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发动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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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龛?”
蔡豹失声惊呼,面色难看之极。
于永嘉年间,徐龛便聚集了流民数千,在兖州一带以劫掠为生,几年后,又割据了泰山郡,势力大增,在淮北的流民帅中,徐龛的实力哪怕不是最强,也能排得上前三。
况且此人贪鄙残暴,毫无底线。
之前蔡豹就担心来的会是徐龛,这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果然是徐龛。
“哈哈哈哈~~”
徐龛仰天大笑:“蔡豹啊蔡豹,你也歹也当过徐州刺史,今竟甘为豪门子弟爪牙,着实是笑煞了老夫,堕落至此,你蔡氏先祖当为你蒙羞!“
”哼!“
蔡豹冷哼一声:”徐龛,你意欲何为?“
徐龛也不答话,锐目扫视着阵中,一名名士家郎君那惨白的面孔,竟让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是啊,士族又如何,别看在建康呼风唤雨,可眼下面对自己的兵锋,不还是连犬豚都不如?
因其部将于药斩杀周坚,却没能分得应有的地盘,徐龛对朝庭怀有一种强烈的怨念,他的目中,也带着一种扫视猎物的光芒。
“徐将军!”
羊卉得了王彭之的授意,咬牙拱了拱手:“我是泰山羊卉,请问徐将军为何围住我等?你虽屈居于石贼,但朝庭并非不明你心,知你乃是无奈降贼,今日王门安寿郎君在此,你若有冤屈,可向王郎申诉,王郎回建康之后,必会还你一个公道,令你重为晋臣,岂不胜过助纣为虐,于青史留下污名?“
”哈哈哈哈!“
徐龛又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着悲愤与颠狂,这些士家郎君的嘴脸,他看着就恶心,若是信了,才是蠢不可及。
羊卉心头一突,改口道:“徐将军心怀顾忌,我等理解,朝庭大门永远向徐将军打开,若是缺衣少食,我等也愿意周济一二“
”周济?“
徐龛笑的更狂了。
”你这小儿,竟敢辱我,当老子是乞丐不成?“
”这……“
羊卉面色苍白,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
许久,徐龛笑毕,手中马鞭一指:“你与那羊鉴匹夫一般迂腐,莫非以为仗着泰山羊氏的名头便能压住老夫?哈哈,真是笑话,老夫与手下儿郎驰骋岱济,打家劫舍,破的最多的便是你等士族庄园,今次给你等一个活命的机会,乖乖的出降受缚,否则大军杀来,鸡犬不留!“
“王郎,该如何是好?”
周围众人均是望向了王彭之。
王彭之心胆俱丧,哪还有主张,不禁看向了蔡豹。
蔡豹看了看天色,便道:“王郎休惊,那徐龛即便挥军强攻,也非须臾可破阵而入,只须撑到天黑,即可遣人分向杨郎与孙默求援,一切顺利的话,明日白天援军当至!”
“由蔡公做主便是!”
王彭之勉强点了点头。
蔡豹向阵外唤道:“徐龛,你既自绝于朝庭,那何必废话,有种放马来攻!“
徐龛嘿嘿一笑,并不吱声,低首把玩起了马鞭,身后的骑兵则是一部分去远处砍树,削成粗大的木桩,另一部分保持警戒,暂时没有来攻的意思。
“不好!”
蔡豹面色一变:“徐龛在等待援军!”
众人也是面色大变,这就已经够可怕了,如果再有援军,那岂不是死定了?
沈劲厉斥道:“都是你这老儿诱王郎稳守固援,若是在徐龛到来之前,我等骑马奔逃,岂会落入这般处境,你到底是何居心,该不是和那徐龛一伙的吧?”
“哼!”
蔡豹怒极,懒的多费唇舌。
“诶~~”
还是王彭之挥了挥手,多少他还知道些轻重,若是把蔡豹逼的降了徐龛,那自己真要成阶下囚了,这不是没可能,蔡豹和徐龛同为淮北流民帅,也没什么生死大仇,蔡豹若降,徐龛断无不纳之理。
而自己一旦落入了徐龛手里,哪怕最终被家族捞了回来,这辈子的前程也完了。
阵内的气氛紧张异常,阵外却是较为轻松,羊卉突然道:“若我等往丘陵山区突围,徐龛的骑兵难以发挥所长,或有几分把握逃回琅琊,届时组织乡民为战,未必不能大破徐龛,这反是奇功一件啊。
王彭之等人的眼神亮了起来。
徐龛却是直摇头,他感觉自己难以理解世家子弟的思维,都什么时候了,眼下的困境还不知怎么解决,居然又在想着立功。
“蔡将军,你为何摇头,莫非琅琊去不得?“
熊鸣鹄问道。
”哎~~“
蔡豹叹了口气:”你等不知徐龛底细,难免会有侥幸之念,此人初期的经历与石勒颇为相似,身边仅十余骑,以寇掠为生,步步壮大至今,其间历经了诸多生死险阻,性情机敏,岂会想不到我军有向琅琊求援的可能,恐怕在我身后已有了一队军马,若我向回逃返,恰陷入两面夹击的绝境当中。“
见蔡系似乎要说话,蔡豹摆摆手又道:”你若不信,待得天黑,遣人往琅琊求援便知,况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孙默接到求救,也未必敢与于徐龛为敌,反倒是杨郎更靠得住。“
没有人再说话,默默的坐着。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烟尘再起,一队约两千出头的士卒赶了过来,枪兵与刀盾兵俱全,还有弓箭手与一些车辆,加上原有的骑兵,合计三千人左右。
仅这一队人马,实力就在淮北流民帅中排得上号。
徐龛跃上马,马鞭再度向前一指:“王彭之,老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愿出降?否则刀箭无眼,刮着蹭着王郎可莫怪老夫言之未预!”
三千兵卒的视觉感受和仅仅八百余骑完全不同,王彭之只觉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面色也一阵剧烈挣扎,便强撑着哼一声。
徐龛冷冷一笑,又向蔡豹道:“晋主无义,士宣兄差点授首建康,又何必为其卖命,不若率部归我,老夫许你泰山郡长史,你我二人携手,割据岱济,进可攻,退可守,岂非胜过为人犬马?“
蔡豹哂笑道:”徐龛,废话少说,有种来取了老夫性命便是!“
”老匹夫,你想死,老夫成全你!“
”上!“
徐龛大怒!
早先削下的粗大木桩被绑于车上,作为简单的冲车,用以撞击车阵。
合计四辆冲车,夹在徐龛军携带的车辆中,缓缓前推,弓箭手位于车辆后方,一待到了距离,便开弓射箭,枪兵与刀盾兵随之推进,既可接应弓箭手,又可随时发动强攻。
骑兵则是纵马向两冀驰去,马蹄隆隆,隐有左右包抄之势。
徐龛的兵马,队形不疾不徐,弓步骑配合娴熟,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阵中除了蔡豹的五百部曲,其余各家部曲脸都变色了。
“杀!”
恰逢此时,两翼骑兵在兜了个圈子之后,突然漫山遍野的冲杀而来,中军担任主攻的车辆、刀盾兵、枪兵与弓箭手也由步行改为小跑,摆出了一副强攻的架式。
“扑通!”
王彭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一五一章 暂时打退
不仅仅是王彭之,羊卉、蔡系等士家子弟也大体相似,甚至就连各自部曲中的大部分也是面现慌乱之色。
这怪不得他们,乡民之间的争斗与北地精兵的作战方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归结起来,便是胆力和章法不足,章法好理解,欠缺了长期争战的锤炼,胆力也不是指杀人的胆量,而是身处于逆境时,能否视死如归,奋起勇气应战。
此时徐龛的三千军马一起发动冲锋,声势之壮,足以令人胆寒。
“别慌!”
蔡豹连忙喝道:“徐龛乃是使诈,一旦我方慌乱,他便以假作真,若是我方不受其惑,他必半途而止,请王郎喝令手下,匆要慌张,老夫与徐龛交手多回,曾击败过他,谅他断不至于不计代价发起强攻。“
王彭之一想也是,蔡豹于去年击败过徐龛,这给了他些许信心,忙厉声呼喝,军中的乱象才稍止,众部曲持枪的持枪,搭箭的搭箭,用肃穆的神情掩饰着慌乱。
“咦?”
徐龛轻咦一声,狠狠瞪向蔡豹,很明显,除了蔡豹,还有谁人能知他底细?
不过蔡豹确实没有看错,徐龛的兵卒,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老卒,悍勇异常,也是他驰骋岱济的底气,邹山郗鉴便是被这批兵卒数次揍的鼻青脸肿,要不是徐龛顾忌郗鉴兖州八伯的名声,不敢太过份,只抢掠勒索些钱粮,郗鉴能否在邹山立足还真不好说。
徐龛自是舍不得用这批兵卒没头没脑的强攻,一般来说,不计代价的蜂拥而上,都是仆军或者裹挟流民的专属,而他这次带的都是精锐,于是向边上招手。
亲卫掏出号角,呜呜吹响。
骑兵纷纷勒马,步卒前进的速度也渐次放慢,阵中诸人均是松了口气。
蔡豹提醒道:“徐龛经验丰富,既便不强冲我阵,攻势亦连绵不断,只要稍有疏忽,便会被他抓住,诸君切莫掉以轻心。“
果然,随着车辆推进,弓箭手开始向阵中射箭,一蓬蓬箭簇如雨点般洒落,射在车壁和盾牌上,嗤嗤声响不断,还夹杂着随军姬妾那凄厉的惨叫,就好象被射中了似的。
“放箭,放箭!”
王彭之也大叫。
各姓部曲与徐龛的锐卒相比,在悍勇上就远远不如,又心惊胆战,射出的箭,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头,都大失水准,很难给徐龛军带来太多的威胁,况且弓箭手与持盾步卒在配合上差了一筹,不片刻,便有多人中箭身亡。
反倒是蔡豹部曲,不为所动,从车缝中见缝插针的向外射箭,居然射翻了十来人,稍稍扼止了徐龛军前进的速度。
蔡豹转头大叫道:“王郎,各家郎君,请立即将指挥权交与老夫,否则各自为战,必败!”
王彭之不假思索道:“听蔡将军令,违令者,斩!”
蔡豹毫不客气的下令:“尔等放下弓箭,使枪伏于车后,一旦敌冲车撞入,即刻斩杀裹挟步卒!“
这个命令,明显是拿各姓部曲当先登使,每个人都有些不满,不过自家郎君并没有异议,于是纷纷放下弓箭,拿着长矛倚在车后。
“轰!”
刚刚布置好,便是轰的一声巨响,一辆冲车冒着箭雨突入车阵,拦阻的车辆被撞出个大洞,倾翻在地,后面跟着的步卒一涌而入。
“杀,杀,谁敢后退,斩!”
王彭之状如疯魔,挥着剑大叫。
说起来,各姓部曲存在的问题主要是战斗经验和胆气不足,在平时的训练和忠心上,还是有值得称道之处的,这时有主家的严令,均是把心一横,挺枪而上,与闯入阵中的步卒搏杀。
到底是占了局部人多打人少的优势,还有蔡豹锐卒从旁配合,以强弓封堵后续步卒的突入,冲入阵中的二十余人被一一捅死,但是自身的伤亡比,竟然接近了一比二。
“轰!”
“轰!”
“轰!”
又是接连三声巨响,那三辆冲车,也破阵而入,依然是蔡豹所属弓箭手密集放箭,压制冲入的步卒,各姓部曲则是挺枪肉搏。
实战确实能锻炼人,与之前相比,各姓之间的配合愈发的默契,到最终消灭掉闯入阵中的步卒之时,双方的伤亡比大概在一比一。
远处观看的徐龛眉头微皱,有蔡豹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将主持,他也颇觉头疼,毕竟交手多次,颇此间知根知底,他的手段路数蔡豹都清楚,而他又没读过兵法,作战就如程咬金的三板斧,很难玩出新的花样。
当然了,如果不计代价的进攻,铁定能破去车阵,可是徐龛下不了这个决心啊,说到底,他的目地是生擒王彭之等一众士族子弟,过大的代价,他承受不了。
部将徐远从旁劝道:“将军,蔡豹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短时间内恐难以破阵,要不要发动骑兵从两翼冲击?“
徐龛向左右看去,车阵两翼都布有弓箭手,骑兵即使能突入,伤亡也难以想象,说到底,他的骑兵虽然勇猛,但只仅限于冲锋作战,论起骑射,与石虎中军禁卫的差距还是颇大的,很难骑在马上向阵内连续不断的射箭。
再看天色,已经接近下午了,一旦熬到天黑还没有攻破,进攻方反成了吃亏的一方,于是摇摇头道:“不忙,着将士们暂且退下,多打造些攻坚器械,明日再攻!”
