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荀华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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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名壮实的亲卫担着一副硕大的架盘入殿,用锦缎遮掩着,看不出是什么,裴妃的美眸中泛出了好奇之色,问道:“杨郎,这又是何物,上次那马车孤很喜欢。“
荀灌也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杨彦,暗中嘀咕不会又是镜子吧,但明显不大可能。
”王妃一观便知!“
杨彦微微笑道。
”轰隆!“一声!
亲卫哪怕极尽小心,架盘着地时仍是地动山摇。
杨彦伸手笑道:”请王妃掀开锦缎。“
裴妃美眸中狐疑之色一闪,就提着裙角上前,绕着看了看,才抓住锦缎,掀了开来。
“啊!”
裴妃掩嘴惊呼!
随着布幔的落地,眼前绽现出了一座散发着蔚蓝光彩的晶柱山体,透明纯净,瑰丽眩目,给人带来一种发自于灵魂的震憾。
太美了!
太华贵了!
自己太喜欢了!
即便是荀灌,都大吃一惊,快步上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
“这是……”
“我的天,虽然我不认识,但我敢肯定,此物必价值连城。”
婢仆们也是议论纷纷,满目羡慕。
“荀华,这到底是什么?”
荀灌转头问道。
荀华带着得色道:“王妃,阿姊,将军曾于月前,在东海发掘石英矿,谁料竟掘出了紫精,这一块便是紫精之王,怕是整个大晋,都没有如此之大,如此完整的紫精,将军当时便说,普天之下,唯有王妃有资格拥有如此重宝,欲以此作为年礼,敬奉王妃,王妃可喜欢?”
裴妃头脑中乱糟糟的,这块紫精说句不中听的话,乃国之重器,献给皇帝,皇帝都要供入宗庙,与祖宗同享,可是他却拿来给了自己。、
裴妃只觉得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淌过,还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裴妃是结过婚的,可那是政治婚姻,十五年岁那年被抬进了司马越的门,而当时的司马越已经年近五旬了,对于她根本谈不上关心,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谈论的话题也以朝政、国事为主,后来受了十年磨难,这么些年里,她感受到的唯一来自于的异性的关心,正是杨彦!
女性对于珠宝有一种特殊的喜欢,杨彦把这么大一块紫精献给自己,裴妃虽然心里感动,但理智尚存,不舍的摇了摇头:“紫精过于贵重,杨郎还是拿去进献给朝庭,朝庭或会予你封赏。”
杨彦暗道,连石虎的仪仗老子都一把火烧了,朝庭封赏算个屁,于是拱手道:“杨某曾发愿以海内奇珍敬奉王妃,王妃若是不喜欢,我宁可把紫精敲碎成粉,也绝不教落入凡夫俗子手中。“
裴妃莫名的鼻子一酸。
“啪啪!”
杨彦往回拍了两下巴掌。
女亲卫们纷纷步入殿中,向上施礼:“末将参见王妃!”
“这是……”
裴妃目瞪口呆的望着杨彦。
杨彦又拱了拱手:“想来王妃应清楚,年后京中或有变故,而王妃身边的人太少,这些女子,大多来自于石季龙的紫衫骑,杨某择其精锐,加以编练,开得了弓,骑得了马,能上阵杀敌,力敌三五百锐卒不在话下,谨以此护卫王妃的安全。“
说完,便转头厉喝:“自今日起,你等唯王妃与女郎之命是从!”
“诺!”
女亲卫们齐齐应下。
裴妃突然明白了杨彦为何会于此时入京,王敦蠢蠢欲动,在建康并不是秘密,毕竟十万大军东进,并非指日可下,粮草物资,兵力调配,都有蜘丝马迹可寻。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哪怕王敦有意约束部下,可十万大军哪能面面俱到,乍一进入建康花花世界,又哪能约束得住?
她相信王敦身为青徐旧臣,不敢冒犯自己,但手下的兵马哪管那么多,自家又不象别家,有充足的护院力量,若是被乱兵冲进来,几个女人能及时自尽都是最好的结果。
甚至裴妃偶尔都会想,若是形势真的危急,就厚颜求荀灌,暂时迁入荀府避祸,可这会让荀菘为难,也会让皇帝不快,如今杨彦送来了百名女亲卫,恰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杨郎,孤不和你客气了!”
裴妃拭了拭眼角,深吸了口气道。
其实杨彦赶在这个时候进京,确实有不放心裴妃的意思,总要亲手布置一番才能放心离去,至于郯城的安危,只要自己不在,起兵有何意义。
单纯的破城只是谋反,朝庭必会干预,自己也完全有可能再拉起一支队伍杀回郯城,沈充、刘遐之流要对付的始终是自己,而不仅仅是攻破郯城,自己不在,郯城才安全,什么时候回去,才是摊牌动手的时候。
有了这个觉悟,杨彦倒不急着走,在建康多赖一天,郯城的准备就更加充分,同时他还想会会王敦,错过了祖逖,他不想错过王敦。
说真,杨彦挺钦佩王敦的,最起码敢于起兵造反,仅这份胆识,就比他的兄弟王导、王邃之流要强得多,也远远高于他的接班人桓温,桓温只是嘴上说说,终其一生,不敢造反。
“王妃不用客气!”
杨彦笑了笑,向后招手,有女亲卫把镜子抬了进来,这次可没敢蒙布了,生怕惊吓到裴妃,裴妃又惊又喜,左照右照,仿佛看不够镜中的自己。
趁着兴头,杨彦又给每名宫婢发了一枚玻璃头钗和一只面镜作为赏赐,宫婢们均是欢喜的不得了。
渐渐地,天色黑了,一顿丰盛的晚膳于大殿摆开,由于有碱,也就有了馒头和水饺,殿内刚刚装上了煤炉,暖融融的,食客只有杨彦、裴妃、荀灌和荀华四人。
荀华向裴妃和荀灌说着近一年来的经历,她的重点自然放在了作战上面,与徐龛之战被讲的维妙维肖,恍如真实场景重现。
裴妃紧张的不时拍打胸口,阵阵波涛汹涌,美不胜收,荀灌也紧紧捏着拳头,俏面充满了向往之色。
三美各有神态,各具妙相,春兰秋菊,各擅胜长,有此三美为伴,杨彦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圆满。
唯一不足的,就是裴妃单独一张几案,杨彦一张,荀灌荀华合坐一张,隔的比较远,不象现代人吃酒坐大桌子,说不定酒兴上了来,还有玩玩桌下情调的机会呢。
“荀华,荀华,怎么了?”
这时,荀华趁着间歇,夹了一块鱼脯入口,却是突然间面色一变,把鱼脯忙不迭的吐了出来,还一阵阵的干呕着,血色于一刹那褪去,面孔煞白一片。
荀灌赶忙扶住了荀华。
“不……不碍事的,就是反胃的难受!”
荀华勉强摆了摆手,随即面色又是一僵,猛的推开荀灌,撒腿向外跑,刚出门,就大吐特吐起来。
“呕呕!”
那一阵阵呕吐声,撕心裂肺,杨彦、荀灌和裴妃连忙跟了出去。
荀华扶着门框,痛苦的呕吐,荀灌正要过去,裴妃却拉住了她,望向杨彦,美眸里射出了狐疑之色。
这可是吐的昏天黑地,荀华整个人就如虚脱了般,站都站不稳,杨彦的前世是医生,似是看出了什么,目中喜色一现,搂住了荀华,荀华也很自然的靠在了杨彦怀里。
荀灌拿出手帕,替荀华擦了擦嘴,裴妃挥手道:“进屋再说!”
杨彦半搂着荀华,四人回了殿,这次可不是分几案坐,而是梦寐以求的大家挤在一起,荀华靠在他身上,荀灌挨着荀华,等于挨着他,身边则是裴妃。
只不过,荀灌和裴妃面罩寒霜,眸中射出凌厉的目光,杨彦委实没有任何香艳的感觉,反而觉得倒象是传说中的三娘教子。
“荀华,先喝口水罢。“
有宫婢端上碗热水,杨彦接过,一口一口喂着荀华。
荀华心情复杂,既有些羞涩,但更多的还是甜蜜,喝了小半碗,就摇了摇头。
”我再替你搭搭脉!”
杨彦把碗递走,就拉起荀华的手腕,细细品味着腕脉。
裴妃和荀灌均是紧张的看着杨彦,尤其荀灌,还时不时冷笑两声。
荀华的脉象是寸脉沉,尺脉浮,杨彦顿时心脏狂跳,哪怕他早已经有了做爸爸的准备,可这时,心底仍是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欢喜。
荀华有了!
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不对,严格算起来应该是第二个孩子。
“杨郎,如何?”
裴妃忍不住问道。
杨彦点点头道:“有了!”
“啊!呜呜呜~~”
荀华惊呼一声,霎时间泪流满面,扑入杨彦怀里嚎啕大哭!
“别激动,别激动!”
杨彦连忙拍着荀华道:“你有孕在身,情绪不可过度起伏,要保持良好心情,要避免冷水刺激,每天都要洗浴……”
这一刻,杨彦仿佛化身为妇幼保健专家,论起絮叨程度来,与中老年妇人有的一拼,裴妃与荀灌均是大开眼界,这家伙把孕期的注意事项翻过来覆过去,左一遍右一遍的说个不停,又不由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
荀华可不嫌唠叨,檀郎的不厌其烦,正是对自己的关心啊,她只觉得,今天是自己出生以来,最为幸福的一天。
末了,杨彦又道:“荀华,你初次生育,没有经验,到时就由我来为你接生,你别害羞,华陀尚为妇人接生,我作为你的男人,也有接生的义务!“
”杨郎!“
荀华娇声大嗔,面孔紧紧埋在杨彦的怀里,都红透了,这多羞人啊!
“胡说!”
裴妃玉面一沉,不悦道:“男人哪能为妇人接生,华陀那是权宜之计,你也别总是把华陀拿出来说事,荀华就留在孤的府里,你有事,你去忙,孤会替你照料荀华,我们现在来说说你和荀华的事情。”
第二五六章 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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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灌看向了荀华,那额上的一抹乌发越看越是碍眼,再把目光移向杨彦的时候,心里的怒火简直没法抑制。
杨彦苦笑道:“女郎,不怪荀华,是我没让她把发髻梳开。”
“哼!”
荀灌怒哼一声,劈头盖脸训道:“荀华,你傻啊,明明都有过了,你还以发覆额,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为杨彦之隐瞒什么?难道白给他生孩子了?杨彦之,你也别以为荀华好欺负,有我和王妃为她撑腰呢,你说吧,打算何时把荀华娶进门,我们好早点安排。“
裴妃笑咪咪的点头道:”孤早有意纳荀华为养女,刚好荀华有了孕,杨郎是非娶荀华不可了,这样罢,就在年前,孤张罗一下,孤作为荀华阿母,荀公可为杨郎长辈,把纳采给办了,年后让荀华过你杨家的门!“
说这话的时候,裴妃直视杨彦,似乎在说,这次赖不掉了吧?
杨彦顿觉头大,讪讪着不说话。
”怎么了?杨彦之,娶荀华你还不愿?“
荀灌横眉竖眼,摆出了一副母老虎的架势。
把荀华嫁给杨彦,是她打一开始就有的心愿,如今生米煮成了熟饭,夙愿得偿,哼哼,还想赖?
不过荀华也是个傻娘子,要不是怀了孕,说不定还真被瞒过去呢。
想到这,荀灌对杨彦更加不满,以凶狠的眼神瞪着杨彦,仿佛今天就得把话讲清楚,荀华是娶也得娶,不娶也不得娶!
“女郎,不要为难杨郎,杨郎有为难之处。”
荀华其实也幻想着杨彦娶自己过门,但她毕竟知道轻重,暗暗叹了口气,便抬头道:“前几日在丹阳,鲍老神仙已亲口把葛稚川之女慧娘许与杨郎为妻,凭着杨郎与稚川先生的交情,倒是天作之合。”
荀灌和裴妃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抹无奈,荀灌还抱怨道:“葛稚川倒是捷足先登!”
不过抱怨归抱怨,既然鲍靓指婚,无论从哪方面看,葛慧娘都比荀华更合适与杨彦为妻,这没什么好说,而且杨彦在这事上,不管愿不愿意,半点都没有推托的余地。
“哼!”
荀灌哼道:“既然是鲍老神仙指婚,慧娘我也见过,算是配得上你,那我先祝贺你了杨彦之,不过妻有三妻,荀华不得正妻之位,偏妻总是可以的。“
荀华又礼充道:”阿姊,巧娘已被萧家接走正名,明年除了服,也将许与杨郎。“
荀灌与裴妃双双面色一僵,巧娘从一开始就跟在杨彦身边,不给个名份好象也说不过去。
不片刻,裴妃没好气道:“那荀华做你下妻,明年生了孩子,与慧娘巧娘一并与你成亲。”
讲真,杨彦本有以荀华作妾的心思,可在自荀华怀孕时起,他对荀华的感情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改变,他认为,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荀华,三妻之一的下妻倒是合适。
三妻分为正妻、偏妻与下妻,正妻是正室,偏妻与下妻并不是想象中的地位那么低,而是作为正妻的助手管理全家,葛慧娘性格温和,端庄有礼,不是那种难以相处的女子,不会刁难慧娘和荀华,至于荀灌,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杨彦正待点头应下。
荀华却是道:“王妃,阿姊,能得杨郎宠爱,我已心满意足,不敢有任何奢望,能为一妾,足矣!“
”什么?“
荀灌不敢置信道:“荀华,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啊,你的孩子,哪能是妾生子?”
杨彦也劝道:“荀华,让你做下妻,已经是委屈了,又怎能让你做妾呢?”
荀华借着偎依在杨彦怀里,悄悄在杨彦胸口中划了个灌字,才道:“姊姊和王妃不要劝了,我意已决,只给杨郎做妾,我也相信杨郎必会善待孩子。“
”你……哎,你呀!“
裴妃怔怔看着荀华,见着那目中的坚毅,才一脸痛心的叹了口气。
杨彦更是一股巨大的感动涌上了心头,他知道,荀华是把下妻的位置预留给了荀灌,如果以荀华为下妻,那万一得手了荀灌,总不能休了葛慧娘吧,别说葛洪一家要闹翻天,就是杨彦自己也做不出这种事。
深深吸了口气,杨彦正色道:”荀华你放心,虽说我现在不能给你名份,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以你为妾,将来我杨彦之的家庙中,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呵~~“
荀灌怒笑道:”杨彦之,你拿什么名份给荀华,妃嫔吗?“
正说着,荀灌猛的捂住了嘴,不敢置信的望向了杨彦!
是的,要想解决荀华的名份问题,只能是妃嫔,以本朝为例,皇后以下,设三夫人,分别为贵嫔、夫人和贵人,位视三公,之下再设九嫔,位视九卿,其余还有美人、才人和中才人,爵视千石以下。
这岂不是意味着,杨彦之有不臣之心?
裴妃的俏面变得凝重之极,妙目一扫,厉声道:“杨郎只是戏言,不得外传半字,若让孤听到外间有任何风言风语,可别怪孤不念主仆情谊!”
“请王妃放心,奴婢们什么都没听到!”
宫婢们纷纷施礼。
“出去罢!”
裴妃挥了挥手。
“诺!”
几个宫婢依次退出。
裴妃深深的看向了杨彦,眸中异常复杂,其实杨彦有不臣之心从一开始是有端倪的,否则他一个寒门卑子凭什么非要跑去淮北建立功业,而朝庭对他也没有任何掣肘。
再根据荀华所述,杨彦对沈充、郗鉴等豪强的作为,根本就不象是同殿为臣的作法,仿佛那只是一只只的肥羊,任他索取。
可以毫不夸张的讲,杨彦打下的每一寸土地,得到的第一个丁口,都是属于他自己的,与朝庭没一文钱的关系,正如荀菘指出,天子任你牧民,你却视之如部曲。
只是裴妃从没往这方面去想,现在想来,越想越有可能。
这一刻,裴妃的心很乱。
他能成么?
若是成了,自己该怎么办,先夫如何,晋室又如何?
突然裴妃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怎么就没想过去揭发他,或者罢黜他呢,这不应该啊!
