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零章 徐龛投降
后方数里,也不知从哪儿杀出一队骑兵,盔甲鲜明,人人张弓搭箭,呈扇形冲来!
“不好,是东海军!”
于药刹那间现出了恐惧之色。
“快撤,快撤!”
徐龛根本没有整军待战的勇气,翻身上马,就要遁逃。
于药连忙拉住缰绳,急道:“将军,跑不得啊,一跑我军就散了,天南海北,将再无将军的容身之处,即使将军北渡黄河投奔石勒,可无兵无卒,怕不是重不重用的问题,而是何时被奴辈所害!”
徐龛现出了穷途末路般的神色。
是的,于药说的没错,但他哪有胆与杨彦再战,东海军精锐无匹,鬼神难挡,而自己的军卒衣食不全,士气低落,和流寇差不多,即便勉强逃出去,也逃不过东海军的追杀。
徐龛心里明白,既然东海军出现在这里,他的价值就没了,以前杨彦养着他,是需要他骚扰郗鉴,今日分明是来收编邹山的,无论郗鉴被杀被擒,杨彦都要先一步解决他。
因为他的军卒,成了一支流寇,任何人都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有流寇四处流窜。
“将军,目前只有两策!”
于药见着徐龛怔着了,连忙又道:“其一,与陈珍合军,共抵东海军,其二,全军投降,或有条活路啊!”
徐龛回过神来,看了眼也因东海军突然出现变得紧张万分的郗鉴军,便苦笑道:“陈珍怎会放我入寨,莫非不怕我趁势夺了邹山?
哈,想我徐龛征战一生,破家灭户不计其数,即便是石勒,也能周旋一二,到头来竟落得一场空,罢了,罢了,降了也好,东海军军纪严明,士卒待遇丰厚,即便杨彦之不放过我,至少你等可活,传令,全军投降!“
“将军!”
于药虎目中射出了激愤之色,猛一抱拳。
徐龛如苍老了几岁,挥手叹气:“降了,降了罢!”
军卒和普通将领反而如释重负,在东海军还未成军之时,就破了阎平,进驻郯城不久,大破自己,擒拿王彭之的美梦成空,后于各路诸候与自己的战斗中急速壮大,不久前则连压郯城乡豪与淮北诸路诸候联军。
简直是战无不胜!
与这样一支军队作战,几乎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每个人的压力极其巨大,更何况东海军有着严明的纪律,并不是一支嗜血的兽性之军,被东海军俘虏,一般来说是两个结果,要么加入被吸收,要么放归为民,不是太天怒人怨,轻易不会杀死。
这又使得与东海军作战,很难凝聚起必死的决心。
如今徐龛宣布投降,显然是最好的结果,合计近四千五百卒,纷纷放下武器,徐龛、于药等一众将领下马牵缰,神色落寞中也带着感慨。
不管怎么说,四处流窜的日子结束了,流寇也不好当啊,人人恨流寇,所以流寇必然小心翼翼,连觉都睡不安稳。
这次来收服郗鉴,杨彦带了一万卒,其中两千骑作先锋,以他的风格,行军必有游骑四处侦察,以马匹连续奔跑五十里为限,通常游骑驰出二十来里就必须归队,再换新的一批。
当得到游骑回报,徐龛居然驻军在邹山脚下,这不吝于一个意外之喜,于是让骑兵先行,力争擒获徐龛。
“围住!”
荀豹手一挥。
骑兵渐渐放慢了速度,结成数个冲锋阵形,四处散开,一旦有异动,可随时围剿。
徐龛等人默默等待,寨内,陈珍急的满头是汗,他想过东海军早晚会杀上门,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以致于突然发现,自己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学徐龛,不安的等待东海军的大队来临。
毕竟让他冲杀出去,他没这胆量。
不片刻,一支军阵渐渐出现,旌旗林立,队形齐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前方数百骑,为首者正是杨彦。
徐龛与于药相视一眼,均是从彼此目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如果说之前还能拼死一搏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走罢,去拜见杨府君!”
徐龛叹了口气,带上众将一步步的走过去,行至杨彦马前,拜伏在地。
“罪将徐龛参见杨府君!”
“罪将于药、于行、王奔……参见杨府君!”
身后众将也跟着拜伏在地。
杨彦勒着马僵,一一打量,眼神凌利,实则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浑身破烂,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与去年发兵征讨徐龛时相比,形如天壤之别。
好一会儿,杨彦问道:“徐龛,你两次败于我手,终至今日田地,你可怨我?”
徐龛老老实实道:“成王败寇,无甚好说,徐某这一生杀人无数,算是风光过了,即便死于府君剑下,亦甘心受诛,只求府君若有一丝可能,救出我质于襄国的妻儿,为我留条血脉,此生再无憾。“
当初徐龛把妻儿质给石勒,那是他还活着,可以再生,血脉总有机会延续下去,但今天如果被杨彦斩杀,那徐家就断根了,因此有此一请。
在亲情上,古人绝对不如现代人重视,如刘邦逃命时把妻儿推下车,刘备也曾抛妻弃子,这和徐龛一脉相承,只要我活着,子嗣被杀绝都没关系,因为还能生,这是当时人的普遍价值观,也与低下的生产力密不可分,不能按现代人的眼光说成无情无义。
古人生生死死见的太多,心理承受能力远超现代人,但绝了嗣,就不一样了。
”嗯~~“
杨彦点点头道:”你很聪明,本将暂不杀你,起来罢!“
徐龛明白杨彦的意思,所谓你很聪明,是因自己明智的没有提出请求杨彦善待部下将士。
在杨彦到达之前,他根据掌握的情况,仔细分析杨彦,发现在此人面前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别耍任何心眼,否则是自寻死路。
如果是别人,请求善待部下,或许会被冠以仁义之名,可在杨彦面前玩这套,就是邀买人心,你不死谁死?
徐龛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他倒是真心投降,因着过往在石勒与晋室间反复摇摆,清楚杨彦不可能重用自己,却也不愿被杨彦猜疑,过个两三年一杯鸩酒下肚,一命呜呼。
能活着,他还想是好好活着。
“多谢府君!”
徐龛深施一礼,退去一边。
杨彦又望向了于药,问道:“于将军,奉高还有多少丁口?“
于药道:”尚有守卒一千,妇孺两千余人。“
”好!“
杨彦又道:”你妻儿皆在郯城,不过暂时你还不能与之团聚,我给你一千兵马,去奉高把丁口接回郯城。“
”什么?“
于药猛抬头望向了杨彦,目中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家人完好已是让他一喜,再让自己回奉高接老弱妇孺,分明是有了重用之意啊!
于药是一员猛将,当初数路诸候围攻周坚,久攻不下,还是于药率两千余军杀入周坚营中,一路披荆斩棘,终手刃周坚,放在三国时期,于药的地位就相当于典韦,可于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其实于药追随徐龛是典型的明珠暗投,徐龛自身也是猛将,与于药互相配合,纵横岱济,所向披靡,可这两人并没有经世治国之才,在大的战略方面也非所长,以致疲于奔命,一场场的胜利没法转化为胜果,最终沦为了流寇。
这就是一个轮回,徐龛从流寇起家,摇身一变成朝庭藩镇,从非法变成合法,本是大展身手之时,可这大好局面,硬生生被徐龛走进了死路绝路,要说于药没点微辞是不可能的。
他也想跟着明主,斩将夺旗,冲锋陷阵,在史书上记下浓浓的一笔,不过对徐龛的怨念只是偶尔想想,背叛徐龛,另投新主尚不至于。
可这次不同,徐龛都降了,他为杨彦效劳就没了心理负担,况且杨彦没杀徐龛,这既显示了信任与强烈的自信,也使得以于药为首的诸将心里不会留有芥蒂。
“末将领命!”
于药又深施一礼。
第三三一章 邹山也降
(谢谢好友神圣骑士团长的两张月票~~)
杨彦伸手笑道:“起来罢,今日好好休整,明日再调拨人手给你去往奉高!”
于药站直身子,却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杨彦问道:“可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那……末将就冒昧了!”
于药略一迟疑,便道:“将军为何不趁势占了奉高,如此一来,可把泰山握于指掌间。”
杨彦耐心解释道:“我不占奉高,原因有三,其一,奉高距郯城太远,若是分兵把守,会拉长战线,摊薄实力。
其二,奉高我不占,自有泰山乡豪去占,原本这些人龟缩在山里,我想剿他,须付出重大代价,但进了奉高便失去了山地的掩护,如龙游浅滩,自寻死路,且先养着他,待养肥了,我再去收割。
其三,石虎早晚攻我,我军若据奉高坚守,由东海国过去,迢迢数百里,地形复杂,补给困难,极易被劫断粮道,终至大败亏输,而我不占奉高,布守兰陵东海一线,石虎一旦来攻,渡了黄河再南下东海,有近千里路程,我可以反过来以奇兵断他粮道,主客之势易也,石虎不来也罢,来了,必叫他饮恨淮北。“
”噢!“
徐龛心悦诚服的拱手:”原来如此,府君布局深远,不计一时短长得失,令徐某钦佩。”
徐龛虽然谋略不行,却也非凡俗之辈,很多道理不是不明白,而是需要点拨,杨彦这么一说,他就列举出了重点,关键还是人口不足!
东海加兰陵,合计有三十万人,徐龛加郗鉴,约五万人,连同沈充那里把俘虏算进去,约两万人,杨彦的手上撑死四十万不到,就这么点人,要开发东海兰陵,还要驻守兵力,实在是捉襟见肘,别说奉高,连邹山他都不占,邹山上的丁口将带回兰陵,充实兰陵各县。
于药也是暗暗感叹,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如果徐龛的眼光能有杨彦的一半,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再看看徐龛的神色,以他对徐龛的了解,倒是真心实意,也殊为难得。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便向其余众将道:“你等家人也于郯城安置下来,过些日子随本将回城便可团聚,本将将擢才录用,现在都起来罢。“
当初俘获的徐龛军卒妻女,杨彦也不是所有都许配下去,队正以上的家眷他还是留了下来,至于普通军卒,那没什么好说,夺了他的妻子,还他一个便是,有儿子的,把儿子也还他。
这倒不是说杨彦不通人情,随便夺人妻女,而是当时就这情况,枭雄人物都能抛妻弃子,更别提普通人,不提魏晋中古时期,哪怕明清遇上灾年,卖妻卖女都不在少数,纵使有少数痴情种子,也是极端现象。
古代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是相敬如宾,彼此如个客人,而杨彦对身边的女人能给予充分的人格尊重,又不失关心与调情手段作为感情调节剂,妥妥的异类,这也是杨彦能攫取诸多美人芳心的重要原因。
即便是裴妃这种身份高贵的顶级高门士女,都心甘情愿的化作一只扑火的飞蛾。
”谢将军!“
众将齐声称谢。
杨彦挥手道:”诸位都和本将去拜见郗公!“
一群降将跟着杨彦行向山脚行去,杨彦走在中间,似毫无防备,虽然有明白人清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再反水了,根本没人敢对杨彦生出不利的心思,却仍不得不佩服杨彦的气度心胸,而那些浑浑噩噩者,更是感动的心里热流翻涌,只恨没早一步投奔杨彦。
其实杨彦非常重视徐龛的军队,不计东海军,在淮北各路诸候中,排不上第一也是前三的水准,有此强军在手,再训练约束住,堪称如虎添翼。
步卒收编起了徐龛军,原用于招降郗鉴临时蒸制的大馒头派上了用场,先每人发两个,吃个半饱再说。
陈珍看着这一幕,头皮发麻,连徐龛都被收编了,加上杨彦带来的军队,足有万五之众,而邹山上各兵头的军卒,尚有六千左右,从理论上讲,依山固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但问题是,各兵头原奉郗鉴为主,在名义上算是一体,如今郗鉴重病,没有谁能取郗鉴而代之,互相之间未必愿听他号令,说不定他在这里抵抗,别人就敢悄悄打开寨门,迎东海军上山,这也是陈珍逼婚郗璇的关键因素,可以扯着郗鉴的虎皮,号令全军。
只是好巧不巧,计划还未成功,东海军来了。
况且山上的民众也心思离散,未必就支持他与东海军决一死战。
所谓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郗鉴本是大个子,陈珍欲夺郗鉴权柄,就要担当起大个子的责任,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欲戴王冠,先承其重,没这本事强行戴上去,只能被活活压死。
此时此刻,陈珍心里未尝没有一丝悔意,如果邹山还是郗鉴当家,是战是降,由郗鉴一言可决,做下属的,照着执行便是,哪怕战败了,无非如徐龛那样被收编,怎么也不是最坏的结果,而如今的邹山由他主持,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局。
“郗公可在?”
陈珍正心神不宁间,杨彦已领着众人行至寨前,拱手问道。
陈珍硬着头皮道:“郗公重病卧床,托邹山诸事于我,不知杨府君带兵前来是为何意,莫非欲学那徐龛欺凌我等?”
“哈哈哈哈~~”
杨彦大笑道:“我不与你废话,立刻开门献降!”
陈珍额头冷汗如雨点般落下,勉强擦了擦,便软语道:“杨府君,此事陈某做不了主,尚请杨府君稍待,我立刻去把郗公请来。”
杨彦的笑声突止,声音转冷:“陈珍,莫要推三阻四,你既领邹山,本将自当找你,我只问你,降不降?我给你百息时间考虑,百息之后,挥军攻打,凡有负隅顽抗者,诛满门!”
弓弩手一队队的上前,骑兵也勒紧马缰,作出冲锋准备,陈珍只觉得腿都在打软,再看左右诸将和军卒,无不现出了惧色,甚至还有人互相以眼神交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心思。
“也罢!”
陈珍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恐怕再拖下去,身边就会有人拿刀砍了自己,于是重重叹了口气:“开门,迎杨府君上山!”
……
“咯吱吱!”
简陋的木门打开,望楼上的弓弩手依次下来,寨内军卒放下了武器,民众畏畏缩缩的探头探脑,邹山向杨彦敞开了怀抱。
收编自有他人代劳,以杨彦今时今日之威望地位,也不怕有人暗中动手脚,当然了,光靠个人的魅力只能获得一时的秩序,要想把秩序长期维持,关键还是要有制度,五色旗制度在东海军的建军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不显山不露水,轻轻松松削减了上层将主的权力,并把权力分摊给中下级军官,互相之间有效制约,至少就目前而言,这是最有效削弱军头的手段。
民众也有以女亲卫为首的近千人去安抚登记,宣讲东海军的政策,力争于最短的时间稳定人心。
杨彦则带上些亲随,直奔山顶草堂。
“郗公可在,东海国相杨彦之前来拜访。”
杨彦在屋外放声唤道。
“怎么回事?怎会是他?”
哪怕郗鉴病情沉重,也是惊的差点坐了起来。
“啊!”
郗璇更是掩嘴惊呼,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杨彦居然来了,顿时,那小心肝扑腾扑腾的狂跳起来,脸颊也布上了一丝很不自然的晕红。
“夫郎!”
许氏连忙扶住郗鉴。
郗鉴勉强摆了摆手,长叹了口气:“前门来狼,后门进虎,想不到我郗鉴竟成了肥肉,想必那杨彦之已经占了我的邹山。“
”夫郎,那……那该如何是好?“
许氏急声问道。
郗鉴转头看了眼陈果,便哼了声,躺回床上!