“这……“
徐远迟疑道:”若是蔡豹趁夜派人向琅琊和郯城求救,以我军的人数,很难拦截,虽将军着于将军率军截击琅琊乡豪,可是郯城或会派出援军,末将恐夜长梦多啊。“
”诶~~“
徐龛摆摆手道:”东海国相杨彦之,不过一黄口小儿,而郯城乡豪实力强劲,没个几年时间,休想立足,他哪有这闲心?再退一步说,就算他派兵来援,又能派多少,莫非老夫还怕了他?鸣金!“
”诺!”
“咣咣咣!”
杂耳的铜锣声响起,步卒拖着车辆后撤,阵中的诸人如劫后余生般,不少都当场瘫倒,甚至姬妾们开始放声大哭!
王彭之看向了蔡豹,眼里现出了赞许之色,他突然发现,蔡豹也有拉拢的价值啊,不过蔡豹本就是陈留士族,他单方面的认为,拉拢杨彦会相对容易些,因此倒没表现出来。
蔡豹沉吟道:“虽徐龛暂退,却必会趁夜打造攻城器械,如明早发动进攻,我军再难以抵挡,今夜一定要遣轻骑分别向琅琊与郯城救援。”
“嗯~~”
王彭之点了点头。
第一五二章 借沈氏之刀
夜渐渐深了,杨彦也一改前几日的忙碌状态,终于有了闲遐时间教那些识字女子期货知识。
说真话,他快给逼疯了,现代人很容易理解的套期保值概念,他翻过来覆过去,讲了不下十来遍,但还是有人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比如交易有个重要原则是忘记成本,要给每笔投资设止损价,有女子提问,如果一开始就不想着赢钱,反而想着输钱,那何必做期货交易呢?
再如粮食类期货因为天灾不可测,每隔一段时间,总有水旱灾害,所以要以多头思维为主,做多是长期趋势,但是要想在期货上赚快钱则必须做空,那该怎么样才能做空粮价呢?
这类的问题多不胜举,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能提出问题至少说明是思考了,总比浑浑噩噩,人云亦云要好。
今天的学习课程是画K线图与几种切合当时特征的技术指标,当然,名称被杨彦改了,K线叫做势线,kdj叫做甲乙丙,macd叫做红绿波,均线还叫均线。
为了配合期货的记载,杨彦强行推广了阿拉伯数字和比较简单的会计记帐方法,不习惯也得用,他相信事关小钱钱,人的学习效率会非常高,而且为了准确的阐述,他又推出了标点符号,以免因断句不同产生歧义。
这也是杨彦培训女子从事期货业的重要原因,毕竟女子往往逆来顺受,只需要知其然,而不必知其所以然,直接教下去就行,将来再从这些女子中择其貌美者,给客户做期货知识培训。
同时为了节约纸张,杨彦推出了黑板,这时,便向一位长得还不错的女子招了招手:“你上来,给同学们画一副量价齐升的红三兵!”
“啊!”
这名女子又惊又喜,玉手捂着檀口,激动的跑上台,在黑板上画了起来。
还别说,横平竖直,大小适中,画的挺不错的,杨彦正点着头的时候,一名女亲卫出现在门口,招手唤道:“将军,将军。”
“何事?”
杨彦走了过去。
女亲卫古怪的说道:“蔡豹遣人来向将军求救,他们离开郯城,居然没回下邳,而是去了开阳,结果在回程之时被徐龛率军围在了兰陵一带……“
听着女亲卫的讲诉,杨彦简直是无语之极,对王彭之的心态也能猜出几分,去琅琊其实没有实质性的意义,无非是好大喜功,徒邀虚名,除了作死,没有第三个字形容。
不过他不可能任由王彭之死在郯城附近,于是转头吩咐:“本将有事需去处理,今晚散了吧。”
“诺!”
女子们纷纷施礼。
杨彦带着女亲卫快步离去,回到偏殿,正见两名风尘仆仆的军卒在屋子里不安的来回走动。
“杨府君!”
“求杨府君速发兵往援,徐龛正连夜打造攻城器械,恐天亮将发起总攻,蔡公再难支撑啊!“
一见杨彦,二人便急声哀求。
杨彦摆摆手道:“既是蔡公有难,杨某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先跟我说说情况。”
二人七嘴八舌的诉说。
虽然零零星星,但大致还原了当时的情形,凭着本心来说,蔡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杨彦点点头道:“请安心暂歇,杨某去点齐兵马,开拨时再着人叫上两位。“
”多谢府君!“
二人抱拳施礼。
杨彦手一挥,着人送上食物,便匆匆离去。
徐龛有三千精兵,杨彦倒不敢怠慢,除了两百余亲卫,五百骑兵,三百弓箭手也全部带上,超过千人,兵甲齐全,全部骑马。
趁着亲卫去叫唤求援使者,荀华问道:“将军,此行由我等前去即可,那徐龛猛则猛矣,却不通兵法,破去不难,而将军杂务缠身,又何必亲自跑一遭?”
杨彦摇摇头道:“此行目地,不在于击溃徐龛,而是救出王彭之等一众士族子弟,情况复杂,这么说罢,兵事从来只是手段,在用兵之余,达成自己的战略构思,使局势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方为上将之选。
我军虽暂时在郯城立住了脚,但实力仍是薄弱,与郯城诸姓火拼只会便宜了外人,只能暂时放一放,从周边选取目标,诸君都说说看,谁是我军的下一阶段目标?“
众人眉心一拧。
不片刻,被杨彦任为弓兵尉的鲍潜沉吟道:“我军若要发展,必须兼并敌众,但郯城大户,短时间内动不得,而下邳王邃,那是绝无可能,邹山郗鉴,素有名望,并非首选,琅琊乡豪因其琅琊王氏之因,亦是轻易不得碰,如此一来,我军的目标唯有徐龛,且徐龛本就为朝庭所恶,我军伐之,自有大义,若能并徐龛之众,将军当实力倍增!“
”嗯~~“
杨彦点了点头,问道:“那如何才能以小吞大,并徐龛之众?”
“这……”
徐龛可不是阎平,在北地的凶名尤甚于蔡豹与刘遐,兼并徐龛,哪有那么容易?
许久,荀豹才不确定道:“以我军之力,难以吞并徐龛,唯有引入外力,只是刘遐不可引,也不知如何引,王邃更是虎狼之辈,若邀王邃前来,恐对将军的威胁甚于徐龛,末将实不知从何着手。“
”哦?“
杨彦把玩着马鞭,神秘的笑道:”倘若引来之人,本就实力庞大,在淮北也没有利益,不可久留,若把此人引来又会如何?“
荀华不解道:”这样的人好是好,但是他怎么肯来淌淮北的浑水呢?“
杨彦淡淡道:“这又回到我前面所言,兵事只是手段,不是目地,通过用兵达成自己的战略构想方是上佳,以救援王彭之等一干士族弟子为例,其中可有供我利用之机?”
荀华横了一眼过去。
荀虎也抱拳道:“将军,请恕末将直言,士人从不把我等当人看,施恩于他,他认为是应该的,不可能为我所用啊!”
“哈哈~~”
杨彦哈哈一笑:“谁说要施恩,难道除了施恩,就没别的办法么?哎,你们啊,多想想那些脑筋急转弯,应跳出框架思考问题。”
杨彦在对将领的培训中,除了兵法,还引进了一些脑筋急转弯。
比如狐狸为什么经常会摔跤?因为狐狸很狡猾(脚滑),再如为何牡马跑的比牝马快?因为快马加鞭。
脑筋急转弯可以避免思维僵化,训练思维的活跃性,对于将领尤为有用。
杨彦已经点的很透了,一个个名字在各人的脑海中转动,王彭之等青徐侨籍自然排除,真要被引来了,只能是引狼入室。
最后,只剩下了豫章熊鸣鹄和吴兴沈劲。
豫章乡土势力复杂,宗族冲突激烈,熊氏难以派出太多的人手,况且由豫章到泰山,数千里之遥,以熊氏的实力也承受不起,那么,符合条件的只剩下有江东豪首之称的吴兴沈氏!
荀华惊呼道:“原来将军是欲借沈氏之刀除去徐龛,那该如何从沈劲处下手呢,且不说沈劲愿不愿意,沈充也未必会为沈劲发兵啊!”
杨彦侧目看了眼,便挥了挥手:“那两人来了,我们走罢,各人好好琢磨,路上禁谈此事!”
“诺!”
众将心里痒痒的难受,却只能应下。
第一五三章 撒网下饵
骑队趁夜出城,渡过沂水折向北行,虽有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但视线仍严重受限,行进的速度较为缓慢,那两名求援使者纵是心里焦急,也无可奈何。
从郯城过去,大约百里不到,直到天色渐亮,才放开马蹄奔跑,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隐有喊杀声和轰隆轰隆的撞击声传来。
那两人面色都变了。
其中一人急声道:“请杨府君尽全力救援,蔡将军必感激不尽!”
“放心,杨某既来,必不教徐龛得逞!”
杨彦点了点头,呼喝骑队加速奔驰。
天刚亮,徐龛就指挥全军攻打,猛烈程度与昨天的试探性攻击不可相提并论,一个晚上的时间,足足打造出了二十余辆简易冲车与数辆木驴。
木驴就是在车架子上蒙起生牛皮,底下有军卒推着前进,可以有效的抵挡矢石的攻击。
有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就是不同,步卒跟随一拥而上,骑兵也频频调动,作出佯攻的姿态,随时可以于虚实间转换,蔡豹在兵力调动方面愈发的捉襟见肘,难以顾及全局,频频的被徐龛军从局部突破。
最终,徐龛军以数辆冲车被击毁作为代价,由木驴成功突入防线,接连撕开了好几个豁口,大批军卒涌入,破去车阵,利用优势兵力分割围歼。
“啊!啊!”
阵中女人的尖叫一声接一声,王彭之等士族子弟也处于生死关头,挥剑利喝,幸好各家部曲的忠心是没问题的,虽然大量伤亡,却无人弃主投敌,以血肉之躯护着主家。
“安寿兄,这样不行,我们得突围啊!”
沈劲急的大叫。
王彭之恨恨的瞪了眼沈劲,要不是此人怂恿,自己又何至于跑一趟琅琊?
不过这时他顾不得喝骂,放眼向四周望去。
原本这一趟,有五百多部曲随行,如今只剩两百不到,被近千军卒团团围着,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蔡豹所部则被分割开了,五百人还剩三百多人,被一千多军围攻,弓箭没法再用,全都以刀枪搏杀,减员迅速。
战场分布在整个山坡上,即使骑上马也不出去,再看情形,只要过个一时半刻,必是全军覆没的份,王彭之的心里满是绝望。
“援军呢,我们的援军呢?”
“哼,亏得王郎还为杨彦之张目扬声,这狗贼不会来了,我等着实瞎了跟!“
眼见局势越来越恶劣,阵中咒骂连声。
“诶?那是……那是……”
徐龛后队,渐渐地有烟尘扬起,熊呜鹄惊疑不定的指着道。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将军,将军,有骑兵来袭!”
不仅仅是熊鸣鹄,隆隆蹄声,也惊动了徐龛军的后队,急向前汇报。
“什么?”
徐龛转头望去,虽然他不是没想过杨彦会派兵来援,但千骑的声势,仍是让他大吃一惊,尤其胜利在望,王彭之等一干士族子弟即将成为自己的阶下囚,卡在这节骨眼,东海军来了!
“传令,骑兵列队拦截,勿让东海军接近,着步卒加紧进攻,务必生擒王彭之与蔡豹一行!”
