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 误杀祖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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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约移目左右,原先由祖逖带出的豫州铁军,在任何时刻都不会后退,此时却失去了精气神,毫无半点斗志,有些将领还目光闪烁,隐含不耐之意。
他明白,这都与自己有关,二兄留了一支无敌铁军给他,但是他没有能力掌控这支军队,短浅的目光,软弱的意志,让铁军随着他渐渐软弱,将领们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为此,他他努力进取,力争打开新的局面,证明自己并不逊于二兄,以获得全军的认同。
也由此,他和刘遐苏峻搅和在了一起,如果这一战击败了杨彦,那他在的豫州的地位将无人能取代,可惜的是,他失败了,东海军强的难以想象,对面那个相貌俊逸的男子,也如同一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罢了,罢了!自己拿什么与杨彦之争?为一富家翁,就为一富家翁罢。’
祖约回想起了早几年在建康家里数钱的情形,那真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无忧无愁,无烦无恼,只要能天天数钱,他就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什么权势,都没有钱财重要。
只是一呼百诺的日子即将远去,眼里又现出了落寞之色。
苏峻和刘遐一直在盯着祖约,这时见着祖约的神色有了松动,均是暗呼一声不妙。
要知道,如果祖约投降,他们两个人加起来只剩下几千卒,如何逃出生天?蝼蚁尚且偷生呢,更逞论是位高权重,活生生的一方诸候?
二人交换了个凌厉的眼神,恶从胆边生。
“铮!”
苏峻突然拨出佩剑,猛扑了过去,卡住祖约的脖子,喝道:“士少兄,得罪了,命令你的人死战到底,否则,别怪苏某不义!”
祖约一惊,又惧又怒,气的脸都青了,想他堂堂豫州刺史,祖逖亲弟,竟被人以刀剑架颈,本能的让他感受到了耻辱,这和杨彦逼他不同,杨彦是以势相逼,并未在身体上施加羞辱,而苏峻侵犯了他的身体,真正羞辱到他了。
这个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就连杨彦都是愕然,随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矩等一众俘虏,特别多望了眼韩晃。
韩晃现出了一丝愧色,苏峻的不择手段,出乎了他的意料。
“放开使君,放开使君!”
祖约的手下回过神来,纷纷厉喝。
苏峻与刘遐的亲卫则是一步踏前,拨出刀剑。
一时之间,形势剑拨弩张。
刘遐劝道:“士少,子高言行激烈,虽有不妥,却也是为你好,想你兄祖逖铮铮铁骨,一生未居于人下,你身为祖逖之弟,继承了令兄名爵,又怎可降了那杨彦之,恐怕令兄于九泉之下亦不得安歇啊,更何况我等尚有卒数万,拼死一搏,未必没有胜机,请士少匆要糊涂,此役过后,老夫与子高自当登门请罪。“
“我若不呢?”
祖约难得硬气一回,冷声道。
“你我三人,情同兄弟手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若降了杨彦之,我与正长兄哪来的活命,作为兄弟,士少兄不会看着苏某受死罢,今次算我求你,与我俩同进共退,不然,黄泉路上与士少兄同行!“
苏峻的面色愈发狞狰,眼里的杀机毫不掩饰,手上的剑也勒紧了些,祖约的脖子,竟有血珠滴落。
”你……休想!“
祖约也是厉声呼喝,他豁出去了,拼了,他赌苏峻不敢真杀自己,否则苏峻及其全族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
祖涣哈哈大笑道:“叔父,侄一直瞧不起你,如你这般懦弱之人,如何能镇守一州,但今日,侄不得不为你叫一声好,纵使你死于那狗贼剑下,我豫州军也会为你报仇雪恨,在此,侄立誓,必斩杀苏氏全族!“
”杀,杀!‘
在个别将领的带动下,祖约的军士,纷纷挥起刀枪大声喊杀,这让人搞不明白,到底是是祖涣意欲借苏峻之手斩杀其叔,还是豫州军真有宁死不屈的精神。
“杀,杀了这狗贼!”
祖约也如疯狂般,哈哈大笑道,实际上他就是在赌,以自己的命赌搏。
现场眼看就要乱了,这真是让苏峻意想不到,他原以为如祖约这种软骨头拿剑一逼,还不乖乖从命,可是祖约竟然破天慌的硬气了一回。
“杀!”
已经有豫州军挺起长矛冲了过来,苏峻下意识的挥剑:“拦住,拦住!“
却是哧的一声,祖约脖子血花一溅,脸面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很明显,苏峻挥剑的时候划到了祖约的脖子,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口,血如泉涌,出于挣命的本能,祖约拿手去捂,可是颈部主动脉被划破了,如何能捂得住呢?
他就觉得生命精气随着血液涌出,在快速流逝,眼前阵阵发黑。
苏峻和刘遐都呆住了,他们敢发誓,这绝对是意外,给苏峻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豫州军的面杀掉祖约,他只是想利用祖约的胆小懦弱加以挟制,让祖约为自己卖命,但偏偏手就这么贱,居然划到了祖约的脖子。
这二人也是满手血腥之辈,一眼就能看出,哪怕真仙下凡都救不了祖约。
“唔唔!”
“咕咕!”
祖约喉头发出挣命的咕咕声,可是被划破了颈部大动脉,就是杨彦出手都救不了他,最终,他的眼眸灰暗下来,扑通一声栽倒。
“叔父!”
祖涣暴出了惨厉的呼喝。
“杀,为使君报仇!”
豫州军个个红了眼,冲杀上前,刘遐和苏峻的亲卫虽训练精良,却势单力孤,当他们挥刀挡格的时候,四面八方都有长矛刺来,挡得住一矛,挡不住其余,有人被十余根长矛刺中,浑身一震,垂下了头颅。
“上,上!”
苏峻和刘遐急的大叫,招呼着麾下上前冲杀。
“冤有头,债有主,都别乱动,莫做了枉死鬼!”
任让却是厉声呼喝。
任让是苏峻麾下第一谋士,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的,原本想上前的苏峻部卒纷纷止住了脚步,连带刘遐部众也顿步不前。
“任让,枉我待你不薄,你竟要叛我?”
苏峻猛的转头,腥红的眼睛狠狠盯着任让。
“哎~~”
任让叹了口气,拱手道:“将军,今日败亡在即,又何必让弟兄们枉死呢,求将军念及弟兄们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多年,给一条活路罢,任某不能救将军于危难之中,心中有愧,无颜苟活于世,愿先将军一步赴死,在黄泉路上等着将军。”
说着,拨出佩剑,就要向自己的脖子上抹。
杨彦立刻张弓搭箭,向着任让一箭射出。
“叮!”
这箭正中剑柄,任让一震,手中的剑脱手甩出,虎口也迸裂开来。
任让不解的看着杨彦。
杨彦淡淡道:“你已经尽力了,对得起苏峻,为他收了尸,就来我帐下效力罢。”
骤然间,任让现出了复杂难明之色,他空有一身抱负,尽心尽力辅佐苏峻,不求苏峻取天下,只求为一方诸候,苏峻也在这条路上走着,在曹嶷的围剿中,一步步走出了青州,战徐龛,获得了朝庭的认可,于淮陵扎下了根,可是谁能料到,半路杀出杨彦,席卷整个淮北。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杨彦都是难得的明主,很少有人能拒绝杨彦的招揽,但是一仆不事二主,而且是在故主败亡之即背离,自己能否安心?
任让看了眼地上的长剑,他有种再捡起的冲动,只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勇气去死第二次么?他又看向了苏峻,苏峻眼里怒火滔天,他再看向杨彦,目光平静,无喜无怒,浑身洋溢着强大的自信。
‘罢了,罢了!’
任让叹了口气,向杨彦施礼:”多谢将军厚爱,但任某有一不情之请,请将军给苏府君留下血脉,想将军龙虎之姿,必有容人雅量。“
杨彦问道:“苏峻有几子,最小一子多大?”
任让道:”去年苏府君新诞一子,尚未取名。“
”好!“
杨彦点点头道:”就留他,余者皆斩!“
第四三六章 横剑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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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这话一出,苏峻顿时面色大变,厉喝道:“杨彦之,你当你自己是谁,哈,真是笑话,我苏家的人,凭什么生死由你来定?”
苏峻的话虽然严厉,但声音都有些变了,显示出了他内心那深深的恐惧。
杨彦呵的一笑:“与我为敌,就要有被抄家灭族的准备,对敌,我从不心慈手软,苏峻,你知足罢,若非看在任让的面子,你苏家的血脉一根都不会留。”
“你……好狠!”
苏峻想斥骂,却无从骂起,他的军卒被任让喝斥住了,刘遐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身周的近百亲卫,被豫州军围攻,死伤惨重,眼见撑不了多久,他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翻身的可能,甚至连逃都逃不走,突然的,心里涌出了一股英雄末路般的悲凉。
他望向了对面骑着白马的那个少年,与之的交集,是从淮泗口开始,那时杨彦还未到郯城,只有数千兵马,就敢于把手伸向淮泗口,如果当时自己孤注一掷与之交战,会否灭杀他呢?
想到这,苏峻叹了口气,他也不能确定就一定能攻杀杨彦。
“住手!”
苏峻突然喝道。
亲卫都有些愕然,豫州军的攻势也减缓了些。
“放下兵器罢。”
苏峻无力的摆了摆手。
“郎主!‘
一名亲卫悲呼。
苏峻身形晃了晃,自嘲般的笑道:”放下兵器,我败了,败的非常彻底,你们……皆有妻儿,没必要随我赴死,今后就跟随杨府君罢。“
”郎主!“
亲卫们齐呼。
苏峻脸一沉,锐目扫视:”怎么,连我的命令都不听?放下!“
“诶!”
一名明显是首领的亲卫不甘的猛一捶大腿,把刀枪扔下,剩下的数十人也面色灰败,陆续放下了武器,豫州军不再上前,只是挺起长矛围着。
苏峻深吸了口气,向杨彦拱手道:“与你为敌,是苏某的不幸,今次败于你手,我心服口服,只望杨府君能信守诺言,留我幼子一命。”
“你安心去罢,我说到,就会做到。”
杨彦点了点头。
苏峻望向左右,渐渐地,现出了落寞之色,却是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猛的拨出佩剑,架上了脖子。
“府君!”
“郎主!’
周围人厉声悲呼。
苏峻不理,只是看向刘遐,如颠狂般的笑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苏某先走一步,在黄泉恭候正长兄!“
说着,手腕运力,横着一划,顿时血如泉涌。
苏峻脚步一个踉跄,勉强转回头,看向了青州的方向,眼神渐渐地黯淡下来,终于不支,血尽倒地。
“府君!”
郎主!“
苏峻的人马纷纷跪下,向苏峻磕头,就是被杨彦俘虏的韩晃、管商和张健等人,虽动弹不得,却也虎目流泪。
至此,苏峻和祖约都死了,刘遐还能幸免么?
陆续有人望向了刘遐。
”哈哈哈哈~~“
刘遐悲愤的笑道:”想我刘遐,生逢乱世,每每作战,身先士卒,斩杀羯人无数,冀地把老夫比作关张,又受冀州刺史邵公器重,许邵氏与我为妻,于河济间与羯人大战连场,被元帝封为龙骧将军、平原内史,建武初年,又任下邳内史,平周坚,破徐龛,立下功勋无数,却是料不到,我之妻子先后死于你手,今天连老夫亦要人头落地,老天啊,你何其不公也。“
”闭嘴!“
杨彦厉斥道:”当年我与女郎往郯城奉迎王妃,过路下邳,你子刘肇言辞轻薄,被女郎怒斥,含恨而去,你枉为人父,不仅不指斥其过,反心生歹念,把女郎将往郯城的消息散播于石虎驻地,故石虎遣石瞻率千名禁卫来袭,你害人在先,怎么就委屈了?
有因就有果,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广正刘氏的结局,之后你又多次计算于我,而我败你,是堂堂正正,于两军阵前,你有何不服?嗯?“
刘遐怒视杨彦,但是渐渐地,眼里洋溢起了绝望。
是的,他与杨彦交战多次,杨彦始终是堂堂正正之师,不敌就是不敌。
”哎~~“
刘遐如老了十余岁般,叹了口气:”子高说的对,与你为敌,是我等的悲哀,老夫认赌服输,临去前,只有一事相求,能否为我也留条血脉?我之次孙,年仅一岁,不谙世事。“
杨彦淡淡道:”你以为彭城乡豪会放过你刘氏么?“
顿时,刘遐神色大变!
”啊啊啊!“
刘遐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横剑一抹,鲜血溅出,自尽身亡。
一日之间,祖约、苏峻和刘遐相继刎颈,这样的落幕方式有些悲壮,也让人意外,却避免了一场大战,数以万计的青壮不会平白丧生,数以十万计的父母、妻子和儿女也不会失去他们的亲人。
杨彦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心情有些感慨,这三人之死,定鼎了他中原称尊的霸业,从此之后,将一路高歌。
傅冲策马上前,拱手道:“诸位,同室何必操戈,都放下武器罢,将军待人宽厚,必擢才录用,不愿为将军所用者,将军也会安排一条出路,至少衣食无忧,现天色将晚,请速作决定。“
”哐当!“
也不知从谁开始,把武器扔了下来,渐渐地,哐当连声,到了此刻,什么豫州军、淮陵军与彭城军都没了意义,祖约、苏峻与刘遐相继刎颈,堪称震古铄今,杨彦的崛起已势不可挡,所有人都失去了斗志。
拿什么和东海军斗?
人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无敌自信,而且天快黑了,如果天黑之前没能投降,夜间的寒冷会让很多人活活冻死。
一队队军卒在东海军的监视下,走出营寨,就地投降,暂时也来不及收编,先得把人安顿下来,这一战,有近五万卒降了东海军,彻底解决了军中兵力不足的困境,当然了,要想收为己用,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和训练,但每个人都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第二天清晨,杨彦在定陶接见了一众降将和部分亲随代表。
任让已经站在了杨彦身后,经昨晚详谈,杨彦拜任让为军师祭酒。
这个职位首创于曹操,为首席幕僚的意思,先后有郭嘉和董昭任军师祭酒,后避司马师讳,改为军祭酒,不过杨彦是不会为司马师避讳的,恢复了军师祭酒的原称。
其实任让还是很有谋略的,只是他运道不济,碰上了杨彦这个穿越者,诸多谋略无从施展,杨彦也不担心任让有异心,毕竟苏峻已经死了,苏家在淮陵的族人也将被斩杀,不投靠自己,还能投靠谁呢?
说到底,任让只是个谋士型的人物。
任让也从军师祭酒体会到了杨彦的用意,连司马师的讳都不避,这说明了杨彦早有登顶天下之志,以杨彦目前的势头和实力来看,并非不可能,不由精神大振!
权势名禄,谁能漠然视之?
杨彦先看向了苏峻的亲随代表,问道:“可愿跟着我?”
其中一人抱拳道:“请杨将军见谅,我等无心征战,唯愿解甲归田,请杨将军成全。”
“好!”