猛晃了晃脑袋,裴妃再看向杨彦,好象又有了些不同。
其实裴妃是见过大世面的,东海王越的威仪与刚愎自用她有着深刻的印象,司马睿的窝窝囊囊也让她颇为不齿,而杨彦的特点是朝气蓬勃,如一轮骄阳冉冉升起。
‘罢了,罢了,亡夫已去,国破家亡,主上急功近利,祸在眼前,怕是大晋苟延于江东亦不可得,杨郎到底与孤亲近些,能走到哪一步,孤且看着!’
裴妃暗暗叹了口气,便道:“荀华这娘子自己犯傻,那孤也不说什么了,只望你日后莫负荀华,虽然她不愿嫁你,但孤还是要收她做养女的,将来的孩子,你若没空带,就由孤替你带。“
杨彦现出了吞吞吐吐之色,好半天憋着道:”王妃请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负了荀华,只是……有一件事还望王妃成全。“
”讲!“
裴妃淡淡道。
杨彦正色拱手:”请王妃勿以荀华做养女。“
”什么?“
裴妃怒火冲天,这家伙管的太宽了吧,我收谁为养女,难道还要他同意不成?
荀灌也是不满道:”杨彦之,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王妃不能纳荀华为养女?“
”这个……“
杨彦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王妃以荀华为养女,乃荀华之福,但是……请恕我直言,王妃本就不大,看上去又如二十许人,我与荀华之子称王妃祖母,总是很难接受,王妃不如和荀华互以姊妹相称。“
裴妃的怒容明显缓和下来,毕竟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愿自己年轻漂亮呢,尤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忌讳老字,于是向荀华打量过去。
好象做母女是挺过份的。
荀华却是浑身微震!
要说世上最了解杨彦的人,萧巧娘位列第一,她自认第二,杨彦不让自己认裴妃为母,不就是担心将来有一天,与裴妃发生了些什么,会有悖于伦理纲常么?
荀华回想着杨彦对裴妃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是一个臣子对人君的应有本份,反而更多的,是男人对女人的关怀!
是了,定是如此!
荀华头脑中乱糟糟的,除了胆大包天,她没法形容。
荀灌倒是没多想,眉头一皱道:“王妃与家君和汴公同辈,若是和荀华姊妹相称,而荀华和我互为姊妹,那岂不是乱了套?”
杨彦摆了摆手:“各交各的,何必纠在一起,正如我在郯城有忘年交崔访,乃温太真外舅,要照你这样算,那我岂不是比温太真还长了一辈,见我要拱手称声世叔,而温太真与荀公同辈……”
正说着,杨彦突然闭嘴,荀灌的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裴妃摇头苦笑道:“杨郎说的也有道理,那孤就托个大,与荀华灌娘结为姊妹罢。”
荀华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杨彦,便拉着荀灌道:“阿姊,我们拜见大姊吧!“
荀灌狠狠的瞪了眼杨彦,才不情不愿的与荀华盈盈施礼:“拜见大姊!”
……
第二五七章 把臂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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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荀华被裴妃留了下来,杨彦和荀灌回荀府,荀灌坐在车上,杨彦骑马,另有几名亲卫随行。
似乎仍气愤着,荀灌紧闭车帘,根本不和杨彦说话,杨彦也无所谓,今天他的目标全部达成,算是功德圆满,荀灌要慢慢来,一时急不得。
清冷的夜风吹拂在身上,杨彦神清气爽,暗暗思忖起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安排,首先是给温峤、卞壸和荀邃送礼,礼多人不怪。
其实也只有这个时代杨彦才能送礼,换了别朝,铁定要给扣上一顶外藩结交内臣的大帽子,而晋朝皇权衰弱,士人与皇帝共天下,怎么结交都不用怕。
还有谢尚和袁耽,好久不见了。
之后找宅子,开店铺,售卖马车和镜子、玻璃珠等奢侈品,宰一个是一个,待肥羊宰完了,然后降价,大力推广四轮马车和镜子。
最后是食盐,杨彦带了不少盐来,也是用于出售的,不过食盐他只打算以成本价售卖,民生钱他不愿赚,要赚就找肥羊,下黑手痛宰一笔。
接下来是正月大朝会,既然在京,理当参加,过了正月人日,又该迁巧娘母于武进,再与慧娘订婚,再然后,就是静候王敦。
当然了,这只是构想,也许会有变数,不过杨彦并不担心,在掌控东海国全境之前,朝庭不可能下山摘桃子,只要朝庭不出手对付自己,就总有回旋的余地。
“将军,快看!”
一名亲卫突然大叫道。
天空中,一道湛蓝的斜线划过。
“流星,是流星,又是一道!”
“天降灾祸啊!”
亲卫们沸腾了,惊恐的大叫道。
“什么?快停车!”
荀灌也连忙叫停马车,探出脑袋,顿时惊呆了,一道流星从眼前划过。
“杨彦之,怎么回事,为何你一来就有流星?”
荀灌惊疑不定望向杨彦。
杨彦无语的回望过去,天降流星雨,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从时节来看,这应该是象限仪座流星雨,通常发生在公历一月三到四日之间,按晋代历法换算,差不多就是十二月上中旬之交。
流星雨有大小年之分,小年寥寥几颗,大年一个小时之内,能有上百数千颗,照今天这情形看,应该是大年。
杨彦只是点点头道:“女郎言之有理,恰我进京,就天降流星,我不知是该哭还是笑,但若有人以此寻恤,我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荀灌带着忧色道:”你莫要大意,流星乃上天使者,带着凶兆而来,若有人以此构你,怕是百口难辩,偏生你这家伙,怎就这么巧,明天来不行嘛。“
杨彦摆了摆手:”多谢女郎关心,其实流星雨本是天象,不应牵强附会,反因难得一见,不观着实可惜,依杨某的经验,流星雨还未到爆发之时,不知女郎可愿与我寻个好去处把臂共观?“
荀灌心弦一颤,她记起了被石瞻截击时,杨彦正是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美眸中竟有了些迷离。
换了以往,她肯定一口回决,但杨彦明年就要与葛慧娘成亲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轰然落地,反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他的妻子,更不会给他做妾,没必要刻意避着。
“哼,我为何要与你共观?”
荀灌轻哼一声。
杨彦淡淡道:“流星雨极其难得,人怕是一辈子都未必能看到一次,若是女郎不愿,尽请回府,杨某自去!”
荀灌咬了咬牙道:“上哪去看?”
杨彦往钟山方向一指:“登高望远,自是钟山为佳。“
”那……我们现在就去,你领路!“
荀灌点了点头,刚要把脑袋缩回车里,杨彦却是道:“流星雨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女郎若是乘车,怕是未必赶得及,不妨与杨某同乘一骑,可尽快赶到。”
“你……”
荀灌恼怒的看着杨彦,俏面现出了一抹不自然的晕红。
杨彦婉惜的摇了摇头:“杨某视女郎为友,本以为女郎乃女中巾帼,不曾想亦如街边俗妇般存男女浅见,既如此,那杨某先走一步,女郎乘车慢行,若是赶不上,女朗莫要埋怨。“
”哼,不就是把臂同游么?杨彦之,别说那么好听,我未必就怕了你!“
荀灌不屑的哼了声,向杨彦伸出手,杨彦探下身子,搂住荀灌纤腰,略用力一带,就横抱着放在了马鞍上。
“你等先行回府,我与女郎稍后自回!”
杨彦转头吩咐了句,便拍马疾驰。
“这……“
亲卫们面面相觑,这几个亲卫还不是跟了杨彦的亲卫,而是荀府自用的亲卫,女郎和杨府君就这样跑了,回府怎么和荀菘交待啊?
只是拦着又不敢。
一名亲卫道:“郎主若问起,咱们实话实说,杨府君也不是外人,郎主必不会责怪。”
又一个嘿嘿笑道:“其实杨府君和女郎挺般配的,又难得谈得来,说不定郎主乐见其成呢。”
”建康城没谁敢对女郎不利,走罢!“
亲卫赶着空马车,向荀府驶去。
……
凛风扑面,带起衣袂噼啪作响,偏偏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男子气息穿入鼻中,既让荀灌的心儿不受控制的乱跳,心里也很怪异。
荀灌不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小娘子,身心俱已成熟,虽未历男女之事,却不能说一点都不了解,她不是不知道男女之防,主要是杨彦的视之为友打动了她。
友者,从手,两只手握在一起,才能称为友,不牵手,又怎么能为友呢?
荀灌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处事强势,视天下男儿如无物,对男尊女卑那套颇不以为然,与男性为友,在外人眼里是大逆不道,但是她就愿意和看得上眼的男子交往,恰好杨彦入得她的法眼,又因杨彦即将成亲,心结也去了,她可以心无旁鹜的与杨彦做一对异性好友。
杨彦明显感觉到荀灌的身体愈发柔软,并有向自己怀里靠来的趋势,不禁暗暗一笑。
不过他除了恰到好处的扶着荀灌的纤腰,倒没什么出格的举止,这让荀灌暗中点起了头,只是心里,又没来由的有一些失落。
马匹沿着漆黑的山道疾驰,不片刻,来到了山顶。
“啊!”
荀灌突然惊呼一声,内心震骇莫名!
数道流星划过夜空,坠向了远处不知名的大地。
杨彦呵呵笑道:“这才刚开始,更瑰丽的爆发还在后面,来,先下来,那边有一块巨石,我们爬上去!“
“嗯!”
荀灌点了点头,腰腹一挺,跃于马下,杨彦也翻身下马,带着荀灌,奔向那块巨石。
巨石高约一丈,杨彦脚一蹬,再运力一攀,就稳稳的跃于顶上,只是荀灌穿着裙子,不能如杨彦那样翻上去,于是抬头向上望。
“手给我!“
杨彦撑在巨石边缘,向下探手。
荀灌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自己的纤白素手交给了杨彦。
杨彦用力一提,再搂上荀灌的纤腰用力一带,稳稳了抱了上来。
“坐这里罢!”
杨彦先找了个地方落坐,然后拍了拍身边。
巨石顶部并非平坦,杨彦坐的地方,仅容两人并列,荀灌咬了咬牙,坐在了杨彦的身边,虽然她竭力保持距离,但肩头还是不可避免的并在了一起。
果然如杨彦所说,流星雨越来越密集,蓝色的光芒划过,一连有十余道。
荀灌的美眸中光芒闪闪,每一颗流星坠落,都给她的心灵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震憾,这种美,来自于宇宙星空,任何山河之美都不及其万一,不过渐渐地,她的眸子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道:“上天竟降下如此之多的灾祸,难道还未安定几年,就又要起动荡么?”
杨彦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慧星?‘
“嗯~~”
荀灌轻点螓首:“凡有慧星出现,必有天灾,轻则民不聊生,重则山河倾颓,流星只比慧星好一点,却也喻意着灾祸,恐怕今夜主上和太子殿下该睡不着了。”
杨彦摇了摇头:“所谓慧星、流星,无非是凡人的臆测罢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枚奇大无比的圆球,在浩瀚的宇宙星空中,向着遥远的目标行进,我们都生活在大球上,与大球休戚与共,融为一体,流星只是大球掠过了慧星的尾巴,带出的慧星尘埃,这和人间的夕旦祸福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非要解释,只能解释成在宇宙中,两颗星星擦肩而过。“
荀灌转回头,瞪大眼睛望向杨彦。
第二五八章 深夜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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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
杨彦问道。
荀灌迷惘的笑了笑:”我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说法,若是旁人和我说,我肯定不信,但你不同,也许是真的,只是我很难接受。“
”不胜荣幸!“
杨彦也笑道。
荀灌认真的问道:”告诉我,你为何懂那么多?镜子、琉璃、煤炉、煤球、碱、白盐、治铁、开矿,还有你对政事的组织,你的练兵之法,你的文才音律,寻常人究其一生,也未必能精通其中一项,而你竟信手掂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妖孽吗?“
杨彦心里颇为得意,抬头示意道:“自黄巾之祸以来,战乱不休,民间困苦,时事板荡浮沉,上天有鉴于此,遣我下界,拯万民于水火,解天下之倒悬,我杨彦之乃星宿下凡!“
荀灌扑哧笑道:“你这口吻,和黄巾贼道有何区别,我不信你是星宿下凡,你若是天下星宿,理该九五之尊,又怎会投生于一小小的良家子……”
正说着,荀灌突然笑容敛去,美眸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杨彦,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还当我在王妃府上是胡言呢,原来我没猜错,你真有谋逆之心!”
杨彦淡淡道:“王敦做得,为何我做不得?”
荀灌反问道:“你不怕我告发你?”
杨彦呵的一笑:‘我视女郎为友,女郎却视我如贼寇,呵呵~~只是苦了荀华,那孩子睁开眼就看不到父亲喽。”
荀灌没好气道:“少拿荀华说事,我问你,为何要谋逆,以你之才,必可保国安民,做个周公霍光,辅王于朝难道不好么?又何必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谋逆之事,你若事败,非你一人身死,难道你要害了荀华、慧娘和巧娘?”
“女郎在关心我?”
杨彦讶异的看向荀灌!
荀灌那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明明在关心他,他竟摆出一副这种面孔,顿时就着杨彦的腰眼狠狠拧了下去!
“哎唷!”
杨彦痛的一跳,脚又一滑,竟要向巨石下跌落,这可是临着山的一面,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小心!”
荀灌一看,吓的面孔煞白,连忙拉住杨彦的手,猛力向回拽,那巨大的力量带着杨彦压倒在了她的身上。
身体下面,柔软中带着喷香,面孔下面,是一幅如画般精致的容颜,唇齿间的芬芳令人迷醉,甚至杨彦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荀灌那扑腾乱跳的心灵,按正常的发展,此时应如水到渠成,吻住那近在咫尺的红唇,但是他生生抑住了那汹涌而来的欲望。
毕竟自己即将迎娶慧娘,与荀灌的道路,只能由友情着手,渐渐拉近二者之间的距离,从好友到密友,从红颜知己到男闺蜜,直至无分彼此,心灵与心灵充分交融,最终修成正果。
“快起来!”
荀灌也回过了神,猛一推杨彦。
杨彦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实际上他就是故意的,别看当时身形不稳,可是作为暗劲高手,对于力道的运用已不是寻常人所能企及,如果荀灌不伸手拉他,他会顺势跌倒,然后抓住突出的岩角向荀灌求救,怎么着也要被拉上来,虽然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杨彦认为值,果然,荀灌出手了。
荀灌的面颊仍带着丝潮红,不愤的瞪着杨彦。
杨彦若无其事的回到荀灌身边坐下,这才道:“司马氏起于高平陵之变,成于成济轼主,僭位称制,伪临国朝,天理难容,故用权奸而负恩,用毒后而噬主干,用手足而相残杀,用胡虏而灭其族,用刀剑而戕人心,终至国土崩离,江山半倾,苟安于江东不恤民,刻碎之政天怒人怨,司马家的天下,带着血……“
”别说了!“
荀灌突然喝止,那俏面的面容现出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杨彦看着她,并不说话。
许久,荀灌深吸了口气道:”我朝赋税沉苛,远超于汉,以田租来说,口税米五石,本不算多,但无劳动能力者及老小也需征收,此举乍一看,有利于地多人少的上等良人,但若认为上等良人负担较轻,那你就错了。
这只是田赋,租调是计资评等按户征收,官吏能多算则多算,虚算良人家产,提高良人家赀等级,民间有歌云:务在裒克,刻又刻之!
又所谓:桑长一尺,围以为价,田进一亩,度以为钱,屋不得瓦,皆责资实,使得民众树不敢栽,土不敢垦,房屋破败漏雨不敢加泥盖瓦,当然了,你是建康人士,建康毕竟天下脚下,稍有收敛,而地方郡县,民之苦,十倍百倍于建康。”
“哦?竟还有这等事?”
