士因功晋升,他听在耳里,急在心里啊。

    作为武将,谁都担心自己被边缘化。

    还是郑樱桃为他出了主意,走夫人路线。

    要知道,裴妃、荀灌和荀华这三个女人,几乎是最早结识杨彦,对杨彦的崛起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只要彼此间能建立起闺蜜之谊,张访还怕将来没有后台?

    于是,郑樱桃渐渐地行走于杨府,她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受石虎专宠,很快就获取了裴妃和荀华的好感。

    “樱桃拜见王妃,拜见荀家姊姊。”

    入得殿中,郑樱桃恭恭敬敬施礼。

    “哎呀!”

    裴妃腾出一只手,挥了挥:“樱桃你有孕在身,就不必施礼了,今日岁末,你不在家陪着张将军,怎会来孤这里?“

    ”哎~~“

    郑樱桃幽幽叹了口气:”张郎操心于军务,眼里哪有妾这个妻室,本是打算一家人在一起用个膳,但是突来紧急军务,苏氏余孽近万人投奔了大王,因此张郎赶紧知会荀将军,并赶往营中,以防不测,家里就剩妾一个了,妾闲着也是无聊,所以……厚颜来向王妃讨顿饭食。“

    ”哎~~“

    裴妃陪着叹口气:”这倒是巧了,孤和荀华正觉得冷冷清清呢,你来了也好,今晚就留下吧,来人,上酒菜。“

    ”诺!“

    有女亲卫施礼应下,不片刻,为郑樱桃置了一席酒食,郑樱桃坐在下首。

    荀华立刻问道:”樱桃,苏家投奔大王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郑樱桃把掌握的情况如实道出,实际上,她来杨府,也是张访的意思,把这事告诉裴妃,毕竟裴妃是主君,探探裴妃的口风该如何处理。

    “哼!”

    荀华哼道:“苏氏余孽,其罪当诛,而大王不知检点,结交匪类,王妃,应趁着那些人还在江乘,速发兵剿之,并把大王送往郯城禁闭管教。“

    ”诶~~荀华,都当了母亲的人,怎还这样风风火火?“

    裴妃爱怜的看了眼自己怀里的虎头,摇摇头道:”大王也算可怜,先帝死的早,主上不管他,王敦欲拿他当棋子,若非大王心术不正,孤既便认了他这个假子也是无妨,哎,他还是孩子,孤算是有愧于他,他要折腾就由得他罢,只要不过份,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妃!“

    荀华急劝道:”大王明显是要对杨郎不利,难道您就坐视?“

    裴妃苦笑道:”苏峻都不是杨郎对手,更何况苏逸领的一群残兵败卒,打打杀杀的事,咱们女人呀,少掺和,就当是为孩子积份德罢。”

    荀华愕然。

    其实裴妃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因着虎头身体虚弱,总是想着行善积德为虎头求得福报,这段时间里,琅琊王氏的出家道人竺道潜偶尔也会前来,为裴妃讲经,裴妃听的如痴如醉。

    最终,荀华摇了摇头,她理解裴妃的心态,实在没太好的办法。

    郑樱桃瞥了眼裴妃怀里的虎头,从旁劝道:“妾倒是觉得,王妃之言挺在理的,咱们女子呀,做好相夫教子就行,况且妾觉得那苏逸也并非诚心投靠大王,将来若是有变,说不定会另有歪心思呢,王妃看着就好,要要他苏家不来招惹王妃,且让他多活几年又有何妨。“

    ”嗯~~“

    裴妃微笑着点头:”樱桃啊樱桃,还是你懂孤的心思,好了,今晚是岁末,不谈那些煞风景的事,来,咱们三个女子干杯!“

    ”干!“

    三个女人举杯同饮。

    杨继华还伸着小手叫道:“阿母,阿母,乃,乃!”

    “去!”

    荀华一把将手拍开。

    郑樱桃心里有些奇怪,都说荀华生了对龙凤胎,但是两个孩子的外形相差太大,又被裴妃抱着一个,照这情形,怎么看也不象啊,难道……

    郑樱桃为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就告诫自己这事提都不能提,甚至连神色也不能留流露出丝毫异常,在她的刻意奉迎下,席间其乐融融,荀华也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着郑樱桃肓儿产子心得,有时裴妃忍不住,还会插上两句。

    其实对郑樱桃接近的目地,裴妃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也有通过夫人之间的交情替杨彦笼络麾下大将的想法,两者不谋而合,况且郑樱桃确实可人,与之交谈来往并不烦闷。

    渐渐地,夜深了,郑樱桃在杨府宿下,张访也放心,府里基本上没有男人。

    ……

    次日,新年大朝会如期举行,群臣依次向皇帝贺喜,秩千两石以上的大员则被请入太极殿,单独向皇帝进献寿酒,之后由皇帝赐宴,但今次的气氛颇为微妙,皇帝的脸面也隐有倦容,毕竟王敦陈兵姑孰,战船一日可抵建康。

    司马冲及时赶回,双眼遍布血丝,神情却抑制不住的兴奋,向殿外望了过去。

    刘耽身为长水校尉司马,秩千石,不够格入殿用宴,但他在殿外大声唤道:“陛下,臣长水校尉司马刘耽,有本要奏!”

    “呃?”

    群臣纷纷望了过去。

    司马绍也眉头微皱,深深的看了眼司马冲,便道:“进来说话!”

    “臣谢陛下恩典!”

    刘耽解去佩剑,除去鞋子,小跑入殿,至驾前,深深一躬:“于此新春之际,臣本不该烦扰陛下,但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故向陛下弹劾一人。”

    “何人?”

    司马绍沉声问道。

    刘耽重重一拱手:“荀公!”

    “什么?”

    群臣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荀菘是什么人?

    政坛不老松,无论谁当政,虽未必重用荀崧,可是就冲着荀卿之后,千年世家的名头,礼遇是必须的,今日竟然有人弹劾荀崧?

    王导原以为刘耽会弹劾自己,毕竟两年前王敦下都,元帝心有顾忌,不敢和高门大族翻脸,让琅琊王氏逃过一劫,而如今,王敦又屯兵于姑孰,显而易见,剑指当今天子,在刘耽说出弹劾二字之时,他就认为刘耽是得了皇帝的授意弹劾自己,但没想到,矛头居然指向荀崧。

    不禁诧异的看了过去。

    司马绍也大为惊讶,却又有抑制不住的惊喜涌上心头,在他眼里,荀崧是杨彦的后台,到现在荀崧的女儿,还在替杨彦掌着军呢,对于这支军队,司马绍觊觎良久,如能给荀崧施加足够的压力,未必就不能通过荀崧去做荀灌的工作,甚至由荀崧去劝说杨彦,使之为朝庭效力。

    所有的人都看向荀崧,荀崧花白的胡须直抖,如受了羞侮般,面孔涨的通红。

    “胡闹!”

    司马绍脸一沉,厉斥道。

    刘耽站的笔直,不依不饶道:“臣没有胡闹,确是弹劾荀公。”

    “出去!”

    司马绍猛的伸手向外一指。

    荀崧却拱手道:“陛下,且让刘司马一言,老夫何罪之有。”

    司马绍现出了犹豫难决之色。

    荀邃玩味的看着皇帝,又看了看东海王冲与刘耽,捋起了胡须。不过什么都没说。

    卞壸则是向上拱手:“陛下,清者自清,让刘司马说出来又有何妨。“

    ”这……也罢!“

    司马绍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不善的瞪着刘耽:”若是你无中生有,蓄意栽脏,别以为朕治不了你,说!“

第四五五章 荀邃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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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弹劾荀公用人不明,识人不察,杨彦之目无君上,小人得志,一朝猖狂,私自扣留东海王傅,与同僚妄动刀兵,掠人私产为己用,月前更是攻杀同为淮北重藩的祖约、苏峻与刘遐,此僚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若非荀公赏识,此僚焉有今日?故荀公实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也,臣听闻,杨彦之曾救过荀公性命,故臣不得不猜测,荀公因私废公,举人失当,臣弹劾荀公,何过之有。“

    刘耽正气十足,话语掷地有声,殿内一片安静。

    荀崧却是面色一阵煞白,身体竟然晃了两晃。

    ”景猷!“

    卞壸连忙伸手扶住。

    ”老夫没事!“

    荀崧摆了摆手,便道:”杨彦之确是老夫赏识,也确是救过老夫一命,老夫愿领罪。”

    “景猷!”

    卞壸厉喝。

    这一刻,荀崧的面孔现出了灰败之色,整个人仿如老了几分,群臣均是暗感不忍。

    司马绍和颜悦色道:“荀公也只是受人蒙蔽而己,此事怪不得荀公……”

    正说着,荀邃已是猛的站了起来,拱手道:“陛下此言差矣,若说景猷受杨彦之蒙蔽,那么,臣请问,数月前,东海国长史崔访来朝,是谁亲口下令封杨彦之为襄阳郡公,进平北将军,加侍中,督幽、平、冀、并、秦、雍六州诸军事?“

    ”这……“

    司马绍语塞,脸面一丝恼怒一闪而过。

    是啊,到底是谁封杨彦的?

    如果说荀崧识人不察,受人蒙蔽,那他司马绍是什么?

    ”咳咳~~“

    庾亮清咳两声,提醒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杨彦之新败石虎,斩三万羯奴首级献与陛下,陛下因功加恩,何过之有?可谁能料到,仅仅数月过去,祖约、刘遐与苏峻尽死于他手,听说刘遐还被灭了族,那洛阳李矩也被其所俘,这难道是为人臣子所应尽的本份?“

    “哼!”

    荀邃斗志十足,大袖一甩,看都不看庾亮,指着刘耽,哼道:“竖子,别以为老夫不明白你的心思,无非是东海王收留了苏逸及其族人,欲为其出头而己,故拿杨彦之说事。

    想你祖仲彦公(刘乔),先诛杨骏,再诛贾谧,时齐王司马冏执政,心腹董艾狗仗人势,贪脏枉法,群臣畏之,唯有仲彦公直斥其非,上书弹劾六大罪状,后又平张昌之乱,不受东海孝献王乱命,可谓一生铮铮铁骨,也是老夫最为钦佩之人,而你为私利肆意攀咬朝中重臣,若是你祖得知,九泉之下岂能安乎?

    老夫奉劝一句,莫使你祖蒙羞!“

    ”你……“

    刘耽怒视荀邃,气的两眼冒火。

    ”不服?“

    荀邃不屑道:”那好,老夫问你,东海王可曾亲政?“

    ”不曾!“

    刘耽硬着头皮道。

    荀邃冷笑道:”既东海王未曾亲政,当由王太妃裴氏摄东海国,杨彦之对王太妃敬奉有加,供养其生活,留锐卒护翼周全,王太妃亦信重杨彦之,以国事托附,试问又哪来的目无君上?东海王欲为君上,还得再等几年。“

    ”这……“

    刘耽哑口无言。

    是的,从理论上来说,司马冲未至亲政的年龄,裴妃才是东海国的当家人,杨彦只须遵从裴妃的命令,至于裴妃怀孕产子一事,只在小范围内流传,没有实证,根本不能拿出来说,否则皇帝都护不住他。

    荀邃又向司马冲问道:“请问东海王,收容苏氏族人可曾向王太妃请命?“

    司马冲也哑口无言。

    “说!”