杨彦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不勉强你等,下去罢,会有人把你们安排去郯城,分配财货田地,将来接回妻儿团聚。“
”多谢杨将军!“
那几人施礼告退。
杨彦又看向了刘遐的亲卫,有些人目光略有浮动,显然是愿意跟着杨彦的,不过杨彦却挥挥手道:”拖下去,斩了,还有卞咸、田防、李农,凡刘遐军中队正以上者,一并斩掉!“
”将军,杨将军,我等愿为将军效力,求将军饶命啊!“
顿时,那十余人纷纷悲呼。
杨彦也不说话,隐现不耐之意,亲卫们两两一个,施了下去,这真是开玩笑,刘遐与他是私仇,对于刘遐的人,自然要斩尽杀绝。
不片刻,亲卫盛了十来只头颅给杨彦过目。
第四三七章 收编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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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众将噤若寒蝉,刘遐的麾下,说杀就杀,这是要斩草除根啊,也有人暗道了声侥幸。
杨彦看向了陈川,沉吟道:“你有功亦有过,功过相抵,你准备下,开春之前,把你陈氏族人迁居到郯城。”
陈川暗暗叹了口气,杨彦没提任用的事,分明是要把自己投闲置散,自己的部众,将被并入东海军,从此与自己再无任何干系,但是他不敢多说什么,仅忘恩负义一条罪名便足以让他人头落地,能留下一命,已算是杨彦宽宏大量。
‘多谢将军,陈某尽快把族人迁来。“
陈川心头苦涩,施了一礼。
他不敢多说,但祖涣敢,这时便道:”将军,我愿领军杀入淮陵,斩灭苏峻一族,为叔父报仇。“
杨彦摆摆手道:”不须你,你已安排好了去处,你祖氏也去郯城定居。“
”什么?“
祖涣呆若木鸡。
他还做着领祖约军马的美梦呢,要知道,祖约麾下的实力不弱,如果杨彦一个城一个城攻打,哪怕有火炮也非常吃力,最起码消耗时间,死伤太重还容易结下仇恨,也就是祖约把精锐都带了出来,在野外与杨彦作战,才给了杨彦一战定乾坤的机会。
虽然祖约死了,但部众并未折损多少,而祖涣作为祖逖之子,祖约之侄,具有继承豫州军的天然法理性,祖涣能不动心么?就算归于杨彦麾下,那也是一方兵头。
一旦掌握了祖约余部,就连杨彦都要给予他充分的尊重。
这也是祖涣不了解东海军,不了解杨彦才会有此妄念,杨彦怎么可能让祖涣领军,他宁可祖涣战死沙场,一了百了,可偏偏老天爷和他过不去,祖涣见势不妙,居然投降了,作为祖逖的子嗣,杨彦无论如何都不能斩杀祖涣,只能养着,将来给个爵位,把祖逖这一脉延续下去,但是绝不会任用。
“将军,苏峻害死叔父,与我祖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啊,求将军给涣一个报仇的机会!”
祖涣不死心,急声道。
杨彦现出了不耐之色,冷声道:“苏峻已自尽身亡,一命还一命,有何仇怨可报,来人,把他带下去,今天就送往郯城,交给徐龛安置!“
”诺!“
几名亲卫上前,望向祖涣的目中现出了同情之色,什么叫不识好歹?这就是,仗着身为祖逖子嗣,一再逼迫将军,说句不中听的话,自家将军与祖逖素无渊源,能看在祖逖的名望上给祖涣个善终,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可这小子还不识趣,找将军要兵权,分明是想死的节奏!
瞧,将军不高兴了,把祖涣交给徐龛安置。
徐龛是什么人?
心狠手辣,狡诈多智,善于揣磨上意,是个地道的小人,佞臣,落徐龛手上几乎不会有好果子吃。
“祖郎,走罢!”
一名亲卫冷着脸道。
“你……你……杨府君,你竟然要趁势夺我祖家基业,想我父披荆斩棘十余年,才打下豫州江山,今日你一句话就要拿走,你……对得起我父,对不得天下人心么?没有我祖家从中斡旋,淮南乡豪必不会从你!”
祖涣又急又怒,脱口便道。
李矩、韩晃等数十将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祖逖那样的英雄人物,生个儿子如此不堪,到了这个地步,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居然还在向杨彦叫板。
他以为他是谁?
尊敬祖逖是一回事,但是否带他的儿子混又是另一回事。
原本杨彦看在祖逖的份上,可以给其子嗣一世富贵,可就从祖涣的表现来看,为一富家翁都很难。
杨彦厉喝道:”你说豫州是你祖家的,谁封的?做个刺史难道就世袭罔替,你既然向我讨要豫州,那本将就和你把帐算算清楚,祖将军入豫州,多与乡豪作战,与羯人交手过几次,又斩下多少羯人首级?朝庭早有严令,不与刘石通使,祖将军可曾放在眼里?
曾有人说过,历史宜粗不宜细,有些事情不能深究,我尊敬祖将军,我也不希望祖将军的子嗣给他抹黑,带走!“
几名亲卫把面如死灰的祖涣拖了下去。
杨彦暗暗摇头,实际上在他眼里,祖逖没什么太大的成就,但祖逖不是穿越者,不可能逆大势崛起,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祖涣竟如此不堪。
他又望向了李矩等人。
李矩的肩膀上缠着白布,箭伤没那快好,这时勉强拱手:“李某愿解甲归田,请将军成全。“
杨彦从没想过任由李矩,按他以前的风格,如李矩这种一方豪强是必须要杀的,无非是随着他的实力愈发强劲,自身也越发的自信,不必再动辄使用残忍血腥的手段罢了。
“也好,待李将军伤势稍有好转,我便安排人手送李将军去郯城。”
杨彦点了点头,望向其他人。
“我等愿为将军效力!‘
”我等愿解甲归田。”
众人纷纷表态,愿解甲归田的,多是李矩嫡系,也以这部分人最为骁勇,包括郭诵,骞韬、江霸、梁志,段秀诸将,杨彦暗道一声可惜,不过他不可能强留。
虽然不排除其中有人在拿架子,以期卖个更好的价钱,但是到了杨彦如今地位,去搞什么三顾茅庐之类的把戏只是自降身份,别人想卖个好价钱,他也放不下身段啊。
路是自己走的,选择是自己做的,将来家族泯然于众人,那可怪不得他,他给过机会了。
“也罢!”
杨彦又望向了愿归附的苟远、郭默和司马尚三人,不禁眉头一皱。
“苟晞与你是何关系?”
杨彦向苟远问道。
“是……是家叔。”
苟远觉察到了杨彦的不善,硬着头皮道。
“来人,推出去斩了!”
杨彦转头喝道。
“什么?”
苟远惊呆了。
李矩连忙道:“将军,为何斩苟远?”
杨彦道:“本将承自于东海王一脉,先王原对苟晞有擢用之恩,可此人因未领兖州刺史,怀恨在心,不思图报,屡次相逼,先王之死与苟晞未尝没有关系,李将军,本将并非滥杀,而是涉及到上辈恩怨,不得不为之。“
“哎~~”
李矩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东海王越与苟晞从同殿为臣到最终反目,既有司马越专权拨戾的原因,也与苟晞暗藏野心,潜怀异志有关,两个人其实说不上谁是谁非,只是争霸路上的对手,都是失败者。
但是司马越之死确实与苟晞有关,正是苟晞在最危急的时候从背后捅了司马越一刀子,才使得司马越彻底失去了翻身的可能,最终在忧惧中病死。
二人之间恩怨交缠,互相算计,结下了解不开的死仇,杨彦既然实控东海国,在名义上要尊东海王越,因此遇上苟晞的后人,不得不杀。
苟远面色灰败,被亲卫施了下去,不片刻,又是一颗头颅奉来。
杨彦向郭默和司马尚看去。
郭默武勇,有智计,但是在史书上的评价相当低,曾背弃过李矩,又袭杀了上级将官刘胤,最后被王导设计杀死,不过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郭默最先是刘琨的部将,因刘琨败亡才不得不投靠李矩,在李矩军中属于半独立的性质,也不被李矩信任,背弃李矩只是早晚间事,而刘胤因着郭默的出身,数次遣人羞侮,谁是谁非错综复杂,不完全是郭默的责任。
至于司马尚,光是姓司马杨彦就不可能任用。
“郭默你留下,司马尚……随李将军去郯城。”
“多谢将军!”
郭默抱拳称谢。
司马尚则是面色一白,颇为失魂落魄。
杨彦最后看向了韩晃、张健和管商,这三人身经百战,两手血腥,此时却是心里一寒。
主要是杨彦杀人不眨眼,一语决人生死前程,自带一种难言的威势,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敬畏。
“你们三人,归于我帐下效命。”
许久,杨彦才道。
“多谢将军!”
韩晃、张健和管商分别抱拳称谢,其中韩晃神色颇为复杂,他和杨彦算老相识了,原本想拿一下架子,可是在杨彦出口之后,这个架子怎么都拿不起来,最终,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第四三八章 豫州军乱
定陶至禀丘约两百里,每天都有亲卫探马来回奔波于两地,把打探到的情况汇报杨彦,在得知了廪丘短时间内并无失陷的危险之后,杨彦倒不急于行军了,把该送的人送走,又抓紧时间整编军队,毕竟降卒的数量太多,不以最快的速度整编,会出很大的问题。
杨彦先从苏峻、刘遐、李矩和陈川的部众开始,前三部损失大,人数少,陈川则是有愧于杨彦,整编没什么阻力,四日之后,已经化整为零,人员归入了东海军各部,豫州军放在最后整编,因为他人数最多,构成也最复杂,又是祖逖亲手打造的军队,相当一部分的中高层将领仗着祖逖的名号,倚老卖老,讨价还价,甚至还不惜鼓动军卒闹事。
“弟兄们,弟兄们!”
“我等乃车骑将军打造的铁军,非祖氏不得统领,可这杨府君要把我们打散啊,从此之后,豫州军将不复存在,车骑将军的心血将付诸东流,你们说,能答应么?”
“不!”
“决不答应!”
“豫州军永世长存!”
还亏得杨彦事先把豫州降卒分隔了开来,但此时数千军卒情绪高昂,振臂高呼,仍是喊声震天,间中还夹杂着十余名将领暗暗冷笑,他们看到有东海军士卒带着惊慌失措之色,匆匆离去,分明是去报信了。
想必不久之后,杨彦会亲来,他们决定和杨彦好好谈一谈,投靠杨彦,冠名东海军没问题,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手里的军权,而他们的倚仗,就是这几千名军卒。
那时人乡土意识浓,上下等阶分明,底层对上级具有天然的敬畏感,一名将领,只要稍微强势些,控制住所属的军卒是很容易的。
不片刻,数千骑赶来,由杨彦亲领,除了荀虎、柳兰子等一众男女亲卫,还有于药,韩晃、郭默、管商和张健等几名降将。
“豫州军永世长存!”
“豫州军不容分割!”
“绝不让祖将军心血毁于一旦!”
顿时,叫嚣声更加猛烈,故意示威给杨彦看。
杨彦也不吱声,冷眼旁观,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渐渐地,叫嚣止歇。
杨彦这才喝问:“谁闹事?”
祖约女婿,许柳拱手道:“将军,非是我等闹事,实是弟兄不愿被打散归入各军啊,想当年,祖将军仅带千余部曲渡江北伐,中流击楫,何等英雄气概,后历千辛万苦,大小数十战,才创下了豫州军。
将军请恕末将直言,豫州军是祖将军的心血,也是祖将军一生的信念寄托,祖将军在天之灵,正看着我们,期望我们有朝一日北克中原,如今祖将军尸骨未寒,难道将军就忍心把豫州军打散么?
将军,我等非是不愿为将军效命,也绝无二心,只是恳请将军念及祖将军的苦心,莫要毁去祖将军的心血,请将军明鉴!“
”请将军明鉴!“
数千豫州军抱拳齐呼。
韩晃、张健、管商与郭默等降将相互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实际上他们对于杨彦的收编手段是颇有微辞的,按东海军的作法,收编完成之后,虽然作为将领,手底下还是有些军卒,可那些兵,只服从将领,对事不对人,换了谁坐这个位置,都能指挥得动他们,这还是自己的部曲,还是自己的子弟兵吗?
习惯于指挥私家部曲的他们,很难接受,尤让人恐惧的是,东海军强调战阵配合,不鼓励将领个人武勇,军中一层层,一级级,杜绝越级指挥,极大的削弱了将领的权力。
偏偏东海军的这种指挥方式并不影响战斗力,还得到了全军上下的认同,尤其是中下层校尉举双手欢迎,这让他们想动些手脚都没法动,只能坐视收编。
今天豫州军闹事了,他们抱以祝福,这并不是说对杨彦有了异心,毕竟三姓家奴是个耻辱的招牌,先效苏峻,再投杨彦,如果背叛杨彦,就是妥妥的三姓家奴,不是被逼上绝路,很少有人愿意走这一步,主要还是希望能延续以往的作法,统领自己的私家部曲,获取更大的自主权和利益。
杨彦单手一举,场中顿时鸦雀无声,这才道:“本将生平钦佩者,唯刘司空与祖将军,前者孤悬并州,与敌周旋,耽精竭虑,然天时地利人和不存,终至殉国,令人扼腕痛惜。
祖将军则少有北伐壮士,中流击楫,孤军北上,实为我辈楷模,在我眼里,祖将军大公无私,练就强军的目地,非为祖氏一己之私,而是北伐中原,荡涤河山,旗号与否,并不重要,况我东海军乃一整体,无论老卒新卒,一视同仁,待遇功勋依据训练水平与作战杀敌来定,东海军的荣耀,便是尔等荣耀,又何必人为制造沟壑?
自古以来,上至国家,下至家族,军队,亡于外敌者寡,亡于内乱者众,我若是允了你等所求,便是在军中埋下了动乱的种子,我们东海军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个的小山头。”
说着,杨彦锐目一扫,特别多看了眼许柳,又道:“某些人不甘心失去以往的权势,还妄想自立山头,渔肉下层军卒,故而煽动不知情者意图以舆情挟制本将,在此,我郑重警告,你若是觉得东海军不适合你,尽请离开,但凡是挠乱军心,寻恤滋事者,格杀匆论,队正以上,有谁愿去郯城,本将不挽留,站出来。“
底下一片寂静,很多底层军卒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豫州军是怎么来的,真是祖逖一手打造么?
祖逖最初只有百余户部曲,渡江后于淮阴募得两千余人,再往后的数年间,与淮南豫州乡豪周旋,逐渐壮大,但手底下仍是一个个的军头领兵,山头林立,对祖逖的将令有选择的遵从,这还是祖逖的子弟兵么?
以许柳为首的将领相互看了看,均是暗道不妙,不到最后一步,没人甘心失去军权。
因为按照东海军的收编方式,除了幢主以上的将领经培训考核另行安排,其余各级将领不管是队正,伍长还是什长,一律清零,与底层士卒一起打散由原东海军老卒统领,根据训练情况提拨,这等于是端掉了饭碗,谁乐意?
刘遐、苏峻与李矩部势单力孤,难以抗拒被东海军吞并的大势,只能认命,但豫州军有两万多人,完全有实力争一争。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要吞并豫州军?”
“哎,祖将军在天之灵难以安歇喽。”
渐渐地,军中开始有嘀咕声传出。
“谁,站出来!”
杨彦厉喝。
没人出面。
杨彦冷冷一笑:“原队正以上将领,出列!”
