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零章 一触即溃
东海军在观察着来敌,下面也纷纷举目上望,每个人的心情都可以用震惊来形容,数年前,高句丽美川王率大军进攻百济,陷数十城、百多村庄,迫比流王立誓为奴,自此之后,倭人加大了对百济的援助力度,并以重兵相护,就从未有船队被劫的情况发生,而今日,走的夜路多了终撞见了鬼!
船上的情形虽然看不清楚,可船下那盔甲精良,且列队以待的骑士却给人带来了极其沉重的心理压力,竟使得他们不敢一鼓作气挥军强攻。
片刻之后,一名披着铜甲的小个子踏前两步,正待喝问,身边一名文官却小声提醒:“袭津彦大将,这些人未必是高句丽人,高句丽人甲胄奇缺,不可能有如此齐整的骑队。”
小个子点了点头,连喝两遍:“本将乃大倭王大鹪鹩尊座下,武内宿尔家族葛城长江袭津彦大将是也,你等何人?是高句丽人还是辽东公麾下?为何劫我船货?”
第一遍是百济语,第二遍是中土洛阳官话。
杨彦哈哈大笑道:“老子们是晋人,劫你的船,是看的起你!”
柳兰子暗道了声无语,抢劫都理直气壮。
顿时,对面一干人等均是面色剧变,毕竟晋室仍是海外诸藩的宗主国,哪怕慕容部,都在明面上尊奉晋室为主。
葛城长江袭津彦连忙道:“原来是大晋来人,堂堂大晋,富甲四海,为何行此劫掠恶事?我大倭国与百济皆向大晋称臣,又怎能引军前来?
若是诸位缺衣少食,大可讨要,我大倭国虽不富庶,却不小气,又何必劫我船货?其中是否存在误会?还望贵军把船货人员交还,免得伤了和气啊!”
杨彦冷哼一声:“人已经丢下海喂了鱼,船货老子另有他用,事实简单清楚,哪有什么误会?”
“这……”
杨彦的嚣张令人心生恼火,葛城长江袭津彦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望将军冷静行事,莫要令宗藩心寒,也匆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哧!”
杨彦不齿道:“倭人算个什么?怎入本将法眼?想要船货,来拿便是,休得罗嗦!”
一名部将再也忍受不住,怒道:“将军,他欺人太甚,咱们与他好言相劝,难道真怕了他?末将听说,晋室已不比当初,被诸胡夺了北方江山,偏安江南一隅,他有大敌,哪有心思惦记百济?很可能这支军马是趁着冬季偷偷跑出来打野食的,不教他吃个教训,会越发张狂。
将军,万匆退缩啊,既使晋主得知,也是他们无礼在先!”
葛城长江袭津彦略一迟疑,便转头唤道:“我倭人已折损了数百精锐,而兵仗粮草是送给你家比流王的,理该百济打头阵,咱们大倭国紧随其后,匆要耽搁!”
“这……”
弥邹忽扼阿利水出海口,战略位置相当重要,由比流王庶弟佐平优福镇守,这时便暗中咒骂不止,如今形势险恶,谁上谁先死,但大王亲倭,慰礼城又有不少倭人掌握要职,葛城长江袭津彦只要回头告自已个畏敌之罪,一告一个准,而且船上的粮草物资对慰礼城也非常重要,比流王有反击高句丽的打算!
其实高句丽与百济贵族同族,同为扶余人,源于中国东北,韩人是被奴役对象,是奴隶或佃农,但同族未必友好,在高句丽与慕容部的连番打击之下,扶余国覆亡,而百济早在百来年前,由南下的扶余人建立。
佐平优福只得很不甘的拱了拱手:“此战有关你我两国颜面,请袭津彦大将匆存侥幸!”
葛城长江袭津彦冷冷一哼:“本将省得!”
佐平优福伸手一招:“一起上,都靠紧点,莫要怕他骑兵冲击!”
三千军,百济占两千,倭人只有千余,百济在前,倭人在后,紧紧靠在一起向前稳步推进,这种战法虽然死伤率奇高,却是步卒阻挡骑兵冲击的有效手段。
越是靠近,百济人越是放松,毕竟骑兵启动需要蓄势,速度上不来,冲击力自然无从谈起,就连在后押阵的葛城长江袭津彦都暗松了口气。
百步距离很短,仅十余息工夫,前锋已接近到了五十步左右,佐平优福顿时大喝:“上!”
“杀!”
喊杀声刚刚爆出,前方已绷绷连响,夜里看不见箭矢,肆虐的北风也掩盖了箭矢的破空声,但百济人成排成排的倒在了血泊当中!
船上的战士们依托船舷,根本不用瞄准,只需向天空抛射,船下的骑兵也骑在马上引弓连射,他们是平射,与船只构成了一道立体交叉火力网。
葛城长江袭津彦急呼道:“不要怕,冲上去,再靠前三十步,咱们也能射箭!”
这话柳兰子听的清清楚楚,愕然道:“将军,倭人的弓真只能射二十步啊!”
“我何时骗过你?”
杨彦嘿嘿一笑,向下喝道:“骑兵散开,两翼包抄!”
雷鸣般的蹄声骤响,留于船下的骑兵疾驰向两侧,葛城长江袭津彦赶紧提醒道:“两边注意,不要被晋人兜底,靠紧点,再靠紧点!”
他不叫还好,一叫反而出现了混乱,前锋是百济人,对上前送死本已不满,但身后有倭人跟着,不冲不行,如今倭人结紧密阵防御铁骑,很明显不会跟上来,那自已岂不是成了孤军?
要盾没盾,要甲没甲,能冲破船上的密集箭雨吗?既使侥幸攻过去,还得攀船,船可视为城池,仓促间很难攻破,更重要的是,船上黑灯瞎火,搞不清有多少敌人。
与高句丽和期卢斯罗作战,大家装备差不多,尚能一较高下,可是与甲胄齐全,又有骑兵的晋人作战,心里不犯怵那是不可能,向前冲,生死未卜,停留在原地,自已的弓射不到船上,敌人的箭矢却如雨点般洒来,密密麻麻无有止歇,还是个死字。
这份迟疑刚开始只是极少数人,却以最快的速度影响到身周的同伴,并一层层的向外蔓延,进不得又留不得,只能后退,前锋一见后阵没跟来,当然不会傻的送死,也向后退却,一退又带动了一大片,仿佛船上的晋人正源源不断的下船追击!
倭人同样紧张,光听到马蹄隆隆作响,却没法判断晋军铁骑从哪一处突入,其实倭人的战斗力不比百济强,毕竟百济贵族来自于扶余,是女真人的祖先,都是深山老林里的大块头,而倭人矮小,一个百济人足以干翻两个倭人,主要是百济被高句丽侵袭,实力大损,不得不与倭人结盟。
而且倭人从未与骑兵正面交接过,这下见到百济军溃退,他们也情不自禁的开始后移,那时倭人还没有武士道精神,不以战死为荣,也没有天皇给他们效忠,倭国可以看作一个城邦联盟,其中以大鹪鹩尊的势力最大。
船上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这就溃败了?
骑兵还没冲击呢,正在向远处迂回蓄力!
杨彦大喜,唤道:“百济人已败,全军出击,杀,一个不留,今晚攻破弥邹忽城!”
“杀!”
将士们纷纷跳上舢板,一列列的向下奔去。
葛城长江袭津彦面色难看之极,未战先败,丢脸不说,还大部分的物资被劫,将影响到百济对高句丽的反攻计划,而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是,船没了,如何回国?
一名部将急劝道:“袭津彦大将,快走啊,再不走被晋人的骑兵包抄就走不掉了啊,现在回城尚有几分希望,晋人没有攻城器械,急切之间难以攻下,进了城,咱们可以向慰礼城求援!”
葛城长江袭津彦不甘的看了眼船头,便大吼:“退军!”说完,转身向回狂奔!
倾刻之间,两千多人如潮水般退却。
杨彦却道:“鸣金收兵!”
第四二一章 比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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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
扎耳的铜锣敲响,将士们虽愕然,但只能依令后退。
柳兰子不解道:“将军,为何鸣金?这不正是掩杀敌军的大好时机吗?”
杨彦道:“黑夜情况不明,地形不熟,以我军的精锐骑兵去和倭人百济人拼命不值得,反正跑不了,待步卒过来,就去攻打弥皱忽。”
“哦!”
众人点了点头。
不多时,将士们陆续撤回,没了倭人打扰,可以平心静气清点战利品了,倭人的船上装有麦黍、粗细布,这都是有用的,铜戈矛虽然威力不行,戈头却是纯铜,将来可以融掉铸炮,箭矢也能勉强用,其他全是垃圾,包括倭弓与矛杆被抛洒到了海里。
杨彦让两名亲卫奔回,着舰队于天亮之后开来。
全军占据各个舱室,抓紧时间休息,到天快亮的时候,步卒终于来了,于是继续向前,往弥皱忽行走。
那低矮简陋的城头上,已经站满了人,个个面孔发白,葛城长江袭津彦与优平佐福也在观察着渐行渐近的军阵,无不心头暗惊。
这倒不完全是来者人多势众,而是那整齐的队列几乎没有杂乱,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优平佐福神色沉重道:“晋军怎会如此精锐,若有此强军,又怎会丢失大半国土?这到底是哪一支?”
葛城长江袭津彦摇摇头道:“你都不知,我如何得知,弥邹忽城里,只有四千兵卒不到,装备、训练和士气皆不如晋人,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死守城池还是退走?”
优平佐福满面挣扎,虽然他是比流王的庶弟,但丢失了弥皱忽,恐怕百济上上下下都饶不了他,只是坚守不走,立就是城破人亡之祸。
“考虑如何了?”
葛城长江袭津彦催促道。
优平佐福深吸了口气道:“袭津彦大将请看,晋人并未携带攻城器械,就算挥军强攻,至少也要好几日才能破城,我们完全可以坚守,向大王救援,由慰礼城来此仅百里左右,届时大军赶来,里应外合,未必就不能大破晋人。“
葛城长江袭津彦有些迟疑,说句难听话,他就是一个送货的,犯不着为百济人拼死拼活。
优平佐福又道:“晋人突如其来,想必是粮草不足,故而打上了我百济的主意,你仔细看,城下军阵,并没有辎重随行,我猜他们的粮草只能支撑数日,一旦粮尽,必会退军,届时你我两军衔尾追击,必破之,或再夺了他的兵甲。“
优平佐福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葛城长江袭津彦,他对杨彦军中的兵甲大为动心,如果能夺个数千套回去,葛城国必会壮大,说不定就能取大鹪鹩尊而代之,成为倭国之主。
那时的倭王还不敢自称天皇,天皇万世一系的法统远未形成。
“好!”
葛城长江袭津彦猛一点头。
不片刻,两骑趁着东海军还未合围,向东飞驰而去。
“将军,百济人往慰礼城求援了,要不要派几个弟兄拦截?”
荀虎见着,连忙问道。
“不用!”
杨彦摆了摆手:“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来人,着舰队暂勿出现,注意隐蔽!”
“诺!”
几名亲卫翻身上马,向回奔去。
……
次日!
“什么?晋人犯我弥皱忽?”
慰礼城内,比流王大吃一惊,拍案而起。
“来了多少人?”
辅相解仇急声问道。
来者道:“骑兵千人,步卒八千左右!”
比流王步下台阶,负手来回走动。
“出去!”
解仇挥了挥手。
“诺!”
那人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解仇又拱手道:“大王,晋人虽为宗主,却欺人太甚,竟敢以孤军来犯,须予以迎头痛击啊!”
“这……”
比流王迟疑道:“百济为属国,怎能与宗主交战,结下了死仇又该如何是好?“
解仇道:”纵是大王一片好心,怕是那晋人亦难以体谅,否则怎会来犯,大王欲示之以宽,也得先把他打痛了才能坐下来好好谈,臣受大王之命,每月两次于射台操演锐卒,如今城中有精兵两万,臣愿领一万五前去,解弥皱忽之围。“
比流王仍是犹豫不决,都城只有两万卒,让解仇领走一万五千卒,他怎么可能放心呢?
百济尚是蛮夷之地,各种政变层出不穷,中土几千年的传承都时不时的政变,更别提百济立国才百来年,解仇把兵领走,搞不好第二天就能杀回来,让他这个大王刀剑加身。
解仇倒没揣磨出比流王的心思,又道:“大王,晋人粮草不足,我军也未必要与之交战,可以大军压迫,待其粮尽之时与之好言商谈,给些好处打发走了事!“
”也罢,孤御驾亲征!“
比流王一甩袖子。
领一万五千军出征,再加上弥皱忽守军,他自觉已立于不败之地,真要晋人逼狠了,他不惮与之一战,与其把军权交给解仇,倒不如自己跑一遭,铸下不朽之威名。
又过一日,比流王带上解仇,亲领一万五千卒沿着阿利水行向弥皱忽,百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两日。
”将军,来了!“
荀虎向前一指。
所有人都在观察百济军,根据经验推断,来者理应是百济禁军,可这禁军,除了骑兵稍多一些,其余和弥皱忽的军队差不多,披甲率极低,武器也相当落后,军容松松垮垮,一看就是不通兵法,不懂得训练士卒。
“嘿嘿~~”
于药嘿嘿一笑:“将军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诶~~兔子急了还咬人,莫要轻视。”
杨彦摆了摆手,便道:“来人,召舰队入阿利水。”
“诺!”
两名亲卫快速而去。
杨彦又向前打量,百济军在百来步外停下,一名中年人整了整冠服,端正面容,连续喝问三遍:“我乃百济辅相解仇,你等从何而来?”
第一遍是百济语,第二遍是高句丽语,第三遍是中土洛阳官话。
杨彦随意扫了他一眼,就问道:“扶余蒙何在?”
扶余蒙是比流王的姓名,扶余是族姓,出自于扶余族。
“你……”
这话狂妄无比,包括解仇,也包括百济一众兵将,均是面孔布上了满满的怒容,比流王却摆了摆手,唤道:“孤便是扶余蒙,你是何人?”
杨彦草草拱了拱手:“本将领侍中,襄阳郡公,平北将军,东海国相杨彦之,听闻百济近些年来受倭人凌迫,故不远千里渡海来助,今帮你打退倭人,你却兵仗相迎,这便是蛮夷待客之道?”
“哦?”
比流王也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原来是上朝兵马,孤失敬了,将军不辞千里来我百济,百济军民理当倒履相迎,但将军恐怕搞错一事,倭人与我百济,乃是同盟,并非勒索,反是将军劫了我等财货,此皆为我百姓一年来劳作所得,还请将军看在百济国小民贫的份上交还回来,我国上上下下无不感激!”
“呃?”