徐龛大怒下令。
步卒的攻势更加猛烈,但东海军来援的消息已传遍了山头,人人精神大振,拼死搏杀,尽管伤亡大增,却是奇迹般的暂时扼制住了徐龛的攻势。
两翼的骑兵急速调回,包抄冲过去,徐龛亲卫也纷纷抽出弓箭。
杨彦却单手一挥,各队将领均有默契,借着收拢队形的机会,逐步放慢了速度。
“将军,为何不一鼓作气,歼灭徐龛骑兵?他只有八百多骑,我们如能配合得当,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
荀华转头看了眼隔着十来个身位的求援使者,小声问道。
杨彦压低声音嘿的一笑:”我们的目地不是击溃徐龛,而是创造对我军最有利的形势,当然,大破徐龛自是最佳,却不是首选,若是我们真的与徐龛死磕,不仅损兵折将,还白白便宜了王彭之。
王彭之的队中有马,若我军与徐龛缠战不休,令其看不到获胜的希望,偏偏又给他创造了逃跑的机会,你说,此人与沈劲等士族子弟会不会丢弃部属,孤身南逃。“
”肯定会!“
荀华点了点头:”士人从不把寒门庶人当人看,有逃命的机会绝不会放弃。“
”这不就得了?“
杨彦也点了点头:”我会尽量创造机会,网撒了,饵下了,沈充来不来我决定不了,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你现在找几个箭法可靠的女亲卫准备好,一旦我军与徐龛接战,立刻潜伏到那边,待得沈劲经过,嗯?记着匆要暴露!“
说着,杨彦单手重重一劈!
”将军,你……“
荀华膛目结舌,她怎么都想不到,杨彦钓出沈充的饵,居然是沈劲的命,不过细细一想,这确实是条妙计,毕竟沈劲是沈充的独子,独子被杀,岂能干休?
且沈氏武宗出身,崇尚武力,在乡间狂暴惯了,很难咽下这口气,多半会领军前来,而徐龛也不是软柿子,两败俱伤之下,说不定自家将军真有机会兼并徐龛的部众呢。
同时郯城当青徐要冲,沈充发兵攻打徐龛,必以郯城周转物资兵力,若是运作得当,这又是个吞了沈充财货的机会,以沈氏之富,所获将难以想象。
”时机稍纵即逝,快点安排,对了,不许告诉你家女郎!“
杨彦叮嘱道。
”噢!“
荀华郑重应下,随即找来来几名女亲卫吩咐下去。
杨彦又向荀虎道:“能否为本将引走徐龛的骑队?”
“请将军放心!”
荀虎猛一拱手,便把手下的两百男亲卫分成两队,自领一队,另一队由一名叫做荀忆的副队率领,两支骑兵分向扑来的左右两翼骑兵迎去。
“这……”
羊卉远远见着这一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大怒道:“杨彦之怎么回事?他率千骑赶来,为何不全力迎战?莫非以为仅凭两百骑便能抵住徐龛八百来骑?”
“哼!”
蔡系冷哼一声:“此人根本不安好心,王郎小心点,别落在杨彦之手上!”
徐龛也哈哈大笑:“此子狂妄,也罢,既然送菜,老夫就一口吞下!”
不过跟在杨彦身边的五百骑兵,却是眼底现出了羡慕之色。
是的,亲卫的底子好,又在杨彦不遗余力的调教之下,返身回射不说多纯熟,但是编队作战没问题了,而骑兵的来源是流民和萧氏及鲍氏部曲,与荀灌一手训练出的亲卫到底差了不止一筹,到目前为止,骑兵在骑射方面,仍在苦练正面冲射。
即于两支骑队迎面互冲之时开弓射箭,可千万不能小看这这第一轮对射,若是早了,箭矢未达便落,若是晚了,对方的箭雨已经先一步射来,况且距离快速拉近,很难有再射第二轮的机会,很多时候,第一轮的较量便能影响到两支骑兵的胜负走向,因此对时机的把握是非常重要的!
目前骑兵与亲卫的作战能力相差很远,充其量只能勉强抵住徐龛骑兵,要说克敌制胜,远非短时间为之,骑兵们倒是人人放眼望去。
第一五四章 创造机会
徐龛军的两支骑队各四百来骑,阵形松散,而东海军人数虽少,却紧束成线,如一支尖锥直冲而去,徐龛的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毕竟在骑兵的使用中,有一种凿穿战术,集中优势兵力,锐不可挡,贯通到底,反复冲杀,直到敌人阵形大乱,丧失斗志,大部队再杀过去。
虽然这种战术对骑兵的素质要求极高,恐怕天下间除了石勒、石虎、刘曜的少数禁卫,几乎无人能做到,不过看东海军对骑兵的使用,以两百骑打头,另八百骑作为后队,很可能就是凿穿战术!
那两支骑队也相继发现了问题,将领着身边的传令骑打出旗号,并且吹响号角,骑兵也是各自收缩,以紧密阵形对抗东海军的凿穿战术。
徐龛暗暗松了口气,也为自家骑兵的正确应对而自豪。
战场上,步卒的拼杀似乎缓了几分,尽管没有谁看好东海军的两百骑,不过每个人都或自觉,或不自觉的分出一线精力关注着骑兵的对决,因为在有骑兵参与的战斗中,决定胜负的关键显然是骑兵。
“哎~~”
蔡豹浑身浴血,那沟壑交错的老脸满是疲惫,望着东海军的骑兵,摇头叹了口气。
他到底是个五十二岁的老将了,哪怕年轻时再有关张之勇,精力体力也下降的厉害,他不看好杨彦的冒进甚至是添油战术,还是年轻啊。
可是刹那间,蔡豹的表情就凝滞了。
只见东海军的骑兵突然一个转折,横着从徐龛骑队的锋前掠过,人人张弓搭箭,一排排箭矢射了过去,两队各十余骑中箭坠马。
“好!”
蔡豹叫了声好,他是识货的,凭此骑射,足以抵得上石虎的中军禁卫,只可惜,还是人数过少啊,如果达到徐龛骑兵的半数,他都有几分信心。
徐龛的脸则是沉了下来,心里也暗自绞痛。
他的部属中,善骑者只有两千多人,真正能于马上冲杀者,又要减半,因此每一名骑兵,对于他都弥足珍贵。
那两支骑队也仿佛被激怒了,大声呼喝:“追,追,东海军连夜奔来,必然马疲人乏,他跑不了多远,纵然骑射了得又能如何,追上去他的骑射如何施展!“
”杀!“
”上!“
骑兵被这一轮箭雨射出了真火,纷纷策马追赶。
蹄声隆隆,一前一后,按杨彦的授意,是把这两支骑兵引向远处,适时反击,不过后队正渐渐追近,毕竟收束队形跑和撒开马蹄跑是不一样的。
眼见跑出了四五里,肉眼已经很难看清了,最近的追兵也只有百来步的距离,于是荀虎大喝道:“儿郎们,检阅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给老子瞅准了射!”
“诺!”
众骑纷纷搭上箭,往回射。
回射是有讲究的,除了腰腿要夹紧马腹,除非是最后一排可以平射,其余的骑士必须往斜上方射,否则极易射到自己的队友。
百枝箭矢射了出去,这根本是猝不及防,迎面二十来骑轰然倒下。
“再射!”
荀虎大叫了声好。
又是一轮箭雨射出,这次射倒了近三十骑,另一边的情况也大体如此。
“娘的,就不信追不上,给老子追,快追!”
在高速的奔驰中,没法准确的统计伤亡,毕竟四百人骑队所占的面积,已经超出了视界范围,并且也由于速度的原因,盯着一处看会头晕目炫,只能以宽泛的视界来应对高速,这就导致了细节很难看清。
在后追赶的骑兵将领没法数清究竟折损了多少骑,他只能捕捉到身前身侧的数骑被射落马下,倒没觉得毛骨耸然,只是大冒肝火,催促着追赶。
骑队越跑越远,渐渐地只余烟尘,不见影子,无论是徐龛方,还是蔡豹等人,都没法了解到情况,心里焦急,却是无可奈何。
不过杨彦倒是老神在在,在赶到战场之前,全军停了小半个时辰,用以进食喂马,因此人和马的体力是能保证的,而亲卫的技术也不用他担心,纵有不足,完全可以在实战中慢慢摸索,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上!”
杨彦马鞭一挥。
“呜呜呜~~”
号角吹响,五百骑兵和三百弓兵,各自策马,奔向了徐龛军的后队。
虽然是骑兵来袭,徐龛却不太慌,他的两千多步卒,在攻打山坡中折损了两百多,加昨天战损的百来人,还剩下将近两千,他以五百卒留于山坡,采守势,看住蔡豹,其余军卒全部撤回,倚仗车阵和临时砍伐的拒马等设施,应对东海军的八百骑。
就算蔡豹和杨彦不计代价的狂攻,但是据他预估,支撑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待得追击的骑兵回来,回应外合,可一举歼之。
果然,东海军骑兵的速度不是很快,也至阵前数十步的时候,就再也不上前了,以放箭为主,由于队形松散,几乎没造成杀伤,也没人留意到,几名女亲卫携带着一挺大黄弩,悄悄的溜向了丘陵的另一侧,那个方向,是杨彦有意吸引徐龛兵力制造出的一个空档。
“哈哈哈哈~~”
徐龛身边一粗豪将领哈哈大笑道:“杨彦之胆小如鼠,且此人的路数毫无章法,拥骑却畏畏缩缩,白面郎君将兵,焉有不败之理?“
又一将直点头:”真是白瞎了那几百骑兵,将军,末将愿领五百步卒出阵冲杀,即便不能擒来杨彦之,也必然创造以步破骑的神话!“
徐龛摆了摆手:”不忙,等骑兵回来再说!“
讲真,他也看不清杨彦的路数,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能归结为不懂兵,不知兵,不过在淮北驰骋了十来年,徐龛的耐心非常好,不至于因杨彦表现出软弱就冒然进攻。
”娘的,此子竟是个怂货!“
山头上,一干士家郎君们见这情况,纷纷坐不住了,沈劲便是破口大骂。
这尼玛的完全指望不上啊!
蔡系也恨恨道:”真想不到杨彦之如此不堪,还亏得王郎器重他呢,要照我看,徐龛骑兵回返之时,便是杨彦之大败之日,安寿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羊鉴向边上一指:”安寿兄,那里有个空档,若是我等策马回奔,有很大把握冲下山,可以一路逃回下邳,不如搏上一搏,总好过杨彦之被徐龛大败,我等束手就擒。“
”这……“
王彭之其实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马匹数量有限,除了自己这七人,只能再带上十来亲随,其余部曲、仆役和姬妾全部要抛弃,沈劲送他的几个前溪歌舞姬还是挺喜爱的,颇有些舍不得。
沈劲急声道:”安寿兄,待回到建康,我再送你几个便是!“
王彭之看向了蔡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蔡豹观察着战场的形势,确实,杨彦不大靠得住,那个豁口成了王彭之等人的唯一生机,只须策马疾驰数十息便能冲过去,于是咬牙道:”几位郎君小心,老夫尽全力断后!“
第一五五章 沈劲身亡
有了蔡豹的诺承,王彭之等七人带着十余名心腹,纷纷跨上马,合计近二十骑,逃一般的向着山脚奔去,顿时,姬妾们哭喊连声!
”王郎,莫要丢下妾啊!“
”羊郎,带妾一起走啊,妾能骑马,求求你了!“
”沈郎,你好狠的心啊!“
一名名美人玉面含泪,大哭着呼唤,纵然是蔡豹都心有不忍,叹道:“莫要哭闹,老夫在此承诺,若是被徐龛率军攻上来,定于全军覆没之前,给你等一个痛快,绝不教那清白身子落于乱军之手!”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哭声震天,这就横竖是个死啊,相比之下,还不如落在乱军手中呢,纵然身受凌辱,但好歹还能活着,好死不如赖活。
反倒是各家的部曲和仆役,较能接受现实,毕竟妻儿还在江东,自己力战而死,至少妻儿能得善待,若是主家心怀旧德,重点培养的话,或有出头之日。
蔡豹很快移开目光,望向渐渐驰远的近二十骑,虽然也有徐龛军的步卒追赶,甚至放箭,但在猝不及防之下,没法有效拦截。
“将军,王彭之要逃!”
阵外,徐远拱手道:“末将愿为将军把王彭之等士族子弟擒来!”
“去罢,速战速决!”
徐龛挥了挥手。
徐远领着二十来名亲卫驰去。
“不好,快,快!”
“杨彦之怎不派人拦阻?”
“此人居心恶毒!”
“我说吧,寒门就不可信!”
一见有骑兵斜着插了过来,王彭之诸人一边奔逃,一边纷纷破口大骂,马鞭抽的啪啪直响,恨不能肋成双翼,飞回建康。
杨彦向荀华吩咐道:“注意节奏,匆逼的太紧,保持压迫。”
“请将军放心!”