杨彦忍不住反问。
毕竟他生于建康,长于建康,穿越没多久,又直接领军去了淮北,对江南的情况并不是太了解,如荀灌所言属实,那与之相比,北方诸多豪强所荫佃客的日子都要比江东良人过得好。
荀灌苦笑道:“还远不仅止于此,有很多简直是耸人听闻,比如折变。
所谓折变,即不按原有名目征收,而是折合成朝庭需要的钱物,有时把布折成米,有时将米折成绵,有时将米布绢折成现钱或其他实物,通常是米贵征米,布贵征布,二者皆贱,则征收现钱,所收的钱必须又圆又大。
而我朝钱币多为私铸劣钱,如鹅眼钱,一千钱长不盈三寸,还有更差的綖环钱,除了中间的大方孔,周边像围着条细线,故名綖环,此钱入水不沉,随手破碎,十万不满一捧!
劣制钱币常通常由普通百姓持有,为了上缴捐税,必须去鬼市花高价兑成足值钱币,可钱贩子必然要从中取利,又几乎由当地的豪强差遣,无形中百姓相当于多缴了一重税。“
杨彦点了点头,他的前生四奴偶尔使钱,使的就是劣质铁钱,但荀灌所说的鹅眼钱和綖环钱并未见过,估计多在建康以外流通。
荀灌又道:”另有边远地区的俚民,如广州,本以农耕为业,不产银,但陶侃自刺广州以来,强制俚民缴银,俚民只能被迫到市集售卖产出,买回白银。
由于俚民交流困难,不懂规则,在买银时常常受欺,而山民生性朴实,吃亏不知如何申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虽说广州州治番禺常有诸如林邑、扶南、诃罗縠、师子国、身毒、以及海西的陂斯、大秦等商贾前来交易,商贸活跃,确是需要金银,但如此不顾俚民死活,着实过份了些。”
杨彦膛目结舌,这真是集古今中外历朝历代苛捐杂税之大全,恐怕后世的诸多苛政都是源自于司马氏小朝庭,世人只看到魏晋风流,一尊尊名士你方唱罢我登场,于史书中留下了夺目的光辉,可是又有谁会去关心,那康平底下掩藏的累累生民白骨呢。
荀灌冷笑道:“因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众宁可私卖给豪强大户为奴也不愿为良人,朝庭虽三令五申,却屡禁不绝,又岂是草率土断所能断之?
实话告诉你吧,朝庭推行的土断,不仅豪强反对,连佃客都抵制,宁与豪门奴,不与国中民,这就使得朝庭掌握的黄籍越来越少,在籍者的负担也相应加重。”
第二五九章 红颜知己
所谓黄籍,由于白纸易被虫蛀,重要文件及需要长期保留的文书都写在经药水浸泡过的纸上,这类纸呈黄色,能长期保存,正式户籍用黄纸登记。
白籍则为临时户籍,专为流民准备,如兰陵萧氏就是白籍,但也不是所有的流民都能享受优惠,零散流民几乎被士族豪强瓜分了个干净,只有成群结队,势力比较大的流民团体,才能不纳税,不服役。
杨彦沉默不语,荀灌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就道:“既然说了田赋杂税,就不得不提徭役,你家的情况的我听说过,就是害在了徭役上面。
朝庭规定:男子十六至六十岁为正丁,服全役,十二岁以下及六十六岁以上为老小,免役,夹于中者服半役,本让十三岁的少年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服役已是伤天害理,可实际还不止于此,有些郡县的军士,年近八旬仍在服役,甚至还有七岁幼童在役。
并且不是所有在籍者都须服役,品官、国宾、先贤之后、士人子孙及荫客,有军勋者、纳钱代役者,僧、尼、道皆可免,如此一来,徭役只能落在中下等良人身上。“
杨彦点点头道:”徭役负担朝庭有规定,丁男,每岁役不过二十日,又率十八人出一运丁役之,这是两重徭役,合计四十日。
第一重是修堰、建屋、挖壕、筑城及临时性杂役,第二重专指运役,包括运输租米到州郡及京师,或战时运粮,我的大兄就是死在了运役上。
毕竟战时粮运几无可能恰好二十天,被调来随军粮运者,中途不得撤换,虽说一年所服运役超过二十日,可用余数抵消来年运役,但在执行中想都别想,役名目繁多,林林总总数十条,如何抵消?”
荀灌叹了口气:“徭役征调,朝庭沿袭武皇帝时的三五征发制,双数抽半,三丁抽一,五丁抽二,至多三抽二,五抽三,可到了本朝,往往尽户发丁或空户从役,乃至男丁不够用,还会征召女役。
其实你是幸运的,力役在劳役中死亡或军户死于征战,往往被污以逃叛投敌的罪名,一来可以不必发给家属抚恤,二来可以用追捕亡叛的名义到死者家里抓丁补代,结果死者家属被迫合家逃亡,于是取同族之人,同族再逃,便取邻伍,邻伍逃亡,则见村人便捕,这导致一人有犯,合村皆空!“
”是的!“
杨彦中肯的说道:”我大兄倒毙于途,官府没来我家抓人,还给了几斗谷子作为补偿,算是很厚道了。“
荀灌摇摇头道:”我朝百姓之苦,或连羯赵都不如,断截肢体、卖儿卖女、产子不育、典妻贴妇、自卖为奴、逃窜山湖、自缢沟渎比比皆是,只是多数人看不到罢了,家父也常常为此哎声叹气,汴公曾上表:古者使人,岁不过三日,今之劳扰,殆无三日休停,可是又有何用?”
杨彦一直以为,被自己附身前的四奴才是东晋的最低层,但今天与荀灌一席话,才知道四奴还不是最惨的,毕竟天子脚下,官府胥吏多少守点规矩,而在天子看不到的地方,那里的百姓才是惨无可惨。
杨彦又望向了天际的流星,站在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宁可死都不反抗,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现代人从小就开始学屠龙技,说句现实话,只有中国人才敢于反抗强权。
电视上时常放西方人质被割头,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等着刀子来割,换了中国人,宁死也要咬你一块肉,这还是现代社会,搁在古代哪能要求那么多?
屠龙技啊!
看来自己要尽快着手开启民智了!
荀灌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杨彦,又道:“朝中并非人人利欲熏心,可朝庭确有为难之处,所能役使征税的户籍不过才那么点,豪门大户哪管朝庭的死活?
朝庭从定鼎之初,便先天不足,各种沉垢接踵而至,主上或许有些忧虑,故重用刘隗、刁协,可这二人,一无经国之才,二来私心颇重,至急功近利,民怨盈野,士人又目光短浅,有家无国。
你若反了,兵祸四起,民苦,你若不反,民如犬豚,亦苦,也罢,反就反罢,这天下,不打碎重来,难以太平、你放心便是,无论是我,王妃或荀华,都不会向第四个人透露,只盼你若真能成事,对天下百姓好一点,莫如朝庭那样,滥施民力。“
荀灌有此觉悟,倒是让杨彦意外的很,不禁看了过去,这一刻的荀灌,目含慈悲,满面忧色,俏丽的面庞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辉。
“女郎可愿助我?”
杨彦突然问道。
“我?”
荀灌自嘲般的笑道:“我一介女流,能助你什么,虽说我常恨生错了女儿身,若我为男儿,必为大将军,内斩奸邪,外荡群魔,可是说这些无非是自欺之语,女儿家终归是女儿家,你应该尽力说服家君,若家君认同了你,以我颍川荀氏之名,当大有裨益。”
杨彦摇头笑道:“我敢毫不夸张的说,我若把此想法向荀公透露半分,第二天就有宫中宿卫来捉拿我,你信不信?”
荀灌神色一滞,讪讪道:“家君也不是那样不通情理,我荀氏世代忠良,若非曹魏压制迫害我家,我家未必会为晋臣,你慢慢来,总有机会打动家君的。”
杨彦摆摆手道:“荀公的事日后再说,我是真想请女郎帮我的忙。”
“如何帮?”
荀灌眸子一闪。
杨彦道:“领军,我想编练一军留于建康,有女郎代我领之,最为合适不过。“
荀灌现出了大为意动之色,但随即,眸子就黯淡下来,苦笑道:”建康不是郯城,编练一军谈何容易,不说朝庭,各家士族就不会同意,况且人从哪里来,钱粮又从哪里来?“
杨彦沉吟道:”我既带兵入都,朝庭岂会白白放过我,自当以我为王前驱,呵呵,想驱使我,不给点好处怎么行,朝庭那里我来想办法,有了名份,建康处处流民,招蓦兵员并不困难,至于钱粮也不是问题,这次入京,我打算开车马铺与镜子铺,就把铺面归入女郎名下,以其暴利练军!“
荀灌深深的看着杨彦,半晌,才幽幽道:”你如此信任我?你不怕我投了朝庭,或是压力太大,不得不向朝庭交出兵权?“
杨彦呵呵一笑:”我视女郎如挚友,又怎会不信任,好了,别想太多,朝庭?呵呵,就主上那窝囊样,怕是活不过明年,反倒是太子胸怀大志,即位之初,必有烈手,女郎应小心些,不过不用太担心,凡事有我,司马家想摘我的桃子,也不怕把牙磕着!“
荀灌没好气道:”什么主上活不过明年,这种话不许再说!“
杨彦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还扮了个鬼脸,虽然荀灌不认识,但心里甜甜的,经过一夜的长谈,她彻底放开了心怀,嗯,与杨彦之为友,挺好的,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带兵,将来可以作战,一想到这,不禁热血沸腾。
谁说女子不如男,自己非得做个女将军不可!
杨彦也是暗暗一笑,男闺蜜,红颜知己?挺好的。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流星雨渐渐稀了,杨彦载着荀灌回府,荀菘已经睡了,二人也没打扰,互相道了别之后,各自回房,第二天早上起来,荀灌的气色明显好了好多,整个人神彩煜煜,荀菘的感受尤为深刻。
其实荀灌的变化他心知肚明,无非是被束缚在建康,婚事既没着落,又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闷的慌,现在杨彦回来了,自然开心。
如今荀菘想开了,昨天杨彦和荀灌丢下亲卫,跑出去看流星雨,磨蹭到大半夜才回来,两个人到底干了什么,他不想问,也不想管,自己只有这一个女儿,堂堂秩比两千石的方伯娶不得自己的女儿?顺其自然吧。
第二六零章 桓温
有了昨夜的交心,荀灌的心结打开了,也不再避着杨彦,用过早膳之后,荀崧受诏匆匆入宫,荀灌与杨彦去给卞壸、温峤和荀邃送礼,每人一面全身镜。
路上行人更见稀少,有些店铺索性关了门,不时就能听到街边议论吩吩,说的都是流星雨。
“昨晚可把我吓死了,三官帝君发什么疯,居然天降火雨,是谁要倒霉了?”
“大将军都快来了,你说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呗!“
”找死啊!“
”哎~~“
荀灌苦笑着摇了摇头:”杨彦之你看到了没,这就是民心,或许在你眼里,流星雨只是普通的天象,但在朝野间,已经引起了动荡,眼见大将军将至,又碰上了流星雨,这年还让不让人过了。”
杨彦不以为意道:“乡夫鄙民,闻风是雨,理他作甚。“
荀灌瞪了眼过去。
杨彦向前一指:“前面便是卞公家,我赌不在家,你呢?”
荀灌没好气道:“废话,这还用说!”
杨彦嘿嘿一笑,并不说话。
很快的,车马队行至一座较为质朴的院前,杨彦叩响了门。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打开小窗,探首问道:“请问谁家郎君,来我卞府何事?”
杨彦道:“卞公可在,东海国相杨彦之拜访。“
老人道:”郎主已于不久前上朝议事,杨家郎君可留下名刺,待郎主归家,老朽自当奉与郎主。“
杨彦拱了拱手:“倒不必麻烦了,杨某有一物赠与卞公,请老丈代交。”
“请杨家郎君稍等!”
不片刻,老人打开了门,把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整整的全身镜接了过去,杨彦也告辞。
车马队向温峤府上驶去。
荀灌突然古怪的看了眼杨彦。
杨彦问道:“你想说什么?”
荀灌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说了。”
杨彦呵呵一笑:“你是否想说卞公不在府上反是好事?也确实,不是谁都有荀公与稚川先生的气度,我虽秩比两石千,在朝庭眼里,不过一幸臣罢了,况且又是寒门出身,自己得有点数。
不能别人稍微给你点好脸便自我感觉良好,卞公善待于我,是看在王妃的脸面,温公肯与我多说两句,怕是与他在北地的经历有关,其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心意到了,真正好。“
荀灌蓦然心里一阵刺痛,美眸中现出了不忍之色。
杨彦摆摆手道:”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有王妃在,卞公除非不念旧情,否则于情于理都该给我两分脸面,而温公即便他日与我相恶,可你别忘了,他的外舅正给我当长史呢,我还怕了他不成,实在不行请他丈人给他写封信,看他家娘子闹不闹,唯有你那便宜叔族,不能以常理揣测。“
荀灌哼了哼,专心勒马。
今天荀灌并未着裙装,主要是考虑到自己虽然不再避讳与杨彦把臂同行,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着胡服比较好。
果然,接下来拜访的温峤和荀邃都不在家,临时去了宫里。
剩下还有袁耽和谢尚,杨彦先赶至袁耽家,下马敲门。
“笃笃笃!”
门上一个小窗打开,一名老家人探着脑袋问道:“请问是哪家郎君?”
杨彦道:“袁耽可在?东海国相杨彦之来访!”
“原来是杨府君,请稍等!”
老人匆匆而去。
不片刻,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门打开来,居然是袁女正和袁女皇,两个小娘子略一张望,就看到了杨彦和荀灌,其中一个面现喜色,正要跑过来,另一个拉住她,嘀咕了两句,二女才双双施礼:“女正女皇见过杨郎和荀家姊姊,快请进来吧。”
与去年相比,袁耽的两个妹妹没太大变化,毕竟十岁和十一岁能有多大的区别,也就是面色更加白晰红润,头发更加乌黑,在穿着上也有了士家小娘子的讲究,看得出,袁耽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不必多礼!”
杨彦摆手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两支水晶棱柱,递过去道:“那,拿着!”
“这……”
两个女孩子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水晶棱柱,一看就是珍稀宝物,尤其这两只还是粉红色的,正是女孩子最为喜爱的颜色,不过其中一个还是扭扭捏捏道:“杨家郎君,这不大好吧,我们不能总拿你的东西。”
“既是杨郎的心意,就拿着吧!”
荀灌笑着从杨彦手里拿过水晶棱柱,硬塞了过去。
“那……妹们就多谢杨郎和荀家姊姊了。”
二女绽现出了喜色,很不好意思的接过称谢,紧紧攒在心里。
四人向府内走去,杨彦不经意的问道:“两位袁家妹妹,我每次都分不清你俩究竟谁是谁,能告诉我怎么辨认么?“
荀灌也大有兴趣的看了过去,说实话,她也分不清。
却不料,两个小娘子竟然腾的一下,俏面通红!
其中一个不依道:”杨家郎君,这么羞人的话你也能问得出口,妹们可不会告诉你的!“
呃?
羞人的话,难道是在羞人的部位?
杨彦是老司机夺舍重生,探究的目光不由在二女的身上扫视起来。
另一个捂着脸道:”杨郎不许看了,荀家姊姊,你也不管管杨郎!“
荀灌心里怪怪的,回头瞪了眼杨彦。
”好好,不看就不看!“
杨彦尴尬的压了压手,又问道:“你家阿兄呢?”
二女现出了很不好意思之色,一个讪讪道:“杨郎,你见了就知道了,阿兄有了钱,手又痒了。”
杨彦明白了,其实这也不算事,赌这种嗜好,很难戒的,保证一千次一万次都未必有用,尤其当时风气好赌,除非不与人交往,否则很难不赌,即便是杨彦,前世麻将也没少打,这还是在现代社会,放在古代,没什么娱乐,要想不赌,除非把时间精力消耗在女人肚皮上。
与之相比,杨彦宁可袁耽赌钱,毕竟袁耽连十五岁都没到,过早泄了身,将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袁耽家并不大,一行四人步入堂屋,就见一屋子郎君,大概有十几个,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周琳和谢尚玩着樗蒲。
杨彦认得的另有陆纳和袁耽,其余都认不得。
“阿兄,杨郎和荀家姊姊来了!”
