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五章 赴建康
“这……这?”
荀虎最先回过神,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彦。
杨彦微微笑道:“个中原理一时很难详述,但丝絮浸入硝酸与硫酸的混合液之后,就不再是原来的丝絮了,而是变性成为硝化纤维,它的威力如何?”
荀虎猛点头:“将军,这是神物啊,谁沾谁死!”
所有人都望向了杨彦,仍然趴在地上,目中充满了崇拜,世上没有谁是傻子,火药应用在战场上,威力自是不用多说。
杨彦挺享受这种近似于崇拜的眼神,却是突然,又是啊的一声尖叫,崔玲通红着脸推开了杨彦,目中满是羞愤之色。
当着那么多人面,杨彦也不多说什么,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便道:“荀虎你想的太简单了,一颗石子就能引爆,移到阳光下它会自燃,储存运输,乃至击发都是个问题,稍有不慎,没炸着敌人先把自己给炸死了,此物还须长时间的研究才能投入实用。”
众人想想也是,纷纷现出了一副猴急模样,仿佛空有宝藏没法取用,心里又急又痒。
杨彦又道:“硝化纤维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其实硝酸是个好东西,将来制造化肥也离不开他,而成就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我们脚底下的黄铁矿,我希望大家严守口风,不要泄露分毫。”
“诺!”
众人满面激动,齐声应下。
虽然都看到了炸药的前景,但是对其中蕴含的意义远不如杨彦理解的深刻,黑火窑还好些,威力不是太大,本质是一种物理火药,把不同的物质混合在一起,而无烟火药是现代炸药的始祖,也是第一种成熟的化学炸药,之后的TMT,塑胶炸药都是在无烟火药的基础上发展出来,杀伤效率百十倍增加。
杨彦就觉得,自己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把一尊魔鬼提前两千年送入了世间,可这有什么呢,毕竟农耕民族在与草原民族的对抗中,除了王朝开创之初,很长时段里是吃亏的,就算自己能练就一支无敌骑兵,但草原民族灭之不尽,若干年后,承平日久,谁还愿意再耗费巨资去养一支骑兵?
王朝的军事实力早晚会褪化衰落,这是历史规律,非人力能阻止,杨彦也不想逆着历史规律前进,因此发展火器是农耕民族的唯一选择,只有火器才能克制骑兵。
他不奢望自己建立的王朝能走出三百年历史周期律,但是他希望,在今后的历史长河中,没有辽国、金国、西夏,也没有元朝与我大清!
硫酸和硝酸的制取,就放在了黄铁矿区,这一带也被划为禁区,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工匠们才熟练了制取程序,当然了,目前主要是制取硫酸,为应用候氏制碱法做储备。
硝酸的应用不及硫酸广泛,主要是用于军事与化肥方面,目前沂蒙山的硝土矿尚未枯竭,而雷蒜汞的重要原料,无水酒精也不是那么容易制取,因此硝酸只是少量合成,制取出来也大多用于实验无烟火药,与硅藻土互相混合,以达成一个最佳平衡点。
这一次可谓收获颇丰,一个月后,杨彦回到了郯城,与崔访一番长谈,又过三日,蒋炎领水军三千卒,各类舰船数十艘,于药领三千骑,随同崔访进京,随行有崔玲和徐龛,崔玲的任务是把巧娘接来,徐龛的任务是把司马冲接来就藩,另还有进奉给天子的三万羯人首级。
在大破石虎之后,杨彦已经不担心司马冲进郯城会影响自己的地位了,相反,他需要把司马冲握在手里,同时杨彦还让崔访试试,看能不能把裴妃也接回来。
临行之前,崔玲把杨彦拉到一边,小声道:“将军,靳家女郎近段时间以来,与你身边的女亲卫交往过密,妾以为需要稍加留意。”
杨彦眉心微拧。
目前留在身边的女亲卫,源自于荀灌的人手已经不多了,相当一部分是出身于石虎的紫衫骑,而靳月华与紫衫骑本就关系菲浅,崔玲透出的意思是,女亲卫有可能会把他的动向透露给靳月华,这本没什么,杨彦相信靳月华还不至于对自己不利,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其实他清楚靳月华打的什么心思,可自己身边的人,该忠于自己才对啊,而且长此以往,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不禁有了换人的想法。
“我知道了。”
杨彦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将军请回罢。”
崔玲施礼了一回,回归大队,不片刻,大队人马启行。
当众人抵达建康的时候,正是六月底,夏末秋初,炎热中带上了一丝凉意,眺望着建康城池,崔访叹了口气:“数年前,老夫为避兵祸,举族南下建康,路遇羯贼,全家数百人死于非命,仅老夫与阿玲只身幸免,后又于淮泗口被阎平俘获,阿玲担心受辱,自毁颜面。
我祖孙二人被驱为奴役,两餐不继,动辄打骂,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建康,却不料竟被将军所获,并委以重任,令我终致踏上建康,只是今时之日之心境,已不复当初啊!“
崔玲哼道:“据闻建康颇多流浪士人,既便我们当年能逃来建康,大父也未必入得晋主法眼,建康的水太深了,好象北方士人除了姑父,还无一人能获重用,更何况我家败落,全赖司马氏之功,大父不必心存愧疚。“
崔访瞪了眼崔玲。
于药从旁嘿嘿一笑:”崔家女郎说的是,今次咱们是面君,下次可就不好说喽。“
”诶~~“
崔访挥了挥袖子:”此话在建康休提,于将军是先随老夫拜见王妃,还是立下营寨?“
于药沉吟道:”将军的宅子在城东,京观还是筑在城西为好,我先在此立寨,安排好之后再去拜见王妃。“
”也好!“
崔访点了点头,与崔玲带着数名护卫径直而去。
裴氏与崔氏是并列北地的大族,就是不考虑长史的身份,裴妃也得热情招待崔访,当天晚上,摆开宴席,荀华和荀灌都来了,崔访介绍着东海的近况,又讲诉着与石虎之战的惨烈,让裴妃听的花容失色。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裴妃的容貌基本上恢复了,只是还显得瘦,这也没办法,如她那个年龄,生孩子实在是太伤元气,还亏得运气好,没得什么莫名其妙的并发症。
荀灌则是眼里充满着向往,案底下,不自禁的紧紧捏住了拳头。
与之相比,荀华到底是做了母亲,心态平和了许多。
晚宴过后,裴妃为崔访、于药和徐龛等重要人物安排了住宿,次日一早,崔访便去王府拜见东海王冲,毕竟在名义上,仍是君臣之属。
“臣东海国长史崔访拜见大王!”
崔访略一打量,司马冲从面相上看,还是很清秀的,算是当时的美郎君,但是眼神拨戾中带着阴霾,这完全不象一个十来岁小郎君的眼神,再一想到司马懿父子三人的阴毒,八王之乱叔侄兄弟残杀时的惨烈,不由暗道一声,司马家的人,果然不行啊,但在表面上,还是中规中矩的施礼。
“哼,你眼里还有孤这个大王?”
司马冲冷哼一声。
崔访怔住了,这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不禁问道:“大王何出此言?”
司马冲冷笑道:“那杨彦之为何不来?孤看他这东海国相是不想当了,难道要孤罢了他?”
“这……”
崔访不明白司马冲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懵然不懂事,还是摆大王的威风,给个下马威?
“没话说了可是?”
司马冲又道。
崔访这才拱了拱手:“大王误会了府君,郯城军民刚刚击退石虎,元气大伤,内则百废待兴,外仍有大敌环绕,故不敢轻离,托臣前来建康,向主上与大王献礼。“
”礼在何处?“
司马冲神色稍有缓和,问道。
崔访道:”尚须些时日才能备好,请大王稍作等待。“
第四零六章 崔访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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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访并未在王府停留多久,礼节尽了,意思到了就可以了,当他回到住处的时候,却发现温峤已经在等候。
“小婿拜见外舅!”
温峤深施一礼。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尤其是两鬃已经染上了一层霜白,崔访心中感慨,摆摆手道:“太真不须多礼,起来罢。”
“多谢外舅!”
温峤起身之后,与崔访分宾主落坐,两人交谈起了往事与近几年来的艰辛,均是唏嘘不己。
不知不觉中,日头已过正午,温峤突然道:“外舅既然来京,还望移驾小婿府上,让小婿一尽孝心才是。”
实际上温峤的发妻,也就是崔访的女儿已经死了,从维系两家血缘的纽带来说,温峤与崔访的关系只剩下了名义上的翁婿之谊,更何况崔访的身份非常敏感,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关注,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于是摇摇头道:“老夫身为东海国长史,还是住在杨府君宅第为好,太真好意老夫心领便是。”
温峤不再坚持,问道:“外舅代表东海国来京,可要小婿代为引见主上?”
崔访摆摆手道:“再有数日,便是朔望大朝会,老夫还是上朝拜见。“
”也好!“
温峤又与崔访寒喧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回望着杨彦府邸,不由叹了口气,随即去往庾亮家,把与崔访见面的情形告之了庾亮。
在政治上,温峤算是庾亮的盟友。
庾亮听罢,沉吟道:“清河崔氏亦是河北望族,崔公名动北地,既然来京,可留朝擢用,不知太真以为如何?“
温峤浑身一震,迟疑道:”就怕外舅不允。“
庾亮呵呵一笑:”东海国份属晋臣,主上召用,崔公当倍感荣幸,更何况崔公年事已高,正该留京颐养,有太真敬孝于膝前,亦是一段佳话,莫非太真就不愿崔公留于建康?“
温峤摇头苦笑:”我这外舅,素有主见,不会轻易受人影响。“
”这样啊~~“
庾亮捋着须于屋内走动,渐渐地,目光定于温峤身上,现出了异色。
温峤给看的浑身不自在,正要发问的时候,庾亮已先一步开口道:”此次崔公入京,携孙女同行,听闻年已十六,正是待嫁之龄,而你子放之,未曾婚娶,不若由我出面,替你向崔公保个媒,你两家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温峤顿时想到了崔玲。
今早去拜见崔访的时候,崔玲曾向温峤见礼,毕竟温峤是她的姑父,而温峤对崔玲的印象也很不错,除了脸上有一道疤,不过把话说回来,娶妻当娶贤,纳妾才纳色,无论从学识还是门第,崔玲配他的长子绰绰有余。
而且崔玲和温放之是表亲,不同姓,可以结婚。
温峤大喜,向庾亮拱手道:“那就拜托元规了。“
”无妨!“
庾亮摆了摆手,笑道:”东海军于城西围栏作业,你可知内情?“
按杨彦的要求,将以三万羯人的头颅在建康筑京观进献给皇帝,可这毕竟是一颗颗血淋淋的脑袋,普通人见了,恐怕会有所不适,因此在筑的时候,边上筑以围栏,随着京观加高而加高,并以布幔围上,如此一来,外人始终不知道里面在忙活什么,等到筑好了,已经成了即成事实。
很快的,四日过去,七月初一,朔望大朝会如期举行。
司马绍高踞九层玉阶,头戴十二旒白玉珠平天冠,身着上衣以玄色为主,下裳以朱色为主的冕服,上下各绘有章纹,绣有日月星辰,山火黼黻,龙凤藻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臣等拜见陛下!”
众卿整整齐齐的立于阶下,躬身施礼,司马绍一一扫视着阶下众臣,每一个人与他目光相接,都是迅即垂下了面庞,这就是天子的尊严啊,无论他的手上有多少实权,可他就是大晋天子!
‘总有一日,朕要让四海臣伏于朕的脚下。’
司马绍心里明白,他这个皇帝论起窝囊程度,不比他的父亲好到哪里,北方有诸胡肆虐,山河破碎,上游有王敦蠢蠢欲动,淮北又出了个杨彦之这等居心叵测之徒,而在朝中,公卿士族各有各的想法,哪怕是倚为臂助的庾亮,都未必见得可靠。
这是个风雨飘摇的朝庭,但是他年青,身具名份大位,他有时间铲平一切逆贼,成为晋室中兴之主。
司马绍深深吸了口气,抬手道:“众卿免礼,请坐。”
“臣等谢过陛下!”
群臣称了谢便陆陆续续的回返各自座席,司马绍的心里竟莫名的有了一种失落感,他觉得行礼环节结束的太快,还没过足皇帝瘾头呢,暗暗摇了摇头之后,开口问道:“众卿可有事上奏?”
庾亮站出来拱手:“禀陛下,东海国相杨彦之遣长史崔访入朝觐见陛下!”
“宣!”
司马绍淡淡道。
“宣东海国长史崔访觐见!“
外面有宦人扯着脖子,一层层的呼喊。
宽大的殿前广场上,崔访小步疾行,待到殿前,解下佩剑,脱去鞋子,入殿深施一礼:”臣东海国长史崔访参见陛下。“
司马绍仔细看着崔访,五十来岁,须发皆白,却身手矫健,精神矍铄,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
清河崔氏他是知道的,几乎可与河东裴氏相提并论,这样的人,怎会为杨彦之所用?
带着这份不解,司马绍微微笑道:“崔公无须多礼。”
“臣谢过陛下。”
崔访依言起身。
司马绍又问道:“不知杨卿托崔公前来是为何事?”
崔访呈上一份表文,肃容道:“郯城自去冬起,被石虎率五十万大军围城,故陛下登基,未得恭贺,然不久前,杨府君大破石虎,石虎仅率百来骑只身脱逃,郯城之围已解,于是托臣入都,向陛下进献贺表,并奉上贺礼一份。”
“哦?呈上来!”
司马绍向左右示意。
有宦人接过表文,摊在了司马绍的案前。
司马绍俯目望去,文中多是恭贺之意,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半句都没提贺礼一事,不禁问道:“礼在何处?”
崔访道:“陛下富有四海,寻常物无以贺陛下赫赫天威,故府君以羯奴头颅三万级,送来建康筑就京观,一贺陛下登基,二来向四夷展示我大晋武功。“
”轰!“的一声!
殿中喧哗了!
谁都没想到,杨彦居然给皇帝送京观,这到底是展示谁的武功,是朝庭还是他杨彦之的?这就是赤果果的挑恤啊。
司马绍的面色不大好看。
“哼!”
陆晔也脸一沉道:“那杨彦之怎能以此不详之物进献天子,依老夫之见,必是居心叵测!“
崔访看向了温峤。
温峤介绍道:“此公乃扬州大中正上陆讳晔字士光。”
崔访的面色有了些古怪,陆晔的妹妹陆蕙芷正在郯城呢,每日和些歌舞姬泡在一起,排演西厢记,这要是让陆晔知道,还指不定能气成什么样。
“崔公可是无话可说?”
见着崔访神色,陆晔又哼一声。
崔访这才不急不忙道:”大中正此言差矣,自古以来,边藩武将有向朝庭献俘的传统,无非是羯人数量太众,且桀骜难驯,府君唯恐押来建康另生变故,若是惊扰了陛下、诸公卿与建康民众,皆府君之过也,故将其斩杀,以其头颅进献天子,京观就在城西,臣斗胆,请陛下去往一观。“
“这……”
司马绍有些迟疑了,很明显,京观炫耀的不是朝庭的武力,而是杨彦的武力,作为皇帝,去了形同于给杨彦捧场,杨彦在建康将声势大涨,这是他非常不愿见到的。
可是不去吧,又拿不出合适的理由,甚至还会有些谣言,说他胆小怕事,不敢看羯人的头颅,这对于一国之尊无疑是致命的。
司马绍认为,他要是不敢去,杨彦必会着人在建康散播谣言。
“陛下,既是崔长史好意,不妨前去一观。”
庾亮向司马绍打了个眼色,便劝道。
“嗯,也罢,众卿皆可随孤前去!”