“哎~~”
许氏无奈叹了口气,望向了郗璇。
”那,那小女去开门!“
郗璇提起裙角,快步离屋。
第三三二章 郗鉴不降
(谢谢好友高原雄鹰1979的月票~~)
“吱呀”一声,那简陋的木门打开,刹那间,郗璇的面色通红顶透,她借着秀发的遮掩,偷偷瞥了杨彦一眼,就已经羞至不可自拨。
一年不见,人还是那个人,容颜依然俊郎,只是身上多出了几分沉凝的气度,哪怕她清楚杨彦能于危急时刻到来,很可能是巧合,可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却架不住爱幻想啊。
比方说,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呢,在自己被逼着嫁人的时候,檀郎从天而降,救助自己脱离了苦海。
杨彦也看着郗璇,大半年过去了,郗璇长高了些,额前也覆起了发,这是年满及笄的标志,可能是与山上吃不饱不关,胸脯还是没什么起色,不过容颜更加显得清丽脱俗。
讲真,再见郗璇,杨彦挺不自在的,虽然那天是被巧娘下了药,但男人谈不上吃不吃亏的问题,郗璇的清白切切实实的毁在了他的手里,偏偏他对郗璇还没有太多的想法,这就很尴尬了。
“郗家娘子,好久不见。”
杨彦清咳两声,干笑道。
“嗯!”
郗璇只点了点头,红着脸,半低着脑袋不说话。
其实这种女孩子很好对付,占占便宜,搂搂抱抱,亲两口,再哄一哄,立刻就让她芳心沦陷,可杨彦不知道怎么面对郗璇,他做不出来,于是道:“听说郗公病了,恰好我精通医术,你带我进去看看罢。“
”嗯~~“
郗璇又嗯了声,领着杨彦入屋。
屋子里,郗鉴背朝外,面朝里,卧在榻上,边上站着个中年女子,杨彦望向了郗璇。
郗璇道:”杨府君,这是妾的阿母。“
”见过郗夫人!“
杨彦拱手施礼。
”哎~~“
许氏叹了口气,脸色阴沉着,不知道说什么。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高平郗氏走到穷途末路的罪魁祸首,今日更是攻上了邹山,把夫郎的老底吞的净光,只是要说恨吧,也恨不起来,毕竟成王败寇,乱世中,人人都在争一线生机,只有吞并别人,才能壮大自己,仁义道德不适合乱世,现实就是这样赤果果。
杨彦不以为甚,望向了陈果。
阿果充其量也就是个十六七的少年,无非是出生在兵头之家,多会些武艺,也有胆量拿起刀枪杀人,仅此而己,无论是心志还是经历,和杨彦比起来差远了。
这一眼看过去,陈果居然脊背拨凉,气都不敢喘。
“这是哪家郎君?”
杨彦问道。
许氏答道:“此郎乃陈珍之子,陈珍于今日向郗公求亲,拟迎娶子房。”
顿时,郗璇的神色变得极不自然,即便嫁给陈果非她所愿,可是当着檀郎的面揭开,她也觉得自己亏负了杨彦,仿佛变成了一个失了贞的女人。
杨彦朝她笑了笑,随即面色转冷:“趁人之危,以下克上,呵呵,你陈果居然也敢妄攀郗氏女郎,来人,先带下去!”
两名亲卫入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向陈果。
陈果慌了,大叫道:“慢着,慢着,我父是陈珍,我父是陈珍啊!”
亲卫可不管陈果的父亲是谁,直接拖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杨彦向郗鉴拱了拱手:”郗公!“
郗鉴没任何反应。
郗璇和许氏相视一眼,都认为郗鉴不愿理会杨彦。
不过杨彦却是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扳过郗鉴一看,胡须上沾满了口涎,双目紧闭,面若金纸,再一探鼻息,细若游丝,居然晕劂了。
“阿翁,夫郎!”
郗璇和许氏也意识到了不妙,哭着扑向了床头。
“等等,郗公还没死,看我来救他!”
杨彦伸手拦住,然后把郗鉴放平,就着人中,狠狠一掐!
“唔唷~~”
一声沉闷的呼痛之后,郗鉴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翁,你醒了,是杨府君救了你!”
郗璇惊喜的叫道。
杨彦摆了摆手,示意别说话,便轻声道:”郗公,你现在随时有性命之忧,须配合我治疗,方会有转机,我们之间的恩怨,可暂时放下,待你身体康复了再说。”
“不劳你操心!”
郗鉴说话的声音有如拉风箱,呼啦呼啦。
杨彦脸一沉,劝道:“郗公,一个人想死很容易,但你死了之后,你的妻儿怎办?“
”哼!“
郗鉴闷哼一声:”以仁明治天下者,不加害妻儿,以孝治天下者,不加害老母,杨府君不须多说,老夫无非一死而己,妻儿你看着办!“
杨彦摇头道:”你这老儿,被虚名所误,本来在家治治学问,做一经世大儒或能青史留名,却非要学人搅动天下风云,你若真有才倒也罢了,可你自主政邹山以来,屡战屡败,民众愈发困苦,终致人心离散,而更可笑的是,连你的下属都敢于以下克上,你还没点数?以你之才,做一太守尚勉强,又怎敢于乱世争雄?
今天我来,除了接手邹山,收编你手下的军卒民众,便是招降于你,将来以你郗公为太常,也算人得其用,你也莫要眼高于顶看不起人,杨某出身寒门又如何,不照样称雄淮北,若说名声,崔公与刁公都为我所用,你高平郗氏不过二三流门阀而己,有何自傲之处?“
”唔!“
‘咳咳咳!”
郗鉴脸涨的通红,剧烈咳嗽起来,显然是被气的。
“夫郎,夫郎!”
许氏赶紧替郗鉴揉着胸口,眼里含着焦急的泪珠。
好一会儿,郗鉴呼吸平稳了,含糊不清的骂道:“你与徐龛乃一丘之貉,老夫断不会为乱臣贼子所用!”
杨彦冷冷一笑:“你说我是乱臣贼子?那好,我就和你算算帐,你家高祖郗虑,本为汉臣,建安十八年五月,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命曹操为魏公。
嗯?
郗公,你看看人家荀公的先祖荀彧,忠于汉室,宁死也阻曹操进位魏公,怎么你郗家的先祖就不行?
至十一月,受曹操命,郗虑持节策诏,以尚书令华歆为副,勒兵入宫收后,帝时与虑坐,后被发徒跣过,执帝手曰:不能复相活邪?
帝曰:我亦不自知命在何时也,遂谓虑曰:郗公,天下宁有是邪?
郗虑不答,将后杀之,完及宗族死者数百人。
呵呵,当着皇帝的面诛皇后,郗公你说说,如果这不叫乱臣贼子,那还有谁配当此名号?我承认,我不忠于晋室,因晋室于我无尺寸之恩,我之名位,来源于裴妃,故我敬奉裴妃,而你祖郗虑,乃汉臣,却为曹操进魏公,诛献帝皇后,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忠臣?
郗公,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咱们俩,谁也不比谁高尚。“
”你……你……咳咳!“
郗鉴又猛咳起来,目中喷射出熊熊怒火。
“杨府君,我求你了,别刺激阿翁了!”
郗璇急的都哭了。
“好,好!”
杨彦点点头道:“郗公,看在子房的面上,我不逼你,你恨我也好,厌我也罢,我无所谓,还反而要为你治病,我得把你救活,让你在有生之年看看清楚,这离散江山,到底由谁收拾,我说过,你有太常之才,我必拜你为太常,于南郊祭天时为我奉上玺绶。
你也别想着逃避,就算你不想活了,但你还有两子,我会尽全力栽培,将来继你遗志,任我太常,现在我就为你治病!“
“你……你……竖子狂妄!”
哪怕在病中,郗鉴都气的浑身颤抖。
“杨府君,妾求你了,放过阿翁吧!”
郗璇大哭着,都要给杨彦下跪磕头。
杨彦哪能让郗璇下跪,连忙扶住那柔弱的肩膀,摇摇头道:“郗家女郎,郗公心志郁结,久必伤身,我在帮他把火气泄出来,有益无害,你放心,郗公气不死!”
“噢,是妾唐突了!”
郗璇相信杨彦,看了眼卧于榻上的老父,讪讪道。
许氏似是发现了什么,很奇怪的瞥了眼郗璇。
杨彦坐上榻头,拿起郗鉴的手腕,郗鉴抽了抽。
杨彦又道:“郗公,有火尽量发,杨某不怕你气,就怕你不气,来,想骂什么尽管骂,看在子房的面上,我不和你计较!”
郗鉴有种抓狂的感觉,不气不可能,气了又落入这小子圈套,里外不是人啊!
杨彦微微一笑,细细诊起了脉。
郗鉴似乎被激起了斗志,非得要看看杨彦这乱臣贼子怎么夺取天下,又怎么才能逼迫自己任他太常,于南效称帝的时候主持祭礼,竟然老实了,只是面色铁青。
太常掌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位列九卿之首,地位非常崇高。
郗璇和张氏也紧张的看着杨彦,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好久,杨彦才放下郗鉴的手腕,郗璇连忙问道:“杨府君,阿翁如何?”
杨彦沉吟道:“郗公年事已高,本应高卧静养,却亲赴战阵,热毒入体,又因战败,心志郁结,此病倒也不难治,需好生调养,山上有何药材?“
”这……“
张氏为难道:”邹山本有些药材,如葛根、黄连等等十来种,但因民众聚山为居,食不果腹,故四处挖掘,用以充饥,恐怕山上已经很难挖到药了,目前只是用些麻黄去热。“
”这样啊!“
杨彦点点头道:”我先为郗公做个针炙,再差快马回郯城取些药材回来,如果郗公自己不想死,应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那……妾多谢杨府君了。“
许氏赶忙施礼称谢。
第三三三章 大清洗
郗鉴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通常如他这个年纪的人,一病不起是常态,而郗鉴经杨彦针炙之后,竟然有所好转,这固然与杨彦的悉心治疗有关,可又何尝不是郗鉴内心强大的表现呢?
这种人,非常有主见,很难降伏,不过杨彦不在意,郗鉴充其量也就是个倔老头而己,有点机心,才具中上之姿,德不配位,翻不了天,况且他会把郗鉴的根基连根拨起。
坐在大殿上,杨彦回想着郗鉴那气呼呼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随即向下看去。
左边一排,是徐龛麾下众将,右边一排,是郗鉴麾下众将,以陈珍为首。
两边说不上剑拨弩张,却也泾渭分明。
杨彦先向荀虎问道:“山上情况如何?”
荀虎抱拳道:“人手清点最快也要两日时间,不过据估计,邹山上有丁口超过近四万,各部军卒五千有余,正由将士们整编,只是……夏粮入库没过多久,全山的粮食竟然连两万石都没有,布帛不足五百匹。“
杨彦锐目扫向了郗鉴那一侧的众将,很多人的面色有了略微的不自然,很明显,山上有硕鼠。
”好!“
杨彦点了点头,手一招:”来人,把陈果带上来!“
”诺!“
两名亲卫匆匆步出,不片刻,把五花大绑的陈果推入殿内。
”跪下!“
一名亲卫狠狠一脚踹上膝弯。
”扑通!“
陈果膝盖重重磕上了那坚硬的石板,只是他也顾不得疼,向陈珍哭叫道:”阿翁,阿翁,救我,救我啊!“
陈珍猛站了起来,连忙拱手:”府君,犬子何处得罪府君?“
杨彦冷冷一笑:”你陈家倒是好大的胆,竟敢趁着郗公病重逼婚,以奴欺主,以下克上,天理难容,来人,把陈珍绑起来,严加盘问!“
“慢着!”
陈珍厉声大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府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恐怕自你上山起,就打着把我等杀绝的算盘了吧,诸位莫要袖手旁观,今日我陈珍受死,明日就轮到你家,我等降了他,他却要斩尽杀绝,心性何其毒也,不如和他拼了,或有一线生机,否则纵为一田舍翁都不可得啊!“
说着,身形猛扑,冲向杨彦。
郗鉴部将一看,也知今日难以善了,杨彦杀陈珍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们其实不比陈珍好到哪,只是没阿珍那么大的胆子,敢于向郗鉴逼婚罢了,将来杨彦用以下克上的帽子扣自己头上,依然跑不了,于是纷纷厉喝,扑向杨彦。
这也是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徐龛那一席的部将有了些神色波动,不过看着徐龛和于药均是安坐如山,于是按耐下了动手的欲望。
其实徐龛和于药清楚,恐怕杨彦还没上山,就存了清洗邹山的心思,邹山情况复杂,军中山头林立,倚仗强军,灭杀首领是最好的方法,尤其以下克上确实存在着,郗鉴在军中并无太多的号召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邹山的几个兵头都是老兵油子,用常规手段治他,他总有对策,而且这样的人留在军中,会渐渐把军队的风气带坏,换了徐龛掌握邹山,也不会要这些人,一杀了之,利落清爽。
至于自己,那倒不用担心,最起码杨彦的信誉还是不错的,说不杀,就不杀,杨彦从来也没说过不杀邹山军头。
更何况徐龛的号召力不能和郗鉴比,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徐龛有心反水,旧部怕是没几个会跟他玩命,而郗鉴名声在外,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者扛起郗鉴的大旗暗中谋划,清洗邹山军头,也是清洗郗鉴的影响力。
‘好狠的手段!’
徐龛和于药不禁相视一眼,他们都明白,这也是杨彦在杀鸡儆猴。
满殿亲卫涌上,毫不客气的砍杀,惨叫连声,血流成河,不过陈珍到底是先发动,已经扑到了杨彦身前,荀虎正要拦住,杨彦已长身而起,迎上陈珍。
陈珍还是有两手功夫的,但和练出虎豹雷音的杨彦不能比,当面一拳被杨彦闪过,顺势抓住他的胳膊一抖,破去架子,再一记崩拳正中心窝。
“啊!”的一声惨叫,陈珍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亲卫一涌而上,以刀枪指着。
陈珍勉强撑起半边身子,望向左右,他那些同僚,均是赤手入殿,一对一都不是亲卫的对手,更何况亲卫还有武器,战况完全是一边倒,不倒有人被砍杀,临死之前胡乱咒骂,无半点回天之力。
陈珍又望向徐龛,呵呵冷笑道:“今日你坐看我等被杀,安知他日不会轮到你等!“
徐龛神色不变道:”陈珍,你莫要挑拨,我虽数度索勒索郗公,却也不敢迫其嫁女,府君心如明镜,谁该死,谁不该死,自有主张,岂会因你一言而妄杀之,今你将死,老夫好心劝一句,莫要再挣扎了,心平气和上路岂不美哉。“
杨彦丢给徐龛一个赞许的眼神,便厉喝道:“邹山诸将以陈珍为首数十人,挟持郗公,以下克上,来人,将其悉数抄家灭族!“
”杨彦之,你不得好死!“
”我好恨啊,早知如此,当初何不奋力一战?“
”求府君饶命,府君饶命啊!“
殿内哭喊震天,有咒骂,有求饶,可都没什么用,被亲卫一一拖出去,也确实,早知是死,真不如舍命一战,横竖是个死,起码还能拉个垫背,而此时,则如待宰的猪羊,任何反抗的力量都被剥夺了。
徐龛等人虽明知自己不会死,却也为杨彦那狠辣的手段倒吸了口凉气,个别人还有些心思的,也纷纷摁压下去。
……
邹山上,一片腥风血雨,队正以上的军头皆杀,涉及千多人,也查抄出了巨额财产,仅以陈氏为例,从地窖中抄出黄金三百多斤,绢帛近五百匹,粮食五百多石。
而郗鉴的家底只有五十斤黄金,还被杨彦黑了。
与此同时,一队车马从建康杨府驶出,荀灌全身披甲,凤目一扫,正见数个人影奔向远处,不禁冷冷一笑:“张将军,传我将令,今夜全军拉练,务必于两日之内赶到江乘与我汇合!”
“诺!”