比流王的强硬姿态出乎了杨彦的意料,不由目光灼灼的打量起了此人,四十多的年龄,显得年富力强,浑身上下不见老态,目光炯炯有神,脸面线条硬朗,腰背笔挺,从外貌判断,这是个心志坚毅,果敢大胆的人物,难怪有与高句丽人掰手腕的雄心壮志。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比流王莫要搪塞了,本将知你每年进贡给倭人八十船货物,私自向外国进贡本将不计较,不过自明年起,你把这八十船的货物转贡给我,由我做你百济的宗主!“
比流王的脸面阴了下来,每年进贡给倭人八十船货物的是斯卢斯罗,百济何曾向倭人进贡?但是他大概有数了,杨彦必是晋室的某一藩镇,粮食不够吃,带兵外出就食,不捞到好处,绝不会善罢干休。
于是忍着怒道:”高句丽乃我百济死敌,若是高句丽入寇该将如何?“
杨彦淡淡道:”自当为你灭去高句丽。“
第四二二章 倭人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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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比流王仰天长笑:“高句丽立国数百载,雄踞阿利水以北与辽东大片地域,披甲之士十余万,杨将军所言,太过轻浮了些,这样罢,孤不须你保护,也能理解你的难处,孤给你十万石粮,你把劫的船货都放了,回国罢,下次再来百济,持你朝国书前来,孤必摆酒相待!”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东海军将士,皆以看死人般的目光看着比流王。
尼玛的!
连石虎都不敢和自家将军讲这种话啊,他一藩邦小王,哪来的底气?哪来的资格?
果然,杨彦面色平静,淡淡道:“比流王,你是否把本将当成叫化子打发?”
这种话比流王是不能接的,解仇摆出一副老好人模样,代为道:“杨将军,你有何要求,皆可提出,请不要过份,我家大主会酌情考虑。”
“好!”
杨彦叫了声好:“本将需要粮食两百万石,铜二十万斤,金银各万斤,今后每年,向我东海国上贡五十万石粮食,五万斤铜,金银各两千斤!“
”放肆!“
比流王气的厉声喝骂,什么叫狮子大开口?他今天见识到了!
解仇也脸一沉道:”杨将军,莫要开玩笑,我百济纵是国小力弱,也不可能任人勒索!“
”莫要与他废话!“
比流王大怒道:”姓杨的,想要我百济国的财货,就发兵来攻,孤等着你!“
虽然半岛不产马,但百济也是有战马的,多是从高句丽输入,零零散散累积起来,竟然有了两千多匹,全部编入了王室禁卫,这也是比流王的底气之一。
东海军才千骑,他有两千余骑。
杨彦也不多说,挥了挥手,他的目的,本就是围点打援。
全军迅速布成了一个偃月阵,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杨彦与骑兵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月轮由队队弓弩手与步卒叠加,此阵适用于兵强将勇者。
弥皱忽城头,葛城长江袭津彦与佐平优福紧张的望着下面,沿着城墙,已有三千锐卒待命,随时可出城作战。
只是东海军虽布好了阵,却并不进攻,这让二人有些不解,相互看了看。
“不好!”
佐平优福神色一变:“晋人是渡海前来,他的船在哪里?”
葛城长江袭津彦怪叫道:“我明白了,他在等水军,与本阵合击比流王!“
”这……“
优平素福面容焦急,他没想到,东海军竟很可能拥有水军,毕竟这年头,能拥有一支可跨海作战的水军几近于不可能,他也没法再向比流王传讯。
不远处的百济军也是心头讷闷,搞不明白晋人在等什么。
”大王,快看!“
一名将军突然大叫道。
阿利水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帆影,缓缓驶来。
那巨大的舰船,那直刺天际的桅杆,把百济人看呆了。
根据韩国人自己吹嘘,古代百济造船业发达,独霸朝鲜半岛,但是蒙人被他们坑了,当年蒙人征日本,就是用的朝鲜船,结果遇上风浪,全军覆没。
韩国人的说法是两次都遇上了飓风,不过用脚也能想到,从朝鲜到日本,只需渡对马海峡,也就是一两日的航程,况且如此之高的纬度,几年都不见得能来一次飓风,蒙人就这么倒霉么?
很明显,是韩鲜造的船质量不过关,蒙人被坑了。
实际上百济的造船业发达,是相对于高句丽和斯卢斯罗而言,与东海军的龙骨战舰相比,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既便是跨海数千里过来的倭人,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的船大则大矣,可是看上去松松浮浮,给人一种一撞就沉的感觉,哪象东海军的龙骨战舰,结构紧凑,体态修长,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靠岸!”
蒋炎猛一挥手。
平底船先行,缓缓向着岸边停靠,还有人在测量水深。
在深水区,测量工具是由绳索绑上巨石扔入水里,而在水相对较浅处,用标有刻度的长竹杆直接探测,这时,便有人不停的拿竹杆向水里刺击,并回头报着数字,有专人记录。
舰队不急不缓,不过百济人坐不住了,一旦被水军上岸,就要陷入两百夹击的窘迫,比流王自己是清楚的,论装备和训练,肯定不如晋军,再加上水军,自己这方的人数优势也将被削减,于是举起佩剑,大喝道:“晋人欺人太甚,欲灭我百济,孤现在下令,全军冲锋,上!”
“咚咚咚~~”
战鼓重重擂响。
百济人前赴后继,开始冲锋。
“放箭!”
伴着阵阵弓弦轻响,密如飞蝗的短矢射了过去,百济人几乎不披甲,在惨叫声中,一簇簇的短矢收割着一茬茬的生命,地面血流成河。
这无疑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偃月阵的半月型结构,充分提供了足够宽广的射击面积,看着己方军卒成排倒下,比流王牙呲目裂,厉声喝道:“骑兵,上!”
两千余骑分成两队,向着左右驰去。
显然这种战术是来自于中原,蓄足了势头再冲。
杨彦回头看了看荀虎和于药。
”上!“
二人手一招。
荀虎领上亲卫,于药领上骑兵,一队四百骑,另一队五百骑,迎头冲去。
两队骑队马蹄奔腾,争先冲锋,分明是存了比较的心思,虽然骑兵有数,自己不如亲卫,可是亲卫只有四百骑啊,自己五百骑难道还干不过四百骑?
以柳兰子以首的女亲卫留在阵中,心情焦急,不时看看杨彦,又望向远处,可最终,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没办法,她们训练的时间还短,作战技能别说与男亲卫,就是与精锐骑兵相比都远远不如。
“杀!”
“杀!”
两队骑兵争先恐后的杀了过去。
“抵住,抵住,别怕!”
领军将领挥着手大叫,可是迎面一阵箭雨射来,当场近百骑被射倒,再看晋人骑兵熟练的收起弓箭,有的取出扎满钉子的狼牙棒,有的拿出前端带勾子的长枪,哪还有胆再战,纷纷猛勒马缰,向回奔跑。
一时之间,有马匹冲撞在一起,也有战马被绊倒,人嘶马鸣,乱作一团。
“死!”
一名亲卫运起钩枪,刺入一名百济骑兵的后背,再往回一带,那人被勾下了马,转眼就被滚滚铁蹄踏成了肉泥。
钩枪的灵感来自于蒙古骑兵,他们的枪尖上带有铁勾,不会使枪尖刺入太深,以避免震断木杆,同时铁勾会勾住敌人的身体,一扯就带下了马。
要知道,骑兵交战的时候,坠马几乎等同于死亡,既便侥幸不死,也将丧失战斗力。
葛城长江袭津彦只觉得脑门阵阵发黑,晋人作为宗主国,他知道很强,但是也没想过,会强到如此地步,晋人的水军还没上岸呢,百济人就要败了。
他在大倭国联盟里负责半岛事务,原本压榨新罗,支援百济顺风顺水,却不料,今次遭了劫,但他不想死,不禁恶从胆边生,给几个随从打了眼色。
那几人心领神会,暗暗点头,把佐平优福与众人隔了开来。
葛城长江袭津彦悄悄摸出一把匕首,猛的抵住了佐平优福的咽喉,厉喝:“开门,向晋人投降!”
”住手!“
部将大喝,葛城长江袭津彦却是匕首一逼,在佐平优福的脖子上勒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把将要围上来的百济人生生逼退。
“你……你疯了,快放开我,我可当作没什么都没发生!”
佐平优福大吃一惊。
葛城长江袭津彦冷声道:“百济非晋人之敌,要想活命,只能投降,快点,下令开城,否则我杀了你,自己开门!“
“你……”
佐平优福又是厉呼,却被匕首一划给吓了回去。
他憋屈啊,想自己堂堂大个子,竟被个小个头挟持。
“最后一次,开不开城?”
葛城长江袭津彦的眼里现出了狞狰之色。
佐平优福看向战场,比流王的军队处在了溃败的边缘,一旦禁军溃败,弥皱忽失守只是早晚间事,葛城长江袭津彦的居心不难揣测,是要趁着没败之前,主动投降,换取活命乃至交好的机会。
‘娘的,该死的倭人!’
佐平优福暗骂,但是形势比人强,他的命操在葛城长江袭津彦手里,城下的军队也大势将去,真要是誓死不屈,也未必能扳回败局。
“葛城长江袭津彦,让你的人去开门!”
佐平优福大喝,他也不傻,倭人挟持了他,打开城门与他自己开门出降是不一样的概念,至少将来在比流王面前也能交待的过去。
“快,快,打开城门,迎接晋军入城!”
葛城长江袭津彦也不计较那么多,挟持着佐平优福步入城头,百济人见佐平优福没有说话,倒未阻拦,倭人奔了过去,把大门打了开来。
“袭津彦大将献上弥皱忽,向杨将军投降!”
“袭津彦大将献上弥皱忽,向杨将军投降!”
倭人挥着手大叫。
“小鬼子降了?“
杨彦愕然回头看去,那黑洞洞的城门大开,外面站着一排人,陆续扔下兵器,还有个小矮子挟持着个大个子,大吼大叫。
这显然是真投降。
弥皱忽投降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在勉强作战的百济军士气降到了冰点,遭了灭顶之灾,纷纷往回奔逃,全军倾刻溃散。
“娘的,老子们还没上岸呢!”
蒋炎急的大叫。
第四二三章 大获全胜
谁都没料到,胜利来的如此容易,敌人也如此之弱,这对于打惯了硬仗狠仗的东海军来说,真是浑身力气无处使,有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从杨彦出道之初,先后与石瞻、徐龛、沈充、陈川、刘遐、苏峻、郗鉴与石虎作战,除了郗鉴稍微弱点,哪个不是一方豪强,但是没有最弱,只有更弱,百济人简直是不堪一击。
战士们一边追杀,一边大呼不过瘾。
“将军,倭人来了。”
柳兰子来报。
杨彦看了过去,葛城长江袭津彦与几名手下被押送了过来,那时的倭人,还不时兴留月代头,发型跟中土差不多。
“大倭王大鹪鹩尊座下,葛城国国主葛城长江袭津彦拜见将军!“
葛城长江袭津彦深施一礼。
”嗯~~哟西!“
杨彦点点头,伸出大拇指赞道:”你的,咪西咪西地!“
所有人愣住了,听不懂,就是葛城长江袭津袭也没听懂,不过他听出了杨彦没有恶意,于是嗨嗨连声,点头哈腰,陪着笑容,嘴里还不时嘟囔着咪西咪西地。
“呃?”
不对啊!
杨彦一怔,这种鸟语难道是自己传给了日本?那么在自己穿越之前,日本人又怎么会说咪西咪西呢?
这个问题想的头疼,但杨彦随即就醒悟过来,这显然是类似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结,多想无益,于是脸一沉,锐目如刃,冷冷打量过去。
葛城长江袭津彦不由浑身一紧,连大气都不敢透,自已的生死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渐渐地,葛城长江袭津彦的额头布满了汗水,杨彦这才道:“念在你开城有功,本将可以放你回去,给你家倭王捎个话,自即日起,百济置于我东海国的保护之下,倭人不得染指,也永远不许踏上斯卢斯罗的土地,否则,来一个杀一个!
你倭国既是大晋属国,就要尽属国的本份,自明年起,倭人也要朝贡,标准等同于百济,每年八十船货物,含五十万石粮食,十万斤铜,金银各两千斤,送往青州不其,你家倭王若是不来,我早晚会找上门,连本带利向他讨要!”
葛城长江袭津彦瞬间面色难道之极。
朝贡?
祖先去汉朝或曹魏觐见,无非是拿着几领貂皮作个意思,反正中土地大物博,不在乎那点贡品,洛阳的贵人们只喜欢听好话,倭人越是卑躬屈膝,越是阿谀奉承,他们就越高兴,赏赐也越多,向中土称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夜路走多终是遇见了鬼。
葛城长江袭津彦甚至都怀疑,杨彦是不是中土人,中土人不该这么凶残啊!
他的心里阵阵发痛,要知道,他不仅仅是大倭国的臣属,还是大倭国联盟葛城国的国主,他的女儿磐之媛是大鹪鹩尊的王后,带有一重姻亲关系,向东海国朝贡,必然各家分摊,葛城国也逃不掉,更何况大鹪鹩尊绝不可能向杨彦进贡。
‘此人私自索贡,并非出于晋室授意,而是地方藩镇个人行为,哼,也罢,先拖一拖,回头向建康申诉。‘
葛城长江袭津彦暗中打着主意,向杨彦为难的拱手:“杨将军,外臣只是负责半岛事务的臣属,这事得要我家倭王拍板,请放心,外臣立刻回国,禀报此事。”
“嗯~~”
杨彦向后招手:“还他五十名随从,给他一条船!”
葛城长江袭津连忙道:“杨将军,外臣带了好几千人啊,请您高抬贵手,都放了吧,货物您留下,要人有何用?”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放你走已是开恩,别不知足,想要人拿钱来赎,依我东海国律令,战俘须做工五年,你自己算,这五年里,能开采多少矿产,能耕种多少粮食?本将也不欺你,按每个丁壮耕种三十亩地,年产麦90石与45石黍计算,每人拿450石麦与5石黍,或等值金银铜来赎!”
葛城长江袭津彦差点晕倒,他带了两千多人来,扣除战死,被俘约两千,这就是90万石麦与45万石黍,看起来不算多,可是别忘了,倭国自古缺粮。
既便是日本明治维新时期,当地都有传统,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送入山里自生自灭,因为实在没有过多的粮食去养活那么多老人,近代尚且如此,更别提两千年前的古日本。
“将军,您不能信口开河啊!.”
葛城长江袭津彦急的大叫,荀虎已不耐道:“你这矮子罗嗦什么,走不走?别待将军发怒想走也不成。”
葛城长江袭津彦的眼里闪出了一抹怨毒,咬咬牙道:“外臣拜谢将军不杀之恩,这就回国向我家倭王禀明!”
杨彦挥了挥手。
有亲卫把葛城长江袭津彦带下去准备。
实际上杨彦真有把倭人当作劳役使用的想法,毕竟倭人在强者面前还是很恭顺的,能吃苦耐劳,有一定的组织性与纪律性,如今东海国最缺的是人,有这两千倭人战俘,可以做很多事情。
处理完了葛城长江袭津彦,战事也接近了尾声,以比流王为首的公卿权贵无一脱逃,悉数被俘。
杨彦望着被五花大绑的比流王,淡淡道:“想死还是想活?‘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比流王怒哼一声,摆出一副硬气的样子,但他那过于紧绷的面孔,与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出了他那负厉内茬的本质。
杨彦又问道:”想死想活?“
比流王本还想再硬两句,但是见着杨彦那冷漠的眼神,还是改口道:”你待如何?“
”呵呵~~“
杨彦笑道:”问你两遍你都不答,事不过三,最后问你一次,想死想活?“
别看杨彦是笑着,但比流王从这笑容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很可能再敢敷衍,自己就要人头不保了,说起来,比流王虽然刚硬,却向高句丽美川王低过头,凡事有一就有二,既然向高句丽服了软,又为何不能向晋朝服软呢?更何况杨彦的目地很明确,只要钱粮,还不至于要他的命。
上位者通常是怕死的,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死了一切成空,不管在外面受多大的欺压,但在自己家里,那是一言九鼎,比流王便是如此。
“罢了罢了,想活!”