司马绍略一沉吟,点头起身。
第四零七章 司马绍的蜕变
一群人跟着司马绍出得正阳门,各自上车,去往城西。
司马绍面色阴沉,庾亮则目光闪烁,不时望向崔访。
京观距离石头城两里,约正午时分,一众车驾抵达,司马绍顿时眉头皱了皱,京观附近,居然围了不少民众,再向前看去,沿着江边,一座数丈高的巨塔以黑色的布幔围成,哪怕艳阳高照,仍是给人带来了一种阴森森的刺骨寒冷。
但更让人心里发冷的是,沿着京观,还有三千精骑,虽然下马执缰,却都是盔甲鲜明,眼神冷酷凌厉,杀气冲天,连飞鸟都不敢在左近盘旋。
“不愧是击败了石虎的精锐之师啊!”
“是啊,有此雄兵,我大晋有希望了啊!”
虽然民众跪了一地,却仍不时传出些赞叹声,让司马绍听的非常扎耳,如果啥时候民众称赞中军宿卫,那才真正听的舒心,这是唯一一支掌握在皇家手里的军事力量,可惜各大士族严控中军宿卫规模,不停的往里面掺沙子,并且外出就藩,还要带走一部分的中军宿卫,将其分割瓦解。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高门士族防皇权坐大,重演八王之乱的惨剧,胜过了刘曜石勒,乃至于王敦杨彦,他们争的是执政权,但是无论哪家执政,都必须压制司马家,要不然终东晋一朝,哪来那么多短命皇帝与娃娃皇帝?只是到了后期,各大士族已陆续腐朽,以刘牢之和刘裕为代表的寒门逐渐崛起,而寒门的最佳投靠对象正是皇权,这才有了孝武帝司马曜和其弟司马道子共同执掌朝政的昙花一现。
刁协主持的土断失败,正是高门士族对皇权的反击,也是一次严重警告。
司马绍暗暗转动着念头,他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可靠,在明面上,王敦、杨彦有了异心,但是朝中公卿谁没有自己的心思呢?
‘朕是天子,朕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朕一定要有自己的决断!‘
司马绍微眯上了眼睛,王敦、杨彦、石勒、刘曜、各方豪强与公卿大臣都成了他想象中的棋子,而他作为棋手,该如何驾驳棋盘,又该如何运用棋子?
“东海骑兵都尉于药参见陛下!”
这时,一身披挂的于药上前,半跪施礼。
“于药?”
司马绍还未开口,庾亮已脸一沉道:“莫不就是跟在徐龛身边的那个于药?”
“正是末将!”
于药站起来,又向庾亮施礼。
庾亮又道:”那徐龛呢?“
于药道:“被我家将军任命为宗师。”
“好胆!”
庾亮怒道:“先主在位之时,怜徐龛征战北地十来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许为泰山太守,可此人狼心狗肺,反复叛投石勒,先主震怒不己,必欲灭之,那杨彦之倒好,竟敢收容答龛,他到底存的什么居心?“
崔访从旁道:”庾中书言重了,徐龛忠心晋室,确凿无疑,奈何孤悬泰山,独力难支,故有时不得不向靳低头,却绝非世人所言那样降于勒,否则徐龛为何仍驻淮北而不往襄国?
正如前豫州刺史祖逖,虽朝庭有严令,不与刘石通使,但祖逖不还是与石勒交好,互通商路往来么?老夫也没见朝庭斥责祖将军,今中书监何独为难徐龛?“
司马绍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元规不必追究,板荡之世,随波逐流,徐龛亦是可怜人,是朝庭有负于淮北军民啊!”
“呃?‘
众人一怔。
皇帝居然向徐龛示好,在打什么心思?
崔访更是眸中精光一闪。
”这就是以三万羯人头颅铸成的京观?朕亲自去掀开它!“
司马绍下了龙撵,阔步向前走去。
场中的每个人都觉得,司马绍变了,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变了,这一刻,精气神十足,龙行虎步,端倪天下,帝王气势勃发。
“陛下,京观大凶,望三思啊!”
王导连忙劝阻。
“无妨,朕乃天子,何惧凶物?”
司马绍手一摆,继续往前走。
于药和崔访互相看了看,均是眉心微拧。
杨彦送羯人头颅进京筑京观,本存了炫耀武功的意思,让建康民众看清楚,到底是谁在为他们守护家园,可是从皇帝的表现来看,分明把杨彦的功绩当作了自己的功绩,偏偏司马绍是皇帝,只要运作得当,很容易揽功上身。
‘失算了!’
二人暗道一声。
王导、羊曼、诸葛恢等青徐侨门也是目现异色,互相以眼神交流。
司马绍抓住布幔,深吸了口气,便猛的一掀。
布幔沿着架子落了下来,那一瞬间,司马绍几乎要被熏晕过去,但他站住了,望着那堆积如山的头颅。
由于有了石灰,羯人的头颅不必再以黑漆封住,而是以石灰脱水防腐,使得面孔可以辩认,却个个形容枯槁,面色惨白,还有些头颅是从战死羯人的尸体上斩首得来,皮肉早已烂掉,更加的吓人。
甚至有些头颅的眼睛还睁着。
司马绍只觉心头猛的一颤,差点一步退后,还亏得他时刻告诫自己,朕是天子,岂能被几颗小小的头颅吓倒?当即运起龙目,一一看去。
这是用三万颗头颅堆砌的京观,哪怕死了,仍是凶煞之气缭绕,正常人很难站在前面,司马绍默念着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朕是九五至尊,有何惧之?
众人也纷纷看去,侨人在北方大多与羯胡打过交道,可以百分百确定这真是羯胡头颅,而吴人虽久处南方,与羯胡并无多大往来,可那差异巨大的面相令他们毫不怀疑这就是羯胡。
不由得,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只是非常突兀,议论莫名变小,直至几近于无,有人面面相觎,一幅忍俊不止却强行憋住的表情,还有人脸上现出了古怪之色,偷偷翻眼瞥着司马绍。
原来,也不知是谁第一个留意,然后以眼神示意同伴,羯胡头颅多为黄须黄发,高鼻深目,头发卷曲,与那位不是挺像的吗?
甚至都有人在想,假如那位被砍下头颅,清刷干净再以石灰腌好,堆砌在京观中,还真没多大区别,包保无人能分辩出来。
现场弥漫起了一股诡异的气氛,起先司马绍还满腹豪情,没多久,就觉察到了气氛的异常,再一发现个别人偷偷瞄向自已的眼神,猛然间意识到,娘的!自已不就长这样吗?
刷的一下,司马绍面色瞬间由白转红,浑身颤抖,这是莫大的侮辱啊!
拿羯胡头颅侮辱自已,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主弱被臣欺的滋味!
但是他不怪杨彦,毕竟杨彦送京观本就不怀好意,他自己从一开始,也在算计杨彦,而且杨彦孤身赴任,朝庭没有任何表示,从头到尾,杨彦没受过朝庭尺寸之恩,将来注定为敌。
而在场的公卿士人不同,世代为晋臣!
司马绍猛然看向了王导!
因为他看到,那种怪异的眼神来自于琅琊王氏的家奴,很难说没有王导的授意。
他的心里恨透了此人,或者杨彦只是单纯的炫耀军功,并未想到以羯人头颅侮辱自己,可王导的作为,是真真切切的侮辱到了自己。
司马绍几乎忍无可忍,眼里的怒火简直可以把王导活活烧死,这一刻,他有种把王导推出去砍了的冲动,却只能想想,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天子只是图有虚名罢了。
其他人沿着司马绍的眼神纷纷看向了王导,目中带着不解,毕竟王导属老好人类型,轻易不得罪人,不可能,也没理由去触怒司马绍啊。
王导暗道一声冤,确实,他不可能去嘲讽皇帝,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几个身材高大,长有典型北方人相貌的汉子,他怀疑是杨彦暗中遣了人手散入人堆,故意给皇帝难堪。
可这种事没法解释,解释了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抹越黑,王导只能把憋屈活生生的吞入肚里。
第四零八章 大加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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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杨彦如果在场,也要喊一声冤,他还不至于下作到拿羯人去羞侮皇帝,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徐龛。
正如刁协指出,如徐龛、郗迈、周翼等人就是小人,可小人用的好,往往有奇效,徐龛带着些手下混在人群中,并不公开出面,暗中观察着司马绍。
他也是活了五十来年的人精,从青年时代起,就做马贼,一生征战撕杀,什么人没见过?一看司马绍的样子,就是想以皇帝的气势把斩杀羯奴的功劳揽为己有,这不是不可能,毕竟在名份上,杨彦是臣,司马绍是君,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司马绍。
没人料到,司马绍受了刺激,竟然蜕变了,看他那神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徐龛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授意几个下属,在人群中议论纷纷,对着羯人的头颅品头论足,虽未直接针对司马绍,却耐不住有心人作对比,暗中快速传播开来,目光渐渐变得怪异。
王导是撞上枪口了,活该他倒霉。
说起来,这也是司马氏小朝庭的悲哀,皇帝没有威严,不仅高门士族不在乎他,就连庶族良人也对皇帝缺乏应有的尊重。
“庾中书,庾中书!”
这时,一名掾属大叫着一路跑来。
“乱嚷什么?天子在此!”
庾亮厉声喝斥。
这名掾属回过神,忙向皇帝施礼:“臣叩见陛下。”
“嗯~~”
司马绍摆了摆手:“何事慌乱?”
这人咬咬牙道:“荆襄传来消息,襄阳失陷!”
“什么?”
众人面色大变。
要知道,由襄阳至江陵不过几百里,沿沔水顺流而下,可轻取江陵门户竟陵,然后或继续南下,至江陵一马平川,或沿沔水直入大江,兵逼武昌。
可以说,襄阳就是荆襄的门户,襄阳失守,汉沔之间的诸多城池将直接被敌骑威胁,影响甚大。
“襄阳为何会失?大将军不是布了重兵于襄阳么?”
庾亮厉声问道。
那人道:“回中书监,刘曜明以重兵出潼关,剑指中原,暗中则以奇兵出武关,翻山越岭,以锐卒数百扮作商队、农夫潜入襄阳,待得大军来攻之时,突袭城门,开门迎贼军入城。”
“刘贼谋划久矣!”
卞壸叹了口气,不自禁的望向了王导。
不仅止于卞壸,很多人也望了眼王导,这分明是把襄阳当作了琅琊王氏的地盘,王导只能装作看不见,向司马绍拱手道:“襄阳失守,刘贼将肆虐汉沔,形势刻不容缓,还望陛下调遣精兵强将,及早收回襄阳。“
司马绍也是面色阴沉,刚要破口大骂王敦,但他忍住了,厉声道:”朕有诏敕东海国相杨彦之,.而今四海不靖,逆贼纷起,然东海一域,孤悬淮北,心系大晋,大破石虎,扬我晋威,有大功于社稷,朕心甚慰,朕对卿寄予厚望,引为肱股之臣,今进卿平北将军,赐爵襄阳郡公,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望卿克己为国,勿负朕望,着中书监制敕书,下达郯城。“
晋承汉制,圣旨分为四种:
一曰策,编简,长二尺,起年月日,称皇帝,小篆书写,下达给诸侯王。
二曰制,帝者制度之命,其文曰制诏三公,皆玺封,尚书令印重封,露布州郡。
三曰诏,其文曰告某官云,如故事。
四曰敕,谓敕刺史、太守,其文曰有诏敕某官,它皆仿此,后三种皆为隶就,长一尺。
司马绍给杨彦下达的是敕书,虽是最后一种,但是由皇帝亲口说出,而不是通过中书下达,已经违制了。
顿时,众皆愕然,皇帝打的什么心思,其实不难琢磨。
司马绍不通过中书给杨彦下敕,首先表现出对杨彦的圣恩,让天下人看清楚,皇帝待杨彦这个寒门卑子如何,杨彦又该如何回报,将来要谋反,得先掂量掂量,能否过得了天下悠悠众口。
毕竟杨彦本无爵,即便进爵,也应按男子伯候公的次序一步步加,但皇帝把杨彦瞬间拨到襄阳郡公,位极人臣,许其开府,并进侍中,赐正号将军,等于杨彦用三年时间,走过了绝大部分高门士族一辈子走的路,如此恩宠,再不知恩图报那就是畜生了!
尤其是开府,形同于认可了杨彦一方诸候的地位,三司是从一品的高官,仪同三司方能开府,以杨彦的平北将军本不够格开府,必须要大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与四征四镇将军加大方可开府,因此皇帝又给了杨彦一个侍中的头衔,使其达到开府的资格。
当然了,杨彦远在淮北,朝庭无法有效节制,司马绍也存了顺水推舟的意思,与其让杨彦自立,天下大乱,倒不如以高官厚爵束之,只要杨彦认这个名号,不公然作反,即可徐徐图之,同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下子达到了人生的顶点,别人会如何看,这显然是给杨彦拉仇恨。
其次,天下那么多郡不封,偏偏给杨彦一个襄阳郡公的爵位,一是打王敦的脸,挑起杨彦与琅琊王氏的对立。
杨彦给王敦治病不是秘密,个中意味也不难猜测,无非是给王敦续命,使其乱晋罢了,司马绍不可能束手待毙,索性把杨彦封到王敦的老巢,让两人狗咬狗,他取渔翁之利。
二来是给杨彦画一张饼,要想获取封地,就只能进军荆襄,进一步加剧杨彦和王敦的矛盾。
第三个原因则是与司马绍自己有关,不通过中书直接加封杨彦,是在挑战台省的地位,逐渐把大权归于己身。
朝臣均是现出了讶色,想不到皇帝不显山不露水,竟还有如此果敢的一面,不禁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庾亮。
庾亮身为中书监,是最直接的受害人。
果然,庾亮的面色无比阴沉,但是此情此景,他能说半个不字么?说到底,他是臣,司马绍是君,他不能公然挑恤司马绍的地位,而且杨彦挟大破石虎之功,必须要封赏,就这三万颗羯人头颅,怎么封赏都不过份。
“诺,臣稍后着人制敕!”
庾亮只能深施一礼。
司马绍又望向了崔访。
崔访拱手道:“臣代府君谢过陛下厚恩,但是欲为朝庭夺回襄阳,须与刘曜作战,而刘曜坐拥关中,兵甲二十余万,仅凭东海国数万兵力难以进取,须整合北方诸雄,方能为陛下西进,故臣斗胆,请陛下授府君督江北诸军事,假黄钺。“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这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假黄钺是节杖的最高等级,可杀节将,包含假节、持节与使持节,其中督江北诸军事,潜台词就是与朝庭划江而治了。
司马绍眼底,一抹怒容一闪而过,深深的看着崔访。
崔访不急不忙,躬身拱手。
不过司马绍心里有本帐,他的目地是挑起杨彦和王敦的争斗,倒不能太小气,只是督江北诸军事断不可能,他还指着刘遐、苏峻与祖约等人掣肘杨彦呢,怎么可能在名义上给予杨彦节制淮北河南诸部兵马的机会?