张访带着数骑驰向不远处的军营。
荀灌领着数百人继续前行,队伍中有车驾百辆。
出了东篱门没多久,陆晔就接到了消息。
陆纳急声道:“大伯,那荀灌忍不住了,速派军拦截啊,当场把人搜出来,看她还有何话可说,怕是荀崧那老匹夫亦是护不得!“
”诶~~“
陆晔摆了摆手,凝眉道:”荀灌在建康终究驻有数千军马,于建康动手,并不妥当,她要送人过江,必走江乘,在江乘截她也不为迟,你速派人去通知朱家和顾家,不要动用建康的人手,从吴郡和丹阳调军前来。“
”诺!“
陆纳快步而出。
而杨府内,裴妃重重叹了口气:”不知今次能否把那三人送走,哎,也不知是谁泄露的,坊间竟有了些传言,说许老神仙之孙拐了即将许给朱家的顾家嫡女,杨郎则拐了陆纳亲妹,本来这三家只会暗中行事,可如今,哪怕只为了脸面,也不得不尽全力与我周旋了。
孤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都是气啊,恨不能把许杰那小子痛打一顿,荀华你说这都什么事,这不是无妄之灾么,平白给杨郎惹来麻烦。“
荀华无奈道:”王妃,气又如何呢,你不能拆散人家吧,况且我看,那陆蕙芷对杨郎倒是真心,若是让她重回到陆家,不仅节名尽毁,恐怕还将被圈禁终生,永不见天日。”
裴妃摇头苦笑道:“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蕙芷主动送上门,真是便宜那家伙了。”
裴妃的神色中带着些不愤,随手拿起几上的一只小点心纳入檀口,还没咀嚼几下,突然面色大变,把脸侧了过去,一阵阵的干呕起来!
第三三四章 裴妃有了
“王妃,王妃!”
荀华赶忙扶住裴妃,看着裴妃那痛苦的模样,心里涌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裴妃肚子里是空的,没吐出什么,只是一阵阵的干呕,可这其实更痛苦,因为实在没有食物可吐,吐到后面,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整个人如虚脱了般,软软偎在荀华怀里,面色白的吓人,眼睛虚眯着,气息又短又促。
磁到这情况,荀华没敢叫人,只是拿手绢给裴妃把嘴角擦干净,又端起水喂过去。
裴妃喝了点水,稍微好了些,连吸了几口气,才虚弱道:“荀华,你不知道,孤刚刚恨不得死了才好,那难受的样子恐怕连你都有所不及……”
正说着,裴妃突然闭住了嘴,她发现荀华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王妃……”
荀华吞吞吐吐唤道。
“这……这……孤,孤该不是有了吧?”
裴妃也意识到了,美眸中陡然射出了惊喜异常之色。
荀华暗暗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喜事啊,这分明是天大的麻烦,只是她理解裴妃的心情,作为一个女人,没有生育过就不是个完整的女人,尤其裴妃已经年过三旬,还没有孩子,要真是怀了孕,那是连天塌下来都不会管。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谁敢于劝说裴妃把孩子拿掉,那裴妃会立刻化身为世间最为凶狠的母老虎,因为孩子就是她的命,也是她与杨彦的结晶。
荀华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问道:“王妃,到底是不是有了还得确认下,要不……等女郎回来了,找女郎请个靠得住的太医来为王妃诊一诊?”
“不,不,这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裴妃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猛的站了起来,抄着袖子在屋里来回走动,面孔忽而欢喜,忽而闪现出母性的光辉,又忽而秀眉紧蹙。
荀华心情复杂的看着。
许久,裴妃才道:“外面的人,孤谁也信不过,荀华你应该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孤要是真有了,万一传出去,孤自己身败名裂倒也罢了,朝庭也不会容忍,必将不择手段把杨郎擒拿回来,明正典刑,而目前,杨郎还不宜与朝庭冲突。
况且孤也未必就有,很可能只是一厢情愿,再等等看吧,现在还没法确定。”
荀华苦笑着问道:“那……要不要告之杨郎?”
裴妃连忙摇头:“不,不能告诉杨郎,否则杨郎必回建康,淮北处处是敌,他有大事要做,哪能为了孤不顾正事,就算我们理解他,感念他的情义,可下面人未必这样想,而且孤也不能去郯城,孤在建康就是人质,慢慢等着,将来杨郎强大了,朝庭奈何不得他,孤再过去。
孤明白,孤的年龄大了,生孩子不吝于闯鬼门关,但孤偏就不信,自落于羯贼之手,几次孤差点就死了,又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凌辱,孤都挺了过来,如今安定了,有你和灌娘与孤情如姊妹,有杨郎疼孤爱孤,现在或许又怀上了杨郎的孩子,孤的美好人生才刚开始,老天爷就如此残忍,非得收了孤去。
其实杨郎临行前不是交待了你很多注意事项么,刚好孤的身体也调养过来了,不下于二十来岁的妇人,待你生产之后,孤就把自己交托给你,生活起居全部听你的。“
荀华顿时头皮发麻!
荀华自幼习武,身体强健,今年十九岁,正是生孩子的最佳年龄,可就是这样,她都不敢说百分之百的顺产,更别提已年届三旬的裴妃。
裴妃把生孩子比成闯鬼门关,那是半点都不夸张,在现代社会,三十以上的妇女都是高龄产妇,需要精心照料,虽然难产不可能,因为有剖腹产,但产后的诸多并发症防不防胜,轻则损害身体根基,重则会得些莫名其妙的怪病,不治身亡。
这还是现代,搁在古代,如裴妃这么大年龄生孩子,还是头胎,死亡率是相当惊人的。
“不行,我还得派人去告之杨郎!”
荀华可不敢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撒腿就向外走。
“荀华!”
裴妃连忙拉住他,目中竟带上了哀求之色:“不要去,这事千万不能让杨郎知道,不然会出大事,再退一步说,他突然回来了,朝庭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什么?相信孤,上天既然赐给了孤一个孩子,就肯定不会狠心要孤的命,孤一定会母子平安,好好活着。“
”哎~~“
荀华心中不忍,重重叹了口气:”王妃,我就怕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杨郎,将来知道了肯定要怪我和女郎。“
裴妃拐住荀华胳膊,微微一笑:”没关系,是孤不让你说,有本事让他冲着孤来。“
荀华没办法,又问道:”那……那王妃要是真的有了,总不大容易瞒的过去,难道还能一直不出门?“
”孤会小心的。“
裴妃望向远处,就好象真的怀上了孩子,揉着那扁平的小腹,幽幽道:”冤孽,冤孽啊,想不到孤临到老来,还要受这遭罪!“
……
既然裴妃决定了不告诉杨彦,荀华也拗不过她,当天晚上,为了确认裴妃是否真的怀孕,荀华特意吩咐膳堂做了很多荦腥肉食。
有裴妃最爱吃的酱爆鳝段,酱烧排骨,还有鱼汤和盐水虾。
果然,裴妃一吃到这些,立刻就狂吐不止,反应比起荀华初怀孕的时候要强烈多了,让荀华九成相信裴妃确实有孕在身,好在荀华自己是个孕妇,又有过杨彦的千叮呤,万嘱咐,对孕期护理颇有心得,倒也不慌不忙。
两日后,荀灌率领的车马赶到了江乘。
由江乘到瓜步,江面宽达三十里,比上游的建康段宽了一倍都不止,但江乘瓜步两地处于上下游两座沙洲之间,水流平稳,易于摆渡,因此朝庭把过江的渡口设在江乘,而不是建康附近,不是没有道理。
夏季多雨,江水也相对湍急了些,码头上泊着数十条船,专用于摆渡,江乘守将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谁都不得罪,不管谁来,无论有没有朝庭的令谕,只要给钱就能过江,哪怕是平民百姓,给的起钱也能过去,靠着摆渡,居然也大发横财。
毕竟摆渡过江,等同于把命悬于人手,仗着名位不给钱,或是给的钱少了,只要船工稍微做些手脚,就能让你葬身鱼腹,死都死了,什么报复不报复的问题那是后话,因此连杨彦最初过江,都是忍痛出血。
荀灌并未急于摆渡,望向了远处。
渐渐地,有马蹄声和车辙声响起,队队兵马出现在了视线中。
荀灌回头看了眼,眉头一皱:“冷静,这个样子,怎么能蒙混过去?”
全军数百人,巍然不动,其中有三人赶紧挺直了身体。
不片刻,涌来的兵马把码头给围了起来,足足有近五千人,显然是陆家、朱家和顾家就近调集的兵马。
陆晔、顾和与朱家家主朱万各带数十名亲卫缓缓上前。
朱家承自于三国名将朱然,在三国演义中,朱然只出场两次,表现平平,还于火烧连营时被赵云一枪刺落马下,但在真实的历史里,朱然才能远胜周瑜,如建安二十四年,朱然与潘璋在临沮生擒关羽,此时大将吕蒙病重,孙权问:如你一病不起,谁可替之?
吕蒙曰:朱然有勇有谋,可委重任。
至黄武元年,朱然率军五千与陆逊抗击刘备,火烧连营七百里,以少胜多,此后朱然镇守江陵,击败过曹魏曹真、夏侯尚与张郃等名将的围攻,威名远扬,于六十五岁时,官拜吴左大司马、右将军。
朱家的底蕴并不比顾陆张三姓差。
不过在杨彦编写的《三国演义》中,因忠于原著,明显贬了朱然,给朱然安排的结局依然是被赵云一枪刺死,这让朱家很是不爽,如今儿媳又被拐走了,更是恨上加恨。
“三位家主为何围我?莫非欺我东海王府?”
荀灌拱手问道。
‘哈!“
朱万怒极而笑:“看在景猷份上,老夫不与你计较,速速把那三人交出来,你可自行离去。”
荀灌冷声道:“想不到堂堂朱家家主也信了外间传言,真是可笑,你的媳妇与人跑了,与我何干?“
顾和怒道:”荀灌,休要巧言辩解,世妹与杨彦之有私情,许杰那小畜生又是杨彦之好友,不托庇于你又能托庇于谁?你今次出行,分明是送他们过江去投奔杨彦之,人就在你车里,可敢让我搜查。“
”凭什么?“
荀灌的脸冷了下来。
”哈哈哈哈~~问的好,就凭这个!“
陆晔哈哈大笑着手一招。
四周军卒踏前数步,挺起刀枪,还有人张弓搭箭。
荀灌冷眼一扫,哼道:”堂堂扬州大中正,居然也学那寒伧武夫以势逼人,是否我若不允你就要发兵攻打,难道你陆家想挑起朝庭内乱?“
陆晔摆了摆手:”荀灌,你还代表不了朝庭,老夫真要灭了你,景猷老儿奈我何?不过我并不愿以大欺小,你若是心里没鬼,为何不敢让我搜查?老夫耐心有限,你可别逼我!“
第三三五章 含恨退去
(谢谢好友川流不不息的两张月票~~)
渡口的气氛剑拔弩张,荀灌这几百人虽然被团团围着,却毫无惧色,是战是和,全凭荀灌一言决之,这都是从年前招蓦来的军卒,经大半年训练,已经掌握了初步的军事技能,精神面貌也有了很大提升。
杨彦练兵除了纪律,还注重练胆,参照前世过山车的原理,凡是新兵,都需要绑在一列列的木桩上,骑兵继而冲锋,挥舞刀枪,喊杀震天。
哪怕明知骑兵不可能砍杀自己,可面对着如此威势,鲜有能面色不变者,甚至有人被吓的屁流尿流。
不过效果也显而易见,经过骑兵的来回冲杀,胆量渐渐练上来了,然后是不依靠木桩,自行列队面对骑兵的冲锋,这就要求军卒对自身有相当的自律与约束,否则会非常危险。
就这样在一次次的训练中,胆量越来越大,说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能夸张,但面对奔马,几乎不会慌乱。
当然了,单纯的练胆让人排斥,因此杨彦两手抓,一是造舆论,宣扬不敢练胆的是孬种,二是与奖惩制度结合起来,训练成绩优异者,也可以获得军功。
军功与工匠的累积晋功类似,采用四级累进,只是更加细化。
眼下虽被数千军卒围着,可这真不算什么。
“贤侄女,莫要拖延时间,十息之内,是战是和,由你一言可决!”
顾和冷声催促。
“好!”
荀灌现出了屈辱之色,猛一点头:“今日你顾朱陆三家以势逼人,我荀灌认了,不过我是东海王府郎中令,你辱我无妨,却不能辱及王妃,若是搜不出来又该如何?“
陆晔一口道:”我三人自会向王妃登门致歉!“
”让他搜!“
荀灌挥手。
如此利落爽快,倒是让顾和、陆晔与朱万交换了个惊疑的眼神,但还是各自回头,吩咐军卒上前。
每家出一百人,搜索起了车辆,甚至连车底都专门有人蹲下去探看。
车上以绢布为主,一匹匹的垒着,这确实是裴妃为杨彦准备的货物,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拿什么送给杨彦,送粮食没有意义,其余油、盐等各项物资还是杨彦弄的,最终只得备了两千匹绢,三千匹布,随着队伍送过去。
“禀郎主,没有!”
“没有发现!”
“车里车下均无人!”
听着陆陆续续的回报,陆晔三人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而在队伍中,有三名身形较为瘦小的军卒相互看了看,均是现出了如释重负之色。
不片刻,百辆车驾已悉数搜索完毕,荀灌冷冷一笑:“三位世叔,请自去王府向王妃谢罪罢!”
“这……”
顾和、陆晔与朱万小声嘀咕起来。
“怎么可能不在车里,莫非是我等误会了杨彦之?”
“不可能,必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人或已从别处送走了。“
”我觉得没可能,凡建康较大的兵马调动,皆在我等监控之下,倘若只是十数人偷偷过江,恐怕在江北寸步难行,所以人必然还在,是我们疏漏了,送人过江未必要乘车,也可以扮作军卒!“
”好狡猾,差点被她蒙混过去!“
陆晔厉喝道:”世侄女,你还得让我等搜查随行军卒方可离开!“
队伍中那三人蓦然一震。
荀灌却是想都不想道:”世伯,灌称你一声世伯,刚刚是谁说过搜车搜不出来就去向王妃赔罪?莫非世伯要反悔?想不到连世伯这种身份都言而无信,堂堂吴郡陆氏,呵呵~~“
陆晔一瞬间老脸通红。
是的,吴郡陆氏好歹还是要些名声。
朱令冷哼道:”世侄女,老夫承认,是我等算漏,没想到你心思灵巧,竟让人扮作军卒,故而再得检查军卒,若确无其人,向王妃赔罪也不为迟。“
荀灌暗骂一声无耻,便神色不变道:”人之失信,一次足矣,朱世伯,若是你再搜不到人,焉知不会另行刁难?我看你根本没半点诚意,任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信你,不可能再让你搜查!“
朱令沉声道:“世侄女,老夫看在景猷公脸面,不欲与你计较,你莫要得寸进尺!“
”哼!“
荀灌哼道:”到底是谁得寸进尺?我被你蒙骗一次,难道还能再被你骗第二次?废话少说,不行就来战过!“
”好,世侄女,这是你逼我的,老夫就把你拿下,代景猷好好教训于你!“
陆晔大怒,可这时,数骑飞奔而来,翻滚下马,急声道:“禀郎主,东海军约六千余人快速向我军靠近,已不足十里了!”
“什么?”
三人顿时面色大变!
从王府出兵,哪怕是夜里,也瞒不过有心人,只是这三人在得知荀灌赶向江乘之后,一边急调军队拦截,一边去与军队汇合,奔在路上,对建康的情况并不大清楚。
其实对王府的军队,三家也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否则不会带出数千军卒拦截,只是没想到,荀灌竟胆大包天至真敢在建康调动军队。
虽然这支军队属于裴妃所有,可裴妃是朝庭宗室之一,也算晋臣,私调军队与平时带着数百人出行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好,好!”
顾和连道几个好:“世侄女,看来你早就留着手了,既如此,老夫那小女必在你军中,莫非你真要与我三家不死不休?”
荀灌不屑道:“世侄女不多留个心眼,今日岂非就要落到三位世叔手里,世叔也莫要多说,若要战,尽管放马来攻,若要和,立刻引军退去!”