比流王猛一咬牙,这刻,什么脸面都顾不上,说了想活两字之后,整个如苍老了十余岁,好似连站都站不稳。
“解开!”
杨彦挥了挥手。
有亲卫解去了比流王的绳索。
于药看了看那一队队正在缴械的俘虏,眼珠子一转,问道:“将军,百济人俘虏该如何处置?带回中土似是不妥,不如……嗯?”
说着,单掌重重向下一劈!
顿时,比流王毛孔倒竖,紧张的看向了杨彦。
他领了一万五千军前来,阵亡大概一两千,溃散掉的约有三四千,被俘者约在八千到一万之间,如被坑杀,百济几乎就等于亡国灭种,这都是扶余人的丁壮啊,恐怕不等高句丽来攻,底层的韩人会先一步暴动。
杨彦的目中现出了赞赏之色,摇摇头道:“百济尚须对抗高句丽,杀之不妥,我军此来,只为求财,无须多造杀孽。“
比流王长长吁了口气,忍不住施礼:”杨将军仁慈。“
”嘿嘿,仁慈?“
杨彦嘿嘿一笑。
比流王心里立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一直到下午,战场才打扫干净,弥皱忽的地位虽然重要,但到底不是都城,百济也不能和中土比,城里除了军粮和少量的牲畜马匹,几乎搜刮不出油水,杨彦把俘虏暂时关押在城里,投降的倭人被武装了,看守百济俘虏,另留了四千步卒。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倭人的积极性非常高,出谋划策,忠心耿耿,还根据实际情况提了些切实可行的方案,这让杨彦都有了弄一批倭人当仆从军的想法了。
在战场上,仆从军是很有用的,可以送死。
剩下的军马押着比流王等一众百济权贵,会同水军,浩浩荡汇的行向了慰礼城。
第四二四章 收获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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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杨彦是去过首尔的,凭着良心讲,虽然首尔在市容市貌上不如北京,但是在城市的整体规划方面,还是要比北京更加合理,而此时的慰礼城,方圆只有十来里,位于汉江南岸,城墙高度在一丈半到两丈之间。
城头上,站满了人,不仅有全副披挂的甲士,有公卿权贵,还有很多女子。
“大王!”
有些女子控制不住,掩面悲呼,泪水串串滴落。
比流王向城上看了眼,便满面愧容,低下了脑袋,虽然他没被绑着,可是禁军兵败,大王被俘的消息已经传回了都城,城中一片惶惶。
“叫开城门!”
杨彦转头道。
比流王满面挣扎,哪怕他再不顾脸面,可是自己的臣属,妻妾与子女就在城上,他哪有脸叫开城门?这刻,他都有了一种宁死不屈,为国捐躯的想法。
杨彦也不催促,只是目中的杀机越来越浓。
被俘的一众公卿权贵暗道不好,纷纷看向了解仇。
毕竟他们是贵族,不是国王,国家灭了,王族一般要被诛除,而贵族不同,无论谁当政,都要重用他们,贵族没有为国捐躯的义务。
“大王!”
解仇提醒比流王。
比流王喘着粗气,就是不说话。
“开门,开门,放大王与晋人进城!”
解仇向城头大呼。
“开门,我们要进来!”
“娘的,磨蹭什么,要造反吗?”
那些被俘的贵族纷纷鼓燥,城里面的家人也在奔走呼叫,甚至还有人调动兵马,再不开门,就要强行攻城了。
本来一万五千军战败就使得城内人心惶惶,如今又有贵族搞事,不片刻,那斑驳的木板门就被打了开来。
“放下武器,向晋人投降!”
解仇又喝道。
“这……”
众军看了看比流王。
解仇怒道:“连大王都降了,你等还犹豫什么?放下武器,难道想死么?”
陆续有人放下了武器,直至长矛、土弓越积越高,慰礼城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于药看向了杨彦。
杨彦略一点头,于是,于药喝道:“我家将军此来,非为屠城灭国,只因比流王不尊宗主,故兴兵惩处,只要你等老老实实配合我军,不搞出什么花样,我军自会退去。”说着,就一挥手,领着众军先行入城。
“罪臣拜见上使!”
“罪臣拜见上使!”
城门外,跪了一片,于药可不敢受这种礼,径直入城,解除武装,占据战略高点,待确定城里已无危险之后,着才人把杨彦一行请入城中。
“请问将军意欲如何?”
比流王终于忍不住问道。
杨彦微微一笑:“自然是收取贡品。“随即就毫不犹豫,手指连点:”“你、你,对,还有你,你们,带军去王宫及各重臣贵族家里仔细翻找,不得骚扰普通民众,不许侮辱女子,但是有除正妻之外的年轻漂亮女子愿归附大晋者,可酌情收留,工匠全部集中起来,统统带走,若是有晋人,也带回东海。“
比流王顿时眼前一黑。
”诺!“
周围却是应声如虹。
将领们均是满脸兴奋的接令而去,抄家这种事最爽了,不管抄来的东西是不是自已的,但那一瞬间,财货在手的感觉想想也令人心醉。
一队队军卒奔走,一间间屋舍柴门紧闭,还有些女人拿锅灰往脸上糊。
宫中,各权贵的府邸均是鸡飞狗跳,人影绰绰,哭喊声不断,将士们如同蝗虫一般,所经之处一扫而空,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声音,什么暗格、地窑之类的也逐一被找了出来,只要能带走,就绝对不会落下,除了牛羊牲畜,金银铜等贵金属,以及布帛,书册文献也是杨彦特意交待过。
车马均是大包小包堆积如山,运到指定地点集中之后,又进行下一趟的搬运。
相较之下,柳兰子带队的女亲卫们则温和了不少,只从宫中搜取走了值钱的珠宝首饰,很多都留了下来,但纵是如此,对于所获之丰亦是暗自咋舌。
大如龙眼的珍珠,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各色宝石,看的眼睛都花了,百济虽是小国,但王室好歹也有百年积淀。
每个人给自已试着戴了戴,心花怒放的互相夸赞了一番,才依依不舍的取了下来,毕竟亮晶晶的玩意儿是女人的最爱。
起先中下层的韩人均是吓的惶惶不可终日,但东海军并不针对他们,心里逐渐地安定了下来,甚至还暗呼痛快,其实杨彦也不是为韩人出头,主要是韩人太穷,搜刮不出多少油水,而且这次就算躲过了一劫,但是被掏空家底的扶余人能放过他们么?
挤挤总是会有些的。
慰礼城的权贵们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先前还堆积如山的黄白财货、粮食绢帛,一转眼就没了,这让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就这样还不算,府邸中凡是稍有资色的女子基本上都被东海军蛊惑走了,说什么可以跟着去中原花花世界享受繁华盛世,而对于姬妾婢女,打出的旗号是去奴籍,入平民。
对王室和权贵的打劫总共持续了两日,古人重家不重国,国破了没关系,自家遭劫万万不行,因此反抗在所难免,可是主力军卒都被缴了械,些许家奴部曲除了平白送命,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天哪,我百济遭了什么孽啊!“
有部分心理脆弱的,承受不了打击,在家里被一扫而空之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想以后的凄惨日子,激愤之下,于房梁上挂起一道绳索,两腿一蹬,自杀了事!
临走之前,杨彦强迫比流王写下一份国书,并盖上玺印,大意为:百济承认东海国为百济宗主国,履行每年向宗主国上贡的义务,贡品应为粮食五十万石,黄铜两万斤,金银各两千斤……
”将军,这都是自愿跟随我们回郯城的女子,那边是工匠500来户和两百余户流落到百济的晋人,对了,将军,这就是您口中的倭女,有近三百人,都愿意和我们回去。”
到了第三天清晨,东海军与大量财货丁口集合在王宫前广场,于药在向杨彦介绍着收获。
“哦?”
杨彦先一扫百济女,这没什么好看的,很多都是大饼脸,小眯眼,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倭女。
这些女子个头不高,依前世的标准,普遍在一米四五到一米五五之间,容貌却还行,大多眉目清秀,一蓬秀发披散在肩头,令人会忍不住生出一种搂入怀里细细呵护的冲动,她们的衣裙有异于土,露出胳膊与小腿,上衣又长又宽,下裙短而窄,面料以土黄、麻白等素色粗布为主,只在腰部系着根彩色丝带,也不穿鞋,赤着双足。
倭女们低眉顺眼,双掌交握,脸面带有或多或少的不安,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杨彦暗暗点头,孙媚注意到了杨彦的眼神,笑道:“将军,您要是有看的顺眼的,就挑两个过来吧。”
杨彦摇了摇头:“看看而己,天下诸多美色,总不能是美女我就要收罗回家,留给弟兄们罢,柳兰子,这些女子先交由你安置,给她们做个检查,如肚里有种,立刻做掉,倭人和百济人的种不能留,回郯城再分配下去!”
“诺!”
柳兰子施了一礼,领着女亲卫走了过去。
男人们纷纷现出了跃跃欲试之色,杨彦刚刚在看美女,他们也没闲着,最漂亮的那几个本是不抱指望的,但杨彦既然摆明了态度,立时就被他们惦记在了心上。
“出城!”
杨彦猛一押手,全军在一众权贵绝望而又怨毒的眼神中终于了慰礼城,把货物装运上船。
总体而言,粮食其实不多,只有百万石左右,这实在是搜刮不出了,两千多匹战马中,挑捡了精壮战马五百来匹带走,另还有牛千余只。
主要的收获还在于贵金属,朝鲜半岛不愧矿产资料丰富,计黄金近两万斤,白银超过五万斤,纯铜和各种铜制器物粗略估算,应在十五万斤左右,足以铸造出二十余门火炮,可谓收获满满。
第四二五章 淮北形势
回到郯城,已是十一月初了,寒风凛洌,滴水成冰,但民众自发的列队相迎。
其实说是迎接,主要还是看战利品。
“你看那车轮都把水泥路面压出了印子,这得多重啊,我猜车上装的是黄金。“
”是啊,这种车足有上百辆,我的天,将军到底索要了多少贡品?这一趟收获不错啊!“
”诶,那些人为何如此之矮?“
又有人发现了倭人,立刻惊叫起来,还有的小孩子跑过去,拿自己与倭人作比较。
“阿母,阿母,我才八岁,就已经到这个伯伯的肩膀了!”
“快回来,不要命了?”
一名母亲连忙把自己的孩子给拉了回来,还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那个倭人。
幸好那时倭人不留月代头,打扮和中土差不多,而且倭人畏服强者,对围观民众点头哈腰,陪着笑容,同时心里也是无比羡慕。
这他娘的,晋人怎么都这么高啊?
‘快看,快看,女俘来了!”
这才是重点,随着一声吼,道旁的目光纷纷望了过去,有些光棍开始磨拳擦掌了。
“你激动个啥?你又没出门作战,即使分婆娘,也分不到你头上。”
凭着良心说,扶余人是女真人的祖先,女真人又是满洲人的祖先,从清末老照片就能看出,满洲人很多都是歪瓜裂枣,这些百济女子并不漂亮,可平民百姓哪管那么多,有个婆娘暖被窝,能生孩子传宗接待,此生于愿已足,美女属于生活富足以后的更高享受。
“诶,将军来了,将军来了!”
有人发现了杨彦,挥着手欢呼,顿时,欢呼声如雷。
以前民众见杨彦是跪的,但是杨彦不让人跪,还特意找了几个水军,在类似的场面中挥手欢呼,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普及开来。
路途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杨彦回到了相府,先召集僚属召开例行会议,了解这段时间的情况,总的来说,傅冲收编兖州还算顺利,主要是兖州各地自八王之乱一直到诸胡乱华,始终是战乱的重灾区,人口大量流失,既便有豪强地主栈恋旧地不走,也很难存活下来。
正如郗鉴驻守邹山,其部众皆来自兖州,数万民众与乡豪不在舒适的城里呆着,宁可与他在山上挨饿受冻,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如今的兖州,很多地方千里无人烟,有点能耐的都向南方跑,有的栖居在徐州北部,正如蔡豹,把家业从陈留迁到了下邳,还有迁往更南的广陵,如颍川陈氏,而过江是所有人的终极梦想,但不是每个家族都有能力渡江。
实际上萧家能渡江,还是与萧整曾当过广陵相有关,是秩比两千石的大员,算是司马睿幕府中重要一员,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萧家被冷落了,迅速边缘化,与权力中枢彻底绝缘。
傅冲占据兖州并没得到多少人口,将来还需要从人口密集之处回迁,其实这个时代的各方混战,也是一场人口的争夺战,谁能掌握大量的人口,谁就能掌握到足够的资源,在战争中碾压对手。
另一个好消息,是荀虎已于半个月前攻破了奉高,不仅仅得到了数以万计的人口,至少能选练出五六千的军卒,还破灭泰山乡豪九家,这九家都是城破之后血战被擒,让东海军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因此没什么好说,上至老人,下至牙牙学语的幼儿,除了不会说话,男丁悉数发配到矿场开矿。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攻占了泰山郡,形同于打开了西进濮阳的门户,也可以有效的扼制青州兵力从背后来袭。
在地图上,自西到东,濮阳、泰山与青州几乎处于一条斜着向上的直线上,泰山位于两地的中间,只要扼住泰山,无论曹嶷从哪条路来绕,都有被截断退路的危险。
而其他方面,曹嶷与拓跋部和慕容部往来密切,分明是在为明年的大战作准备,苏峻、刘遐与祖约也在暗中调兵遣将,不过让杨彦意外的是,洛阳李矩近来兵力调动频频,这让他不得不把李矩考虑在内。
史书上对李矩的评价是相当高的,言称勇猛刚毅,多谋略,有大志,虽然李矩的实力不是太强,但手下有一批猛将。
“嗯~~”
杨彦沉吟半晌,才道:“李矩将多兵寡,长此以往,必生祸乱,此人不足为惧,于将军你准备下,半个月后,率军与我去泰山。“
”诺!“
于药重重施礼。
蔡豹拱手道:”将军,自老夫入郯城以来,寸功未立,老夫愿领部曲随行!“
”这……“
有蔡豹同行自然最佳,这倒不是看中蔡豹的军力,而是蔡氏本出自于陈留,陈留距离濮阳约两百来里,蔡氏在濮阳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带着蔡豹,有助于招降濮阳外围县城。
杨彦眉头一皱道:“凛冬酷寒,怎敢劳蔡公远行,不如蔡将军还是留在郯城罢。”
“诶~~”
蔡豹不悦的挥手:“廉颇六十老当益壮,黄忠七十斩夏候渊,老夫才五十来岁,将军莫要瞧不起人。“
”那就有劳蔡将军了。“
杨彦勉为其难的拱手。
”嗯~~‘
蔡豹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这时,刁协略一迟疑,便道:“将军,既然刘遐、苏峻之流联络了李矩,那蓬颇陈川不得不防,毕竟祖约不是其兄祖逖,很有可能放下与陈川的芥蒂,合攻将军。”
崔访不是很确定的说道:“陈川好歹受过将军之恩,怎会行此负义之事?”