二女之一见袁耽看的连头都不回,不满的叫唤。
谢尚抬起了头,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你玩你的,我们之间不须如此。”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
袁耽则仿似没听到,直到身边的一个十岁左右的黑乎乎男孩拿胳膊肘子捅了捅他,才连忙回头,一见杨彦,一惊又是一喜,想要施礼,却又挠了挠后脑壳,嘿嘿干笑两声。
他曾答应过杨彦不再赌了,可他自家都成了赌场,总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杨彦把镜子靠墙放下,拍了拍袁耽的肩膀,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把握分寸就好。”
袁耽嘿嘿一笑:“真是巧了,竟被杨郎堵着,其实我也是好久没玩,杨郎在郯城可安好?”
杨彦点了点头:“尚算顺利,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请你帮忙,好了,今天不谈这个,你们侨姓不是和吴姓向来不对付么,又怎会聚一起赌钱?”
那个黑小子笑道:“就是不对付才要在一起赌钱啊,谢尚和周琳以百万钱为注,杨府君来的正好,要是谢尚赢了钱,我们请你吃花酒,淮水上有几个娘子还是不错的。“
杨彦挺无语的,小小年纪吉巴毛长了没,就这样子还要喝花酒,能挺起来不?况且谢尚赢了钱和这小子有毛关系,这谁家孩子啊。
杨彦对于慷他人之概,好吹牛逼之辈素来不喜,于是,笑着问道:”这位是……“
袁耽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尚书吏部郎桓茂伦之子桓温,今年十岁!“
杨彦暗道一声,难怪!
他对桓温的评价挺差的,首先,全天下都清楚桓温要造反,就连皇帝都做好了退位的打算,结果这位仁兄不反了。
要知道,桓温面对的局面,比王敦优越了十倍都不止,王敦时期,武装大豪比比皆是,有足够的兵力反对他,而桓温执政,在军事上几乎是一把抓,有的只是王谢等政治对手,那时琅琊王氏已经衰落,郗鉴也已病逝,庾氏被连根拨起,陈郡谢氏还没崛起,正是行禅让之礼的好时机,可是桓温放弃了。
这一放,不仅是一次称帝的机会,还是人心的散失,毕竟改朝换代,走哪儿都有反对力量,也会有一大票人支持,恒温不称帝,反对他的人依然反对,并会把阻止桓温称帝的功劳归结为己身,而支持他的,则是心寒,作鸟兽散,最终被清算。
由此可看出,桓温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缺了王敦那种为成大事不惜孤注一掷的魅力!
仅这一点,杨彦就不会拉笼桓温进入自己的核心班底,更何况桓温的品行也有问题,前面所表现出的慷他人之概,好吹牛逼只是小节,但庾氏对桓温有起用之恩,而桓温把庾氏斩尽杀绝,其人心性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只能驱之如犬,严密监控,不能托以重用。
第二六一章 两枚铁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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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袁郎好友,失敬失敬!”
杨彦拱了拱手。
荀灌不由现出了思索之色,别人或许不在意,但她作为女性,心思更加细腻,仅从袁郎好友这四字,就看出了杨彦对桓温颇不大以为然,有悖于此人一贯的为人处事风格。
杨彦虽然手段凌厉,不过只要不与他作对,还是很彬彬有礼的,那为何会对桓温表现出明显的恶意呢?她不认为年仅十岁的桓温会有得罪杨彦的机会。
事实上,桓温的处境不比去年的袁耽好到哪儿,桓彝刑家出身,其祖桓范于高平陵之变中站队曹爽,被司马懿诛杀,他这样的人,奋斗要比别人艰难,还要背负着腆颜事仇的骂名,能混成江左八达,显然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安守贫困,以搏取名声。
而桓彝醉心于钻营名利,在对桓温的教育上很有问题,甚至杨彦都怀疑,桓温的性格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童年环境里养出来的。
谢尚虽然父亲不在身边,但好歹有个二叔管教,功课教育视如己出,并无偏私,袁耽虽无父无母,但是带着两只拖油瓶,就逼迫袁耽不能肆意妄为,做什么之前,先要想一想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妹妹需要照料。
“来,杨郎,这几位亦是弟的好友,我再给介绍一下!”
袁耽没看出杨彦对桓温的淡淡敌意,又把屋中的另外几人介绍过去,都是侨门子弟,与王彭之、羊卉、诸葛甝、蔡系等人不是一个档次,算是二三线的士族子弟,这也符合当下袁耽的身份。
目前袁耽还结交不起王门高弟。
不过这几人,对杨彦的态度颇有些不冷不热,杨彦随口应之,大家谁也不欠谁,打个招呼,做个样子,别让袁耽为难就好。
至于吴门子弟,袁耽一个都没给杨彦介绍,由此可以看出吴侨二姓,确实芥蒂颇深,这让杨彦有种怪怪的感觉,他的户籍落在丹阳,严格说起来,是吴人,可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他的吴人身份,把他看作了侨人,平素交往,除了葛洪那一家,也是以侨人为主。
照他自己猜测,很可能与自己一身神秘莫测的本事有关,也许在潜意识中,时人已经把自己当作了弘农杨氏的后代,无非是三杨祸国,谁都不提罢了。
杨彦也没想到,袁耽家居然成了赌场,要早知道就不来了,但即来之则安之。
荀灌退向了一边,和袁女正袁女皇拉着手说话,杨彦也凑过去,看着周琳和谢尚玩樗蒲。
渐渐地,他看明白了。
樗蒲类似于现代的大富翁,棋盘等于大富翁地图,有一百二十格,马,也即棋子,类似于阿土伯、钱夫人、孙小美等角色,五木形同于骰子。
当然了,樗蒲与大富翁形似而神异,不象大富翁那样比钱多钱少,玩樗蒲要想获胜,需要让自己所有的马尽快到达棋盘的终点,并在移动己方马的同时,会与其它玩家的马互相倾轧,因此打马是樗蒲的乐趣所在,想赢,不仅需要运气,还要会损人利己。
这其中的关键是过三聚,每聚四十格,聚与聚之间有关,关前有坑,关后有堑,马只要路过坑堑,就会掉入无法行动,必须掷出贵彩才能出来。
说到贵彩,就要说下五木,五木是五块木片,一面黑,一面白,三块无字,两块有字,黑面有字曰犊,白面有字曰雉,可以看作三枚一元硬币与两枚五毛硬币,一把掷出时,共有十二种彩,其中以黑黑黑犊犊的概率最低,是为贵彩,又名卢,有个成语叫做呼卢喝雉,讲的就是玩家求得贵彩的样子。
贵彩的待遇极高,可走十六步,不仅无视坑堑或脱离坑堑,还可以连掷一轮,如果把把贵彩,可以一直掷到终点,一个回合结束战斗。
而马是棋子,每人六枚,六马都到终点才能算赢,另所谓打马,就是当己方马恰好移动到与已有己马重叠时,可以堆叠成一个马堆,马堆一起行动,当行动的位置与敌方马重叠,则拼数量,数量多者将数量少者打回起点,并作为奖励,可以再掷一次五木,若双方数量相等的时候,后到打先到。
这其中有两种彩比较特殊,即进九和退六,在打马时无视对方马堆数量,非六马一堆皆可打掉。
总的来说,樗蒲不完全是赌博,每个马都需要从始点行至终点,一方面要跨越坑堑,一方面还要与敌马斗争,具有相当的乐趣和益智性,难怪上至公卿权贵,下至贩夫走卒,全都沉迷于此呢。
而且一局樗蒲下来,除非把把贵彩,运气逆天,否则你来我往,通常最少要花一到两个时辰,符合古人节奏慢,无所事事的特点。
杨彦心中一动,或许自己可以抽空把大富翁搞出来,用骰子取代五木,角色嘛,有王导、刘曜、石勒、羊献容、王敦等当时名人,让平民以名人作乐,逐渐消磨对公卿士人的敬畏,打造市民文化。
“卢!卢!”
这时,一局樗蒲已到了尾声,周琳凸目圆瞪,用力大喊着卢,再猛的洒出五色木!
黑黑黑犊犊!
正是卢!
顿时,谢尚面如死灰,这一把卢掷出,周琳的马堆一次性走到终点!
“哈哈,谢尚,拿钱来!”
周琳兴奋的一脚踏上几案,兴奋的伸手笑道!
实际上百万钱对于周家不算什么,主要是吴门赢了侨门,心里快乐。
谢尚的脸色难看之极。
“谢尚,咱们输钱不输人,给他!”
袁耽打了个眼色,有仆役抬着一大箱子五铢钱过来,当场打开箱盖,满满的全是足值五铢钱。
“哈哈~~”
周琳又是一笑:“祖言兄,今晚小弟请客,去淮水的画舫上找几个娘子乐一乐!”
这就是仿桓温的原话,桓温气的脸通红。
陆纳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杨彦,笑道:“杨府君难得回一趟建康,不妨与陆某下场玩一局如何,以千万钱为注,可敢?”
袁耽小声道:“杨郎,陆纳是樗蒲高手,输了钱是小事,就怕他会以此四处宣扬,逢人便夸你赌不过他。”
杨彦摆了摆手,呵呵一笑:“陆大郎君即有请,杨某恰好手痒,不过呢,我人贵事忙,一局樗蒲一两个时辰我奉陪不起,而且千万钱于你我算得了什么,要来就来大的!”
“哦?杨郎待如何?”
陆纳问道。
“阿姊!”
两姊妹其中之一捅了捅荀灌,小声道:“杨郎又要坑人了!“
”怎生看出?“
荀灌讶道。
另一个扑哧一笑:”杨家郎君这人看上去和和善善,却哪是好相与的性子,陆家大郎君想占他的便宜,妹觉得倒象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荀灌认同的看了过去,嘴角也不自禁的挂上了一丝梨涡浅笑。
杨彦问道:”陆大郎君,设使两枚铁球,一重十斤,一重两斤,从十丈高处同时落下,试问谁先着地?“
“哼!”
陆纳冷哼一声:“这不明摆着么,自然大球先落地!”
杨彦摇了摇头:“陆大郎君此言差矣,两球同时落地。”
哈哈哈哈~~“
在一刹那的寂静之后,陆纳狂笑起来,仿佛看白痴般,指着杨彦狂笑,好久,才上气不接下气道:”我道杨府君是何等人物,竟连常识都不明!“
众人均是纷纷点头,周琳还嘀咕道:”这杨彦之不会是当太守当傻了吧?“
谢尚、袁耽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杨彦却一本正经道:”陆大郎君可敢与我赌上一赌,我赌两枚铁球同时落地!“
又是一刹那的寂静!
袁耽急呼道:“杨郎,怎可以此为赌?”
陆纳生怕杨彦反悔似的,忙不迭以极大声叫道:“好,我和你赌,以何为注?“
杨彦淡淡道:“以你陆氏位于钟山脚下的别院为注,如何?”
第二六二章 惊天豪赌
(谢谢好友杨画雨和好友书友01711001505746的打赏~~)
陆氏别院虽名为别院,却是陆家在建康最大,也最奢华的一所宅子,占地数十顷,屋宇成片,这不是花钱就能买的,没有显贵的身份,再多的钱也买不来。
杨彦本有置屋之心,但是以他那不上不下的身份,于建康置屋谈何容易,小了看不上,住乌衣巷又与那些士人格格不入,哪怕不挑不捡,好宅子也基本上名花有主,很难买到。
却是没想到,陆纳竟发了失心疯逗赌,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杨彦就觉得自己这趟进京,婚事定了,荀华有了,裴妃有了眉目,与荀灌也确立了好友的身份,今天又有人磕睡送来了热枕头,难道自己交了好运?
陆纳也认为是陆家祖宗显灵,按照赌注对等的原则,那杨彦之打自己宅子的主意,总得拿出相匹配的赌注,于是故作认真的点了点头:“原来杨府君相中了陆某的宅子,行,有本事你拿走,不知你以何为注?“
此时的陆纳,最怕杨彦反悔,不赌了。
樗蒲有一定的技巧性,但起主要作用的还是运气,陆纳哪怕再是纵横建康无敌手,对上杨彦也没有必胜的信心,只能说胜率较高,九成九的胜率,依然有一分输的可能,而赌两个铁球谁先落地,这是稳赢不输啊!
吴姓士家郎君们,都内心窃喜,瞪大眼睛,等着杨彦说出赌注,就差弹冠相庆了。
而侨姓士家郎君,没人理解杨彦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的失心疯,这不明摆着送钱给陆纳么,袁家两姊妹对杨彦也没信心了,正要劝说,却被荀灌拉住,摇了摇头。
荀灌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依着杨彦的精明,怎可能给陆纳送钱呢,只是她想不明白,大铁球先落地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杨彦会怎么在其中做手脚。
杨彦沉吟道:”今次入京,本将打算开一间车马铺,我那四轮大马车陆家大郎君理该见过,车分三等,第一等如裴妃制,旗舰形,值钱千万,第二等如荀公卞公制,豪华形,值钱五百万,第三等如袁耽谢尚制,舒适形,值钱三百万,以建康富户之多,卖个百来辆不成问题,哪怕全买舒适形,轻轻松松十亿钱到手。
我可将制车之法传你,并可保证,有你陆纳一天,我杨彦之绝不在建康卖出一辆四轮大马车!
陆纳内心狂喜,他认同杨彦的说法,建康很多人都想拥有四轮大马车,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事关身份和面子,只要有卖的,再多的钱都有人买。
可这是杨彦秘方,市面上无从出售,其实不是没人借着乘坐的机会研究过,可是好死不死,那车轴用铁汁浇上了,没法拆开,用蛮力破拆,又会毁掉车轴,无从研究。
建康的大户们每天都看着那几辆车驶来驶去,心里别提多痒痒,如果市面上有卖的,还能不买么?
只不过,陆纳觉得难得有机会痛宰杨彦一顿,就这样收了手岂不可惜,仅仅十亿钱的收益,不够!
陆纳面带不屑的笑容,摆了摆手:“想必杨府君清楚,某那宅院,背倚钟山,前临昆明湖,与宫苑比邻,占地数十倾,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
陆某说句难听话,以杨府君之家世,哪怕入朝位列三公,亦绝无可能在东郊弄到块地,更别提自己起院建宅,所以仅以马车为注,不够,杨府君再加点。”
陆纳并没有吹嘘,他的宅院在什么地方呢?
大概是今南京市白马公园一带,位于紫金山西北坡,地势平坦,可供骑兵冲锋突击,又前临玄武湖,南控太平门,扼中山陵入口,把此地掌握在手,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建康的东大门。
将来编练一支军队驻扎,可于战时西控覆舟山,也就是今天太平门附近的九华山,登高远眺宫苑,亦可东入钟山,以奇兵伏之,寻机一击必杀,而更妙的是,若是在昆明湖里操演水军,怕是司马氏寝食难安!
总之,陆氏别院的战略意义重大,杨彦要定了!
杨彦仿佛被说动了般,点点头道:“陆家大郎君言之有理,这样罢,先烦请袁耽把靠墙的那两副包裹打开!”
“噢!”
袁耽担心的看了眼杨彦,起身而去。
“阿兄,妹们也来!”
袁女正和袁女皇纷纷提着裙角跑了过去。
兄妹三人手脚利索,很快解开了一层层的包扎。
“啊!”
两姊妹双双掩面尖叫,不敢置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此为何物?”
众人迅速涌了上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颇觉惊异,又不舍把目光移开。
杨彦这才道:“此物名镜,乃本将开采东海水精矿,经打磨以秘法制成,比铜鉴清晰万倍,此乃本将赠予袁耽和谢尚之礼,陆家大郎君以为此物如何?”
袁家姊妹三人和谢尚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桓温也满脸羡慕,喃喃道:“若与杨府君为友,实属三生有幸啊!”
陆纳目光紧紧盯着镜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才问道:“此物确是珍稀,杨府君如此作价?”
杨彦伸出三根手指:“镜有三种,一为全身镜,作价百万钱,二为半身镜,作价五十万钱,三为团面镜,作价二十万钱,此镜若于建康贩卖,必哄抢成风,获利数十亿钱不在话下,我以水精原矿万石,镜制作秘法添加赌注,以表示我的诚意,若陆家大郎君还不知足,那不赌也罢!”