    荀邃厉喝。

    司马冲现出了羞愤之色,他好歹是东海王啊,是当今天子的亲弟,被荀邃喝斥,哪能受得了?

    “道玄公,过了!”

    还是庾亮轻声提醒。

    荀邃向上拱手道:“陛下,事实清楚分明,东海王未得王太妃之命,私自收容江北流民为部曲,实为不孝,臣以为,东海王应禁足反省,苏家诸人未得台省诏令,私自过江,应发配为官家奴婢,请陛下明断。“

    谁都没料到,荀邃的战斗力竟如此强悍,要知道,这老家伙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除了好与荀崧顶牛,与谁都是笑呵呵,在朝庭中,也只任个侍中的虚衔,上朝打边胡,这可真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司马绍也哑口无言了!

    按荀邃所说,是应该治司马冲的罪,尤其晋室是靠篡逆得来的天下,自己都不忠,又怎配提忠呢,故以孝治国,不孝之名,足以把一个人打入十八层地狱,谁都担当不起。

    虽说裴妃对司马冲有成见,但裴妃是母,无论母对子再怎么刻薄,子却不能有半分怀恨之心,该尽的孝的还是要尽的,司马冲可曾去裴妃膝前请安问好?

    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皇帝都不好偏坦,但是他让治司马冲的不孝之罪,就等于毁了司马冲的一辈子,当初是他把司马冲抬上了东海王的大位,他又于心不忍。

    司马冲却是按耐不住,大怒道:“你这老儿,休要胡言乱语,孤问你,杨彦之私自扣留孤的傅,可有其事?杨彦之杀害祖约、刘遐与苏峻,可有其事?嗯?”

    荀邃不急不忙道:“道回(诸葛颐)为王府傅,早晚要赴郯城,杨府君不过是请其先去罢了,又怎能说扣留?

    至于那三个逆贼,实属死有余悸,据可靠信报,当时杨府君正准备攻打濮阳,把羯人赶回黄河以北,而那三逆不顾大义,由谯城发兵五万,又联结李矩,攻打定陶,意图断杨府君后路,结果杨府君回师,一举而歼之。

    呵,这真是恶有恶报,甚至老夫还怀疑,那三逆早于暗中投靠了羯人,否则再大的私怨,又怎么能不顾公义堂而皇之兴兵攻打?哪怕人死了,陛下也应予以严惩。“

    司马绍的脸,黑的发亮。

    原本他是打算敲打荀崧,可是荀邃跳了出来,有理有据的驳斥,让他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别说逼迫荀崧,自己都未必能下得了台,心里别提多窝囊了。

    司马冲与刘耽的面色也难看之极,他们的原意是通过攻击荀崧,朝庭拿住大义,皇帝自然心悦,到时再讨要封地,有很大的把握能成,可这倒好,鱼没吃着,反沾了一身腥啊,看皇帝脸色,恐怕讨要也没好结果,尤其是他们认识到了荀邃的实力,生怕这老家伙再从中作梗,不敢公然提了,毕竟司马冲是有封国的,就在郯城。

    庾亮暗暗摇了摇头,这不是节外生枝还是什么,无奈拱手道:“陛下,祖约、苏峻与刘遐是否通羯,尚须调查,今日乃正月大朝会,实不宜多论,此事还是容后再议。”

    “嗯~~”

    司马绍点点头道:“也罢,容后再议。”

    却不料,荀邃又拱手道:“臣请问陛下,景猷老儿是否用人不当,识人不明?”

    庾亮脸一沉:“道回,你莫要过份!”

    荀邃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厉声道:“我荀氏乃荀卿之后,千年门风,岂容人辱之,庾元规,待你颍川庾氏流传千年再来与老夫说这话,老夫只求陛下还景猷一个清白,请陛下答我,景猷是否用人不当,识人不明?“

    荀邃特意把颍川二字咬的异常响亮,分明是讽刺庾氏根基浅薄,别说庾亮怒火上涌,就连司马绍都恨不能把荀邃拖出去斩了,但他知道,这不可能,皇帝的权力没那么大,不是说看谁不顺眼就能杀谁,颍川荀氏中的任何一个,杀了都是天大的风波,更何况他只是个瘸腿皇帝,既便铁下心杀,群臣也不让他杀啊。

    温峤一看荀邃犯了牛脾气,让皇帝下不来台,于是向刘耽道:“你这竖子,仅道听途说,便指斥荀公,谁给你的胆子,还不快向荀公陪罪?”

    刘耽气的浑身发抖,可殿里最少都是秩两千石,又都是老家伙,皇帝更不可能向荀邃认错,除了他,还有谁?

    咬了咬牙,刘耽向荀崧施礼:“耽口不择言,冒犯了荀公,请荀公见谅。”

    “罢了,罢了!”

    荀崧摆了摆手。

    “哼!”

    司马绍终于按耐不住,拂袖而去。

第四五六章 父女交心

    新年的第一天,正月大朝会就不欢而散,结合着那扑朔的时局,仿佛预兆了什么,给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荀崧与卞壸相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并排向外走,毕竟刘遐、苏峻与祖约这三人虽是自己作死,但很明显,朝庭也节制不了杨彦,若说杨彦没有二心,是不可能的。

    作为看着杨彦一步步成长,并对其有所助翼的老臣,心情无疑极其复杂,特别是卞壸,他一向看不惯高门士族的旷达放荡之风,崇尚务实,简朴,而杨彦在淮北足够务实,在生活上也不是穷凶极奢,因此仅仅是出于私节而言,杨彦很对卞壸的胃口,但是杨彦照这趋势发展下去,很可能就是另一个王敦,这又让他难以接受。

    毕竟卞壸是有名的忠臣,保皇派。

    “景猷老儿,景猷老儿!”

    这时,荀邃招着手跑来。

    卞壸顿住脚步,哭笑不得的摇头:“道玄啊道玄,想不到你口舌如此犀利,实令老夫意外啊!“

    荀邃傲然拱手:”荀氏千年世家,岂容人诋毁?嘿,这老儿,被人指着鼻子骂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荀氏的家声差点就毁在他手上,如此作为,怎堪大宗?景猷老儿,你差点铸下滔天大祸,怎有脸再为荀氏大宗?是以你我两家,当择一吉日,祭告列祖列宗,你引疚辞去大宗之位,由我荀邃一脉,担任颍川荀氏大宗。”

    卞壸一阵无语,难怪这老家伙战斗力如此强悍,原来是事出有因啊。

    “休想!”

    荀崧却是脸一沉,大袖一甩。

    “哎,你这老儿,可讲些道理?今日若非我力挽狂澜,颍川荀氏将尽毁于你手,国尚要举贤任能,况家里乎?宗族由能者担当,岂不是胜于庸者掌舵渐渐沉沦?“

    荀邃急了,跳着脚大叫。

    很多人频频注目,可这种宗族之间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只当个笑话看。

    ”哼!“

    ”望之兄,不必理会!“

    荀崧抓住卞壸的胳膊,快步往前走。

    “好好好!”

    荀邃一怔,便大怒道:“景猷老儿,你既然不仁,可莫怨我荀邃不义,待得杨彦之回京,我就去为我家大侄女荀灌登门提亲,把我那大侄女许配于他,我还要请他评评理,到底谁更有资格,坐上荀氏大宗之位!“

    观众们忍着笑,愕然看着荀邃和荀崧。

    荀崧则是脚步一个踉跄,脸面也浮现出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别人只以为自家这个便宜族弟玩世不恭,但他清楚的很,那是胆大包天,一肚子坏水,更何况自己当时被弹劾,一下子懵了,反应失措,确实理亏。

    但是让他居于小宗,又怎么可能?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脚步加快了些。

    “跑也没用,景猷老儿,给老夫候着!”

    荀邃指着荀崧的后背,破口大骂道。

    荀崧的身子又是一阵颤抖,哪怕回到家里,都是面色铁青。

    “阿翁,阿翁!”

    长子荀蕤带着次子荀羡奔了起来。

    “嗯~~”

    荀崧略一点头,神色明显不善。

    “阿翁,怎么了?”

    荀灌身着长裙,也款款上前,不解的问道。

    “哎~~”

    对于长女,荀崧倒不好搪塞,把朝会的事情如实道出,不过荀邃那些乱七八糟话,他可没脸说。

    “哼!”

    荀灌哼道:“这便宜族叔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啊,对了,阿翁,这老匹夫可有挟功迫你让出大宗之位?“

    ”这……“

    荀崧老脸红了红,吱吱唔唔半晌。

    ”小女就知道!“

    荀灌不屑道:”他凭什么,整日游手好闲,荀氏真要交到他手上,才是真正对不起列祖列宗呢,一个巴掌拍不响,阿翁您别理他。“

    荀崧摇了摇头,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又怎么了?”

    荀灌问道。

    荀崧显得颇为难以启齿的样子,只是在荀灌那催逼的目光下,才吞吞吐吐道:“灌娘,一个女儿家掌兵总不是长久事,你可曾想过,把兵权交往朝庭?”

    荀灌柳眉陡然一跳,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老父,点点头道:“阿翁,既然您提到这个问题,那请恕小女冒犯,和您好好谈一谈,小女明白,您受弹劾,归根结底还是小女手里握有锐卒,可这些兵,是杨彦之的,小女只是代掌,哪能把别的人的兵力随意送人?

    更何况就朝庭那熊样,再好的兵到了他手上,不出两年,就是又一支宿卫,欺压欺压平民,用于士族间争权夺利,或许能管用,但是真要上了战场,怕是还没见着胡人,就自己先散了。“

    荀崧也明白这是实情,对士族间的争权夺利他也看不惯,但他是有忠君思想的,于是叹了口气,又道:”如今主上形势汲汲可危,有没有可能把杨郎拉回来为朝庭效命?“

    荀灌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问道:”阿翁,您认为当今天下可是您理想中的天下?天子可是尧舜明君?“

    荀崧深深的看着荀灌道:”自后汉桓灵以来,天下纷乱两百余载,民不聊生,江山离析,为父知你意,事实也是如此,甚至比之汉末更加惨烈,究由因,皆乃宗室内乱,确是不堪,不过主上锐意图新,隐有明主之相,若是集大权于一身,未必不能励精图治啊!“

    ”呵~~就他那样还明主?“

    荀灌不屑的嘴一撇。

    ”灌娘!“

    荀崧隐有不悦之色,低声喝斥。

    荀灌正色道:“阿翁,小女与你只作探讨,不为争论,交流下你我父女心中所想,若是阿翁觉得小女言语冒犯,那小女不说便是。“

    荀崧暗感头疼,这个长女啊,也不知哪来那么臭的脾气,但是荀灌已隐有不敬朝庭的势头,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于是点了点头:“也罢,你说。“

    荀灌幽幽道:”当今主上,贤与不贤,小女不便评价,可百姓之苦,杨彦之曾与小女说过,小女就捡点重要的也与阿翁说说罢……“

    荀灌把两年多以前,那一晚与杨彦的长谈择要点娓娓道出。

    荀崧的神色非常丰富,有自责,有沉重,有痛恨,还有悲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很明显,对于这些情况,他是知道的。

    荀灌观察着老父的神色,继续道:“阿翁,就以王妃经办的纺织工坊来说,虽遭人忌恨,但是建康一带的绢布价格大降不假。

    麻布以往约为八百钱一匹,现只有三百钱,绢从一千五百钱降到了八百钱,目前王妃正使人以回交育种法改良蚕种,若是成功的话,绢价还能进一步下降,再拿油来说,无论时节变化,战乱与否,始终都是一个价,物价便宜了,民众自然落到实惠。

    杨彦之曾与小女说过,世上什么钱都能赚,唯独民生钱不能赚,这是断子绝孙钱,此话虽然难听,可细细一想,也挺有道理的,每每王朝末期,皆因横征暴敛,民不聊生,致使天下流民四起,战乱频发,最终江山倾颓,国家崩溃,受苦的不还是民众?