三人相互看了看,均从彼此眼里读出了难掩的愤怒。
只是与东海军硬拼的决心很难下,虽然此军多为降卒,料荀灌于短短数月之内难以尽收人心,可义兴周家武宗出身,部曲军卒多悍勇,这一点是顾陆朱张远远不如,而且四姓之间也有竞争,也各怀鬼胎,难以凝成一股绳去迎战,万一败了的话,只怕顾陆朱三姓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三人并没有必胜的信心。
更何况有关顾燚、许杰与陆蕙芷私奔只停留在猜测的层面,并无实据表明与杨彦有关,如果因此作战,胜了还好,败了有理也变成没理,朝庭那里不好交待。
顾和愤怒的连连点头,深吸了口气道:“顾燚,你给为父听好,为父再无你这个女儿,你也不配姓顾,自今日起,顾家再无顾燚,走!“
“哼!”
陆晔与朱万重重一挥袖子,转身上车。
一道道命令下达,军卒来的快,退的也快。
荀灌暗骂了声怂包,她是真想与顾陆朱三姓干一仗,不为别的,只为了她骨子里的野性与自小的梦想,可这三家怂了,她也没办法,于是失望的转回头看了过去。
披着铁甲的顾燚已经泪流满面,强忍着不哭出声。
陆蕙芷也披着甲,拉着她的手,劝道:”阿燚,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你与许郎来找我,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你要是后悔,趁着现在还没过江,回家也来得及。”
“小姑~~”
顾燚哽咽道:“我不后悔,我只是心里难受,为何有情人终成眷属就那么难,再说陆家当你死了,无论如何你都回不去陆家,我怎能不管你,否则你孤身去了郯城还不被那杨彦之欺负死,小姑别为我担心,我不信失去顾家嫡女的身份,许郎就会嫌弃我。”
“阿燚,我照料你一辈子!”
许杰也拉住了顾燚的另一只手。
“呜呜呜~~”
顾燚终于控制不住,扑入许杰怀里嚎啕大哭。
陆蕙芷的美眸中也蓄上了泪水,只是她与顾燚不同,顾燚是和檀郎私奔,而自己呢?那个人到底怎么想的她不清楚,会不会因自己主动上门从而轻贱自己?
陆蕙芷有些迷茫,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没了退路,建康对于她,就是个牢笼。
荀灌摇了摇头,劝道:“三位抓紧时间过江,免得再生变故。”
“嗯~~多谢荀家女郎,也代我们谢过王妃。”
顾燚施礼称谢,随即跪了下来,向顾氏的方向行叩首大礼,陆蕙芷也向陆家的方向除除跪下,算是与家族做个了断罢……
第三三六章 伊人来投
杨彦在邹山呆了十日,十日后,郗鉴的病势已大有好转,于是组织全山的男女老幼,连同军卒,行向兰陵,邹山距兰陵本不太远,奈何队伍实在太庞大了,又多是老弱妇孺,缓缓前行,一直到了六月初,才回了兰陵。
杨彦把丁口交由傅冲安置,傅冲喜出望外,这年头,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人。
交接足足花了三天,又从郯城紧急调拨粮食布帛,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杨郎才领军回返郯城。
初步估算了下,杨彦原有军两万五,收编郗鉴部和徐龛部得军近万,在与沈充作战中俘虏了四千余众,总兵力达到了四万,这还不连留在建康的八千五百卒,短时间内,他是不准备再扩军了,精力将放在整编训练方面。
毕竟他掌控的人口才四十万,兵力占比达到了一比十,这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穷兵渎武的象征,十人养一个军卒,还不全是步卒,相当一部分是高成本的鸳鸯军、弓手、水军和骑兵,还要制造神臂弩、床弩和战舰,其中战马达到了四千多匹,也就是说,至少可以编练出四千骑兵。
如果是小农经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比一百都未必养的起这支军队,以盛唐为例,唐朝最盛时的国力堪称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可全国有没有四万精骑?
很可能没有。
当然了,这只是做个比方,杨彦手里,目前也只有四千骑兵,还是一人一骑,但是当他的生产能力达到盛唐水准的时候,绝对不可能仅止于四万精骑。
毕竟农业是产值最低下的一种产业,而杨彦开矿冶炼,办工坊,以农业促进工商业发展,这才使得他能维持一支精锐的脱产军队,不过东海兰陵两地的建设投资,样样需钱,四万兵力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最多就是把亲卫扩充到一千人的规模,只是扩充亲卫得先把骑兵和弓兵训练出来,从中择优,暂时急不得。
少了邹山民众,全军包袱大减,次日回到了沂水岸边。
“参见将军!”
蒋钊拱手施礼。
“蒋公不必客气!”
杨彦扶着蒋钊,笑道:“今次大破苏峻,水军居功甚伟,蒋公拟个名单给我,凡有功将士,该封就封,该赏就赏。”
苏峻可谓大败亏输,能逃回盱眙的,只有五百来人,被俘近千,其余全部葬身鱼腹。
蒋钊正色道:“苏峻此人不通水军,渡河时被我突袭,终至大败,破他算不得功劳,更何况若非将军研制出的龙骨战舰,怕是破他也非易事,老夫不敢居功,若是他日大破荆江水军,哪怕将军不提,老夫也要争一争。“
“哼!”
郗鉴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跟着杨彦准备渡河,这时听到蒋钊的话,不禁冷哼一声,隐有讥讽之意。
“阿翁!”
郗璇带着丝哀求扯了扯郗鉴。
这段日子,是她最为快乐的日子,虽然在行军途中,和杨彦见不了几面,她的父亲对杨彦也有很深的敌意,但是至少不用再分隔两地了,总算有个盼头,每次见着杨彦,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欢喜。
“这位是……”
蒋钊面色一沉,看向了郗鉴。
杨彦介绍道:“此公乃邹山郗公。”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道徽老儿!”
蒋钊草草拱了拱手:“你这老儿,无非是撑着兖州八伯的虚名罢了,要照老夫看,除了卞望之,你等七人就是一群不务正事的酒友,卞望之与尔等为伍,也不怕污了清名,尤其是你,又臭又硬,还无经世治国之才,老夫就不明白,将军为何会善待于你。”
“你……”
郗鉴大怒道:“蒋钊,别以为老夫不认得你,你蒋氏当年在洛阳穷困潦倒,两餐难以为继,你有何资格看不起老夫?”
蒋钊不屑道:“我乃季汉名臣公琰(蒋琬表字)公之后,想我先祖公琰公,辅武候定鼎季汉,又于武候之后总摄国事,功勋卓著,无非是天命不在刘氏罢了,论起功绩,论起文韬武略,哪一点都比你郗家强,老夫也要问你一句,你有何资格看不起老夫?“
面对蒋钊的指责,郗鉴还真是哑口无言。
他家祖上,也就一个郗虑当过献帝的御史大夫,之后狡兔死,走狗烹,在曹操临死之前被清洗了,历魏晋两朝,郗家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
真正算有起色,是到他郗鉴,结交羊曼、阮孚等人,混了个兖州八伯的名头,可这份底蕴,确实不如蒋氏深厚,以蒋氏在季汉的地位类比,与江东顾陆朱张是一个等级。
杨彦向蒋钊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便笑道:”蒋公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不管怎么说,大破苏峻总是功劳,该赏还是要赏,否则军纪何存。“
“诺!”
蒋钊施礼应下,又吞吞吐吐道:“那……将军,那些俘虏的水手船工如何处置?”
杨彦呵呵一笑:“自然编入水军,我预感石勒快坐不住了,很可能这一两年之间就会南下,你应尽快编练成军,本将有大用!”
“诺!”
蒋钊顿时精神大振,沈充的那些水手船工,虽然没什么作战技能,但操船技术不差,训练个大半年,足以作为水军使用,加上原有的两千卒,水军规模达到了六千,虽然还比不上江荆水军,但在淮北所向无敌,而且他也盼望大战,以体现出水军的价值。
众军陆续渡河,过了沂水,郗鉴也熄了心思,最起码在杨彦败亡之前,他是没法摆脱了,不过杨彦败亡也不是那么容易,按他的分析,手握四万精兵,除了石勒、刘曜等巨头,怕是连王敦都憾动不了杨彦在淮北的地位。
回到郯城,已是傍晚,杨彦把郗鉴一家交给崔访安置,便匆匆回了家,一进门,就见崔玲那亭亭玉立的身姿。
“崔家娘子,你怎么站在外面?”
杨彦张开手臂,这不是要抱崔玲,而是等着崔玲给他解开外套,虽然崔玲还没下定决心让杨彦治脸,但对杨彦的态度明显好转,比如开始给杨彦解外套,也开始替杨彦洗衣服,除了不服侍杨彦沐浴,基本上巧娘做的,她都在做,算是个称职的管家。
崔玲却没过来,朝屋里努了努嘴:“将军,你在建康的老相好找上门了。”
“谁?”
杨彦讶道。
崔玲哼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对了,这是建康给你的信,妾可没偷看噢。”
说着,从怀里拿出封信函递给杨彦。
信函是温热的,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子体香,杨彦看了看崔玲,突然凑上鼻头,深深一嗅!
“将军,你……你太过份了!”
顿时,崔玲羞恼交加,脸都气的通红,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这就是赤果果的轻薄啊!
“嘿嘿~~”
杨彦嘿嘿一笑,打开了信函。
是裴妃的亲笔信,介绍了建康的现状,还有荀华的情况,洋洋数百言,无一语倾诉相思,可那字里行间,又带着淡淡的相思之意。
杨彦的神色有了些恍惚,眼前闪现出了裴妃、荀华和荀灌的面容,一股难以抑制的思念涌上了心头,许久才揉了揉后脑壳,把信收好,进了屋,顿时目瞪口呆,正见着许杰、顾燚和陆蕙芷,还有怜香陪在一旁,美眸中带着一丝秘不可察的幽怨。
“你们……怎会来郯城?”
许杰就象做错了事,不敢看杨彦,陆蕙芷粉面微红,神色中带着不安,半低下脑袋,却借着秀发的遮蔽,偷偷打量着杨彦,如她这类女子,心思细腻,敏感,杨彦一丁点的异常反应都瞒不过她。
倒是顾燚气势十足的冷哼一声:“杨彦之,我把你的崔莺莺给带过来了,你说,该怎么感谢我。”
“等等,先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迷糊了!”
杨彦连忙问道。
顾燚不满道:“杨彦之,你见着小姑就这态度,我还以为你会激动欢喜呢,你看,小姑伤心了吧?“
”顾燚!“
陆蕙芷又羞又急,猛跺了跺脚。
”哎,还是我来说吧,都是我的错……“
许杰重重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原委。
屋里一片寂静,除了许杰略有些心虚的诉说声,顾燚拉着陆蕙芷,观察着杨彦的神色变化,怜香的眼神有些闪烁,每个人均是神态各异。
许杰彻底豁出去了,说完之后,摆出了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顾燚倒是理直气壮,如一只好斗的母鸡,不时望望杨彦,又望望陆蕙芷,仿佛不给个说法,誓不罢休。
陆蕙芷则是秀发遮面,心里极为不安,毕竟她放弃了家族,抛弃了名节,迢迢千里前来,不论在谁眼里,都是投怀送抱的意思,恐怕她自己都有这想法。
作为一个女人,千里迢迢投靠一个男人,不是以身相许还是什么?
民间女子倒也罢了,很多民间女子性情开放,并不太注重自己的贞操,而陆蕙芷是士家女郎,这对于她,已经是彻底放下了女儿家的矜持,只要杨彦稍微有点推托之意,她都没脸活在世上,恐怕今夜,就会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第三三七章 秘会祖约
杨彦其实有一种骂娘的冲动,越是不愿和陆蕙芷沾边,人家还就偏偏送上门来,从此之后,自己将与顾陆朱三姓结下不死不休之仇,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不过陆蕙芷这种女子他是了解的,细腻敏感,爱胡思乱想,自己一丁点的不满都不能流露。
于是杨彦哈哈一笑,拍着许杰肩膀道:“洒脱随性,诸事随心,不拘于世间礼法,文若啊文若,你倒是深得了许老神仙真传,他日或能探得道法真谛,那顾家娘子天生丽质,与你一刚一柔,一冷一热,倒是良配,你当好生珍惜才是。“
许杰明显松了口气,讪讪道:”多谢杨郎吉言,只是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麻不麻烦!”
杨彦豪气的大手一挥:“这里是淮北,我的地盘我做主,顾陆朱张的手没那么长,其实你能来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如今东海国百废待兴,处处缺人,你和顾家娘子先休养一段时间,等天稍微凉快些,我成立个卫育司,专责疫病防治与妇女生育健康,你和顾燚分任卫生掾和保育掾,力争杜绝疫病传染,并传播妇孺生育保健知识,逐步降低婴幼儿和产后妇女的死亡率。“
许杰蓦然一震,拱手道:”杨郎以重任托我,我当尽力为之。“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望向了顾燚和陆蕙芷。
顾燚年方及笄,却露出光洁的额头,衣着发饰有了妇人模样,倒是增添了几分风情,陆蕙芷反倒是以发覆额,身形修长,粉面布着浅浅的晕红,清丽脱俗,隐隐散发着一种空谷幽兰的寂静气质。
就好象她的美丽不为任何人绽放,欣赏也好,无视也罢,在那寂静的山谷中,一株幽兰孤芳自赏,饴然自得,她的美因她自己而来。
杨彦对陆蕙芷的心态正不知不觉的起着细微变化,毕竟陆蕙芷与陆家断了联系,一个弱女子能有抛弃家族,离家出走的勇气,是极其难能可贵的,又隐含了以身相许之意,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能把陆蕙芷拒之门外。
哪怕杨彦清楚陆蕙芷心里的那人未必是自己,有可能是张君瑞,也有可能是自己与张君端的结合体,可这有什么呢,自己还不至于去吃一个小说中人物的干醋。
况且杨彦心里还隐隐有着难以告人的快意,陆蕙芷是陆纳亲妹,你搅了老子的婚事,老子就曰你妹,这是不是天理迢迢,报应不爽?
陆蕙芷可猜不透杨彦的龌龊心思,只觉得杨彦望向自己的眼神起了变化,多出了男人对女人的欲望,她不清楚这份变化是因心里有了自己,还是为自己的美色所动,可心头就是没来由的欢喜。
至少杨彦没有表现出勉为其难,犹犹豫豫的意思。
怜香却是美眸黯淡下来。
论起容貌,陆蕙芷清秀绝伦,气质脱俗,她则妩媚多姿,各有胜长,更何况在歌舞的造诣上,她自信远胜陆蕙芷,可人家是陆家女郎,冰清玉洁,而自己只是一个最卑贱的姬妾,也早已失去了红丸。
同时最重要的一点,前溪歌舞姬从小被喂了药,不能生育,存在的意义只是做为男人玩物。
其实怜香知道自己不应该和陆蕙芷比较,可心里就是酸酸涩涩。
杨彦似乎读懂了怜香的凄苦,朝她笑了笑,便道:“顾燚,蕙芷,事己至此,我也不见外了,将来我一定尽力让顾家和陆家重新接纳你们,也早晚让朱家退掉与顾燚的婚约,还你自由之身,与文若堂堂正正的成亲。“
顾燚转头笑道:”小姑,我没说错吧,杨彦之不是那种人,他肯定会好好珍惜你的,不过你还要委屈一下,因为你见不得光,杨彦之没法给你名份,所以你们应该把生米煮成熟饭,要不……今晚就拜堂成亲吧。”
尽管杨彦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在陆蕙芷面前流露出异样,却仍是惊讶的瞪大眼睛望向顾燚。
“顾燚!“
陆蕙芷也红着脸不依道。
顾燚毫不在乎道:”这有什么?人家张君端和崔莺莺还月下订终生呢,你和杨彦之怕什么,反正早晚走这一步,杨彦之,难道小姑的情义还打动不了你?“
杨彦这时怎么说都是错,只能尴尬的干笑,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陆蕙芷倒是清醒了,就算自己隐有以身相许之意,可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士家女郎,哪能不明不白的交出红丸,不奢求六礼聘娶,至少也要水到渠成,自己感受到他的爱意,才可以考虑。
于是不悦道:“顾燚,你别乱来,我和杨……杨府君没什么的,我只是暂住郯城,你和许郎也别急着私订终生,既然杨府君……那样说,总该有几分把握的,你们多等等便是。“
”小姑……“
顾燚仔细望向陆蕙芷,发现是认真的,于是眼珠子一转,暗道一声来日方长,哼,杨彦之,你跑不了!