略一沉吟,司马绍便道:“淮北诸藩皆为晋臣,各有其用,朕授予杨卿持节,督秦、雍、凉、幽、平、冀,并诸州军事。“
以上七州,是刘曜和石勒的地盘,等于什么都没督,杨彦要想真正占有以上七州,得先把刘曜和石勒给灭了,但崔访也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将来杨彦真正打下这些地盘,自置牙署,朝庭无话可说。
“臣代府君再谢陛下!”
崔访心知只能如此了,又施一礼。
司马绍点了点头,转身道:“传敕,迁刘遐兖州刺史,持节,进安南将军,迁苏峻青州刺史,持节,进平东将军,擢王邃徐州刺史,持节,进镇东将军,擢羊鉴下邳内史,假节,进安北将军!“
每个人都惊呆了,皇帝在做什么?
封赏刘暇、苏峻和王邃,形同于包围杨彦,杨彦要想发展,就只能弃东海去攻打石勒和刘曜的地盘,这与之前对杨彦的恩典自相矛盾,既想利用杨彦掣肘王敦,又给予他诸多限制,谁都不清楚皇帝的真实想法。
第四零九章 拒婚
“回宫!”
司马绍不给人质疑的机会,保持着威严神秘,袖子一甩,转身即去。
“起驾!”
龙撵缓缓离去。
皇帝走了,众人也陆续散开,庾亮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提把崔访留朝,毕竟皇帝的意思很明确,要以杨彦对抗王敦,并驱使杨彦攻打胡虏,最终达成两败俱伤的效果。
强留崔访,一来意义不大,杨彦并不是离了崔访就不能成事,二来会触怒杨彦,若是与王敦联手,朝庭危矣。
最终,看了眼崔访的背影,庾亮叹了口气。
于药骑着马,与崔访的车驾并行,待得周围已无外人,才问道:“崔公为何不向主上提请奉迎东海王就藩?”
崔访摇了摇头:“主上加封了将军,就不会允许东海王就藩。“
”这……“
于药凝眉思索,渐渐地,明白了,又问道:”崔公说的是,司马冲本在名份上能节制将军,只要将军不敢下毒手,司马冲始终是东海国之主,但将军既已进位襄阳郡公,司马冲再去东海,无异于自奔罗网,可此子留于建康终是祸害,难道就这样算了?“
崔访捋须道:”司马冲尚未成年,由王妃代掌国事,因此主上只有待大王成年方会让大王就藩,来之前老夫曾与将军讨论过,将军以为,能来则来,不来亦无妨,但其中有大将军这个变数,大将军若起兵,必打着东海王的旗号,行废立之事,而主上必不会任由东海王留京,沦为他人把柄,或将主动送来郯城,王妃亦是如此。“
”噢~~“
于药现出了恍然大悟之色:“这么说来,我等岂不是近期就能回返了?”
崔访来京的主要目地,一是送京观,二是奉迎东海王,如今京观送了,奉迎东海王又因意外加封不再可行,留在建康其实没太大意义,但是萧家要迁往兰陵,举族迁徒不是那么简单,光准备就颇费时日,崔访得等萧家,也要尽量在建康采购粮食,因此倒不急着离去。
又过两日,庾亮登门,远远拱手笑道:“恭喜崔公,贺喜崔公啊!”
“哦?”
崔访讶道:“何喜之有?竟劳动中书监亲自前来?”
庾亮呵呵一笑:“太真兄欲以长子放之与崔公孙女阿玲结个亲,故托庾某保个媒,不知崔公意下如何?”
崔访一怔。
温峤本是他的女婿,温峤之子与崔玲恰好同辈,年龄也相仿,两家更是世交,这显然是一宗门当户对的天赐良缘,哪怕政治立场不同也不碍事。
话说古人都有狡兔三窟的意识,公是公,私是私,不会因政治立场相异就不来往,乃至互相仇视,既便杨彦反对,崔访真要与温峤结亲也不是杨彦能阻挡得了。
但是崔玲的心思颇多玩味,一个黄花小娘子跟在杨彦身边服侍起居,这还用多说么?
崔访有些为难,如果杨彦尚未订婚,他很乐意把孙女许给杨彦,经历过诸多磨难,崔访对门第已经看的很轻了,否则也不会给杨彦当长史,只是杨彦与葛洪女儿订了亲,让崔玲屈居做小,他又不乐意。
‘先推一推,问问阿玲再说罢。’
崔访觉得婚姻大事还是要征询崔玲自己的意见,于是道:”阿玲容貌已毁,怎可委屈了放之世侄,此事还是作罢好了。“
”诶~~“
庾亮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以色娱人,乃歌伎姬妾也,令孙女虽面容有瑕,却知书达礼,当为贤妻,又怎会委屈了放之贤侄。
庾某实话实说,当日太真登门拜访,曾见过令孙女一面,心生喜爱,回家与放之贤侄提起,贤侄亦愿以令孙女为妻,崔公多虑了。“
崔访道:”阿玲颇有主见,老夫还是问一问为好,请庾中书稍待片刻。“
”嗯~~“
庾亮捋了捋那油光滑亮的黑胡须。
”大父!’
就在这时,崔玲从后屋转出,毫不掩饰面上的疤痕,冷声道:“玲儿谁也不嫁,只能有悖于姑父的厚爱。”
崔访现出了复杂难明之色,问道:“放之贤侄少年英才,性格温顺,与你堪为良配,你年龄也不小了,莫要意气用事啊。”
崔玲向庾亮深施一礼:“庾中书心意,妾心领了,但妾容颜已毁,确无嫁人之意,庾中书请回罢。”
“这……”
庾亮望向了崔玲,其实他对崔玲也挺满意的,崔玲虽然脸上有一道疤,但并不显丑,主要是崔玲本就秀美,十六岁的少女又是含苞欲放之时,微暇不掩其瑜,如果不是温峤占了先,他都想为自己的子嗣与崔访结亲呢,可是崔玲的抗拒态度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哎~~”
崔访终究狠不下心去强迫崔玲,叹了口气道:“阿玲有心结,要不此事暂且先放下罢,待老夫找个时间开导于她,日后再说。”
……
庾亮悻悻而去,与此同时,杨彦酿造的第一批蒸馏白酒面世了。
当然,这种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制造无水酒精的原料,毕竟目前的粮食不够吃,他还不至于拿宝贵的粮食去酿酒,事实上这么短时间里酿出来的酒,也不好喝。
由于水的沸点是100度,而酒精的沸点只有78.度,因此在加热的时候,最先分离出酒精,但是水和乙醇总有点共沸效应,也就是说无论怎么蒸馏,总有一部分水会和乙醇化合在一起,这种酒精大约是浓度在95.57%的工业酒精,达不到制造雷蒜汞的要求。
不过没关系,可以进一步提纯,把生石灰加入工业酒精,少许加热,生石灰的主要成份氧化钙和酒精中残留的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得到纯度为99.5%的无水酒精,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是把无水酒精与浓硝酸反应,制成雷蒜汞,真正纯净的雷蒜汞是纯白色晶体,而杨彦制的,是浅黄色晶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现有的技术手段没法进一步提纯,但是勉强能用。
此时的雷蒜汞性质暴烈,稍有撞击便会爆炸,不能直接使用,必须使之钝化。
在腊、硅藻土和油脂等多种钝化材料中,效果最好的是蜡,可惜的是,当时的腊是极度侈奢品,点蜡烛哪怕是高门士族都不是天天能点得起,杨彦最终还是用硅藻土钝化。
钝化的比例有讲究,过小起不到钝化效果,过大又难以起爆,杨彦反复摸索,伴着零零落落的爆炸声,经多次试验,半个时辰后得到了恰当的比例。
“小心点,用纸壳把他包住!”
杨彦回头吩咐。
以重金雇来的几名妇女均是小心翼翼,带着皮手套,用木勺把雷蒜汞舀出来,放入折叠过的纸里,封好,随即有人以火绳连上雷蒜汞,引燃另一端。
火绳就是麻绳浸泡在醋里,烘干而成,可以连续阴烧,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来看,用撞针击发雷蒜汞的难度太大,也不安全,反是最原始的火绳最为适用。
火光连续向前,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当烧到尽头的时候,扑的一声闷响,一小团光亮一闪,雷蒜汞引爆,纸壳带着火被炸飞。
由于用量少,爆炸不激烈,众人并未受到惊吓。
杨彦又道:“来人,把底火接入火药,再连上火绳点燃。”
“诺!”
两名亲卫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块无烟火药过来。
杨彦哑然失笑道:“别那么小心,除了底火,把他扔地上都不炸!”
这两名亲卫相互看了看,到底没敢按杨彦的吩咐去做。
其实黑火窑在制取过程中,稍不留神就会爆炸,安全性差,但无烟火药不同,把硝化纤维混入一定比例的硅藻土,性状会变得非常稳定,只有雷蒜汞才能引爆。
比如美国大兵外出作战,从来不带燃料,而是带着一箱箱的火药,做饭取暖全靠他,一根火药棒可以持续燃烧一到两个小时,既能提供充足的热能,又轻便易携,火药棒是美军后勤的标配。
第四一零章 佛图澄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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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矿山的山脚挖出了一个洞,无烟火药接上雷蒜汞,又连接数十丈长的火绳之后,置于其中,有亲卫点燃,眼见着一条火线蜿蜿蜒蜒的前向延伸。
郗璇紧张的扯住了杨彦的衣角。
没错,崔玲离开之前,把杨彦的内宅诸事交托给了郗璇,郗璇自然乐意,接替崔玲跟在了杨彦身边,脱外套,端茶倒水,干的净是琐碎活,自有乐趣在其中。
杨彦更不可能矫情,有如此各具姿容的小娘子服伺,自己写写画画也不会厌倦啊。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郗鉴居然没拦阻,任由郗璇与自己朝夕相处。
“轰隆!”
突然一阵山崩地裂,眼前火光大作,整个山的一角都被炸塌了,浓烟冲天,土石泥块直往下落,就象是天地翻覆了过来!
郗璇连尖叫都没有,直接扑进了杨彦怀里,俏面煞白,紧闭美眸,剧烈颤抖着。
杨彦反手搂住了那单薄的身体。
嗯~~
自有一股幽香扑鼻。
哪怕爆炸过去了很久,每个人的耳朵里仍是嗡嗡直响,看着那如被天神崩裂的山石,心里充满着无尽恐惧,膛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一尺见方的一块炸药,把山都崩掉了一角!
见着这威力,杨彦倒是非常满意,实际上无烟火药与黑火窑在爆能上差距不大,区别在于爆速,前者是分子层面的化学混合,反应快,时间短,威力猛,爆速可达8000m/秒,爆热值为每公斤六千多千焦,而后者是颗粒状物理混合,颗粒之间反应慢,时间长,爆速约500米/秒,爆热值约为前者的一半,由此可推算,相同质量的无烟火药,威力约为黑火窑的三十倍以上。
“好了,别怕!”
杨彦拍了拍郗璇,放开手,便道:“各位,炸药的威力如何?将来可以此炸山开矿,能节省诸多人力物力,但一定要严格遵守操作规程,否则没炸着山,先炸着了自己。“
阎平是负责铁矿的,这时顺着杨彦的话头道:”都听清了没,将军是为了咱们大家好,谁要是他娘的乱来,炸死自己倒也罢了,若是伤着别人,你们的亲属家眷也得跟着受罚。“
”诺!“
众人心有余悸的应下。
郗璇也红着脸,细声道:“此物真是吓人,真不敢想象,一株丝絮竟能开山裂石。“
听着这话,杨彦倒是心中一动,笑道:“硝化纤维虽可怕,但凡事一体两面,既可开山裂石,也可用于民生,来人,取些染料,硝化纤维、樟脑和烈酒过来。”
“诺!”
有亲卫离去,不片刻,取来了杨彦需要的物品。
杨彦先把樟脑溶入烈酒,再将硝化纤维放入,顿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硝化纤维竟然变得膨胀透明!
众人都为这不可思议的变化而惊奇,郗璇更是张口结舌道:“将军……怎会如此?”
杨彦微微一笑:“此物可塑,故名塑料,可任意塑造形状,你拿起来,不用害怕,它不会炸了。”
“噢!”
哪怕明知道杨彦不会害自己,但是以硝化纤维为原料的炸药给郗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仍是极尽小心,以指尖掂起塑料,轻轻甩了甩,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反复捏着,讶道:“有些韧性,又有点硬,好象……好象和象牙差不多。”
杨彦不吱声,拿回塑料,把蓝色的染料滴入,塑料被染成了靛蓝色,随即让匠人架起火炉烧水,用蒸汽熏,原本絮状的塑料随着温度升高,渐渐地缩成了一团蓝色球状物。
“这……”
在每个人的眼里,这无异于神仙之术,均是伸长脖子望着,杨彦又带上两只石棉手套,抓起塑料团,揉弄起来,竟然做了只塑料盆!
这只盆,约一尺方圆,深大半尺,由于是手工捏制,厚薄不一,染色不均匀,也不是太圆,表面起伏不定,显然是一只非常丑陋的塑料盆。
“那,给你!”
杨彦向郗璇递去。
“妾?”
郗璇惊讶的看着杨彦。
杨彦认真点了点头:“送给你洗脸。”
郗璇俏面一红,睁大眼睛看着杨彦,他……他竟然送个盆给我洗脸,难道……
郗璇想象着,用杨彦做的盆洗脸,不就是相当于他的手在抚着自己的脸颊么?她又想到了那一夜的旖旎,脸也越来越红了。
“不要就算了。”
杨彦催促道。
郗璇咬了咬牙,接过塑料盆,仔细打量着,挺轻便的,也挺结实,就是……不由扑哧一笑,这盆也太难看了吧?
杨彦摇了摇头,如果找些心灵手巧的妇女来做塑料盆,熟练之后,可以做的非常漂亮,以其轻便和五颜六色的特征,足以在建康卖出天价。
但可惜的是,樟脑提自于樟树,而樟树产自于长江以南,江北不生长,军中的樟脑是从江南采购,主要用于驱虫,数量极为有限,如果从江南大批量采购樟脑,必然会造成涨价的恶果,对民生不利,最好是自己开采。
据杨彦所知,台湾北部分布有大面积的天然樟树林,日据时期,很多樟树的树龄都在千年以上,日军大肆开采,蒸馏出樟脑,几乎满足了整个日本市场的需要。
‘水军的发展速度不够啊!’
杨彦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又觉得,可以找孙谋谈一谈,充分发动民间力量,去台湾开采樟树。
“将军!”
这时,一名亲卫奔了过来,施礼道:“有一名叫佛图澄的道人前来拜访,指名求见将军。“
”哦?“
杨彦一怔,佛图澄的名气非常大,是羯赵的国师,以诸多神迹深得石勒信重,他来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郗璇也听说过佛图澄的大名,提醒道:“将军,这道人可了不得,能水中生莲,还有人见过他在河边把肠子掏出来清洗呢,他来该不是为石勒做说客吧?”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许杰能枯坐烈火不死,水中生莲又算得了什么,至于在河边洗肠,我怀疑佛图澄洗的不是自己的肠子,多半是猪肠牛肠,只是手法较为特殊,让人误以为是由他自己腹中取出。
佛图澄是龟滋道人,来我中土是为弘扬释道,并非效命于靳,其人受勒信重,允其建庙,才留于襄国,走,我们回去看看。”
一行人翻身上马,驰回郯城,于相府大殿,杨彦着人把佛图澄请来。
不片刻,三名道人出现在殿前广场上,两男一女,均是身穿坏色衣袍,也就是袈裟,以旧布加贴于新衣,或以其他颜色在纯色新衣上点一块色渍。
当先一道,须眉皆白,面容庄正,单手竖什,脚步不徐不疾,目中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更惊人的是,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血液竟发出如水银流动般的滞重声音,每一次呼吸,鼻孔中都能喷出约尺许长的浓浓白雾。
相牙大门距大殿约三十多丈,可是这三名道人自出现在府门,脚步未曾变快,身形未见加速,居然一步迈出丈余,转眼就步入大殿,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反差,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膜拜之心,在普通人眼里,这分明是神仙手段啊!