刁协摇摇头道:“将军若破了濮阳,将成席卷淮北河南之势,目前陈川占据蓬陂,兵力过万,形同于一方诸候,他又怎愿投奔将军,受人限制?当然,我等对陈川并不了解,也许此人就是个重情重义之辈。”
杨彦摆摆手道:“陈川此人我会留意,但不应被他干扰到,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今冬必取濮阳,否则我们撑不到明年麦收,望诸公同心同力,共渡难关。“
”诺!“
众人齐齐应下,又闲聊了一会,便各自离去,杨彦也匆匆赶回府邸。
”妾见过郎君!“
慧娘、巧娘、兮香、菱香和靳月华娇声施礼。
五个美人儿风资各异,杨彦那仆仆的风尘也一扫而空。
巧娘本想上前为杨彦解去外套,但看了眼慧娘,还是忍住了,心里涌起了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因为慧娘是正妻,名义上她只是管家,杨彦并不是她的男人,哪有管家给主人宽衣解带的。
慧娘并没有动,反倒是兮香和菱香轻移莲步,一左一右的替杨彦解起了衣衫,那扑面而来的幽香,那娇艳的面庞,那轻柔的动作,杨彦确是有了种回家的感觉,笑着招了招手:”慧娘你过来。“
“妾?”
慧娘愕然上前。
杨彦微微一笑,拿起那如玉般温润的手腕,把手指搭了上去。
慧娘娇躯轻颤,不解的看着杨彦,暗道自己好好的,没生病啊。
巧娘倒是明白了,扑哧笑道:”慧娘,郎君在看是不是喜脉呢。“
顿时,慧娘俏面通红,不过美眸中又含着丝期待,偷偷瞥向杨彦。
好一会儿,杨彦摇了摇头:“不是喜脉,不过不用着急,你还小,过两年再怀孕也不迟。”
慧娘现出了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杨彦也不知说什么是好,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啊,把结婚生子作为人生目标,而在现代,如她这般年龄的女孩子,正是高一的春花灿烂年龄,憧憬着美好未来,品味着初恋的滋味,尽力的充实自己,哪有工夫去想结婚生子,即使偶有品尝禁果,也仅仅是浅尝辄止。
“哎~~“
杨彦叹了口气,他感到了无能为力。
巧娘从旁道:“郎君,你这是怎么了,慧娘为你生个孩子不好吗?世叔与世叔母也都盼着慧娘早生贵子呢。
“我会努力耕种!”
杨彦选择了向现实屈服,认真的点了点头。
慧娘不依了,轻捶了下巧娘:”巧娘,阿姊可没想过那么早诞下子嗣,既然你总是唠叨着,那今晚把杨郎交给你,你替杨郎怀一个便是。“
“嘻嘻~~”
巧娘红着脸,嘻嘻笑道:“那可不成,怎么着也得你先,妹不着急。”说着,还意味深长的一扫靳月华。
靳月华陪着笑,但那如一弘秋水般的眸光略微闪了闪,她明白巧娘这一眼的意思,是告诉自己,今晚杨彦要陪着慧娘,你就别多想了。
忽然靳月华有些羡慕起了兮香和菱香。
杨彦的情况通过旁敲侧击,她大概了解了些,仅凭着慧娘那初开的身体,是绝对承受不住杨彦的征伐,还得要兮香和菱香来分担,算是雨露均沾,可自己倒好,就差被打入冷宫了。
不过她明白巧娘的地位,不敢表现出什么。
杨彦也暗感无奈,毕竟靳月华是个绝色大美人,虽然心思较重,但美色是搁在那儿,男人对女人,向来以色优先,而从巧娘的安排来看,自己的任务是先让慧娘怀孕,才能去沾别的女子。
“吃饭!”
杨彦挥了挥手,径直走向膳堂。
……
第四二六章 兵抵奉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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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杨彦夜夜在慧娘身上播种,让这个才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子不堪承受,痛并快乐着,几乎每回都要兮香和菱香救场,也让杨彦认识到了古代女子的豪放。
哪怕慧娘身为主母,都不排斥与杨彦、兮香和菱香大被同眠,这放在现代是不可想象的,毕竟现代女人占有欲强,而古代女子倒不是说没有独占欲,却识大体,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否则独宠一人,家里早晚会出事。
同时对于男人来说,一名女子再美,身材再傲人,但时间久了总会渐渐地产生惰性,这与爱没有关系,完全是男人的天性使然,因此可以很无耻的说,男人拥有多个伴侣,可以起到润滑作用,有益于夫妻之间的和谐完美。
当然了,兮香和菱香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受孕,虽然在按照杨彦开的方剂调理身体了,可是她们从幼童时起就开始服用铅汞等重金属,已经深入了骨髓,没有个一两年,很难看到效果,而且既便身体调理好了,也不敢先慧娘受孕,因此每到最后时刻,她们都把杨彦让给了慧娘。
这种日子还是很容易让人英雄气短的,尤其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一个男人和几个女人吃过晚饭,缩在屋子里,不干这事还能干什么呢?
而外间的准备也有条不紊乱,目前郯城不连亲卫和水军,有卒两万四千,按照计划,水军将有四千回城协防,杨彦带走两万卒,连同蔡豹的部曲,不会超过两万五,荀虎那里加上收编的军卒,约在两万五千左右,以奉高的重要性,只能出兵一万五作战,因此,杨彦攻打濮阳的总兵力只有四万。
这是非常薄弱的,但杨彦也没办法,他的麾下充其量不超过六十万人口,实在没法再抽调更多的兵力了,不过对于战事,谁都没有太多的担心,唯一可惜的是,火炮只有两门。
铸炮是一个相当长的周期,杨彦带回来的十来万斤铜没法立刻变现成火炮。
不知不觉中,半个月一晃而过。
“祝郎君凯旋归来。”
这日清晨,杨彦一袭白衣,腰悬长剑,端的俊郎秀逸,家里的女子,在慧娘的带领下,齐齐向杨彦施礼。
“嗯~~”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托你们吉言,好了,我该走了,尽量早去早回。“
”郎君!“
巧娘拦着道:”郎君此去,至少要到明春方能回返,身边不能没人照料,就让月华姊姊跟在郎君身边吧。”
“啊!”
靳月华掩嘴惊呼,她一直都以为,巧娘对自己有敌意,但今天竟然会让自己陪在杨彦身边,一陪好几个月,难道就不担心自己把这个男人迷的死心塌地?
“月华姊姊,郎君时间不多了,快去准备吧。”
巧娘笑道。
“那……多谢妹妹了。”
靳月华也没想那么多,称了谢,便匆匆去了后屋,不片刻,换了身易于远行的便服出来,倒是多出了几分素雅端庄。
“走罢。”
杨彦挥了挥手,向外走去。
……
从郯城到奉高,约六百里,天地间已是是一片苍茫,全军携带大量粮草物资,车驾数千辆,没有征用民夫,全部由士卒自己赶车,行的不疾不徐,十日后抵达了奉高。
荀虎把大军迎入城,又把杨彦请至正殿,详述了奉高的情况。
听过之后,杨彦望向了悬于墙上的地形图,濮阳郡原名东郡,晋咸宁三年改东郡置濮阳国,治所濮阳,包含甄城、禀丘与城阳诸县,由奉高到濮阳,约七百里,须横穿东平,一路坦途,无险可依。
从地图上看,从濮阳直接南下,便是谯城,向东南方向行进,是彭城,三地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濮阳位于三角形的顶端,刺破黄河,便是襄国。
荀虎也看着地图,说道:“将军,请恕末将无能,未能寻到刘遐苏峻等人的伏兵之处。
杨彦摆摆手道:”天寒地冻,谁会在外面伏兵,很可能尚未离城,或是已经先一步屯兵于谯城,一旦我军进发,就会迎头北上,直赴濮阳,如我所料不差,在奉高左近,必有探马,窥视我军。“
“这……”
荀虎色变道:“由奉高到濮阳,与从谯城过去差不多,纵使我军有火炮,只怕我军刚抵濮阳,敌军亦可赶至,这还如何攻城?
将军,要不末将领一路军马南下定陶,为将军阻击祖约、刘遐和苏峻,只要将军破城,这三者将不战自退。“
”不妥!“
杨彦沉吟许久,才道:”我军只有四万卒,纵使你带走一万,料刘遐、苏峻与祖约三人至少能集兵五万左右,你去定陶,凶多吉少,你别忘了,黄河已经封冻,羯人铁骑可轻易踏河而来,我率军攻濮阳,未必指日可下,更何况尚有洛阳李矩虎视一旁。“
荀虎现出了不甘之色,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杨彦在淮北算是一支强军,扣除石勒,应独占鳌头,但是杨彦的崛起,打破了淮北河南的平衡。
在历史上,石勒席卷淮北河南之前,兖州腹心无人占据,如刘遐、祖逖、李矩、石虎诸雄均处于兖州腹心的边角,一旦有人妄图占据兖州,必群起而攻之,双拳都难敌四手,更何况十手八手?
这是个无解的死结,因为兖州是四战之地,地理位置太重要了,谁占有兖州,并能坚守下来,谁就是将来的中原之主,除非一开始就臣服于人,否则谁都不会任由兖州落于人手。
尤其是冬季黄河封冻,羯人铁骑完全可陈兵于河北,一旦河南有动静,可于最短的时间内南下,偏偏杨彦等不到明年开春,否则以水军配合步骑北上黄河,占据沿濮阳一带的黄河南岸,那羯人有多少骑兵都过不来。
可惜去年被石虎围攻,一整年绝收,靠着抢来的粮食,实在是熬不过春荒。
而且不攻濮阳,主动去攻彭城也不可行,毕竟杨彦与刘遐同为晋臣,上次已经去收割过一茬麦子,用的是刘遐曾与沈充联兵攻杨彦的借口,这次要是再去,又该打什么名头?
只要杨彦一天不公开反晋,就没法主动去攻击同处于淮北河南的藩镇。
“呵呵~~”
杨彦却是呵呵一笑:“敌军虽众,但各怀鬼胎,纵有十万大军,我何惧之有,此战不须分兵,我直来直往,任他几路,我就一路,敌若聚集,与之决战,敌若分开,则各个其破,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去梁山,我且落下一子,看他如何应对,你先带我去城里走走。”
“诺!”
荀虎施礼应下。
杨彦所说的梁山,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梁山泊,但当时,梁山周边并没有八百里水泊,而是紧邻着巨野泽,南北长三百余里,东西宽一百余里,湖区面积超过五万里,五代以后,因黄河屡次决口,湖面淤积,由南向北逐渐干涸,南部淤积成了平地,北部则形成了梁山泊。
……
姑孰是建康的门户,长江在这一段几近于南北走向,自古有横江之称,扼住了建康的上游,早在月前,王敦已经率军进驻姑孰。
沈充和钱凤满脸愧色,跪于王敦座前,王敦也不说话,冷冷的看着这二人,诺大的殿堂里,还有王含与王应父子分坐左右。
王含是王敦的亲兄,因此在血脉关系上,比王导、王彬、王舒等人更加接近,也更得王敦信重,被封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
王应是王含子,因王敦无后,故过继给王敦为继子,与琅琊王氏其余族人相比,王含这一脉最支持王敦代晋,因为王应将来可以做皇帝啊。
“报大将军!”
这时,一声急报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何事?”
王敦抬头问道。
那人施礼道:“探马传来消息,东海国相杨彦之已于十日前率步骑两万五千向奉高开拨,据其行程,差不多应该到了。“
第四二七章 牛继马后
听到杨彦之这三个字,沈充蓦然浑身一抖。
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除了澈骨的仇恨,还如同恶魔一般,把他拐骗至淮北,敲骨吸髓,除了土地田庄没法榨取,其余家产几乎榨的干干净净。
损失了大量人口,前溪歌舞姬没了,前溪卒几乎死光,粮食布帛金银被榨取了大半,如今的吴兴沈氏,比之十年前都有所不如,那时沈充初掌沈氏,踌躇满志,立誓振兴沈家,在他的带领下,沈氏巧取豪夺,压榨民财,愈发兴盛,竟与老牌豪强义兴周氏并立于江东二豪之一,虽是以武宗立家,被文化士族轻鄙,可在江东地面上,谁家的实力能比得上沈家呢?
别说顾陆朱张,连周家都有所不如。
可这倒好,去了趟淮北,几乎把家产败光,还得罪了王敦,他的独子沈劲死的蹊跷,很可能与杨彦有关,就是他自己,也大病一场,差点把命送了。
“竖子!”
沈充低呼,面色狞狰。
“哎~~”
跪于身边的钱凤暗暗叹了口气,很明显,沈充的一生已经毁在杨彦手上了,如今的沈充四十来岁,渡过了人生最好的年华,哪来的毅力和精力重振沈氏?只能在仇恨中渡过余生。
王敦注意到沈充的神色,问道:“士居,你如何看待杨彦之此次出兵?”
“呵~~”
沈充冷冷一笑:“此子连胜连捷,志骄性狂,妄图以区区数万兵马攻打濮阳,且不说濮阳城高墙厚,兵马充足,冬季黄河封冻,勒可随时跨河来援,就是刘暇、苏峻和祖约等人也不会放过他,依充之见,此子必败,或许东海国将于此役之后,土崩瓦解,杨彦之也将兵败身亡。”
王敦不置可否,看向了钱凤。
钱凤沉吟道:“士居兄还是莫要大意,杨彦之自出道以来,每每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在我等眼里,兴兵攻打濮阳乃是自寻死路,而以杨彦之之能,岂会看不出凶险?虽然此子缺粮,筹措粮草却未必一定要攻打濮阳,若是他能拉得下脸,尽可攻打下邳、彭城,一样可解粮荒。
不过他没有,依然兴兵濮阳,想必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我等想不明白罢了。”
“哼!”
过了片刻,沈充又哼一声:“还不是妄图借各家不和从中取巧渔利?当真是好算计,但是苏峻刘遐吃过大亏,又怎会覆辙重蹈?听闻苏峻、刘暇与祖约三人食则同案,睡则同寝,情同手足兄弟,纵使有些算计,也会待到杨彦之覆亡之后方会计较,此子再想从中挑拨生事,岂能如他所愿?“
沈充的分析很有道理,连钱凤都没法驳斥,只是隐隐间,他又觉得杨彦的手段不仅止于此,无非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
王敦也是如此,略一沉吟,又道:”杨彦之兵发濮阳对寡人有何影响?“
钱凤拱手道:”回大将军,杨彦之若胜,未来一两年内,刘遐、苏峻、祖约诸雄当相继败亡,他可从河南西进,经南阳,入荆襄,夺取襄阳,真成就了他的襄阳郡公,大将军不可轻视。
当然,杨彦之若败,那万事休提,对大将军大业,应是好事。“
王敦问道:“我欲加封此子,是否可行?”