怜香则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
谯城,豫州刺史驻节。
原本在这个时候,豫州刺史部应该移镇寿春,但去年石虎于奉高大败,短时间内失去了南下的能力,因此祖约依然驻节谯城。
这一天傍晚,谯城刺史府迎来了两名秘密来客,被祖约邀进了书房密谈。
“苏子高,刘正长,你二位怎会来此?莫非不知太守不得私离驻地么?”
祖约打量向苏峻和刘遐,一本正经道。
苏峻被蒋钊突袭,近乎全军覆没,他又恨又惧,如果杨彦直接攻打盱眙,铁定守不住,因此偷偷北上彭城,联络了刘遐,赶往谯城,密会祖约。
如今在淮北,王邃虽实力未损,但王邃心思难测,麾下又有蔡豹候礼与杨彦有染,真要刀兵相见,说不定下邳就先窝里反了,算来算去,也只有祖约能勉强与杨彦抗衡。
“哼!”
刘遐轻哼一声:“祖士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次前来,是邀你联手密谋东海国相杨彦之。”
“哦?”
祖约诧异道:“我知你俩与沈士居合攻杨彦之大败亏输,连邹山郗公及其下属近五万众都被掠回郯城,不过请恕我直言,杨彦之镇东海,我刺豫州,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况同为晋臣,彼此间无怨无仇,我虽同情你俩,却怎能谋他?此话休要再提。“
”呵!“
苏峻不齿的笑道:”祖士少,你说这话可有意思,莫非你不知陈川是谁放归?由此可见,杨彦之已有图谋豫州之心,一旦他吞并了我与刘正长,下一个便是你,你兄旧部尚未收服,届时又有陈川侧应,谯城指日可破,你也别和我说什么朝庭不朝庭,咱们什么出身?淮北流民帅,朝庭管不了。
更何况你投在东海国市易行的钱财也被杨彦之吞没,难道你能忍了这口气?”
祖约眼里现出了一抹隐秘的恨意。
陈川重回蓬陂,虽只三千兵马,但陈川此人是当地老牌豪强,拥有不小的号召力,经联络奔走,竟有了近万兵马,堪称祖约的心腹之患。
再想到被黑的保证金,祖约更是恨的彻夜难眠。
他本就贪吝财货,还不是一般的贪,而是一种病态的嗜好,曾有客人拜访,正逢祖约在收拾查点财物,祖约就好象钱财是偷来的一样,把没清点完的两口小箱子放在背后,侧身挡住,心神不定。
而他投在市易行的财货约合千金,全部亏的光光,这叫他如何不恨啊!
祖约已隐有意动,却是冷笑道:“苏子高,刘正长,咱们就开诚公布,你二人受挫于杨彦之,已成不死不休之势,而我与之谈不上死仇,将来未必就不能化解,我为何要去主动招惹他?
再退一步说,你俩损兵折将,刘正长只死了一子还好点,但苏子高你可是近半军马没于杨彦之之手,你俩又能凑起多少兵马?怕不是打着由我出头的主意罢?
哈!
哈哈哈哈~~“
第三三八章 任让再谋
(谢谢好友书友1507081551497的月票~~)
祖约肆无忌惮的纵声狂笑,笑声中,满满的轻蔑之意,清晰表明了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没错,祖约固然是隐隐感受到了杨彦的威胁,又有被吞没钱财之恨,可这并不迫在眉睫,而刘遐和苏峻的脑袋已经别在了裤腰带上,就看杨彦何时下手摘取。
要说焦急,该是刘遐苏峻焦急才对,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这倒不是说祖约不愿对付杨彦,杨彦的势头已起来了,趁早摁下才是正理,而是他要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可不愿给刘遐和苏峻当刀使。
刘遐目中闪现出了怒意,刘肇之死是他的禁忌,谁提谁死,不过苏峻早料到了祖约的反应,倒也不怒,并给刘遐打了个眼色,示意稍安勿燥。
果然,一个巴掌拍不响,祖约的笑声渐止,冷哼道:“祖某与杨府君同为晋臣,虽有些误会,却不至于刀兵相见,此事匆要再提,现天色已晚,二位不妨在我这谯城暂住一宿,明日祖某再恭送二位。“
苏峻摇了摇头:”祖士少,先别把话说死,我二人来此,并无请你直接出兵对付杨彦之之意,那杨彦之势头正盛,苏某岂会为此下作行当?”
“呃?”
祖约眼里闪出了惊疑不定之色,问道:“此话怎讲?那你与刘正长为何前来,子高直言便是。”
苏峻微微一笑:“我先问你,士少自去年接你兄掌豫州以来,部下可曾心服?豫州乡老可曾归心?“
祖约的面容布上了一抹不悦,这不是废话么?
苏峻摆摆手道:“士少莫要以为苏某没事找事,不知士少可明原委?”
既然这么说,祖约倒是冷静下来,沉吟道:“无非是时日尚短,麾下诸将未曾心服罢了,不过这不是问题,祖某掌豫州刺史,谁都抢不走此位,只须慢慢轻营,还怕诸将不归心?“
苏峻与刘遐相互看了看,目中满是讥讽之色,祖约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毕竟不论才具、名望和手段,都远远不如其兄祖逖,这点祖约好歹有自知之明,无非是祖逖刚死不久,余威尚存,才能勉强镇得住场子,但这份余泽能荫他多久,并不好说。
事实上祖约也心急,坐上这个位子,底下人啼啼咕咕,拉帮结派搞小动作,换了谁都头疼,偏偏他实力名望不足,不敢强力清洗,又有陈川在一边挖他的墙角,只能坐看局势越来越恶化,却一筹莫展。
刘遐暗哼一声,便道:“士少,我知你困难,但眼下便是天赐良机,实话和你说罢,杨彦之曾于去年大破石虎,以石虎秉性,怎甘心认输,必卷土重来,只是何时再攻杨彦之,并不知晓,因此我等所要做的,便是为石虎南下创造条件,诱其尽早来攻。”
“哦?愿闻其详。”
祖约精神一振!
苏峻道:“杨彦之此子,确是有些手段,只怕不出数载,淮北河南将尽入他手,我能看到,石勒亦能看到,但勒尚有刘曜与之为敌,未必敢倾力南下,因此,我等须牵制住刘曜,使其不敢分兵攻勒,士少请看。”
苏峻指向几案上摊着的地图,圈住一点:“士少可从梁郡(今河南商丘)出兵,佯攻弘农,据苏某分析,会有两种情况。
其一,刘曜视若无睹,那士少可趁势尽取关东之地,把刘曜困死于关内,并联结洛阳李矩,与之开拓司州,此为复土之功,朝庭必有封赏。
不过刘曜并非庸主,必从关内发兵,士少不必迎战,只须固守营垒,纵刘曜千军万马来攻,年把两年亦难以破去,苏某以为,石勒理该领会士少用意,当抓紧时间,调拨兵马,说不定今冬明春即可兵发郯城兰陵,士少坐山观虎斗,岂不快哉?“
刘遐接过来道:”那杨彦之也非泛泛之辈,即便不敌石虎,石虎亦损失惨重,届时士少与老夫、子高出兵,趁石虎元气未复之时合击,料有七八成把握破之,如此一来,士少挟大破石虎之威,军中诸将谁敢不服,那陈川之流除自缚受降,别无出路。“
祖约砰然心动!
不过他一再告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着地图,斟酌着得失,不得不说,此策怎么看也是立于不败之地,而一旦成功的话,豫州还有谁敢说他不如祖逖?
苏峻暗暗一笑,联祖约、诱石勒是任让提的策略,如今看来,祖约倒是动心了呢。
不片刻,祖约问道:“倘若杨彦之大破石虎又该如何?”
“这……”
苏峻刘遐相视一眼。
上回石虎大败,究其根源,是杨彦出奇兵夺取奉高,断了石虎的粮草军械补给,石虎心慌之下,被迫撤退,其实严格来说,不能视为战败,只能看作中了计。
石虎一向给人残暴勇猛的印象,可实际上,论起狡诈并不输于旁人,吃了一次亏,不可能再吃第二次,杨彦只有东海兰陵两郡,以之对抗坐拥河北的石勒,怎么看都没有胜算,无非是能撑多久的问题,但祖约提出的可能性也必须考虑。
许久,刘遐沉吟道:“杨彦之若胜,士少自是不便发兵攻他,却可与李矩联兵,或攻刘曜,或攻石勒,视具体情形再做定夺。
总之,无论那杨彦之是胜是败,士少均可坐收渔人之利,老夫与子高言尽于此,倘若士少还犹豫不决,那我等再无话可说,只能告辞。”
祖约暗喜,不管哪种可能,只要自己兵发弘农,诱得石虎南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这对于他,不吝于久旱逢甘霖,断然没有推拒的理由。
只是祖约仍是为难道:“若要牵制刘曜,最少须发兵两万,长期驻守,所耗粮米不计其数,而我自刺豫州以来,当地士民颇有不服,恐难以征及足够的粮米,这……倒是令人为难啊!“
刘遐和苏峻相视一眼,均是暗骂一声奸滑老鬼,连军粮都舍不得出,这种人能成什么气候?
不过祖约越是贪吝,越是目光短浅,反过来看也是好事,或许可以趁着淮北大乱的机会,重创祖约,进据豫州!
苏峻仿佛从身上割了块肉似的,心疼道:“倘若能擒杀那杨彦之,我等可不计任何代价,也罢,苏某与正长兄可为士少筹措军粮半数,再多就出不起了。“
”好!“
祖约满意的叫了声好:”今晚我设酒宴款待二位,详情再作商谈。”
苏峻和刘遐又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无奈,要知道,自己两人也是秩两千石啊,与祖约的品秩相同,既然登门拜访,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招待,可之前没谈妥的时候,祖约提都不提,由此可见此人的吝啬程度,堪称当朝第一。
但转念一想,能吃祖约一顿饭也不容易,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得到祖约的招待呢?
“就有劳士少了。”
苏峻刘遐双双拱手。
……
夜渐渐深了,怜香乖巧的伏在杨彦怀里,贪恋的嗅吸着那令她迷醉的气味,杨彦因为练功的缘故,全身气息收敛,哪怕大汗淋漓也没什么汗酸味,这与以往她服侍过的男人不同。
而且那个时代缺少洁齿护齿措施,很多人的口气浑浊,男人又几乎不用冰片薄荷去味,因此每当唇齿相依的时候,她都得摒着呼吸,还得装出一副满足的样子。
杨彦却每天早晚坚持咀嚼生茶叶,久而久之,口腔中带有一种茶的清香,这种气息,足以让她留流忘返,尽情享受着唇齿间的乐趣。
尤其是杨彦尊重自己,从不呼来喝去,也尽量给予最大的关心,怜香就觉得,能服侍杨彦,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本来如她这类女子,轻易不会动情,但如今她的心里,已经被杨彦占满了,几乎每一次缠绵,她都竭尽所能,去讨好这个男人,只求对自己的宠爱长一点,再久一点,她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幸福和满足。
只是今天,怜香的情绪低落,虽然杨彦让她要死要活,身体得到了满足,可心里就是快乐不起来。
“怜香,你有心事。”
杨彦突然问道。
“啊,没,没有,能得将军宠爱,妾已喜不禁,哪有心事。”
怜香紧张的撑起身子,忙不迭的摇头,那秀发如瀑布般倾泄在杨彦的胸前。
“哎~~”
杨彦叹了口气,把怜香拉入怀里,笑道:“怜香,你不要瞒我,是不是与陆蕙芷有关,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为此不开心,心放宽点,嗯?”
怜香浑身都僵了,吓的俏面煞白,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妾有罪,妾不该妒忌陆家女郎,请将军责罚,妾再也不敢了。”
“你看,又哭了,女人别老是哭哭泣泣,很容易变老的,知道么?“
杨彦刮了刮怜香那秀气的鼻子,无奈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出身由不得你,但自己轻贱自己就不对了,我的出身也不比你高多少,可你看看,崔公刁公皆为我所用,沈充被我勒索,话都不敢说,周札更是被我灭族,出身高又如何?别想那么多,以平常心对待陆蕙芷即可。“
第三三九章 蕙芷参演
怜香微微侧着面庞,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彦,她能感觉到,杨彦并未因自己心生妒意,或者说准确点,应该是因陆蕙芷到来所引发的不安而心有不快,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作为姬妾,怜香除了以身体和美貌去取悦杨彦,并不知该如何相处,她与杨彦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多数都在床榻上渡过,虽然她也奢望与杨彦谈情说爱,但她不敢,更不知从何着手。
当初在沈充府上给杨彦敬酒,因杨彦是恩客的身份,反而能放得开,如今成了杨彦的私宠,却束手束脚了,说到底,还是自卑作祟。
其实巧娘也给杨彦当过一段时间的婢女,可巧娘心眼多,对杨彦的平等相待欣然纳之,而荀灌、慧娘和裴妃都是士家女郎,出身高于杨彦,彼此之间平等相处理所当然,荀华则有武力在身,又有荀灌和裴妃撑腰,因此也能很好的处理与杨彦的关系。
怜香是最低等的姬妾,很难转变自己的观念。
杨彦理解她,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想改变怜香那谨小卑微的内心,非得水磨功夫不可,因此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笑道:“陆家女郎是个可怜人,也没什么士家女郎的架子,你们应该多接触,多沟通,也可以邀请她一起去排演《西厢记》,不如这样,由她出演崔莺莺,你代表我演张君端,如何?“
”将军……嗯!“
怜香的美眸中闪现出了一丝光彩,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别乱想。”
杨彦把怜香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轻声道:“等《西厢记》排演出来了,你就给我生个孩子,女人没有孩子是不行的。”
怜香募然一震,眼里又蓄上了泪水。
杨彦无语道:“不是和你说过少哭哭啼啼么,别哭了。“
”呜呜呜~~“
不说还好,一说,怜香的泪水就如止不住一样,抱住杨彦嚎啕大哭,断断续椟道:”将军宠爱妾,妾感激不尽,不过妾等从小就被喂以丹汞,怕是终生难以生育,将军的好意妾心领了,妾不敢有什么奢望,只求容颜未衰之时,能多服侍将军,将来年老色衰,妾自然会避开,免得碍了将军的眼,呜呜呜~~“
怜香越哭越伤心,泪水浸湿了杨彦的胸膛,再也说不下去了。
前溪歌舞姬与寻常女性相比,肌肤更加细腻,白里透红,隐隐带着光泽,仿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生丽质,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她们的光彩,与丹汞之物密不可分。
把丹砂水银调配入药材少量服用,可以美容养颜,肌肤光洁,但代价是损害身体根基,不仅不孕不育,也比寻常女子更易衰老,她们的美丽源自于压榨生命潜力,使之提前绽放。
作个比较来说,裴妃在杨彦的悉心照料下,三十来岁仍如二十许人,艳光四射,并因固本培元的功效,杨彦曾夸下海口,裴妃的容貌能保持到五十岁绝非虚言。
而怜香一旦过了三十,就会快速衰老,鸡皮鹤发,形容可怖,病痛缠身,活不过数年,因不堪痛苦,一般都是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只有极少数挺过来的,会转型为乐师,可那也老的不能看。
难怪怜香会失态痛哭。
“没事,没事!”