陆纳大喜,几十亿的进项啊,哪怕杨彦的吹嘘有水份,打个一折可好?价值也不逊于他这间宅子。
陆家的情况,搁在现代,类似于一个超大型财团,总资产虽然惊人,但跟着吃饭的人也多,流动资金未必有多少,而贩卖马车和镜子得来的钱,都是活钱,意义不一样。
更逞论即便贵为陆府大郎君,每年从家里支领的开销也不过百来万钱,归于他名下的产业田庄,年产出约两百万钱左右,一年三百万钱的手脚,对别人足够使用,但陆纳家大业大,仆役和美婢的开支惊人,他自己也不是个节省的主,仍有捉襟见肘之窘困,哪怕镜子和马车的收入只留一半,另一半上交家里,也足以让他真正体会到豪富是何滋味!
“好!”
陆纳猛一点头:”陆某就和你赌了,哪里合适?“
杨彦的题目是从十丈高度扔下铁球,建康哪有这么高的建筑,而且当时的建筑层层飞檐,就算高度够了,铁球也只会砸中下一层的屋顶。
周琳大手一挥:”可去宣阳门,宣阳门高五丈,再于上斜置一竹梯,着军卒攀上去,放下铁球!“
宣阳门是宫城的大门,威严神圣,可这些都是不学无术的士家郎君,哪管那么多,今天又不是朔望朝会的大日子,谁也想不到天子会临时召开朝会,至于杨彦,他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是裴妃家臣,从全方位关心照顾裴妃,对朝庭没半点敬畏之心。
“不错,不错,宣阳门自是合适!”
“再叫上三五好友,为陆家大郎君作个见证,免得杨彦之输了耍赖!”
众人纷纷叫嚷,还有人嘿嘿冷笑,仿佛一场天大的富贵就在眼前,朋友有通财之义,陆大郎君赢了钱,总得从手指缝里漏几个给自己吧?
“杨郎!”
谢尚快步上前,正要相劝,杨彦已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再劝,随即阔步向外走去。
“哎~~”
谢尚和袁耽相视一眼,满脸焦急的看向荀灌,荀灌也不吭声,随着杨彦出门,两人只得重重叹了口气,匆匆跟上。
……
杨彦与陆纳将于宣阳门惊天豪赌的消息如一阵风般传遍了建康上流社会,年长的老一辈,哪怕好奇,也得顾及身份面子,不至于赶来围观,但年轻一辈不同,听说有这等奇事,什么郎君啊,未出阁的娘子啊,纷纷向宣阳门聚集。
“小姑,小姑!”
顾燚行色匆匆的奔进了陆蕙芷的清幽小院,几个健妇拦都拦不住。
“又怎么了,明年都要嫁人的大娘子了,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别让夫家看了你顾家的笑话。”
陆蕙芷放下正作着的一幅画,转回头,柳眉微蹙。
与去年相比,陆蕙芷清减了些,清秀的面庞竟似罩上了一层病容,两颊苍白,几乎不见丁点血色。
顾燚的鼻子蓦然一酸。
陆家女郎,陆晔的亲妹,外人都以为活的如仙女一样,可是个中的凄苦谁又知道呢,建康一座小院,如放逐之所,虽衣食不愁,却如笼中鸟,了无生趣。
但是自己又能好到哪里?
明年就要嫁人了,家里给说了亲,是朱家的子侄,按理说,顾陆朱张,世代联姻,知根知底,这本是四姓女子的最好归宿,可是自己心里怎就一点都快乐不起来呢?
“哎~~”
幽幽叹了口气,顾燚凑上前,看着案上那副完成了一半的作画,暗道一声,又是他!
这幅画,与杨彦之有个七八分象,小姑闲来无聊,总是画这家伙,各种场景,各种衣冠,神态,画了不下几十副,但是顾燚又清楚,这个人不完全是杨彦之,即可说成杨彦之,又可说成张生。
小姑害了相思病,入迷了!
是了,自己或是如此,定是受了西厢记的影响,才会心生萧瑟。
第二六三章 歪打正着
当然了,顾燚并不是对杨彦有了什么特殊的感觉,杨彦的家世,她自己的家世,还有小姑的复杂感情交织,她可不会去淌这混水,而是她也渴望拥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象崔莺莺和张生那样,虽粉身碎骨亦不为憾。
“咳咳~~”
陆蕙芷掩嘴轻咳两声,问道:“阿燚,大冷天的你不在家呆着,跑我这儿作甚,到底有何事?”
陆蕙芷以手绢轻掩檀口,顾燚看的真真切切,那绢上有一小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小姑,你……”
顾燚眼泪都流下来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蕙芷就落下了咳嗽的病根,找了好几个郎中太医,只说心志郁结,开了些静气凝神的方剂,交待好生调养,放松心情,可也没太大用,该咳还是咳,并有加重的趋势,入了冬,竟又咳出了血。
“不碍事,也不是大的毛病,开了春就好了。”
陆蕙芷摇了摇头,又道:“看你这风风火火样,究竟是何事?”
顾燚这才道:“杨彦之回来了,本来我还不知道呢,是昨天回来的,当夜就降了流星雨……瞧我这碎嘴,说哪儿了,现在杨彦之和你家那大侄子打赌,赌从十丈高的地方,把一个十斤重的铁球和一个两斤重的铁球同时扔下,看谁着地,杨彦之押注同时着地……”
“啊?”
陆蕙芷掩嘴惊呼。
顾燚冷哼一声:“小姑,你说那杨彦之傻了是不是?你看书看傻了尚可理解,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会泛傻啊,还是一方方伯呢!“
陆蕙芷头脑中乱糟糟的,即有因杨彦回京的意外,与难以言喻的欢喜,也有因杨彦泛傻而来的焦急,到底她的梦中檀郎是杨彦还是张生,或者二者合体,她搞不清。
顾燚一看陆蕙芷的神色,哼道:“小姑,你的心上人不管傻不傻,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吧,要不然你光想着他,他说不定早把你给忘了呢。”
“胡说什么呢?”
陆蕙芷竟然面孔红了红。
顾燚顿时心喜,笑道:“好了小姑,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张生,但不管怎么说,杨彦之也算是张生的兄弟吧,走吧,我们去看看他怎么输钱的,你也好一阵子没出门了,今天外面风没那么大,透透气也好。”
“嗯!”
陆蕙芷想想也是,杨彦和张生,就是她的梦魇,她想分辨出二者之间的不同,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大家闺秀出门还得准备一番,陆蕙芷又有病在身,忙活了好一阵子,才驱车赶向宣阳门。
那个时代的好,就是女孩子没有礼教约束。
……
昨夜的流星雨,确实是把司马睿父子吓的不轻,再有王敦的蠢蠢欲动,次日一早,就交待下去,召集各公卿品官召开临时朝会。
朝臣顾及皇帝和太子的脸面,不会当面指责,但矛头不可避免的指向了刁协,连带作为尚书左仆射的荀菘都受了些波及。
其实也不是没人想到与杨彦联系在一起,比如周札,但是栽脏杨彦没什么用,杨彦只是一个以幸进身的外藩,在朝庭没有影响力,与杨彦相比,扳倒刁协才是最重要的。
天象天兆这玩意儿,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如同皇帝的新衣,当成穿着总是有用。
此时,陆晔正在攻击刁协。
“……永思厥咎,唯政在苛,变异频仍,咎证彰灼,臣夙夜祗惧,唯恐祸临,乃腊月中,有流星见于营室,太史占厥名曰彗,灾孰大焉。
天道不远,谴告匪虚,万姓有过,在朝有奸,臣问尚书令,岂声利未远而谗谀乘间欤?举措未公而贤否杂进欤?赏罚失当而真伪无别欤?抑牧守非良而狱犴多兴欤?封人弛备而暴客肆志欤?道殣相望而流离无归欤?
今四方多警,郡黎有苦,臣请陛下,永览前戒,悚然兢惧,则天下之幸,万民之幸也……“
阶上父子二人,面色愈发阴沉,陆晔指桑骂槐,明面攻击土断,暗中分明是逼迫皇帝下罪己诏啊!
这个罪己诏一下,土断就必须停,刁协、刘隗与戴渊也必须解职,父子二人的心血就全完了,终大晋一朝,司马氏只能沦为汉献魏元,何时改朝换代,全看权臣的心情。
但是天象如此,陆晔不愧是吴中四姓的带头人,言辞犀利,有理有据,无从辩驳,除非掀桌子,可是父子俩有掀桌子的勇气么?
二人隐秘的相视一眼,均是暗道,不是这小子来京,怎会天降流星?
当然了,以他们的身份,还不至于把杨彦推出来顶罪,即便是皇家的脸面不谈,也会被人扣上信佞谶纬的帽子,谶纬之说是东汉的国学,也是神学,但是随着曹魏代汉,谶纬之说虽还不至于如明清般被打成异端邪说,却也渐渐地被蒙上了一层污名。
可就在这时,殿外远远的,传来了喧闹声,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很杂,就仿佛宫城边上挨着个市集,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不仅惊动了阶上那两位,就连正说到兴起的陆晔都为之一顿!
如果搁在平日,宫城吵闹那还了得,阶上两位必然大发雷霆,而今日,司马绍暗道一声好,沉声喝问:“何人于庭门喧哗?”
一名宦侍告了声罪,匆匆步出,不片刻,引着宣阳门尉纪明前来,纪明于殿外施礼,大声道:“禀陛下,太子殿下,东海国相杨彦之与陆家大郎君陆纳各领数百士民,欲登宣阳门聚赌!”
“哦?”
“什么?”
“杨彦之好大的胆子!”
顿时,满朝皆惊,朝堂喧哗起来!
还有很多目光落在了荀菘身上,凡是杨彦有点风吹草动,时人都会联想到荀菘。
荀菘暗骂一声这小子从来就不省事,随即向上拱手:“陛下,太子殿下,于宣阳门聚赌成何体统,臣请派宫中宿卫将之驱离,予为首者以惩戒,否则朝庭颜脸何存?”
刁协倒是心中一动!
在满朝的围攻之下,他有些顶不住了,毕竟流星雨象征着天兆,他搞的土断也确实天怒人怨,如潮的指责不可能推托给皇帝和太子,只能由自己承受,因此杨彦于宫门聚赌一事,非得做大,非得搅了朝会不可,于是重重一哼:“杨彦之怎如此大胆,为何不驱赶?“
”这……“
纪明吞吞吐吐。
上百个士家郎君还有女郎,让他怎么赶?以后还要不要见面了?
温峤倒是理解纪明的为难,问道:”二人以何为赌?”
纪明现出了古怪之色,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揉了揉脸,才说道:“回温公,杨府君问陆大郎君,两枚铁球,一重十斤,一重两斤,从十丈高处同时落下,谁先着地。
陆大郎君认为重者先落,杨府君却坚持同时落地,遂以四轮马车与琉璃镜的制作秘法作价十亿钱,赌钟山脚下陆氏别院!“
“幼稚,真是幼稚,杨彦之是傻了还是怎么着?自然是大铁球先行落地!”
“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此子竟曰两个铁球同时落地,这不是睁眼说瞎话还是什么?“
殿内弥漫着一种诡异之极的气氛,如果不是皇帝和太子高踞庙堂,怕是就要轰堂大笑了,很多人将笑不笑,借着捋胡须揉捏着面部肌肉!
“望之兄啊,我记得当日是你举荐杨彦之的吧?”
“咦,杨彦之今年又该给你送礼了吧,可是送一对铁球否?”
又有人把注意力转向了卞壸,卞壸那刚正不阿的面孔上,现出了羞红之色。
也有很多目光玩味的望向了荀菘。
荀菘老脸通红,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
甚至温峤、荀邃等稍微和杨彦有点关系的人,都受到了嘲弄。
温峤低着头,不吱声,荀邃则如一只好斗的公鸡,谁望过来,他就毫不客气的怒视过去。
不过阶上的皇帝和太子均是现出了一抹难以辩识的轻松之色,很明显,被杨彦这么一闹,朝会开不下去了,即使强行再开,气氛也不对。
刁协也与那两位想到了一处,向上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臣不知是杨彦之犯傻,还是诸多郎君犯傻,但如此之大的赌注,堪称国朝一大雅事,不观岂非可惜?“
时人好赌,皇帝虽然不好意思下场参赌,不过观赌是常有的事,刁协请皇帝太子去看杨彦和陆纳赌钱,不过份。
陆晔、纪瞻等吴姓老臣的嘴角抽了抽,由于有着陆纳的参与,要想处罚杨彦是不可能的,最终只能不了了之,而外面闹哄哄,朝会也没法再开。
今天其实是攻击刁协的最好机会,刁协下台,王敦自然没有下都的借口。
毕竟吴姓士人,家大业大,万一王敦下都出个什么岔子,受损失最大的必然是他们,如果不是刁协搞的太过份,吴姓士族也不可能支持王敦,可这倒好,和平的一线希望,给杨彦之搅和了!
一时之间,谁心里都憋着团火。
“祖言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陆晔哼了声。
“哎~~”
纪瞻无奈的叹了口气:“去为世侄作个见证也好,免得那杨彦之输了抵赖,走罢!”
……
第二六四章 三观被毁
宣阳门下,人山人海,为防止铁珠落地把青石板砸碎,还专门垫了沙子,而宣阳门上,亦是人头涌涌,有士卒在扎着加长的竹梯。
各种各样的声音议论纷纷,没有一个看好杨彦,在这件事上,吴姓士族与侨姓士族空前一致,哪怕是与杨彦处于同一阵营的袁耽、谢尚等人,也红着脸,忍受着赌友的挪俞。
袁女正和袁女皇则是不停的朝杨彦翻眼睛,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只有荀灌认为杨彦不是傻子,她是读过兵书的,结合陆氏别院的地形地势细细一思,不难揣摩出蕴含的战略意义。
她认为,杨彦的眼光非常独到,且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可能犯傻呢,只是想不明白杨彦翻盘的手段,不禁微拧秀眉,不时看看杨彦,又不时看看梯子。
杨彦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负手立于城头,看着下面的一大群黑压压人头,突然前世上中学过天桥的时候,常有的一道恶念不受控制的蹦入了脑际!
如果手上有把机关枪,对下面扫射会怎样?
或者有几颗手榴弹,往下扔又会怎样?
渐渐地,杨彦嘴角浮现出了笑意,他不知道别人过天桥会不会有这样的恶念,但他经常有,看着那拥堵不堪的车辆就没法抑制,也从不敢对人说。
杨彦没注意到,正有两个女孩子躲在一辆不起眼的牛车上,借着微掀的车帘偷偷观察自己。
“小姑,你看清了没,他到底是不是张生?”
“你这娘子,乱嚼什么舌头根,杨彦之是杨彦之,张生只是他杜撰的人物!”
“其实你俩挺般配的,小姑,你不记得那天的酒令了么,除了他,还有谁能和你一唱一和?其实当时我就感觉到你的心不安宁了,哎,你若是生在平民家,那该多好。“
”别说了,我和他素无渊源,他不会记得我的。“
车里,陆蕙芷的言辞颇有几分幽怨,顾燚闭上了嘴巴,眼珠子却不停的滴溜溜转,小姑太苦了,明年自己嫁了人,就不能再来探望,更加的孤苦伶仃,该怎样才能成全他们呢?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这时,城头隐隐约约传来唱声,虽然明知天子看不到自己,但两个女孩子仍是浑身一凛,不敢再说话。
城头众人也是大吃一惊,只见城墙远处,一行人在宫中禁卫的护待下,快步走来,当头两位,正是皇帝和太子,身后跟着诸多朝臣。
能站城头的,都是士家郎君,见皇帝不用跪拜,纷纷躬身施礼,朝臣中又有自家长辈,还得再拜一次。
杨彦也躬身施礼:“臣杨彦之参见皇帝陛下,太子殿下!”
在最危难的时候,杨彦挺身而出,父子二人看着杨彦的目光倒是有了些和善,司马睿挥了挥手:“不必多礼,继续便是!”
“诺!”
杨彦拱手应下,实际上他还是有些吃惊的,皇帝和太子前来出乎了他的意料,但肯来,就是认同,再察言观色,这两位并没有现出明显的怒容,不由放下了心。
不片刻,一副又长又结实的竹梯扎制完成,一名身高体大的健卒背着一大一小两枚铁球,小心翼翼的攀到梯子顶梢,双手各持一枚。
“请问杨府君,陆大郎君,是否可以开始?”