顿时,沈充和钱凤双双一颤,杨彦之若投了王敦,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但他们知道,此刻不能意气用事,否则极易给王敦留下个以私废公之恶名。
深深吸了口气,钱凤正色道:“因私,凤与士居兄恨不得把此子寸磔脔割,非如此不足以解心头之恨,不过站在大将军的立场,此人虽有过人之处,却潜怀异志,虽有给大将军医病之德,却包藏祸心,凤以为,杨彦之正如吕奉先,日久必反噬其主,望大将军三思。“
”嗯~~“
王敦眼里现出了满意之色,略一抬手:“起来罢。”
“谢大将军!”
沈充和钱凤双双松了口气,施礼称谢,但是仍不敢回到坐席,而是站在殿前。
王敦道:“此事暂且看着,无论杨彦之是胜是败,暂时还影响不到江东,当今主上血统不纯,我堂堂华夏,岂能由一黄须鲜卑奴主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二人乃江东本土人士,应于民间引导舆论。“
钱凤拱手道:”大将军说的是,凤每每想到当今天子乃一黄须儿,就痛心疾首,尤其是……尤其是……民间隐有牛继马后之说,若所言属实,那么连元帝都份属僭越,凤以为,此事应大张旗鼓,道个清楚分明。“
所谓牛继马后,是指司马睿并非其父司马靓所出,而是其母夏侯氏与王府小吏牛钦之子,其实这种事说不清,只看有没有需要,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一下,恰恰王敦正需以此说事。
王敦点了点头:“士仪言之甚是,应一查到底,还先主一个清白。”
“诺!”
沈充拱手道:“充即刻回返吴兴,为大将军谋划,必教天下人人皆知。”
王含哼道:“沈充,钱凤,你二人曾悖逆大将军,虽大将军仁德宽厚,不予计较,但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至迟明春,大将军将行废立之事,重立东海王统胤,你二人须好生将功赎罪。“
”诺!“
沈充钱凤不敢轻慢王含,毕竟这是未来太子的生父,谦躬应下,只是钱凤不自禁的想到了杨彦,倘若王敦代晋,杨彦会袖手旁观么?
王应摆出一副礼闲下士的模样,微微笑道:”沈士居你无须紧张,虽擅自出镇淮北打乱了我父计划,却情有可原,今次若成事,我父必不会亏待你俩,封候拜将,光耀门楣,将来也会彻查沈劲贤弟死因,为你沈氏讨还公道。“
”多谢世子。“
二人又向王含施礼。
史书把王含描绘的全无是处,说此人于王敦刚死不久就狎伎作乐,无君无父,又眼光浅窄,可实际上,另一段叙述与之相互矛盾。
王敦兵败,王应和父亲王含对投靠王舒和王彬意见相左,王含道:大将军和王彬关系一般,你却想投靠他?
王应道:“王彬在大将军强大之时,能够不附从,这非常人所能企及,因此在我家衰败危急之时,定会心生同情,施以援手,而王舒稳重守法,怎么能按意料之外行事?
王含不从,带着王应投奔王舒,王舒果然把王含、王应父子沉江溺死,与之相反,王彬听说王含、王应将来,暗地里准备了船只等候,但是因王含的一念之差,错投了人,传来了父子二人的死讯,王彬深感遗憾。
由此可见,王应能被王敦收为养子,怎可能没一点本事呢,更何况王含好歹出自于琅王氏,是嫡系子弟。
”回去罢!“
王敦挥了挥手。
“诺!”
二人再施一礼,徐徐告退。
王敦这才转头道:“我欲为你迎娶荀公之女荀灌,你意下如何?”
“这……”
王应一怔,便道:“阿翁,儿已有了妻室,荀公怎会许女为妾?”
王敦哼道:“休了便是,荀氏世代忠良,有荀公相助,大事可成,况那荀灌手握近万精锐,若能为我所用,亦可事半功倍。”
王含从旁呵呵笑道:“听闻荀家女郎貌美如花,勇武过人,以之为妻,堪为良配。”
王应曾见过荀灌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了那张如画般的精致面孔,他心动了。
对于古人来说,姬妾是淫乐工具,妻子是政治工具,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休妻甚至把妻子杀掉,这很寻常,并不违备当时的主流价值观。
只不过,王应仍是迟疑道:“听闻那荀家女郎似是与杨彦之有些暧昧?”
“诶~~”
王含摆了摆手:“又没真个成亲,况且杨彦之不是以葛稚川之女为妻了么?荀崧就算不顾门第,又怎会以嫡女给人作妾?此事你不须操心,待得时机成熟时,我自会托人上门保媒。”
……
第四二八章 月华见地
夜渐渐深了,奉高地处于山区,比之平原更加寒冷,靳月华端坐于屋内,虽门窗关严,可不知从哪儿透进来的风,仍把灯光吹的忽明忽暗。
自古以来,奉高就是华夏民族的圣城,历代有为帝王于奉高祭天封禅,给这座城池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此时那呼啸的山风,竟有些诡异。
那风声,忽强忽弱,忽大忽小,还带着拐弯回旋,让靳月华心里发毛,但这还不算,严寒也让她的身体轻微颤抖,荀虎攻占奉高没多久,自然不可能运煤基和煤炉过来,屋子里冰冷如铁,而更让她不安的是,杨彦很久了都没回来,她担心杨彦今晚不回来了,自己将独守空闺。
这次跟着杨彦,服侍她的两个紫衫骑被留在了郯城,她要把握住任何与杨彦独处的机会,绝不假手旁人,用自己全身心去服侍这个男人,可是杨彦久久不归,让她的心里愈发的凄凉,也有些怀念起了那两个紫衫骑,至少有她们在身边,能陪着说说话,不用如此冷清。
靳月华不禁紧紧了皮裘外套,幽幽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推开,一团冷风扑入屋里,让她猛打了个哆嗦,她等的人也终于出现了,杨彦带着股寒气出现在了门口。
“啊!”
靳月华低呼一声,连忙起身施礼:“妾见过郎君。”
杨彦看了眼沙漏,便关上门,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不睡?”
靳月华低眉顺眼道:“妾得服侍将军,哪敢先睡。“说着,拿起柄麈尾,替杨彦上上下下清扫着衣物。
“郎君吃过了么?”
靳月华一边细心的刷着,一边问道。
杨彦看着那优美的身形在自己身前身后忙来忙去,心中一软,握住了靳月华的手,顿觉冰寒刺骨,眉头一皱道:“你的手怎如此之冷?”
靳月华笑道:“坐久了,自然身冷,妾不碍事的,一会就好,郎君放开吧,别冻着了。”
杨彦紧紧抓着,摇摇头道:“你也是当过皇后的女人,何必委屈自己呢。”
靳月华突然鼻子一酸,眼角竟有些晶莹,强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请郎君匆要挂在心里,否则妾会很难堪的,如今妾是郎君的女人,此身,此心,虽有些往事难以回首,却已尽属郎君所有,纵然郎君心里有些芥蒂,也请不要与妾计较,毕竟有些事,不是妾一个弱女子能自主的,妾……妾已经不年轻了,红颜早晚会老去,妾只求,趁着红颜尚在之时,能侍奉郎君,不要让妾虚渡年华。“
杨彦认真看着靳月华,他能听出,这是靳月华的真心话,自己比靳月华小了好几岁,到壮年之时,靳月华已经步入了暮年,老妻少夫是一种悲哀。
看着檀郎一天天的长大,越发的具有男人气概,而自己芳华不在,退居二线,忍看娇俏小娘子取代自己的地位,谁能甘心呢?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杨彦叹了口气。
靳月华浑身一震,喃喃道:“好一个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妾十三岁之时,与家姊月光同被家君送入宫,深得先夫宠爱,那时妾姊妹俩艳绝后宫,受皇帝专宠,甚至连朝政都荒废了,其实凭着先夫的勇武,若是肯多用点心在国家大事方面,又哪有后来的刘曜石勒?
可妾与家姊当时年幼,未能意识到个中的厉害,反沾沾自喜……“
正说着,靳月华苦笑着摇了摇头:”正是应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份宠爱还没一年,先夫就心生厌弃,宫里的皇后越来越多,旧人也越来越多,直至先夫英年早逝,国家也分崩瓦解,呵~~妾怎么又说到这了,妾还刚请郎君不要计较妾的过去呢。“
杨彦捏了捏靳月华那冰凉的脸颊,柔声道:“关于未来我不想承诺什么,我能管住现在的自己,但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我不敢多说,我只想让你清楚,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今日是与于将军和荀将军议事过晚,你不要多想了,以后我回来的迟,你自己早点睡,天冷别等我。”
见着杨彦竟然向自己解释,靳月华芳心一阵欢喜,咬咬牙道:“妾明白,妾会照顾好自己,再好好的服侍郎君,不知郎君与两位将军议的何事,可有为难之处,能与妾说说么,当然,若是郎君觉得不方便,那也没什么。“
杨彦笑了笑:“无非是鼠辈太多,徒扰人心而己……”
杨彦倒不因靳月华身为女子有所轻视,把当前的局面一一道出。
靳月华秀美微蹙,那漂亮的双眼皮呈现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好一会儿,才道:“如何迎击,那是郎君的事,妾不敢妄语,不过妾试着帮郎君分析一下。
郎君今春从彭城索走两百来万石粮食,对于刘遐可谓伤筋动骨,而且刘遐与彭城乡豪曾有过激烈交战,两者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最终互相妥协,因此刘遐出兵必有限,也不敢出来太久。
再说苏峻,此人因远在淮陵,逃过一劫,但路程远也是他的硬伤,况且淮泗口被郎君握在手上,苏峻北上输粮,只能走陆路,半数都要消耗在途中,他哪能承担得起,同时妾还听说,祖约去年屯兵弘农,所耗粮草的半数由苏峻与刘遐提供,因此妾推断,苏峻纵有存粮,必不会太多,久战对恃,他消耗不起。
最后再说祖约,祖约虽于刘遐与苏峻当中实力最强,但此人贪吝好财,长久作战消耗,怕是他舍不得付出,故此三人的形势并不比郎君好太多,若有速战速决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杨彦不吱声,负着手来回走动,渐渐地现出了喜色。
靳月华小心问道:”郎君可是有所得?“
”嗯~~“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你的提醒让我茅塞顿开,我若兵至梁山,刘遐、苏峻、祖约,甚至还有李矩与陈川必动,原先荀将军向我提议,由他领一偏师固守定陶,我以主力攻濮阳,被我否决了。
可从如今来看,那几人求战心切,固守定陶并非不可取,我军抵梁山之后,以偏师先赴定陶,同时出奇兵,绕巨野泽从东面奔赴,只须定陶守上三两日,大军可至,里应外合,先破杂鱼,再集中兵力攻濮阳,如此一来,大事定矣。“
定陶位于今山东省荷泽市,是华夏民族的起源地,最早可追溯到唐尧时期,定陶扼荷济两水,又名济阴,据淮、徐、宁、卫、燕、赵之脊,一直是中原地区著名的水陆交通中心、经济都会和军事战略要地,享有天下之中的美誉,战略位置及其重要。
目前定陶在东海军手里,傅冲收编兖州,自然占了定陶,并以定陶作为兖州州治。
“郎君既有定计,那就就先恭喜郎君了!“
靳月华笑吟吟施了一礼。
杨彦扶起靳月华,赞道:“羊献容乃奇女子,刘曜得之,引为臂助,但我让没想到的是,月华竟不逊于羊献容啊,今次若取下濮阳,你至少占三成功!“
勒月华欢喜道:“妾无非提点了两句,没有妾,郎君早晚也会想到,胜利都是郎君带着将士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妾可不敢居功,好啦,天色已晚,郎君可要沐浴?”
这刻,靳月华俏面绯红,媚眼如丝,美态撩人,杨彦不禁搂上靳月华的纤腰,笑道:“天气这么冷,怎好让你为我沐浴,要不你先上床,我洗过了再来找你。”
靳月华摇了摇头:“不是还有郎君么,妾认为,郎君不会让妾冻着的。“
是的,男人给女人洗澡,怎么会让女人冻着呢?
杨彦邪火上窜,二话不说,横抱起靳月华,大步迈向边上的浴堂!
……
……
第四二九章 决战在即
屋子里滴水成冰,可那被窝里却温暖如春,靳月华小鸟依人般的蜷在杨彦怀里,剧烈喘着粗气,颈脖间与胸前布着斑斑点点的星红,美眸中泛出了满足的光彩。
是的,在杨彦身上,她感受到了男人对女人的关怀,并不完全是索取,而是恰到其份的给予,让彼此间的身体和灵魂产生共振,同登极乐世界。
而石虎只是单方面的索取,粗暴,变态,陪在石虎身边,每每让人痛不欲生,别的女人或许以给石虎侍寝为荣,但对于她,是一种难言的煎熬。
石虎是地道的羯人,身宽体阔,无论洗不洗澡,睡到下半夜,都会散发出一种狐骚味,把她活活熏醒,可是又不敢有所怨言,只能熬到天亮。
好在石虎身边的女人太多,真正轮到勒月华侍寝的日子有限,又因郑樱桃和她争宠,这正好,她总是在暗地里让着郑樱桃。
靳月华不禁抱紧了杨彦,她就感觉,杨彦是上天赐给她的男人,体贴、温柔、足够强悍、在乎女人的感受,又天纵奇才,有权有势,唯一的缺点是太年轻了。
“嗯?”
想到郑樱桃,靳月华忍不住问道:“郎君,妾记得樱桃前两年被将军擒获,妾怎没见着?”
杨彦淡淡道:“我的一名亲卫看中了她,以之为妻,现正在建康,想必该有孩子了吧?”
靳月华讶道:“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郎君舍得送人?”
杨彦从没觉得郑樱桃有多美,主要是胸太小,平胸女再美也要减三分,这和郗璇还不一样,郗璇好歹有一点,郑樱桃是一点都没有,说句不中听的话,男人都比她胸大,于是嘿嘿一笑:“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是没把你送人,好了,郑樱桃是别人的妻室,不便多谈论,别再提了,如果你想见她,有机会我带你去建康。”
靳月华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郑樱桃嫁给了杨彦的亲卫,她就象吃了人参果一样浑身舒爽。
杨彦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抚着她那光滑的后背,叹道:“刘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你这样一个大美儿,居然还冷落在后宫里。”
靳月华横了杨彦一眼,暗道我不是也被你冷落了好几个月么,不过还是道:“那是因为他的选择太多了,身为一国之主,身边永远不会缺少各种各样的美人儿,甚至有些佞臣,投其所好,还变着法子给他送,他在位八年,总共立过十位皇后,前面还好些,尚是名门之后,到了后期,丝毫不顾礼法名份,只要喜爱,即可封后。
如樊氏,乃武孝皇后张徽光的侍婢,因貌美受宠,在家姊自尽之后,被封为上皇后,再如左皇后刘氏和王氏,是中常侍王沈的养女,而中皇后宣氏,竟是宦人宣怀的养女。
这还是皇后,其余有名号的妃嫔多不胜数,宫中那么多美人儿,妾又能得宠多久,其实妾的姿容还不及家姊,郎君是没见过,否则如妾这般容貌根本不算什么,可就算那样,家姊还不是倍受冷落,最终挨不过寂寞,召了少年郎入宫寻欢作乐,事败自尽身亡。“
杨彦盯着靳月华,仔细打量,他实在想不到,靳月华足以挤身为绝色之列,那她的姊姊靳月光会美成什么样,难怪发生了那等丑事,刘聪也只大发了顿脾气呢。
“哎~~”
许久,杨彦叹了口气:“你的姊姊可惜了,要不然我得此姊妹花,此生何憾。”
“郎君!”