杨彦轻轻拍打着怜香那光洁的后背,轻轻劝道:“我说你能生就能生,区区丹汞之毒奈我何,鲍老神仙我都能治,还治不得你?无非是多花些时间罢了,最多一两年,就能把你调理的如个正常人,别哭了,哭多伤身。”
“嗯?”
怜香抬起泪眼望向杨彦,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嗯!”
杨彦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传递出了十足的自信。
怜香的心头,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感动,还有着浓烈至化不开的爱意缭绕。
“将军,妾……”
怜香情难自禁,缓缓伏下了脑袋,她觉得,除了以最温柔,最细心的技艺取悦杨彦,此生无以为报。
杨彦也尽情享受着怜香的温柔!
……
第二天一早,怜香服侍杨彦洗濑穿衣,随即去往膳堂,许杰、顾燚、陆蕙芷和崔玲都在,见着怜香与杨彦出来,顾燚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陆蕙芷则是心头酸意上涌,神色有些黯淡。
虽然她清楚怜香是姬妾,男人把玩姬妾很正常,谁都不会吃姬妾的醋,可她把自己比作了崔莺莺,小说中,张生可没有别的女人啊。
杨彦暗暗摇了摇头,裴妃和荀灌荀华相处的多好,巧娘和慧娘又相处的多好?看来还是沟通不足啊。
“啥也别说,现在开膳!“
杨彦大手一挥。
有女亲卫端上膳食,各人默不作声的吃着,只有顾燚不时的眼珠子转转。
杨彦突然道:“崔家娘子,郗公举家迁来,郗璇与你也是闺中蜜友,呆会儿你去找她,把她和你们那些小娘子组织起来,教小孩子读书识字,我想郗璇会愿意的。”
“嗯,用过膳我就去。“
崔玲满口答应。
陆蕙芷看了眼杨彦,吞吞吐吐道:”杨府君,妾闲着也是闲着,也想找些事做,要不……妾也一起去罢?“
杨彦摇了摇头:”那些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娘子,你是大女郎,和她们混一起做什么,我另有安排。”
顾燚和崔玲双双射来了不满的目光。
“愿闻其详。”
陆蕙芷和杨彦同龄,按当时的标准,已经是成年人了,再看看崔玲和顾燚,也觉得如此。
杨彦微微一笑:“我把《西厢记》改编成了折子戏,在舞台上表现剧中人物,将来表演给普通民众看,宣扬有情人终成眷属,力争打破门第婚的陋习,我想请陆家女郎扮演崔莺莺,由怜香扮演张君端,如何?“
陆蕙芷现出了意动之色,却犹犹豫豫道:”我怕演不好,也不知道如何演。”
杨彦看了眼怜香。
怜香笑道:“女郎不必担心,其实很好演的,只要记着台词和唱腔,把自己代入角色就可以了,我们姊妹们每天都在排演,也是从什么都不会开始,以女郎天姿,怕是没几日就能掌握窍门,当然了,妾自知身份低微,本来张君端应该由将军出演,可将军庶务缠身,实在抽不出空来,妾受将军重托,只得诚惶诚恐,勉为其难,不知女郎可愿与妾一起把《西厢记》演绎出来?“
”那……那我试试吧,演的不好你可别笑我。”
陆蕙芷偷偷瞥了眼杨彦,心灵没来由的一阵放松,轻轻点了点头。
郯城虽然是个陌生的城池,远不如建康繁华,可是在这里,她的心灵得到了自由,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饭后,杨彦让怜香带着陆蕙芷、顾燚和许杰四处逛逛,对郯城做个了解,崔玲则去找郗璇,杨彦也去了相府,很多事情,尤其是军务需要他亲自处理。
不知不觉中,日头过了正午,杨彦着人把郗迈和周翼找来,问道:“昨晚可曾见了郗公,郗公说了什么?”
郗迈苦笑着拱手:“迈先谢过将军对伯父的救命之恩,只是……伯父知道了我俩为将军效力,大为不满,把我们赶了出来,并扬言要断绝关系。“
”哦?“
杨彦大感兴趣的问道:”那你俩如何想?“
周翼叹了口气:“邹山吃不饱穿不暖,而郯城勃勃兴旺,外舅不是看不到,只是一时想不通,还望将军多给外舅点时间,等外舅心气顺了些,我俩再去劝说,或会有些把握,总之请将军放心,早晚必说的外舅诚心来投。”
刁协看了看这两人,一脸的鄙夷之色。
杨彦却是满意的点头道:“有此心意便好,郗公那里别逼迫过甚,来日方长,过段日子,我安排些事情给你们做,做出成绩来,让郗公好好看看。”
“诺!”
二人均是一喜,拱手施礼。
第三四零章 荀华生了
八月,天气渐凉,行人均是披上了厚重的秋衣,而在建康杨府,则是气氛热烈。
“快快,热水,热水!”
“白纱布,剪刀!”
女亲卫在产婆的支派下,奔进奔出。
今天是荀华生产的日子,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就在今朝。
产床是杨彦专门设计的,参考了现代的产床,可把两腿翘起叉开,用布带绑上,既防止乱动,又方便生产,荀华被绑在产床上,无比羞耻,可她根本顾不得,只觉得腹中的胎动越来越强烈,隐隐在向着外面挪动,随之而来的收缩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女郎,请忍一下。”
一名女亲卫红着脸拿了把剃刀过来。
“不,不,不要刮,不要刮!”
荀华一看,连忙尖叫。
女亲卫无奈道:“女郎,末将也不想啊,虽然刮的不是我,可是也挺羞人的,不过……将军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刮毛,我们可不敢悖逆将军,万一出了意外谁能担当得起,你就忍忍吧,反正刮了还会长。”
荀华心里把杨彦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刮毛,这家伙怎么想起来如此馊的一个主意,哪怕杨彦把刮毛的好处吹上了天,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有哪个孕妇去刮毛?自己恐怕是第一个吧?
“女郎,别乱动!”
突然,那冰凉的刀锋贴了上来,荀华猛打了个寒战,极度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再也忍不住,呜呜呜痛哭起来。
”别哭,别哭,马上就要生了,千万别动了胎气!“
立刻有产婆在一边劝说,荀华只得强忍住泪水,目中满是无助。
裴妃在一边看的心里发毛,转回头向荀灌道:“孤将来不会也要刮毛吧,杨郎究竟是怎么回事,出的什么馊主意啊!”
裴妃已经确定怀了孕,大概是四月初中的枪,有四个多月了,由于今年是闰十一月,预产期在十二月,正是隆冬腊月之时。
裴妃生产,不可能请产婆,除非能狠下心事后灭口,可没人能做到,因此今天荀华生产,就是最佳,也是唯一的的学习时机,在场的女亲卫将为裴妃接生,裴妃则是坚持要体验气氛,非来不可。
荀灌无奈道:“其实我觉得杨彦之言之有理,毕竟毛发易于沾上血迹,很难清洗干净,而血迹易于变质发臭,如果弄进了伤口,就会溃烂,这也是防患于未然吧。“
”哎~~“
裴妃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那初有起伏的腹部。
不片刻,毛发刮干净了,荀华的待产迹象也越发明显,神色渐渐地痛苦起来。
”快,快,要生了,用力,憋气,用力,憋气……“
产婆开始大喊大叫,有女亲卫按压起了荀华的腹部。
”嗯!“
这一刻,荀华脸上的表情狞狰可怕,身体仿佛僵硬了,拧着脖子往下看,双手紧紧抓住产床的扶手,手背青筋毕现。
“啊!啊!”
荀华终于承受不住那种非人的痛苦,大声呼起了痛。
裴妃看着这一幕,浑身发软,俏面煞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软软的靠在荀灌怀里,心里充满着恐惧,毕竟再有五个月就轮到她了,而她的年龄摆在那儿,现在荀华所受的痛苦,将来她会十倍承受。
荀灌紧紧搂着裴妃,无声的叹息,心里也有些责怪杨彦,真是的,就不能小心点嘛,弄的大家都如临大敌,偏偏这家伙还不知道,恐怕正拥着陆蕙芷,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荀灌越想心里越是抹不直。
“出来了,出来了,用力,再用一把力!”
这时,产婆激动的大叫,连忙伸手过去助产。
荀灌也拥着裴妃绕了过去,正见一个毛茸茸的脑门探了出来。
“荀华,坚持住!”
荀灌情不自禁的放声叫道。
“嗯!”
荀华勉强点了点头。
荀华到底身体素质好,又占了年轻的便宜,盆骨尚未完全闭合,在阵阵收缩中,孩子渐渐被拽了出来,喀嚓一下,剪断脐带,虽然浑身血淋淋,但所有人都于第一时间向孩子的两腿之间看去,没那晃里晃荡的玩意儿。
“恭喜女郎,是弄璋之喜!”
产婆托着孩子,向荀华道了喜,便招呼人给孩子擦洗身体。
“啊呜~~”
哪怕是刚生出来,那一双粗短的小腿都在用力蹬着,显然非常健康,哭声也异常洪亮,荀华的美眸中,渐渐地蓄满了泪水,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她觉得所受的一切痛苦都值了,虽然是个小娘子,可这是她和杨彦的孩子,也是杨彦的第一个孩子。
荀灌和裴妃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了一丝欣慰。
其实以荀华的身份,生个女郎才最合适,毕竟荀华不可能成为杨彦的妻子,如果是个郎君,那就是庶长子,历来庶长子的地位都是最尴尬的,因为不是嫡出,却又担个长字,很容易被嫡子视为眼中钉,而女郎不同,长女如果性情凶悍一些,只会让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敬畏,并不会生出敌对心理。
时人都以生男为好,可对于荀华来说,生个娘子未尝不是福呢?
“快,把孩子给我!“
孩子身上的血迹刚刚擦去,荀华就迫不及的伸出双臂。
女亲卫把孩子小心翼翼的递过去,荀华接来,抱入怀里,就仿佛母女间独有的心灵联系,孩子吸住她的胸脯,贪婪的吮食起来。
“呜呜呜~~”
荀华终于哽咽出声,可那脸庞上,布满了笑容。
裴妃也拭了拭眼角。
……
就在这一天,巧娘除了服,萧家为杜丽娘举办了隆重的仪式,萧整、萧鎋、萧绩,萧家的所有子弟,甚至连刘氏都参加了。
这一方面是巧娘的地位在萧家非常高,谁都清楚杨彦宠爱巧娘,巧娘是杨彦的禁脔,巧娘的意见,连萧整都不敢轻忽视之,尤其是随着杨彦的节节胜利,巧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另一方面与刘隗失势有关,以往刘氏有娘家撑腰,哪怕只是旁枝庶出,但出身于彭城刘氏总不假,而如今,因刘隗投奔石勒,彭城刘氏名声被污,刘氏也失了倚仗,说句不中听的话,萧鎋把她休了都没人能说半个不字,因此刘氏小心翼翼做人。
当然了,刘氏本性不坏,无非是受限于见识,目光短浅罢了。
其实在历史上,江东当时并不清楚刘隗投奔了石勒,了解到实情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不过杨彦清楚啊,他着人暗中散布真相,败坏刘隗的名声,把刘隗彻底打入地狱,即便将来回归江东,投奔石勒也是永远洗刷不去的污点,再无翻身的机会。
因越府亡于石勒之手,江东朝庭对石勒非常痛恨,凡与之有关者,虽不至于杀,至少也要禁锢数代,不得出仕,这是政治立场问题,也是大是大非问题。
仪式完毕之后,巧娘除了孝服,一行数十人回到了萧家,聚于堂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巧娘。
萧整呵呵笑道:“巧娘啊,如今你既除孝,与杨府君的婚事也该趁早操办了啊。“
”这……“
巧娘俏面一红,讪讪道:”大父,当初与郎君订亲的乃是慧娘,虽然陆家搅了婚事,但郎君必不会忍气吞声,总是会再娶慧娘的,小女怎能抢在慧娘之前与郎君成亲,况且小女与慧娘情同姊妹,若是这样做了,郎君会如何着想,请大父明鉴。“
萧整想想也是,杨彦与慧娘订亲,就是以慧娘为正妻,巧娘只能为偏妻或下妻,作为萧家人,他自然希望由巧娘做正妻,可这种事要做出来的话,就太难看了,只怕杨彦会心生不喜,也会与鲍氏葛氏交恶,真是为难啊。
“哎~~”
萧整叹了口气:“你虽言之有理,可杨府君坐镇郯城,恐怕一两年之内再难回来,莫非就这样耗着,总不是个事啊,婚事还是不能拖延,谁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变化,要不这样,让你父去一趟葛家,和葛稚川说清楚,他女儿的婚事可不能耽搁了为父的孙女。“
巧娘也想早日和杨彦成亲,但她觉得先与杨彦成了亲,总是对不起慧娘,最好是与慧娘同时嫁过去,于是道:“大父,您也说了,杨府君怕是难以抽身再来建康,而小女身为女儿家,哪能专门跑去郯城?还是等等吧,反正小女的年纪也不算大,不着急的。“
“诶~~话不能这么说!”
萧整挥了挥手:“今日之杨府君,已不是往日之杨彦之,位高权重,手握数万雄兵,掌东海兰陵两地,巧娘啊,为父不是挑拨你与杨府君的关系,可人都会变,你久不在杨府君身边,安知就没有别的女子趁虚而入?近日坊间有传言,陆晔亲妹不顾名节,往郯城去寻杨府君,他陆家什么门第,我们萧家什么门第,你不得不防啊。”
巧娘撇了撇嘴,显然不认同。
萧鎋向上拱手道:“阿翁,巧娘的为难儿理解,一是不忍恶了与葛家那娘子的闺中之谊,二是为我萧家名声着想,而阿翁的顾虑也有道理,因此儿倒有一策可两全其美,如今兰陵已属杨府君所有,咱们萧家祖籍兰陵,不如把家业迁回去,巧娘也不必与杨府君分隔两地,如何?“
第三四一章 抽丝剥茧
(谢谢好友天地游荡苦海飘泊和好友三峡农夫的各一张月票~~)
“迁回兰陵?”
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萧绩连忙道:“阿兄,迁回兰陵固然可仗着杨府君之势重整萧家,也可使巧娘名正言顺的回到杨府君身边,但咱们在武进的家业难道就白白放弃了?毕竟迁居不易,况这几年来,我萧氏族人含辛茹苦,总算有所安定啊。”
“哎~~”
萧鎋重重叹了口气,望向屋外的一草一木,不舍道:“二弟说的是,但我家在江东并无根基底蕴,长居于此,怕是数代都难有起色,为兄思来想去,也只有分宗了,二弟留在武进,为南宗,我回兰陵,为北宗,南北二宗,互相策应,共同把萧家操持起来。”
分宗之议,不吝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枚巨石,厅内顿时人声鼎沸,古代分宗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分的不好,就是家族渐渐衰亡的结果,可板荡之世,不进则退,萧家要想有所发展,就必须跟随杨彦,而武进的基业也弃之可惜,因此分宗成了最好的选择。
萧整挣扎之色一闪,就有了定计,望向萧绩,问道:“对你大兄之议,你看如何?”
萧绩连吸了几口气,勉强让自己的心情平静,才拱手道:“大兄言之有理,如今两个小儿皆得杨府君重用,确是我家重返兰陵之时,不过此事还须知会杨府君一声,方是最佳。
“不错!”
萧鎋赞同道:“为兄这就修书,以快马送往郯城,一待杨府君回复,立择吉日,祭告先祖。”说着,又看向了巧娘。
巧娘心头欢喜,脸颊泛出淡淡红晕,兰陵和郯城近在咫尺,回了兰陵,就可以陪在杨彦身边了,于是轻声道:“阿翁,小女想去一趟丹阳,和慧娘说一声,而且荀华姊姊好象就这两天生产,小女还想往建康去探望。”
“嗯~~”
萧鎋点了点头:“那今日为父为你准备一下,明白着人随你往丹阳。”
“多谢阿翁!”