‘好一个缩地成寸!’
杨彦暗中凛然,为首道人必是佛图澄,据说佛图澄出生于年,今年是年,如果据说属实的话,如今已是90高龄,但佛图澄面色红润,气势十足,面相只有五旬左右的模样。
在行走过程中,佛图澄也暗暗观察着杨彦,他看出来了,杨彦的功夫不如自己,却自具一方豪强的端倪之气,心知以势压人,造成心理压迫的手段再也行不通,当即气势一收,合什道:“贫道佛图澄见过将军。”
杨彦回礼道:“本将公务缠身,有所怠慢,失礼之至,道人原谅则个,请随意就坐。”
三人称谢入坐后,杨彦望向了另两名道人。
佛图澄介绍道:“此道竺法雅,乃贫道弟子。“
竺法雅年近五旬,合礼为礼:”贫道见过将军。“
杨彦抱拳笑道:”竺道人不必客气。“
佛图澄又道:”此比丘尼亦为贫道弟子,名曰安令首。“
安令首略一合什,没有说话。
第四一一章 交换条件
杨彦微凛,佛图澄不谈,无论是竺法雅还是安令首,皆为当时大德高僧,于是问道:“襄国至郯城千里之遥,道人此来所为何事?”
佛图澄答非所问道:“请问将军,何为佛?”
杨彦沉吟道:“佛乃集智慧、德行、慈悲之大成就者,凡世间众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佛亦是一种法门,修得大自在的法门,所谓大自在,即自在自适,不假他求,不须外物,自我圆满,道人以为然否?”
“哦?”
三道皆动容,他们来的目地就是传道,正准备凭着莲花妙舌好好说教一番,让杨彦如石勒般尊崇释门,大开道场,可这倒好,此人见解之精辟,论点之独特,显然不是不懂佛,而是异常精通,尤其是众人皆有佛性的言论令人茅塞顿开,心中起了些感悟,倒省了不少工夫。
杨彦暗暗好笑,和他谈佛不是班门弄斧吗?
要知道,在现代社会,上层人士皆好佛,无论是否真信佛,最起码知名谒语张口就诵,而这个时代,佛教传入中华大地也就两三百年时间,思想学派远未成形,多的不说,只要他诵一遍《金刚经》,保管被尊为佛门教主!
“善哉善哉~~“
佛图澄赞道:”未曾料将军对佛法竟有如此深刻见解,实令贫道钦佩,既然将军精通佛法,想必亦礼敬我佛,不知将军可有意于郯城弘扬佛法,令佛光普照淮北大地,此乃无上功德啊!”
杨彦点点头道:“敬奉佛祖,普渡众生,亦我之愿也,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讲!”
佛图澄伸手示意。
杨彦问道:“不知道人可去过身毒?”
佛图澄现出了深思之色,缓缓道:“佛门源于身毒,贫道数十年前曾往身毒求法,倒是颇多感悟。”
“哦?”
杨彦喜道:“道人可曾见木棉?高约半丈至一丈,花色乳白,不久转为绛红并凋谢,留下绿色小型蒴果,称为棉铃,棉铃内有棉籽,棉籽会长出茸毛,塞满棉铃内部,成熟时棉铃裂开,纤维柔软,色白,长半寸至寸半。“
杨彦所说的木棉,和现代普遍意义上的木棉树存有本质区别,木棉树是乔木,而木棉是灌木,中国古代没有棉花,故而把所有的棉花都称为木棉,杨彦表述的木棉,正是棉花,发源于古印度,也叫粗绒棉,产量低、纤维粗短,不适合机器纺织,在现代早已淘汰。
但是杨彦首先要解决的是有无问题,先有了,哪怕差点,未来可以通过回交育种法不断改良品种,或者条件成熟时,与产自美洲的长绒绵或细绒棉杂交,获得更优的品种。
佛图澄点点头道:“似是见过。”
“好!”
杨彦叫了声好:“道人若是能为本将取来木棉果实和种子,本将允你建庙弘法。“
”这……“
三道相互看了看,都觉得杨彦在难为人,要知道,从中原去身毒,只能出西域,翻越葱岭,迢迢数万里,而且这万里路途并不平静,途中需经昭武诸国,大宛、贵霜帝国和萨珊王朝,战乱频频,稍有不慎便是横死之祸。
“那摩阿弥陀佛~~”
安令首喧了声佛号,合什道:“将军既礼佛,当诚心才对,怎可提交换条件?“
杨彦微笑着摆了摆手:”女道人此言差矣,佛祖尚言,真经不可白予,万法在自性,既有形,有象,须尽人事,方能踏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道相法相皆无相之至境,说白了,佛法也好,人情也罢,天下没有白食之物,有得必有失,我允你立庙,你为我取来木棉种子,恰是佛法真谛,亦了结你我之因果。“
三道面面相觑,杨彦说的云山雾水,什么有相无相,好象挺高深莫测的,但是又不大明白,这还真没办法,那时的佛教水平较低。
杨彦和颜悦色道:“其实三位未必亲往,遣些弟子门人去身毒走一遭不就得了?”
“那摩阿弥陀佛~~”
佛图澄喧着佛号道:“据闻三年前,旃陀罗笈多一世于身毒故地建立笈多王国,大肆攻掠贵霜,此去身毒,必不平静,贫道还是自己为将军走一遭好了,还望将军信守诺言。“
杨彦正色道:”道人放心,本将言出必诺!“
“既如此,我等告辞!”
佛图澄爽快的很,领着竺法雅和安令首向杨彦合什为礼,便施施然离去。
……
佛图澄哪怕功力通玄,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两年,杨彦很快把这事放在了一边,抓紧练兵,毕竟他的粮食不够吃,肯定还是要大抢一通,同时督促蒋钊造船,大干快上,力争在入冬前,船只的数量能翻一番,除此之外,他的时间几乎都放在了指导铸造火炮上面。
有了火药不造炮,简直是不可理喻。
刚开始造炮,杨彦走的还是前装纯铜大炮的道路,毕竟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虽然他有铸造后装火炮的技术,而且以现代的角度来看,其实不难,可当时的铸造工艺不过关啊。
说句现实话,铁炮杨彦不敢铸,这玩意儿说炸就炸,坑爹之处就在于炸膛没有任何征兆,而铜炮在炸膛之前会有个变形的过程,只要注意观察,炮手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至于钢炮,那是在克虏伯炮钢面世之后才有可能,这种钢需要用到坩埚,含炭量低于5%,对技术要求极高,只能在攻取青州之后,开采石墨矿制成坩埚,才有条件慢慢摸索,试着浇铸钢炮。
目前杨彦只能铸造纯铜大炮。
与青铜炮相比,青铜质地较脆,炸膛程度只略好于铁炮,显然纯铜大炮更安全,但是缺点也很明显,用多了炮口和身管会变形,未必就是圆形了。
总之,要安全,就要牺牲性能,还要付出高昂的成本,要想性能好,就得冒着炸膛的风险开炮,杨彦选择了前者。
半个月后,第一门黄铜火炮铸出,所有人都围着这重达几千斤的大家伙啧啧称奇,也为杨彦的奢侈暗暗咋舌,这可是铜啊,一门炮,得能铸多少枚铜钱?
检验一门火炮是否合格,有个腊封法,即在炮管中塞满火药,外部以腊封死,引燃之后,火炮会被炸到天上,落地而不碎即为合格。
但是别说军中没有这么多的腊,就是无烟火药的威力也是黑火窑的三十倍,如果在炮管中塞满无烟火药,即便是铜管也很可能炸裂。
实际上杨彦研制无烟火药,倒不是寻求过大的威力,在这个时代,黑火窑足以横扫,他主要是手头凑不齐制造黑火窑的原料,另一方面是有了硫酸,制造无烟火药就很方便了,也更加的安全。
因此他以一斤无烟火药作为定装药,也就是222克,相当于将近七公斤的黑火窑。
由于黑火窑只要接上火绳就能炸,而无烟火药必须先引爆底火,才能进一步引爆火药,因此火炮后部的点火口要比普通大炮大了一圈,火绳、底火与无烟火窑连在一起,做成定装,全部塞入炮管,再以竹勾子从点火口探入,把火绳拽出来,后果是影响了发射速度,毕竟拉出火绳全凭手感,这是真没法解决,只能寄期望于熟能生巧。
炮手小心翼翼把竹勾子从点火口伸进去,掏啊掏,半天掏不出来,看的杨彦都急了,那炮手更是满头大汗。
杨彦挤出笑容,无奈劝道:”别急,越急越掏不出来,静下心,掌握节奏。“
”诺!“
炮手擦了把汗,不安的应下,可能是真的静了心,这次没多久就掏出火绳,然后把点火口以铜盖子封好,只余火绳粗细的一个孔洞,前面塞入了一枚铸铁炮弹。
”点火!“
又一名炮手引燃火绳。
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张大嘴,瞪大了眼睛。
就看到一溜火花烧入炮管,随即轰的一声巨响,炮口火光闪烁,一道黑影飞窜而出!
第四一二章 荀灌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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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将军,两里半!”
当时一里约合40米,两里半折合1075米。
一名亲卫激动的往回跑,边跑边大叫。
现场哗然!
两里半啊,这比投石机,床弩远了数倍都不止,当那黑黝黝的铁球砸在城墙上的时候,天下何城不可破?
不过杨彦倒没表现的太过兴奋,毕竟两里半不算远,只能算作最基本射程,可这才刚开始,以后可以加大用药量,提升射击距离,其实太远了也没用,还容易增加炮膛负荷,目前的主要问题还是提高射击精度与点火速度。
杨彦特意检查了番铜炮,还不错,并未变形,于是让工匠照这标准继续铸一门,以目前军中的储铜量来看,最多只能铸三门炮。
当时豪强士族储存的金银多是纯金属,而铜几乎都铸成了铜钱,其中含有较多杂质,没法铸炮。
中国是个贫铜国,短时间内打到历阳也不可能,该上哪里去弄铜呢?
杨彦暗暗思忖着。
炮场上,不时就是轰隆一声巨响,还伴着军士激动的尖叫,尤其是一枚炮弹射中了三里外的标靶的时候,全军沸腾了!
与此同时,建康杨府内,气氛颇为凝重。
裴妃、荀华和荀灌三个女人挤在一起,荀华和裴妃还各抱着个孩子。
“唉~~”
裴妃不舍的低头看着,叹道:“荀华,你此次去郯城,把虎头也带走罢。”
虎头是裴妃给孩子起的小名,因孩子瘦弱,故取虎头,寓意虎头虎脑,寄托着强壮的美好愿望,正名留待杨彦取,荀华则不同,她的孩子早由杨彦取好了名。
杨氏在当时,来源非常单一,是黄帝的嫡系子孙,一世祖黄帝,四世祖帝喾,五世祖后稷,二十七世祖文王昌,二十八世祖武王发,至周成王时,把唐地封给其弟唐叔,并赏怀姓九宗,唐叔子燮继位后,改唐为晋,唐叔第十一世孙晋武公又封次子于杨(弘农一带),称杨侯,是为杨姓受姓始祖。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杨姓来源于姬姓,是古代中国最为显贵的一批姓氏之一。
因此,杨彦特意拟了宗谱,他自己是建康杨门一世祖,自下分别为继延崇宗,文武安邦,伏宣子荣,仲元启秀,暂时先排十六辈,将来由后世再排。
荀华的孩子,若是男孩名杨继元,元为一,意为老大,起这个名字,也是为了保护荀华母子,身为现代人,自然清楚后宫内宅的丑陋黑暗,荀华的孩子若是男孩,就是庶长子,在杨彦眼里,虽然没有嫡庶之分,但是在社会生产力进步到一定程度之前,他不得不向贯穿整个中华文明史的宗法制度妥协,起名继元,就是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长子。
女孩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庶长女非但不是祸,反而是福,所以杨彦没花太多的心思,张口便是继华二字。
荀华也叹了口气:“王妃,我和继华都走了,若是再把虎头带走,王妃如何渡日?”
是的,杨彦不在身边,荀华母女也将离去,虎头要是再被带走,裴妃恐怕光是相思,就能疯掉。
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是杨彦,另一个便是虎头,杨彦不在身边,至少有虎头寄托感情,若是虎头也走,那是连寄托对象都被剥夺。
裴妃强笑道:“虎头名义上是你的孩子,你去郯城,于情于理都该带着,你放心,不是还有灌娘陪着孤么?”
裴妃给杨彦生了孩子,本质上是主君私通家臣,捅出去是天大的丑闻,连崔访、于药等人都不知道裴妃才是虎头的母亲,只以为是荀华生了对龙凤胎,这事只能偷着和杨彦说,因此荀华把虎头留给裴妃,在道理上是说不通的。
“这……”
荀华的心都纠在了一起。
她为难啊。
“哼!”
荀灌却是冷哼一声:“这有何为难,要照我看,荀华你别走了,那杨彦之要想着你们,就自己来接!”
“这……这如何能行?杨郎有大事在身,岂能为儿女私情轻犯险境?”
荀华膛目结舌。
荀灌又哼道:“儿女怎么就是私情了?你和王妃为他生了孩子,却连个名份都没有,尤其是王妃,自己的孩子当着外人面还不敢认,这得是多大的辛酸和委屈,现在再把虎头带走,你让王妃怎么办,难道日日以泪洗面吗?总之,要走一起走,要么一个都不走,那杨彦之要是心里掂念着你们,就自己来接!”
荀华竟然有些心动了,望向了裴妃。
裴妃也是心里猛然一动,想想自己确实挺委屈的,凭什么?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命根子给带走?自己又凭什么要日日以泪洗面?
不行,他要心里真有咱们娘几个,就该亲自来接,哪怕晚几年都没关系!
只是……
裴妃仍有些迟疑,吞吞吐吐道:“崔公明日将启行,还等着把荀华娘仨接回郯城呢,该如何向崔公解释?”
“我来!”
荀灌撒开脚丫子跑了出去,找到崔访,直言道:“崔公,荀华母子仨要照料王妃,不去郯城了,烦请崔公和杨彦之说一声。“
”这……“
崔访一怔,便道:”世侄女,此话不妥罢,将军可是盼见这对儿女呢。“
荀灌道:”他整天在外征战,哪有时间教养子女,孩子还不是跟着母亲,而王妃也很喜欢继华和虎头,视为己出,若是都走了,王妃怎么办?把王妃独自留在建康,孤苦伶仃的,莫非崔公就忍心?灌并非不通人情,只是想让荀华母子多留些时日,多陪陪王妃,将来与王妃一起去郯城。“
崔玲从旁道:”大父,其实荀家姊姊说的也是,想必将军能理解的,而且你不是说过,一旦建康有变,主上会把王妃和东海王都送走么?“
崔访叹了口气:”老夫非是不通人情,自能理解王妃,可这是将军的子女啊,将军还没见过呢。“
”无妨,灌修书一封,崔公带回去即可。“
荀灌微微一笑,取来纸笔,信手写下了几个大字:杨彦之,想见你的儿女,自己来建康接!