数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受到了杨彦的杀机。
“弟兄们,东海军要杀人了,咱们不能束手待毙啊!”
突然许柳放声叫道。
杨彦扯起弓,一箭射去,正中咽喉。
许柳捂着脖子,眼里有悔恨,有怨毒,还有惊惧,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一箭,也震住了全场。
杨彦猛一招手。
骑兵们纷纷张弓搭箭,森寒的箭矢指向场中,谁都不敢妄动,亲卫们涌了进去,揪出一名名队正以上的将领。
“干什么?放手,放手!”
“弟兄们,东海军要拿咱们开刀啊!”
有人挣扎,有人呼喝,但是士卒被箭矢指着,无人响应,陆续都被拖了出来。
杨彦淡淡道:“原想留你等一条活路,甚至有才能者,依才擢用亦无不可,奈何你等乱我军心,自寻死路,来人,都斩了!“
”将军,末将知错,再也不敢了!“
”将军,饶命啊!“
刹那间,哀求声大作,亲卫们也不理会,两两一个,按在地上,背后一人抡起大刀,当头砍去。
一蓬蓬血柱涌出,一颗颗人头落地,地面躺倒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韩晃郭默等人原是有些心思的,此时均是摒息静气,不敢多说,他们清楚,这是杀鸡儆猴,就是杀给他们看的,再敢不知好歹讨要军权,地上的尸体不多他们几副。
第四三九章 兵发濮阳
把刺头杀掉,剩下的就老实了,杨彦重申了一遍东海军的政策和待遇,豫州军卒都觉得受了那几个兵头的蒙骗,人心迅速安定下来。
既然已经开杀,那就索性杀个干净,杨彦带着兵去往下一处,直接出示首级,宣布罪行,再指控谁谁与之勾结,意图谋反,把队正以上的军头全部捕了出来,当场斩杀。
一直到傍晚,原豫州军队正以上的将领无论有罪没罪,借机清洗了干净,这让郭默和韩晃等将不寒而栗,彻底绝了和杨彦讨价还价的心思。
收编豫州军总共用了三天,到傍晚,基本上完成了初步整编,豫州军两万余卒被打散原有编制与地域,由东海军的老卒带队训练,由于军头皆被斩杀殆尽,倒也算是顺利。
“呼~~‘
看着那漫天的朝霞,杨彦长长吁了一大口白气出来,向任让问道:“我欲取彭城和淮陵,先生以为谁人可去?”
任让三十来岁,双目修长,炯炯有神,颌下三缕黑须,梳理的非常整齐,用现代的话来讲,此人注重仪表,具有小资情调,对大资产阶级与大贵族充满着向往。
这是杨彦对任让的第一印象,当然了,他并不反感这类人,毕竟谁都不单纯,有追求总是好事,关键在于制衡。
而任让对杨彦的印象是震惊,这几日来,任让未出过一策,主要还是观察,揣摩与杨彦的相处之道,但是根据他的观察,杨彦下达的每一条命令,均是不温不火,恰到好处,行事又足够果决,不存在决策上的犹豫,这种人有没有谋士辅佐其实无所谓,任让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主君太过于强悍的话,幕僚谋士就会沦为书记、记室掾一类的人物,任让怎么甘心?
其实杨彦如此强悍,还是与他前世医生和老师的双重身份有关,
做医生时,每一例病例,每一台手术都是一个决策过程,因着病情的特殊性,要求决策又快又准又自信,尤其是手术台上,更不能拖泥带水,古人有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并非全无道理,行医与治国有相通之处,对于决策,都有着相当高的要求。
而做老师的经历,带给杨彦的收获是观人。
一个老师带几十个学生,不可能个个一视同仁,这就需要老师分辩出哪些学生是可造之材,又有哪些会对自己有所助翼。
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老师也是人,也有私心,借用道家的说法,今日我渡你,明日你渡我,因此在选择弟子方面,除了勤奋好学,天姿聪慧的基本条件,还要在学术与事业上与自己互相呼应,成为自己的有力助手,杨彦培养学生,也注意这两方面。
又因现代社会是个相对公平的社会,很多事不能做的过份,老师不能明着偏坦谁,只能在暗中观察学生,以旁敲侧击和暗示的方式,逐渐了解学生的禀性和能力,挑选出最合适的加以重点培养,特别是如医科这类注重操作的学科,有没有老师器重,绝对关乎一个学生的未来,这就让杨彦在观人方面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结果,杨彦能选人,能决策,这就让任让郁闷了。
今天是杨彦第一次问起,任让不禁暗中琢磨,他觉得,杨彦必是有所定计,要与自己互相印证,因此倒没急着举荐人选,沉吟许久,才道:“任某以为,取彭城淮陵,不在于攻,而是劝降,劝得好,可不费一兵一卒夺取城池,故可由张健领五千豫州降卒赴彭城,以郭默领五千豫州降卒赴淮陵,同时请将军下发调令,遣水军配合郭将军,待将军班师回郯城之时,再召回两将。“
”嗯~~“
杨彦也是这个意思,这四名降将他准备重用,分些功劳给他们,使之看到前途,让其单独领军,示以信任之意,实际上这二人带的是豫州降卒,还有东海老卒占据中下层军官的职务,倒也不怕生出变故,主要是表明姿态。
“就按先生所言,明日本将签发军令,那谯城呢?”
杨彦又问道。
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任让精神一振,捋须道:“祖氏于谯城及淮南大地经营多年,颇得人心,任某以为,还是将军待手头事了,亲自跑一趟为好,况且淮南乡豪实力强劲,有数家依山傍水,拥兵过万,如今祖约身亡,祖涣被俘,淮南谯城群龙无首,若无外敌进逼,必生内乱,将军不妨坐观淮南风云变幻,待得各家斗的精疲力尽,再出手收拾残局亦不为迟。“
”好!”
杨彦大叫了声,赞道:“好一个坐观淮南风云变幻,这与当年郭嘉进言曹孟德匆追袁氏余孽有异曲同工之妙,本将幸得先生啊!“
”将军过奖了,为将军出谋划策,乃任某份内事!“
任让颇为自得,施礼称谢。
……
次日,张健郭默领军令和红黄间色旗,各带五千卒南下,一道军令也以快马送往郯城,令蒋钊遣水军入淮水,配合郭默行事。
又过一天,杨彦遣荀豹率五千东海弩骑兵,与两万降卒回郯城,他则在第二日,率剩余的近两万降卒,本部三万与荀豹带来的五千卒,合计五万五千军开赴廪丘,与石生决战。
定陶至廪丘只有两百里,杨彦派出探马探查廪丘的情况,石生也会打探定陶战况,双方之间小规模的猎杀不断,但总能传回消息,在得知苏峻、祖约、刘遐与李矩全军覆没之后,石生果断退回了濮阳,并向襄国求援。
三日之后,东海军主力抵达廪丘。
本来这趟出征,携带的粮草只够两个月使用,加上两地存粮与缴获所得,缺粮的窘境未得到根本性的好转,毕竟刘遐等人也缺粮,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第二日,除留下三千卒守城,连同蔡豹部曲合计五万余军西进濮阳。
由廪丘至濮阳四百里不到,全军以日行八十里的速度,五日抵达,此时,已是十二月底了。
早于两天前,大雪突至,至今都未止歇,天空中雪花飞舞,原野间一片白茫茫,杨彦带着众将眺望濮阳城头。
作为黄河以南最北端的重镇,濮阳城墙高达三丈,石生进据之后,多有修缮,虽然主体结构仍是土墙,但是城门附近已经包上了青石,坚固异常,这一段城墙也泼水成冰,挂上了一层层的冰棱。
这就是砖墙的好处,土城是不能泼水的,遇上连续阴雨天,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排水,否则浸泡过久,很容易垮塌,正如古代作战,有条件就会决水灌城,其目地不在于淹城,而是把城墙泡垮。
这也是建康不筑城墙的根由,首先是雨量充沛,其实是长江洪水来势汹汹,三年一小淹,五年一大淹,史书有记载,建康曾数次被大水灌城,水深及腰,更有深处,直没头顶,如果在建康筑土城,有多少塌多少,而砖石城又筑不起,只能围一圈竹篱笆,象征性的防些盗贼。
实际上南方城池少有土城,要么耗巨资筑砖石城,要么不筑,于要道堆垒石块为垒防守。
“将军,或许羯人的骑兵就在黄河对岸,只要我军攻打濮阳,就会立刻杀来。”
任让望着远处,目中带着缕忧色。
韩晃也道:“隆冬腊月,盛行偏北大风,我军处于下风口,失了天时,可若是绕到城北,一旦羯骑渡河南来,又极易陷入两面夹击的窘境,依末将之见,不如暂且屯兵于此,以小股兵力往附近征粮,同时末将愿领一支精骑悄悄渡河,袭取羯人的顿丘、武阳、阳平诸城,夺来粮草。“
杨彦看了他一眼,问道:”河北兵力分布你可清楚?“
”这……“
韩晃一滞,也确实,对于河北,谁都是两眼一抹黑,他知道孤军渡河的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不过人都有侥幸心理,万一羯人麻痹大意呢?
而且郭默和张健领军向南,去摘取唾手可得的功劳,他和管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啊。
韩晃讪讪着,说不出话。
第四四零章 立刻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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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让连忙打圆场道:“将军所虑不无道理,不如待雪止,摸清周边情况再攻濮阳亦不为迟。”
濮阳位于黄河冲击平原,地势平坦,无险可依,若是有些山脉丘陵,就可以预设伏兵,借用地势围点打援,但濮阳城周的地势几乎就没有起伏。
杨彦摇摇头道:“濮阳地处于平原,羯人可从任何地方攻来,甚至是我们的背后,传令,全军抵近濮阳两里下寨,三面高垒深沟守护,不管是否雪止,明日开始攻城!”
“这……”
众人面面相觑。
不过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平原意味着纵深,骑兵可以大范围的移动,探查到具体位置并无太大的意义,他可以四处游走,从任何一个方向来攻,防不胜防。
挖掘壕沟是防骑兵冲击的一个有效方法,却也断了自己的后路,万一攻不下濮阳,等于自己把自己困死。
“将军……”
任让正要说些什么,蔡豹用眼神制止。
在任让韩晃等人看来,杨彦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过蔡豹清楚,杨彦的倚仗是什么。
冒着风雪,全军缓缓前推,骑兵与弓弩手分布于外围警戒,并派出探马勘擦四周敌情,步卒抵近城池两里,开始热火朝天的挖掘壕沟。
还亏得下了雪,雪底的土壤较为湿润松软,否则雪止结成坚冰,挖起来要困难十倍,可纵是如此,挖到尺许深就挖不下去了,于是将士们四处取土,堆垒至齐胸的胸墙,外部把雪融化,浇水成冰,异常坚固结实。
石生立在城头,望着风雪中那迷糊的身影,目光深邃。
“将军!”
一名部将拱起冻的通红的手道:“末将以为杨彦之是自寻死路,他筑冰垒,固然固若金汤,但除非攻下濮阳,否则是自断退路之举。“
又一名部将点头道:”杨彦之所恃者,无非铁弹,那东西,威力大则大矣,却也不能凭之摧毁坚城,今次虽未攻下廪丘,可杨彦之主动来攻,主客之势已易,想我濮阳兵精粮足,大河对岸又有夔安石聪部随时来援,故末将敢断定,杨彦之必败无疑,这是老天爷赠给将军的功劳啊。“
”嗯~~“
石生望着城下,目光渐渐火热,只是想到这份功劳要分出去一半,心里又不舒服。
“报!”
黄河北岸重镇顿丘,夔安与石聪率三万精骑驻于城里,以待随时接应河南的濮阳,这时,有探马来报。
“何事?”
夔安问道。
“回夔将军与石将军,杨彦之已率卒五万抵濮阳城南,正高垒深沟。“
探马拱手道。
”哦?“
石聪讶道:”濮阳城周二十来里,冰天雪地,他从何处取土?以区区数万兵马,围困濮阳又得花多久时间?“
探马现出了古怪之色,不敢置信道:”石将军,杨彦之并未围困濮阳,而是掘土为垒,把自己围了起来。“
”哈哈哈哈~~“
石聪顿时仰天长笑:”想不到杨彦之行此蠢事,他把自己围起来作甚?莫非是自囚于濮阳?夔将军以为如何?“
夔安署左司马,封中坚将军,是十八骑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之辈,不仅在行政事务上卓有见地,而且在军事指挥上也独树一帜,深得石勒信重,今次救援濮阳,便是以夔安为首,石聪为副。
”这……“
夔安浓眉一拧,不解道:”杨彦之身经大小数战,深谙兵法,怎会行此不智之事,莫非另有算计?“
”诶~~“
石聪二十来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闻言大手一挥:”任那杨彦之诡计多端,但他兵力有限,又能如何?况豫州、淮陵与彭城诸军虽已降他,却军心未附,一遇变故,或生动乱,聪以为,将军当抓住战机,精锐尽出,赶赴濮阳。“
夔安迟疑道:”我军乃是伏兵,过早出现岂不教杨彦之有了准备?“
石聪不以为然道:”濮阳至襄国仅五百里,寒冬腊月,黄河封冻,难道那杨彦之就料不到襄国必会来援?他高垒深沟,把自己围困,正是为了防备我军突袭,创造从容攻城的环境,我岂能如他所愿,濮阳没法派军出城,唯有将军方可出兵。
现在是上午,我军以轻骑奔袭,迟至下午可抵,说不定待我大军到来,他那降卒就生了混乱,予将军破敌良机。“
夔安想想也是,自己这支精兵既然被猜出,伏于一旁就没有意义了,倒不如堂堂正正出场,搅乱东海军心,寻觅一击致命的机会。
”好,速作准备!“
夔安猛一点头。
由顿丘到濮阳,哪怕是过黄河,也只有40来里,两城一南一北,夹住黄河,两岸渡口密布,是联系大河南北的重要交通要道。
一个时辰之后,夔安率领的三万精骑配双马,轰隆隆驰出,直奔濮阳。
中午才刚过,濮阳城的东北和西北方向已是雪泥飞溅,两队骑兵渐渐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夔安与石聪各领一万五,风驰电掣的赶了过来。
“将军,敌袭!”
柳兰子急声道,眼里还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恨。
靳月华混在了女亲卫当中,一袭戎装,英姿爽飒,可此时,俏面阵阵发白,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羯人铁骑的可怕之处,东海军骑兵虽训练精良,但可用之卒不多,大部分的骑兵,并没有上马作战的能力。
谁都没想到羯人来的如此之快,如此凌厉,收编而来的降卒竟有了些慌乱。
杨彦立刻喝道:“传令,有私自交头接耳者,斩!”
“诺!”
亲卫分驰左右,传达命令。
因为羯人来的出乎意料,这种时候,军心最易动摇,杨彦倒不是担心老卒,而是担心新卒,尤其是原豫州军,军中的队正以上将领被斩杀殆尽,难免会对中下层士卒有些影响,哪怕豫州军的大部分都被送走了,并未让其参战,但还是有五千多跟随杨彦来了濮阳。
杨彦就怕这部分军卒骚乱,不得不施以铁血手腕,严厉警告。
亲卫们扯着嗓子呼喝,东海军老卒也在安抚情绪,作着思想工作,军中算是平静。
任让面色沉重道:“将军,羯人深谙兵贵神速之理,领军大将,必通兵法,将军不可小觑啊!”