    再看看我朝,立国便有亡国相,历来开国百姓之苦,除了暴秦,便是我大晋,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哎,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荀崧浑身剧震,喃喃着念叨了几遍,便目现奇光,望向荀灌:”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灌娘,想不到你对天下兴亡竟有如此深刻见解,不枉为父教导啊!“

    ”扑哧!“

    荀灌扑哧一笑:”阿翁,小女哪有这本事,您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此乃杨彦之唱过的一首曲子,小女不过是引用了最后一句罢了,阿翁若有兴致,小女可唱与阿翁听。“

    ”哦?为父洗耳恭听。“

    荀崧老脸微红,点了点头。

    ”拿琴来!“

    荀灌转头吩咐。

    ”诺!“

    有女亲卫抬了只琴置于荀灌面前。

    别看荀灌舞枪弄棒,但女儿家该会的,一样不落,这刻便是焚起了香,洗水洁面,调匀呼吸,才轻抚琴弦,娓娓唱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四五七章 为荀灌提亲

    余音了了,绕梁不绝,荀灌虽已唱罢,但荀崧仍是微闭双目,眼角隐有泪花渗出,这首典子言语平直,却给他带来了无以伦比的冲击力。

    许久,荀崧才摇头叹道:“杨郎一曲,道尽了天下兴亡,谄谀者亲,谏争者疏,修正为笑,至忠为贼,虽欲无灭亡,得乎哉?“

    荀灌劝道:”阿翁,小女觉得,您对杨彦之的了解多限于道听途说,您应亲自看一看郯城的情况才是最佳,若是实在难以成行,也可修书一封与刁公,刁公当时被杨彦之搭救,带回郯城,任了主簿,以刁公性情,必不逛言。”

    荀崧缓缓道:“如此说来,你是铁了心以杨彦之为明主了?”

    荀灌苦笑道:“天下哪有什么明主,诚如汉武帝,亦是少年英明,老来昏庸,杨彦之曾说过,权力失去质约,人就会变得疯狂,故人治不如法治,下至庶人,上至公卿,须有法可依,才不致乱来,而我朝士族横行,哪有律法约束?“

    荀崧问道:”杨彦之打算如何做?“

    荀灌摇了摇头:”他没说,小女也想不明白会如此做,不过……应能看出,他是认真的,阿翁,我家虽世代忠良,却非迂腐愚忠,这百多年来,先事后汉,再事曹魏,后事大晋,结果如何,这三朝是一朝比一朝差呢,用我家,无非装点门脸罢了。“

    见着老父不吱声,荀灌咬了咬牙,进一步道:”就拿阿翁您来说,您在永嘉之前,任侍中,中护军(掌禁军和下层军官的选拨),位高权重,永嘉时,您尚监江北军事,及元帝称帝,居然罢了您的兵权,迁尚书左仆射,协助刁公制定典章制度,再至主上登基,您的官职虽未有变,可庾元规以中书监总揽政务,主上又日渐收权,您形同于投闲置散……“

    ”住口!“

    荀崧突然厉斥。

    是的,荀灌所说,让他的心,微微刺痛。

    ”不,小女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荀灌倔强道:”想我荀氏,后汉年间为曹孟德谋划,结果先祖文若公(荀彧)被逼自尽,及魏文帝划功臣,没有我荀氏,而本朝元帝定鼎建康,当时您镇宛城,若非您表态,元帝又哪能那么容易获取荆襄士人的支持?结果呢,您的官越做越小,这就是您归顺的代价,您可以只求尽忠,不为自己谋划,可您为二弟和三弟谋划过没有?

    小女那便宜叔父尚知道争,您又何曾为自家争过?“

    荀崧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想着荀氏这百年来受到的不公正对待,要说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古人重家,荀崧也看重家族,他已经六十二了,而两子尚年幼,长女的终生大事也无着落,时常午夜梦回,他都会被惊醒,但是荀灌的意思是让他投效杨彦之,去做逆贼,这根本没可能啊。

    荀崧的神色充满着痛苦,荀灌心中不忍,放缓语调道:“阿翁,杨彦之重情重义,您若是给他写信,他必来勤王,可是事后,主上与各高门士族会放过他么,小女明白,您对朝庭的忠心非一朝一夕所能更改,因此小女恳求您,此事不必掺和,如何?“

    荀崧怔怔的看着荀灌,神色异常复杂,不过在望向了自己的长子和次子之后,最终报以一声叹息。

    这时,有仆役站门口唤道:“禀郎主,大将军从事中郎周光求见。”

    “哦?”

    父女俩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周光是周抚弟,当年荀崧被围于宛城,正是荀灌向周抚求救,才请来了救兵,因此周抚对于荀崧实有救命之恩。

    “那小女避让一下。”

    荀灌站起身,拽住二弟,又一把抱起三弟,向后面走去。

    荀崧这才吩咐把周光请来。

    远远的,周光就拱手呵呵笑道:“景猷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

    “不敢,不敢,元瑶(周光表字)客气了,快请入坐。“

    荀崧赶忙还礼。

    实际上荀崧从未见过周光,在时人及后世的认知中,周抚对荀崧有救命之恩,但实情很复杂,当时荀崧心向江东的琅琊王,因此长安方面的第五猗遣杜曾率万卒围攻宛城,以此逼迫荀崧归附长安,亮出颍川荀氏的金字招牌,增加政权的合法性。

    而琅琊王由越府余部支持,自不可能坐视荀崧投效长安,恰时任南中郎将周访属于琅琊王阵营,得荀灌求援之后,大喜,遂遣其子周访会同襄城太守石览救援宛城,解了杜曾之围,也成功的把荀崧拉入了琅琊王阵营,并以荀崧名望,迅速使得荆襄士人归心。

    可以说,在整件事上,双方各取所需,不存在谁欠谁的恩情,毕竟荀崧撑不住,可以投降,长安必重用,在宛城之围解了之后,荀崧和周氏并无太多的来往,周访在世之时,也从不以恩人于荀崧面前自居。

    因此周光登门,荀崧还是有些嘀咕的,尤其周光任王敦霸府的从事中郎,身份敏感。

    周光理所当然的落坐,有仆役奉上茶水,他也是渴了,只觉色泽碧绿,并未多想,一口就饮下,却是扑哧一声,嘴里又麻又涩,当场喷了出去。

    荀崧给周光喝的茶,正是杨彦弄的绿茶,虽说杨彦几乎不来建康,但郯城和建康之间的往来还是很频繁的,很多郯城的新鲜玩意儿,都通过贸易传到了建康,甚至铁锅,也开始在建康日益普及,要知道,郯城周边就有高品质的铁矿,随着人手增加,开采规模也越来越大,技艺与效率也在同步提高着,而用油炒菜,还是以铁锅为佳。

    绿茶也通过贸易,传了过来,本来很多人喝不惯那苦苦涩涩的味道,但喝多了,确是齿颊留香,还能清除口气,非常符合士人的生活情调,在渡过了最初的不适之后,绿茶陆续的流行开来。

    “元瑶见谅,此茶乃是于建康刚刚兴起的一种喝法,虽苦涩,却耐品,可谓回味无穷啊。”

    荀崧忍着笑,拱了拱手。

    “哦?”

    周光出身于庐江(今江西九江)周氏,世代将门,不入士族,对建康的士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倾慕,闻言并不着恼,细细品了起来,倒是慢慢地品出了一丝清香。

    荀崧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周光。

    好一会儿,周光放下茶盅,笑道:“今次周某冒昧前来,还请景猷兄恕罪,实是受大将军之命,不得不来啊。”

    荀崧淡淡道:”若是为大将军劝说与我,元瑶勿要怨我不顾与令兄之情,速请回。”

    周光苦笑道:“大将军早知荀公义节,怎会行此无谓之事,实不相瞒,今次周某登门,是为世子向令爱求娶。”

    “呃?”

    荀崧大为惊愕。

    荀灌自及芨以来,从未有人上门提亲,这也是荀崧最大的心病,原本他曾暗中考虑,如果杨彦托个有份量的媒人提亲,那他捏着鼻子也认了,只是杨彦娶了葛洪的女儿,渐渐地,让他死了这份心思,今日有人来提亲,自然是好事,可这人却是王敦的养子王应!

    周光一见荀崧神色,便道:“景猷莫要急着拒绝,且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眼下的时局较为敏感,本不应打扰,但世子曾见过令爱一面,魂牵梦扰,相思成疾,其实光以出身和才学而论,世子与令爱堪称珠联壁合,只因立场不同才让荀公举棋不定罢了。

    但周某必须指出,一旦大将军成事,将来的天下,必是王家天下,想那司马家能欺负曹家的孤儿寡母,夺人江山,大将军为何不能为之?

    况那伪主已成年,并非孤儿寡母之流,大将军行事,算得上光明正大,比之司马家不知垒落了几许,将来令爱便是皇后,你荀氏也必腾达。

    再退一步说,即便大将军功亏一篑,可世子仍是王门子弟,料那伪主不敢加害,得一善终绰绰有余,请恕周某忠言逆耳,令爱年岁已大,是该成亲了啊。“

第四五八章 恶意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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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崧倒是有了些迟疑,他不图周光许下的皇后身份,在他眼里,王敦必败亡,但王应作为琅琊王氏的嫡系子弟,确实没可能被清算,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不被朝庭任用,可这有什么呢,就凭着琅琊王氏的名头,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与荀灌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挺好。

    只是他清楚,荀灌对杨彦是有好感的,又该如何劝说呢?