靳月华不依的轻捶了杨彦的肩膀:“郎君胸怀壮志,天资绝顶,必有一日登临天下,妾可不想郎君变成他那样,沉迷于酒色当中,形蚀骨消,英年早亡。“
杨彦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本来我还打算再品尝下你的滋味呢,但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算了,早点睡吧。“
说着,屈指一弹,一缕凌厉的指风射出,打熄了灯火。
靳月华久旷在身,又是二十来岁的如花妙龄,一场盘肠大战不足以让她俯首称臣,听着杨彦这么一说,不禁眼珠子一转,现出了一抹狐媚的笑容,贴着杨彦,身体缓缓的向下滑去。
……
三日之后,杨彦、荀豹、于药,以及蔡豹率四万卒向梁山行去,约四百来里的路程,这已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了,马肚子上裹着皮革,以防受冻,每个人也是身着皮裘,腿上带着护膝,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好在杨彦早就让妇女制做了大量的手套,有麻布的,有皮革的,能最大限度的保护手部。
原本杨彦是想把靳月华留在奉高的,靳月华坚决不同意,自陈身为匈奴人,并非弱不禁风,虽不敢说开弓射箭,但策马疾驰没有问题,于是杨彦让她混在了女亲卫当中。
由于雪地难行,足足走了十天才抵梁山,那时的梁山是一座孤山,高不过两百米,没有任何战略价值,全军依着巨野泽下寨。
在零下十来度的低温之下,湖面冻的异常厚实,如一面平整的大镜子,将士们拿着锤子吃力的在湖边敲击,敲下一块块的坚冰,融化了作为水源。
休整一日之后,由荀虎先领步骑一万向定陶行进。
由梁山到定陶约三百里,全军轻装简行,四日后抵达,荀虎持杨彦的手令与红黄间色旗接管定陶防务,静候刘遐、苏峻与祖约等人的到来。
杨彦也于这一日佯动,西进直扑廪丘(今山东荷泽市郓城县一带),由梁山到廪丘百里不到,但随军辎重太多,杨彦又有意放慢速度,足足走了三日,才到廪丘。
石生虽然占据濮阳,却受兵力有限之困,没有能力掌握濮阳东部诸县,包括廪丘在内,甄城、城阳等县由当地不多的乡豪自治,定期向石生上贡,没有能力抵挡杨彦的三万大军。
杨彦请出蔡豹劝降,两嗓子一吼,就城门洞开,几家乡豪的家主出城迎接,杨彦采取雷霆手段,封锁全城,不允许任何人外出,同时排查奸细,凡是外乡人,另行看管,以防走露任何风声。
与此同时,谯城。
“报使君,杨彦之领三万卒向廪丘进发!”
听得这个消息,祖约哈哈一笑:“好,那杨彦之总算憋不住了,今次老子倒要看他如何死!“
刘遐也咬牙切齿道:”此子杀我妻儿,当寸磔脔割,我等应立刻兵发定陶,断他后路!“
”诶~~“
苏峻眉头一皱:”杨彦之狡计多端,还须多做商议才是。“
”商议什么?“
刘遐最为暴烈,咆哮道:”老夫不得不承认,东海军确是精锐,故而杨彦之才敢以三万卒攻打濮阳,以一万卒留守定陶阻拦我等,况且正如子高如言,此子狡计多端,若我等犹犹豫豫,错失战机,说不定真被他取下濮阳,待他熬过春荒,便是我等的死期啊,子高你有何犹豫,莫非是担心杨彦之虚晃一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实则欲于定陶与我等决战?“
苏峻看向了任让。
任让捋须沉吟:”杨彦之擅出奇兵,刘公所言并非不可能,但是请恕任某直言,我军绝不能坐视,必须攻打定陶,一来咱们粮草不足,久拖之下,必因粮尽退兵,错失良机。
二来,我等三家合兵四万,陈川可出兵一万,洛阳李矩亦可出数千卒,真要杨彦之来了,我以五万多军与他决战,可高沟深垒,坚守一段时日,那石生不会错失良机,必率军攻打廪丘,想杨彦之兵力薄弱,廪丘又能留多少兵卒,恐怕撑不了几日。
一旦廪丘被破,石生就算不南下,亦可断去杨彦之后路,恐怕不待我军攻打,东海军已不战自溃,故任某以为,无论是不是陷阱,我军必须兵发定陶!“
”诸位,莫再拖延!“
刘遐大呼。
”好,明日出兵!“
苏峻与祖约相视一眼,双双点头。
第四三零章 两面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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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公,廪丘就交托给你了。”
深夜,临行之前,杨彦握住蔡豹的手,郑重道。
蔡豹深施一礼:“请将军放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想那石生不过三万卒,既便来攻,最多两万,老夫自信还是能守得住,纵使勒增兵来援,想必将军也已大胜凯旋了。“
蔡豹有部曲四千,杨彦又留了一千卒给他,廪丘本是个小城,方圆十来里,有卒五千,足够据守,况且杨彦把两门黄铜火炮也留了下来。
“好,待本将回来,再与蔡公把酒言欢!”
杨彦拱了拱手,便厉喝道:“开拨!”
“恭送将军!”
以蔡豹为首的一行人均是躬身施礼,目送着队队军卒开出城池,渐渐消失在黑暗深处。
廪丘至定陶约两百里,最多三天可至,不过杨彦并没有直接南下,而是摸着黑东行,回到梁山附近,再从巨野泽东部直接南下荷水,沿河向西,可到定陶。
从这条路走,大概要绕四百里。
一路上均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一片,幸好这还不是那种真正的冰原,虽然地面积着厚约半尺到一尺的雪,但仍有枯草、小树和各种杂物露出雪面,否则在这样的环境下长时间行军,眼睛会受到很大伤害。
当全军于七日后来到荷水岸边的时候,定陶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大军正缓缓压近。
荀豹和傅冲立于城头,与众僚属数着下方的兵马。
“刘遐果然不行了,只来了五千人!”
“呵,苏峻也不比刘遐好到那里,也只五千左右!”
“哎,祖约可惜了啊,竟然来了三万大军,属下就不明白,将军与他有何仇怨,值得下此狠手么?“
”祖约志大才疏,还不是被刘遐苏峻忽悠了呗。“
杨彦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带来科学技术知识和先进生产力,还带来了很多现代词汇,如tmd,骂了隔壁,你马,忽悠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古人日常交流并不完全是记载于文字的书面语,在中国历史上的相当一段长的时期里,文言文与白话是两条互不交接的平行线,文言文用于记载,而口语多以白话为主。
“那边是陈川!”
荀豹的面色冷了下来。
陈川的兵马,与苏峻、祖约和刘遐略有些格格不入,相隔着一段距离。
“呵呵~~”
一名僚属冷笑道:“听闻祖约向朝庭表陈川为浚仪太守,故陈川不顾将军恩义,伙同那三贼出兵,哼,到底是投靠过去的,怎么也不得信重。”
“诶~~”
傅冲摆了摆手:”祖约与其兄祖逖相比,如莹火与皓日之别,陈川连祖逖都敢斗上一斗,又岂会甘心附翼于祖约,或许此人并非真心投靠,若有机会的话,很可能会相助我等。“
荀豹点点头道:”我曾见过陈川,倒也算条垒落汉子,不似那等负义之辈,当然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毕竟陈川亦是雄踞的一方的豪强,若是我军形势不利,恐怕他立将落井下石,究竟会如何做,还得将军来了才见分晓。“
城头上众人不再说话了,望向下面,正见着刘遐、苏峻和祖约各领着百来骑缓缓驰近。
约隔着两百步,刘遐向上唤道:”杨彦之可在?定陶今由何人主持?“
傅冲正要答话,被荀豹挥手止住,厉声喝道:”老匹夫,你明知将军不在定陶,还有此一问,若是将军在此,你可敢来?“
”你……“
上来就挨了一通谩骂,刘遐气的要吐血。
苏峻拦着刘遐,冷声道:“杨府君乃天纵之才,短短数年,便于淮北立下了足,实令我等钦佩,但岂不闻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杨府君根基未稳,急于求成,四处征战,强攻濮阳,如蚍蜉撼树,今冬这兖州,便是杨府君败亡之处,你等又何必一条黑路走到底,若是开城,迎我等进来,当向朝庭上表,求一太守之职,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
荀豹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久,突然面色一变,破口大骂:”我曹nm的b,你苏峻算个什么鸟玩意儿,敢来劝降老子,我呸,你等若是识时务,跪地求降,老子将来还能在将军面前为你们几个美言几句,否则,必抄家灭族!“
”好,好,好!“
苏峻气的直点头,连道三个好:”你既不识好歹,本将成全你!“
”呵~~“
荀豹不屑的笑了笑:”废话少说,有种就发兵来攻,有本将这一万兵马在此,足以令你寸步难进,待得将军破了濮阳,回来里应外合,便是你等的死期!“
”哼!“
苏峻重重一哼,知道再怎么说也是自取其辱,与刘遐祖约策马回返。
刘遐满面怒容,却仍是耐着性子问道:”城头那将所言是否属实?若我等被阻于定陶,杨彦之或真有可能攻下濮阳,届时万事休矣,不如挟新来之锐气,一鼓作气,攻下定陶,令杨彦之进退两难。“
任让沉吟道:”虚虚实实,捉摸不透,真是好手段啊,我方布于廪丘的内线再无消息传来,想必已遭了毒手,重新派人打探也来不及了,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攻与不攻的问题。
若是攻城,杨彦之突然出现,我军将呈腹背受敌之势,若是不攻,则有怡误战机之嫌,万一被杨彦之破了濮阳,悔之晚矣。“
祖约哼道:”诸君,你们忽略了石生,若是杨彦之倾大军前来,廪丘必空虚,石生也是身经百战之辈,岂会看不到大破杨彦之的机会,必倾全力进攻,毕竟杨彦之兵力薄弱,顾得了定陶,就顾不了廪丘,两头总有一头顾不上,或许他打的算盘是死撑着一头,另一头尽快结束战斗,再回师往援,因此我等实不必纠结于是否会率军前来,只须全力进攻,让其首尾难顾,想必石生亦持同样想法。“
”不错!“
任让赞道:”还是祖使君一言道个清楚明白,杨彦之的策略已经呼之欲出了,他守着定陶与廪丘两头,自己率主力于其间游曳,虚张声势,令人难以下手,但只要不理会,他游他的,我们打我们的,任何一城失守,都会令他陷入灭顶之灾。
不过我等也不能大意,毕竟东海军乃百战之师,须在攻城的同时,防好后路,以备受袭。“
刘遐、苏峻和祖约三人相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也罢,明日攻城!“
陈川营寨里,陈川全身披挂,望向定陶城头,神色有些复杂,也有些挣扎迟疑,随即又望向了刘遐等人,一抹冷意骤然绽现。
陈川的侄子陈敢问道:”叔父,我等真要行此不义之事?“
陈川沉吟道:”先看看再说,不忙下定论。“
……
从第二天清晨开始,联军合兵攻打定陶,在守城方面,荀豹自是驾轻就熟,虽然没有铁蒺藜,也没有投石机,但是刘遐祖约之辈,也不是石虎之流,而且心里始终惦记着杨彦或会突如其来,不敢尽全力,攻击的猛烈程度与郯城之战完全不能相比。
虽是喊杀阵阵,荀虎尚是游刃有余。
这日,廪丘城下也有一阵军马出现,正是石生部,打探得杨彦已经率主力东进,立刻亲领步骑两万赶来,意图一举攻破廪丘,断杨彦后路。
其实他从未与苏峻刘遐等人有过任何联系,但战场上就这么回事,凡是身经百战者,皆非平庸之辈,彼此间轻易就能达成默契。
石生望向那低矮的城头,并不向上喊话,回头吩咐:“那杨彦之竟以区区数万卒犯我濮阳,欺我大赵无人焉?传本将号令,全军安营,城中只有数千兵马,今夜立刻扎制攻城器械,明日一早攻打廪丘,限时三日,此战若胜,本将自会向大王为你等请功!“
一名部将笑道:”石季龙连遭大败,被大王发配邺营建宫室,将军若能破去杨彦之,必取石季龙而代之!“
”嗯~~“
石生捋着那钢针般的胡须,眼里闪出了不可掩饰的野望。
第四三一章 火炮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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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石生寨中号角长鸣,鼓声阵阵,队队军卒鱼贯而出,虽然一夜的时间很仓促,但是打造些如木驴、冲车、飞梯之类的简易攻城器械是不成问题的。
廪丘是个小城,土墙的普遍高度不超过两丈,由于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斑驳了,一道道的裂痕触目惊心,让人毫不怀疑,哪怕只在城下用破城锤捶击,都能活生生把一段城墙击垮。
蔡裔立在城头,心里有点发虚,毕竟羯人在那个时代还是很勇猛的,石生部长期驻扎濮阳,并未受过大的挫败,人员兵械尚算齐备,是一支精锐之师,而自己这里只有五千卒,其中四千是自家部曲,比东海军要差一些。
蔡豹也是紧紧握着剑柄,不自禁的斜瞥向了城头的两门黄铜大炮。
这东西的威力他从没见过,只听人讲可破山裂石。
火炮自然是掌握在杨彦留下的一千军马手里,对于火器,杨彦暂时不会让地方军阀染指。
炮手熟练操作着,有专人把无烟火药放入炮管,经过多次实验,标准定装火药最终定型为一斤半,约相当于现代的克,威力超过十斤黑火窑,由于这种火药的安全性高,可塑性强,被做成了圆形,可与炮管最大程度的契合。
火炮后方,一名手持竹勾子的炮手三下两下,就把火绳给勾了出来,随即有人把一个圆柱型的竹篓置入炮管,里面装着千枚龙眼大小的铁珠,底部是一块薄的圆形铁片,几乎可卡住身管内部,获取最大的膛压。
这是东海军的定装弹药,从一开始,杨彦就在走弹药定装化的道路,虽因技术条件,暂时做不出现代的触发引信,没法研制落地爆炸的炮弹,但是因着无烟火药威力大的缘故,使得弹药定装化有了局部实现的可能。
最先使用的是铸铁圆形铁球,前一阵又打造出了圆锥体炮弹,破甲攻坚能力更加强劲,最远射程可达三里,刚刚装上的弹药又称开花弹,专用于杀伤单兵,射程在三百到五百步之间。
两门炮准备就绪,炮手把火炮推前,炮口伸出城垛。
“杀!”
城下的羯人分布在一条数里长的战线上,发足狂奔,间中夹杂着数以百计的冲车与木驴,掩护着手执破城锥的强壮战士,另还有人扛着飞梯,黑压压一片,席卷而来。
“哼!”
石生在后阵督战,冷哼一声:“据闻季龙攻郯城时,异常艰难,城里备有大量的塞门刀车,城上不时洒出铁蒺藜、炭火和迷眼粉末,可今次,杨彦之长途跋涉,千里行军,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
一名下属谀笑道:“将军此役大破杨彦之,料来封公不远,甚至生擒此子送往襄国,怕是能封王啊!”