杨彦顾目四望,风雪天,以他的目力都看不清旗号,于是略一沉吟,便道:“韩晃蔡豹听令!”
“末将在!”
二人踏步上前,双双施礼。
杨彦道:“你二人领五千新卒与半数蔡氏本部固守东垒,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诺!”
二人齐声应下。
杨彦又道:“管商蔡裔听令!”
“末将在!”
管商蔡裔也上前施礼。
杨彦道:“你二人领五千新卒与半数蔡氏本部固守西垒,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诺!”
二人应下。
杨彦看向了于药,吩咐道:“你领八千精骑,固守后垒,兼顾东西二垒,随时增援。”
“诺!”
于药拱手应下。
任让问道:“将军,那我等呢。”
杨彦冷声道:“羯骑初来乍到,人疲马乏,不能给予喘息之机,本将亲自攻城!“
“什么?”
任让大惊失色,羯骑初来乍到,但我军也是长途跋涉啊,更何况分兵固守侧翼和后路,真正能用于攻城的兵力也就三万,和守军差不多,这城怎么攻?
“无妨!”
杨彦摆了摆手:“他不来倒罢了,既然来了,那就别走,本将要看看,这濮阳城究竟是天堑,还是纸糊的。“
东海军老卒没什么惊讶,浑身洋溢着自信。
”哎~~“
任让叹了口气,放弃了再劝的念头。
众人各自离去,下达命令,新卒见着自己只是依垒防守,纷纷松了口气,毕竟冰垒非常坚实,骑兵都冲不垮,有冰垒作掩护,骑兵没法直接冲锋,无形中威力降了一半,而东海军的老卒,主要用于攻城,这让他们切实体会到了杨彦所说的一视同仁。
第四四一章 冰垒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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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中旗帜挥舞,号角阵阵。
由于小冰河期的影响,草场南压,林地退化,濮阳一带以草原以主,偶有些稀疏低矮的小树点缀,很难伐到木料打造飞梯、木驴、冲车等攻城器械,因此东海军只是把车辆推前,掩护着弓弩手、床弩和两门火炮,其中车辆重点防护的不是正前方,而是侧翼的骑兵。
“杨彦之要做什么?”
夔安不解的向左右问道。
身周诸将面面相觑,没有飞梯爬墙,没有冲车撞门,也没有破城锥砸城,军队就这样开上去了?
一名部将拱手道:“将军,如果非要让末将说个理由,只能是杨彦之患了失心疯。“
”哈哈哈哈~~“
一阵爆笑传来。
就连夔安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将也是忍不住捋须微笑,没办法,除了失心疯,他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啊。
“哈哈哈哈~~”
正对面,石聪军中也是哄笑连连,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没人认为,东海军仅凭弓弩手就能破城。
石聪笑了很长一段时间,揉了揉脸,才勉强敛去笑容道:“杨彦之得了失心疯,咱们也不能做壁上观,传令,立刻攻打东海军侧翼!“
”诺!“
军中号角长鸣,队队骑兵张弓搭箭冲杀而去。
夔安一看石聪动了,虽然他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妥,却必须予以配合,于是猛一挥手:“上!”
“呜呜呜~~”
军中吹起了苍凉的冲锋号,队队骑兵集结,很快列成了一线型的冲锋队形。
“杀!”
夔安马槊一举!
“杀!”
身后的骑兵策马前冲。
一左一右,两道黑线交掩而来,大地颤动,马蹄纷飞,踏出的雪泥四散溅射,贴着马腿来回打旋,白蒙蒙一片,仿如置身于仙宫的白雾当中。
城头上,石生紧张的看着下方,他居高临下,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东海军垒成的冰墙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留有数道宽度不等的空隙,在冰垒的后面还有冰垒。
这和迷宫一样,长度不一的冰垒高不过人身,杂乱无章,一条条的横列,足有近十排之多,近者相隔四五丈,远者也不会超过十余丈,一条条的冰垒,护住了东海军的侧翼和后部。
很明显,骑兵只能沿着预留空隙七拐八拐,冲击的速度会被最大限度的削弱,突击优势也将不复存在,而东海军倚仗冰垒,手持弓弩,冰天雪地里,一队队的黑点尤为显眼。
石生不禁有些担心,可他根本没法传信给城下的夔安和石聪。
新卒在老卒的带领下,三五成群的依在冰垒后方,握着弓弩的手都因用力过度,呈现出了一种如死人般的惨白,还有人因长时间注视忘了眨眼,眼睛竟成了对鸡眼。
这可是豫州军的精锐,竟然也如此不堪。
韩晃和管商的心里也有些发怵,他们不是没有与羯人作过战,不过每每遇上羯人以骑兵大队硬冲的时候,几乎都是暂避其锋。
胡族铁蹄,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不可战胜的代名词。
“骂了隔壁的!”
这时,一名脾气暴燥的老卒破口大骂:“怂了?怵了?惧了?瘟了?
羯人是三头六臂还是虎狮之勇?都不是,他们是未开化的蛮人,对付蛮人的最好方法,靠近了拿弓弩射,再近用刀枪劈砍,他还能不死?
nmb的,这等阵仗算个熊,想当年,老子们训练的时候,被绑在木桩上看着骑兵冲来,老子都不带眨眼,你们这些怂b,还好意思自称祖逖的子弟兵,就这怂样,祖豫州能从坟里面爬出来活活气死!“
韩晃正在一边,听了愕然,这都是什么话啊,从来没听过,但是他知道很恶毒,谁被这样骂,都不吃消,他明知这个老卒不敢针对自己开骂,却是莫名其妙的,听着如此恶毒的骂人话,竟有种怒意上涌,热血沸腾的感觉。
实际上军中老卒的骂人话是和杨彦学的,杨彦亲自训练军卒的时候,那是骂不离口,各种现代国骂如数家珍,自然也被军卒学了回来。
那些新卒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个个脸都涨的通红,甚至有人拎起拳头,恨不得把这张可憎的面孔打他个五瓣瓤开。
那老卒又阴恻恻一笑:‘怎么?怒了?火了?恼了?恨了?
想和老子玩命是不是?呵,窝里横不算横,羯人快来了,要想证明你们不是怂b,就把你们的怒火发泄向羯人,多杀几个,就是最好的证明,来吧,怂b们,让老子和韩将军看看祖逖的子弟兵到底有多怂!“
”你娘的,老子杀给你看!“
很多军卒受不了,咆哮如雷。
韩晃不禁暗暗点了点头,隐约间,别处也在陆陆续续的斥骂,内容大体差不多,这种激发士气的方法粗俗不堪,却神乎其神,这让他对于守住冰垒,多出了几分信心。
其实韩晃是知兵的,冰垒如此布置,正是大规模骑队的克星,他担心的主要是人,新卒人心未附,士气低落,豫州军到底有多少战斗力,他也不清楚,不过从现在来看,至少是敢拼的。
骑队愈发接近,冲在最前的已经拉开了弓,仿佛有了默契,骤然之间,数千枚箭矢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天空中如同洒下了一张黑网。
这都不用吩咐,每个人尽可能把身体往冰垒里缩,箭矢射在冰上,叮叮当当,留下了一个个放射状的白印子,有的越过冰垒,斜着插入了雪面。
“射!”
一轮过后,各队的老卒厉声呼喝。
一排排军卒探出半片身子,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嗡嗡嗡~~”
密集的短矢射出,倾刻间,人嘶马鸣连成一片,战马中箭,吃痛失蹄,翻滚着重重砸向地面,在令人心悸的闷响声中,人仰马翻,一蓬蓬血水四散飞射,染红了洁白的雪地,阵前一片狼藉。
全军顿时士气大振。
不得不说,豫州军还是很精良的,东海军的神臂弩,上手没多久,就可以熟练操作,放完一矢,立刻退后,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用腿蹬开弦,装填矢箭,趁这空隙,有弓箭手补位,射出一枚枚羽箭。
当然了,东海军的箭矢固然凶猛,但也没可能百发百中,仍有相当部分的羯骑冒着箭雨冲入冰垒,这时,后方冰垒开始射出箭矢、前面守垒战士也在回射,马速被死死限制住,一具接一具的尸体坠落地面。
“啊啊!”
有的羯人发了狂,直接纵马撞去,就听轰隆一声,马匹吐血飞出,冰垒安全无恙,毕竟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坚冰,相当于一块坚固的巨石。
不过随着羯骑的连续涌入,守垒战士的压力逐渐增大,伤亡开始增加,其中大多是死于与羯骑的肉搏。
由于局部人数不占优势,羯军是一拥而入,两翼的东海军各七千人,分布在合计近百条冰垒的后方,兵力相对分散,眼见已现出了不支的迹象。
突然,当当当,鸣金暴响,箭雨也骤然变密,将士们抓住机会,撒腿向回飞奔,双手一撑,便稳稳越过了大半人高的冰垒,第一层直接放弃,集中全力防守第二层。
就这样,东海军依次放弃,诱敌步步深入,羯人每攻克一层,都要留下满地的尸体。
不知不觉中,四层冰垒被攻克,将士们却越战越勇,士气愈发的高昂,没有一个人现出丁点慌乱,韩晃不禁暗暗点头,他见识到了杨彦的厉害之处,集体的有序配合,确实不是个人武勇所能比拟的,一队训练功有素的平庸士卒,或许不会差于由名将率领的悍卒。
同时,他心里也很钦佩杨彦,就这短短几天,他从杨彦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行军途中如何节省体力、排兵布阵的灵活、对地形地势的运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是兵书不曾教过的,令他获益良多,比如睡袋,实为冬季骑兵在无后勤保障下,长途奔袭的必不可少利器。
睡袋是杨彦让军中妇女缝制,轻便、易携、制做简单,把羊皮带毛的一面朝内缝合即可,睡进去非常暖和,从定陶一路行来,几乎都睡睡袋,韩晃一觉睡到天亮,身上还出汗呢,不比帐篷差。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杨彦崛起绝非侥幸,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而在冰垒外围,石聪和夔安虽彼此看不见,却不约而同的面色阴沉,自已的骑兵,全然没了刚开始那种来去如风的气势,有如陷入泥沼般,以巨大的代价,仅仅攻破了四层冰垒,而后面,还有好几层啊。
已方战士挨个坠马,骑兵队形持续缩小,让俩人的心里阵阵抽痛,也让他们意识到,确实小看杨彦了,进攻也显得苍促。
一名部将见着夔安的神色,咬了咬牙,劝道:“将军,将士们的气势已大不如前,再这样下去,即使能攻破冰垒,怕是折损一半都不止,而东海军在阵内早有准备,我军未必就能一举攻克,不如……鸣金收兵,围住杨彦之,难道他还能飞了不成?
第四四二章 战况激烈
夔安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挣扎之色,他看的清清楚楚,东海军虽然失去了四层冰垒,却几乎都是自己放弃的,军卒并未折损多少,并且随着层层退却,越往后面,人数越多,进攻起来也愈发吃力。
退与不退,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他不由望向了对面的石聪部,石聪也陷入了类似的困境,不过其部众依然在前赴后继的冲击,没有一点退却之意,这就让他不得不去考虑一些战场之外的问题了。
万一此次战役失败,甚至濮阳被攻克,那石聪和石生铁定会把责任推到他的头上,是他先退才引发了慌乱,这个罪名他可背负不起。
近两年来,随着石虎与东海军作战连战连败,羯人丁壮大量被斩杀,石勒的脾气也愈发暴燥,他可不想迎头撞上,被石勒斩了抵罪。
夔安是识字的,读过不少书,历史上一例例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君臣关系越是融洽,越受主君器重,就越有可能成为致死之由。
十八骑是一份荣耀,也是与石勒的铁杆证明,试问与君王共患难,天下能有几人?也自然有理由与君王共享江山,可这恰恰是石勒心里的一根刺,刘邦尚诛功臣,更何况石勒?夔安绝不愿以此为借口被石勒斩掉。
‘罢了,老夫就撑下去,要退,也是石聪那小子先退!’
夔安发了狠,暗暗咬牙挺住。
杨彦并未急于攻城,他在观察着两翼的战况,实际上他摆出攻城的架式,可虚可实,若是战事吃紧,则可增援两翼,如果战事顺利,那他不介意两线作战,攻破濮阳城池。
很明显,新卒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可以让他放心攻城。
杨彦举起右臂,猛的向前一指!
“杀!”
火炮、床弩、两侧的车阵和弓弩手齐步向前移动,城头上,石生眼神骤然一缩。
一名部将急劝道:“将军请下城暂避,东海军的铁弹打的远,莫要被其误伤。”
“嗯~~”
石生的心里也有些忌惮,点点头道:“不必下城,望楼后面足矣,着将士们注意躲藏,那杨彦之没有攻城器械,一时破不了城。“说完,就带着亲随,快步绕向了望楼后方。
火炮在距城头四百步左右停下,炮手垫高仰角,约至四十五度,装入开花弹,其余各支部队依然前行,待得床弩和弓弩手距城门还有百步的时候。
“轰!”
一门炮口闪出火光。
“哧哧哧~~”
如雨点般的铁弹子铺天盖地的洒落向城头,打在砖石上,落下了一个个的凹坑,甚至望楼的瓦面都被打烂,碎砖破瓦稀里哗啦的直往下掉,还有些人很不幸的被打中,尸体就和被筛子筛过一样,鲜血从身体各处喷涌而出。
城上的每一个人,均是面色发白,手脚发软,虽然他们紧紧的躲在城跺后面,但对于铁弹子,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有人想探头,但立刻就有同伴提醒:“别急,还有一次!”
东海军的火炮一般是两门齐发,这次只用了一门,分明不久之后,还会有一轮打击,就连石生都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东海军接近城门。
郯城之战,被当世公认为经典战例,各路豪强仔细研究,汲取养份,尤其塞门刀车的应用堪称惊艳,石生更是对守城流程滚瓜烂熟,城墙后面,正备着近十辆塞门刀车,但城门是全城的最重要防线,真到使用塞门刀车的地步,说明情况已经很危急了。
于是石生站出来,厉喝道:“上,弓弩往下射,绝不让东海军靠近。“
一名名军卒探着头,向下射箭,到底是刮着北风,又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射出的箭矢又猛又远,东海军的弓弩手不断有人中箭,却倚着盾牌,毫不犹豫的向城头回射,双方箭矢交错,惨叫连声。
如此猛烈的攻势,石生身边的一名部将不禁嘀咕道:“难道东海军真要以弓弩手攻城?”
又一名部将突然惊喜的叫道:“夔将军和小石将军来支援我们了!”
随着东海军的向前突进,左右两翼围攻冰垒的骑兵也开始向城墙靠近,蓄足马力,冲击车阵,毕竟冰垒一层接一层,相对而言,车阵更加易于冲击。
蹄声轰隆隆,连杨彦面孔都布上了一丝凝重之色。
要知道,两翼车阵一旦被突破,对于全军就是灭顶之灾。
数以万计的弩手依车防护,为防止万一,弩手阵后还耸立着一面面巨盾,连续三排,盾与盾之间,那森寒的枪尖直刺天际。
“放!”