    ”景猷兄意下如何?“

    周光呵呵笑着问道。

    对于王应,荀崧还是有些印象的,二十来岁,仪态俊美,胸有沟壑,非王彭之之流可比,不考虑其余,确是荀灌的良配。

    只是王敦的意图不难猜,如果长女手头没兵,几无可能在这时节上门提亲,而且结亲的本质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将来荀灌嫁过去,朝野间肯定会认为荀家投靠了王敦,这不以自己的本意有任何改变。

    荀崧推托道:“小女素有主见,此事还须征询小女意见,请元瑶见谅。“

    周光呵呵笑道:”虽说父母之言,媒灼之命,不过令爱乃世间奇女子,当面问一问确是妥当,不知令爱可在府中?“

    ”不必问了。”

    荀灌从后堂款款步出。

    周光不由眼前一亮。

    他一直以为荀灌舞枪弄棒,必是身材粗壮的男人婆类型,王敦为王应提亲,主要还是为了荀氏的名头与荀灌手里的兵马,可今日亲眼得见,哪有半分粗鄙模样?

    反是眉目如画,云鬓高结,身形修长,浑身自有一股士家大族的气度。

    ‘大将军好眼光啊!‘

    周光暗暗赞叹。

    荀灌上前施礼道:”世叔有心了,但侄女并无嫁人之意,还请世叔见谅。“

    在周光打探到的情况中,荀灌是个没人敢娶的老娘子,现在自己为王应提亲,她该羞喜才对啊,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于是连忙道:”贤侄女,你既称我世叔,那世叔就厚颜应下了,想那王郎一表人才,品行上佳,而我兄与你父交情深厚,世叔怎会误你?

    世侄女且放心,王郎慕你贤名,心生仰慕,将来成亲,必琴瑟相合,相敬如宾。“

    周光特意点出周访和荀崧的交情,隐隐有些挟恩自重的意味,荀灌一丝不悦闪过,冷冷声:“世叔不必再劝,王郎虽佳,奈何侄女不敢高攀,请世叔代侄女向大将军道一声多谢厚爱,侄女失陪了。“

    说着,便转身而去。

    ……

    周光悻悻而归,荀崧脑海中一片混乱,望着周光拂袖而去的背影,最终长叹了口气。

    次日,周光回到了姑孰,恰好沈充和钱凤也在,二人向王敦和世子王应奉上厚礼,以贺年节,厅堂里堆积如山,王敦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捋须笑着问道:“元瑶,可曾说服景猷?“

    周光面有愧色,一躬到底:”请大将军见谅,光无能,有负大将军与世子重托。“

    ”哦?“

    王应面色一沉,催促道:”你快快说来,是怎么回事?“

    ”诺!“

    周光说到底是个庶人,对王应的不假辞色不敢表示任何不满,老老实实的道出了经过。

    ”哼!老匹夫,给脸不要脸!“

    王应仿佛受了羞侮般,猛一挥袖子。

    沈充和钱凤相视一眼,随即沈充就翻眼看了看王应,现出了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沈士居,是否有话要说?“

    王应留意到了沈充的神色,问道。

    ”这……“

    沈充略一迟疑,就拱了拱手:”其实充是不赞同世子迎娶荀灌的,世子可能也清楚,荀灌不婚,或与杨彦之有关,但极少有人知道,荀灌很可能已为杨彦之诞下一子。”

    “什么?消息从何而来?”

    王应的面色顿时绿油油。

    其实王应对荀灌还有些有钦慕的,虽说荀灌野了点,别人不敢娶,可他是王敦世子,将来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他敢啊,在周光启程去建康的那一刻,他已经把荀灌视作了自己的皇后,但是被拒绝不说,还从沈充嘴里得来了荀灌已为杨彦之产子的惊天噩耗,就好象,荀灌背着他偷了杨彦一样。

    沈充吞吞吐吐道:“此事并无实证,是充根据蜘丝马迹推测而来,世人皆知,荀府婢女荀华曾为杨彦之诞下一女,可后来,莫名其妙的又多出一子,遂对外声称,荀华诞下了一对龙凤胎,时人多有猜测,此子乃杨彦之与裴妃苛合所产,不过这其中有个疑点。

    想裴妃为孝献王妃之时,多年无子,后被羯人掠走,备受凌辱,亦无产子传闻,怎么到了杨彦之那里,就有子了?充窍以为……裴妃多半先天不育,既便与杨彦之有染,也断无可能如此凑巧,故此子实应为荀灌生产。

    毕竟荀华乃荀灌贴身婢女,将来要随着荀灌嫁人,若非荀灌心系杨彦之,又怎会允了荀华为杨彦之产子?故可由此推断,荀华多出的一子,便是由荀灌为杨彦之秘密诞下,当然,此仅为充的个人猜测,并无过多实证,不过哪怕是有半分疑云,荀灌也是失了名节的女子,哪有资格为世子妃?“

    ”贱人!“

    王应大怒,白洁的面庞都涨的通红。

    钱凤看了眼沈充,暗暗摇了摇头。

    沈充如今的心态,可以用扭曲来形容,他曾在私下里与沈充推测过荀华多出一子的来历,最终指向了裴妃,可是沈充竟然信口开河,栽脏给荀灌,这其中的心态变化并不难猜!

    如果荀崧答应了王应的求娶,那沈充是乐见其成的,可以让杨彦感受到横刀夺爱之痛,可事实上是拒绝了,那也没关系,在王应的伤口上撒一把盐,让王应感受到切肤之痛,将来攻占建康,王应必会报复荀氏,一旦荀府失守,荀灌落到王应手上,杨彦将品尝夺妻之痛。

    由此钱凤才判断,沈充的心态已经扭曲了,只要能伤害到杨彦,哪怕只是使杨彦痛苦,沈充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甚至置大局于不顾。

    因为激起王应对荀氏的仇恨,对王敦没什么好处,哪怕婚事不成,荀崧袖手旁观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沈充所为,是把荀氏活生生的推到王敦的对面立上。

    王敦也不傻,深深的看了眼沈充,眼里杀机隐秘的一闪而过,与荀崧为敌,明显对他不利,曹操杀荀彧,尚通过暗示告之荀彧死后可以保全家族,才迫得荀彧自尽,他王敦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如曹孟德,他又怎么敢加害荀崧呢?

    这分明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不过王敦尚不至于仅因言语就杀掉沈充,最起码沈充的价值还未被吸干,同时他也意识到,散布对荀灌不利的流言,或许可以杀一杀荀崧那老家伙的气势。

    于是王敦摆了摆手:“道听途说之事,休要妄言,景猷既心有顾忌,那寡人就给他些时间,待得东海王上位,让他看明白天命所归亦不为迟,寡人欲开春便发檄讨伐伪晋,士仪以为如何?”

    “这……”

    钱凤颇为难以启齿。

    “怎么?可有为难之处?直言便是。”

    王敦笑着问道。

    钱凤猛一咬牙,拱手道:“凤以为,大将军须缓上一缓。”

    “哦?为何?”

    王敦讶道。

    钱凤向北方指了指:“大将军可曾考虑过杨彦之?此子收编祖约、苏峻与刘遐部众之后,兵力已达十万,不可不防啊。”

    王敦现出了凝重之色,沉吟道:“此子崛起之速,确是出人意料,将来必为寡人劲敌,但此子专心于北方,又哪有空理会建康?甚至他还心盼建康生变,以待明正言顺下都,他又怎会为伪主效命?“

    钱凤道:”话虽如此,不过大将军别忘了,杨彦之与荀氏关系密切,倘若荀公写信让杨彦之入都勤王,杨彦之该如何?“

    “莫非家君还怕了他不成?”

    王应不舒服的冷哼一声。

第四五九章 冬去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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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敦狠狠一眼瞪了过去,毫不掩饰不满之色。

    钱凤连忙道:“世子万勿误会,大将军挟江南诸州雄兵,琅琊王氏又是天下第一高门,怎会怕了杨彦之,只是实无必要横生枝节,眼下还是把生米先煮成熟饭为好,名份大义既定,那杨彦之纵想回天,亦是无力。

    ”嗯~~“

    王敦赞许的点了点头,缓缓道:”士仪认为寡人应如何?“

    钱凤道:”青州位于杨彦之后背,留着曹疑,他寝食难安,又闻杨彦之与青州曹嶷有一年不攻之约,春夏之交,一年期满,杨彦之必攻青州,大将军亦如期讨伐伪主,料杨彦之难以出手,待他取了青州,尘埃已定。“

    沈充也意识到之前的挑拨太直白了,这时便道:”充虽恨不能把杨彦之寸磔脔割,但此子已成一方豪强,绝非短期所能图之,当初刘曜于长安立国,加封石勒,双方相安无事,故充以为,大将军可效仿,暂时安杨彦之之心,抓紧时间平定江南,立万世基业,再联结四方英豪,团团围攻,此子焉得不败?“

    “好!”

    王敦猛一点头:“寡人便等上一等!”

    ……

    司马冲到底还是直接找上了司马绍,明知司马绍心情不佳,他也没法,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苏逸带着近万人投效他,给他卖命,最起码他要管吃管喝,而且老住着帐篷总不是个事。

    好在庾彬请出了庾亮向司马绍说项,又有庾文君从旁帮腔,指出了给司马冲封地的重要性,最终,司马绍授意庾亮以中书监的名义,以晋陵郡封本邑万户,位置恰处于萧家与鲍家之间。

    冬去春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荀崧开始称病,不再上朝,并隐约出现了荀灌为杨彦产子的传言,这可把荀灌气的不轻,偏偏又逮不到源头,与此同时,牛继马后的谣言也越传越凶,甚至有人学着杨彦当初在街头说书的方式,编排起了故事,把夏候妃与牛钦私会偷情编排的活灵活现,这明显是借鉴了崔莺莺待月西厢下,私会张君端的情节,可建康民众哪管这些,哈哈一笑,图个乐子,风波越演越烈。

    司马绍毫无对策,毕竟只是民间传播,他没法拿到台面上说事,又每回说书的时候,除了围的水泄不通的民众,还有些好手暗中保护,每当丹阳郡城派兵马捉拿,便有人趁机起哄闹事,民众四处乱跑,闹哄哄一团,军卒也不敢真的大杀四方,结果每回都是不了了之。

    所谓三人尚成虎,谣言说一百遍就成了真理,建康的舆论风向对司马绍越发的不利,又因着中书监庾亮闭门不闻窗外事,大司徒王导称病不见客,其余各大族明哲保身,投靠王敦的士人越来越多,甚至朝野间已经出现了一种声音,要求彻查牛继马后的谣言,美其名曰,还先主一个清白。

    人都死了几十年,这种事情怎么查?摆上台面讲,就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渐渐地,北国大地冰雪消融,也冬去春来,杨彦一直屯驻在濮阳,趁着难得的平静期,操演士卒,到三月份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东濮凹陷地质结构,其地表特征是结晶性变质岩,杨彦立刻组织老羯人打井勘探,并成立东海国石油司,东海国煤炭司和东海国矿物司三大机构,分别由朱锲、鲍令和出身于荀氏的荀仪主持,这也代表了杨彦最初起家的三大力量,萧氏、鲍氏与荀氏,以此为班底,搭建三大国企。