纪明问道。
“可以!”
杨彦点了点头。
在这种场合,陆纳也不好表现的太过份,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
“放!”
纪明大喝一声。
军卒同时松开双手。
两团黑影急速下坠,别说下面的人目不转睛,就连皇帝和太子都扒着城跺,够着身子看。
“嘭!”的一声闷响,两团烟尘荡起!
“这……这!“
所有人惊呆了,两枚铁球同时着地,这完全有悖于常理,一时之间,城上城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这两枚铁球,毁掉了三观!
尤其是荀灌,妙目不停的在杨彦脸上打转,她也懵了,哪怕明知杨彦不可能真输给陆纳,可是两个铁球同时落地,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还是袁家两姊妹最先回神来,拍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杨郎赢了大宅子,日后可去杨郎家做客,阿兄,那所宅子好几十顷呢,今年过年,我们去杨郎家过吧!“
”杨家郎君,妹虽不明白,但赢了就是赢了,妹们恭喜杨家郎君!“
“不可能,不可能,怎可能同时着地?”
陆纳也回过神,颤抖的手臂指向城下沙窝里平躺着的两枚铁球,嘴唇喃喃哆嗦,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无数的目光,交织着两枚铁球,尽管铁球没有生命,一动不动的躺在沙土里,却仿佛一大一小两只眼珠子,发出无声的嘲笑,嘲笑世人的无知与自大。
“杨彦之,定是你做鬼,否则两枚铁球怎会同时着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做鬼,纳请将杨彦之下狱查问!”
父子俩均是暗中摇了摇头,这吴郡陆氏,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杨彦向陆晔拱手道:“请问大中正,那名军卒是否同时释放铁球?“
在军卒松手的一刹那,很多人都盯着那双手,这无从抵赖,陆晔勉强点了点头:”同时!“
杨彦又问道:”大中正可要着人检查铁球重量?“
两枚铁球,一大一小非常明显,就算不及十斤与两斤之数,差别也不大,检查没有意义,陆晔沉着脸道:”无须·!“
”好,大中正是个实诚人!“
杨彦赞许的笑道:”那我再问大正中,两枚铁球是否同时着地?“
”哼!“
陆晔怒哼一声,老脸火辣辣。
杨彦的问话,颇具逼问的架式,如果不是理亏,陆晔早就一口浓痰吐过去了,尤其是认输更让他的脸没处搁,虽然不是他赌,可陆纳是他大侄子啊!
当时叔父伯父的地位与父亲差不多,陆纳的生父陆玩在王敦帐下用事,陆晔就等于陆纳的父亲。
杨彦呵呵笑道:“大中正若是输不起,无妨,小儿辈的口角哪能当真,杨某还未穷到连一所宅子都置不起!“
陆晔恨不得一脚把陆纳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踢下城头,可是当着皇帝太子与满朝公卿的面,别说赖帐,连一点点犹豫都不能有,只得深吸了口气道:”吴郡陆氏不是那街边乡夫鄙民,明日便将地契交入你手!“
”陛下,太子殿下,臣先走一步!“
陆晔又拱了拱手,甩着大袖,疾步而去。
陆纳也知道闯大祸了,一座宅子陆家不是赔不起,主要把事情搞大了,皇帝、太子殿下,满朝公卿亲眼目睹自己输给了杨彦。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天黑,就会满城皆知,而赌钱本是雅事,偏偏他还不爽快,这难免会对陆氏的清名有损。
“哼!”
陆纳重重一哼,狠狠瞪了眼杨彦,也甩袖离去。
城下车里,顾燚不敢置信道:“小姑,你那大侄子把一所大宅子输给了杨彦之,你不心疼啊!“
陆蕙芷直直的看着杨彦,自始至终,杨彦未曾看过来一眼,虽然这才正常,可是在感情上,又让她心里发塞,于是只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陆续的,很多目光移到了杨彦身上,哪怕赢的堂堂正正,也让人没法理解,谢尚忍不住道:“杨郎,究竟是怎么回事?”
荀邃也挥手唤道:“为何两枚铁球会同时落地?请杨郎为老夫解惑。”
杨彦向谢尚笑了笑,便拱手道:“请道玄公见谅,此事看来简单,实则非只言片语所能说清,改日有暇,彦之著《天工开物》一书,送与道玄公观览,道玄公自可明了。“
荀邃最讨厌杨彦称自己为道玄公,心里颇为不爽,不由看了眼荀菘,正见这老家伙捋须微微笑呢,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顿时脸一沉:”也罢,老夫静候杨郎大作!“
第二六五章 葛洪登门
杨彦与陆纳豪赌之事如一阵风般刮遍了全城,有识之士,均是三五成群的讨论着为何一大一小两个铁球会同时落地,甚至有人专门弄两个铁球验证,哪怕结果仍是同时落地,也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还有名士引经据典,把清谈的本事用在了解释两个铁球为何会同时落地方面。
在整件事中,最不爽的就是吴姓士族,他们拒王敦于都城之外的努力被杨彦搅和了,他日王敦下都,有什么后果谁都不好说,只是又拿杨彦又没办法,毕竟杨彦浑身上下滑不溜手。
要说从名声方面攻击吧,杨彦良人出身,贱无可贱,抨击他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价,而在势位方面,人家是东海国相,不管做了什么,都和吴姓士族没一文钱的关系,军事打击更是不可能,没有如铁的借口,哪能随便向一个方伯动手,只能忍着这口气。
不过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并不是从义理上解释两个铁球为何会同时落地,而是杨郎赢了陆家一所占地几十顷的大宅子。
因着杨彦的出身,且杨郎油在米盐飞涨的同时,自始至终不涨价,这无疑被建康平民看作了大善人,自己人,把杨彦在赌场上的胜利,视之自己的胜利,为之欢呼雀跃。
及至不久后,又传来消息,杨郎油铺开始卖盐了,又白又细的白盐,每升十钱,未必一定收现钱,麦子、豆子和谷子都可以抵钱,顿时,建康民众汹涌沸腾,纷纷提着小袋子蜂涌而去,排的队足有上千人都不止。
当时市面上的盐是粗盐,又苦又涩嘴,哪怕皇帝公卿都吃粗盐,杨彦带来的盐虽不能完全说成细如白雪,但品相也好了十倍都不止,以当时建康的盐价,粗盐五万钱一石,细盐至少也要卖到十万钱,而杨郎盐每石仅折合千钱,比平价时的粗盐还要便宜数倍,要说不轰动全城根本不可能。
目前产能有限,暂时限量出售,每人只许买一升,可纵是如此,买到盐的民众亦是感恩戴德。
第二天,陆府送来了房契,输就要输的漂亮,几十顷的大宅子,交割的干净利落,由于赌约只是宅子,不涉及人,因此宅中的婢役杂役全部被领走,一个都没留给杨彦。
整理打扫,更换被褥铺盖,用了三天,杨彦也把骑兵和亲卫调了过来,水军则留500人轮值,以一旬为例,每旬更换一次,反正府里足够大,住进一千多人不嫌拥挤。
到第五天,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杨彦把裴妃请来居住。
原本对于住进杨彦家,裴妃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自己一个妇人,住杨彦家算怎么回事,就怕有闲言碎语。
可这一来是杨彦的心意,不好意思驳了杨彦脸面,二来王府和数十顷的大宅子没法比,裴妃到底是河东裴氏出身,小屋子住的太久,自然想换大点的居住,况且住在东郊,与荀府靠的较近,万一有事可以互相策应,相对安全些,再有荀华从旁劝说,裴妃才带着人搬来了杨彦府上。
虽然天寒地冻,铅云压顶,一场风雪正在蕴酿,但裴妃兴致还是不错的,远眺着巍巍钟山,再凝望昆明湖的潺潺湖水,光是格局,就与孙吴的故鲁王府不能比。
“呼~~”
裴妃呼出了一大口白气,摇摇头道:“杨郎,你呀,看来你是早知道有此结果,那陆家大郎君分明中了你的圈套,不过孤不明白,你是如何得知两个铁球会同时落地,孤可不信你闲着无聊拿一大一小两个铁球先试一次。“
荀华也不解的望向杨彦。
荀华的肚子还没显,裴妃却已经把荀华约束在了身边,说什么都不让荀华跟杨彦回郯城,还再三保证,荀华生产绝不会出岔子。
杨彦想想也是,自己要回郯城至少在春夏之交,那时荀华肚子也大了,路上可真不好说,出了意外,自己都没有万全的把握,还是安胎静养为宜。
一想到荀华要生产,自己却不能陪在身边,杨彦心里起了些歉疚,搂住荀华的纤腰。
荀华胳膊肘子轻捅了下:“王妃问你话呢。”
见着两人如小夫妻般的亲妮神态,裴妃目中现出了一抹羡慕之色,叹道:“荀华啊,你这傻娘子!“
荀华又捅了捅杨彦。
杨彦这才道:“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话未必正确,就象熟知的太阳东升西落,我若说动的不是太阳,而是我们脚下的大地,王妃可能难以接受,我尽快把《天工开物》写出来,再弄些古怪的事物,王妃对照着看,琢磨下就明白了。”
杨彦所说的古怪事物是天文望远镜,原理非常简单,但制做起来不简单,如果手工打磨镜片,以当时的条件很容易把镜片磨花,只能待开采出了石油,把玻璃融化,一次性浇铸出曲面镜。
裴妃也在思忖着杨彦到底在说什么,经过两个铁球同时落地之后,这类的胡话疯话再也不敢等闲视之了,另以她的性格,还做不到不懂就向杨彦询问。
以前裴妃是落了难,性格自然而然的内敛,后随着回归江东,她的裴家大小姐脾气与东海王妃的威仪渐渐地回来了,亦如杨彦占她便宜,她回划了一道白印子,正是气不过的表现。
当然了,也仅仅是气不过,并不因杨彦的大逆不道而有进一步的惩处,这也恰恰说明了裴妃并不真把自己当君,把杨彦当臣,她很珍惜与杨彦、荀华与荀灌之间的情谊,也知道自己的一切是怎么来的。
如果没有杨彦争取,此时多半是在侨立东海国被家奴欺负呢。
裴妃只是想在杨彦面前强势一点,保留一份尊严,她不想被杨彦看作一个只会依赖男人,自身却一无是处的女人。
‘该死,自己想什么呢?’
从被杨彦占了便宜开始,她就明白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要说气愤,是有点,羞耻,也有点,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心弦颤动的感觉。
“将军!”
这时,一名女亲卫匆匆奔来,施礼道:“葛稚川先生来访,末将已请至正殿用茶!”
“哦?”
杨彦意外的很,按理说,鲍靓应该在家养病,葛洪应该尽孝于膝前,难道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不得不来京?
“杨郎,既然是稚川先生,你先过去吧,过会儿再为孤引见一下。“
裴妃也知道葛洪的事,转头催促。
”嗯!“
杨彦点了点头,快步而去,到了正殿才发现,来的不止葛洪一人,鲍靓、鲍姑、葛慧娘、许逊、许杰,原班人马都来了,这显然是真有大事发生,要不然葛慧娘怎么着也不能来自己家。
“拜见鲍老神仙,许老神仙!”
杨彦阔步上前,先给鲍靓和许逊失礼。
“自家人不必多礼!”
鲍靓挥了挥手。
杨彦起身笑道:“老神仙气色不错,可喜可贺。”
“哎~~”
鲍靓只叹了口气,隐有忧色浮现。
杨彦又给葛洪和鲍姑施了礼。
葛慧娘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吞吞吐吐道:“杨家郎君,没想到你进京才几天,就置了这么大一所宅子,那陆家大郎君肯定得气死了。“
许杰嘿的一笑:”阿妹,杨郎为娶你也是用了心,这宅子不错,怕是公聊世祚都未必置得起,到时翻新一下,足以做你们的新房了。”
葛慧娘脸红的如个苹果一样,低着头不说话,她本不是那种性格强势或者精灵古怪的女子,既然名份已经定下,再见到杨彦就有种说不出的心虚,又被视为兄长的许杰调笑,哪还受得了。
杨彦笑了笑,便向葛洪问道:“世叔匆匆来京,可是有变故发生?”
葛洪一副欲言又止之色,倒是鲍姑叹了口气,就娓娓讲诉起来。
第二六六章 红尘炼心
鲍靓爽约不成仙,自然让张昭成、卢老神仙与陆老神仙,以及其他的天师道师君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这些人在外面散布风言风语,本来鲍靓是不打算理会的,毕竟除个了陆老神仙,其他的老神仙早晚要各回各家,江东仅剩陆老神仙,些许流言还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但坏就坏在天降了流星雨,那几位老神仙将举办一场盛大的斋醮科仪为朝庭与天下万民祈福,于除夕这天在城北鸡笼山脚举行。
以那几位老神仙的功力,场面必然浩大无比,又打着祈福的名头,声势必大涨,这是真正对鲍靓构成威胁了,完全可以想象,陆老神仙在斋醮科仪之后,或有可能彻底压倒鲍靓,逐渐夺走鲍靓的弟子信徒,乃至家产家业,江东天师道,陆老神仙将一家独大。
而卢老神仙又在江北活动,与江东仅一江之隔,二者互相策应,久而久之,在天师道内部,就没鲍靓什么事了。
葛洪等人心里焦急,跟着来京看看可有补救之法,其实也没人指望杨彦能出谋划策,毕竟这是天师道内部的事情,只是来了京不看望杨彦不大好,所以先寻去荀府,得荀灌告之杨彦赢了所大宅子,又匆匆赶了过来。
‘哎~~“
许逊叹了口气:”江东你若是呆不下去,便随老夫往庐山修道好了,或许不染尘俗,把心定下,反能得证大逍遥、大自在、大圆满与大解脱之境啊,老夫年后回山,就不打算再出来了。“
鲍靓现出了萧索之色。
确实,在修心上,鲍靓比不上许逊,否则也不会去当什么南海太守,他还是有功利心的,因此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丹阳的基业渐渐衰败,心里总是难以接受。
杨彦看了看鲍靓的神色,便沉吟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滚滚红尘看似污浊,却如洪炉锤炼心性,以酒色财气捶之,去芜存菁,炼就一颗清净琉璃心,待得他日看破世情之时,便是得证大逍遥、大自在、大圆满与大解脱之日,羽化飞升,享天地同寿。
若彦之没有猜错,鲍老神仙修的该是红尘炼心之法,强入山林修行,只怕与道心有碍,此为小子浅见,请许老神仙明鉴。“
许逊目中射出奇光望向了杨彦,捋须叹道:”视天地如洪炉,好一份气魄,杨郎非我道门中人,但这份见解,连老夫也自惭不如啊。“
杨彦拱手道:”说来惭愧,小子修的便是红尘炼心之法,须历遍世情冷暖,尝尽酒色财气,方能证得无上大道,亦如放下,不曾拥有,何言放下?“
”妙,杨郎高见!“
许杰大声叫好:”大父,这红尘炼心法最适合孙儿,孙儿愿拜入杨郎座下,修习红尘炼心之法!“
杨彦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吃喝玩乐,无所忌讳,一朝得悟,立地成道,至于能不能悟得大道那是后话,先逍遥快活再说。
许杰悟出了这层意思,显而易见,杨彦的修行之法与大父奉行的躲在山林中苦修相比,更加适合自己啊!
许杰年龄和杨彦差不多,到底是少年心性,天天钻深山老林哪能吃得消,如果没来过江东倒也罢了,可是见识过了江东的繁华,哪还愿再回到豫章那烟瘴之地?
“去!”
许逊袖子一挥:“杨郎所言虽有理,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的缘在山中,此间事了,便随为父回山,永不出世。“
许杰的脸苦了下来,向杨彦投来求救的眼神。
杨彦微微一笑,又道:”这事可留待年后再说,现在先把除夕的难关渡了方是正理,不知两位老神仙可有腹案?“
”这……“
鲍靓和许逊相视一眼,颇为无奈。
还是许杰苦笑道:”杨郎,其实我和大父提过,与鲍老神仙一起,也在对面办一场斋醮科仪,可是……天师道师君之间知根知底,我们会的,他们也会,况且先机已被夺去,外面又有不利于鲍老神仙的流言,若是不能压倒他,恐怕名声从此毁矣,所以迟迟拿不定主意。“
杨彦倒是理解,这是一步险棋,也相当于孤注一掷,但问题是,孤注一掷也未必有用,毕竟鲍靓该成仙不成仙已经伤了人气,再要是斋醮科仪被比下去,在丹阳也别混了。
那么,不与陆老神仙摆檑台行不行呢?