两边的弩箭密如飞蝗,撒向了飞奔而来的羯骑,难以计数的战马摔倒,但后面的骑兵仍前仆后继的往前冲,以精湛的骑射还击,箭借马势,箭簇越过车顶,威力竟比平时大了不少,直接射穿了战士们的甲胄,钉入肉里。
一瞬间,战况就近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均是死伤惨重。
“轰!”
又一门火炮开火,开花弹撒向了城头,这次战果丰硕,数百人被打成了筛子。
还亏得石生反应快,及早一步闪入了望楼的角落。
“别怕,继续往下射,东海军两次铁弹子都打过了,后退半步者,斩!”
城头横七竖八的躺倒数百具尸体,死状可怖,但石生又驱赶士卒上前,往下面射箭。
从上往下射,需要探出半边身子,极易成为活靶,在密集的箭雨下,一排排的军卒惨叫着坠落。
“床弩,放!”
这时,杨彦打出旗号,床弩各营营主相继下令。
射往墙头的,是长度近一丈的踏蹶箭,在一片嗡嗡声中,粗大的箭头裹挟着巨力击上冰面,喀啦啦的裂了开来,成片成片的向下坠落,纵使厚厚的冰层也难以抵挡,箭身贯穿冰层,稳稳的钉在了墙壁上。
“将军,末将明白了,难怪东海军不备飞梯,他是要直接攀城啊!”
一名将领急声道。
石生眉头皱了皱,冒着危险探出脑袋向城下快速一瞥。
踏蹶箭是随着床弩一起面世的新鲜玩意儿,不过其用途很好猜,箭矢稳稳钉上城墙,越密集,就越是有利于攀爬,且过密的箭矢钉在墙上,又能对来自于城头的滚石檑木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当成千上万的军卒一起攀爬的时候,确实很难防范。
“滚石檑木准备,砸,不能放任不理,给老子砸断!”
石生暗暗心惊,回头喝道。
被征发的民夫,把一块块巨石和一根根檑木沿着城头推下去,箭杆被砸断,也不时有人被底下的流矢射中,惨叫着坠城而亡。
战场上是没有仁慈的,哪怕这些人只是民众,是晋人,可是在这一刻,就是东海军的敌人,杨彦不可能讲什么妇人之仁。
随着踏蹶箭的不断发射,密集的箭杆陆续阻挡住了滚石和檑木,很多巨石和木桩被顶托着,架于墙上,蔚为壮观。
夔安和石聪见此情形,也知道东海军即将爬城了,不要命般的催动军卒,向东海军车阵发动源源不断的进攻,死伤更见惨烈。
“将军!”
于药赶来,急道:“末将愿领骑兵出阵冲杀,减轻两翼压力。”
“不必,着将士们勒好马匹!”
杨彦摆了摆手。
于药心里不解,但还是奔回去传达命令。
这时,两门火炮已相继重新填装。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排开花弹打上城头,就听到城上惨叫不断,往下射箭的羯人军卒暂时被清空了。。
杨彦向后猛一招手。
百名火器营战士出列,每人背着十块炸药,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冲去。
城头刚刚有人探头,另一门炮开火,把探出的脑袋生生打了回去。
由杨彦所在的位置到城门,约两百步左右,也就是四百米,运动员奔跑需要五十秒,一般人要跑一分多钟,这点点时间,决定了城破与否,就连杨彦都现出紧张之色,急呼道:“放箭,不要停!”
霎时间,弓矢更紧,不要钱般的射上城头。
第四四三章 大溃败
城头下方,在密集弓弩的掩护下,那百名军卒终于跑到了城门,一般来说,城门与城墙不平直,要稍稍内陷数尺,濮阳也不例外,战士们利用内陷的空间,把炸药靠门依次堆叠,一只堆着一只,留下炸药后向回奔跑,由最后十人布置火绳。
因怕意外,足足留了五根火绳,每两人一根,尽可能的确保成功起爆。
一次起爆千支炸药,可谓一项创举,那十人心情激奋,掏出火折子迎风一晃,各自点燃,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去!
人人满脸期待,瞪大眼晴望着那滋滋燃烧的火绳,甚至有军卒都忘了放箭。
杨彦喝道:“放箭,别停!”
军卒这才重新举起弓,向城上射箭。
一寸,又一寸!
五条火绳如五道火蛇,烧向城门,在这关键时刻,难熬的令人窒息。
“将军,城下有火线向城门烧来!”
引线阴燃冒出的烟惊动了城头,立刻有人冒死探头下看,正见着五道火蛇缓缓烧向城门,哪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这不是好事,于是赶忙汇报。
“浇灭!”
石生想都不想。
有军卒冒着箭雨,瞅着城门的大概位置向下浇水。
“啊!”
虽然有几个人刚刚露头就被射杀,可是好几盆水也浇了下去,五条火绳无一幸免。
最坏的情况的发生了,杨彦眉心一拧。
“将军,末将愿再去一趟把火绳点燃!“
火器营一名叫赵大的什长向杨彦重重一拱手。
杨彦提醒道:“火绳过短,极易炸到自己,你得考虑清楚。”
赵大猛一拍胸脯:“作战哪有不死人的,若是末将不幸身亡,也有将军为末将养着妻儿,末将有何后顾之忧。“
一名叫做陈六的军卒也拱手道:“将军,末将陈六,愿和赵什同去。“
“好!”
杨彦点头道:“此事若成,各擢三级!“
”多谢将军!“
二人称了谢之后,撒腿飞奔。
恰在这时,一门火炮上了弹,向着城头又发一炮,把守军打的抬不起头来,两人也一溜烟钻进了城门洞。
火绳被水浇过,很长一截都不能用,能用于引爆的,只剩下一尺左右,这是个非常危险的长度,经过多次测试,火绳的燃烧速度为每秒0.8厘米,而当时一尺约等于24厘米,也就是半分钟的躲避时间。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俩,俩人也很紧张,手都在抖,却是有喀啦啦的声响传来,城门正缓缓打开。
原来,东海军连续两次冲到城门下点火,石生不放心,差人开门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作战时开门很危险,但是他有塞门刀车,随时可堵塞城门。
“坏了,羯人出来了。”
陈六急声道。
“赶紧点燃!”
赵大的额头都渗出了汗,可越急,手越抖,几次都没逗上,这可把杨彦等人看的焦急万分,恨不能以身代替。
“赵什,你到底行不行?”
陈六脸都变形了,咆哮道。
“成了,成了!”
好不容易,引线被点燃,赵大擦了把汗,正待招呼陈六奔回,却是哗啦一下,堆的整整齐齐的炸药坍塌下来,城门洞开了条数尺宽的缝,二人当场惊呆,不过更让人惊骇的是,里面已经有军卒在向外冲,也是不巧,火绳并未被埋进炸药堆,而是露在边缘,由于燃烧的火光非常明显,只要注意到,一脚就能踩灭,而自己这里只有两个人,没法保护火绳。
果然,已经有羯人搭起了箭。
“娘的,陈六,你怕不怕死?”
赵大猛一咬牙,问道。
“怕!”
陈六毫不迟疑道:“但咱们已经跑不掉了,横坚是个死,就让这濮阳城为老子们陪葬好了。”
“将军保重!”
赵大回头大叫。
杨彦面色大变,其他人也惊呆了,怔怔看着陈六和赵大。
这两人,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按照贫苦良人的习惯,以出生的顺序排行,赵大是家里的老大,陈六排行第六,生的卑微,况且两人相貌平庸,身材也不算高大,可这时,两人竟仿佛披上了一层绚烂的霞光。
“将军保重!”
陈六也满脸悲壮之色,重重一拱手。
“两位好走,你等妻儿老母,由本将照料!”
杨彦心里很不忍,但他知道此时不能意气用事,深吸了口气,拱手回礼。
”哧!“
一枝箭越过炸药堆,射中了赵大的肩膀,赵大晃了晃,看了眼火绳,才烧了三分之一,随即转回身,哈哈大笑道:”奴辈,休得猖狂,都给老子陪葬吧!“说着,就猛的把火折子捅上了雷官。
杨彦色变,大喝道:“卧倒!”
众人连忙仆倒在地面。
“轰!”
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团明亮的火球闪出,足足有十来丈高,吞没了城门,瞬间炸裂开来,砖瓦石屑拖着尾烟,迸射而出,滚滚黑烟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蘑菇状云团直刺天际,方圆数十步悉数被笼罩在内!
“咴咴!”
“咴咴!”
这声巨响,惊着了战马,羯人正在冲锋的阵形立时混乱,数不清的战马狂嘶呐吼,撅着蹄子,又蹦又跳。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夔安勒着马缰,惊惧交加,厉声呼喝,可是战场上已经乱套了,马匹乱跑乱窜,就象发了狂一样,很多军卒措手不及,直接被甩了下来。
夔安座下的马,突然一个人立,撒腿奔跑,夔安措手不及,当场滚落马下,但他的一只脚还被马蹬挂着,雪地上被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印痕。
“孽畜!“
”孽畜!“
夔安挣扎着,试图把脚伸回来,可哪有那么容易?被拖在地上跑,不仅浑身剧痛,还会丧失方向感,夔安只能往回拽,却是越拽越紧。
“不!”
就在这时,迎面有几匹惊马奔来,夔安惊恐的叫着,其中一匹一蹄子踏下,正中他的心口。
夔安一震,喷出一大口鲜血,因着惊马蹄子踏下的力道,将他定在地上,而前面的马还在跑,就听到嘭的一声闷响,他的一条腿被扯了下来。
鲜血飞溅!
千枚炸药,每只净重333克,总重333公斤,而无烟火药的威力比后世常用的TMT还要大些,因其爆速高,对环境的密闭要求也远远小于黑火窑。
据杨彦估计,这次爆炸的当量,约相当于一枚战斧反舰巡航导弹,城门等同于被巡航导弹击中!
待硝烟稍稍散去,众人才勉强看清原城楼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宽达十丈的的犬牙状豁口,高大威武的城楼不翼而飞,不过杨彦心里没任何欢喜之意,领着众人向那豁口再度施礼,才道:“赵大和陈六不能白死,上!”
“杀!”
战士们奋足奔跑,涌向了豁口。
杨彦又道:“于药,追击敌骑!”
“诺!”
于药匆匆而去。
东海军的战马,或多或少的都受过了防爆训练,不象羯人的战马那样惊慌失蹄,而且杨彦事前也吩咐了骑兵靳住战马,因此并没出太大的乱子,战士们纷纷跨上马,三五成群的追杀起了羯人。
其实羯人不是不想战,而是没法战了,马匹受了惊,漫无目地的乱跑,那时的战马是不阉的,发起性子根本勒不住,全副精力都用在控马,哪还有余力再战。
更何况那巨大的爆炸,对于羯人来说,不吝于天崩地裂,只有神明才能有如此威能,凡人哪能与神明作对?
因此只要稍稍控住了马,第一反应就是向北方奔逃,尽管有些凶悍之辈是打算留下来作战的,可同伴都在逃,他还能不逃?
于是,一逃十,十逃百,最终发展到全军溃逃。
当步卒从豁口攀上城墙的时候,从被炸毁的城墙两侧看去,方圆二十丈之内,无一生还者,五十丈之内,多是震毙而亡,鲜血从口鼻处沽沽流出,既使有些未死的,也是痛苦的挣扎。
而炸塌的那段宽达十丈左右的城墙,土石中不知埋葬了多少尸体。
再往城里看去,羯人正在溃逃,丢盔弃甲,有马的骑马,没马的奔跑,一窝蜂的往城北逃窜。
“杀!”
“杀!”
将士们明白机会难得,呐喊着追杀。
谁都清楚,羯人只是被炸懵了,人类对未知事物的天生恐惧使其暂时失去了思维能力,本能的想要逃避,躲开,但如果回过神来,不见得不能再战,毕竟石生三万卒,折损充其量数千而己,剩下的两万余卒好好组织一下打巷战,绝对能给东海军以重大打击。
第四四四章 大获丰收
东海军也没太过于追击,毕竟这一战的目标不在于消灭羯人的有生力量,而是夺城,夺取城中的存粮,把羯人驱赶吓走足矣。
接近傍晚时分,羯军已悉数逃尽,没逃都被斩杀,只余些年老体弱者和妇孺没法逃,东海军控制了全城,立刻对残留的羯人进行清洗,哭喊声,挣扎声此起彼伏,凡是男性,均以绳索捆成一串串,牵去指定地点斩杀。
任让、于药、韩晃、管商诸将各有其务,杨彦反而闲着了,于是带上柳兰子和上百亲卫,视察城内情况。
看着身边一串串经过的羯族男子,基本上是些中老年人和孩子,有的手中还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要么表情麻木,要么脸面带着不甘与悲愤之色,在东海军的押送下去往刑场,柳兰子的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不忍。
几次她看了看杨彦,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心软了?莫忘了你的遭遇。”
杨彦留意到了柳兰子的异常,讶道。
柳兰子咬咬牙道:“妾当然记得,羯人施加于妾与姊妹们的伤害,妾永生难忘,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老人孩子何恶之有。“
”呵呵~~“
杨彦看着柳兰子,突然笑了起来:”柳兰子啊柳兰子,想不到你竟有一颗圣母心。“
柳兰子的眸中泛出了一抹羞恼之色,倔强的望着杨彦,实际上到如今,敢于这样对待杨彦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她无所谓,本就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畏惧呢?
杨彦径直走向一队俘虏,那一队数十人都停了下来,神色各异的看了过来。
杨彦一一打量着,突然注意到了一名老人怀里的婴儿,大约不满周岁。
那名老羯人挤出一丝笑容道:“将军,这孩子春季出生,不会说话,什么都不懂,求您留孩子一条命吧。”
“给我看看。”
杨彦伸出手。
老羯人犹犹豫豫,但还是把孩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了杨彦。
杨彦驾轻就熟,托着腋下打量着,摇摇头道:“卷发棕目,鼻梁高突,不是我华夏的种啊。”
“将军,求您开恩啊,奴等罪孽深重,死则死矣,可孩子什么都不懂,求求您了!”
一听这话,一溜排的老羯人跪了下来。
柳兰子也一眨不眨的看着杨彦。
杨彦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许久才叹了口气:”本将非是滥杀之人,实因你羯人杀我晋人无数,天怒人愤,本将才不得不行雷霆手段,不过,念在你等皆为老弱,杀之不忍,本将欲以之做工赎罪,你等可愿?“
”愿意,愿意!“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老羯人们痛哭流泣,磕起了头。
其实杨彦也不是心慈手软,濮阳在现代是中原油田的总部所在,在濮阳的地底下,分布着好几个大油田,原本杨彦是打算攻下青州,试着开采胜利油田,但是计划不如变化,既然取下了濮阳,那为何不开采呢?
当然了,以现有的条件,开采油田的难度非常大,毕竟石油的埋藏深度普遍在800到1500米,不过埋藏深度不代表打井深度,最早期的石油开采使用注水法,把水注入井中,因着油比水轻这一物理性质,如果地底下有油田的话,通过专门的注入井将水注入地底,渗入油藏,把油顶托上来,再通过生产井开采。
一般来说,一个油田要想产油,除了必要的勘探技术,至少要打几十口注水井,在注水井的周围,根据地质条件,按照环状布井、或面积布井、或行列布井打出生产井。
在濮阳东南,有东濮凹陷这一含油气地层,埋藏深度从几百米到数千米不等,目前所能开挖的,只是几百米的浅表油层。
可就这几百米的深度,也不是当时的技术条件能打出来,必须斜着向下挖,环境恶劣是一方面,但更要命的是,开挖的过程中必须点灯掌火,一旦挖出煤层或天然气层,直接就有陨命之厄,危险系数相当高,因此杨彦打算拿俘虏开井。
“起来罢。”
杨彦把那孩子还了回去,便转头道:“传令,暂留羯人一条命,再把他们的女人都还回去。”
“将军大恩,将军大恩哪!”