荀华猛一拱手,带着近四十名女亲卫追了过去。
其他人或许对这话莫名其妙,但荀华是清楚的,关键就在于伏杀沈劲的局,不要靠太近,让徐龛亲卫对王彭之一行制造压力,只能慌忙奔逃,哪怕沈劲被射杀,都不可能停下来探查情况,同时又要保证王彭之能逃走,这其中的度要把握好。
“那杨彦之还算是有点用处!”
沈劲骑在马上,见着杨彦派骑出来拦截,不禁哼了声。
“快点,快点,冲过前面那个山坳,便是一马平川,我们可直接返回下邳!”
诸葛甝也放声招呼。
徐龛的亲卫受到干扰,不得不分心防备后面,速度被迫放慢了些,眼见就能一冲而过,不过谁都没注意到,山坳口的一块岩石后方,一张大黄弩已经拉满了弦。
王彭之第一个冲出去,长舒了口气,羊卉第二个,沈劲排第三,正待再抽一鞭子的时候,却是绷的一声轻响,一道乌光从胁下钻入,飙出一蓬血花,那巨大的力道把他推落马下,还未来得及惨呼,就被后面的马蹄一脚踏中胸口!
“世坚(沈劲表字),世坚中箭了!”
隔着一个身位的蔡系惊恐的大叫起来。
“怎么会?”
王彭之赶忙勒马,回头看去,正见沈劲胸口凹陷下一块,肋下一支短矢没入近半,浑身鲜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安寿兄,快走啊,世坚必是被流矢所中,此地不可久留啊!“
羊卉勒着王彭之的马头急唤。
王彭之却是有些懵,沈劲是沈充的独子,如今死在眼前,他觉得不好交待,毕竟沈充很得王敦信重,本身也是三吴豪首,实力强劲,他不能真拿沈充当家奴看待。
这一停下,后面的追兵又追近了些,荀华暗骂一声,便放声叱道:“前面的可敢停下与我大战一场!”
“呃?女人?”
“哈哈,那杨彦之竟然派女子上阵,这是给弟兄们送菜啊!”
听着荀华的声音,徐龛亲卫都乐了,纷纷回头看,速度自然放慢了些。
“安寿兄,快跑,顾不得了,战阵之中生死难料,谅那沈充也不敢拿我等如何。“
”正是此理,若追究下去,还是沈劲撺唆我等去往琅琊,若是早早回下邳,何至于此?“
其余几人纷纷劝说,羊卉更是拉着王彭之的马缰向前奔,王彭之也终于回过神,满心后怕,连沈劲的尸体都顾不得收,疾驰而去,只有沈劲带来的两名前溪卒留了下来,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突然之间,又是弓弦响动,数支利箭由林间射出,分中二人心口!
杨彦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次行动,堪称完美,这实际上也是冒险,若是被人识破是他暗杀了沈劲的话,那他唯一的出路便是弃郯城而逃。
由于山坡遮挡,蔡豹并未发现变故,当骑队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他也没有留意到,其中少了沈劲与两名前溪卒。
徐龛更不清楚沈劲已经死了,只是见着王彭之一行越驰越远,急的厉声呼喝,根本不管前面的骑队能否听到,好在那二十来骑一见人跑了,立刻大骂着追去,对身后赶来的女亲卫视若无睹。
这就是是赤果果的轻视,荀华的心头很不爽,眼见越追越近,招了招手,女亲卫们纷纷操起弓,对着前方射去。
几十枝羽箭射出,数骑被射翻,其他人立去了轻视之心。
“娘的,这些娘子倒不是花架子!”
“回头,回头,王彭之没法追了,回头应战,活捉恶娘子也是小功一件!“
“哈哈,老子就喜欢恶娘子,够野,带劲!”
徐龛亲卫纷纷兜了个弧形反冲,一般来说,能给徐龛这种人做亲卫的,显然不弱。
不过女亲卫本就弓马娴熟,训练时和男亲卫混一起训练,并不因身为女性而有任何优待,虽然女子在气力上天生不如男性,但长期站三体式,能最大程度的把这点不足弥补回来。
如今女亲卫,人人一把眉尖刀,又是二比一的人数优势,丝毫不怵,挥刀迎上,一时之间,刀光闪烁,清叱连声,到底眉尖刀轻薄迅捷,一刀快似一刀,比仅仅手持长矛的徐龛亲卫在兵器上大占便宜。
不片刻,已有数人被砍杀,剩下的一看不妙,纷纷后撤,女亲卫又换上弓箭一阵狂射,近二十人全灭!
“哼!”
荀华看了眼远处的杨彦,得意的哼了声。
徐龛却是大吃一惊,他的骑兵都不知跑哪儿了,亲卫又被斩杀大半,显然失去了追杀王彭之的机会,再一看战场的形势,已方并不占优,虽然心里憋屈的紧,可是理智告诉他,必须要退了。
这时,远处有凌乱的蹄声传来,徐龛一看,自己派出去的八百余骑明显缩水,只剩约五百骑左右,而追在后面的,居然是东海军那区区两百骑!
“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龛大怒问向左右,却没人能回答。
蔡豹的目中也闪现出不解之色,怔怔看了过去。
第一五六章 不战自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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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返身骑射正是以骑兵对付骑兵的绝活,通过不断的回头射箭,渐渐杀伤身后的追兵。
曾有专家测试过,箭矢在有效射程内,因重量不同,飞行速度约在每秒六十米到百米之间,以平均值八十米计算,飞行百米需要1.2秒。
而马匹以时速四十公里奔跑,折合每秒约11米,隔着一百米往前射箭,叠加前骑奔跑的缘故,相当于箭簇需要在空气中飞行110米,折合1.3秒才能射中目标,但反过来往回射箭,则需要减去后骑追赶的影响,距离约被拉近到了90米,仅需1.1秒就能射中后骑。
不要小看这20米与0.2秒之差,结合风速、风向与空气阻力等因素,影响还是相当大的,这便是返身回射在先天上的优势,如果骑手能把握好双方之间的距离,完全可以做到自己射中后面的追兵,追兵却射不中自己。
或者即使中箭了,也由于距离被拉长,箭矢的威力下降以及护具对后心、后颈的重点防护等综合因素,直接中箭身亡的概率并不大。
况且亲卫的素质要远远强过徐龛带来的普通骑兵,就这样一路逃一路射,付出了十来人中箭负伤,还有几匹马的屁股中箭的代价,杀伤了徐龛军两百多人,也直到此时,领军将领才反应过来,这真是毛骨耸然啊,赶忙下令撤退,又演变成了亲卫在后追赶,陆续射杀了数十人。
八百多人的骑队,折损了近三百骑!
徐龛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骑兵会被两百骑反追着溃逃,不过他清楚,如果放任骑兵冲进来,步卒的阵势将会被冲散,到那时,步骑混杂在一起,步兵阻挡着骑兵,谁都跑不掉,甚至更有可能自相残杀。
这并不是不可能,徐龛军队的性质近似于流寇,哪有什么纪律可言,作战全凭着一股子悍勇与多年来累积的经验,杀起自己人不会手软,万一杀红了眼,连他自己都未必幸免。
而更重要的是,王彭之已经跑了,死战毫无意义,虽然在这种时候退军形同于溃逃,但是败势已现,能跑掉一个是一个,总比连步带骑全部损失了要好!
“废物!”
徐龛破口大骂了句,便心一横道:“退军,退军!”
“咣咣咣~~”
扎耳的铜锣声再度敲响,徐龛领着仅剩的几个亲卫,一马当先,向着泰山的方向奔逃,那些骑兵也急忙转向,跟上徐龛。
“呜呜呜~~”
杨彦着人吹响号角!
“杀!”
骑兵漫山遍野杀向了步卒。
“抱头伏地不杀!”
“抱头伏地不杀!”
徐龛带着骑兵先跑了,步卒自然一哄而散,有被骑兵追上的,抱头趴地能免得一死,动作稍慢的,立刻就被一枪捅个透心凉。
蔡豹目瞪口呆!
这场胜利来的如此突然,如此的出乎意料,他完全不能理解,他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王彭之等士家郎君得知了刚走不久,就迎来了一场大胜,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呜呜呜~~“
那些姬妾也是相拥而泣!
”将军,我们……要不要配合杨府君冲杀?“
一名部将凑头问道。
”这……“
蔡豹有些迟疑,徐龛的锐卒俱为经验丰富的老卒,拿过来,稍事训练再笼络一下就能用,平时徐龛也几乎不会有这种全军溃败的情况发生,因此机会难得,哪怕俘虏百十名,都是不容突视的一股力量,他心动了。
但问题是,自己从头到尾没发挥一点作用,现在胜利来了,却去抢食,杨彦会怎么想,会不会与东海军冲突?在道义上也站不住脚啊。
“罢了,收束队形,清点尸体,等情形稳定,我们再去与杨府君汇合。“
蔡豹摆了摆手。
山坡下方,亲卫佯装声势,追了徐龛十来里便折返,兜过头包围逃散的步卒,喝令投降,不降者杀。
一队队俘虏双手抱头,被带往指定地点,又专门有骑兵,赶往亲卫的交战处收拢战马和兵甲。
杨彦见大势已定,带着些亲卫去与蔡豹汇合。
一见面,蔡豹深施一礼:“又是杨郎救了老夫,老夫实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杨彦对这老家伙挺无语的,从来都是口惠而实不至,不过在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谦躬的模样,扶着蔡豹笑道:“蔡公不必客气,杨某只恐来迟,幸得蔡公无恙。“
蔡豹摇着头,唏嘘道:”今次真是凶险,若非杨郎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想那王彭之等士家郎君吃过这次亏,日后行事也能收敛些了。“
杨彦突然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怎么了?“
蔡豹不解的问道。
”这……“
杨彦咬咬牙道:”有一个坏消息要告之蔡公,我方军卒发现了沈劲的尸体,肋下中了一矢,胸口又被马蹄践踏,想来应是于奔逃中,不幸中流矢坠马,被践踏而死。“
”什么?“
蔡豹惊住了,沈劲死了?
好久他才接受了这个噩耗,苦笑道:”当时出了郯城,便是沈劲撺唆王彭之去琅琊,这真是天理迢迢,报应不爽啊,但吴兴沈充唯有沈劲一子,如今沈劲身亡,他岂肯干休?怕是淮北又要多事了。“
杨彦拱手道:”杨某也担心于此,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请蔡公回返下邳之后,请王邃修书与大司徒和大将军,无论如何也要劝住沈充,若是意气用事,恐因自相残杀,进一步削弱晋室元气,白白便宜了羯贼啊。“
蔡豹点点头道:”杨郎心忧家国,老夫自会尽力。“
说着,便一眼扫向了各姓残余的部曲、仆役与姬妾,又道:“这些人已被主家抛弃,请杨郎代为收留罢。”
这部分人,只剩下一百多,一听这话,均是急声道:“我等家小俱在江东,还请蔡公与杨府君开恩哪!”
“哼!”
蔡豹冷哼一声:“蠢不可及,王彭之、羊卉诸郎弃众而逃,此乃人生一大污点,尔等皆为当事人,若返江东,必被灭口,老夫是在救尔等。
反之,若尔等音讯全无,汝之家人若可得善待!“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禁悲从中来,还有人跪下,向着南面大哭。
杨彦叹道:“若有一线可能,杨某都会把各自家人接来团聚,如今只能委屈诸位了。”
“府君恩德,没齿难忘。”
“拜托府君了。”
一干人等纷纷躬身称谢。
杨彦摆了摆手,便望向了那些姬妾,虽然蓬头垢面,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几乎都是姿容不俗,甚至少数几个,堪称绝色。
“妾等拜见郎主。”
姬妾们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纷纷强撑起笑容施礼,或带泪,或含羞的脉脉暗送着秋波,毕竟北地虽苦寒,但是被杨彦挑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一五七章 前溪歌舞姬
杨彦虽然在士人中的名声不怎么样,在寒门庶人和姬妾圈子中却还是小有名望的,他那几首歌广为传唱,西厢记也渐渐地散播开来。
蔡豹会心的笑道:“这些女子中,有几个乃是前溪出身,色艺双绝,杨郎到底是年轻啊,这份艳福,老夫可是羡慕不来喽。”
“噢?前溪?”
杨彦一怔,前溪歌舞姬大名鼎鼎,荀灌还曾笑言帮他向沈充讨要几个,这倒是有了些兴趣,于是问道:“谁是前溪出身?”