无非是速死和钝刀子慢慢剐死的区别,还反而看着信徒一点一点的流失,心里更加难受。
虽说这只是天师道内部的纠纷,但政权和教派,向来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凭着陆老神仙这块金字招牌,吴郡陆氏怎么也要捧起来,以陆氏之力打压丹阳鲍氏,甚至还能借力顾朱张三姓,怎么看鲍靓都是必输的结局,有鉴于此,许逊才会劝鲍靓去深山老林里修炼,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
杨彦看了眼鲍靓,鲍靓虽面容平静,但眸中隐现不甘,于是略一寻思,问道:“能否与我讲一下斋醮科仪是怎么回事?”
“杨家郎君,我和你说吧……”
葛慧娘向杨彦解释起来。
杨彦的头脑里装着全本《道藏》,载有各流派的详细斋醮科仪,与葛慧娘所说两相对比,杨彦有数了,当时的斋醮科仪非常原始,带着很多野蛮的仪式,这倒是让他的想法成熟起来。
杨彦问道:“鲍老神仙身体如何?”
鲍靓点了点头:“已无大碍。“
杨彦也点了点头:“彦之认为许郎之法未必不可行,无非还须详加谋划,小子恰好懂得些斋醮仪式,尚有十几日的时间足够安排,就请鲍老神仙与许老神仙联手,在鸡笼山脚杀一杀那些野道士的威风,让士庶公卿看看清楚,谁才是天师道嫡传正宗……”
……
一行人脸面的忧色随着杨彦的诉说,已渐渐消散,在引过见裴妃之后,葛洪一家三口回了自己的青砖小院,毕竟慧娘与杨彦的名份已经定了,婚前应尽量避免见面,而许逊祖孙和鲍靓留于宅中,裴妃向两个老道请教道法,倒也是相谈甚欢。
从次日开始,鲍老神仙与许老神仙将于除夕之日在鸡笼山脚为祈福法会助兴的消息传开,建康民众奔走相告,几个老神仙难得聚首,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盛事啊,都期盼着除夕早日到来。
不过也有明白人,联系有近日有关于鲍老神仙的流言,大概猜出了这是一场生死搏斗,赢者通吃,败者将失去在江东的根基。
”哼!“
陆老神仙望着天空的飘雪,冷哼道:”鲍老匹夫狗急跳墙,老夫念在同道之谊,本欲留他一碗粥,也罢,既然那两匹老犬不识好歹,老夫就成全他!“
时光匆匆,杨彦忙于斋醮科仪,荀灌则忙于开镜子铺和车马铺,由于杨彦只带回了车轴,马车包括车轮、车架等部件全部要打造,初步估计,要在次年人日后才能开张,不过镜子是现成的,仅仅准备数日,就在荀氏文房的边上盘下了一间店面,用以售卖镜子和玻璃首饰。
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平均每天能卖掉十面镜子,玻璃首饰数件,按杨彦要求,不收钱币,只折算成粮食、布帛或金银,平均下来,日进钱在三百到四百万之间。
这已经很惊人了,待将来名气渐渐打出,顾客还会更多,毕竟镜子在当时,除了实用,还是妥妥的奢侈品,你家有,我家没有,怎么行?又不是买不起。
而且私人房间里,对团面镜和半身镜也会有一定的需求,杨彦不急。
至于不收钱,除了钱的品质过劣,还有在未来废除铜钱的想法,中国自古缺铜,工业上又需要大量的铜,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杨彦打算以高价值的金银作为主货币流通,逐渐把铜挤出货市市场。
不知不觉中,,除夕终于到来。
连续飘洒了好几日的小雪已于昨夜停了,天空云开日现,清冷的阳光照下,虽不能驱走冬日的寒冷,但没法让人不与神仙法会联系在一起,纷纷赞颂三官帝君显灵。
天刚亮,就有民众向着鸡笼山汇聚,鸡笼山就是今天的北极阁,高约百米,因山势浑圆,形似鸡笼,故名鸡笼山。
山脚下,搭建了两座祭坛,一座属许逊和鲍靓阵营,另一座将由陆老神仙和卢老神仙主持,沿着后者靠山一角,还有数十座暧棚。
张昭成是李雄的国师,公开场合不便出面,只是陪着陆晔,陆晔已端坐于一座暧棚中,四周顾朱张皆已来人,还有沈家,周家、纪家等诸多吴姓士族。
其实陆晔对自家这个擅于装神弄鬼的族弟没太多好感,对张昭成也不冷不热,毕竟身为当世大儒,与寻常的乡夫鄙民不同,对神鬼之道是不大信的,但是今天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也要为族弟撑个脸面。
“大伯,王门来了!”
陆纳望向前方,小声提醒道。
自从把宅子输给了杨彦,陆纳搬回了族中公宅居住,腰杆子也软了不少。
陆纳略微点了点头,望了过去,陆老神仙与卢老神仙起身迎接。
第二六七章 最炫民族风
尽管陆老神仙与卢老神仙腆颜结交,热情邀请,但连王氏族人的面都没见到,被王导差仆役挡了回去,王门所处位于两边阵营的中线处,表示不偏不倚。
虽然依着王导的本意,有与吴姓士族缓和关系的需要,但是堂兄即将带兵下都,这种时候还是低调为妙,更何况鲍靓和葛洪的背后站着杨彦,这不难打听。
本来杨彦是个无足经重的小人物,哪怕有些别人不能企及的本事,也不入王导法眼,就算能带兵打仗,充其量只是个丘八头子,无非是适时关注一下,知道有这么个人,做了什么事,就足够了,他不必卖杨彦面子。
但杨彦背后还站着裴妃和荀菘,这就让他不能轻忽视之,一个有清名,另一个是老领导的遗孀,因此保持中立才是最好的选择。
“春秋更迭,人事日异,阿龙兄心存故主,可人家未必把阿龙兄当回事!”
站王导身边的王彬轻哼一声。
前方,裴妃的车驾径直驶向了鲍靓和许逊阵营,都不过来打招呼。
王导眼神略微眯了眯,但雪后风大,谁也没在意,只看到他摇了摇头:“王妃饱受流离之苦,今始得安定,自是不愿沾染凡俗,有杨府君奉养王妃,王妃倒也落个逍遥,你等莫要打扰王妃静养。“
王彬点了点头:“杨彦之知恩图报,不枉我等成全他一场,不过……孝献王无骨血留下,杨彦之再向王妃尽孝也是家奴,怎及得上自家人于膝前嘘寒问暖,享其天伦之乐?阿龙兄,是时候为王妃立嗣了。“
”不忙,郯城局势扑朔迷离,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寒了杨彦之的心,这小儿打的算盘倒不错,想学那陶士行,呵~~也不看看郯城是何等去处,待处仲过来,我与他商议一番再说。“
王导摆了摆手。
场中陆续有公卿前来,吴姓出身的几乎都进了暖棚,侨姓出身的散居在各处,互相打招呼,没有明显的阵营,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荀邃转了一圈,居然去与杨彦聊天,还有些无关紧要的宗室藩亲与政治敏感性不强的士人,都去了陆老神仙那边。
其实一场斋醮本吸引不了这么多人,主要还是鲍靓和陆老神仙打擂台,引发了人们的好奇心,尤其民间对神神鬼鬼之事越传越离谱,道左有言,三官帝君将在人间定下系师,为民祈福消灾,只是陆老神仙与鲍老神仙皆得上天着顾,所以让两位老神仙比试一场,以定系师人选。
系师的地位和师君不一样,师君是各地区的天师道头目,而系师是总教主。
自汉末黄巾起义失败之后,道门已经没了系师,哪怕张鲁在汉中自封系师,也没得到全天下的承认,这一场比试就算决出了系师,本质上也是自封,不能得到道门的承认。
可是寻常人物哪管这些,在他们眼里,谁赢了谁就是系师。
许杰这段时间以来,跟着杨彦设计仪式,筹措这筹措那,也算比较熟了,这时哼道:“必然是陆师君玩的花招,此人贪心不足,不仅想让鲍老神仙永世不得翻身,还要为自己打出系师的名头,也不怕承受不了。“
葛洪从旁道:”陆师君不需要得到其他师君的承认,只须三吴认他,仅此足矣!“
荀灌也向杨彦指点着显贵。
”那是西阳王羕、南顿王宗、武邑王佑、彭城王纮……“
杨彦目力了得,一一打量了番,又问道:”主上诸子可有前来?“
荀灌道:”只有司马冲,那,那个少年便是,其余年岁太小,主上与太子不便出面。“
杨彦看了过去,司马冲大概十岁左右,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与诸王攀谈,神态颇为自然,如不出意外,司马冲就是未来的东海王,一个小屁孩,对付起来不难,但主要问题出在裴妃那里,如果司马冲搏得了裴妃的欢心,这倒是挺麻烦的。
再说句大实话,杨彦接受不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接近裴妃,干儿子也不行,既然裴妃注定以司马冲作嗣,那该如何恶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呢?
杨彦一边观察着,一边暗暗思索。
除了公卿显贵,还有很多郎君女郎和普通民众,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宫中宿卫一拨拨的巡曳,凡视野所及,到处人头攒动,有闲逸之士吟咏高论,有就两位老神仙的高下大开赌注,有世家子弟携妓闲游,也有俏丽的小娘子羞红着脸颊,偷偷在人群中寻找中意的郎君,有钱人家尚可乘着垂帷步辇,平民百姓只能在大冷天里缩着脖子翘望。
“快看,开始了!”
也不知是谁叫唤了一声,陆老神仙那里,率先开始。
一群弟子门人在两位老神仙的带领下,错落有致的站上木台,持着各式道幡,簇拥着神态肃穆、身披五彩羽衣的陆老神仙与卢老神仙,一阵吟咏之后,绕台疾行,间中又跳又唱,人人面覆黄土,还有人缚手悬头。
这分明是最原始的跳大神。
杨彦摇了摇头,毫无技术含量,再看其他人,倒有不少如痴如醉的念诵起了老子五千言,与台上的诵经声相和,渐渐地,满场回荡,声势煞是惊人。
葛慧娘焦急的回头道:“杨家郎君,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恐怕来不及了,你看他那声势已经造了起来。”
杨彦拍着胸脯道:“放心,让他跳大神?老子请他跳广场舞!”
“什么广场舞?”
葛慧娘不解道。
杨彦嘿嘿一笑,挥了挥手。
……
对面,张昭成在场下不用出力,也隐瞒了出身,只说是卢老神仙的好友,正与司马氏的藩王窝在一起,不过他的气势还是挺足的,长须鹤氅,身周有几名美貌男女弟子拱卫,时不时变些在现代看来粗鄙不堪的小戏法,倒是搏得了阵阵惊叹声。
南顿王宗嘿的一笑:“陆老神仙与卢老神仙到底法力深厚,必能为朝庭请得平安,待此间事了,还请三位老神仙往孤府上一聚,也让孤沾些仙气。”
南顿王宗有几分匪性,张昭成好歹是成汉国师,不大看得起他,只是捋须道:“鲍老神仙与许老神仙亦是法力不俗,他二人颇有些压厢底的绝活,大王请莫要轻视!”
“哦?那孤拭目以待!”
南顿王宗看了过去。
恰见一行数十人,有男有女,排着队走来,均是身着短打劲装,足踏皮靴,这个劲装还不是普通平民穿的褐衣,而是宋明武人的标准穿着,精神而又利索,男的腰上悬着腰鼓,女的持笛,看那行走姿态,不象是道门弟子,颇有几分军卒的风范。
“这……”
注意到的人均是面面相觑。
一行数十人走到场中两座祭台中间,女子横笛上唇,整齐如一的吹奏起了轻快的曲乐。
这乐声古怪之极,虽未听过,却悦耳上口,一听就沉迷了进去,笛声本就清脆,十余位女子一起吹,仿佛是沉闷颂经中的黄鹂清鸣,才吹了一小段,颂经声已经稀稀拉拉,甚至有人跟着哼了起来。
鼓手恰于其时敲响了腰鼓,整整齐齐,与军阵之鼓的沉闷浑厚相比,鼓声疏密相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节奏。
鼓声加笛子声,盖住了颂经声。
“杨家郎君,这又是胡曲吧?”
葛慧娘努力控制住扭动小蛮腰的冲动,转头问道。
杨彦暗暗一笑,这哪是胡曲啊,这是神曲,最炫民族风!
由于时间太短,没法搞出现代乐器,最炫民族风的渲染力要打个折扣,但当时人哪曾听过这种曲风的曲子,更别提鼓点节奏又是个新鲜玩意儿,些许瑕疵不算什么。
舞蹈是人类的天性,哪怕没跳过,身体里的特定区域在音乐的刺激下也会被唤醒。
杨彦看的清清楚楚,上面跳大神的那些道士们,噫?动作变形了,腰臀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两个膝盖如小鸡笃米般的轻微颤动,这是要开跳广场舞的节秦啊!
第二六八章 斋醮科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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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众弟子的步伐渐趋凌乱,哪怕有陆老神仙和卢老神仙押阵,都抵不过广场舞的魔力,那神秘而庄严的氛围也不复存在。
鼓手来自于亲卫,打鼓点节奏是人类的天性,不需要任何天赋,也因此鼓手在一支乐队里的地位最低,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任何人都能打出合适的鼓点。
吹笛子稍难些,不过杨彦赠给裴妃的女亲卫大多来自于石虎的侍妾,其中一部分不纯粹以色娱人,也有懂音乐的,杨彦挑捡出来,教吹笛子。
“怎会如此?”
张昭成感受到了台上的变化,面色难看之极。
“哼!”
南顿王宗冷哼一声:“必是受那古怪的乐声干拢,堂堂鲍老神仙和许老神仙竟用此下作手段!“
司马冲年少气盛,猛站了起来,大怒道:”不敢比试,又暗施劣手,是何道理?“
乐音嘎然而止,反正台上的大神已经跳不下去了。
一众公卿权贵愕然相视,谁都想不到司马冲会为几个老道出头,不过司马冲的身份摆在这儿,没人好多说。
杨彦则心中狂喜,既然司马冲早晚要做东海王,那自己不妨先与之交恶,给裴妃打个预防针,至于裴妃那里,也要尽快弄到手,一个是素无渊源的干儿子,另一个是可以相伴一生的情郎,孰轻孰重,他相信裴妃分得清,这时见着葛洪想要说话,赶忙拉住葛洪,小声道:“世叔怎可与小儿辈交涉,还是由彦之来。”
“嗯~~”
葛洪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杨彦站起来拱手:“敢问哪家小郎君?”
司马冲暂未封王,也没有爵位,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只是哼了哼。
这正中杨彦下怀,你不报名号谁鸟你啊,当即又道:“一叶可障目,三人亦成虎,小儿识浅,不识斋醮科仪不为过,此为前奏,道心不坚,为其所惑,怪得了谁,好戏正待开台,且先坐下,慢慢观来!“
一句小儿识浅把司马冲气的不轻。
南顿王宗也怒道:”大胆,此郎乃陛下骨血,太子二弟,怎容你指斥!“
杨彦不以为然的拱手笑道:”不知者不为罪也,天家自有气度,杨某向这位小郎君致歉了。”随即坐了下来。
“此子狂妄,不敬我便是不敬父兄,他日定将此子碎尸万段!”
司马冲发了句狠话之后,狠狠瞪着对面的杨彦。
杨彦仿如未曾留意司马冲的目光,向葛洪郑重施礼道:“今日必可一举压倒陆老神仙与卢老神仙,彦之拭目以待。“
“托你吉言!”
葛洪面色有些凝重,与鲍靓、许逊、许杰带着些门人走向祭台。
这一出场,就引来了目光如注。
每一名道士,均是头戴芙蓉玄冠,四面两叶,身着黄裙绛褐,与对面的青布衣服,草草扎着头巾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正是明清道士的标准装束。
不过荀灌诧异的望了杨彦一眼,她总感觉杨彦招惹司马冲有些莫名其妙,这家伙又想做什么呢?