“嗯~~”
石生微微笑着。
却于此时,轰!轰!
城头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就看到两团火光闪出,几乎同一时间,一大片黑影铺天盖地的洒来,如一张巨网,笼罩住了下方的近千名军卒。
“啊!啊!”
倾刻间,惨叫四起,血花四溅,那一片区域骤然矮了一截,数百人当场中弹身亡,还有些人重伤未死,痛苦的惨叫挣扎,鲜血淌落地面,很快就冻成了一片片散发出诡异红色光彩的血洼。
“这……这……”
石生面如金纸,嘴唇哆嗦着,他懵了。
怎么可能?
两团火光一闪,自己这方直接数百人毙命!
城头上,蔡豹、蔡裔及其部曲也懵了,他们离的近,感受尤为直观,那两声巨响,就如天要塌下来了一般,到现在耳朵里还嗡嗡直响。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许久,蔡豹才连连摇着那花白的脑袋,目中仍是呆滞之色。
蔡裔则是激动的大叫:“阿翁,有此利器,还怕破不了石生?”
城头也爆出阵阵欢呼。
好一会儿,炮队营主才摇摇头道:“此炮虽犀利,却射速慢,也并非不能防备,刚刚只是打了石生一个措手不及罢了,待得石生回过神来,应有对策。“
有炮手在小心翼翼的清理的炮膛,虽说无烟火药无烟,爆炸的残渣要远远小于黑火窑,但是因为工艺的问题,目前的无烟火药仍会留下硅藻土残渣,而且这个残渣在高温高压之下,更加坚硬,也更加难以清理,无形中限制了射速,又由于铜炮较易变形,不能连续使用,每开一炮,要浇水降温,目前军中就这两门,一旦打变形了,廪丘危矣。
羯人暂时停止了攻势,士卒陆续撤回,尸体也被抬了回来,还有几辆冲车,石生面色难看的检查着。
那些尸体,密布着多寡不一的孔洞,哪怕那厚实的铁甲都防不住,鲜血从孔洞中渗出,还有人面孔中弹,那张脸被打的变形了。
而用生牛皮蒙着的冲车,等闲弓矢都难以射穿,一般的石块也击不破,此时却是布满了一个个的孔洞,大小与尸体上的一致。
“将军,是这种铁质弹丸!”
一名亲随拿着托盘过来,上面盛放着几枚沾着血污的铁弹子。
石生捻起一枚,细细观察着,他很难想象,这种圆珠一样的铁弹竟然能在数百步的距离上破开厚实的铁甲,毕竟从古至今,破甲皆为锋锐之器,如箭矢,长枪,长矛之类,如果拿一个圆头的铁棒去捅人,能破开甲么?
这枚弹丸,完全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与战争观。
“诸位如何看待?”
石生向左右问道。
众将也是面色愈发沉凝,不自禁的望向了廪丘城头。
好一会儿,一名部将道:“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末将绝不相信世间竟有此犀利之物,以钝破甲,远超箭矢,末将以为,当与城头的火光及那巨响有关,若是能破城取到手,将军将如虎添翼。“
石生眉头皱了皱,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东海军手握未知的大杀器,该是对方如虎添翼才是,增加了自己破城的难度,于是狠狠瞪了眼过去。
又一名部将道:“将军,末将倒是想起了小时常玩的弹弓,也是以钝石子以弹,数丈距离,可射树上飞鸟,亦可射地面鼠兔,端的犀利,并不比弓矢差上太多,想必城头那两声巨响就是类似于弹弓之物。”
“哦?”
石生连忙问道:“可有破法?”
这名部将道:“这类圆珠状物,最擅于攻坚破甲,硬甲难以抵挡,唯有土石,或可挡之,末将以为,将军可制做大量挡箭车,前覆以土石,一旦城头有巨响,可躲于车后,待敌弹丸射出继续前行。“
”好!“
石生点了点头:“你,你几个,立刻安排人手!”
“诺!”
数十骑策马而去。
挡箭车类似于板车,中部靠前的位置竖起木板,前面覆以泥土,由二到多人推行,全军忙忙碌碌,伐木造车,从次日开始,继续攻城。
有了挡箭车,果然不一样,弹丸打在车前的土上,一蓬蓬土花溅起,哧哧作响,却难以穿透,只在有挡箭车掩护不及的地方,才有军卒中弹身亡。
“杀!杀!”
“上!”
一时之间,羯人畏惧之心尽去,嚷嚷着向前冲,很多木驴和冲车的前方,也堆上了土,火炮不是说一点用都没有,但是毕竟数量少,射速慢,杀伤力是有限的,战争又回到了常规的攻城作战,城上城下,弓矢如雨,喊杀震天。
蔡豹父子看了看那两门屹立于城头的火炮,目中都带上了一丝失望。
“蔡公能否判断出石生的位置?“
这时,炮队营主向蔡豹问道。
”理该在此!“
后方两里多的一处土丘,有数百骑聚集在一起,旌旗林立,依着经验,这多半是指挥与观察阵地,于是蔡豹向那个方向指了指。
“填装球弹!”
营主回头大喝。
“诺!”
军卒把两名黑黝黝的铁球分别填装入了炮口。
第四三二章 杨彦兵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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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
城头两团火光闪出。
羯人对此早已驾轻就熟,纷纷倚倒在了挡箭车后方,甚至他们还掌握了规律,靠着城墙过近可以避开弹丸。
不过还是有人啐骂道:“娘的,又来了!”
毕竟是由天空洒下来,挡箭车防护的角度极其有限,稍微靠后一点,还是能被密集的铁弹打中,如今火炮每一次发射,大约能带走数十至百条不等的性命,这是羯人使用了各种方法之后,再也没法突破的底限了,除非在三五百步的距离间不留人。
但是这样做了,攻势将会断开,冲至城墙根的军卒形同于孤军作战,早晚会被全歼,后面的军卒也迟早会上来,依然要挨一轮火炮打击。
可让人意外的是,并没有弹丸洒落,反是后方的高地上,传来了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里屹立的数百骑,瞬间就被抹杀了数十,一蓬蓬的血花飞溅上半空中,惨叫声连绵不绝。
所有人都惊呆了,怎么会这样,要知道,和城池隔着两里多啊!
石生更是吓的面如土色,哪怕寒冬腊月,额头也是阵阵冷汗直冒。
他亲眼看到,在令人心悸的破空声中,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身侧尺许掠过,砸中了一名亲卫的胸口,那人直接化作了一团血雾,连惨叫都没发出,而那影子又砸上了坚硬的地面,弹了开来,击倒数骑,再次落地,又弹开,连续弹了十余次,带走了二十来条性命,才力尽停止。
这是一枚硕大的铁弹,那漆黑的弹体上,沾满了鲜血与骨肉碎渣。
另一枚造成的伤害,与这枚差不多。
“将军,速退,速退啊!”
有幸存的部将拽着石生的马头,就向土丘下走,转眼间,数百骑一哄而散,谁都不敢再留于土丘了。
“好!”
蔡豹猛叫了声好。
他不知道这一炮有没有要石生的命,但是可以确认,石生即便还活着,也再无胆量临阵指挥了,本来古代战场上的指挥效率就极为低下,指挥手段也很原始,离的远,指挥的效用将几近于无,放出的兵卒失去控制,会对战局产生很大的影响,无形中减轻了廪丘的压力。
……
定陶城下也是连番大战。
苏峻、刘遐、祖约与陈川轮流攻城,却留有余力,并且派出探马四处打探消息。
“使君,使君!”
这时,一名快马疾驰而来,大叫道:“东海军沿着荷水过来了!”
“什么?多少人马?”
祖约一惊,急声道。
刘遐等人也是相视一眼,哪怕之前早已认定,杨彦有五成的可能会来定陶,但真来了,仍是心头一阵发怵,尤其是陈川,神色更加的复杂。
这人抱拳道:“回使君,约步骑三万,距定陶还有二十里。”
刘遐深吸了口气道:“诸公,应趁杨彦之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予以迎头痛击!“
“诶~~”
苏峻摆了摆手:“我们之前不是商议好了么,若是杨彦之兵来,结垒固守,静待石生消息。”
祖约略一沉吟,以只有刘遐和苏峻明白的眼神偷偷瞥了眼陈川,便道:“祖某觉得不必拘泥前议,杨彦之赶来,必人疲马乏,若他让充分休整,我方纵胜,也是惨胜,目前我有四万余军,还有李矩数千精骑伏于外围,随时可加入战场,祖某以为,当战!“
苏峻看向了任让。
任让捋须道:“虽有两军交战,挫其锋锐之说,不过任某提点一事,杨彦之从石虎处得了大量战马,大半年时间,足以训练出一支数量庞大的骑队,而我以步卒为主,不宜与之烈战,故任某以为,先先回寒,看明情况再说。“
”嗯~~也罢!“
祖约想想也是,毕竟他没有祖逖那种气壮山河的毫迈,在捋着胡须,看了眼陈川之后,又道:“为防各个击破,请陈将军暂并部众于我寨中。”
陈川心里一沉,他清楚,自己几乎就是人质了,虽有怒意翻涌,可这时,苏峻和刘遐都在看他,几人身边的亲卫又差不多,战场的外围还有李矩的数千精骑,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立就是血溅当场的结果。
“好!”
陈川爽快的点头。
各军回营,列队静待。
荀豹和傅冲也紧张的望向荷水的方向。
不片刻,一队黑压压的军马渐渐出现在了眼前,这正是杨彦亲领的三万步骑。
在于石虎一战中,得到了巨量战马,全军的骑兵大为扩充,东海军目前有卒六万,其中三万是骑兵。
虽然不是每个骑兵都能骑马冲锋作战,不过杨彦把这部分人编成了弩骑兵,在掌握熟练的骑射技巧之前,暂时以神臂弩作为主要攻击武器。
三万步骑中,真正的骑兵约为八千,弩骑兵占了一万两千,剩下一万是步卒弓弩手和鸳鸯军。
目前郯城大量推行集体农庄的耕作方式,释放了诸多劳动力,工人大量开矿,工匠日夜赶造,军中的弓弩箭矢极为充沛。
隔着里许,杨彦挥手。
一时之间,号角长鸣,各色旗帜挥舞,却丝毫不见凌乱,军容齐整肃穆,依次停了下来。
中军最前是一万两千弩骑兵,两翼各有四千精骑,步卒在后阵。
刘遐的目光充满着恨意,却是面有惊容。
没人能搞清东海军的骑兵构成,任谁见着对面有两万精骑列队待战,心里都难以平静,这没办法,骑兵的冲击力太大了,很少有人能面对万马奔腾而面色不变。
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暗骂石虎不靠谱,五万多匹战马说没就没啊,也无不眼红。
“请陈将军以五千卒助我布阵!”
祖约转头看向了陈川。
陈川心里未尝没有一丝悔意。
如他这类的地方豪强,最拿手的便是见风驶舵,因此祖约以表他为浚仪太守为条件,换取出兵,他来了,原本他是打算看看战场形势,再决定投靠哪一方,可现在他还有选么?
“哎~~”
陈川叹了口气,向侄子陈敢道:“你领五千卒协助府君。”
陈敢心里也憋屈,草草拱了拱手,便快步而去。
不片刻,陈川军前来,与祖约军混杂在一起,有的迅速跃上寨墙,手持弓弩以其作为掩体,还有的排起了步兵防御阵形,正对着东海军的方向布上了好几排墙盾与三丈铁枪。
“呜呜呜~~”
东海军中,号角吹响,令旗摇动,各军再度前推,距离祖约营寨约两百步,结成一扁条型进攻阵型。
寨内的祖约等人均现出了凝重之色,不为别的,就是东海军初来,连休整都不需要,直接进攻,这充分表明了对方那强大的信心,而且仔细看去,东海军卒并无倦容,分明留有余力。
敌我双方皆是鸦雀无声,杨彦与这三人连番作战,早已结下了解不开的死仇,说什么都没必要了,只待一方把另一方斩尽杀绝,不过杨彦还是多望了眼陈川。
陈川现出愧容,低下了头。
天地间,凛冽的东北大风卷起阵阵雪沫呼啸而过,总的来说,天时还是站在杨彦这一方的,他由东向西发起攻击,正处于上风口。
以他的角度,能清晰的捕捉到立于木栅后的军卒眼睛被大风吹的一眯一眯,以及目光中透出的一丝畏惧之色。
杨彦暗自摇了摇头,这都是晋人啊,明明胡虏在外肆意攻击,家里却还同室操戈!
不过内室不靖,何以攘外?
长长吁了口气,杨彦喝道:“床弩准备!”
军卒们有序的让开了一条条通道,两百架床弩被战马拖拽到了阵地前方,一列列弓弩手迅速注入到床弩之间的空隙当中。
“上箭!”
又是一声令下。
三尺铁羽巨箭置入箭槽,弓弩越绞越紧,看着那粗大的箭矢,寨墙上的军卒脸都白了。
“放!”
随着小旗一挥,巨弦震动,两百道乌光激射向对面的木栅。
“嘭嘭嘭!”
木屑纷飞中,军士凄厉的惨叫,木栅上出现了一个个的大洞!
还有个别士卒被射中,箭矢带着尸体平平飞起,狠狠撞上了身后十余步远的枪盾兵阵,巨大的冲击力把盾牌撞的一面面的倒下,威猛无匹。
第四三三章 骑兵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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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约几人瞬间色变,他们是见过床弩的,刘遐子刘肇便是被床弩活生生射死,但是没想到,床弩还能这样用,一轮轮射下来,整个寨子都将被夷为平地,而且军中本就对东海军有些忌惮,要是光挨打不还手,士气会很快溃散!
犹豫片刻,苏峻道:“我等必须主动出击,将那巨弩摧毁!”
祖约迟疑道:“杨彦之有两万骑,如何摧毁?”
刘遐道:“可用冲车木驴作掩护,军卒携带火油火箭,靠近了即可焚烧,同时,速传信李矩,请其率骑前来,我等合力,一举攻破杨彦之,此事不能拖延,迟则生变。”
杨彦的战术不难猜,以床弩摧毁木栅,带动军阵一步步的向前推进,直到摧毁整个营寨,要知道,寒冬腊月,生存困难,中原大地又千里无人烟,失去了营寨,失去了物资补给,哪怕东海军不追击,祖约这几万人,在回到谯城之前最少也要死一半。
他就是逼祖约等人主动进攻,利用远程打击利器平推,与当初逼石虎主动来攻如出一辙,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被识破了也无法破解。
“好!”