“妾参见府君!”
“妾也是!”
六个女子盈盈步出,细看之下,确实与别的姬妾略有不同,不仅仅容貌更胜一筹,更多的还在于风姿,一颦一笑,每一举手投足,均是万种风情,如果放现代,把前溪歌舞姬说成大明星可能过份,却绝对是文工团科班级别。
当然了,只把前溪歌舞姬看作以色娱人的伎妾,纯属暴敛天物,既名歌舞姬,她们的本领自然都在歌舞方面。
那些不是前溪出身的姬妾面容黯淡,很明显,这位年轻的不象话的府君就要前溪的,看不中她们,未来的日子还不知道跟谁过呢。
只是没料到,杨彦又问道:“你们当中,谁善歌舞音律?”
“啊!妾善!”
“妾会跳白伫舞!”
顿时又有四个女子如劫后余生般的跑了出来,看那架式,都恨不得当着杨彦的面舞上一曲!
“先站那边去,本将另有安排。“
杨彦自是不可能在军阵中欣赏歌舞,挥了挥手。
倒没人认为杨彦对这十个女子动了色心,只以为与那些识字的女子一样,搞鼓些神秘的东西,毕竟杨彦的身边,有两个恶娘子呢。
被扣上恶娘子帽子的荀华也如此作想,美目不禁望向了剩下的那些女子,暗道一声不知该便宜给谁了,随即就微笑看向了荀虎,隐有询问之意。
荀虎现出了苦色,两手一摊,表示家有恶娘子,受用不起。
王彭之一行七人,每人带的姬妾在四到六名之间,合计是三十二人,被杨彦挑走十个,原地还有二十二个,均是玉面隐含着不安,不时拿眼偷偷望向杨彦,尽力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仪态,期望打动檀郎,或以眼角的余光瞥着那群如狼似虎的亲卫们。
“啪啪!”杨彦双手一拍,便道:“你等莫要凄凄哀哀,这是本将亲卫,最得我信重,我将择未婚者把你们许之,今后当尽妇人本份,相夫教子,勤俭持家,他日若你家夫郎功成名就,你等未必不得封夫人。“
夫人的原意是王公大臣之妻称夫人,与当时社会上滥称的夫人不是一个意思。
一听这话,那些女子眼神亮了起来,这倒不是就冲着夫人去了,而是能做正妻,宁为小户妻,不为大户妾,更何况原本就是姬的出身呢?
亲卫也激动了,纷纷涌上前来。
”你……你来干嘛?去去去!“
”你也回去,你家有恶娘子!“
荀虎连忙拦着,如赶人一般的嚷嚷道:”将军说的清清楚楚,择未婚者许之,你等饱汉,就别过来凑热闹了。“
”是啊,饱汉哪知咱们饿汉饥啊!“
”嘿嘿,这次的娘子挺不错的,我决定先成家,再立业!“
亲卫不是每一个都成了家,上回杨彦分过一次女人,有些眼界高的,看不中乡豪的姬妾女儿,宁可单着也不愿委屈了自己,而眼前的这二十二个,哪怕不是前溪出身,但能被羊卉、蔡系等士家郎君带着贴身服侍的,显然不差。
其实在明清以前,男性对处女的要求都不是太高,一般的平民阶层更不在意,甚至也不介意做接盘侠,毕竟拖油瓶长大了就是劳动力嘛。
如果在政治清明的时代,家里的劳动力足够多,经数代积蓄,一个家庭完全有能力置宅购地,渐渐发展成小地主。
亲卫们吵成了一团,都当仁不让,杨彦赶忙道:“别急别急,这次轮不到,下次还有更好的娘子,大丈夫何患无妻,日后本将带你们攻入襄国长安,公主妃嫔,王公贵胄之妻女,任尔予取!“
这倒是把蔡豹看的暗暗点头。
杨彦与亲卫的相处方式,是很能邀买人心的,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放松的时候放松,并不因身份之差放不下架子。
说穿了,就是杨彦的灵魂始终是个现代人,他虽然不竭力表现出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不同,但是在一些细节方面还是很难顾及的。
比如与人相处,杨彦不习惯动辙打杀的呼喝式指令,也不会单纯的驱使别人为自己效力,而是讲究恩威兼施,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双管齐下,亲卫们也更加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二十二个年轻亲卫出列,以蒙眼摸妻的方式,摸到谁就是谁,既有乐趣,又免了争执,纷纷由同伴蒙上眼睛,猛扑了过去。
“啊!”
“啊!”
一时之间,女子们尖叫不断,有躲避的,有主动迎上的,亲卫们都看的哈哈大笑,蒙眼摸妻,非常能调动气氛,蔡豹等人也目瞪口呆,这样都能行?
不片刻,二十二名女子瓜分完毕,战报也传了上来,一共缴纳了近四百匹战马,俘虏九百余人,依然按老办法,喝令俘虏砍杀各自所属的军长,伍什长可以留着,队正以上必须杀,因为队正掌两百人,几乎就是个小流民帅了,有着自己的势力。
这又把蔡豹看的毛骨耸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悲哀,他也是流民帅啊,按照杨彦的作风,如与杨彦为敌,被俘必死,根本不废话。
蔡豹不禁问道:“杨郎,何至于此?军前留用岂不是更好?”
“哎~~”
杨彦叹了口气:“滥杀有伤天和,非是我想为之,而是不得不为之,我与蔡公不同,我这头上,悬着把剑啊。”
略一寻思,蔡豹理解了杨彦的处境,说到底,还是因为东海国的关系,一旦朝庭立了嗣东海王,那杨彦所拥有的一切就随时会被夺走,若不能保证对属下兵马的绝对控制,是非常危险的。
作为领军之将,谁都不愿被夺了兵权,屈居于他人之下,虽然杨彦两次救了蔡豹的命,但蔡豹从未想过投奔,正是出于这种心理,他可以在别的方面回报杨彦,只是失去自主,做杨彦的下属绝对不行,除非未来杨彦成长到了令他不得不投靠的地步。
杨彦又向王彭之遗弃的那些大车一指:“车中财货,我与蔡公一人一半,如何?”
“这怎使得,老夫无功不受禄!“
蔡豹连忙推辞。
”诶~~“
杨彦摆摆手道:”伤亡士卒的家眷需要抚恤,况此次祸起王彭之,蔡公拿他些财货,也算是收点利息。“
”这……“
蔡豹转头看去,手下的军卒一听这话,眼神都飘了,显然不舍得放弃,若是自己强作好人,必会引来不满,于是拱了拱手:”既杨郎高义,老夫愧受便是!“
第一五八章 吃草籽,抢鼠食
其实杨彦也是担心蔡豹手下的兵卒不满才分了一半给蔡豹。
站在蔡豹军的立场,我他娘的浴血奋战,死了那么多同伴,结果一分钱好处都没落到,心里抹不直啊,毕竟财货迷人眼,真正知恩图报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还是逐利而为。
恰好杨彦一直都存有兼并蔡豹众的心思,他不介意施恩予蔡豹属下以获得美名,最起码先结个善缘。
王彭之携带的财物没有多少金帛,除了粮食、山珍,畜牲,便是各种各样的衣物和奢侈品,甚至女儿家的首饰也有不少,这些东西拿到建康值钱,但是在淮北的价值也就牲畜受重视,其他的都要大打折扣,这也是杨彦愿与蔡豹均分的原因之一。
由于伤员需要救治,加上连夜赶来,人困马乏,因此全军没有急于离开,就地扎下了营,好好休整一番。
古时因医疗条件落后,对受伤的俘虏往往补一刀,但有了用巴豆熬制的药膏就不一样了,巴豆虽然致癌,却有强烈的消毒杀菌功能,效果与青霉素不逞多让,除非是受了重伤足以致残,一般的体表伤,能救尽量救,多救一个,就多一份力量。
因着东海军的这个举动,倒是令俘虏安心了很多,有些人的目中,射出了感激之色。
沈劲的尸体也收殓回来了,洗刷的干干净净,那惨白的面容仍带着不甘,一朝身死,荣华富贵化作流水,恐怕他至死都猜不到,真正要他命的是杨彦。
他的尸体将由蔡豹带回下邳,随王彭之一行送往吴兴。
第二天清晨,全军上路,王彭之等十余骑也跑过了郯城。
“王郎,筋骨酸痛,饥饿难忍,昏昏欲乏,停下来想个法子吧。“
蔡系在后面,无力的叫唤。
这几人不清楚战况,总觉得杨彦必败无疑,又担心徐龛追赶,一路马不停蹄的奔逃,天黑了,就躲在土丘后面互相挤着取暖,未进水米,又冷又饿,也难以入眠。
好容易挨到天亮,继续赶路,还没跑出数里,就吃不消了。
王彭之连话都不想说,摆了摆手。
各人纷纷下马,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马儿四处散开,啃吃着干草,可是人不能吃草,淮北这个地方,要么赤地千里,要么是坞堡,野外没有村落,也找不到吃食。
“哎~~”
羊卉叹了口气:“不曾想我等竟沦落至此,欲求一餐而不可得,安寿兄,郯城就在身后不远,不如我们进城休整,或是讨要些食物,吃饱了再赶路。”
王彭之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我岂能向那杨彦之乞食?况且若是此子大败,其手下兵卒未必不会迁怒于我等,何必自寻其辱?“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既然不能向杨彦乞食,那左近的坞堡县城更不能去,徐龛的来袭打破了他们对于身份的自信,意识到在流民帅眼里,自己实际上是奇货可居。
从郯城到下邳,还有三百里,不进食的话,恐怕没到就饿死了。
可是从哪里搞食物呢?
杀马不是没人想过,只是随身没带火石,生马肉谁吃得下?一时之间,均是暗暗后悔逃跑的时候没带点干粮。
这时,一名亲随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王彭之恰好瞥见,有气无力的问道:“可有话说?尽管道来。”
“诺!”
亲随咬咬牙道:“郎主,人虽不能吃草,但草中必有草籽,奴愿为郎主寻些草籽充饥。“
”什么?你这恶奴让我吃草籽?“
王彭之眼珠子瞪的如铜铃般,隐有怒火闪现。
熊鸣鹄连忙劝道:“王郎,事急从权啊,你这奴仆也是一番好意,草籽好歹能果腹,有了力气才能回下邳,莫非让他割股饲君?即便割了你可愿食?“
”去罢!“
王彭之认可了熊鸣秸的说法,挥了挥手。
十来名亲随纷纷去附近的干草堆里扒草籽,这真是可怜了,一颗草能结多少籽?还有不小心从指逢漏出去的,忙活将近小半个时辰,每个人的掌心才采了一小把。
”郎主,请食用吧。“
亲随们摊开手掌。
草籽比稻谷还要小,外壳带着细小的茸毛,六人相互看了看,还是王彭之狠下心,拈起一小把,纳入嘴里。
王彭之生来钟鼎玉食,平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白米饭要反复淘洗才入得了口,麦饭那是从未吃过,一下子吃草籽哪能受得了,那古怪的味道简直没法形容,外壳上的茸毛又刺激着咽喉,不仅难以下咽,还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可是为了活命,只能吃!
其他人一见连王彭之都吃草籽,也皱着眉头艰难的吃着。
这点草籽根本没法吃饱,吃完之后,蔡系便道:“安寿兄啊,我为何更饿?”
“那奴再去采点。”
一名亲随正要去更远处采草籽,另一人却是拦住道:“等等,草籽采的再多也不够几位郎君分食,毕竟人不是鸟,鸟只需数粒便可饱腹,而人得食数升,这得采多久?万一徐龛追来又该如何?
我倒是有一法,那边的地面有几个洞,若是所料不差,当是鼠洞,冬季鼠类都有储存食物的习惯,只须把洞挖开,理该有食物。“
”这……“
王彭之等人目瞪口呆。
挖鼠洞找食?
熊鸣皓苦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鼠类对于食物非常爱惜,通常会储存于干爽之处,不会弄脏,若是真能挖出,总比吃草籽好。“
”挖!“
王彭之无奈道。
亲随用刀枪就地挖掘。
当洞越挖越大的时候,地底钻出了一大窝子田鼠,圆乎乎的脑袋,灰色的皮毛,长着小耳朵和黑亮亮绿豆小眼,有大有小,大者两三斤,小者也如拳头,吱吱乱叫着。
”去去!“
亲随挥刀驱赶。
但是没多久,田鼠又跑了回来。
蔡系笑骂道:“这硕鼠,倒是养的肥头大耳!“
亲随分出一部分,驱赶田鼠,另一部分继续挖,不片刻,便惊呼道:”有了,有了,好多粮食!“
几人纷纷探头看去,果然,有豆子和麦子,与草籽混在一起,足有数十升之多。
“吱吱!”