    当然,这只是临时的,杨彦不可能由这三姓真正把握住国家的矿产和能源,别说封建社会,即便是美国,国企稍不留神也会变成某一家某一姓的自留地,这种情况越是王朝末期就愈演愈烈,杨彦只能先根据经验,设计出一系列的掣肘措施和轮替制度,未来空闲了,再好好考量这个问题。

    不过杨彦尚处在上升创业期,时人也未能深切意识到能源和矿产的重要性,暂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与此同时,杨彦还参照锦衣卫,把亲卫改组为千牛卫,分为左千牛卫和右千年卫,荀虎任千牛左校尉,全为男性,目前并未给予纠察百官的权力,只是护卫杨彦的人生安全与传达军令,今后将令皆由左千牛卫而出。

    右千牛卫以柳兰子任右校尉,男女参半,职责是监督左千牛卫的军纪风察,兼顾杨彦及其亲属的安全,同时火器的研发也参照锦衣卫南衙,划入右千牛卫,但地位稍有不及。

    对于这个举措,亲卫基本上持欢迎态度,毕竟在改组之前,他们的地位最为尴尬,既不入军籍,又不是民户,而是杨彦的私家部曲,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给别人做一辈子的奴仆,相当一部分是有野心的,他们向往着汉朝时羽林郎的风光与权势。

    而改组过后,亲卫有了官方身份,受杨彦直接统领,形同于羽林卫的前身,并且有从骑兵中抽调部分精锐加入千牛卫的权力。

    设计最后这个制度,本质是在千牛卫与骑兵之间钉下一根不和的钉子,杨彦是现代人,非常注意制衡,哪怕再信任的手下,都不可能任其一家独大。

    千牛卫可以抽调骑兵精锐,放在个人头上,自是千肯万肯,但是作为一个整体的骑兵部队,又怎么甘心把自己的精锐拱手送人呢?

    十年八年内,自然没有问题,但在未来,骑兵会逐步走向千牛卫的对立面。

    由于濮阳之战出乎意料的一天结束,因此城外的农田大部保存了下来,随着天气愈发炎热,麦田里那绿油油的麦苗也开始抽穗转黄,眼见收获在即。

    四月中旬,萧鎋领着部曲,随员与部分家人赶来赴任,杨彦在郡府大殿接见了萧鎋。

    “参见将军!”

    萧鎋可不敢摆二号老丈人的派头,中规中矩的施礼。

    “萧公见外了,自家人不必多礼!”

    杨彦亲切的扶起萧鎋,分宾主落坐。

    萧鎋向杨彦重点介绍了郯城的现状,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一切按步就班,练兵、开矿、各乡豪逐步扩大生产规模,城池开始重建了,首先是折除各家坞堡,按当时的里坊式建筑,逐步开建一个个的里坊。

    其次是建康的消息,包括苏家余孽投靠了东海王,荀崧在朝堂上受攻击一并告之。

    杨彦沉吟许久,才道:“大王翻不出风浪,手头留些兵力也好,不至于完全落入王敦指掌之间,孟子有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江东我们暂时不用理会,把精力放在江北,先攻取青州,再调头取豫州,出南阳入荆襄,我不攻他,日渐承平,未必人人都愿意蛰伏于王家之下,江东内乱必生。“

    ”将军高见!”

    萧鎋拱手道:“看来主上被逼急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荀公头上,还亏得小荀公大发神威,否则徒使荀公为难啊。“

    杨彦的脸沉了下来:“荀公与世无争,几乎退出朝堂,唯愿把两子抚养成人,可偏偏有些人不放过他,我猜背后定有庾亮授意,好,颍川庾氏,我记下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王敦,若非王敦敦迟迟不发兵,分明是顾忌我,待我东进青州之时再发檄讨伐主上,恐怕荀公多半会受其挟制,让我入都勤王,到时为难的就是我了。“

    萧鎋呵呵笑道:”将军说的也是,任他百般算计,终免不了跳梁小丑之命,呵呵,不说这个,老夫厚颜,想和将军谈一谈小女之事。”

    “哦?”

    杨彦心里有些紧张,连忙道:“是我对不住巧娘,这些日子忙于军务,待取下青州,我便请崔公下聘,迎娶巧娘入门。“

    萧鎋现出了古怪之色,吞吞吐吐道:“老夫正要与将军谈及此事,巧娘的意思是,无须操办,一切依葛家女郎故事即可。“

第四六零章 穆陵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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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杨彦重重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清清白白的娘子,谁不想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呢,萧家也不是白丁,一场婚礼可以凸显出萧家的地位,更何况巧娘是他的心头肉,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是现代的一夫一妻制,他会毫不犹豫的娶了巧娘,对其余的女子,只能说声抱歉了。

    若有半分可能,他都不愿巧娘受到委屈,但慧娘没走六礼的程序,只是小范围内确认一下,开了这个先例,巧娘大操大办,就算慧娘没有想法,站在慧娘背后的荀洪鲍靓会怎么想?

    难啊!

    杨彦不禁恨恨道:“该死的陆晔老匹夫!”

    萧鎋心里本来是有些憋屈的,你葛家嫁不了女,关他萧家什么事,只因巧娘一再要求,才无奈应下,可这时见着杨彦的愁眉苦脸样,心情竟好了些,呵呵笑道:“将军有此心意,老夫已备感欣慰,将来将军大军南下,还怕那老匹夫不来归附。“

    杨彦苦笑道:”只怕委屈了巧娘啊!“

    萧鎋拱手道:”待时机成熟,风风光光补办便是,今次将军凯旋回郯城,还是早些让巧娘过门罢。“

    “小婿实是愧对外舅了!”

    杨彦起身,向萧鎋形了翁婿之礼。

    萧鎋没有避让,大大咧咧的受了下来。

    把这层关系捅破之后,气氛随意了很多,不过萧鎋也知轻重,并不矫狂,与杨彦探讨着有关濮阳的问题。

    当天晚上,杨彦设宴招待了萧鎋,并正式把濮阳移交到萧鎋的手上,萧鎋显得神色沉重,当濮阳太守,不仅仅是萧家兴起的希望,更是位处于与羯赵接壤的第一线,责任异常重大,如果濮阳在萧鎋手上丢了,哪怕杨彦不计较,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

    五日之后,杨彦留了包括在濮阳安家的万卒给萧鎋,再加上萧家自带部曲,有一万多人,哪怕羯赵十万大军来攻,也足够守上几个月,他则自带四万五千卒向东行去,攻打青州。

    按照约定,荀虎率三万卒同期北上,还有水军也将再次开入黄河,断曹嶷北逃的后路。

    这次入黄河可不会如上回那般被灰溜溜的赶走了,因为有了濮阳沿线的码头,即使上游再有火船下来,也可以靠岸躲避,让火船顺流而下。

    这就是有基地和没有基地的区别。

    杨彦入青州,是先入泰山,东进大岘山,再北上广固。

    广固乃曹嶷所筑,位于尧王山南,阳河绕其西侧,四周绝涧,岨水深隍,易守难攻,有大涧甚广,因以为固,广固城依山傍水,厄制要冲,西靠绵桓的崇山峻岭,北控广袤的千里沃野,东瞰山水相连的胶东半岛,南制通向淮沂的交通要津,于此处筑城,曹嶷还是有眼光的。

    杨彦走的这条道,来回辗转一千余里,荀虎从郯城发兵三万,到广固也有近千里,根据东海国与兰陵传来的讯息,今天的小麦平均亩产预估可达四石左右,新附地盘大概在三石到三石半之间,这就意味着,最为困挠的粮食不会再成为问题。

    因着精耕细作、回交育种与化肥的同步应用,未来只要不是过于频繁的自然灾害与长时间的战乱,中原大地将从此告别缺粮的梦厣,并且随着农业水平的逐渐提高,会产生大量的粮食富余,冲击粮价,有效支撑工业的发展。

    也正是由于不缺粮,所以这一次的战作摒弃了以往的速战速决方式,而是步步为营,拿下一个地方,消化一个地方,一步一个脚印,碾压曹嶷,使其恐惧,胆战心惊,失去斗志。

    毕竟对青州的战争,属于内战范畴,能说降,能不死人,还是尽量不死人为好,而且慢一点,稳一点,也可提防羯骑突如南来,救援曹嶷。

    荀虎那路,主要是走东莞、东安一线,经高密入胶东半岛,从侧后迂回到广固以北。

    大岘山位于山东省沂山东侧,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其西为沂山,东为黄墩山、龙山,两侧谷底是山东半岛中部南北通行的重要通道,齐长城横亘东西,穆陵关坐落于此。

    该关是齐长城的重要关隘,自齐国始,历代均视为战略要地,其关城墙高坚厚,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而在关后,又有一道长城,与前一道长城会合,围成一个以穆陵关为核心的方圆五十里区域,其二道长城的关口名大关,大关以北是小关,小关、大关与穆陵关,三关构成了一套完整的纵深防御体系。

    他的战略意义是防备青州以南,而齐郡以南素有守泰山的说法,泰山在东海军手里。

    从理论上来说,不走穆陵关,由泰山北上齐郡(今济南)同样可以直捣广固,但穆陵关区方圆五十里,自给自足,地位和明末的山海关差不多。

    清军不通过山海关,依然可以南下,只是山海关不破,后背就形同于被一把尖刀顶着,随时会被断了粮道后路,因此清军在吴三桂献山海关之前,每次南掠都不敢在长城以南建立据点。

    杨彦攻打穆陵关的意义也在于此,不取下关城,光取广固的话,腋肘之患始终在身边。

    渐渐地,全军接近了关城,关楼为二层三拱门建筑,宏伟高耸、巍峨壮观,门南北有陡峻的大道,自下向上进攻,因坡度原因,攻城器械很难运到城下,关口左右为绵延数百里的齐长城。

    此时,关城周围的高峰上,烽燧纷纷燃起了冲天狼烟,关城则金鼓之声震耳欲聋,队队兵马涌上了城头。

    韩晃徐徐收回目光,向杨彦拱手道:“将军,穆陵关守将田锐,与末将有旧,末将愿为将军劝说此人来降。”

    杨彦沉吟道:“曹嶷既以此人守关,想必是有些信心,怕是些许旧情未必能说动,这样罢,本将和你一起上前,看看这田锐到底何许人也。”

    “诺!”

    韩晃应下。

    杨彦带上千牛卫,与韩晃缓缓驰向关城。

    雄关加雄兵,守军按理说,该士气如虹,底气十足,现实却偏偏相反,守卒中的相当一部分面如土色,身子绷的笔直,眼神中闪烁着惊惧不明。

    韩晃不由呵呵笑道:“将军威名远播天下,守军怕是无决一死战之心,此役或可以攻心为主。”

    也确实,自杨彦出道以来,东海军连战连捷,与刘遐、苏峻等豪强的征战倒也罢了,关键是两破石虎,又于大雪纷飞中攻破了濮阳城,这就相当恐怖了。

    要知道,穆陵关虽然险峻,但连绵五百里的齐长城,可供突破之处非常多,真要攻打,未必会比濮阳更加困难,更何况曹嶷也算不得什么明主,底下的军卒很难为其赴死。

    说到底,对青州之战是一场内战,上面的大人物也许各有各的考量和利益,但是中下层军卒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在东海军的攻势中能否活下来。

    “嗯~~”

    杨彦点了点头,向上唤道:“本将襄阳郡公杨彦之,请田将军出来说话。”

    一名将官客气的探出脑袋,大声道:““请杨将军稍待,这就给我家将军传话。”

    片刻之后,又有声音传来:““我家将军偶染风寒,暂时不便相见,请杨将军见谅。”

    “呃?”