祖约和苏峻双双点头,遣出亲随,从后寨驰出,至于陈川,那是不用多考虑了,从一开始,就没把陈川当作自己人,刚刚又逼着陈川移寨,形同于把陈川推到了敌对的一面,如今所恃者,无非是陈川与部曲兵马分割,走不掉了。
寨内紧张的准备着,趁这时间,床弩又攻击了四轮。
五轮轰击之下,木栅已经摇摇欲倒,好几处都出现了丈许宽的豁口,地面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木屑,军卒也有了一定的伤亡,但人数不多,几百人左右,毕竟能跑的都跑了。
这就是软刀子刮肉战术,已经超脱了古代传统战争范畴,具备了近现代战争的雏形,即以资源消耗为主的战争,前者消耗的是人力,而后者,消耗的是资源。
从理论上说,东海军只要有足够多的巨箭,早晚能摧毁营寨。
终于,木驴和冲车陆续推至寨前,骑兵也被集中到一起,约有六七千骑,驰向了远处,远处又有蹄声振动,近五千骑渐渐现出了身形。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天际,大地传来了明显的震颤感,两队骑兵逐渐混在了一起,向着东海军的侧翼冲击。
“还真是看得起老子!”
杨彦冷冷一笑,转头喝道:“于药,阵中交你主持,本将亲自带队,去击垮敌骑!”
于药迟疑道:“将军,还是末将去吧,您为一军之主,不宜涉险。”
“诶~~无妨!”
杨彦摆了摆手:“一群乌合之众而己,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说着,便下了一连串命令,领着八千精骑,迎面冲了过去。
在距离敌骑还有七八里的样子,杨彦猛一挥手:“停!”
阵阵旗号打出,骑队依次减速,有序的把速度降低,于百步外全部勒马停住。
“布阵!”
杨彦再次大喝。
骑士们迅速列成了五个单列横队,每队一千六百骑,队与队之间相隔五十步,这是目前东海军骑兵重点演练的战术,也是第一次应用于实战。
对面来骑见东海军骑兵停住,倒也没继续往前冲,毕竟互不统属,需要协调下,恰好杨彦给了这个时间。
李矩亲自来了,其实他和杨彦无怨无仇,也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但是眼睁睁看着杨彦一步步坐大,心里很不安,主要是他处于石勒与刘曜之间,没法壮大,杨彦曾点出,李矩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将多兵寡。
也就是说,同样级别的将领,在别的诸候麾下能领千余乃至数千卒,但在李矩麾下,只能领百来卒,千万不要小看领军人数,这关系到利益的落实,手底下没人,又哪来的利益?
暂时李矩是靠着名望维持,不过他自己清楚,名望这东西虚的很,手下落不到好处,老本早晚有一天会被吃光,麾下诸将也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而打破不利局面的唯一方法,便是跳出洛阳,因此祖约提出的由李矩占据兖州实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以前李矩也想过占据兖州甚至更东面的兰陵东海一带,但他只有几千人马,又无名份,当时还有徐龛和郗鉴拦着他的路,他凭什么占?而如今,李矩和祖约刘遐等人结成了联盟,石虎又遭受重大挫败,数年之内失去了南下的能力,这正是占据兖州的最好时机。
“诸位!”
李矩四十来岁,面容硬朗,鬃染风霜,冷眼一扫,便道:“东海军只出动了万骑不到,其余兵力虽说被牵制住,却难保不会增援而来,我等只有离远点决战,方有胜机。“
”不错!“
李矩侄郭诵点头道:”那边十余里有一座土丘,可把东海军引去该处决战。“
”好!“
众人纷纷同意,各自策马奔了过去。
“追!”
杨彦大手一挥,领着骑队追击,但是没有一追到底,而是奔到了山丘的另一面,重新布上阵势。
没多久,敌骑从山丘后钻出,迅速散开,在呼喝声中,令旗不断挥动,居然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锋矢冲锋阵形,箭头及两翼都是陌生面孔,显然是李矩部,苏峻、刘遐和祖约的骑兵跟在了后面。
杨彦下令:“后三排,上!”
后面三排立刻穿过前两列之间的空隙策马前驰。
李矩也大喝:“冲锋!”
顿时,锋矢形箭头奔驰冲锋,速度越来越快,在地动山摇中急速冲向了东海骑队,还别说,李矩部不愧常年与羯人作战,骑士无一畏惧,马鞭抽的啪啪作响,很多人都拿出了弓箭。
眼见与敌军越来越接近,东海军第一排从背后抽出短矛。
“射!”
李矩阵中,箭如雨下。
“投!”
东海军的骑兵,扬手就向对面投掷。
这时改良过的甲发挥了重大作用,胸腹部位的竹甲虽被箭矢射裂,却不能贯穿,有效的保护了骑兵,偶有个别人被射中面孔,坠马身亡,另还有些被射中肩部,失去了战斗能力,自动退出队列。
但是在刺耳的破空声中,迎面而来的敌骑纷纷惨叫着坠马落地,阻挡住了后面的骑队冲锋,东海军骑兵一支投完,紧接着又是连续两支。
短矛势大力沉,投掷速度快,杀伤力要远远大于弓矢。
三轮打击之后,骑队各自绕了个弧线,向着后方奔去,然后第二排与第三排依法行之,而第三排的骑士一边向回奔驰,一边返身射出一支支箭矢!
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坠马身亡,骑队一层层的缩小,李矩除了悲痛欲绝,还毛骨耸然,这不仅仅与东海军骑兵那井然的队列有关,还在于一轮轮的投掷,形同于一轮轮的收割,至少两千骑战死当场,而对面东海军的死伤,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
“杀,杀,为弟兄们报仇!”
如果早知道东海军如此强悍,那是否与杨彦为敌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但李矩已经没有退路了,哪怕现在抽身,他也是造成重大损失的第一责任人,部下必追究责任,分崩离析都是小事,只怕兵变就在眼前,于是牙呲目裂,悲声大呼。
“上,宰了那狗良养的!“
郭诵也是怒容满面。
对于分段攻击所展现出的效果,杨彦亦是连连点头,也就是他,才能奢侈的给每个骑兵配制三柄短矛,在马上纯以臂力投掷,平均射程达到了三十来步。
这时,原地待命的两列骑队已经先后对上了疾冲而来的骑兵,不用多说,又是三支短矛奋力掷出,在接连不断的嗤嗤入肉声中,联军在人数上的优势被迅速削减,队伍中的乱象愈演愈烈。
“上,上!后退者斩!大伙儿再加把劲,只要冲过去,必能斩下杨彦之头颅!”
李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一边大吼,一边舞起关刀,磕飞一只只射来的箭矢,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除了寄期望于短兵交接,一举冲垮东海骑兵,别无他法!
杨彦军中又是一阵旗帜挥舞,之前的三列骑队从侧翼与尾部包抄迂回,自已则亲率三千两百骑勒转马头向回奔跑,与身后追兵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将士们娴熟的返身射着箭矢。
一追一逃中,追兵不断坠马落下,惨叫一声接一声,被滚滚铁蹄踏成了肉泥。
渐渐地,两队骑兵奔出了十余里,联军骑兵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在此之间,联军也曾试图放弃追击,可是追上来容易想跑难,东海军就如附骨之蛆,你不追换我来追,更何况各支骑兵缺欠默契与统一调度,经过几个回合转换,队形散了。
其中有些不信邪的向后射箭,结果显然悲剧,要么是控制不住平衡坠于马下,要么就是马匹失控撞上了同伴。
李矩也从最开始的震怒转成了震惊,他无法相信自已的眼睛,再一想到对方还有三队骑兵正向自已包抄而来,不由两眼阵阵发黑。
今天对于李矩等人来说,着实是开了眼界,东海军骑兵把远程打击演绎的炉火纯青,空有一身本事派不上用场。
“不好,追上来了!”
另一员叫做郭默的部将突然惊恐的大叫。
包抄迂回的东海军骑队已经逼了上来,左、右、后三个方向各自出现了一条黑线。
杨彦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李矩有片刻失神,抖手一翻,张弓搭箭,绷的一声,一道乌星疾射而去!
第四三四章 逼迫祖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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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矩也是久经战阵,瞅着乌光一闪,连忙挥舞关刀。
“铛!”的一声巨响!
杨彦射出的箭哪是那么好接的,李矩手臂一阵酸麻,几乎就要把持不住关刀,顿时面现惊骇之色,却猛然间,太阳穴一凉,一股危险至极的感觉传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挥刀挡格,只能凭着感觉侧身躲闪。
“嗤!”
一蓬血光飙出,一支利箭射入了他的肩头!
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李矩掀下马,还亏得郭诵眼明手快,急忙揪住李矩的腰带,抓来了自己马上,才让李矩避过一劫。
本来在东海军的不断打击之下,联军骑兵早已军心不稳,这时又看到李矩中箭,生死不明,混乱立刻就由最前端蔓延到了全军,长长的骑队迸裂,慌不择命下,相互撞击,自相践踏而死者数不胜数,余众则向着各个方向逃窜。
“杀!”
“降者不杀!”
五支骑队散开围堵,分头猎杀。
而此时,寨前的战斗依然在持续,冲车木驴接二连三的被击毁,却始终摧毁不了东海军的床弩,偶有几辆被火箭射中,也与大局无补。
祖约等人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望向了远处,这里的战场他们已经不指望,东海军的弓弩太厉害了,就算是拿人命堆都未必能堆得进去,他们只寄期望于以李矩为首的诸部骑兵,能够获胜归来。
任让觉察到了众人的担忧,强笑道:“诸公无须过于焦虑,想那李将军身经百战,麾下诸将无一弱手,与羯人争锋虽受限于实力不足,却从未吃过大亏,与杨彦之应有一战,反观杨彦之托大,只带了八千骑,而我等骑兵集合起来,比他多出数千,哪有不胜之理?
任某大胆猜测,或许两军正在交战中,再根据天色判断,已接近了尾声,料天黑之前,李将军定会凯旋归来!”
苏峻接过来道:“现今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天黑了就不适合作战,确实快了。“
刘遐嘿嘿冷笑道:“也是那杨彦之托大,八千骑怎能敌万余骑,不过这也恰好便宜了我等,今次战后,老夫只要东海国,余者皆归诸君。”
众人暗道,这老家伙也不傻啊,杨彦的精髓都在郯城,而且麾下人口的半数皆在东海,占了东海,就相当于获取了杨彦的所有。
“诶~~”
祖约摆摆手道:“此事容后再议,还是先待李将军凯旋归来。”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憧憬着美好未来,陈川却怎么听都不是个滋味,总觉得在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
就在这时,远处有隐隐的马蹄声响起,众人不由看了过去。
“哈哈,定是李将军回来了!”刘遐哈哈一笑。
苏峻和祖约点了点头,眼中射出了期翼之色。
渐渐地,来骑放慢速度,愈发接近,众人的面色随之一僵,那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些骑兵打的是东海军旗号,最前数十匹马,还绑缚着一些人。
“李将军,是李将军,李将军被俘了!“
祖约认出了李矩,惊恐的尖叫起来。
阵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静如鬼蜮,谁都没想到,李矩居然会被生擒活捉,再看身边的人,依稀认识的有郭诵、郭默、苟远、骞韬、江霸、梁志、司马尚、季弘、李瑰、段秀等人。
继续看去,还有祖逖之子祖涣,刘遐妹夫田防,麾下骁将卞咸,陈川侄子陈敢,苏峻麾下骁将韩晃、张健和管商。
这几乎是一锅端啊!
“怎会如此?”
祖约骇的失声尖叫。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答,也无力再答,刘遐的脸面现出了愤恨之色,苏峻眼里隐有不甘闪烁。
陈川则是暗暗叹了口气,杨彦与他有恩,算是一段善缘,及早与杨彦联络,可以获得天大的功劳,却因私心作祟,持观望态度,今次战后,杨彦必不会善待他,这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地面雪泥飞溅,东海军骑兵押着一群群的俘虏,渐渐靠前,战斗已经自发的停止了,后方的定陶也打开城门,荀豹和傅冲亲率数千卒,出城接应。
杨彦向后猛一挥手,全军迅速停了下来,将士们默不作声,目光冰冷,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杨彦又一一打量着刘遐、苏峻和祖约,至于陈川,他是看都不看,既然没把握住机会,那他也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从表面上看,刘遐和苏峻毫不示弱的与自己对恃,但杨彦清晰的捕捉到了二者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惧与绝望之色。
“万胜!”
“万胜!”
突然之间,军中爆发出了呐喊,将士们挥舞着刀枪,喊声震天,一阵紧似一阵。
祖约等人的寨中,很多人都面如土色,那拿着武器的手,瑟瑟发抖,甚至都有人要把长矛抵在地面,用身体倚着,才能勉强站立。
杨彦单手一举,喊声戛然而止,这才淡淡道:“本将也不与你等多说什么,放下武器,出寨投降,方有生机,现倒数五个数,望你等莫要自寻死路。“
祖约连忙大叫道:”杨将军,且慢,我乃车骑将军祖逖之弟,今次率军前来,实受小人挑拨,现己幡然醒悟,我愿向贵军赔礼道歉,并给予一定补偿。“
苏峻刘遐顿时怒目相视。
刘遐忍不住道:”士少,做人怎可如此无耻?今次兵败,乃老天不长眼,大不了一死而己,何必身后背负骂名?“
苏峻也怒道:”无非成王败寇,更何况匹夫之怒,亦血溅五步,未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尤未可知,我等尚有卒近四万,仍有一拼之力!“
祖约哪敢拼命,只是看着杨彦。
被缚在马上的祖涣满面羞愧,怒视自己的叔父。
“五!”
杨彦突然伸出大手,摊开五个手指。
“这……”
祖约没想到会是这样,杨彦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四!”
杨彦收起大拇指。
“三!”
大拇指扣上了小指。
“慢!”
“我愿率部归降!”
陈川突然大叫一声,向左右厉声道:“放下武器,向东海军投降。“
杨彦的目光移到了陈川身上。
陈川深吸了口气,抱拳道:“陈某曾受将军大恩,理应涌泉相报,却因一时糊涂,竟成了无义小人,本该刎颈自尽,但念及手下兄弟,还有陷于襄国的妻儿,故厚颜向将军乞命。“
杨彦点点头道:”带着你的人过来罢。”
“谢将军!”
陈川唏嘘不己,低头拱手称谢,便招呼属于他的军卒,出阵投降。
杨彦又望向了祖约,缓缓道:“念令兄于国有大功,你若降来,我可保你为一富家翁。”
“这……”
祖约脸上布满了挣扎之色。
他的实力还是有的,他带了三万卒过来,四千骑兵就算全折在了杨彦手里,攻打床弩时又死了两千多,目前还剩下两万有余,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或者再退一步说,趁乱逃回谯城还是有可能的,他可以重整旗鼓,不再去做开疆拓土的美梦了,只求扼守淮南,做一方豪强。
但他本是个平庸之人,哪有胆量去和兵强马壮的东海军作战?
‘二!“
杨彦收起一根手指,冷冷看着祖约。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祖约却汗如雨下,身体都在剧烈颤抖,毕竟让他放弃现有的权力,在杨彦的监视下忍辱偷生,他不甘啊。
“一!”
杨彦又收起一根手指。
“啊啊啊~~”
祖约突然痛苦的嘶吼起来,他生怕失去一切,又确实不敢与东海军作战,内心纠结着,痛苦着,一边是命,一边是荣华富贵,难以取舍。
刘遐和苏峻则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因为他们清楚,落杨彦手上,除了死,没第二条路可走,能给个速死,能留条全尸,就算是杨彦开恩了。
他们没有哀求,也不会提任何条件,只是注视着祖约。
杨彦自从数出一之后,就没催促,让祖约自己想清楚。
数以万计的目光都在望向祖约,等着他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