这一看过冬的食物被挖了出来,田鼠叫的更凄厉了,还有的跃跃欲试,试图发起攻击。
“快,赶走,赶走!”
羊卉连声呼喝。
亲随拿刀左右劈砍,虽然田鼠灵活异常,根本砍不中,但好歹被赶的远远的,几十只田鼠蹲成一窝,吱吱叫唤。
还别说,田鼠的窝里确实挺干净的,挖出的粮食直接就能吃,虽然是生的,也虽然混杂着草籽,可这几人全都饿的前胸贴后背,顾不得了,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吃力的咀嚼着,然后吞咽下去。
直到这六人吃的差不多了,再由亲随吃,十几个人把一窝子鼠食吃的干干净净,感觉身上有了力气,这才上马向下邳奔去。
第一五九章 终回下邳
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杨彦一行两千余人才回了郯城,蔡豹将在郯城稍事休整,第二天再回下邳,杨彦与蔡豹也算是有了共患难的交情,用不着特意招待,在把那十个歌舞姬交给巧娘安置之后,就匆匆赶往军中,整编俘虏,他的兵力也将达到五千。
尤其这次的俘虏都是老卒,骁勇善战,只要把纪律训练出来,就能直接投入战斗。
在忙碌中,天色渐渐黑了,下邳也迎来了十余骑,正是王彭之一行,每个人均是饥疲交加,这还是又挖了一窝鼠食的结果。
“总算回来了!”
蔡系再也支撑不住,两条腿又酸又麻,大腿内侧也被磨出了血泡,刚把马勒定,就翻身倒地,仰面躺着,不肯起来。
王彭之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正待叫人唤开城门,城头已经有军卒唤道:“哪来的游食,滚,再不滚,老子就放箭了!”
这可是怒火冲天啊,堂堂士家郎君,竟然被当作了游食者!
羊卉喝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王郎在此,快开城门,否则定教尔等后悔莫及!”
“哈哈哈哈~~”
“哪个王郎,莫非还能是琅琊王氏的王郎?看你这等穷酸样,居然也敢冒充琅琊王氏,琅琊王公正在城中,可别叫他老人家撞见要了你们的狗命,滚,快滚!”
城头一阵哄笑传来。
王彭之脸气的铁青。
也难怪守城军卒认不出他,这一行人,每一个都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没一个象点人样,天色又比较暗,很难看清真容。
亲随也是纷纷向城头叫唤喝骂。
寻常的流民是断然不敢如此的,守城兵尉倒是有了些迟疑,再一看王彭之,在马上坐的笔直,于是道:“莫非真是琅琊王氏的郎君?你,快去请王将军的亲卫前来,我等不识,他们必然认识。”
“诺!”
两名步卒匆匆而去,不片刻,引来了琅琊王氏的部曲,这些人是认得王彭之的,一看这惨相,大吃一惊,顿时放声叫道:“是安寿郎君,果然是安寿郎君,开门,快开门!”
“轰隆隆!”
厚实的城门缓缓打开,王彭之等人也顾不得和军卒计较,策马直奔郡府。
王邃刚刚得到王彭之回城的消息,就见到了真人,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去时仆从如云,美婢随侍,车驾如雨,仪容优美,而回来的时候,就跟游食于效外的流民差不多。
再看其他几个,和王彭之没有两样。
“安寿,怎会如此?莫非是那杨彦之袭击于你?”
王邃失声惊呼。
“叔父……”
王彭之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是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还未到伤心时,王彭之压抑着的委屈、恐惧与羞辱,在见到亲人之后,一古脑儿的暴发开来。
羊卉、蔡系等五人也是抹着眼泪,与王彭之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
王邃怔怔的看着这几个,胸口一股邪气积郁,他生出一脚一个,先踹翻再说的冲动,身为谒者,代表朝庭的脸面,如今这副模样,朝庭脸面何存?这下好了,明年的大郡长史、三吴县令全都别去想,刁协不追究就不错了,况且朝庭已经侨置了实土琅琊,再去琅琊有何意义?
可是王彭之的本意是好的啊,被徐龛袭击也只是意外,他并不好过多责怪。
再按王彭之所说,狼狈逃回的根本原因在于杨彦军事能力低下,有兵不会用,恐怕现在已经被徐龛击败了……
等等!
王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问道:“于破釜塘之时,杨彦之大破阎平,杀人并众,掠其家产,干净利落,他既领千骑往援,怎么说也该与徐龛战个难分难解,再有蔡豹锐卒辅助,破去徐龛并非不可能,又怎会如此不堪?“
羊卉不屑道:”世叔高看了此子,破釜塘有万顷芦苇可供焚烧,而兰陵郊外的荒山野岭有何可烧?真刀实枪他哪是徐龛的对手?“
蔡系也道:”世侄观杨彦之,颇为狡黠,故才有焚烧芦苇之急智,但仅此而已,此子终究出身不佳,欠了家教,本是胥吏之才,遇上大事不明理,不知义,难免会出偏差,因此不敌徐龛倒不足为奇。“
”嗯~~“
王邃捋须点了点头。
他本对杨彦于前后两战的差别之大有些微怀疑,但是羊卉和蔡系这么一说,又让他释然了,毕竟从哪方面来讲,杨彦都没有引徐龛前来的动机和条件,他更不可能猜到,沈劲之死就是杨彦布的一个局。
许久,王邃叹道:”目前蔡将军生死不明,杨彦之胜败与否难以揣测,沈劲的尸骸多半也无法寻到,沈充怎肯干休?这都办的什么事啊,你等先下去罢,待有了确切消息再回建康。“
“诺!”
几人讪讪着退下。
……
杨彦经过一个下午的忙碌,总算是暂时安置了降卒,这倒不是他有志于学朱洪武做个劳碌天子,而是军队一定要把握在自己手上,事关整编更是要亲力亲为,反倒是政事可以放手交给下面去做,只要定好规矩,划下红线,慢慢地培养掣肘力量,并不会出大的问题。
历史早已证明,真正的廉吏即便有,也多半是沽名钓誉之辈,毕竟人都有私心,不为自己,也要为家族和亲朋好友牟利,否则就是孤家寡人。
正如他大力提拨寒门,但是谁能保证,今日的寒门得了势,就不会是下一批士族呢?
王朝周期律是无解的,再好的体制也挡不住人心的险恶,总有空子可钻,最终体制烂掉,社会秩序轰然垮塌,杨彦也不会去设计过于先进的体制,适合这个时代的就是最好的。
实际上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庄园经济的普遍存在,民众在人身上没有太多的自由,协作意识较强,特别适合搞大集体,大经济,与大国企,引导的好,就不必再走唐宋元明清那种小农经济的老路了,毕竟小农经济抗风险能力差,最终的走向仍是兼并。
当然了,小农经济的优点是管理成本低下,或者说几乎不需要管理,而集体经济的缺点恰恰相反,管理成本高昂,需要调动整个社会的资源,破除商贸流通的壁垒,实现经济的内循环,这放在当时而言,还是有诸多难题需要解决。
不过杨彦总要试一试,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给农民分田分地,只是暂时不分,毕竟发展近代的工商业,需要以农业作为基础,这就存在一个工农剪刀差的问题。
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分了地,农民也保不住,正如明清,乡里谁要是中了举,会有无数乡民献田献地,甘为佃户,分地的前提是国家不再以农业作为主要税种,这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目前他所要着手的,就是利用身为穿越者的优势,把蛋糕做大,裁抑豪强,打击士人的无耻嘴脸,在一定程度上保证社会公平,给寒门庶子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郎君,回来啦!”
正当杨彦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来激励自己的时候,已于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小院,第一眼就见到了萧巧娘那盈盈笑脸。
第一六零章 狠心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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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恭喜郎君大败徐龛。”
巧娘笑咪咪又施一礼。
杨彦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别和我来这套,热水备好了没?哎唷,在外奔波了好几日,今晚我得早点休息了。”
“早备好了,要妾服侍郎君么?“
萧巧娘的笑容有些狡黠,一边帮杨彦除着甲,一边问道。
“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罢。”
待甲除去之后,杨彦摇了摇头,径直回了屋,把全身脱的光光,仅着一条短裤,便走向边上的澡堂。
当时无论男女都是不穿短裤的,甚至很多人的裙子底下直接是光的,杨彦嫌晃里晃荡不习惯,特意叫巧娘为他做了平角短裤,外层麻,内层绢,既结实,又平滑,并于军中推广开来,获得了广泛好评。
凡是使用者,都有与杨彦类似的赞叹,终于不晃了,再也不怕跑步的时候夹着蛋了,甚至女亲卫也穿起了短裤,虽然嘴上不好意思评价,不过透过巧娘反馈的信息来看,还是挺满意的,也渐渐地,开始在全军的女性中散播开来。
其实杨彦还打算把上面的兜兜推出,毕竟如荀华这类的女亲卫,训练和作战的时候以布条束胸,危害很大,再从医生的专业角度来看,得乳腺癌的概率也会大为增加。
不过杨彦有顾忌,这玩意儿太羞人了,怕是当时的女性接受不了,况且捣鼓女儿家的贴身衣饰,也会有损于自己的名声,他决定再等两年,在巧娘发育之后,借巧娘之手去推广。
进了澡堂,杨彦不由一怔,朦朦胧胧的水雾中,多了两个妙曼的身影,满头青丝简单的束着,只披着薄纱,一根细带系着腰肢,不使薄纱敞开,可纵是如此,也是若隐若现。
杨彦有印象,这正是前溪歌舞姬中堪称绝色的两个,虽只十六七的年纪,却身材修长,玲珑有致,论起姿容,并不逊于荀灌和裴妃,反因这身穿着,又多出了一份撩人的风情。
二女玉面微红,盈盈施礼:“妾参见郎主!”
杨彦微愕,问道:“你们怎会在这?”
一女柔声道:“妾姊妹俩服侍郎主洗浴,郎主劳累了一整天,请坐入澡盆吧,接下来交给妾们即可。“说着,二女均是把袖子摞了起来,露出一双藕白玉臂!
这可是活色生香啊,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要说不动心根本不可能,但杨彦并不愿如此,一面是本能,一面是理智,互相交战,让他陷入了穿越以来最为难的一次抉择当中!
前世杨彦的生活作风还是挺正派的,从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晃手机也只是好奇,在男女关系上,他觉得是需要些感情作为润滑剂。
虽然穿越来了古代,在理论上应该入乡随俗,由姬妾服侍着天经地义,谈感情会被当成怪物,不过杨彦并不想放纵自己。
婉拒荀华,是为了擒获荀灌芳心,放长线钓大鱼,而眼前这两个可人儿,本就是姬妾,服侍男人是她的义务,杨彦占有她们也是理所当然,没人会说半个不是,如要狠下心拒绝,就需要克服自己的欲望与男人的本性,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但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欲望这头怪兽,一旦开了个口子,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杨彦才十七岁,再随着势位的提高,面临的诱惑也会越来越多,如果刚开始就管不了自己,将来怎么办?
没错,杨彦向往左拥右抱,逍遥快活的日子,却排斥沦为欲望的奴隶,需要什么样的女人,该由他挑选,而不是由别人为他安排,于是挥了挥手:“这里不需要你们,都出去罢。”
“这……”
二女大为惊讶,没想到会被拒绝,再一看杨彦的年龄,也许是面嫩吧?
其中一女眸中秋波流转,试着劝道:“妾们既被郎主收留,理该服侍郎主,莫非郎主嫌弃妾姿容浅俗,又或是粗手笨脚?
这倒是请郎主放心,妾们自幼便于前溪庄上受沈氏调教,就连安寿郎君都赞不绝口呢。“
”出去,出去!“
杨彦不耐的又挥了挥手。
二女都看出了杨彦确实不需要自己服侍,美眸黯淡下来,心里也有些慌乱,不过又好象明白了什么。
另一个猛一咬牙,跪了下来,哀声道:”郎主可是嫌妾们身子不干净?若真是如此,妾无话可说,其实……谁又愿意自己的清白身子被人随便糟蹋呢,可咱们做姬妾的,哪能由得了自己?