落款:灌!
崔访目瞪口呆,不过杨彦和荀氏的渊源他也知道,更清楚荀灌和杨彦的关系不一般,荀灌的手书,还是很有用的,最终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书信收好。
”扑哧!“
崔玲扑哧一笑。
……
次日,一行人马离开了建康,满载而去。
崔访受命收购粮食,他在建康的人脉有限,主要是通过荀府收购,荀菘帮他收了二十来万石粮食,胡家帮他收了近十万石,裴妃也把存粮拿了大半出来,有十来万石,主要来源于纺织工坊以布帛换取的粮食,还有就是隶属于裴妃和袁耽名下的两千顷土地的部分收成。
这实在没法再多了,毕竟裴妃手里有数万人要吃饭,荀灌麾下还有八千多军。
不过荀灌把数万石的干豆粕全给了崔访,至少能喂马,而崔访也替杨彦招揽了十来名流浪士人,其中有好几个就是由杨彦亲手送来建康,两年过去,也没混出个名堂。
以前杨彦身份低,很多士人不愿跟他,即便是傅冲,杨彦也是费尽心思才使其归心,可如今不同,杨彦有侍中头衔,加正号将军,襄阳郡公的爵位等同于王敦,又可开府,足以吸引一些低等士人投效。
两日后,车队抵达了江乘,萧家千余口已经等待在码头。
“巧娘,巧娘!”
崔玲远远就看到了萧巧娘,挥着手大叫。
两个小娘子好久没见了,巧娘快步跑来,与崔玲相拥在一起,又跳又叫,唧唧喳喳了好一阵子,巧娘才想起了慧娘还在呢,于是把慧娘介绍过去。
崔玲敢和杨彦硬扛,但见着慧娘不敢大意,那是杨彦的正妻,中规中矩的施礼,好在毕竟是娘子心性,三女又是同龄,慧娘很好相处,很快的,就熟络了起来。
崔访则和萧鎋说着话,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招呼众人上船,渡向江北。
第四一三章 巧娘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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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以来,正如杨彦所料,泰山乡豪陆续下山,进驻奉高,尤其是石虎败退之后,达到了一个顶峰,毕竟山上除了易守难攻的优势,什么都不方便,连粮食都不够吃,而奉高城唾手可得,周边有大片良田,又有坚城守护,下山进城显然是第一选择,根据估算,如今奉高城里已经有了近六万的丁口,己肥待宰。
于是杨彦命荀虎率步骑两万,数百架床弩去攻打,火炮暂时没给荀虎,还需要雪藏。
祖约、刘遐和苏峻计算他的内情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通过各方的调兵遣将,多少有些征兆,杨彦可以确认,一旦自己兵发濮阳,这三者必会来攻,他的兵力并不充沛,必须速战速决,火炮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战场上。
与此同时,傅冲也领走了万卒,去收编兖州各地,留在郯城的两万余军多是新卒,紧张而充实的训练着,虽然艰苦,可是能吃饱穿暖,苦点也无所谓。
杨彦的精力不仅仅投注在火炮上,教导炮手弹道知识和简单的测量方法,还亲自训练新卒,只要抽出空,他还是很愿意训练新兵的,傍晚时分,军卒均是被他练的疲累不堪,杨彦也放过了他们,回返自己的住处。
“见过将军。”
这时,路边有女子盈盈施礼。
杨彦一看,正是以柳兰子为首的几名女子。
“不必多礼。”
杨彦摆了摆手,正待过去,柳兰子却唤住道:“将军,您还记得对妾们的承诺么?”
“呃?”
杨彦曾答应过训练这千名女子,并入女亲卫,但他的真实想法是从事后勤和医疗保障,因此采用拖字诀,交给了许杰夫妇安置,学习基本的医疗保健知识,本来他已经忘了这事,没想到今日被人堵在路上。
“呵~~”
柳兰子冷笑道:“将军庶务缠身,恐怕早把妾们给忘了罢,没关系,将军位尊体贵,妾们理解,不知将军何时训练我等?”
杨彦自然不可能承认,不过他心中一动,身边的那些女亲卫,除了端茶倒水,看着养眼,即便不考虑成了靳月华的耳目,实际上没什么大用。
毕竟他不是石虎,石虎需要弄些美人儿撑门脸,他不需要,他要的是真正能做事的人,也必须足够忠心。
柳兰子诸女经受了人生的大苦难,能挺过来显然意志艰强,身家也清白,除了跟着他,无处可去,忠心不用怀疑,既如此,可以训练一批,择优录用百十个,过阵子荀华回来了,也能说的过去,尤其是这些女子很多不算漂亮,不会让人多想。
杨彦点点头道:“本将确实很忙,冷落了你等,我先把丑话说前头,本将训练士卒是往死里整,量大恐怖,有时还要拿鞭子驱赶,男人都会哭着求饶,更别提女子,训练场上,无男女之分,别到时挨了两鞭子就哭哭泣泣,我劝你们还是好好考虑,别给热血冲昏了头脑。”
柳兰子根本就不考虑,冷冷道:“姊妹们惨遭凌辱,生不如死,岂会惧怕训练之难?请将军放心,绝不会有人畏难而退,也不会有人把自已当作女子看待,咱们这些贱命全交给您了,您怎么折腾都行,既便是被您活活抽死,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又一名女子道:“将军,妾明白将军是怜惜咱们,既使将来不上战场,但主母们需要人伺候,妾们练得一身好功夫,也可以保护主母。”
杨彦厉声道:““受不了折磨可别怨这怨那,明早五更天,校场集合,但是有两点我必须申明,其一,我只需要百人,余者分配入卫生掾与妇幼保健掾,其二,将来嫁了人,必须离开军中,这非是我不近人情,而是天底下没几个男人能忍受得了家里的女子整日不在身边东奔西跑,望你们理解!”
柳兰子立刻道:“不劳将军操心,姊妹们早绝了嫁人生子的心思,更何况咱们的经历搁在那儿,即使嫁了人,也难保不会被婆家把过往的经历拿出来说事,与其如此,不如不嫁!”
其余女子重重一点头,满脸的期盼之色!
“哈哈哈哈!”
杨彦大笑道:“飒爽英姿八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华夏女儿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随即便策马驰出。
次日,杨彦说训练就训练,校场上站着千余名女子,周边围着好奇的军士。
杨彦冷眼一扫,喝道:“自今日起,你等将接受地狱式训练,我不希望听到有人叫苦,如果有谁自认吃不消,现在退出还来的及,有没有?”
“没有!”
千多女人同声清叱,均是高高挺起胸脯,目含坚定看向卫风。
“很好!”
杨彦满意的点点头,挨个看向了各个女人的胸脯,虽是夏末秋初,但衣衫仍很单薄,胸大胸小一目了然,众女俏面微红,暗道一大早就盯着人家胸脯看,什么意思嘛?
杨彦却手指连点:“柳兰子,你,你,还有你,对,就是你!都去取块布条,把胸脯扎紧,晃里晃荡,跑都没法跑,如何训练?”
被杨彦点中的,都是胸脯较为丰满的女子,刹那间全都面孔通红,没被点中的,显然料不足,均是面色黯然,甚至还有人的眼里闪出了一抹自卑!
一群女子奔入营地,再出来时,胸脯小了一圈。
杨彦道:“有月事者,不用参加,走干净了再补训,有没有?”
女人们的脸蛋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低下脑袋以眼神交流,没过多久,一名女子抬起头,吞吞吐吐道:“将军,妾不碍事,不用休息!”
“胡闹!”
杨彦大怒:“自已的身体都不爱惜,还如何给本将当亲卫?我可不想三两年后,个个腰酸腿疼腹痛如绞,此问题不可轻视,也别想蒙混过关,如果在训练中,谁腿上有鲜血滴滴落落,立刻开除,绝不姑息,都站出来!”
一阵犹豫之后,百来名女子乖乖离队站去了一边,杨彦这才大手一招:“列队,跑步!“
……
杨彦虽然嘴上吼的狠,但训练的度还是把握的很好,这些女子大多身体孱弱,不可能一开始就上猛药,他循序渐进,调配药材,替她们滋补身体,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里,杨彦没有找靳月华侍寝,这倒不是他的心态未调整过来,毕竟男人的本质还是好色的,容娥对他的影响有限,主要是这个女人不安份,还把自己当成皇后,先晾一晾,让她清楚自己的定位。
另一方面,上回萧家来信,曾提过慧娘也要来郯城,那可是他未来的妻子,杨彦觉得,仅仅是出于尊重,突出慧娘的正妻地位,就得待慧娘来了之后再召靳月华侍寝。
靳月华好歹做过皇后,身份不能与怜香、兮香和菱香三女相比,纳这种女人入门,于情于理都该征得正妻的同意,对于陆蕙芷也同样如此,虽然怜香曾一再撩拨杨彦,保证能让他采得陆蕙芷的红丸,但是考虑到慧娘的的感受,杨彦还是忍了下来。
一个月后,崔访一行回到了建康,杨彦亲自出城迎接。
”郎君!“
杨彦第一眼就看到了巧娘,巧娘也见着了杨彦,挥动着手臂跑来。
近两年没见面了,巧娘年届二八,虽还带着少许的青涩,可那容颜愈发的俏丽无双,身形也长高了很多,约一米六五的样子,体态玲珑,胸脯大小适中。
“郎君!”
巧娘如乳燕投林般扑入了杨彦怀里。
杨彦搂着那纤细的腰,看着巧娘,巧娘也微抬起俏面,望着杨彦,巧笑倩兮,似有千言万语,却不是从何说起。
杨彦也是如此,真见着朝思暮想的伊人,只觉得说什么都难以表达此刻的心情,好久,才道:“巧娘,你终于长大了!”
第四一四章 就是不跪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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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这话蕴含着别样的意味,巧娘顿时俏面一红,拉着慧娘笑道:“郎君,妾可是给你把慧娘带来了。”
慧娘盈盈施礼:“杨家郎君,好久不见。”
杨彦打量着慧娘,慧娘也是芳龄二八,与巧娘的个头差不多,但身材稍微饱满些,容貌端庄,举止得体,具备鲍姑和葛洪的优点。
只是杨彦和慧娘不熟,二人又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这就让他在相处时有些拘束,不自禁的相敬如宾,不会随意的轻言调笑甚至于动手动脚。
于是微微笑道:“慧娘,是好久不见了。”
‘哎~~’
慧娘暗暗叹了口气,很是羡慕的瞥了眼巧娘,她羡慕巧娘与杨彦的亲密无间关系,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一来她与杨彦确实不熟,从相识至今,说过的话,掰着手指能数过来,二来她的性格内秀稳重,不是那种精灵古怪的类型。
巧娘一看要冷场,连忙道:“郎君,有件事要和你说……算了,你还是问崔公吧。”
“呃?”
杨彦意外的发现,人群中没有荀华母子,不由望向了崔访。
崔访颇为不自在,拿出荀灌的信递过去,干笑道:“这是荀家女郎给将军的信,将军先看,详情容后再禀。”
杨彦拆开信一看,愣住了,果然是荀灌的风格,直接,简单,有事说事,无事不废话。
这他娘的,扣了老子的妻儿,还理直气壮,杨彦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荀灌那风风火火的身影与如画般的精致容颜,可是他除了苦笑,还能如何呢?
“将军,这几位皆为北地望族子弟,心慕将军,愿为将军效力,且容老夫介绍一番。”
崔访没能把荀华母子带来,心中有愧,赶紧把跟来郯城的落魄士人介绍给杨彦,有人客客气气,有人中规中矩,还有人满面愧容,因为他们曾执意要去建康,现在回来了,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天下芸芸众生,真正有气节者,能有几人呢?
更何况杨彦还算不上敌人,只是面子难以揭过。
杨彦理解他们的心态,文人好面子,如孔乙己,落泊成那样,仍是放下不秀才的身份,又逞论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士人,不过有人来投总是好事,杨彦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一一寒喧,这倒是让崔访暗暗点头。
他担心杨彦少年气盛,言语中会有些轻视,让人心中不快,但显然多虑了,杨彦的灵魂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大叔,在社会上的地位不上不下,对下面,要摆出师长的权威,对上面,又要小心应对,别一不注意被穿小鞋,而且现代社会远比古代险恶,各种陷阱防不胜防,稍不留神,就中招了。
因此如杨彦这种人,是最为八面玲珑的一个群体,在处理人事关系上,自是拿捏得当,火候老道。
不片刻,杨彦又向崔访拱手:“崔公辛苦了,为我东海国招揽来诸多人才,正是解了本将燃眉之急啊!”
崔访笑道:“老夫不敢当功,实乃主上对将军恩宠有加。“
说着,向身边的虞仡看去。
虞仡暗呼一声倒霉,他是黄门侍郎,被皇帝差来淮北传旨,郯城是第一站,之后还要去下邳、彭城和淮陵,本来奔波数千里也就认了,可是想着要给这家伙传旨,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杨彦见着虞仡,立刻笑了,拱手道:”一别三载,又逢虞君,风采不减当年,实是可喜可贺啊!“
虞仡阴着脸道:“本官虞仡,奉天子之命宣敕,东海国相杨彦之还不速速摆起香案跪接?”
虞仡暗暗冷笑,任你再张狂,还不是对老子下跪?虽然跪的不是他,可跪就是跪了。
杨彦面色微变,以前他给元帝跪过,那是没办法,如今已手握重兵,自然不愿意再去跪接圣旨。
见杨彦不言不语,虞仡喝道:“杨彦之你是何意?莫非不以晋臣自居?”
晋臣这个名号杨彦暂时不会扔掉,但是他又不愿跪,不由思索起了解决之道,却是灵机一动,心头大慰,笑道:“虞黄门说笑了,道旁仓促,有辱天子威严,后方不远便是军营,请随本将去军中宣旨。”
虞仡大感痛快,嘿嘿冷笑着望向杨彦,暗道只要你自认晋臣,还怕你不对老子下跪?当即大袖一甩:“请!”
杨彦也不多说,转身往回走,其实如果司马睿当面,他可能没那么多想法,就当尊敬老人家,但是让他对虞仡下跪,那还不够添睹,尽管他知道跪的是圣旨而不是虞仡本人,可这个膝盖,真的没法弯下。
途中杨彦又与萧鎋交谈,这是他的未来老丈人,礼数甚周,不仅萧鎋连连点头,就连巧娘也芳心暗喜,毕竟个人和家族是很难割离的,郎君礼敬父亲,也等同于尊重她。
几人边走边说,杨彦并不打算把萧鎋安置在兰陵,主要是兰陵的乡豪悉数被沈充剿灭,萧家再回去,很容易一家独大,再凭着巧娘的关系,如果萧家子弟胡作非为,不仅杨彦自己会很难办,傅冲也束手束脚,因此杨彦想让萧鎋去濮阳出镇,将来攻取濮阳之后,出任濮阳太守。
萧鎋自然乐意,濮阳是自夏商周以来无可取代的重镇,扼黄河中下游南北往来门户,战略地位与经济地位要比兰陵重要,在濮阳当太守,未来的前途更加光明。
没多久,众人来到帐中,杨彦命人摆起香案,施以军礼迎旨。
虞仡脸面难看下来,厉声斥道:“天子敕书当跪接迎之,杨彦之你莫非不将天子置于眼里?”