“我等肝脑涂地,亦难以报其恩德!”
羯人们激动了,磕着头大叫。
柳兰子看向杨彦的目中,也现出了难以掩饰的赞赏之色。
杨彦暗暗一笑,并不多说。
这些羯人只以为和以前一样,耕田放牲,苦则苦矣,但没什么生命危险,至少人能苟活着,可是他们哪里清楚,近现代科学技术发展之初,是非常血腥残忍的,是堆积在一具具的尸骨之上。
随着实力的增强,地域的扩大,杨彦也有更多的人手去看守俘虏,因此对于俘虏,着实不宜一味的以杀戮为主,可以充分压榨价值,直到身亡。
“走罢。”
杨彦招了招手,继续往前走,他最关心的,还是粮仓。
粮仓是一座城池的重中之重,濮阳原作为羯赵在黄河以南的第一据点,又负责石虎的后勤,更是不得疏忽,濮阳的粮仓就位于牙署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单独院落,十座高大的砖木建筑两字排开,远远的,就能闻到院内散逸出来的粟米香味。
杨彦精神一振,呼喝连声,催促众人向前奔去。
“见过将军!”
两名军卒押着一名小吏行来见礼。
“嗯~~”
杨彦看了过去,这名小吏是晋人,三十来岁,浑身透出一种吏员所特有的精明,脸面也带着不安。
实际上石赵的统治,光靠羯人是玩不转的,除了朝中有大量的文官,底层的吏员与各权贵府中的执事管事几乎都是晋人,按现代来讲,这些人是皇协军,伪军,但杨彦不可能去一一清算,否则河北晋人,几乎没几个屁股干净。
“你叫什么?“
杨彦问道。
小吏低眉顺眼道:”奴不敢当将军问,将军称奴陈洪即可。“
杨彦点点头道:”陈洪,你无须紧张,本将听说了,羯人仓促逃走之后,你等护着粮仓,也算是有功,现在给本将把仓门打开。”
“多谢将军!”
陈洪松了口气,依次打开仓门让杨彦察看,在厚实的木门背后,堆的满满的全是粮食,其中五座堆着麦子,另五座盛放粟米,尤其是粟米,全是脱了壳的纯米!
杨彦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转头问道:“共有多少存粮?城内还有没有别的粮仓了?”
陈洪恭恭敬敬道:“回将军,此地十座库房,每座存粮三十万石,共三百万石,另于府牙有一座临时小仓,储粮约在十万石左右,其余粮草皆藏于各羯人将领府内,今次羯人仓皇而逃,必不会带走粮草,将军若细心搜索,应会有不错的收获。“
杨彦不置可否道:“粮仓可曾造册登记?”
陈洪道:“粮仓和府牙存粮造册,各将领府邸存粮非奴所能掌握,将军若要过目,请稍待片刻,奴即刻去给将军把帐簿取来。”
杨彦摆摆手道:“你无须以奴自居,待户籍建立,你便是我东海国人,赋税徭役一视同仁。”
陈洪大喜称谢:“奴,不,民拜谢将军!”
杨彦微微一笑:“你先退下,回去把帐簿整理一下,天亮有专人与你核对,若帐目无误,本将破例提拨你为度支仓曹,专掌此地粮仓。”
一股狂喜顿时跃上了心头,陈洪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度支仓曹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相当于现代的县市级国家粮食储备库主任。
官虽小,好歹也是个官,通常由中下层士人与庶族豪强子弟担当,要知道,在石生麾下,他是吏,属于不入流的身份,同时还是奴仆,如今一步登天,做了官,虽是浊官,却不再是吏,至少他的子女有了盼头。
好半天,陈洪才回过神,扑通跪地,大声道:“属下多谢将军提拨,请将军放心,属下所造簿册严格依据每笔收支而来,绝对与实数相符!”
杨彦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起来罢,你去准备,本将也往别处去瞧瞧。“
……
第四四五章 不为孤家寡人
(谢谢好友贫僧佐罗的打赏~~)
杨彦任命陈洪为度支仓曹,不仅仅有安抚濮阳人心的意思,还得给萧鎋予以掣肘,毕竟萧鎋是他的二号老丈人,又不象葛洪那样清心寡欲,一旦有了事情,看在巧娘的份上很难处理,因此在濮阳,杨彦必须在重要部门安插一定的人手。
粮仓便是如此,位卑职重,今后他还将任命一系列的芝麻官,分萧鎋的权。
杨彦北攻濮阳没带萧鎋,正是存了节制之意。
现代社会,濮阳地区既有地级市濮阳市,又有中石油下属的中原油田,职工加家属合计二十余万,总资产近千亿,内部从幼儿园到高专,从福利房到日常生活用品,几乎全包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社会主义大家庭,濮阳市管不了中原油田,中原油田的利益,也不会带濮阳市分润,两者共处一地,关系相当紧张。
杨彦觉得,将来濮阳地底勘探出了石油,可以采用中原油田与濮阳市共处的模式,以矿藏为中心,划出一块地归中央所有,以资源型的国企、央企构建内部小政府,分地方州郡的权,以防地方坐大。
如现代的淮北市、大庆市等诸多资源型城市,矿企都存在与地方政府争权的现象。
“哎~~”
杨彦叹了口气,自从坐上了这个位置,实力越来越强,地盘越来越大,却失去了很多东西,亲情、友情和爱情正渐渐地远离,为人处事,不自禁地会掺杂权谋手段,如今连自己的老丈人都开始算计了。
他还觉察到很多人与自己相处,皆是以敬畏为主,原本是该成为朋友的许杰,成了自己的下属,慧娘虽为妻,却恪守相敬如宾之道,巧娘仿佛回归了管家的身份,在慧娘面前,低眉顺眼,小心翼翼,而陆蕙芷在自己成亲后,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勒月华则是一味讨好,可她的心谁能明白?
而自己的一儿一女,连面都没见过,就被荀灌扣在了建康!
这他娘的,过的什么日子啊?
“将军,您怎么了?”
天渐渐黑了,天空中依然雪花飘舞,柳兰子注意到了杨彦的神色异常,不由问道。
杨彦摇了摇头,反问道:“是否做了皇帝,就一定是孤家寡人?”
柳兰子以非常古怪的眼神瞥了眼杨彦,便道:“将军,妾不明白您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天子乃九五至尊,金口含宪,自然是孤家寡人,因世上没人能接近他,只能仰望。“
杨彦道:”我若不想做孤家寡人呢?可有办法?“
”这……“
柳兰子不确定道:”将军,除非您把打下的江山送人,可如此一来,只怕您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啊!“
杨彦情绪低落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一条不归路,曹孟德曾云: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实乃金玉良言啊,哎,走上了这条路,注定要失去很多,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晚年变成汉武帝那样,夫妻离心,父子相残,我也不想做成秦始皇,纵然收六国佳丽,放眼美人儿环绕,可那真的快乐么?无情无义,仅以色相取女,这和畜牲有何区别?
我希望将来老了,能有陪我一路走来的老伴,收藏着点点滴滴的欢笑,与我慢慢聊,你说,我这要求过份么?“
柳兰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杨彦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古往今来,帝王不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哪有什么温情可言?
杨彦不放过她,又问道:“你可怕我?”
“妾……”
柳兰子顿觉头脑一阵晕乎,她越发的感觉到今晚的杨彦很不正常,不过迎着杨彦那殷切的目光,还是摇了摇头:“妾都成了这样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妾不怕将军。“
”好!“
杨彦哈哈笑道:”柳兰子,我就爱听你说真心话,你既然不怕我,那从即日起,我予你谏言之权,但凡我表现出孤家寡人,无情无义,你必须谏言指出。“
柳兰子头皮发麻,这绝对是自寻烦恼啊,于是连忙道:”妾可做不来,将军有过失,自有僚属指出,妾一女流哪敢指责将军?“
“诶~~”
杨彦摆摆手道:”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管我做人,当我的作为不象一个人的时候,你要为我指出,好了,你不是不我怕我么,为何不敢指出我的过失,就这么说定了,你的职责是阻止我做成孤家寡人。“
“妾……可以推辞么?”
柳兰子很不习惯杨彦那灼灼的眼神,低下脑袋,小声道。
“不可以。”
杨彦认真的摇了摇头。
“那……”
柳兰子又道:“所谓忠言逆耳,要是妾进谏言,将军不从,该如何是好?”
“这……”
杨彦迟疑了,这也是个问题啊,自己最大,不听从,柳兰子能奈自己何?
许久,杨彦才自信的说道:“你放心,本将并非听不得逆耳忠言,你尽管说来便是。”
“哼!”
柳兰子轻哼一声,这和没说一样,不过杨彦能表现出人性的一面,能懂得反省,她还是很欢喜的,毕竟她是杨彦的侍卫,她不希望杨彦在权力的侵蚀下,变成那种薄情寡义,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战士们还在忙碌着,查抄着羯人的家产,满脸喜色,虽然杨彦有过把羯人的女子送还的说法,可真正送还的只占极少部分,大多数还是被强纳为姬妾奴婢的晋女。
柳兰子看到了好些,其中相当一部分衣着华丽,满头珠钗,姿容不俗。
她的神色颇为复杂,沦为姬妾婢女已经很不幸了,但自己更加不幸,是最底层的营伎,要说容貌的话,绝大多数的女子还不如自己,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被掠为了营伎?
‘该死,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柳兰子突然醒悟,姬妾奴婢虽处境比营伎好一点,相通之处却都是被男人凌辱,无非就是一个几个和无数个的区别罢了,本质上都是可怜人。
“柳兰子,你怎么了?”
杨彦与柳兰子一番长谈之后,心情大好,左顾右盼,留意到了柳兰子的神色,不禁问道。
柳兰子咬了咬牙,反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安置那些女子?”
杨彦毫不犹豫道:“明日挑选有功将士,蒙眼摸妻,也算是给将士们一个家。”
柳兰子哼道:“将军,您既然让妾提谏言,那妾现在就进谏,蒙眼摸妻便宜了将士,可那些女子,您问过没有,她们愿意被许给一个陌生男人么?“
杨彦耐心解释道:”这不是问题,时人成亲草率,婚前男女见面者寡,还不是靠着婚后慢慢磨合过日子,我和慧娘只是特例,而且将士们成了家,可以安心留在濮阳,最多我把识字的女子留出,好了,此事不必争议,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柳兰子认可了杨彦的说辞,在她被羯人掠走之前,也有个未婚夫,从未见过面,好象心里对此并不排斥,只是一想到那个人,不由幽幽叹了口气,她明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杨彦直接征用了石生的府邸,这是一座占地达十来亩的宅院,共有四进建筑,有着简单的花园,已经由亲卫进驻,男亲卫住外围,女亲卫住内围,最中心是杨彦与靳月华的居所。
”妾见过郎君!“
靳月华见着杨彦和柳兰子回来,带着醉人的笑容,盈盈施礼。
匈奴人属于白种人,虽然南匈奴内迁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与汉人晋人混了血,但仍保留着白种人的部分基因,比如皮肤,靳月华的肌肤就异常白晰,不象晋人女子,哪怕再白,但底色还是黄皮肤,只能说成肤色较浅,不能视为肤白,而靳月华是标准的肤白。
她又和真正的白种人有所不同,白种人的皮肤向来很差,毛孔粗大,有斑,非常丑陋,而靳月华因为混血的原因,兼具了东西方人种的优点,肌肤白且细腻。
此时正身着一袭白裘,与她的肤色交相辉映,端的美艳无双。
不过杨彦没太在意靳月华的容貌,只是盯着她的神色,似是在分辨着什么。
第四四六章 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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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月华最初还带着笑容,脉脉含情的与杨彦对视,但在杨彦那考究的眼神之下,笑容渐渐地僵住了,心里也毛毛的,她不明白怎么了,只得向柳兰子投去求救的眼神。
柳兰子哭笑不得,无奈道:“将军,你该不会被月华姊姊迷住了吧?”
“不对!”
杨彦认真的摇了摇头:“靳月华你的神色很不对,算了,不说这个,先用膳罢!”
“噢!”
靳月华莫名其妙,又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不安道:“那妾去安排,请郎君稍待。”说着,便快步而去。
“呵~~”
柳兰子看着杨彦,轻笑一声,满是不屑,也只有她才敢于这样对待杨彦,杨彦倒像是在琢磨着什么,眉心微拧。
不片刻,女亲卫端来饭食,有烤羊排,栗米粥,麦饼,五味脯和酒,都是石生府里现成的,一式两份,上首杨彦一份,下首靳月华一份。
“妾告退了。”
柳兰子施礼,正要离去,她也是饥肠碌碌啊。
“慢着!”
杨彦拦住道:“你留下来一起吃。”
“这……”
柳兰子有些迟疑,讲好听点,她是亲卫,可实际上亲卫就是杨彦的私家部曲,是婢仆的身份,婢仆怎么能与主人同席呢?
勒月华笑道:“郎君难得有兴致,兰子你留下吧,来,过来和姊姊坐一起。”
杨彦却道:“从今日起,自家人用膳不再分席,围一起吃,自家用不着那些臭规矩!”随即就托起几案,连带着酒水食物,大步迈下台阶,放在了殿中心。
靳月华怔住了,这于礼不合啊,其实严格算起来,男女不同席,应分席食之,她和杨彦一人一条几案,已经踩线了,如今更过份,居然要坐一起吃,那都是什么人?
刘聪还活着的时候,每次用膳,身边都有美人陪坐,有夹菜的,有喂酒的,香喷喷的身体偎着,好不快乐,这是荒淫之君啊。
柳兰子倒是清楚怎么回事,杨彦不愿做孤家寡人,要做正常人,她也想看看杨彦能做到哪一步,于是笑道:“将军难得有兴致,月华姊姊可别扫了将军的兴,坐一起就坐一起,我把饭食端来。”
靳月华怀揣着疑惑,与柳兰子把酒菜地榻移到了杨彦案前,不过让她舒了口气的是,她和柳兰子并非一左一右伴着杨彦,而是坐在对面。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陪坐在男人身边喂酒夹菜,正是受宠的极致表现,但有刘聪先例在前,她有心理阴影,不想杨彦变成刘聪那样的荒淫君主,因此这样坐还是能接受的。
靳月华端起酒盅,葱白纤指捧着,笑着:“将军,妾先敬您,贺您攻占濮阳,从此之后,席卷天下!”
“同饮!”
杨彦一口喝干!
靳月华抿了一小口。
柳兰子则学着杨彦的样子,仰起那修长的颈脖一口灌下,浊黄的酒液沿着嘴角滑落衣襟,把胸襟都打湿了小半片!
靳月华连忙劝道:“兰子你慢点喝.....”