    杨彦一怔,那喊话的将领则如做贼般,心虚的不敢抬起头。

    当田锐接到来报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对于打退东海军的进攻,他不抱有任何信心,而杨彦找他谈话的用意,他也能猜出,不外乎抱着劝降的目的而来。

    事实上,若有可能的话,他愿意降了杨彦,但是他的家眷亲族全在广固,曹嶷已经早一步把军中重要将领的亲眷作为人质扣了下来。

    虽然这种事情的影响很恶劣,可曹嶷没办法了,他生怕各关卡重城势如破竹般的降了东海军。

    因此,田锐决定暂不与杨彦见面,以称病为借口拖廷两天,他需要细细斟酌得失,或者杨彦主动提出优待条件。

第四六一章 被逼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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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彦一见此人神色,就知道田锐在躲着自已,当即向城头拱手:“有劳了,告辞!”说着,一挥手,大队人马缓缓向着营地回返。

    韩晃转头道:“将军,没想到田锐的架子如此之大,这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末将愿为前锋,替您把田锐擒来。“

    ”诶~~“

    杨彦摆摆手道:”田锐不见我,是因他心虚不敢见我,这表明此人胆气已寒,性格或还有些懦弱,此事无妨,他不来见,本将自会让他来见。“

    回归大队之后,杨彦找了些工匠,把铁皮卷成喇叭,挑了百来名嗓门大的军卒,训练一番,便遣去阵前喊话。

    ”诶,又上来了!“

    有守城军卒惊呼。

    ”快,准备!“

    ”准备你娘,百来人有何用?难道指望这些人破关?“

    上山的军卒,并未带武器,三三两两,颇为悠闲,守军纷纷瞪大眼睛,好奇的看了过去。

    约在箭程之外,来者纷纷驻足,其中一人掏出个上粗下细,约有两尺来长的大家伙,凑在嘴边放声喊道:“青州军的弟兄们,我来自于豫州军,去年年底,被东海军俘获,本以为不死也会当苦力,可将军不以附逆为仵,择其优者加入东海军,军中不无端打骂,因功晋阶,还分田分地,分屋住,咱们现在日食十升,顿顿饱腹,每旬吃两次肉,哈哈,老子昨晚可是啃了条羊腿啊!“

    又一人接着喊道:”凡军中光棍,将军分配妻室,咱们东海军的保留节目是蒙眼摸妻,不知尔等可曾听过,哈哈,老子就是摸了个美娇娘啊……”

    ”我东海军战无不胜,前次石季龙联结你主曹嶷,以五十万人马兵围郯城,结果如何,曹嶷大败回青州,石季龙只身脱逃,我家将军能大破石季龙,还破不了这小小的青州?你等速速降来,尚算举义立功,若是负隅顽抗,必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接一个,轮番上阵,有引诱,有威胁,声音张扬中充满着自信,城头上,陆续响起了嗡嗡声。

    “哎,真的假的?东海军有那么好?”

    “好象……不像是假的,你看他们,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嗓门红亮,中气十足,若非吃饱喝足怎会如此?”

    “东海军的待遇一直就不错,难怪连战连捷呢,吃饱喝足,有了力气还打不动仗?哎,再看看咱们,那是越比越心酸啊!”

    “闭嘴,再有私自议论者,斩!”

    将官来回巡视,厉声喝斥,军卒们虽然不说了,却都侧起耳朵倾听,脸面布满了向往之色,城头以目。

    东海军作战勇猛、凝聚力强,待遇高、有晋阶的机会不是唯一因素,毕竟训练很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长时间的承受训练之苦,而且军中将领始终有限,杨彦又走精兵化道路,这固然造就了一批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可恶果也很明显,部分锐卒未能得到职务上的有效晋升,这也没办法,僧多粥少。

    事实上杨彦给予千牛卫从骑兵中挑选精锐的权力,不完全是挑唆双方之间的关系,还是具有相当意义的,一些在军队体系内没法因功晋升的精锐,可以分流进入千牛卫,作为杨彦的亲兵,以另一种方式晋升,减缓骑兵的压力,因此杨彦才有信心,十年八年内不会出问题,千牛卫起着骑兵减压阀的作用。

    但是在和平来临之后,军队作战会渐逐减少,战功也相应减少,有功将士可以充分在军队内部晋升,这时再去挑骑兵精锐,就很容易引发双方的对立冲突,这也是杨彦的另一个算盘。

    同时,杨彦来自现代,具有平等意识,从小对解放军具有崇敬之心,这使他对旧军队并不太过于歧视。

    当然了,古代军队的本质是匪,素来都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不过杨彦不信邪,他不相信唯有纵兵四掠才能保证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他除了训练从严,还给予军卒在人格上的尊重,他时常走入军营与普通军卒交谈,倾听他们的心里话,表达适度的关心和鼓励,甚至有些小兵的名字都能叫出来。

    这几乎就是核弹级的杀伤力,当时人思想单纯,等阶森严,而杨彦能持之以恒的走入基层,焉有不效死之理?

    ……

    “将军!将军!”

    田锐正在营中,心神不定的负手走动,一名亲随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

    “何事?”

    田锐三十来岁,身材高大修长,仪容俊美,脸上敷着淡淡的白粉,胡须和眉毛都经过了精心修饰,若非一身软甲,倒也是个翩翩士家郎君,这时,勉强按压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口,沉声问道。

    “将军,东海军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在城下大肆劝降……”

    这名亲随口齿还算伶俐,较为详实的还原了事件经过。

    “军心可有浮动?”

    田锐又问道。

    亲随吞吞吐吐道:“虽有各级将官弹压,可是……将军,情况不乐观啊,军卒多无斗志,还望将军速去城头,安抚人心。“

    田锐显得更加焦燥,却就是不发一言。

    “将军,不如……先上城看看,再论其余。”

    亲随突然心中一动,观察着田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嗯,也罢。”

    田锐点了点头

    不片刻,田锐站上站头,向下探望,心底暗惊,东海军虽在安营扎寨,却井井有条,骑兵弓弩手列队守护,法度森然,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城下没有一个民夫。

    这就意味着,东海军长途跋涉,所有的粮草物资都是由士卒自己运送。

    当时作战,每每要征发大量民夫随军,事实上作为将领,本心是不愿带民夫的,一来拖慢行军速度,怡误战机,二来民夫一盘散沙,真碰上作战,人多不是势众,而是包袱,但士卒的军纪普遍差,驱赶作为民夫使用,很容易引发强烈的反弹,只能不了了之。

    这个发现使得田锐大感兴趣,仔细观察起了城下。

    其实杨彦把军卒往死里训,虽然成本高昂,但是省了民夫随行,既提高效率,又不占用丁壮,不影响根据地的生产发展,真要是算笔经济帐的话,谁亏谁赚,还很难说呢。

    毕竟这个时代,不象后世的宋明清,人多到爆炸,始自汉末连绵两百余年的战乱,大量人口非正常死亡,人力成了稀缺资源,如杨彦那么大的地盘,手下的人口不足百万,因此每个人,他都要精打细算,用在刀刃上。

    看着看着,田锐又叹了口气,关城有守军上万,相对东海军的四万余卒,不图进取,守城绰绰有余,但是军心士气不足,他一眼就能看出,全军并无与东海军一决死战的意志。

    城下,韩晃突然道:“将军,城头旗号有变,可能是田锐来了。”

    杨彦转头道:“找个军卒问一问。”

    “诺!”

    一名亲卫快步登上山坡,向一个大嗓门军卒吩咐,那人拿着喇叭喊道:“田将军可在,我家将军要与你说话。”

    田锐再不愿与杨彦见面,此时也势必不能避让,只得着人道:“将军在城头,恭候杨将军。”

    于是,杨彦与韩晃带着亲卫策马上前。

    田锐也站在显眼处,一袭软甲,尤为显眼。

    韩晃道:“将军,此人正是田锐,待得末将劝他一劝。”

    杨彦观察着田锐,点头笑道:“此人胆小怕事,未必有死战之心,好,你且劝他,劝得开城,算你大功一件。”

    韩晃讶道:“末将与田锐仅一面之交,不是太了解,不过此人在曹嶷麾下曾屡立战功,何来胆小怕事一说?”

    杨彦耐心道:“凡注重修边仪者,皆向往美好生活,这类人不能说成怕死,不过若有可能不死,必不愿无谓去死,看来穆陵关唾手可得啊!“

    ”托将军吉言!“

    韩晃精神一振,重重拱手。

第四六二章 劝进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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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彦向后招了招手,开始有军卒一队队的上山,撑着大盾,披着重甲,手持弓弩与重型破城锥。

    顿时,紧张的气息于关头弥漫开来,每个人都不自觉的屏息凝视,除了旌旗飘扬的猎猎风声,再无半点声音发出。

    青州军对东海军的恐惧程度,恐怕不下于羯人,毕竟曹嶷还尚一度与石勒分庭抗礼过,而东海军是实实在在的连战连捷,在郯城之战中,青州军也伤亡惨重。

    杨彦马鞭向城头一指,唤道:“请田将军出来答话。”

    田锐的神色颇不自然,探头问道:“杨将军何事相唤本将?”

    这话说的,软绵绵的,就像个被强迫的小媳妇。

    杨彦淡淡道:”田将军身体可有起色?”

    田锐尴尬道:“多谢杨将军关心,本将略有好转。”

    “哦?”

    杨彦嘴角挂出了一丝笑容:“这倒是可喜可贺啊,田将军,如今形势你也清楚,我杨彦之从未失过手,凡是我欲取之地,必手到擒来,莫非你以为,凭一小小关城就能阻我大军?

    曹嶷此人,先投刘伯根,次年,刘伯根阵亡,再投王弥,受刘元海节制,被王弥荐为镇东将军,率部出镇青州,却于临行之时,鼓动王弥部将徐邈、高梁随之东行,令得王弥实力大损。

    此后曹嶷相继击败苟晞,邵续,实力大涨,又先后投靠石勒与晋室,与比邻而居的邵续在操守上差之甚多,而从曹嶷过往来看,若说吕奉先乃三姓家奴,那曹嶷便是四姓家奴,此等无义之辈,何苦为之效命?

    本将劝你速速开城出降,关城一应人等,绝不滥杀,所有将士皆可按其意愿或入我东海军,或解甲归田,本将言出即行,望你莫要心存侥幸!”