巧娘盈盈施礼。
……
长安于前汉时期盛极一时,呈方形不规则,城中有八街九陌,与众多街道把城池划分为了一百六十个闾里,又有长乐宫、未央宫、北宫、桂宫、明光宫、建章宫等诸多宫室坐落于城里城外,后毁于绿林赤眉之乱,至后汉建立,迁都洛阳,长安作为祭祀宗庙所在,为此重修了未央宫。
刘曜自称大赵皇帝以来,以未央宫作为皇宫。
自刘聪死后,刘曜顺风顺水,因汉主刘粲残暴不仁,大杀宗室,靳准揪住机会,轼刘粲自立,刘曜遂与石勒讨之,诛灭靳氏,另从靳准侄靳明手里得到了传国玉玺,受天眷顾,于长安称帝,后相继降服了盘踞秦雍二州的巴氐诸族,并迫使凉州张氏称臣,解了后顾之忧,关中稳如泰山,国力堪称强盛。
未央宫太极后殿,刘曜却阴沉着脸,目如鹰隼,凝视着几面的一副奏章,此为录尚书事,光禄大夫游子远上奏,劝谏刘曜停止修建永恒陵。
按刘曜的规划,将为其父建永恒陵,负土为坟,周回二里,继以脂烛,日夜不断。
游子远谏曰:臣闻圣主明王、忠臣孝子之于终葬也,棺足周身,椁足周棺,藏足周椁而已,不封不树,伏惟陛下圣慈幽被,神鉴洞远,每以清俭恤下为先,社稷资储为本。
今陵费至以亿计,计六万夫百日作,所用六百万功,此陵下锢三泉,上崇百尺,积石为山,增土为阜,发掘古冢以千百数,役夫呼嗟,气塞天地,暴骸原野,哭声盈衢,臣窃谓无益于先皇,而徒丧国之储力。
陛下脱仰寻尧舜之轨者,则功不盈百万,费亦不过千计,下无怨骨,上无怨人,先帝有太山之安,陛下飨舜、禹、周公之美,惟陛下察焉……
“陛下!”
皇后羊献容侍立于一旁,见着刘曜神色,劝道:“民间百姓,若有余钱,尚知将父母坟陵修得高大些,坚固些,以慰先人在天之灵,况陛下一国之主乎?今陛下坐拥关中,威慑秦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方英才纷纷来投,乃天下之资也,陛下建陵祭父,正是体现拳拳孝心之时,当为天下表率,教化万民,这又怎么了?“
羊献容也是一奇女子,本为惠帝皇后,数度废立,终落入刘曜之手,虽年纪不小,却被刘曜惊为天下,封为皇后,宠爱异常,可参预政务,论起人生经历,比裴妃更加丰富多彩,但她的运气也比裴妃好,毕竟天子皇后与诸候王王妃是不一样的,至少没人敢于侮辱她。
“哎~~”
刘曜重重叹了口气:“谁没个父母,如今朕当了皇帝,只恨未能尽孝于双亲膝前,故以其身后哀荣寄托朕之孝心,可惜游卿不知朕之苦心啊。“
羊献容笑道:”游卿乃忠臣,自有他的考虑,这陵呀,陛下就得修,若是游卿再有微辞,可由妾与他说,游卿理该体谅陛下。“
”嗯~~“
刘曜点了点头,目中现出了满意之色。
羊献容年届四旬,发髻中也隐隐多出了了银丝,但刘曜就是看不够,对羊献容的喜爱不曾有半分减少。
“陛下喝口水罢。”
羊献容心中感激,端了碗水过来,奉给刘曜,顺带着侧头望向了案上的奏章。
“嗯?”
一份来自于弘农的奏章吸引了羊献容的注意力,豫州祖约举兵两万,进逼弘农黾池。
弘农郡位于洛阳与长安之间,潼关以东,函谷关以西,是关中兵力东进的必经之路,黾池则北濒黄河,与并州隔河相望,南可经商洛,直下襄阳,东与新安为邻,西界崤函,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
羊献容拧起了秀眉。
刘曜也道:“朕正为此事不解,朕与祖约素无瓜葛,他为何犯朕的弘农?若说存了与朕为敌之意,区区两万兵马,莫非以为就能尽掠弘农上洛?献容你帮朕参详参详,祖约究竟是何意?”
羊献容寻思道:“祖约才具不及乃兄,麾下兵马多未归心,于情于理,此时断无对外用兵的可能,若此人真欲以一场大胜凝聚人心,就不该只区区两万兵力进犯弘农,不是妾夸口,哪怕陛下坐镇关中不动,祖约兴五万兵都未必能取下,两万兵有何用?
且根据奏报,祖约暂无进一步进犯之意,只是于黾池附近开掘沟壑,坚固营垒,似有长期坚守之意,陛下你不觉得奇怪么?“
”是啊,朕正为此不解啊,如果非要强加个缘由,或许是祖约在布局。“
刘曜摇头道。
“布局?”
羊献容心头一动,向外唤道:“来人,拿关东地图来!”
“诺!”
两个宦人施礼应下,不片刻,取了一幅关东地图平摊于几案。
羊献容的眸子在地图上巡曳,渐渐地,现出了了然之色。
“献容,可是有所得?”
刘曜连忙问道。
“陛下请看!”
羊献容向东海国的位置一指:“近一两年来,既有石勒平灭段氏与幽州绍续,也有王敦东进建康清君侧,可这皆与祖约无关,唯有此处,或是祖约用意所在。”
刘曜望了过去,沉吟道:“东海国相杨彦之,朕倒是听说过此子,也算有些本事,以寒庶之身立足于郯城,在与徐龛之战中大破石虎,后又击溃沈充、刘遐、苏峻与郗鉴联军,可这与祖约有何干系?“
羊献容微微笑道:”祖约的心思不难猜,或者说,应该是刘遐与苏峻拉祖约联手在算计杨彦之,陛下请想一下,石季龙素来自负,怎容自己败于一无名小卒之手,必会兴兵南下,所虑者,无非担心陛下趁机出关,坐收渔人之利,因此祖约陈兵弘农,正是为阻陛下出兵,为石虎南下创造机会,或许这三人,还打着做渔翁的算盘呢。“
”原来如此,好一个祖士少,苏子高,刘正长,好好好,竟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刘曜现出了怒容,冷笑着直点头。
第三四二章 献容献策
刘曜面色阴沉,在他眼里,祖约以区区两万军屯驻弘农,实属螳臂当车,就这也敢于阻自己出兵?
这两年来,刘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仇池杨难敌被生擒回了长安,凉州张茂俯首称臣,羌人姚戈仲与氐人蒲洪甘受他调遣,实际上他与石勒都在巩固后方,扑灭各路诸候,壮大自己的力量,两赵不并立,他与石勒早晚有一战,他的敌手也只能是石勒。
区区祖约算什么东西,他不能容忍被一个小小的祖约算计利用,更何况他也不相信祖约真能挡住自己,错失攻掠河北的机会。
渐渐地,刘曜眼里凝聚起了一抹戾气。
“陛下可是要攻打祖约?”
羊献容见着刘曜的神色,问道。
“不错,祖士少欺人太甚,朕不平他,他安知朕之威仪!”
刘曜猛一点头。
羊献容盈盈施了一礼:“那妾可得劝陛下稍作忍耐,祖约虽狂妄,却未必没有利用之机,请问陛下如何看待石虎南下攻打郯城?“
刘曜沉吟道:”理该有九成胜算。“
”那好!“
羊献容点头道:”石虎若攻克淮北,必势力大增,祖约与石勒孰轻孰重,不用妾多说,陛下与祖约纠缠有何意义,妾以为,陛下可与祖约合军,趁勒于淮北立足未稳,速攻之,免得殆祸无穷。“
”嗯~~“
刘曜捋着山羊胡子道:”献容说的也是,那就留着祖约好了,还亏得朕得献容这般贤后啊,否则朕就要酿成大错了。“
羊献容启齿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只是暂时疏漏罢了,妾纵使不提,陛下早晚也会想起,妾哪敢居功。“
”诶,献容不必谦虚。“
刘曜摆了摆手。
”那妾就谢过陛下赞誉了!“
羊献容盈盈施了一礼,又道:”不知陛下想过没有,若是杨彦之胜了又该如何?“
”这……“
刘曜浓眉一拧。
乍一看,杨彦要想堂堂正正的胜过石虎几乎没有可能,这不是说杨彦不行,而是两者的力量相差太大,一头狼有可能战胜老虎么?况且杨彦的人缘不好,周边诸候处处是敌,不来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又有哪个会援助他?
只是羊献容既然提出这个可能,刘曜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他相信羊献容绝非无的放矢,再细细一想,杨彦每每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或许真有奇迹发生呢。
刘曜问道:”献容有话何不直言?“
羊献容道:”诚如陛下所言,石虎有九成把握获胜,可那一成也不容忽视,倘若杨彦之胜了石虎,勒将永远被拒于黄河以北,以杨彦之的力量,虽没法于短时间内北渡黄河,却必为勒心头之患,而且勒若大败,鲜卑慕容氏与代王跖跋氏怎甘心再雌伏于勒的淫威之下,幽燕必乱。
而那祖约、刘遐、苏峻之流因算计杨彦之,亦将惶恐不可终日,或与勒联手,共拒东海,如妾所料不错,中原河北将因杨彦之的胜利陷入长期混战当中。
此为一滩浑水,陛下暂时不宜涉足,而是应密切关注两地战局,谁弱就支持谁,使其混战不休,同时集中兵力,南下荆襄,不敢说攻占江陵,至少要把襄阳、汉中握在手里。
以襄阳制荆州,以汉中制巴蜀,积蓄力量,先破巴蜀,再取荆州,届时顺江而下皆在陛下一念之间,最后再出面收拾河北,中原乱局,如此,我大赵万世江山定矣。“
刘曜一怔,渐渐地,绽现出了笑容,并越笑越开怀,终至哈哈大笑,一把将羊献容搂入怀里。
”司马衷那痴儿眼瞎不识贤妻,却便宜了我刘某人啊,哈哈哈哈~~“
”陛下!“
羊献容心中羞喜,不依的挥起小粉拳,轻轻拍打着刘曜。
还别说,羊献容虽年过四十,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可这一下现出了小儿女的娇羞媚态,刘曜顿觉心神迷荡,小腹中一股邪火腾的燃起,当即横抱起羊献容,大步向后面的寝殿走去。
”陛下,快放下妾,陛下,现在是白天啊……“
……
有了羊献容的献策,刘曜不再理会屯兵于弘农的祖约军,只密切监视,并派出探子,出关打探淮北动向,以获取第一手的情报。
这一天,巧娘也带上数十随从来到句容,慧娘见了巧娘,异常欢喜,鲍姑亲自下厨,置办了一席酒菜招待巧娘,席间巧娘谈到了家族分宗的事情,然后道:“慧娘,可能年底吧,我就得去兰陵了,郎君掌两郡之地,淮北又诸雄环饲,应该会很忙碌,可能三两年内不会再来建康了,你的婚事总拖着也不是个事,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慧娘微红着脸,摇头道:“那怎么行,我毕竟是女儿家,又没成亲的,哪能去找杨郎。“
鲍姑笑道:”慧娘,阿母倒觉得巧娘说的对,有陆晔那老狗作梗,彦之要想娶你,非得先扳倒陆晔不可,可这谈何容易,彦之等得起,你可等不起,你呀,也别再纠结于什么名份不名份,先和巧娘一人一个,给彦之生个小郎君再说。“
”阿母!“
慧娘羞红了脸,不依道。
葛洪也眉头一皱,不悦道:”慧娘还小,再等几年也没什么。“
鲍姑哼道:”再等几年,就怕彦之的心被别人勾走了,那陆家女郎已经去了郯城,分明是冲着彦之,论起门第、性情、容貌,哪一样不比慧娘强,现在彦之还能记挂着慧娘的情义,可几年后的变化谁能说的准?
人家陆蕙芷可是和彦之朝夕相处,再说了,我看彦之似是对那荀家女郎也有些意思,将来荀家女郎进了门,家里谁大谁小?
咱们葛家,哪能争得过他荀家,所以呀,这事一定要快,万万拖不得。“
”阿母,不至于此罢?“
慧娘心里格登一样,现出了患得患失之色。
鲍姑耐心劝道:”不管会否如此,你也得留个心眼,总不能生生把机会推给别人,当年彦之于微末之时,我葛家慧眼识金,现在彦之前程似锦,怎能便宜了别人,慧娘,听阿母一句劝,男人最经不得诱惑,你和彦之长期分隔,怎么也不是回事,这次你就和巧娘一起走,一定要尽快生个孩子,争取是个小郎君,把嫡子的名份地位定下来,这样你的地位谁也抢不走。“
巧娘从旁劝道:”慧娘,伯母说的对,妹知道你心思善良,可难保别人不会动心思啊,以后郎君身边的女子会越来越多,我们虽没法干涉,但是属于自己的,一定要把握住。“
”嗯~~“
鲍姑赞道:”还是巧娘明事理,慧娘啊,你和要巧娘多学学,你们是好姊妹,要相依相靠,当然了,阿母不是在教你间亲疏远,而是在这世上,人总有亲疏之分,不是你想亲近谁,别人就注定会亲近你,总之,凡事多留个心眼,尤其是大户人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哎~~“
葛洪摇头叹气,他从没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也别闲着!“
鲍姑冷哼一声:”待得许老神仙从豫章回来,把正一道山门立好,你最好也去郯城帮帮彦之,妾明白,你的性子受不得约束,最不耐凡俗庶务,但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咱们这个家多想想。“
葛洪不以为然道:”慧娘有个好的归宿,我此生再无挂念,又何必折腾自己,此话休要再提。“
鲍姑心知急不得,也不再多说,夹起了一块鳝段纳入口中,却是突然之间,那原来美味无比的鳝段竟腥的难以下咽,胸腹不受控制的翻腾起来。
“呕呕!“
鲍姑面色剧变,根本来不及冲出去,侧头狂吐。
”阿母,阿母!“
慧娘焦急的奔了过去。
巧娘也是目中含着关心。
倒是葛洪,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神色颇为古怪,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惊喜。
潜光不会有了吧?
当初鲍姑怀慧娘就是这样,葛洪算是有些经验,自去年以来,葛洪和鲍靓按杨彦开的方剂调理身体,上个月,鲍靓的一个小妾怀孕了,这可把鲍靓欢喜的好几日都合不扰嘴,也说明杨彦的方剂有效,既然鲍靓能生,那自己为何不能再生呢?
好一会儿,鲍姑止住了呕吐,接过慧娘递来的手绢擦了擦,虚弱的喘起了粗气。
“潜光,为夫给你把把脉。”
葛洪迫不及待的拉起鲍姑的手腕,手指都在颤抖。
鲍姑也紧张万分,提醒道:“冷静点,也许只是偶然呢。”
葛洪深吸了口气,静下心把脉,不片刻,朝鲍姑点了点头。
顿时,鲍姑的脸晕红一片,她的年龄比裴妃还大个两三岁,男人四十就敢称老夫,女人三十五也是半老徐娘,可就是这个年纪,却怀孕了。
哪怕心里欢喜,当着女儿和巧娘的面,也是羞的无地自容啊。
慧娘还懵懵的问道:“阿母,你没事吧?”
鲍姑不知道该怎么说,目光躲躲闪闪,葛洪也捋着须嘿嘿直笑,这让慧娘更是不解。
巧娘似是猜出了什么,笑道:“慧娘,恭喜你了,明年你要添一个弟弟呢。”
“啊!”