“咳咳咳~~”
话未说完,柳兰子已开始剧烈咳嗽,咳的面色赤红,还亏得靳月华半搂着她,连连拍打后背,才好了些。
“妾失态了,请将军见谅。“
柳兰子勉强笑了笑。
”喝慢点吧,酒要慢慢品。“
杨彦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三人继续吃喝,杨彦兴致颇高,靳月华不大放得开,每每浅尝辄止,反是柳兰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杨彦突然问道:“柳兰子,河东柳氏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被石虎所执?“
柳兰子喝高了,呵的一笑:”妾本不想提,但将军问起,那妾就说一说,柳氏自秦末迁入河东,历数百年,虽不如韦氏、杜氏那样显赫,却也算一旺族,至永嘉年间,因战祸连绵,除部分族人留守河东,我家也开始南迁,大伯柳卓迁往襄阳,我父柳恭迁往汝颍(今河南汝州和安徽阜阳),途遇乞活军,遭袭,妾与家人走散,后被羯奴所获……“
说到后面,柳兰子说不下去了,眼里隐约闪烁着愤恨,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了脸颊,深吸了口气之后,就给自己倒了杯酒,狠狠灌了下去。
靳月华也陪着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高门士女,本该嫁个如意郎君,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惨遭凌辱,身心俱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把手帕递了过去。
柳兰子擦了擦眼角,强笑道:”好啦,过去的都过去了,那些事情全在于自己能否看开,妾已经不再想了,就当是做了场噩梦,能活下来很不容易的。“
杨彦微微笑道:”你能想开自是最好,汝颍就在淮南,早晚我必取之,你可想过回家?你的事情,我想不会有人乱说。“
柳兰子现出了剧烈的挣扎之色,瘦削的身体都因痛苦而轻微颤抖,靳月华不禁丢了个责怪的眼神给杨彦,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杨彦摆摆手道:“早晚要面对,一味逃避不是个事。”
“呵呵~~逃避?”
柳兰子自嘲般的笑着,突然拎起酒壶,直接往自己的嘴里灌去。
“兰子,你不能喝了。”
靳月华吓了一跳,赶紧拉住柳兰子。
柳兰子却搂上靳月华的脖子,傻傻笑道:“妹也不怕被月华姊姊笑话,妹活到这么大,今天还是第一次饮酒呢,这酒啊,又苦又涩,还酸溜溜的,好难喝,喝下去脑袋晕晕胀胀,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妹心里倒舒畅的很,仿佛所有的怨气都化入了酒,难怪男人那么爱喝酒。“
靳月华求救般的看向了杨彦。
杨彦淡淡道:”一醉解千愁,她心里苦闷,让她喝,又喝不死人,怕什么?”
或许是勾起了伤心事,也或许是得到了杨彦的鼓励,柳兰子继续往嘴里灌酒,喝的又急又猛,甚至酒液泼洒到了靳月华的肩头也浑然不觉。
杨彦提起酒壶,向前一举,吟道:“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纵是强乐,也好过哭哭泣泣愁眉苦脸,柳兰子,不许哭,来,本将和你干,今晚不醉无归!”
“干就干,臭男人你了不起啊!”
柳兰子明显醉了,把酒壶伸过去,咚的一撞,就往嘴里倒,喝着喝着,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嚷嚷着不哭,就把酒壶扔了出去,然后抱住靳月华,嚎啕大哭起来。
这可是哭的撕心裂肺,即便靳月华也是心里酸酸的,反搂住柳兰子,默默的抹着眼泪。
杨彦摇摇头道:“柳兰子醉了,月华你扶她去休息罢。”
“嗯,妾去去就回。”
靳月华扶着柳兰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出门,喝醉酒的人身子往下坠,不要太重,偏偏柳兰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嘟囔:“臭男人,干,老娘喝不死你!”
“哟,谁家的娘子,和老娘抱这么紧干嘛?“
靳月华简直无语了,加快步伐,好不容易扶着柳兰子回到了她自己的屋子,让柳兰子靠着榻躺下,又找了女亲卫取来醒酒汤,给柳兰子灌了下去。
当时的酒是黄酒,约二十度左右,至于杨彦酿的高度白酒,只作为化工原料,不饮用,渐渐地,柳兰子酒醒了,眸中现出了迷茫之色。
靳月华舒了口气道:“兰子你好点了吧,要不要早点睡?睡一觉就好了。”
柳兰子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着,突然啊的尖叫,她想起来了,自己当着杨彦的面,满嘴污言秽语,又搂着靳月华不放,这是轻佻啊。
如果她是个良家女子,轻佻就轻佻,甚至挑逗杨彦都无所谓,她的性格中本有泼辣的一面,可是有过那样的经历,就该循规蹈矩,清心寡欲的做人,再表现出轻佻的一面,会不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水性杨花的性子?
刹那间,柳兰子俏面煞白。
靳月华倒是明白她的担心,摇摇头道:“兰子,这没什么,郎君待人宽厚,肯定不会在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柳兰子喃喃道:“都说喝酒误事,果然如此。”
靳月华笑道:“怎么不说是酒后吐真言呢,其实也怪郎君,没事干嘛问你家里,放心吧,郎君要是责怪你,姊姊就帮你出头。”
“嗯~~”
柳兰子不置可否的应下。
靳月华见柳兰子的情况好多了,于是问道:“今天郎君是怎么回事?姊姊觉得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呵~~”
柳兰子笑着摇了摇头:“将军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声称绝不做孤家寡人,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并让妹随时劝谏,今天招呼咱们与他一起用膳,可能就是想大家更亲近一点吧……“
柳兰子把杨彦与她说的和盘托出。
“啊!怎会如此?“
靳月华掩嘴惊呼,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觉得这是异想天开,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孤家寡人?就算杨彦自己豁达,可皇帝的位子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为了皇位,父子可以反目,兄弟可以阋墙,怎么可能做回一个正常人?
尽管杨彦还不是皇帝,但已经在向皇位迈进了,这时表态要做正常人,靳月华实难理解,也觉得不可能。
第四四七章 钱币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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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兰子摇头笑了笑:”前一阵子,将军一直忧心于粮草不足,别看他从不在人前提起此事,但压力之大,非常人所能承受,今次攻下濮阳,解了粮草难题,将军心情大为好转,或许……与之有关。
月华姊姊,妹看将军是认真的,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难道你愿意将军变成一个喜怒无常,不顾骨肉亲情的孤家寡人?“
靳月华怔了好久才接受这个事实,讪讪道:“郎君还真是出人意料,那……我该怎么做?”
柳兰子咬着嘴唇,凝眉苦思道:“依妹之见,姊姊与将军单独相处时,应忘去将军的身份,别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将军,只把他当作自家人就可以了,他是姊姊你的夫郎,你是他的妻子,仅此而己。”
靳月幽幽叹了口气,自己是他的妻子么?不过杨彦要真是重情重义,她也是很欢喜的,试问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檀郎只图着自己的美色呢?
毕竟美人总有迟暮之时。
“好了,姊姊快回去吧,想必将军等急了,我没事了。“
柳兰子晃了晃脑袋,便催促道。
”嗯~~“
靳月华点了点头。
……
回去之后,靳月华意外的发现,杨彦竟然蹲在雪地里,洗刷着碗筷,不由失声道:“郎君,您怎能做这等事,快回屋里,妾安排人收拾。”
杨彦摆摆手:“无妨,难得我今天兴致好。”
靳月华又好气又好笑,跺跺脚道:“那……那妾和将军一起收拾。”
杨彦望了眼靳月华那白嫩的柔荑,嘿嘿一笑:“算了,我可不忍心把你养成个黄脸婆,你回屋准备热水,洗刷好我就回来。”
“那……好吧。”
靳月华想想也是,她可不比杨彦,让她就着冰水洗碗,恐怕第二天就生冻疮,于是微红着脸颊点了点头,快步入屋。
澡堂里早已烧上了热水,雾气蒸腾,温暖如春,靳月华一件件的除去衣衫,自恋般的欣赏了片刻自己的身体,才依依不舍的披上一件纱衣,跪坐于桶旁,等候杨彦。
“郎君,来啦。”
不片刻,杨彦进了屋子,靳月华笑吟吟的站起身,那薄纱后的风光,让杨彦移不开眼,浑身血脉贲张。
靳月华得意的暗暗一笑,款步上前,替杨彦解去衣服,牵着手,把杨彦送进了浴桶。
水温稍微有些热,浸泡在水里,疲惫一扫而空,杨彦舒服的微眯上了双眼,这时,后背伸来柔软的手,轻轻地揉捏起了肩膀。
论起手法,勒月华比兮香、怜香和菱香稍逊一筹,却也算精湛。
靳月华细心的服侍杨彦洗浴,同时思索着该如何与全新的杨彦相处,其实千言万语就一个字,情,心中有情,相处自然如鱼得水。
但靳月华是宫里出来的,刘聪的后宫,竞争激烈,各皇后之间明争暗斗,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情义成了奢侈品,邀幸争宠才是主流,后来靳月华又跟了石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心思,唯恐触怒石虎。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自十三岁入宫时起,靳月华就戴着面具做人,戴了整整十年,哪有那么容易摘掉呢?
杨彦享受着靳月华程式般的温柔,纯以男人的角度,这样的女人能带给男人最大的欢悦,令他不得不赞一声尤物,不过站在家人的角度,他还是希望靳月华拥有独立的自我。
当然了,杨彦不会提点,如果靳月华满足于以色相娱人,他全盘接受。
这一夜,被浪翻滚,床榻咯吱,杨彦把这些日子积蓄的子弹全给了靳月华,直到双双步入妙境,酣畅淋漓,二人却仍是意犹未尽,相拥而眠,仿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亮,靳月华服侍杨彦起床,洗过吃过之后,杨彦步出屋子,正见着柳兰子,很是别扭的样子,眼神闪闪躲躲不敢看自己。
杨彦乐了,板着脸道:“柳兰子,见着本将为何不施礼?”
柳兰子中规中矩抱拳:“妾见过将军。”
“嗯,免了!”
杨彦抬了抬手,问道:“用过早膳了么?”
柳兰子面无表情道:“用过了。”
“走罢,随本将出门!”
杨彦大手一挥,向外走去。
柳兰子撇了撇嘴,才闷哼一哼,去给杨彦备马。
很快的,一行数十骑赶到了郡牙,杨彦的第一件事,是了解战况,一直到正午时分,所获财物与战果才大致统计出来,共获得粮食近四百五十万石,一举解了粮荒,东海国上上下下数十万人,完全可以撑到明年麦收时节。
另有猪羊牛等牲畜超过两万头,战场所获战马四千余匹,抄没黄金三千多斤,白银近五千斤,绢布万匹,足值五铢钱数十万。
同时经估算,此役阵亡的羯军,包括从顿丘赶来的援军,大约在七千至九千之间,相对于总数达六万的羯军来说,这个伤亡比不算高,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死于火炮和炸药,而东海军自身重伤及阵亡者达三千多,可谓相当惨烈,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濮阳之役的侥幸。
这一战,全靠着炸药才取下濮阳,否则面对着重兵把守的坚城,外有敌骑突击,最好的选择只能是退军。
但无论如何,攻下就是攻下,从濮阳北渡黄河,可以直捣襄国,往南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彭城、豫州腹地无险可守,占有濮阳,便是占据了战略制高点。
又经老羯人确认,找到了夔安的尸体,杨彦立刻差人送往郯城,将制做成水泥跪像,与支雄为伴,至于石生,因尸骨无存,只能猜测是死在了爆炸当中。
杨彦一边听取任让的汇报,一边查看剿获来的金银财物,虽然手头的金银距离发行金银币为时尚远,但积少成多,实际上中国古代所谓的金银匮乏只是相对,毕竟金银不易损耗,上千年的开采,总量肯定不会少,无非是大部分落入了权贵手里,作为压箱底的传家宝罢了。
为此,杨彦想尽一切办法榨取金银。
而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从境外获取,日本有银矿,美洲有金银矿,朝鲜半岛也有着丰富的金银铜矿藏,其实从中国去美洲的风险并不大,没必要横渡波涛汹涌的太平洋,只须沿着海岸线北上,从库页岛经堪察加半岛,过白令海峡至阿拉斯加,再沿着北美海岸线一路南下即可。
因地球是圆的,走这条路并不比横穿太平洋绕远。
不过目前去海外淘金还不成熟,最好是发动民众,激发去海外的淘金热,可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嗯?”
杨彦突然留意到了五铢钱,取了一枚细看。
任让从旁道:“将军,此钱当为足值五铢,却生有斑斑绿锈,显然已很久未使用了。”
“是啊!”
杨彦点点头道:“钱币在江南尚能流通,在北方却只能藏于箱底,柳兰子,你家是河东大族,家里使钱么?”
柳兰子摇了摇头:“我家在河东从来不用钱币,庄园自产自足,实在需要些如炭火、笔墨纸、盐糖或铁器等物,都是用粮食或布帛交换。”
杨彦无奈道:“这就对了,北地除了个别中心城池,中小城池罕有商业流通,而本就稀少的交易基本上也是物物相易,或是以布匹替代钱币流通,这不是长远之计啊。”
任让捋须道:“北地不使钱币并非无因,秦汉尚使钱,而自后汉以来,豪强大族在朝庭中势力渐长,庄园坞堡自给自足,物贵钱贱,民乐于使用谷帛,况且钱币滥恶也使民众极为排斥,由于盗铸币利润颇丰,朝庭最初又允民间自铸,故利之所在,盗铸弥众,即使后来宣布盗铸者罪重常宪,仍是得罪者虽多,奸铸者弥众,鸡眼、镮凿等薄小私钱屡禁不止,民众对钱币更加厌恶,恶性循环之下,钱币略不入市,难以流通,其实,江东亦是伪劣钱币泛滥,只不过北方地区走入极端罢了。
及至近十余年,北方由于战乱频繁,大量人口流离,匈奴人与羯人相对野蛮,变昔日的精耕细作为粗放生产,大量晋人被圈养,失去人身自由,生活所需定额配给,钱币可有可无,及至彻底沦于无用,将军今对五铢钱留意,是否要于中原重新推广钱币流通?“
杨彦苦笑道:”难啊,积弊日久,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事还远得很,得先让民众填饱肚子,实不瞒先生,我东海军还欠着郯城民众的分红,可实在是无红可分,若是强行分配,虽可抵销工分,但民几无所得,岂能没有怨言,分红只得拖下去,待府库有了结余,再分与民众,民有了余财,才能考虑重启钱币推广。“
任让拱手道:”将军仁心宅地,民必领情。“
杨彦摆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个,快过年了,咱们说点欢乐的,蒙眼摸妻准备好了没?“
一名亲卫道:”将军,将士们早就磨拳擦掌,只等您去主持。“
杨彦点了点头,笑道:”几位可要去摸一个暖暖床?“
于药、任让、韩晃与管商相互看了看,尤其是后三者,对东海军的蒙眼摸妻神往已久,不过身为军中高级将领,去和小兵一起摸女人?