杨彦理直气壮道:“军中当施军礼,昔年汉文帝视察细柳营,周亚夫以军礼敬之,文帝不但不以为杵,反倒对群臣赞其为真将军,引为千古美谈,本将听闻主上宽厚仁德,有容人之雅量,颇有前汉文景之风,虽未有机会拜谒面圣,却敬仰已久,如此明君,怎会介意跪接与否?”
“你……”
虞仡一阵头疼,汉文帝是公认的明君,连他老人家都不介意周亚夫的跪拜礼节,如果强行要杨彦跪接迎旨,那皇帝不就被反衬为昏君了吗?
‘娘的,居然被骗来了军营!’
虞仡气不过,但他不会轻易作罢,思索着对策,当他的目光扫向杨彦的时候,心中一动,嗯?有了!
“哼!”
虞仡冷哼道:“杨彦之你莫要蒙混世人,周亚夫曾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请问,你身着便服,是否算得上介胄之士?”
“哈哈~~”
杨彦哈哈一笑:“请虞黄门稍待片刻,本将去穿身甲胄再来接旨。”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也行?
虞仡更是气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也太无赖了吧?
杨彦径直离帐,不片刻,一身披挂回来,施以军礼,虞仡没办法,他总不能强令杨彦脱了甲胄接诏,只得宣读了敕书。
‘襄阳郡公?‘
杨彦眼神微眯,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皇帝也舍得,居然封了襄阳郡公,意欲挑起自己与王敦争斗之心昭然若揭,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染指荆襄。
河北这趟混水,杨彦暂时不想去淌,只要守着黄河几大渡口,不教石勒寻机南下,坐观羯人与鲜卑人互掐,他则可以横扫淮北河南,由河南进荆襄,扼大江上游,威胁朝庭,西进可入川,把蜀中千里沃野变作自己的粮仓,以前与蜀地的交通往来是很困难的,但杨彦有无烟火药,可以一路炸山开石,修筑道路。
或者北上由武关入关中,占据华夏民族龙兴之地,可以说,皇帝封他为襄阳郡公,不吝于送来了一场天大造化。
“臣谢过陛下!”
杨彦施礼,接过敕书,笑道:“虞黄门不必急于离去,今晚容本将设宴款待。“
”不必了!“
虞仡袖子一甩,出了大帐。
第四一五章 拜堂成亲
虞仡走了之后,杨彦把崔访和于药请入后帐,询问情况,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道来,末了,崔访带着愧色道:“老夫有负府君重托,只收来了数十万石粮草,怕是难以撑到明年啊!”
杨彦摆摆手道:“崔公能筹措数十万石粮草,已是尽心尽力了,再有月余,便是黍的收获季节,本将可领军外出就食。”
“这……”
每当粮食不够吃时,大军开拨,外出就食是个传统,如唐朝,因关中开发过滥,土地退化,产出不抵消耗,朝庭常常要去洛阳就食。
欧洲也是,中世纪时期,各国国王通常没有固定的都城,带着大军走一路吃一路,如同流浪,这是由低下的生产力水平决定,崔访也知道,军队不外出就食根本撑不到明年麦收。
不过略一迟疑,崔访仍是道:“将军,左近皆为晋地,若领军就食,怕会有损将军名声,惹来当地民众怨愤,还望将军三思啊,不行就宰些牲畜,怎么着熬过今冬就好。“
杨彦呵呵一笑:”崔公多虑了,抢粮这等事,可一而不可再,一待荀将军破去泰山,今冬我将兵发濮阳,但是在这之前,需要筹措些军粮,我打算去海外就食。“
”海外?“
崔访和于药大眼瞪小眼。
杨彦点了点头:”百济国力虚弱,料难挡我大军,且他也种黍,此去就食,最为恰当。“
百济位于朝鲜半岛的西南部,新罗当时名斯卢斯罗,靠着日本那面,而在汉江以北,原是汉四郡,现被高句丽吞并,百济的饮食习惯和华夏相似,一季麦一季黍,杨彦去百济,正是抢些黍子,同时朝鲜半岛的矿产资源极其丰富,金银铜的储量远超华夏大陆,根据现代韩国资料,北朝鲜的探明矿藏,价值6万亿美元,杨彦也存了洗劫一番的打算,用以铸造更多的铜炮。
由于生产力水平落后,粮食产出有限,朝鲜半岛自古以来都是中国的负担,但杨彦不这么认为,这就是一座家门口的金矿,不取朝鲜,天理难容,哪怕粮食不能自给,但只是产矿,粮食可以通过海路外运,也值了,相对而言,日本的价值较低,没有攻取的必要。
“这……”
崔访捋着胡须,劝道:“将军,去百济须渡海,海上风浪难测,还望将军慎重啊。”
杨彦微微笑道:“这个时节,飓风已过,冬季偏北大风尚未到来,正是出海的最佳时机,崔公放心,本将不至于自寻死路。”
……
崔访不再劝了,反是蒋钊蒋炎等水军将领得知要出海的消息,个个兴奋异常,摩拳擦掌,毕竟身为水军,最担心的就是窝在港口无所事事,最终被裁撤掉。
不过在临行之前,杨彦还要把罗盘搞出来。
杨彦向蒋钊问道:“请问蒋公,于海上行船如何辩识方向?”
蒋钊寻思道:“一般来说,以观星定位,《齐俗训》(淮南王刘安著)有云:夫乘舟而惑者,不知东西,见斗极则悟矣,葛稚川对此也有研究,曾云:夫群迷乎云梦者,必须指南以知道,并乎沧海者,须仰辰极以得反,因此在茫茫大海中航行,必须熟识星象,否则会有迷航之厄。”
杨彦又问道:“阴雨天如何定位?”
“这……”
蒋炎无奈的两手一摊:“无法可想,要么是照着大概的方向行进,天晴重新定位,要么于原地等候,风雨消散再做启航。”
杨彦从怀里取出张图纸,递过去道:“图中所绘为航海罗盘,蒋公请看一下,能否制造出来?”
蒋钊接来图纸,定睛一看,不禁惊呼出声:“咦?怎与八卦盘如此相似?”
杨彦摇摇头道:“八卦盘将天干、八卦与十二地支分为三层,所占份额不等,而图中所绘的航海罗盘,把罗盘均分为二十四等份,每一等分间,有一小缝,相当于把罗盘均分为四十八等份,中央又有指针,可用于定位。”
航海罗盘最早出现在宋代,四十八向每向间隔七点五度,比西方同期的三十二向罗盘更加精确,一般来说,船上有针房专用于放置罗盘,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须由有经验的水手掌管。
其实按照杨彦的原意,是想把六分仪也搞出来,六分仪是航海定位的利器,科学原理也很简单,即光线的反射角等于入射角,但难点在于反射玻璃,必须光线透过之后强度减少一半,显然,以目前的技术条件,不可能研制出反射玻璃,只能留待将来整体技术进步了再去摸索。
迎上蒋钊不解的目光,杨彦解释道:“罗盘中心的指针为指南针,以磁石磨制,原理等同于司南,可凭之定住正南方位,再对照罗盘刻度,从此航海不会迷途。
不过罗盘的刻度好画,指南针制做却颇为麻烦,针体要尽量轻巧,与罗盘中心轴承接触要尽量平滑,以减少不必要的阻力,否则,或会转不动,或是不能充分转动,影响定位精度,在这方面,要多劳蒋公费心了。”
蒋钊沉吟道:“老夫听明白了,此图老夫还须研究一下,当尽力而为。“
……
从水军营寨回来,已是深夜,巧娘和崔玲、郗璇正坐在屋中闲聊,三个小娘子并成一排,打扮的花枝招展,身形由单薄,到苗条,再到饱满,个头也矮到高,争奇斗研,各显美态,待得过个两三年,身形脸模彻底长开,皆可称为绝色。
在这三女身后,兮香、菱香和怜香静坐着,俏面都带着些黯然。
不过更让杨彦惊奇的是,好久不见的陆蕙芷与靳月华也坐在另一头,陆蕙芷一如往昔,见着杨彦神色非常不自然,就象背叛了深爱的情郎一样,靳月华则是美眸秋波流转,仿佛对杨彦的冷落没有任何怨愤,展现出了最美丽的笑容。
杨彦凭着本能感觉到,这都是巧娘搞的花样,刚到就摸清了自己的底细,把所有,甚至与自己有些暧昧的女子全叫来了,这是要做啥?
”郎君回来啦!“
巧娘笑吟吟的起身,替杨彦解开外套,虽然分别了很久,却依然很熟练。
“巧娘,为何摆这般阵仗?“
杨彦问道。
巧娘不答,反问道:“郎君吃过了么?”
“嗯~~”
杨彦点了点头:“和蒋公用了晚膳。”
巧娘转头道:“兮香、怜香,菱香,扶将军去沐浴,不许偷吃噢。”
“诺!”
三女低眉顺眼,如老鼠见了猫,以往在杨彦面前尽显的媚态全都收了起来,温驯的如同婢女,向杨彦施了一礼,便扶着去往浴堂。
杨彦总觉得今晚有事发生,该不是巧娘想立威罢?
别看巧娘总是笑吟吟,但是内宅的女子都怕她,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把一个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治的服服贴贴。
果然,在洗浴的过程中,兮香、怜香和菱香均是老老实实,那些小动作不见了,洗澡就是单纯的洗澡,不片刻,杨彦换了新衣出来,发现气氛越来越不正常。
巧娘神秘的笑了笑,便道:“把慧娘请来。”
“诺!”
兮香、菱香和怜香向外走去,没多久,扶来了慧娘。
杨彦大吃一惊,慧娘头梳飞天髻,饰以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钗,身着金黄色绣凤云烟衫,肩披碧霞罗牡丹薄雾纱,逶迤着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足踏石青缎绣凤头厚底鞋,那秀美的脸庞娥眉淡扫,绛点朱唇,既显得高贵典雅,又美艳不可方物。
这是新娘子的装束啊。
在宋代以前,成亲并不时兴用红色,尤其魏晋时期,很多高门士族穿着白衣成亲,《东宫旧事》记:太子纳妃,有白毂,白纱,白绢衫,并紫结缨。
中国人真正尚红色,还是与蒙元有关,元朝是中国的一个黑暗时期,来自于北方,属于黑色,属水,属阴,而中国相对在南方,属于红色,属火,属阳,与明教契合,反蒙义军也称为红巾军,因此在驱逐蒙人,建立明朝之后,红色成为了吉祥色,明朝从官服到百姓婚庆礼服,皆以红色为基准。
慧娘不敢看杨彦,玉面含羞,半低着脑袋。
“巧娘,这是?”
杨彦惊讶的看着巧娘。
巧娘笑道:“郎君,大中正揽了你和慧娘的婚事,但慧娘年岁渐长,等不起,今晚你就和慧娘拜堂成亲罢,咱们这么多姊妹都作为见证。“
杨彦连忙推辞:”婚娶事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匆匆行事,岂非唐突了慧娘?再说世叔又怎能同意,慧娘你放心,给我点时间,早晚我要让陆晔那家伙给我们证婚!“
巧娘看了眼陆蕙芷,陆蕙芷不安的低下了脑袋。
杨彦也意识到了失言,揉了揉后脑壳,尴尬的笑着。
巧娘摇了摇头:“郎君,世叔与世叔母乃世外高人,不为俗礼所拘,妾实话和你说吧,是世叔母授意慧娘与你及早成亲,缺的礼,将来有条件再补回来就是了,抓紧吧,春宵苦短,别让慧娘久等噢!”
慧娘俏面通红,偷偷瞥了眼杨彦。
事己至此,杨彦还能说什么呢?
第四一六章 去往百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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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急从简,婚礼的仪式非常简单,那时也没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说法,杨彦只与慧娘互相拜了拜,就由兮香和菱香把慧娘先行送入了洞房。
众女则一一向杨彦敬酒,巧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丝毫不为慧娘成了正妻而有任何失落,杨彦清楚,巧娘是全心全意的为自己好,哪怕有时手段不大地道,却不改初心。
崔玲冷着脸,与杨彦干了一杯。
郗璇的面容则有些黯然,笑容一看就很勉强。
靳月华把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不过杨彦隐约觉察,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甘的。
最后轮到陆蕙芷,神色异常复杂,杨彦仔细观察着,能分辩出失落,愧疚,迷茫,逃避等诸多情绪,于是笑道:“蕙芷娘子,改天我写一本《红楼梦》,希望你能帮我润润色。“
”嗯~~“
陆蕙芷轻点螓道:”那我……等着杨郎。“
杨彦转头道:“怜香你也来吧,我们一起喝了这杯。”
“嗯~~”
怜香倒是没什么不适,毕竟她是姬妾,清楚自己不可能做杨彦的正妻,她们只盼望被杨彦宠爱的时间尽量久一点,最好再能为杨彦生个孩子。
“妾恭喜将军了。”
怜香盈盈上前,两手捧盅瞥了眼陆蕙芷,又努了努嘴,才一口饮尽盅中的酒液。
陆蕙芷也留意到了怜香的神色,刹那之间,俏面绯红,变得极度不自然,很明显,怜香至少和她暗示过什么,端着酒盅的玉手都是一阵轻颤,晶莹的酒液泼洒了几滴。
杨彦有些无语,尼玛的,自己就要入洞房了,这狐狸精还在撩拨自己,不过别说,自己居然心动了,接下来就看巧娘的安排吧。
“蕙芷娘子,请!”
杨彦一饮而尽。
蕙芷也以袖掩面,轻轻抿了一小口。
“好了,郎君快去吧,别让慧娘久等了。”
巧娘嘻嘻一笑,把杨彦推出小院。
杨彦暂时把怜香和陆蕙芷抛到了脑后,向着不远处的一座院落走去。
“吱呀!”
当杨彦推门入屋时候,正见慧娘坐在案前,微红着脸颊,以扇半却着面,案上放着一把酒壶和一只酒盅,杨彦突然挪不动脚步了,怔怔打量着慧娘,这个十六岁的女子,今晚将成为自己的妻子,他的心头有些沉重。
”郎君为何不来?“
慧娘见着杨彦久久不动,以细如蚊蚋的声音问道。
杨彦依然没动,脑海中,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张宇曾唱过的一首歌,轻轻哼唱起来。
”她将是你的新娘
她是别人用心托付在你手上
你要用你一生加倍照顾对待
苦或喜都要同享……“
莫名的,杨彦竟然有了种神圣的感觉。
慧娘轻声道:”郎君唱的什么呢?“
”呵呵~~“
杨彦呵呵一笑,大步迈了过去,在慧娘身前坐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是的,虽然他与慧娘交集不多,可妻子两个字天然神圣,与别的女子不同,杨彦就觉得一种责任从天而降,压在了自己的肩头。
“郎君,请饮合卺酒。”
慧娘的手略有些颤抖,持着酒壶倒了大半杯,持了起来,不敢去看杨彦。
按习俗,合卺酒要夫妻同饮,象征同心同德,不离不弃,否则不详。
杨彦不由赞道:“新莲映多浦,迢递绿塘东,静影摇波月,寒香映水风,金尘飘落蕊,玉露洗残红,看著余芳少,无人问的中。”
慧娘顿时一颤,那光洁的面庞现出了羞喜之色。
杨彦也伸出手,持着酒盅的那一边,缓缓把脑袋贴前,慧娘猛一咬牙,微眯起双眸,凑上了嫣红的双唇。
一男一女,鼻子贴着鼻子,气息彼此相连,嘴唇含着盅壁,绒毛都几乎靠贴在了一起,那清澈的酒液入喉,心灵也是阵阵悸动。
杨彦终于忍无可忍,扳住慧娘,吻了过去。
“唔~~”
慧娘软倒在了杨彦怀里!