巧娘难以置信的尖叫起来。
第三四三章 全面备战
(谢谢好友书友1507081551497的两张月票和好友天涯的月票~~)
鲍姑怀孕是葛家天大的喜事,鲍姑立刻就被当成祖宗供了起来,全庄忙上忙下,热火朝天,巧娘也在句容多呆了数日,直到五日后,才在鲍姑的催促下,与慧娘一起去了建康。
而郯城,杨彦忙于整军备战,城外的空地上,喊杀声震天,队队奔马驰过,道道烟尘扬起,士卒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操练军阵武艺,气氛及其热烈。
如今整个铁矿场已经达到了五千人的规模,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铁矿石送进矿炉,冶炼成铁,再锻打成钢,打造成一件件寒光闪闪的武器。
钢的产量也从日产三十吨左右,激增到了日产六十吨,完全可以满足战争的消耗。
“奴等试制了件竹甲,请将军过目。“
几名工匠呈上一副竹甲,献给了杨彦,竹甲通体暗黄颜色,遍布着白点,表面光滑,每一枚甲片由两层竹片粘结而成,合计有数百枚缀穿而过,形制类似于袖筒铠,也可以看作把后世的麻将席做成衣服披在身上。
杨彦接过来,竹甲的重量约为铁甲的二分之一,拿手里掂了掂,竹片交错间,哗啦啦作响。
一名工匠从旁道:“将军,按说防腐是浸以桐油最佳,但奴等考虑到防火,故将竹片切削好之后,倒入石灰池煮沸约半个时辰,再与浸以桐油的甲片类比,不仅硬度分毫不让,还多了些韧性。“
”哦?真有这样好?“
于药诧异的问道。
于药从奉高回返之后,就被杨彦带在身边,熟悉军中情况。
杨彦转头向亲卫道:”挂起来,试一下。“
”诺!“
亲卫把竹甲挂在模仿人体的架子上,约五十步外,操弓射去。
“叮!”的一声脆响,虽然竹甲出现了裂痕,但箭矢竟被弹飞。
又有亲卫在百步外端起神臂弩,扣动了扳机。
这一箭,把第一层竹片击的迸裂开来,却未能贯穿第二层,效果类似于坦克外挂的防爆装甲。
“呃?”
于药顿时眼前一亮。
第三名亲卫上前,挺起长矛刺击,又是啪的一声,两层竹片炸裂,但细密的竹纤维紧紧的锁住了矛头。
第四名亲卫猛挥起马刀,当头劈下,喀嚓一声,把竹片劈成了两半。
与钢材相比,竹子的硬度更大,虽然钢材的抗拉伸强度通常是竹子的两到三倍,但是以单位重量计算抗拉伸能力,竹子反过来是钢材的两到三倍。
把竹片应用在防具上,与钢材相比质地较脆,但硬度更高,又由于竹子由竹纤维构成,紧密交织,可以有效的防刺击,只是不耐劈砍,这点与铁甲是相反的。
“于将军,你看竹甲如何?”
杨彦问道。
于药接过亲卫递来的竹甲,仔细端详,片刻道:“此甲轻便透气,炎夏披挂较为凉爽,且竹材易于获得,打造方便,不过竹甲有利有弊,可抵箭矢,却不抵刀砍。“
杨彦点点头道:”于将军说的是,据本将研究,劈砍多为从上到下,即肩头,膀臂与腰侧易受刀伤,前胸后背恰恰相反,所受伤多为箭伤或长矛刺击,故本将欲以竹片与铁片混合编甲,前胸后背挂上竹片,其余部分依然是铁甲,于将军以为是否可行?“
于药在甲上比划着,从徐龛起家时算起,十余年间,身经百战,单论战斗经验,怕是杨彦都比不上,混合编甲的好处一点即明。
“将军果然奇思妙想!”
于药由衷拱手:“以末将看来,此甲巧妙的利用了铁甲与竹片的特性,各居其位,各安所用,将士们若披上,可伤亡大减,一旦推广开来,全军皆念将军恩德。“
”过誉了,过誉了!“
杨彦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便向工匠道:”以铁片和竹片再编一副甲出来,要尽快!“
”诺!“
几个工匠施礼离去。
“将军!”
这时,荀豹匆匆奔来,面色难看。
“何事?”
杨彦问道。
荀豹拱手道:“末将刚刚得到两条消息,其一,豫州祖约以两万步骑进抵黾池,其二,曹嶷正于广固调遣兵马,似有南下之意。“
杨彦略一沉吟,便冷笑道:”好一个祖士少,老子不招惹你,你反倒先算计起了老子,荀豹,你怎么看?“
荀豹哼道:”末将看那祖约乃是作死,此人陈兵黾池,分明是为阻那刘曜出关,为石勒南下创造条件,只是末将有一点不明,曹嶷厉兵秣马,必是受石勒之邀,而曹嶷分明是与石勒为敌啊,他与石勒联手攻我,莫非就不怕石勒坐大反手把他吞了?“
杨彦摆摆手道:”曹嶷与石勒并未撕破面皮,双方到目前为止,明面上仍是同盟关系,况且他若不从,勒必攻他,以曹嶷之能,撑不过半年,莫非他以为我会出兵相助?
我看曹嶷没那么天真,与石勒联手,或可在战斗中寻到壮大的机会,但拒绝石勒,倾刻间城破人亡,照此来看,很可能不到年底,勒便会渡河南下,不过无须紧张,勒与曹嶷各怀鬼胎,难以把力合在一起,那祖约、刘遐与苏峻也不是什么好鸟,勒必会防着,若运用的好,或有可能大破石勒,令其彻底失去南下的能力。“
”末将明白了!“
荀豹与于药双双拱手。
……
兰陵东海两郡,投入了紧张的备战当中。
除了操演兵马,首要是屯积粮食与物资,目前共有近八百万石粮食,40万人口,人均二十石粮,以每人每月两石半计算,在不缩减口粮的情况下,可以支撑八个月,但是必须考虑到明年的收成问题,很可能会颗粒无收,到时就算击退了石虎,两郡也将陷入粮荒当中。
因此杨彦派出人手四处采买粮食,能买多少是多少。
同时各项矿产的开掘和物资生产也开足了马力,工人们自觉加班加点,尽自己的能力做着奉献,说句老实话,现在的工人,除了坚持四个时辰工作制,工作强度并不比血汗工厂好太多,可在当时,能吃饱肚子就已经是人生奢望,相对以前两餐不继,暂时虽然不发工资,只按月发生活必需品,生活水平却也如仙境一般。
没有人愿意失去已经拥有的一切。
这日,杨彦正在相府大殿会同僚属分派着各自的任务,突然有亲卫来报:“禀将军,外间有各行各业的乡老近百人求见将军。“
”哦?快请!“
杨彦到底是现代人,政务公开透明是他的坚持,执政从不遮遮掩掩,把话说在明处,也不排斥与各阶层民众交流,于是伸手示意。
不片刻,近百人涌入大殿,以中老年人为主,多数身着褐衣,都是最初跟随来郯城的老人。
“参见府君!”
众人齐齐施礼。
“不必多礼!”
杨彦摆了摆手,问道:“诸公前来,是为何事?”
一名中年人拱手道:“郎主,羯贼即将来攻,我等虽不能上阵杀敌,却愿竭尽所能与郎主共渡难关,我们合计了一下,这次的工分就不要了,全部捐出,以资军用。“
这个人杨彦识得,正是制造出曲辕犁的赵四,虽然在名义上还是杨彦的家奴,但实际上杨彦从不干涉赵四这类人的生活,在本质上是独立的,按赵四的贡献,如果工分兑献的话,可以折合两斤黄金,以当前的黄金时价,约值百万钱,这是相当高的收入了。
当然了,赵四是属于工匠中的核心阶层,不具备广泛代表性,绝大多数的工人,工分价值五到二十万钱之间。
杨彦沉吟道:”赵四,按工分分配是本将初入郯城之时与诸位的承诺,相府已经汇总了数据,再过几日可分下去,你等的心意本将感激不尽,好意也心领便是,但制度就是制度,既然建立起来,就该执行,请相信相府,石勒纵使兴兵来攻,明天春夏,必大败而还!“
第三四四章 坚壁清野
(谢谢好友书友20180323163530608的两张月票~~)
没有人看好石勒今冬来攻,明春就会大败亏输,都以为杨彦说这话只是稳定军心,事实上,在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下,一场大规模的攻防战打上年把两年,甚至数年都不稀奇。
如著名的长平之战打了三年,活活拖垮了赵国,这还是野战,而有坚城固守,更是旷日持久。
另一名叫做周成的老匠人拱手道:“郎主,我等确是真心啊,请郎主匆要推辞,更何况皮之不存,毛将附焉,若是郯城被破,我等要工分又有何用?“
崔访拱手道:”民心如此,府君万勿寒了民众之心。“
杨彦摆摆手道:”诸君是否认为杨彦空口白话?那我就给诸君说说,明春黄河解冻,我水军可溯流入黄河,截断羯奴的补给,他那么多军卒,靠谁供养?曹嶷也养不起,逼的急了,反目成仇都未必不可能。
若是羯奴就食于坞堡,只会激起反抗,劫掠的越凶狠,反抗就越大,这其实对于我们是件好事,等于帮助我们破灭淮北大地的坞堡,省下诸多力气,有益于战后的整合重建。
勒看似强大,实则残暴不仁,治下民怨沸腾,内里诸将各有异心,外部幽代心思暧昧,只要此战失败,勒将因内部争斗与慕容氏、跖跋氏的掣肘,永失渡河南下之力,勒也该清楚,此战必全力以赴。
因此我们最困难的时期,就在今冬,只要挺过凛冬,勒必大败,我军看似只拥有兰陵郯城两地,却如拳头,拳头捏的越紧,爆发力就越强,现在传我命令,各县坚壁清野,丁口财富悉数迁入郯城和兰陵县,两地隔沂水相距不过百里,恰如人之双拳,我倒要看看,石勒能否吞下本将这两只拳头。“
众人均是浑身一震,没错,东海军虽人数少,却练有一只水军,在水面上占有极大的优势,用以截断羯人的粮道,比什么轻骑突袭都有用。
在陆地上,或能使诈,但是在水面,只能打硬仗。
徐龛自回到郯城之后,被杨彦任为宗师,掌居住于本郡的宗室,秩六百石,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郯城兰陵来了司马家的人,才归徐龛打理,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养老官。
当然了,杨彦也不完全是把徐龛投闲置散,将来嗣东海王就藩,以他的身份地位,不便于直接对抗,交给徐龛这种人管治最是合适不过。
要知道,徐龛出身于流寇,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悍勇中却不失狡诈机敏,否则也不可能流窜十来年势力越发的庞大,杨彦认为,徐龛必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代自己好好的招待嗣东海王。
这时,徐龛便拱手道:“将军高瞻远瞩,奴辈必悔于渡河南击。“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托徐公吉言,此战还须上下一心,士军民各自用命,方有获胜之机。“
”府君英明!“
众僚属齐齐施礼称赞。
杨彦挺享受这种感觉,不自禁的撇了眼刁协,他知道刁协远谈不上归心于自己,不过这有什么呢,就在刚刚,还不是拱着手,和众人一起称赞?
而且杨彦给王敦开的方子,确是治疗甲亢的良方,只要王敦照方服用,不说根治,至少能延缓病情,多活个几年不成问题,那时的江东朝庭到底姓王还是姓司马很难说,恐怕刁协永远都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嗯,得尽快给前溪歌舞姬调理身体了。’
若是那两个姬妾能给刁协生个一儿半女,显然有利于刁协归心,杨彦的目中现出了一抹笑意,实际上刁协可能自己不觉得,他已经渐渐地融入了郯城的氛围,但郗鉴的脾气果然很臭,居然采用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对抗自己。
杨彦眼前不自禁的闪现出了郗璇的面孔!
杨彦暗暗摇了摇头,暂时抛开了对郗璇下手的绮念,向身着皂衣的蒋钊道:“还请蒋公抓紧时间往淮泗口办粮,一旦勒军南来,须侧应郯城兰陵,待得明春黄河解冻,立刻北上。此役若胜,水军之功不下于步骑。“
”诺!“
蒋钊心潮澎湃,拱手应下。
杨彦又道:”坚壁清野,不教一丁一女,一头牛,一粒米落入羯奴之手,就交由崔公与兰陵傅长史了,迟至秋末,必须完成,对民众以说服教育为主,若实有不从者,可以雷霆手段震之。“
今日的战前会议非常重要,将决定对羯奴的作战方针与一揽子安排,傅冲专程从氶城赶了回来。
按道理来说,氶城是兰陵郡治,城池规模大于兰陵县,坚固程度与对人口的接纳能力也非兰陵县能比,但氶城位于兰陵郡的中心位置,若是守氶城弃兰陵,羯军必占了兰陵县,截断两地往来,可各个击破,因此选择兰陵县放弃氶城实属无奈之举。
其实如有足够的兵力,完全可以每个城都不放弃,城城相护,互相支援,只要城中不内乱,不断粮,即便石虎破城而入,也要付出巨大代价,有效的消耗其有生力量。
奈何杨彦人少兵寡,东海国加兰陵郡合计十三城,以四万军分守十三城,兵力得摊薄到什么程度,其中的六千还是水军,实际上能用于守城的只有三万四千卒。
傅冲也算是有见识,心知杨彦的选择是目前最恰当的选择,于是与崔访称诺应下。
然后崔访道:“府君,乡民所议老夫觉得倒有几分道理,虽府君成竹在胸,但多做些准备亦是无妨,老夫明白府君不愿违诺,故提一折中之策,今年暂不分红,待明载破去羯贼累积再分。”
杨彦望向了立于阶下的一众乡老,众人均是七嘴八舌道:“愿从府君安排。“
”好!“
杨彦正色拱手:”诸公情义高隆,本将感之,今代满城将士谢过诸公,分红暂延一年。“
赵四深施一礼:”郎主恩义,众皆感念于心,值此危难之时,唯恐不能尽绵薄之力,郎主暂不分红,非出于郎主本意,乃我等力争而来,大伙儿必欢欣雀跃,誓死效命!“
”我等愿与郎主共存亡!“
众人齐声施礼。
刁协神色复杂的望向了杨彦,暗暗叹气,如此民心,还怕成不了事?
……
散了会,杨彦把傅冲叫到一边,说了关于沈充的事情,让沈充再发一道快马回吴兴,暂时把那一万多家眷领回去,毕竟这些人要吃要喝,既不能上阵作战,短时间内又没法组织生产,来了就是负担,作为回报,那两千多斤的黄金就不要了。
傅冲领命离去。
杨彦则踱着方步,往回走着,暗忖祖约陈兵黾池,刘曜不可能视而不见,会怎样想呢,会怎样做?
众生有如一座棋盘,各方豪强都是棋子,于棋盘上搏杀,刘曜作为棋子,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史书对刘曜的评价不怎么高,大体有残暴嗜血,发掘晋室祖坟,好大喜功,不恤民力,好酒误国等诸多负面评价。
相反,对石勒的评价居然高于刘曜,比如石勒自比汉光武帝刘秀,不欺孤儿寡母论,办小学,兴教育,就这么几件能摆上台面的事,被翻过来覆过去的讲,显然是不正常的。
事实上刘曜的败亡存有很大的偶然因素,是因醉酒被擒,石虎也曾败于刘曜之手,差点被生擒活捉,由此可见,刘曜并不是一无是处,石勒也不是那样的英明神武。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成王败寇。
也有可能是与羊献容有关,羊献容作为一名女子,却参预核心政事,已经触犯到很多士大夫的底限了,而《晋书》的编撰者是房玄龄,正宗的士大夫阶层,难免会给刘曜扣上顶偏听妇人之言的昏聩帽子。
只是史书对刘曜的记载大多空泛,不如石勒那般生动丰富,一时之间,杨彦居然很难去揣磨刘曜的应对之法。
走着走着,耳边渐渐传来了丝竹之音,杨彦才陡然醒悟,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前溪歌舞姬居住的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