诚然,妾与姊妹们锦衣玉食,穿金佩玉,好似无忧无虑,可若是惹来主家厌烦,照样被打杀,妾们生来便是为了取悦男人,既然郎主嫌弃妾,那妾自是不敢再以残花败柳之躯污了郎主清白。
今晚妾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和郎主说起这些,倘若冒犯了郎主,妾甘领责罚,只求郎主匆将妾转送他人,每转手一次,妾都要提心吊胆一次,妾……受够了,妾宁可布衣钗裙,为奴为婢,或是索性被郎主打杀,一了百了算了,也好过这般的日子,呜呜呜~~“
正说着,这名女子已经掩面啜泣起来。
身边那个也跪下,哽咽道:”郎主与别的郎君不同,妾这妹妹才斗胆多言了几句,若是郎主责罚的话,妾愿一力承担。“
两个美人跪在身前啜泣,螓首低伏,玉颈洁白,俏面梨花带雨,娇躯因害怕而微微颤抖,杨彦也心生不忍,重重叹了口气:“跟着我只能做妾,稍有不顺,动辄打骂临身,将来生的孩子,反称自己为姨,这真是你们想要的生活?
我理解你们的身不由己,并非心生嫌弃,你俩也均为绝色,没有哪个男人不喜爱,但笼中禽鸟,哀鸣啾啾,网中小兽,挣扎不休,又所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更何况于人?
虽然你们徒具美丽,却没投中一个好胎,以致于人生坎坷,命由他人,不过没关系,如今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
我将以你等十人为班底,成立一个歌舞剧团,把《西厢记》,未来还有我尚在构思的《红楼梦》、《孟姜女》等一系列长篇故事搬上舞台,扮演其中的角色,表演给天下人看,而不是做权贵的笼中鸟,若遇上心仪的郎君,也可大胆表白,结为夫妻。
这是一条从未有过的道路,也是一条实现自我的道路,是与我作妾,还是把握自己的命运,我希望你们认真考虑,现在都下去罢,早点休息。”
二女有些懵,歌舞剧团与擅长的歌舞相比,多出一个剧字,她们不知道这个剧代表着什么,不过西厢记私底下是看过的,也曾为崔莺莺与张生那坚贞的爱情哭过,感动过,如能扮演其中的角色,身临其境,又怎能不愿意呢?歌舞姬就是为表演为生!
同时,杨彦的推心置腹又让她们鼻子蓦然一酸,这些年来,谁会和她们说这些,谁会在乎她们的感受,又有谁会为她们的未来考虑?
一时之间,均是怔怔看着杨彦,任由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面庞。
“怎么?确定与我作妾?那好,将来别的姊妹在舞台上尽情表现之时,你俩可别后悔!”
杨彦半开玩笑般的笑道。
一名女子回过神来,拭了拭眼角,心一横道:“妾名兮香,郎主厚恩,妾本应以身心侍奉郎主,但妾又为郎主描绘的前景而心动,因此斗胆恳请郎主宽限个一两年,让妾得偿夙愿再回来侍奉郎主,请郎主成全。“
另一个似乎看出了杨彦比较好相处,于是美眸含羞,柔声道:”妾名菱香,愿与姊姊一起,为郎主守着这凋残之躯,他日若夙愿得逞,皆拜郎主之赐,不过……郎主真不要妾们服侍?妾觉得,表演歌舞剧与服侍郎主并不冲突,若是郎主无心与妾们共赴巫山,妾们……也会很规矩的。“
杨彦暗道,你们规矩了我未必守规矩啊,当下如赶人般的挥手:“去罢去罢,早点休息。”
”那……妾们不打扰郎主了,妾告退!“
二女似乎都看出了杨彦的一小丝言不由衷,相视微微一笑,便施礼告退。
第一六一章 颠倒黑白
佳人虽去,却余香缈缈,要说杨彦没点遗憾是不可能的,毕竟他的身体已经十七岁了,在那时就是孩子的爹,但他心里更多的还是豁然舒朗,因为战胜了自己的欲望,当然,如果兮香和菱香愿意跟着他,那又是另一回事,他并不介意纳为妾氏。
美女谁不喜欢呢?况且杨彦对处女也没有特殊的僻好,现代人哪有那么讲究,更不可能对歌舞姬要求太多。
姬是地位最低的一种女子,比婢还不如,婢若得主家宠信,尚能有些地位,就如红楼梦中的袭人、晴雯、平儿之流,虽是婢子,却是权力不小,一般的旁枝庶出都要看着她们的脸色说话。
而姬的职责是以色娱人,一大家子,上至白发祖父,下至幼龄孙儿,随时都可以召来狎弄,其本质就是家妓,妾好歹是一人之妓,而姬是全家乃至客人之妓。
据说沈充的前溪庄上有好几百个歌舞姬,个个貌美如花,放着这么一大群妙龄女子不碰,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沈充是圣人,沈氏族人也不可能是,哪怕杨彦新弄了前溪歌舞姬,多半不会是处女。
事实上当时的男人并不在乎,妾都能送人,更何况姬?一般是玩腻了转送他人,或者年老色衰的话,还可能赏赐给家奴许之为妻。
姬是没有丝毫人权的,但人到底不是动物,被转送来转送去,不仅仅是环境的剧烈变化所带来的不适应与风险,还每送一次,对自尊都是一次严重的践踏,因此将心比心,杨彦倒能理解兮香和菱香哭着哀求自己时的心境。
“嗯?”
杨彦突然耳朵一动,向外唤道:“为何站外面不进来?”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萧巧娘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蹑手蹑脚的步入屋子,再一瞥见杨彦的果体,羞的耳根子都红了,连忙低下小脑袋。
杨彦毫无未着衣物的自觉,问道:“知道错了?”
萧巧娘摇了摇头:“郎君尊重荀华姊姊,妾可以理解,但妾不明白,为何郎君要把那两个姊姊赶走?这可是妾为郎君专门挑出来的呢,即漂亮,又善体人意,在前溪歌舞姬中亦属于上上之选,足以照料郎君的生活起居。
据言,当初沈劲把她们送与王彭之之时,亦是颇为心疼,王彭之也宠爱有加,怎到了郎君这儿便如此不解风情?郎君自己坦言,并不在乎她们的身子是否清白,那妾可否猜想一下……郎君好男风?“
当时好男风并不如后世那样,要受到社会舆论和道德的谴责,很多豪门权贵都有眷养男童的习惯,引为一大雅事。
杨彦顿时没好气道:“亏你敢想,我何时对男人感兴趣过?”
“妾……妾就是猜的嘛,要不然……妾没法理解。”
萧巧娘委屈的嘟起了嘴。
“哎~~你呀!”
杨彦叹了口气:“权力是一剂毒药,很多人沾上了权力,都会迷失自己,变得无情无义,最终沦为受欲望支配的行尸走肉,古往今来,帝王权臣,比比皆是,我不知自己会否走上这一步,但是趁着我还能克制自己的时候,就尽量克制,不教自己为欲望之奴。
换句话说,秦王灭六国,收六国佳丽于咸阳宫,汉武帝后宫佳丽上万,本朝武皇帝灭吴,迁吴宫佳丽数千于洛阳,尽情享用,你希望我变成这样的人么?“
”郎君,妾……自是不希望。“
萧巧娘明显被感动了,猛抬起脑袋,眼里闪烁着泪光。
杨彦笑道:”不希望就别再给我整这些事,好了,我等着你长大!“
”嗯~~“
萧巧娘哽咽着点头,不自禁的看了眼自己那只是初现蓓蕾的胸脯,心里暗暗着急。
杨彦却是又道:“既然做错了事,就得罚,今晚罚你服侍我洗浴,过来吧!”
“啊!”
萧巧娘惊呼,刹那间俏面通红,芳心也是说不出的羞喜!
……
巧娘笨手笨脚,但杨彦能感受到每一擦拭间,那蕴涵着的浓浓情义,他的心燥动起来,若不是巧娘有孝在身,他都有种把巧娘拉入浴盆的冲动。
不过……哎,还是算了!
从第二天中午开始,杨彦明显感觉荀华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满是赞赏,分明是巧娘把昨晚的事告之了荀华,这其实也是杨彦希望的,再由荀华之口转告荀灌,一点点的提高自己的印象分。
荀灌是他的执念,不娶到手誓不罢休,但是作为一个连寒门都不是的良人,只能旁敲侧击,走迂回战术。
杨彦目前对郯城采用的是生产队管理模式,在全面掌控郯城之前不会有问题,军中已经形成了默契,诸事也渐渐上了正轨,不用他亲力亲为,四天之后,蔡豹领着残卒与沈劲尸体回了下邳,面见王邃,汇报情况。
郡府大殿内,沈劲尸体置于殿心,虽天寒不易腐败,但毕竟是尸体,肤色铁青,眼圈漆黑,浑身遍布着黄褐色的尸斑,短矢已经取出了,胸口凹陷的那一大块触目惊心。
除了王邃,羊鉴、诸葛颐和王彭之都在。
“哎~~”
众人默默看着沈劲的尸体,王邃叹了口气:“蔡将军,情形究竟如何,你与我等道来。”
“自王郎等诸郎君走了之后,杨府君心无旁骛,去了顾忌,挥军强攻,而徐龛意在王郎等士家郎君,并无斗志,结果杨府君惨胜……“
蔡豹娓娓道来,除了请王邃写信给王敦和王导分别劝说沈充,还应杨彦要求,把大胜改为惨胜,这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生怕王彭之心理不平衡,别又出妖娥子,对于这些士家郎君,杨彦只求不要再来了,毕竟惨胜易于接受。
另一方面是考虑到沈充,如果自己大破了徐龛,沈充的心气顺了,万一不来呢?
听完之后,诸葛颐点点头道:”看来此子颇识轻重,创造机会,于安寿世侄脱险之后方敢放手一搏,倒不枉我等青徐人家卖了个面子给王妃,那么……给朝庭的奏报如何书写?“
王彭之现出了紧张之色。
奏报事关他的前程和名声,尤其现今执政的是刁协,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如果实情传回建康的话,绝对要拿出来生事。
许久,王邃沉吟道:”朝庭虽侨置琅琊,但当地仍留有数万民众,安寿担心羯贼早晚将至,届时家园俱毁,民没于贼,故不顾危险,于离郯城之后,往开阳说服当地乡人南归。
却不料,乡豪孙默居心叵测,表面应允,暗通徐龛,欲擒捉安寿一行献勒邀功,二贼于兰陵境以数千兵马围攻,幸得士宣兄率部死战,遣轻骑往郯城求援。
东海国相杨彦之率部前来,却年轻冒进,未能破贼,反死伤累累,吴兴沈劲见状,与安寿组织各自部曲强行突围,以誓死之心,破击贼众,贼不敢上,遂突出重围,沈劲中流矢殁。
劲清操著于乡邦,贞固足以干事,惜英年早逝,朝庭应予追赠,并下诏善抚沈充。“
第一六二章 楼船尉
王邃的结论,把杨彦的功劳全部抹煞,其实这也是杨彦的原意,毕竟抢功毫无意义,朝庭的封赏只是虚名,说句不中听的话,他的奉禄连一粒米都不会给,现阶段,低调种田才是王道。
只是孙默无辜的成了贼寇,王彭之和沈劲等人不仅洗去了污点,也反为有功之士。
王彭之长舒了口气,羊鉴与诸葛颐更是连连点头,认可了王邃的结论,蔡豹虽有些不满,却不至于为孙默鸣冤,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王彭之一行带着王邃的书信,离开下邳,踏上了去往建康的归途,那些部曲、仆役与歌舞姬的下落他没好意思问蔡豹,实际上他心里清楚,多半落入了杨彦手里,可这也是没办法之事,只是有些心疼那些前溪歌舞姬,一想到成了杨彦的私宠,被杨彦压于胯下夜夜笙歌,心里就憋的慌。
杨彦要是知道王彭之的想法,肯定要道一声冤,短时间内,他还没法给那些歌舞姬排演西厢记,因为现有的西厢记是小说,需要改编成折子戏,相当于重写一遍。
这时他正带着亲卫在沂水岸边,听取一名中年人讲诉水军战法。
“陆上行军须观察山川道路,水军亦如是,水道状况、水流缓急、流量大小、水深高低皆关乎水战成败,孙权曾以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喝令曹操退军,关云长也曾借汉水暴涨擒于禁,斩庞德,乘船立围,困曹仁于樊城。
除水之外,还须注意风向,抢占上风口可加速行船,无论冲撞敌阵或投掷戈矛均能威力倍增,尤其火攻中风向至关重要,然一旦遇暴风,则不可出战,否则船只极易失控被刮向敌阵……”
这名中年人名为蒋钊,先祖蒋琬。
很多人只把蒋琬当作文臣,实际上蒋琬精于水军,曾于延熙元年,受刘禅命于汉中操演水军,意取上庸、魏兴二郡,却因旧伤复发,功亏一筹。
后蒋琬子蒋斌于季汉败亡之时投降钟会,在成都为乱兵所杀,蒋钊正是蒋斌这一支,祖蒋悦曾于巴蜀协助王濬打造舟船,其大型楼船,长百二十步,可装载两千余人,上构木城,筑起楼橹,四面开门,船上可骑马驰骋,便是出自于蒋悦之手。
但蒋悦身为蜀人,在晋的地位连吴人都不如,又因灭了吴后水军近似于闲置,故虽进洛阳为官,却不得重用,只能勉强混个温饱,及永嘉之乱,蒋钊率妻子南奔,不幸落入了阎平手里,全家沦为船工。
得知军中有此人,杨彦大喜,蒋钊也倾尽所能,尽述所长。
杨彦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公琰(蒋琬表字)公明察善断,循法治国,不喜阿顺,不听谗毁,实为一代贤臣,蒋公即为公琰公后人,想必亦精通水师战法,不知可有教我?“
蒋钊客气道:“老朽不敢当,可试着为将军述说一二。
水战动辄舟楫数千,稍有不慎便至混乱,故军士、船工、舵手须分工明确,各就其位,战船行进调度须严格管理,檑鼓一通,吏士皆严,再通,伍什皆就船整持橹棹,军士各持兵器就船,各当其所,幢帆旗鼓各随将所载船,三通,大小战船以次发,左不得至右,右不得至左,前后不得易,违令者斩!