……
天色渐渐亮了,慧娘谨记母亲的教导,虽然昨夜被折腾的浑身瘫软,恨不能一觉睡到大中午,但还是早早起来,服侍杨彦洗漱穿衣,因为对于她来说,一生中可能只有这一次,以后都会由婢女服侍,所以异常细心。
不片刻,二人出得屋子,慧娘接受了兮香、菱香、怜香和靳月华的拜见,从此之后,她就是杨家的主母了。
巧娘、崔玲、郗璇和陆蕙芷在名份上还不是杨彦的什么人,也没有发生过于亲密的关系,目前只是慧娘的闺蜜,不用拜见。
待拜见完毕后,巧笑道:“慧娘,你身边没人服伺可不行,要不从前溪那些女子里,或是紫衫骑中挑两个性格温顺的跟在你身边吧?”
“这……”
慧娘也不是那种身娇肉贵的士家女郎,从小跟在葛洪夫妇身边,诸多杂事亲力亲为,真正身边多两个尾巴,她还不习惯呢,只是杨彦已经是襄阳郡公,位极人臣,作为杨彦的发妻,自己做粗活会丢了杨彦的面子,这倒是让她有些为难。
兮香和菱香相视一眼,双双道:“女郎,就让妾们跟在主母身边,服侍主母吧?”
“这……这怎么行?“
慧娘心善,没把三香当作下人看待,顿时愕然。
巧娘倒是颇有深意看了兮香和菱香一眼,这两女打的什么心思,她自然明白,无非是担心给慧娘硬塞两个婢女,将来不出意外,都得给杨彦暖床,家里本就僧多粥少,再来两个,更不够分,倒不如自己上阵,挤占这两个名额,不给外人染指的机会。
而且慧娘心善,也不至于亏待了她俩,跟着慧娘,虽然做妾的名份没有了,但总会有另外的好处。
巧娘点点头道:“那好吧,兮香和菱香兰心慧质,知书礼达,今后就由你们服侍主母。“
”妾多谢主母,多谢女郎!“
兮香和菱香连忙向慧娘和巧娘施礼。
杨彦自始至终在一边看着,他已经有妻了,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事情,轻易不再能插手,慧娘虽然面善心软,但有巧娘在,倒也不怕生出事瑞。
“郎君,你出来一下,妾有话和你说。”
巧娘摆了摆手,让二女跟在了慧娘身边,便把杨彦拉去一边,告之裴妃为他诞了一子之事。
荀华生产的时候,巧娘和慧娘曾去探望,是知道内情的。
“什么?”
杨彦大吃一惊。
难怪!
难怪建康久久没有消息,原来裴妃也有了,他原打算把裴妃接来之后,调养到最佳状态再受孕呢。
“郎君放心,王妃顺产,没吃太大的苦。”
巧娘可不敢和杨彦说起裴妃生孩子几乎一尸两命,轻描淡写的笑着。
“哎~~”
杨彦叹了口气:“是我有负于王妃啊,那你呢,慧娘已经进了我家门,你何时进来?”
巧娘俏面一红,细声道:“过一阵子,慧娘正是新婚燕尔之时,妾就不掺合了。“
……
杨彦没在家呆太久,他还要筹备去往百济就食,这种事情必须亲自去,毕竟是出国,又是渡海,哪怕是蒋钊蒋炎这类的水军要员都未必搞得定。
正如隋炀帝征高丽,百万大军宁可走陆路而不渡海,就充分说明了在当时渡海的危险,这不仅仅是风浪,还易于迷失方向。
欧州人搞大航海也是被逼的,实因当时的奥斯曼土耳其太过于强势,西欧各国随时有亡国灭种的危险,不得不去往海外寻找退路。
八日后,航海罗盘制出,经测试,灵活度还是很不错的,堪以使用,到第十五日,杨彦领水军四千,各类舰队百条,孙家商船五条,骑兵五百,步卒和弓弩手八千,亲卫四百,另有百名女亲卫,合计一万三千卒,乘船驶离了码头。
其中百名女亲卫不再是那些紫衫骑,而是以柳兰子为首的百名女子,虽说个把月的训练很难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但谁行谁不行,杨彦大体能看出,不适合的直接分配给了许杰夫妇,另还有两百余女,基本上能跟上杨彦的训练节奏,打发走又有些可惜,因此留在郯城,由出身荀府的女亲卫训练,回来再观后效。
第四一七章 异国冬泳
舰队浩大,行驶缓慢,一个月后,才出了淮水,沿着海岸线向北驶,又过数日,抵达了不其海域(今山东青岛黄岛港区),由此出海,去往朝鲜半岛只须数日,目前仍撑握在曹嶷手里。
杨彦与曹嶷有一年不战的的协议,要想夺取不其,只能留待明年。
孙家有五条商船跟着杨彦,孙媚也自告奋勇出海,其实杨彦还是挺钦佩她的,虽然有些势利,可这时代,愿意抛头露面,四处奔波的女子有几人?而且孙媚终将成为自己的妾,杨彦也不愿过多计较了,只求家里和和睦睦,一家人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
这时,孙媚便打量着那刀削一般的海岸,向杨彦道:“将军,此处可辟为良港,将来取得青州,妾斗胆为家里向将军讨要一段建造码头。“
杨彦也在望着那海岸线,随着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隆隆声,心潮有些澎湃,其实他去百济不完全是就食,主要还是看看当地的情况,为将来吞并朝鲜半岛摸摸底。
中国自慕容氏开始,就在与高句丽作战,至北魏,隋唐,战争始终没有停竭,这说明当时的帝王都认识到了朝鲜半岛的重要性,却无一成功,每一次短暂的占据,都是对国力的一次巨大损耗,再到朱元璋,吸取历史教训,无奈的把朝鲜列为了不征之国。
而今,杨彦想改变这一切,把朝鲜半岛永远的握在手里。
但是要想对朝鲜施加足够的影响力,就不能定都长安洛阳,而是于幽州修建北京城,再于天津筑港口,扼塞外草原乃至东北与黄渤海一带,自宋以后,元明清皆定都于北京,不是没有道理的,实是草原东部水草肥美,太重要了,于此地繁衍的东突厥、契丹、女真、蒙古、满洲,给数百年后的华夏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不过要想实施这个计划,工程量是其次,只要有决心,有实力,在北方苦寒之地筑一座城并不算什么,主要是人心,恐怕没有谁会理解在幽州荒僻之处建都的意义,也不会有谁愿意迁居于此。
杨彦不置可否的问道:“阿媚娘子,若是我想做一件事,世人皆不理解,但是我又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孙媚瞥了眼过去,哼道:“将军将来是至尊,又何须问人,不过妾倒想问一问,将军究竟欲做何等大事?“
杨彦毫不隐瞒道:”我欲以为幽州为都。“
孙媚惊愕的看着杨彦:“将军果然是……想法让人难以揣摩呢。”
杨彦微微一笑:“自周秦以来,定都关中,人口暴涨,开发过度,至前汉,关中水土流失,已不堪重负,且长安时刻受陇右河西威胁,虽有四关锁门,但任意一关被破,必是大祸。
而洛阳地处中原腹地,有八关,更难防守,相对而言,幽州虽僻远,却只须守着北方数座关口,即可护翼河北千里沃土,同时还能扼制北方草原诸族,此谓之,天子守国门是也。“
”好,好一个天子守国门!“
蒋炎大叫声道:“将军此有此雄心,实乃中原百姓之福!”
于药点头道:“不管将军于何处定都,我于药必追随到底。”
孙媚盈盈一笑:“妾会劝说家君举族迁往幽州。”
杨彦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自己了,若是与自己的意见不符,尽管老家伙们会据理力争,但是在军中,自己一言九鼎,只要将来一个接一个的胜仗打下去,未必不能如孙媚所说,既成至尊,又何须问人?
杨彦目前的优势是,还没有都城,没有形成即得的利益集团,正如赵匡胤,曾有意迁都洛阳,但开封的即得利益集团势力太大,令他至死也未达成。
郯城这个地方,谁都清楚不可能做为都城,杨彦也没有在黄河下游以南定都的想法,关键是黄河,一旦黄河决口,立就是滔天大祸。
”哈哈~~“
杨彦哈哈一笑:”再行数日便至百济,此事尚久远,先破了百济再说!“
这刻,杨彦身上弥漫着强大的自信,孙媚不由芳心一颤,仿佛面对着一名如天神般的男人,她竟有了献身的冲动,只可惜,一路乘船,没法洗浴,每隔几日,能用清水擦擦身子已经是奢侈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身上粘粘乎乎,头发也有个把月没洗了,她不愿以这种状态去侍奉杨彦。
不过以柳兰子为首的一众女亲卫倒是面无表情,她们的心早已死了,也从未想过,更不可能以色相取悦杨彦,她们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用生命去报答杨彦的解救之恩。
……
舰队渐渐驶离了不其海岸,径直向东行驶,九月底已是北风渐起,海面风浪较大,不过没关系,坚固结实的龙骨船驶在外围,把普通平底船围成了一圈,扯足风帆,逆着风行驶,三日后,海岸线渐渐出现。
杨彦也搞不清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对照着罗盘的刻度,以及青岛所在的位置,大概可以推测出应是现代韩国南部的海岸线,而他的目标是百济,当时百济的都城是慰礼城(今韩国首尔),因此还得往北。
沿着韩国海岸线,舰队蜿蜿蜒蜓,地平线上隐隐现出了一座城池,如所料无误,这是百济的一座重要城池弥皱忽(今韩国仁川),扼阿利水(今韩国汉江),拱卫慰礼城。
“将军,将军,沿弥皱忽海岸有一溜排船只!”
桅杆上,了望哨挥着手大叫。
蒋炎大声问道:“可明其数?”
了望手道:“相距过远,看不清,但应是商船,至少有数十艘。”
“这……”
蒋炎望向了杨彦。
杨彦道:“先靠岸,着人潜过去打探情况。”
舰队缓缓回退,找了个小型港湾停靠,人马依次下船,海岸喧闹异常,每个人都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在海上飘泊一个多月了,哪怕是专业水手都吃不消。
人人身上散发着酸臭味,既便是那些不在乎外貌的女亲卫,刚一下船,都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了冰冷的空气,还把头发散开使劲抖动,希望海风能把味道给吹散掉。
“兰子,你闻闻,有没有味道了?”
一个多月的相处,孙媚与柳兰子比较熟了,挽起发梢自已先闻了闻,似乎头油味淡了不少,这才带着满面期待向柳兰子的鼻端递过去。
孙媚是注定要给杨彦做妾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将来嫁过去,势单力孤,也想寻些臂助,于是柳兰子进入了她的视线。
柳兰子虽然不可能做杨彦的女人,但是很有可能成为杨彦的心腹,这可比结交内宅的女子的效果更好。
柳兰子鼻子皱了皱,无奈道:“媚娘,你别折腾了,得彻底沐浴才能去掉味道,这海岸光秃秃,将军此行,又没带营帐,哪有地方沐浴?船上也不方便,还是再忍忍吧,待破了弥邹忽,进城再洗。”
“唉~~”
孙媚叹了口气。
九月底已经很冷了,将士们也大多瑟缩在寒风中,向杨彦投来了征询的目光。
杨彦略一沉吟,便道:“荀虎,派几个弟兄去附近看看,最好找个向导去探探前面的船,别着急,船不动,我们也不动,多耽搁几日没关系!”
“诺!“
荀虎点了三个精明的亲卫换上一身粗布衣服,策马远去。
杨彦又转回身,双手一压,大声唤道:“此处大致相当于襄国的位置,感觉如何?冷不冷?”
“还好,还好,这才九月底,弟兄们能挺住!”
人群中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应答声,冷字没人敢说,可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与微微发抖的身体,已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言不由衷。
杨彦呵呵一笑:“本将又不是老虎,怕什么?说实话有那么难?你们女的先把脸转一边,全军听令,除生火做饭、看管马匹,留人警戒,其余人等,随本将下海沐浴,不要怕冷,冬季敢在冰水里沐浴者方是真男人,你们会感受到异乎寻常的刺激,意志会被锤炼,更有益于身体,以一刻为限,都跟老子下海去!”
刷!刷!
一瞬间,孙媚俏面飞上了一小朵红霞,难怪这家伙让女子把脸转过去,她可以想象,成千上万的男人脱光光在海水里洗浴是个什么情形!
孙媚还红着脸暗暗啐骂,柳兰子已拽起她,与女亲卫们撒腿就向外围奔逃!
“慢着,把我的衣裤拿一边洗了!”
杨彦立刻喝止,麻利的把浑身衣裤一扒,扔过去,随即一马当先冲入海里!
身为女亲卫,有服侍他生活起居的义务。
海水冰凉彻骨,杨彦毫不畏惧,捧起一大团浪花往身上浇洒,哗啦啦,顿时精神大振,转过身体,正见着一群女人向海岸线的另一头飞奔,当即招呼道:“怎么还不下来?都来尝一尝滋味,把身上的臭味洗净,老子带你们去抢百济婆娘圆房,老子都不怕冷,你们怕什么?快点!”
军士们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这可是冬季啊,寒风凛冽,太变态了吧?却没办法,身为主将的杨彦率先冲入海里,他们无话可说,正如作战时主将身先士卒,会迫使所有人都奋不顾身。
有人开始脱去衣裤,小心翼翼迈向海里,轰隆一道浪头打来,这些人立时打了个哆嗦,手脚缩成一团,畏畏缩缩不再上前。
荀虎大叫道:“怕他个娘,和未来的天子共海沐浴,试问天下间谁有这资格,将来老了,还可作为向儿女吹嘘的资本,来,都下来!”
第四一八章 倭人的船
将士们想想也是,杨彦将来多半要当皇帝,和皇帝在一起洗澡,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刹那间,士气大振,浑身血液沸腾,再也不冷了。
“万岁!”
“万岁!”
全军将士,高呼万岁,迎着浪头,冲入海里。
那时万岁还不是皇帝专用,民众聚会,表达喜悦时常会高呼万岁。
“哈哈哈哈!”
杨彦哈哈大笑,随手拽起两人,向后一抛。
“扑通!扑通!”
又是哎哟声响起,这二人缩在冰冷的海水里,脸都冻的煞白,再喊万岁都没用。
杨彦大喝道:“动起来,在水里不要停,适应就不会冷,其他人给老子快点,都是经历过生死大战,死都不怕,还怕冷?别他娘的畏畏缩缩像个娘们儿,快点!”
将士们咬了咬牙,纷纷加快步伐,甚至还有人啊啊大叫着冲入海中,不多时,沿着海岸线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头。
杨彦满意的锐目一扫,问道:“冷不冷?说实话!”
“冷!”
杂乱无章的回答声四处传来,有些声音还打着颤。
“痛快!”
杨彦大笑道:“这才是男人,来,都跟老子做!”