正暗暗思索的时候,前方葛洪说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吉时已至,祈福斋醮现在开始,斋醮人神交接,不得怠慢,戒其惰慢,检其愆违,察其行藏,观其诚志,若有过失,随事纠举,请诸君保持安静,否则,天降灾祸!”
观礼人群迅速安静,目中皆是现出好奇之色,这个斋醮科仪一看就与以往大不一样。
主持斋醮的司仪由鲍靓担当,在道教礼仪中,这一职务被称为高功执事,必须道德内充,威仪外备,天人归向,鬼神具瞻,非鲍靓莫属。
鲍靓大喝:“启坛!”
缥缈、仿如仙音般的乐声由吹笛女子中寥寥升起,不再轻浮欢快,而是充满了空灵之意,众人面容一肃,一股庄重的气息瞬间从斋坛向四面八方扩散。
葛洪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日悬正中,于是燃起熏香,跪伏在地,叩齿九通,向正南拜道:“弟子葛洪,诚心启奏,请三官帝君,昊天上帝及各路仙神赐福苍生,保佑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保佑国泰民安,海内升平,保偌我主春秋鼎盛,还复故土……”
洋洋洒洒数百言,葛洪三叩首起身,脚踏禹步,舞动宝剑念念有辞:“明哉太阳辉,神光洞三清,炁散玄真内,灵烟生紫庭,控御乘风烟,飘飘入无形,急急如律令!”
台上众人跟着洪声念唱赞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普照天地,光明见清。”
许杰立刻用阳燧,即铜质凹面镜取日中真火,象征太阳正气,再以慧光符点燃符烛,此烛名传光烛,又上前一名弟子,以传光烛依次点燃满坛灯烛。
其余弟子再以传光烛点燃手中小烛,高举小烛绕行醮坛,表演回旋天轮灯、地轮灯灯法,坛上众多小烛回旋转递,并就着仙乐的韵律吟唱五言散花咒,极为震撼与壮观。
如果把之前的斋醮科仪看作乡村野班子,那么此时,就是国家文艺汇演的水准,不光观众目炫神迷,心神沉浸入了由斋醮仪式而来的敬畏与肃穆当中,就连陆老神仙等一干天师道人物也是面现凝重之色。
卢老神仙小声问道:“鲍靓老儿从哪里得来的这一套科仪?”
陆老神仙不禁望向了杨彦,眼神阴冷下来,显然是他!
这时,又一阵金玉敲击声传来,鲍姑与葛慧娘身着道服,一持柳枝,一捧玉瓶,先后登台。
鲍姑面色虔诚,步伐翩翩,慈悲而又神圣,翠绿的杨柳枝蘸上晶莹的露水被随意挥洒,动作轻婉自如,不带人间烟火,仿如九天玄女以净水清洗人间污秽,使人如置身于瑶台仙境,心灵凭添了几分安宁。
鲍姑是杨彦的丈母娘,再美也不敢多看,只是看着跟着鲍姑身后,如龙女般捧瓶的慧娘,清秀脱俗,亦步亦趋,这小娘子不愧出身于道门世家,虽稍显青涩,却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仙姑侍女那恭敬谨慎的仪态。
趁着母女俩于全坛挥洒净水,葛洪再度向南跪拜,诵道:“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太极分高厚,轻清上属天,人能修至道,身乃作真仙,行溢三千数,时订四万年,丹台开宝笈,金口永流传,奉请五方大帝....”
葛洪一口气报出了上百仙神名称,每请一名,必有诵辞,再领着弟子上香,于那缥缈的香烟当中,弟子来回奔走,影影绰绰间就如真有神仙被请了下来,令观礼众人不自觉的心生敬仰,某些心诚的竟跪伏在地。
这让陆老神仙那一派脸色难看之极,他们也想破坏啊,可是没带乐器,总不能公然大吵大闹吧?
约摸半个时辰,五言散花咒一转,有弟子高声念诵:“弟子奉请三师相助,降临坛场!”
鲍靓与许逊嘴唇翻动,却不开声,心诵晦涩难明的咒语,一股诡异的气场向四周发散,葛洪又取来表文,诵道:“今弟子行祭礼于司表仙官,劳动仙官递送表文上天庭!”
三叩首后,恭恭敬敬起身封上表文,鲍姑撮掌成指,虚画符文于表,以示封缄。
葛洪立以日中真火焚化表文,鲍靓许逊两真人随之步罡踏斗,斋坛上风雷之声大作,以示元神飞升天庭,嘴里则再次喃喃蠕动,默念表文,禀告上苍。
步罡踏斗是杨彦教的,当时只有禹步,而步罡踏斗的步法非常有讲究,再配合深厚的修为,能踏出风雷之声,古时有些老道被称为神仙,秘诀正在于步罡踏斗,凡夫愚子听到风雷之声,自然以为是神仙下凡。
当时五禽戏流行,很多有功夫的,都以五禽戏打底,按照杨彦的了解,步罡踏斗有风雷之声,至少也要化劲修为,虽然五禽戏和形意拳的路数不一样,但两个老道的功夫之深,亦不容置疑。
民众沸腾了!
“真的有神仙下来了,感觉到了没?”
“对,对,真有神仙啊,鲍老神仙与许老神仙果然能上通天庭,真是神了,回头就把两位仙长供奉起来,再也不信陆天师了,上次我家娘子喝了他赐下的符水,回家就肚子痛,拉了三天三夜差点没把命送掉,白给骗了那么多钱财,呸!什么破玩意儿?”
“照我看,两位仙长既然能沟通仙神,说明鲍老神仙确是受了天庭符诏才暂缓成仙,将来早晚要升仙的,我决定跟着两位老神仙修行,争取沾上点仙气,说不定祖上积德,也能捞个神仙当当呢!”
很多人面现虔诚之色,七嘴八舌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王导等一众公卿权贵不由面面相觎。
“呵~~”
王彬呵的一笑:“好手段,凡夫愚子自然不明白,可是照我看来,无非是借重花样繁多的仪式与渲染出的神秘庄重气氛渐入人心,使人误以为有真仙降临。“
王导点点头道:”看破不说破,两方高下之别已分,鲍靓与许逊那老儿想不名声大振都难,若是陆天师无应对之法,怕是于江东难有立稚之地。“
只是依着他们对天师道的了解,陆天师还能拿出什么招呢?在场几人暗自思索,又陆续摇了摇头。
第二六九章 大获全胜
诸葛恢望向了杨彦的方向,裴妃和荀邃说着话,袁耽的两个妹妹围着杨彦问这问那,袁耽和谢尚,还有桓温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荀灌在一旁笑吟吟看着杨彦。
突然他心中一动,问道:“阿龙兄,你说此次科仪是否那杨彦之搞的鬼?”
“这……”
王导也看了过去,本来把天师道的斋醮科仪与杨彦联系在一起,显然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回想起杨彦的种种不合常理行为,哪怕老谋深算如王导,也不敢妄作否定。
好一会,王导才摇摇头道:“一个寒门庶子,交游倒是广阔,此子不可以寻常视之,须及早控制在手,否则,只能对不住王妃了!”
王导这还是不清楚淮北的剧变。
郗鉴的信使被杀,杨彦把信撕碎扔进了江里,沈充吃了大亏,不好意思声张,刘遐和苏峻在本质上是流民帅,虽然也在杨彦手里吃了不大不小的亏,但是向朝庭告状只会被手下视为软弱,因此朝庭并不了解淮北的情况,甚至对沈充大杀兰陵乡人与大破石虎都不清楚,只隐隐约约有些传闻,如果让王导知道了淮北的实情,恐怕说什么也要把杨彦留在建康,不会再让他过去。
毕竟淮北四分五裂,诸候各自为政是符合朝庭利益的,一旦淮北统一为一体,将比石勒饮马长江更有威胁。
“阿龙,快看!”
这时,诸葛恢不敢置信的猛的向前一指。
“弟子拜谢众仙神临凡赐福,现恭迎火德真君,赐下火德!”
随着鲍靓与许逊同时躬身施礼,祭坛中心的香炉中,烟火突地盛大,火星漫天弥漫,刹那间耀人双眼,叫人不由自主地瞪目望去。
又是“轰”地一声,平地起火,位于中间的一名年轻道人被大火包围,却不慌不忙,以袍袖曼卷,朗声念诵着《老子五千言》。
“怎么可能?”
陆老神仙与卢老神仙,面色剧变,站他们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这名年轻道人分明置身于火海当中,火焰熊熊,诵声响亮!
他们不相信,真会有火德真君附体!
四下众人亦眼巴巴看着,骤然一声大叫:“火德真君,火德真君啊,这真是火德真君!”
“扑通!”
“扑通!”
台下跪了一地!
王导等一众士人自持身份,勉强没跪,但心里也是震骇莫名。
要知道,晋为金德,而火克金,火德真君下凡意味着什么?显然是改朝换代啊,不过这种事情,哪怕想到了也没人会说,更不可能以此指责鲍靓和许逊。
这其实也是杨彦的伏笔,在合适的时候,可以用火德真君下凡在民间鼓造舆论。
按五行相生的原理,金生水,代晋之后就是水德,但晋室一堆烂摊子,杨彦不想继承有关晋室的一切,是以将来的新朝,不是顺取,而是逆夺,火克金!
祭坛上,鲍姑几人靠边围成一圈,表面跟着颂经,实际上都略有些紧张的看着端坐于火中的许杰。
站他们的位置能看清楚了,火根本没烧到许杰,而是在四周预设下油料,鲍靓借着深厚的功力,于施礼时袖子一挥,把香炉中的火星扫了出来,引燃油料,烧成一圈,看上去火焰熊熊,其实只是在许杰的周围燃烧,况且他身上还穿了用石棉,当时叫做火浣布制做的衣服,就算有意外,也足以保障安全。
火浣布在汉朝曾有记载,是西域进献的神物,往后消失了,甚至在东汉时期,有一次朝会还亏门讨论世间是否有火浣布这等奇物,争论不休,连皇帝都参与讨论,最后不了了之。
真正重新出现,还要到南北朝时期,由于北魏的统一,与西域重开了商路,才以难以想象的天价买了火浣布回来。
许杰刚开始也紧张的很,但烧着烧着,诶?没事,这火浣布确是神物,就这么坐在大火中,一点都不觉得灼热。
“嘿嘿,杨府君到底花样繁多,我一定要留下,跟他学习红尘炼心之法,绝不和大父回豫章的深山老林!‘
许杰一边念着经,一边暗暗念叨。
“小姑,我看到了什么,我真不敢相信,那人就坐在火里啊,一动都不动,该不是烧死了吧?”
人群的角落,一辆不起眼的牛车上,顾燚拉着陆蕙芷放声叫唤。
陆蕙芷也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火中那个青年道士,原来,世上真有神仙啊!
渐渐地,火势渐灭,许杰从火中站了起来,目中泛出威严,扫视着下方的人群,依然眉目清朗,浑身上下,没一点被火烧过的样子。
鲍靓、许逊、葛洪一家三口齐齐向许杰施礼:“弟子拜谢火德真君临凡赐福,现恭送真君回归天界!”
许杰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扶着额头,身体一软,装晕了,许逊连忙把这孙儿扶在了怀里。
众人再次向南三叩首,祈福斋醮就此结束!
“鲍老神仙,鲍老神仙,弟子诚心皈依,求老神仙收下弟子,弟子愿出十万钱供奉三官帝君!”
“弟子愿以举家之财,奉老神仙为师!”
成百上千的人冲出人群,纷纷跪向了醮坛,磕头如捣蒜,显得虔诚之极。
鲍靓摆摆手道:“尔等有向道之心,三官帝君及诸位仙神皆有感念,但神仙普照天地,以慈悲为怀,吸食宇宙精气,怎会索取财货?人间财货于神仙又有何用?
与其供奉仙神,不妨拿出救济平民,修桥铺路,多做善事,积累功德,神仙自会赐福,若尔等诚心实意,择日老夫开坛讲道,授下仙法,感应天心,于冥冥中与仙神沟通,或有受符诏升仙之日。”
民众沸腾了,居然还有不要钱的老神仙?以往的师君们是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恨不能把人皮都扒光啊!
鲍靓与许逊既能请来神仙,又不收取钱财,比那些师君强的不知往哪里去了,一时之间,骂声四起,一骂天师道师君心黑骗钱,二骂自已瞎了狗眼!
‘两条老犬!“
留意到四周射来的恶意目光,陆老神仙恶毒的咒骂。
卢老神仙小声道:”此事定有蹊跷,先避一避再说,待弄清楚了再来揭穿,让信众看看清楚!“
”哼!“
陆老神仙哼了哼,甩着袖子离去。
弟子们和卢老神仙疾步跟上。
”滚,滚!“
人群中滚声如雷。
陆晔和一众陆氏子弟也是面寒如霜,毕竟陆老神仙是他家的啊,原以为办个斋醮仪式能给陆家长长脸,在民间加深威望,却不料,竟搞成了这个样。
陆家财大气粗,看不上乡民进奉的那点香火钱,但陆老神仙在乡里愚民惑民,却是掌握民心的一个重要手段,如今邻郡的鲍老神仙大获全胜,可想而知,吴郡的乡民将会逐渐改信鲍靓,陆家的根基也随之渐渐松动。
甚至一旦陆家在朝堂上失了势,上百年的基业都有可能被鲍靓吞掉!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江东乡里的争斗虽不如淮北乡豪那样直接血腥,却也算得上残酷,陆家凭什么家大业大,真当文化士族就能镇得住场子?
这种话可能连陆家自己都不信,如果有了机会,周近的大户会把陆家分而食之。
今次陆老神仙大败,对于陆家的影响,在短期内只是失了面子,而从长远来看,涉及到了家族的根基。
呼啦啦!
一群吴姓士人离席而去,甚至还有人骂鲍靓和葛洪什么吃里扒外,白眼狼之类的怪话。
待民众渲泻了小片刻不满,葛洪两手一压,正色道:“诸君,请安静,修道不在于钱财多寡,也不在于身份高低,上苍只看修者是否真心。
出家也好,在家修持也罢,只须谨守戒律,与人为善,均能积累功德,上抵天心,守得了戒,事了得君,方能为神仙所喜,今日两位老神仙消耗甚巨,科仪到此为止,诸君,请回罢。”
人群陆续散去,两个老神仙哪怕功力高深,也确实累了,不过心里更多的还是兴奋,这不仅仅是扳倒了陆老神仙的原因,也不仅仅与杨彦手段通玄有关,而是在排演的时候,杨彦就透过葛慧娘告之鲍姑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尽量不要收信众的钱,教人行善积德。
而鲍靓和许逊皆是有慧根的人物,通过一场斋醮科仪,体会着民众的尊崇与喜悦,自己也心头欢喜,仿佛精神随之升华,对杨彦的红尘炼心之道竟有了些领悟。
鲍靓深深看了眼杨彦,率先踏下祭坛。
待众人下去之后,杨彦命亲卫把祭坛拆了,锯成小块分发给民众,一来民众信这个,毕竟是请了神仙的,拿回家也能沾沾仙气,越是焦黑的木块越有人要,二来毁灭证据。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名堂,但是把祭坛留下,万一陆老神仙等人回来察看,说不定就能寻出些蛛丝马迹,倒不如分光拉倒。
果然,在鸡笼山的一个山包后面,陆老神仙探出脑袋,恨恨道:“此子倒是谨慎,可越是如此,老夫越认为个中有诈!”
卢老神仙点头道:“此事可从长计议,倒是陆老神仙你,再回吴郡怕是不可能,不如随老夫暂去广陵一避。“
陆老神仙眼里恨意更浓,这是被逼的背井离乡啊,再退一步说,就算鲍靓宽厚,不痛打落水狗,但是陆晔和陆玩必然放不过他,回吴郡早晚是个死。
“也罢!拜托老友了!”
陆老神仙猛一咬牙,随即看向了张昭成。
张昭成的根基在蜀地,江东鲍靓声势再壮,也影响不到他,但他另有计议,也点头道:“老夫暂去广陵盘桓数日,你我即刻渡江,此地不可多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