第四四八章 与民同乐
淮陵军几乎不存在军纪,打了胜仗,抢几个女人很平常,而东海军军纪森严,不允许强抢民女,自从投降以来,任让、韩晃和管商就没沾过女色,憋了很久了。
行军途中还好些,如今安定了,又得在濮阳呆上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女人在身边确实不行,既想弄个女子暖暖床,又放下不身段,一时之间,颇为犹豫。
“哈哈~~”
于药哈哈一笑:“既是将军有令,那我等还客气什么,都去摸一个回来,也算是与军卒同乐嘛。“
任让眼珠子微眯,捋须笑道:“于将军说的是,那任某就当仁不让了,想我任让,自跟了将军以来,诸事顺利,今趟定能摸个美娇娘。“
”来来来,都去摸,咱们比一比,比谁摸的漂亮!“
韩晃摞起袖子,嚷嚷道。
管商不服气道:”比就比,谁怕谁?“
”走罢!“
杨彦招了招手。
城中心,寒风中,几千名女子缩成一团,打扮的漂漂亮亮,外围是同等数量的有功将士,以新卒为主,对着那些女子指指点点,好奇而又期待。
再往外面,则是濮阳民众,围的水泄不通,虽然蒙眼摸妻轮不到他们,但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看热闹的传统,哈哈一笑,也是个乐趣。
女子们已经被告之了即将进行蒙眼摸妻,有胆大的,翘首张望着战士们,根据相貌和服色暗中留意着心仪的檀郎,有羞涩的,玉面微红,借着秀发的遮掩,偷偷翻着眼打量,还有胆小的,躲在人群的最中间,向三官帝君、长生天主、释迦天主等各类神佛,祈祷着自己不要被摸上。
不片刻,杨彦等人策马驰来,见着那闹哄哄的场面,任让、韩晃和管商都看呆了,其实他们不是没见过美女,场中的女子也不见得个个都美,很有一部分长相平庸,却架不住人多啊。
“嘿嘿~~”
任让捋着胡须嘿嘿笑道:“早闻东海军蒙眼摸妻之名,今日亲见,果是名不虚传啊!”
“是啊!”
管商直点头:”管某能参与,实是三生有幸啊!“
”嗯~~“
韩晃捋着胡须微微笑。
这三个刚一到现场,就把矜持抛去了一边,这气氛太热烈了,太震憾人心了,不下去摸两把都对不起自己。
实际上这也是杨彦想达成的效果,他希望给枯燥的军营生活提供些娱乐,以振作士气,鼓舞人心,同时又不冒犯当地民众,显而易见,蒙眼摸妻成了最有效的方法。
“啪啪!”
杨彦双手一拍,待周围安静了些,便大声道:“让大家久等了!”
“参见将军!”
全军上下,齐齐施礼。
杨彦点了点头:“今天咱们也不说别的,本将谨祝各位都能摸得如意娇妻,摸完之后,举行集体婚礼,由本将亲自为尔等主持,凡当日成亲者,每户给住宅一套,粮食十石,油十斤,牛一头,羊三只,绵一斤,绢布各五匹,钱五千,授田自九品官起,依各自军职上加,最高至五品官!“
“万岁!”
“万岁!”
底下沸腾了,将士们山呼万岁,最差按九品官授田,可得田十顷,荫客一户,荫亲属三族,荫衣食客一人,这是士族待遇啊。
杨彦重推占田制,意在新造一个特权阶层,毕竟纵观人类历史,特权阶层永远不可能消灭,即便是那号称人民群众真正当家做主的十年,也有特供烟,特供酒,疗养院,还有交易舞会调济生活,既然如此,那自然要清算与自己离心离德的旧权贵,再造一个拥护自己的新特权阶层。
其实占田制的真正意义,是把特权阶层享有的权利以律法形式确认下来,与眼下士族豪强无节制的荫客圈地相比,严格推行占田制,可以释放出大量人口和肥沃农田,而一步到位,取消荫客占田,那是不现实的,能严格实行占田制,就是一大历史功绩。
很多女子一听待遇如此丰厚,美眸中顿时异彩涟涟,一些长相平庸,毫无亮点的战士也重新进入了她们的视线。
“大家静一静!”
杨彦双手一压,便道:“在正式开始之前,本将欲让任祭酒、于将军、管将军和韩将军先摸一把,大家意下如何?“
‘好,好啊!”
这是属于插队行为,但是没人反对,反而大声叫好,这就和现代社会每到年底,公司举办年会的时候,领导上台表演节目的意义是一样的。
甚至有豪爽的军士,主动拿布条,给这四人扎上眼睛,一窝蜂的向着女人堆里架去。
“韩将军,弟兄们也不欺您,您这周围,尽是大美人儿啊!”
“于将军,弟兄们可不会瞎领路,在您前面,就是个绝色美人啊!”
这些人,走一路唠叨一路,吹的天花乱坠,仿佛只要抱着了美女,就是自己的功劳。
“开始!”
杨彦突然大喝一声。
军卒们撒腿向回跑,那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一大群女子就涌了过来。
“将军,将军,抱妾,妾很美的,包您抱着不后悔!”
“哎呀,妾就在您身边啊!”
“去,你这骚蹄子,死开,管将军都没碰你,你干嘛抱着管将军的胳膊不放啊!“
这真是可怜了,四个人的身边,平均围着上百女子,根本没法抱,因为他们的身上每一处都被抱满了,那些女子抓着了就死死不放手,花言巧语,诱骗着来抱自己。
要知道,这可是将领,比跟了小兵强多了,哪怕将领已经有了妻室,但是做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哈哈哈哈~~”
军士们捧腹大笑,乐不可吱,民众们早已爬上了屋顶、树顶等高处,还有小孩坐在大人肩头,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咧着嘴大笑,很多人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娘的,都给老子闪开!‘
最终,管商被纠缠的吃不消了,那唧唧喳喳声吵的脑壳子疼,当即大吼一声,把围着他的女子推开,抱起一个,迈开大步就向外冲。
“管将军,您抱错人了。”
“那个女子很丑的!”
“快放下来吧,妾就在于您的右手边,妾可比她强多了。”
还有女人不死心,提着裙子奔跑,跟在后面嚷嚷,管商也管不了那么多,认准一个是一个,但是他心里有些嘀咕,他其实不是随便抱,而是凭着手感,摸了个胸大腰细的女子,因双眼被蒙着,长相没法挑,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哈哈,管将军,好眼光啊!”
“这娘子不甭!”
隐约的,有评头论足声传来,管商心里急切,冲出了人堆,在被将士们接应到之后,迫不及待的拉开布条,定睛一看,嗯,樱桃小口,唇红齿白,玉脸含羞,眉眼间荡漾着迷人的风情,果然不赖。
“哈哈,美人儿!”
管商不禁哈哈大笑。
那女子娇羞难当,嘤咛一声,把脑袋埋进了管商怀里。
管商怀抱着美人儿,看向了任让、于药和韩晃,那三人也各自抱着女子冲了出来,当然了,他看的不是男人,而是被抱着的三名女子,实际上将士们并没逛言,把他们四个各自送到了美人堆里,虽然不能说个个姿容上乘,但至少是中上等的水准,随手抱一个都不会差。
不过管商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自己怀里的女子最美,笑的愈发开心。
杨彦也微笑着向柳兰子问道:“你看这蒙眼摸妻如何?”
柳兰子很想挑刺,但是将士们和民众笑的很开心,那些女子也很欢乐,放眼所见,全是笑脸,濮阳城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这简直是开天下之创举,既然大家都快乐,那还有什么可说呢,于是板着脸道:“将军好手段,民众一文钱的实利都没落到,却平白被将军得了人心。”
杨彦点点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民众没那么多的要求,相对于钱财、土地和权势,快乐是最容易得到,也最为廉价,带给民众快乐,只是举手之劳而己。“
第四四九章 石勒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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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与民同乐并非异想天开,也不是照抄齐威王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是源自于后世著名的乃头乐原理。
即现代社会动荡的主要因素,来自于底层不断向上的流动,和精英形成了利益冲突,那么,如何才能避免少数精英与多数民众发生冲突呢?可以给民众一个乃头,让民众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咸鱼的命运。
虽然在这个时代,阶层之间的流动性几近于零,民众对自己被奴役的现实都认为理所当然,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与杨彦的有意引导,资本主义必将兴起,民智也将逐渐开启,民众不会再甘于受奴役剥削,必奋起反抗,会产生各种尖锐的社会矛盾。
说句现实话,人类政治始终是精英政治,五千年来,都是一小撮人统治绝大多数,这个本质不因社会形态的变更而变更,杨彦虽有人人大同的理想,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也很残忍的认识到,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维护统治结构的稳定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般来说,一个王朝建立的前一二十年,基本上该占的位子就占了,后来者很难挤身,而且生产力水平越高,就越有利于构建家族式的精英统治,毕竟科技对于大资本,大财团的益处,要远远大于普通人,又因科技的高成本与高度专业性的特征,也只有大资本大财团才能掌握,普通人只会被科技奴役,因此越是发达的社会,阶层之间的鸿沟就越明显,底层的上升之路就越是狭窄,这是社会规律,杨彦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除非他不发展科技。
而这是不可能的。
显而易见,给民众一点廉价的快乐,采取温情、麻醉、低成本、半满足的办法卸除边缘化人口的不满,乃头乐是个不错的选择。
事实上,现代娱乐业,包括追星、当红节目,选秀,肥皂剧,奥运会,世界杯等受大众迎欢的项目,其本质都是乃头乐,让你快乐,让你在心里获得满足,但是你落不到任何实质上的利益。
不过退一步说,乃头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大多数人浑浑噩噩,活在醉生梦死当中,有了乃头乐,至少是快乐的。
在任让、于药、管商和韩晃相继抱得美人归之后,随着杨彦一声令下,将士们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蒙着眼去摸,大叫大嚷,美人儿们啊啊尖叫,扑向自己心仪的檀郎,围观的群众鼓燥起哄,濮阳一片欢乐,每一个人都从蒙眼摸妻中获得了快乐。
而远在五百里之外的襄国。
建德前殿,石勒高踞九层玉阶之上,面容沉凝的似要滴出水来,眼里凶光直闪,不发一言。
自从传来了濮阳失守的消息之后,石勒就如失了魂般,没再说过一句话,可越是这样,越是危险,臣僚不敢多言,唯恐触怒石勒,均是战战兢兢,低着脑袋。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勒恍如回过了神,从头顶取下九旒青玉珠平天冠,深情的抚摸着,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孤最初与师欢为奴,被其义释,投奔汲桑,奉成都王颍为主,屡立战功,节节晋升,破邺城,斩杀东嬴公司马腾,声望一时无俩,却不料,又败于苟晞之手,汲桑阵亡,孤无奈投奔刘元海,取壶关,破并州,威震司冀,及永嘉四年,刘元海崩,子聪轼君篡位,荒淫无道,孤与之渐行渐远,于河北独立作战,诛东海王越,并王弥,据河北,斩王浚,终立不世之基业!
想孤少年飘零,被掠为奴,当初只奢望两餐饱腹,又怎能料到,孤竟据有了大赵万里沃土,孤惶恐,常常自问,孤何德何能,受此厚爱?
除天命所归,无以释之。
可就这短短两年之内,季龙连败,支雄阵亡、夔安生死不知,我大赵精锐丧失数以万计,今孤又失去了濮阳,难道上天的眷顾要离开孤了么?孤这冠冕,还能再戴多久?“
群臣不敢接腔,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果然,石勒自顾自道:”再有数日,便是新年,那杨彦之倒是给孤送了份厚厚的年礼啊,啊?“
”砰!“
石勒一掌击上几案,大怒道:”濮阳有石生三万卒,城高墙厚,粮秣兵甲充足,黄河北岸顿丘有夔安与石聪三万精骑可随时驰援,两地相距四十来里,现在尔等和孤说,杨彦之竟以区区五万余卒攻下了濮阳,这到底是怎么攻下的?难道我大赵的精锐都是酒馕饭袋不成?嗯?都哑了么?”
群臣更是不敢多言。
“若是右候(张宾)尚在,孤何至于此?“
石勒的目中,闪出凶厉的光芒,一一扫视着阶下诸臣。
孔苌猛一咬牙,拱手道:”大王,末将愿为大王取回濮阳。“
石勒不置可否,望向那一溜排子文官。
程遐为文官之首,硬着头皮施礼道:“大王,据逃散士卒传回消息,当日天降大雪,突有惊雷击中濮阳南门,方圆十丈之内化为瓦砾,故大军溃散而逃,眼下士卒惊惧之心未去,大王不宜轻动。”
“哈哈哈哈~~‘
石勒仰天长笑:”惊雷劈毁了城门,这话你也信?“
程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小心翼翼道:“臣自然不信,可那杨彦之气势正盛,况濮阳易守难攻,杨彦之有卒五万,粮秣充足,主客之势易也,若无万全把握,实不宜再动干戈,臣以为,我国接连受挫,鲜卑人必会蠢蠢欲动,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大王应先安定幽燕,再对杨彦之用兵方为稳妥。“
石勒厉声道:”孤与鲜卑人相互攻杀,焉知不是杨彦之乐见?“
徐光拱手道:”大王,韩信有胯下之辱,句践有卧薪尝胆,既便如此,也只有忍了。“
”忍他个娘!“
位列十八骑的屈支六咆哮道:”你等晋人,就知道忍,濮阳既陷,黄河以北无险可守,杨彦之可长趋直入襄国,若是与鲜卑人相互勾结,只怕老子们命不久矣,你等腐儒,何以惑乱大王?当诛!“
徐光不急不忙道:”屈将军此言差矣,大王在河北经营多年,岂是杨彦之所能动之?他只是侥幸取下濮阳罢了,并非东海军有攻下濮阳的能力,而襄国城池高厚更甚濮阳,沿途又有顿丘,阴安、馆陶、临清等重城,岂是屈将军所说的无险可守?
想必那杨彦之亦是心知肚名,徐某以为,杨彦之志不在河北,更不可能与鲜卑人勾结,他理该扼守濮阳,坐观大王与鲜卑人相互攻杀,他则打开去往荆襄的道路,毕竟伪晋主曾封他为襄阳郡公,故杨彦之之敌,实乃王敦与刘曜耳,暂时还轮不到大王。“
石勒心中一动,问道:”难道此事就算了?“
徐光道:”濮阳乃维系大河南北交通之枢纽,自是不可能作罢,不过在南下黄河之前,大王还是应以平灭鲜卑为主,所幸此役我军实力未损,若是作战得当,或可灭去拓跋氏与慕容氏,收其兵,壮大我国。“
程遐补充道:”大王,杨彦之若西向,必与刘曜起冲突,大王可暂且放下与刘曜的恩怨,与之和解,令刘曜能尽全力与东海军作战,大王则坐观战况发展,必要时施以凌厉一击,中原定矣!“
”一派胡言!“
屈六支大怒道:”大王,二老贼明明畏惧不敢战,便编排歪理盅惑大王,臣请大王召回中山公,中山公必知耻而后勇,为大王夺回濮阳!“
“诶~~”
石勒挥了挥手:”程卿徐卿忠心于孤,屈六支你的偏见太深了,二卿言之有理,杨彦之只要不渡黄河,可暂时放一放。“
”大王!“
屈六支急拱手。
石勒脸色沉了下来,喝道:”来人,传孤口喻,着季龙年后回都,主持幽燕事宜,限时三年,讨平拓跋氏与慕容氏,解孤后顾之忧,再南下黄河。
再着除光派出人手,打探濮阳失陷真相,与夔安、石生生死。“
”诺!“
徐光拱手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