    “这……”

    田锐一时无言以对,面现挣扎之色,关头众将也小声的交谈起来。

    韩晃看向了杨彦,见杨彦朝自已略一点头,便上前两步,大声唤道:“田锐,可识得我?”

    田锐再次下看,仔细打量着韩晃,渐渐地,一个身影跃然而出,不禁唤道:“可是韩太冲?”

    “正是!”

    韩晃哈哈笑道:“一别经年,田刚锋安否?”

    田锐苦笑道:“太冲兄就莫要挖苦于我了,当初你我为同乡,你随了苏子高,我随了曹将军,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不过苛安罢了。”

    韩晃拱手道:“刚锋兄,将军为何而来,想必你也清楚,韩某以同乡身份保证,若是你开城献降,将军必有重用,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莫非真要为那四姓家奴陪葬?“

    城头众人或多或少的现出了意动之色,却又隐隐面现挣扎。

    “哎~~”

    田锐叹了口气,为难道:“蒙杨将军不弃,田某本该恭迎才是,可是....包括田某在内,穆陵关众将亲眷皆在广固,若曹将军得知,恐一怒之下横生不测,我等实是难以抉择啊!”

    杨彦微微笑道:“田将军无须顾虑,曹嶷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再及其余?退一步说,他已陷入绝境,如何敢触犯众怒行此倒行逆施之举?他留着你等家眷,便是留有余地,他日广固被破,尚能保得宗族周全,他若是一怒杀之,难道他就不担心被本将夷了九族?

    想那曹嶷乃一圆滑之辈,断不至于行此不智之事,本将奉劝诸位,莫要与我东海国多做纠缠,岂不闻徐龛引王伏都之祸焉?

    早年徐龛向勒求援,勒遣王伏都至奉高相助,此人丧尽天良,淫辱徐龛妻女,今曹嶷引鲜卑人为臂助,想那鲜卑人与羯人,皆为褥毛饮血之辈,羯人之恶行,未必不会重现,唯有你等及早举义,迫那曹嶷开门出降,方可最大程度保全诸位的妻女啊。

    杨某仅此一言,是战是和,诸君一言可决。“

    ”这……“

    城头众人都有些凌乱,但是细细一想,杨彦的描绘的前景并非不可能,当初王伏都入奉高的时候,徐龛怎么会想到引进来个畜生呢?

    在多数晋人的认知中,羯人、匈奴、鲜卑、羌、氐没什么不同,都是蛮夷,羯人能做的事,其余四胡也能做,这不以慕容廆父子的汉化努力而有任何转移。

    不由得,很多人都是脸面现出了惶然之色。

    同时,对于杨彦所许的承诺,基本上都是深信不疑的,毕竟杨彦虽杀人不少,但口碑也上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未推翻过信诺。

    “将军,请速下定夺!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一阵哗啦啦,关头士卒跪倒了一片,齐齐向田锐拱手。

    田锐心知已别无选择,甚至稍有迟疑,就有会不怕死提刀来砍自己的头颅,拿自己的人头向杨彦请功,这可真是死都不瞑目。

    “开门,放吊桥,随本将出迎!”

    田锐猛一咬牙,厉喝道。

    感受着城头气氛的变化,关下众人也纷纷松了口气。

    劝降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东海军挥军强攻,加上关城守军,至少要死上几千人,这可是几千名丁壮啊,哪怕不参军,也是最为宝贵的劳动力。

    东海国已经完全实控的兖州不提,即便是开发最久的东海全境,相当一部分仍是不毛之地,说千里无人烟可能夸张,但百里,数十里不见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中原大地实在是经不起人口的消耗了。

    任让似是想到了什么,捋须问道:“将军轻取穆陵关,沿途郡县必望风而降,怕是青州于夏末之前便可平定,而王敦也会如期下都,从如今局面来看,主上被废已成定局,东海王登基,必尊王妃为皇太后,任某就担心,王妃一时不察被诓进了宫,挟为人质,还请将军以快马渡江,请王妃莫要大意。“

    杨彦也是心里猛的一纠,但随即就摆摆手道:”莫看王妃弱不禁风,实则颇有奇谋,有王妃在建康主持,才解了我的后顾之忧,王妃尚不至于被诓进苑中,不过……你说的也对,还是提醒下为妙,待入了城,我就安排人手去建康。“

    任让嘴角微不可察的轻轻一撇,一抹会心的笑容一闪而过,杨彦的意思不外乎向裴妃表达关心,同为男人,他理解,于是又道:“东海王若称帝,必先稳住江南局势,此时将军的态度就很关键了,任某猜测,王敦或会加封将军为国公,不知将军可有想过接受与否?”

    杨彦淡淡道:“以我今日之成就,进国公,加九锡绰绰有余,甚至我若自己称王,天下亦奈何不得我,不过此事须慎重,还是先看看王妃那里,会如何应对东海王称帝,再作考量罢。“

    “嗯~~”

    任让和韩晃交换了个极其隐秘的眼神,杨彦这话的意思,就是透出不会接受王敦的册封,很可能趁机自己立国,这个信息量就相当大了,尤其是当着自己的面暗示,这是什么?

    是劝进之功啊!

    任让是绝不可能把这劝进之功白白送给别人的,但是劝进也有讲究,一般是三劝进,首先需要由个小人物向杨彦劝进,自然是被拒,接下来由有份量的人物劝进,也会被婉拒,最后一次劝,是崔访带着群臣劝进,杨彦推托不过,不得不登基称王。

    任让不敢和崔访争,光清河崔氏的名头就压死他,更何况杨彦与崔访有救命之恩,有效明主于微末之谊,崔玲也和杨彦有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和崔访争,那是不识轻重,他给自己安排的角色是第二次劝进。

    这其中的时机要把握得当,劝得早了,火候不够,劝得迟了,很容易被别人截胡,比如萧家,鲍家,荀家的几个被重用者,以及一些心思活络之辈,都有截胡的要嗵。

    杨彦重用他,不代表别人卖他面子,这个功劳也不是那么容易得。

    尤其是韩晃,别看粗人一个,心思却细腻,也许……韩晃会和自己争一争。

第四六三章 讨逆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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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城有守军万余,连同随军家眷,合计四万人,没有平民百姓,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战争堡垒,许多军卒把关城当作了自己的家,生根繁衍,守卫家园,也保卫自己的妻儿。

    这与坞堡较为类似,在应对外敌上具有相当的凝聚力,但是曹嶷打错了算盘,东海军不仅有战无不胜的威名,还有不虐囚,不凌辱妇女,不抢劫财物的美名,对上这支军队,不是万不得己的时候,谁又愿意死战到底呢?

    把几万人初步收编需要时间,按照作战计划,是稳扎稳打,缓步推进,东海军暂时在关内驻扎下来,杨彦与田锐长谈之后,了解到此人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不是开拓进取型的人材,却又颇有经纶,对自己治政理念的理解没太大障碍,适于内地州郡,因此任为鲁郡(今山东曲阜)太守,长史将由刁协与崔访协商后指派,杨彦不干涉。

    东海国治下州郡的长史由相府派出,这也是一种权力制衡。

    恰好鲁郡空虚,百十里都见不到一个人,未来收编完成,田锐将携部分守军及全部家眷往鲁郡赴任,填实当地,另一部分军卒会随着杨彦上路。

    而穆陵关于临走之前,将以爆破的方式拆除,毕竟关卡易于地方割据,同时关城的另一个作用,是作为税卡,向往来客商征税,这是杨彦坚决禁止的行为。

    随着东海军的推进,一切的税卡都要取缔,商品流通环节不允许地方或个人征税,因为已经从源头上,对矿产征了增值税。

    根据容娥与崔访制定的标准,石油征15%,原煤征10%,黑金属征8%,有色金属征8%到15%不等。

    其中金银较为特殊,同时具有货币与藏品的双重属性,作为货币时征税,有悖于等价交换的原则,形成事实上的双重征税,对纳税人不公平。

    但是作为藏品时,金银又具有商品属性,具备征税的条件,而只对藏品金银征税,货币金银与商品金银之间的税额差会产生不菲的利差,货币将被市场融炼成首饰套利,流通的货币越来越少,逐渐陷入通货紧缩,最终金银又成了压箱底的传家宝,杨彦的所有心血白废。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不难,对金银免税即可,只是不征杨彦心里不舒服啊,白白便宜了打金银首饰的,因此金银税统一为5%,算是在增值税的基础上,再小撸一把羊毛。

    不过因其免了直接征税的环节,民众感受不强,无非是感觉东西涨价了,却是料不到,他们购买交换的每一匹布,每一只馒头,每一双鞋子都是含税的,甚至自家种的粮食也包含了税款。

    有鉴于此,除养路费,一切的流通税必须取缔。

    开征养路费的目地不为收税,而是缓解道路建设与维护的资金压力,安置部分道路养护和驿站人员,主要来自于年老体衰和伤残军卒,并且养路费只对车马征收,行人有本事扛着走,扛再多都不收钱。

    ……

    建康!

    这日,司马绍在宫中双眼赤红,大发雷霆,持着檄文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晋永昌三年四月己酉朔,己巳,东海王司马冲,大将军王敦、征东将军王含、西阳太守邓岳,丹阳尹温峤,武昌太守周抚等,告州刺史、部监、太守、各大夫、将军、校尉:

    伪临朝绍者,黄发黄须,夷狄遗种,窃居华夏,欺瞒天地,悖道逆理,累受东海世恩,却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祇,歌颂祸殃,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见……

    方今晋室陵迟,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道路以目,虽有忠义之佐,胁于黄须儿,焉能展其节?

    今东海王统胤重立,王冲仁德明理,性善温和,以为大任,天下英豪不堪黄须儿凌辱,奉晋室正朔,推举大将军王敦为盟主,领军百万,讨伐伪主。

    伪主绍不应心存侥幸,妄图螳臂当车,奉玺缓,坦臂牵羊,自去伪号,于宫门谢罪,或可免其一死……“

    今年本是太宁二年,但是王敦发檄讨伐司马绍,自是不可能承认司马绍的年号,沿用了元帝末年的永昌,檄文中通篇未提牛继马后之事,这事如果揪出来说的话,连司马冲也不合法,而王敦的第一阶段目标是以司马冲代司马绍,第二阶段才会祭出牛继马后这一杀器,把司马冲搞下去。

    ”逆贼,逆贼!“

    司马绍发狂般的大骂,随即把檄文重重扔在地上,一脚又一脚的,狠狠跺去。

    阶下,群臣数量与往日相较,明显少了很多,王导王彬在家称病,荀崧荀邃也不见影子,陆晔据说回了吴郡老家避暑,陆玩名义上还挂着王敦的长史,不敢上朝,顾和也寻个由头跑了,纪瞻年老体衰,时日无多,闭门不见客,吴姓士族的重要人物,也只有尚书张阖在朝。

    看着那稀稀落落的人影,司马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悲凉。

    这一刻,他最恨的还是杨彦,前一阵子,朝庭不断派人去试探王敦的情况,如侍中阮孚,王舒子王允之,毕竟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对现有秩序的一次重大冲击,对于即得利益者来说,还是倾向于求稳的。

    很明显,王敦拥东海王冲上位,将会影响到一大批即得利益者,别的不说,就是跟随王敦起兵的荆襄兵头,如邓岳周抚等人,以从龙之功,必然要切一大块大蛋糕下来,蛋糕从哪儿来,还不是从别人的碗里扒拉过来,更何况琅琊王氏已经位极人臣了,王敦当皇帝,并不能换来多少切实的利益,反而要向王敦称臣,亲戚变君臣,谁能受得了?