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杨彦一招一式的打起了军体拳,每一拳每一脚,都激起浪花翻涌,全军有样学样,带出海浪沸滚,渐渐地,陆续有人的皮肤开始发红发热,仿佛有一股股暖流沿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将军,真的不冷了!”
“我也是,心头清明,疲乏一扫而空!”
众人惊喜的欢呼,他们没法理解为何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中,身体竟不冷反热,杨彦也不解释,只是招呼道:“以后咱们常来海里洗一洗,包保百病不生,筋骨强健!”
“诺!”
将士们轰然应诺,手脚更加有力!
三趟军体拳打完,杨彦让各人自由活动,将士们在水里嘻打追闹,甚至还有人比试摔角,水花四溅,时间飞速流逝,第一批带着意犹未尽被驱赶上岸,换第二批下海洗浴,不知不觉中,天黑了下来。
将士们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围坐在篝火边吃着热腾腾的饭食,话题大致分为两类,一是外出探路的斥候怎样了,百济女人如何如何,另一部分则与冬泳有关,互相吹嘘自已在水里如何的勇敢,又是如何的不怕冷。
孙媚却是闷闷不乐,有意识的与杨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办法啊,男人都洗过澡了,女人没洗,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
杨彦咬了口馒头,鼓着腮帮子招手:“躲那么远干嘛?坐我身边来!”
孙媚通红着脸,尴尬道:“将军,还是不了吧?妾没洗浴呢,怕影响您的胃口。”
杨彦屁股一挪,坐过去,指着荀虎嘿的一笑:“当初我随女郎过江奉迎王妃,第一夜便是跟他与几条汉子共挤一座营帐,那臭脚丫子味至今我都难忘,你说,你身上再难闻,有他的臭脚丫子难闻么?”
“唔!”
荀虎正啃着馒头,顿时面容僵住了!
除了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万簌俱寂,每个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杨彦,又看看荀虎,想笑不敢笑,就是早已心如死灰的柳兰子几个女亲卫,都是眼里现出了愕然之色。
还是孙媚眼珠子一转,笑道:“荀将军与将军相交于微末,这可是一段了不得的情谊呢。“
荀虎也醒悟过来,杨彦旧事重提,并不是不满他的臭脚丫子味,而是回忆往事,他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了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个出身卑微的少年,不气馁,不放弃,一步步走来,尤让他记忆深刻的是,别人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杨彦已经起床练功了。
“哎~~”
荀虎重重叹了口气:“那时将军便己不凡,恐怕连女郎都料不到,将军能走到这般高度,不过,哈哈!”
正说着,荀虎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怪笑起来。
这意思还用说么,就算你将来当了皇帝,也闻过我的臭脚丫子味。
一些跟随杨彦的老人也心有感慨,几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他们看着杨彦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如今的位置。
“嗯,你很不错!”
杨彦望着孙媚的目中现出了赞许之色,把馒头的另一边递过去道:“奖赏你。”
孙媚俏面通红,本能的把脸颊偏向一旁,只不过,她脸动,杨彦的手也动,那只馒头始终跟在嘴边。
‘太无赖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
孙媚眼见躲不过去,突然扑哧一笑,张开满嘴小白牙,轻轻咬了一口,还横了眼杨彦。
是的,她不如杨彦家里的那几个女人漂亮,可是谁能如她这样,在异国他乡还伴在杨彦的身边呢?
……
用过餐之后,众人陆陆续续回船,耐心等待消息。
又过三日,已经打扮成了百济农夫模样的三名亲卫出现在了近百里开外的的弥皱忽附近,身边还有个百济中年人,这是他们请来的向导。
在半岛上,百济语、新罗语与高句丽语互不相通,三者之间需要翻译,但百济语来自于马韩,与倭语互通,说明马韩人与倭人拥有共同的祖先,新罗与高句丽是另一族系,而四个种族的上层权贵都使用中土方块字,只是表音、以及部分的表义不同。
这三名亲卫与百济人几乎没有区别,均是身着羊皮袄,头戴羊皮帽,因皮革硝制技术不过关,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北方边民所独有的腥膻味,四人抄着手,行向码头。
所谓码头,其实很简陋,是在阿利水的入海口南岸到海岸线一带,竖起了无数根粗大木桩用以固定船只,这三人找到了个百济村落,经过比划,表明了自己是因海船失事,流落到了百济的晋人,想去附近的城池走一走,但语言不通,需要请个向导,很容易的雇了个中年大叔,也把自己的装束行头换了下来。
仅仅两三日,要想学习百济语是不可能的,不过简单的交流配合手势,大概还是能猜出个六七分意思。
一名叫做李驻的亲卫打量着那一溜排船只,又注意到附近围着数百人,于是连番比划,让向导去探一探情况。
向导走了过去,三人又望向深处于内陆十里左右的弥皱忽,这是一座土城,高度一到两丈,城头的情况看不清。
不片刻,向导回返,比划一番。
三人大致明白了,这数十条船来自于倭国,以倭国的兵器和特产,和百济交换粮食,毕竟相对而言,百济受中原影响更大,粮食产量高于倭国。
倭人与半岛的交流有两种途径,一是直接掠劫斯卢斯罗,二是与百济交好,既牵制斯卢斯罗,又能交换到紧缺的粮食,还能通过给百济人提供兵甲装备,抵挡来自于北方的高句丽,百济低层对倭人的普遍印象还是不错的。
而那群人聚在一起,是因倭人要雇佣挑夫,把船上的货物挑运回城,换取粮食运上船,已经有了好几日,估计再有两三日,就得启航,去往百济的都城慰礼城。
“走,我们也去当挑夫,探探倭船的虚实。”
三人拉上那名向导,往人群中走去。
随着距离接近,船上的人也能逐渐看清,三名亲卫都有些愣神,这是什么人啊?
满满一船小矮子!
当时中土人士,无论南北,普遍身高在七尺八寸左右,折合现代一米八,是全世界最高的人种,而倭人的普遍身高约在六尺五寸到六尺七寸之间,整整矮了一个头!
顿时,一股浓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一名亲卫低笑道:“一寸长,一寸强,倭人个子矮,手臂也短,这样的人如何作战?咱们赶紧回去把喜讯告诉将军,今夜就来袭,夺了他的船!”
李驻摆摆手道:“天色还早,咱们以快马奔回,两个时辰足够,先去瞧瞧倭人来了多少,船上有什么,兵甲如何?免得将军一问三不知。”
“嗯!”
那两个亲卫点了点头。
第四一九章 倭军前来
约摸下午时分,李驻三人快马加鞭,奔回了海边,寻到杨彦和荀虎,李驻施礼道:“将军,末将与弟兄们打探清楚,来船五十来条,属于倭人,兵力约为两千,船上是与百济比流王交换粮食的物资和兵仗,末将今日可是大开眼界啊,从未想到天下间竟会有倭人这般矮小的人种,其中的最大个只到末将肩膀……”
提到这,李驻的自豪感被激发,滔滔不绝的讲诉着所见所闻,令周围人等均是大为愕然,甚至都在怀疑李驻是否夸大其辞。
怎么可能?这么矮的人能做什么?
孙媚便是讶道:“照李将军所说,那倭人岂不是比妾还矮?“
”哈哈~~“
李驻哈哈一笑:”孙家女郎若是立于倭人中,那可是……可那是……“
他想说一个成语,但是话到临头想不出来,这可是急的抓耳挠腮。
荀虎淡淡道:“鹤立鸡群!“
”对,就是鹤立鸡群!“
李驻猛一拍大腿!
杨彦微微笑道:“倭人因其矮,故汉光武帝赐名为倭,但你们可不要因倭人矮心存轻视,越矮的人,越是一肚子坏水,倭人欺软怕硬、凶残好虐、善于隐忍、学习别人的长处为已用,且野心勃勃,对半岛虎视耽耽。
据闻百余年前,倭人神功王后气长别姬曾三征朝鲜,斯卢斯罗王开城出降,成为倭人的属国,每年须献上八十船的贡品,当然了,倭女的滋味不错,有朝一日,本将领你们去倭国,每人都讨上几房倭女做妾,呵呵~~扯远了,李驻,你再说说,倭人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李驻道:“回将军,看上去满船货物,其实真没什么能瞧上眼,无非是土布、长矛、弓箭,还有在中土已淘汰千年之久的铜戈矛,倭人在弥邹忽卸下一部分,另一部分仍装在船上,最迟后日将溯阿利水而上送往国都慰礼城,对了,倭人的弓足有一人高,不可小觎,将军您别大意啊!”
杨彦摆摆手道:“大不代表好,他那弓射不远,别被吓着,传令,全军升火造饭,今夜去劫船,争取明日兵临弥皱忽!”
“诺!”
众人情绪振奋,齐齐散去,除了水军心里焦急。
这没办法,在漆黑的夜里水战,海底的水情又不清楚,只能是自杀的行为。
亥时(晚上九点),杨彦亲领骑兵加亲卫在内的千骑作为前锋,八千步卒作为后队,向着弥邹忽行进,经一路疾驰,于子时二刻(零点)左右,骑兵抵达了弥邹忽附近的海港。
整片海港,安静的有如鬼域,看不到一个活人,只有泊于岸边的个别船只仍透出星星点点的灯火,就着月色,杨彦举目望去,两里外的所有船只一字排开,靠绳索固定在岸边的大木桩上,离岸还有两到三丈的距离。
杨彦不由眉心一皱,转头问道:“李驻,倭人是留在船上还是入了弥邹忽城?”
“这……”
李驻讪讪道:“末将因急于报信,是以与弟兄们匆匆扛了几包箭矢就寻机循走,船上究竟有没有倭人,实在是不清楚啊!”
荀虎道:“将军,依末将之见,大部分倭人理该入了城,就像咱们乘船过来,能上岸谁愿意呆在海上啊,船上就算留有人手,也不会多的。”
杨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现代社会的水手,靠岸第一件事便是离船找女人,而倭人性淫,自然没可留在船上,肯定入城寻欢作乐,而且最关键的一点,自已这支军队始终未暴露,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敢于劫船。
于是,杨彦低喝道:“女亲卫看守战马,其余人手都随老子潜过去,每十来人一条船,限时一柱香得手!”
荀虎迟疑道:“将军,要不要等步卒过来再发动进攻?”
杨彦摆了摆手:“步卒要天快亮才能来,别让倭人给逃掉,不等了。“
“诺!”
所有人浑身一凛。
柳兰子撇了撇嘴,显然不满于看管马匹,但什么都没说。
黑夜中,数十支小队猫着腰潜行,背负弓矢与钢刀,这一带是盐碱地,虽然没有树木遮蔽,但天地间肆虐的偏北大风掩盖了沙沙声,没多久,已来到海岸。
杨彦正对着的这条船有个别舱中透出灯火,他毫不在意,纵身一跃,四肢挂上了固定船只用的粗大绳索,一点点的向前挪,两到三丈的距离不远,却极度考验技巧与力量,越向上越陡峭,而且身体只能倒吊着向上攀,否则难以掌握平衡,尤其身上还披着甲,更添难度。
在杨彦的带领下,各队陆续攀爬,只能一个个来,要不然绳索的晃动会将同伴抖落,掉入海中。
所有人都在为那数十道身影暗暗打气,幸好平时严格的训练给战士们带来了强大的力量,虽慢,却稳如泰山。
杨彦第一个上船,向两侧探看一番之后,就向下招了招手,第二名战士立刻挂上绳索向上攀来,渐渐地,船上的人越来越多,也意味着距离胜利越来越近。
突然,海面上扑通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意外终于发生,杨彦所在的这条船,一名正在攀爬的战士很不幸的坠海。
果然,船上各处都有砰砰开门声响起,倭人陆续涌出,一见这副场景,均是面色剧变!
一名倭人惊恐的尖叫道:“敌袭,敌袭!他们是高句丽人,快向弥邹忽传讯!”
“不对,不是高句丽,是辽东公的人马!“
辽东公就是慕容廆,受晋室诏,都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说起来,杨彦的官爵还不如慕容廆,人家是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与骠骑将军,位比上卿,他只是平北将军,是征镇安平四大正号将军中最次的一等。
出乎杨彦意料,这两名倭人竟然操一口洛阳官话,当即哈哈大笑道:“去他娘的高句丽和辽东公,老子乃堂堂正正晋人,上,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伴着话语,杨彦已是抽出钢刀,凌空跃起,照着最近的一名倭人狠狠砍去。
“啊!”
一颗头颅落入了海里,染出了一汪血红,随即被海浪打的不知去向。
凄厉的惨叫宣告了夺船战正式展开,将士们下手不留情,逢人便杀,倭人确实吃了个子矮的亏,大刀自上而下劈砍,威势十足,倭人在措手不及下,有相当一部分只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他们那简陋的武器也很难刺穿东海军的铠甲,一时之间,每条船都成了屠宰场般的存在。
荀虎果然没料错,留守的倭人不多,只有十来人,杨彦原限定一柱香结束战斗,但半柱香不到,倭人就被斩杀殆尽,只有几条船燃起了火光,虽然很快熄灭,可那冲天的火光在黑夜里极为显眼,只要弥邹忽城头稍有人留意,很快将有大军赶到。
杨彦唤道:“放下舢板,下船结阵!”
“扑通,扑通!”声中,一具具尸体扔入海里,一架架舢板搭上岸,除留部分弓箭手,大部分战士下船布防,女亲卫们也赶着马匹陆陆续续到来。
“将军,来了!”
荀虎一声惊呼!
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根据估算,至少得有个两三千人。
火光在百步外止住,杨彦诸人借着火把的亮光看去,人数确在三千左右,但披甲的极少,只有百人,其中数人披着把全身都包裹的黄铜叶子甲,分明是高层将领,这让杨彦眼神一亮。
他缺什么?除了粮食,还有铜,而百济居然奢侈到拿纯铜做铠甲,简直是天理难容。
剩下是类似于中土的两裆铠,多是中低层将官,士卒只在粗布衣服外面裹了件皮袄,武器也以铜戈矛、简陋长矛为主,佩刀带剑的不多,弓则是李驻口中的过人高大弓。
见到身周诸人都盯着倭人的弓看,杨彦解释道:“倭人的弓与中土常见的反曲弓不同,大致分为两种,最普遍的是丸木弓,这是从倭人绳文时代流传下来的简易弓箭,制法简单,将木条浸水、好一点的浸油制成弓胎,捆上绳索称为弓,别名等身长弓,它能拉开的角度极小,一般作为倭人部曲或民军的自备武器。
将领用弓稍微精良一些,以竹条为原料,以鱼胶粘接竹子与木料,为了防止木弓破损,还要用藤和白桦树皮包卷,但因复合弓比木弓更易在温湿环境下开裂,因此倭人常以麻线缠卷弓身再涂刷漆料,名为涂弓。
而更高级将领,会在黑色的漆上以一定的间隔装饰白色的细藤条,美其名曰,重藤之弓!
不过你们别被他的名字吓着,无论是咱们脚下的半岛还是倭人所处的海岛,大型野生动物稀少,强力筋键不足,弓的张力不够,射程不会超过二十步。”
众人现出了不可思议之色,就连很少说话的柳兰子都是忍不住道:“那么复杂的制法,才二十步?不可能吧?中土的弓最差都有三四十步呢!”
杨彦微微笑道:“不相信?你瞧着!”
“噢!”
柳兰子点了点头,但目中仍带有浓浓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