    只不过,王敦的实力远超朝庭,因此王敦的身体情况关乎着朝中公聊的立场,若是王敦抱病在身,那没得说,公卿铁定支持司马绍,可是王敦的表现,让人大吃一惊。

    在阮孚面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以阅兵为名,骑马绕着校场跑了好几圈,活蹦乱跳,健康的不能再健康,又当着王允之的面,王敦没再展示身体上的力量,重点表现着他那充沛的精力和敏捷的思维,导致朝庭上下,态度变得玩味起来。

    若非杨彦为王敦诊病,何至于此?司马绍自然把杨彦当作了第一罪魁祸首。

    温峤心里也挺不自在的,他受皇帝授意,假意投奔王敦,希望能从王敦那里得到有效的情报,早作筹谋,却让他无奈的是,消息是打听到了,因着王敦实力太强的缘故,没多大用,反而把自己搞进去了,名列檄文发檄者之一,这可是尴尬的坐立不安啊。

    “陛下,请冷静。”

    最终,还是庾亮劝道。

    “冷静?逆贼就要打上门了,孤还怎么冷静?嗯?”

    司马绍咆哮道。

    庾亮暗暗叹了口气,拱手道:“王敦谋逆,虽势大,但陛下天命加身,岂有自乱阵脚之理,陛下妥善布置,必能安定人心,再徐徐谋之。”

    “哦?有何良策,快说!”

    司马绍急声道。

    庾亮道:“臣请陛下加司徒王导大都督、假节,领扬州刺史,以丹阳尹温太真为中垒将军,与右将军卞仲仁(卞敦)守石头城,以光禄勋应思远(应詹)为护军将军、假节、督朱雀桥南诸军事,臣领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接掌东海王府兵力,以尚书卞望之行中军将军,征徐州刺史王邃,东海国相杨彦之与广陵太守陶瞻还卫京师。“

    司马绍问道:”王太妃怎愿把军卒交你执掌?“

    庾亮不确定道:”请陛下下诏,臣亦会晓以大义。“

    ”嗯~~“

    司马绍心情平缓了些,又问道:”杨彦之怎愿入都?“

    庾亮无奈道:”可请荀公出面,修书一封,不过荀公近来称病,臣请卞尚书与温太真代陛下过府探望。“

    “准!”

    司马绍深吸了口气,深深一躬:“国事就拜托诸公了。”

第四六四章 乞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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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朝之后,庾亮手持圣旨,匆匆赶往杨府,可别说见着裴妃,连大门都没让进,荀华使人道:“杨郎留于建康的兵力是为护卫王妃,除了杨郎手令,谁也无法调走,我们也不想惹事,请中书监莫让王妃为难。”

    说完,便是朱红大门轰的一声,紧紧关上。

    庾亮虽然气的咬牙切齿,却无法可想,只得灰溜的离去。

    另一路的温峤和卞壸,好歹进了荀府,却没见着荀崧,被荀灌以抱病卧床,不便见客为由挡着。

    卞壸不悦道:“世侄女,景猷到底何病,若是真有恙,老夫与太真探望一下有何不可?”

    荀灌不依不饶道:“实在抱歉,家君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待得稍有好转,自当登门向两位世叔赔礼。“

    “哼!”

    卞壸哼道:“世侄女,你若当老夫是世叔,就让老夫见一见景猷。”

    荀灌不给面子道:“实在抱歉,家君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待得稍有好转,自当登门向两位世叔赔礼。”

    ”好好好!“

    温峤实在被呛的受不了,指着荀灌道:”莫要为以老夫不明白,景猷不就是称病以避开为朝庭效力?想你颍川荀氏,世代忠良,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今国有难,正是我辈力挽狂澜之时,景猷如此作为,怎对得起荀氏的千古忠名?“

    荀灌不高兴了,脸一沉道:”千古忠名?谁封的?好大的冠帽,我荀氏戴不起!“

    ”你……你……“

    温峤没想到荀灌会说出这样的话,目瞪口呆。

    荀灌不急不忙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我父待司马家如何,司马家待我家又如何?如今江山不保,就来央我父为他卖命,也不看看他平时做了些什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世侄女!“

    卞壸一脸痛心,恨其不争,哀其不幸!

    荀灌总算收敛了些,嘀咕道:“东海王不也是元帝子嗣么,其母石婕妤,要论起出身,比今上还高些呢,反正这江山是他司马家的江山,谁当皇帝,咱们外人掺和什么?如今朝庭无兵,今上大势己去,二位世叔何不坐观时局?“

    “这难道便是景猷教你所说?老夫……看错他了,大不了老夫以命相搏便是,太真,我们走!”

    卞壸的怒意已无法抑制,叫上温峤,就要拂袖而去,这时,背后一声幽幽叹息传来。

    荀崧从后屋走出,一脸的萧瑟。

    卞壸毫不客气道:”景猷老儿,你总算出来了,老夫也不与你废话,主上请你写信给杨彦之,召他入京勤王,这信,你写还是不写?“

    荀崧苦笑道:”写又如何,不写又如何,再有三两日,大将军必下都,而杨郎正集中主力攻打曹嶷,纵使老夫写信,一来一回,至少月余,远水哪能救近火?“

    卞壸不满道:”景猷,世侄女不是还有近万卒么,老夫可向主上提议,由世侄女驻守石头城,至少可守得月余,难道还等不来杨彦之的援军?“

    ”这……“

    荀崧现出了为难之色。

    ”哼!“

    卞壸语重心长,又哼一声:”说一千,道一万,景猷你还是不愿,莫非你已投靠了杨彦之?景猷啊,莫忘了你是晋臣,那杨彦之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你可莫要糊涂啊!“

    荀灌不屑道:”世叔满口道德仁义,那灌倒要问一问,天下纷乱,苍生不堪其苦,不知世叔为天下苍生做过什么?“

    卞壸大怒,正要发作,温峤已拉住了他,脸面现出了复杂难明之色,怔怔看着荀灌,许久,才叹了口气:”望之莫要动怒,世侄女的质问并非无理取闹,请静心想一想,你我究竟为天下苍生做了什么。“

    是的,卞壸曾为怀帝做过著作郎,又被裴妃兄裴盾任为广陵相,建武二年(公元318年),琅琊王召卞壸赴建康任从事中郎,后出任东中郎将司马绍长史,累迁太子中庶子,转散骑常侍,侍讲东宫,又先后担任太子詹事、御史中丞等职,及司马绍即位,升为吏部尚书。

    其履历不可谓不丰富,只是细细一想,这和天下百姓有什么关系?

    卞壸竟无言以对。

    荀灌得势不饶人,又道:“请问世叔,刁公主持土断,士庶皆于暗中阻挠,家君尚从旁协助,世叔在做什么?世叔嫌弃杨彦之出身低微,那侄女斗胆,再问世叔,杨彦之以七拼八凑而来的数千人渡江赴任郯城,壮志堪比祖逖,世叔除了送行,又做了什么?

    杨彦之大破石虎,攻占濮阳,此即永嘉之乱以来,前人所未有过之功绩,而世叔你在哪里?你既自命为忠,为何不渡江北伐,你又有何资格轻贱杨彦之,哼,至少他在拼命,在与胡虏撕杀,难道寒门庶子就天生要为高门大族犬马,天生要为高门大族驱策么?“

    卞壸的脸的青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愤,可是扪心自问,自己究竟在这乱世中,为天下苍生做了什么?

    “哼!”

    荀灌哼道:“杨彦之于江北推行占田制,此乃武皇帝所定,敢问世叔可有魄力于江东推行?”

    江东一个普普通通的庶族豪强,都有几百上千顷地,在江东推行占田制,就等于革了全体世家大族的命,卞壸终于反击:“江北战乱,土地多为无主,故占田制易于推行,而江东积弊日久,你让杨彦之来江东试试?“

    荀灌轻笑一声:”世叔莫要嘴硬,杨彦之早晚过江,到时征了你卞家的地,你可别叫唤。“

    卞壸气的猛一甩袖子,胡须都吹了起来。

    荀灌又向温峤道:”温公经历过北方战乱之苦,不知对杨彦之所作所为有何看法?“

    很明显,卞壸的气势被打下去了,温峤心知今趟必无功而返,只得苦笑道:”温某并未去过江北,暂时不予质评,景猷兄既心意已定,那温某与望之兄就告辞了。”

    荀崧倒也不是投靠了杨彦,而是荀灌在年后的劝说起了作用,这天下是司马绍还是司马冲当家,与他荀氏何干?谁句难听话,谁当权天下都是一个样,民众照旧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况且元帝对荀氏莫名其妙的打压,也让他心寒。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两子年幼,长女未嫁,家事已经够操心了,哪有精力再去操心国事?

    荀崧什么都没说,目视着二人离去。

    ……

    杨彦在穆陵关呆了三日,三日过后,收编已大致完成,遂领本部与五千降卒浩浩荡荡北行,田锐领剩余人马物资向鲁郡行去,军卒们无人排斥,毕竟穆陵关是山区,产出有限,曹嶷又没有多余的粮草供给,几万人日子过的紧巴巴,而鲁郡乃鲁国旧地,土地平坦肥沃,自然条件百十倍于穆陵关。

    由穆陵关到广固,不过二百余里,在离开穆陵关的第二日,进入了朱虚(今山东省临朐县)境内,这时,突有探马来报:“报将军,前方三十里有乞活军。”

    “哦?”

    杨彦一怔。

    乞活军是西晋末年至东晋末年驰骋于河南河北的流民武装,每每作战时,大呼乞活,故名乞活军,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武装力量,如李雄建立的成国,便是以秦雍乞活军为骨干,后世被恒玄灭掉的杨佺期主力,则是来自于秦雍流民南下至襄阳活动的另一分枝。

    而活跃在中原大地的乞活军,主要来自于并州,由东瀛公司马腾率领南下乞食,多次与石勒作战,悍不畏死,勇猛无匹,也是石勒的重点围剿对象。

    甚至陈川的部属也可归于乞活军,陈川是乞活帅陈午从父,在陈午战死之后,因其子赤特尚幼,大帅冯龙、李头等共推午从父川辅赤特,川遂自号宁朔将军,陈留内史。

    实际上随着战乱的持续,乞活军很少流窜了,逐渐转化为坞堡武装,毕竟中原大地,赤地千里,既便是四处流窜也难以就食,倒不如静下心来耕作,再有坞堡守护,也能有效的抵御外敌。

    “骑兵披甲,列于前阵,全军继续前行!”

    杨彦手一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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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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