……水军战法无非三种,其一战船冲撞,利用已方坚船冲击敌舟要害部位,如划过舷侧断其长楫,冲撞船尾破其舵室,或拦腰撞其斗楼,毁其弩窗、矛穴,使敌船丧失部分战力。
其二当狭路相交,舟楫相逢时,须以楼船士跳帮接舷作战。
其三为火攻,然火攻不可轻用,须与天时地利紧密结合,否则攻敌不成反致燃及自身.......”
蒋钊的面孔,神彩飞扬,只是随即就叹了口气:“只可惜水军使用受河道湖泊限制,建造周期长,耗资巨,士卒训练困难,天下间已没有几人愿训练水军了,哪怕本朝大将军,虽拥舟千艘,却也只是把舟楫载运的步卒当作水军使用而己。“
这话好理解,好比骑兵和骑马的步兵之差,从表面上看差不多,真到作战时就露馅了。
杨彦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闻蒋公言及水军,本将获益良多,我本有操演水军之意,却无良才,今幸得蒋公,我想请蒋公就任楼船尉,暂于沂水练军,蒋公意下如何?“
”将军!“
蒋钊不敢置信的看了过来。
荀华也是美眸中精芒一闪,别人或许想不到太多,但以她对杨彦的了解,仅凭此意,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毕竟北上与刘曜石靳作战,全靠步骑,用不着水军,水军的唯一用途就是南下进逼建康,这不是用来谋反还是什么?
不过荀华是杨彦的亲卫,一颗芳心又系在杨彦身上,自是不可能多说,甚至别人若有怀疑,她还要想办法帮杨彦遮掩呢。
杨彦丝毫不顾及荀华古怪的目光,又道:“如今条件简陋,只能暂屈蒋公于小江小河操舟,将来有了钱,本将会加大对水军的投入,有朝一日,定教我东海水军驰骋于江海,若是再开了府,亦可拜蒋公楼船将军。“
蒋钊顿时浑身一震,依汉制,平地车骑,山地材官,水军楼船,楼船将军掌水军。
其实杨彦哪怕开了府,也没资格私授楼船将军,除非另开炉灶,但蒋钊不管,他是蜀人,在晋室本就不受待见,对司马氏更谈不上忠心,这刻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油然而生,一时竟忘了说活。
荀华从旁笑道:“将军言出必践,若蒋公有真才实学,必可一展所长。“
”老朽失态了。“
蒋钊拱了拱手,深吸了口气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岂敢不以国士报之,将军既委以重托,老朽理当效死,请将军放心,以目前六百余名船工编练水军,一年即可熟练作战。“
“蒋公无须多礼。”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与蒋钊继续往前走。
河岸立着参差不齐的粗大木桩,一根根绳索系着船只,杨彦若有所思道:“船只是否于岸边建造?“
蒋钊点点头:”古来造舟,皆择江河湖岸便利之处,平时着人看守,以防被水冲走,建成之后,于舟底垫圆木,即可推入水中。“
杨彦问道:“夏季山洪,势若奔牛,着人看守无甚大用,倘若为避水,于远处造舟,又将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蒋公可有解决之道?”
“这……”
蒋钊现出了为难之色,他觉得杨彦有点多事了,夏季发洪水有什么办法,通常都是避开这个时节造船,不过话不能这样说,正当他斟酌用词的时候,荀华已问道:“将军莫非有解决的法子?不妨道来让蒋公参考一下。”
第一六三章 先进的造船法
杨彦点点头道:“我有一法,可解决此难题,即于水边先掘船坞。“
”船坞?“
众人面面相觑。
杨彦解释道:“所谓船坞,是于河岸修建三面封闭、一面临水的深水池,于临水一面安装闸门,池底置一套支架,造船时,关闭闸门,排空积水,于坞内造好再引水驶入河中,修船则反之,船驶于支架上方,关闭闸门,抽干池水,船便降落于架上,如此一来,建造修理两相宜,不怕被水冲走,亦能节省民力,只须安排专人维护即可。”
蒋钊顿时嘴巴张的都合不拢了,这可真是个天才构想啊,虽然掘水池麻烦了些,但好处也显而易见,一劳永逸,且在近似于封闭的空间里操作,造船维修的速度也能加快不少,不禁赞道:“将军真乃奇才也,一语顿开茅塞,老夫甚为钦佩。”
杨彦并不谦虚,微微一笑:“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但求各尽其用,本将无非是动动嘴而己,真要有所成,还得仰仗蒋公啊。”
“不敢,不敢,将军过谦了。”
这话听得蒋钊还是挺舒心的,连声谦让。
“嗯?”
杨彦摆了摆手,突然留意到前方不远有船工在修理船只,于是招呼:“蒋公,咱们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近前,蒋钊正要喝令船工见礼,已被杨彦制止,饶有兴趣的看着,几名船工也没在意,各自忙碌,浑然未觉身后有人。
从体形来看,这应该是一艘艨艟,外表的生牛皮已被揭下,船体有多处损坏,个别地方也卸了下来,能从船仓这头一眼望到那头,显然是准备重新安装木板。
杨彦注意到船体里没有龙骨,不由转头问道:“蒋公方才所言水战之法中,便有硬撞一途,若是我船与敌船相撞,如何能保证敌船毁而我船无恙?”
“这……“
有了船坞的先例在前,蒋钊不敢再轻视杨彦了,想了想,才道:”一般来说,需要由经验丰富的舵手掌舵,以我船坚硬之处撞敌船脆弱之处,除此之外,便是尽量把船造的坚固厚实,但事无绝对,须根据战场情形临机而动。“
杨彦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就着河滩画了一副简易的龙骨结构,又道:”此物为龙骨,造船时可先造龙骨,再根据龙骨造出船体。
它的优点是,因着龙骨的存在,不仅可坚固船身,提高抗风浪能力,还可把撞击力量分散由全船承受,除非对方的船只庞大,能一撞将我方全船撞毁,否则船体很难散架,并可根据龙骨,于舱中分隔出一个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姑且名之为水密仓,这样,即使有局部损毁,也很难影响到全船,蒋公以为此法如何?“
蒋钊仔细看着,越看越是心惊,虽然杨彦画的很粗糙,但作为水军世家,很快就看出了龙骨的作用。
事实上,龙骨直到宋代才出现,正是有了龙骨,才得以造出驶入大洋的海船,可以说,没有龙骨,就没有南宋繁荣的对外贸易。
当然了,龙骨并不是唯一,罗盘的作用不亚于龙骨,不过不出海的话,暂时还用不到罗盘。
那几个修船的船工也纷纷站了起来,向杨彦施了一礼之后,就望着龙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在场都是有经验的船工,龙骨的构造不难看懂,渐渐地现出了震惊之色。
有了龙骨,战船不仅坚固性无以伦比,还能增加甲板面积,这样的天才构思是如何琢磨出来的呢?
蒋钊更是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杨彦,今天所获的知识,颠覆了他一辈子的造船理念,他根本就想不到,船还能这样造,同时,心里也隐隐有难以抑制的振奋之情汹涌澎湃。
是的,杨彦对水军的重视超出他的想象,他已经在幻想驾着新式战舰驰骋于江海的场景了。
杨彦提醒道:“蒋公,诸位,造船之法请严加保密,切莫让外人得去。”
“请将军放心!”
众人也知道事关重大,忙不迭的应下。
杨彦无意中目光一扫,看到地上有一堆竹钉,便问向蒋钊:“是否以竹木钉固定船身?”
蒋钊施礼道:“将军有何见解?”
他有些摸到了摸到了杨彦的脾气,不闻不问,不发表意见,是表示赞同,一旦关注起某个方面,就说明这方面存在问题。
杨彦点点头道:“我军已开采出了铁矿,将来就用铁钉代替罢。”
蒋钊恍然大悟道:“将军高见,老夫明白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杨彦蹲在河边,现场指导船工制造龙骨,这东西不是口头说说,画个图就能做出来,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还要用到一些力学知识,虽然杨彦没有动手能力,但船工有,他也有力学知识,关于承重的计算,弯曲的弧度都要靠他。
暂时这些计算公式教下去也没人看懂,不过没关系,有结果就行了,照着结果硬套,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船坞暂时还不能开挖,如果沈充明年北上的话,那么沂水将非常忙碌,船坞的秘密也将外泄,而且沂水现在是枯水期,明年夏季如果山洪暴发,会有多大的水量谁都没底,必须要实地观测夏季水量,结合冬春的枯水期,才能确定船坞距离河岸的位置。
半个月以后,第一副龙骨打造出来,不是太大,照着艨艟的尺寸打造,接缝部位以铁钉钉死,剩下的就以龙骨做基础造船,不需要杨彦亲力亲为了。
但是在杨彦准备离去之前,蒋钊又道:“将军,虽然龙骨出来了,但若真要造船,恐怕不是一两年能完成,毕竟新鲜木料含水份,木质是活的,会继续生长,若以此料造船,怕是不出半年,船体会变形漏水,甚至直接沉没,通常新料需搁置两年左右才能用以造船。
若是急用的话,只有一法,即掘出大坑,周围堆以薪柴,把木料煮熟,晾晒一两个月即可使用,不过此法费耗人力物力都难以想象,老夫不建议将军使用。“
”这……“
杨彦眉头一皱,这确实是个问题,前世就有书上讲到,新鲜木料不仅仅是造船,哪怕在建造一些宫殿、宝塔等大型工程上也需要晾晒很长时间,往往朝庭会建有大型的木料厂,专门用以晾晒木料。
不过蒋钊所说的煮沸提醒了他,于是问道:”蒋公可听说过石灰?“
”石灰?“
蒋钊不确定道:“倒是听说,通常用于粉饰墙面,却不曾见过。”
杨彦道:“郯城附近,有石灰矿,我回头组织人手去开采,石灰遇水即沸,可用于煮熟木料。“
”哦?真有此等好事?“
蒋钊大喜。
实际上杨彦早有开采石灰矿的打算,只是一直未能抽出身,生石灰就是氧化钙,加水会释放大量的热量,使水倾刻间暴沸,既可用于煮木料,又与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即熟生灰,调配成石灰浆、石灰膏、或石灰砂浆等,用作涂装材料与砖瓦粘合剂。
另外再以石灰石、食盐加氨等原料经多步反应可制得纯碱,再用熟石灰和纯碱反应可制成烧碱,当然,这都需要一步步来。
第一六四章 碱化工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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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杨彦技术不缺,原料也不缺,很多常见的化学反应在简陋的自然条件下就可以完成,不需要太精密的仪器设备与讲究的环境,他缺的是人。
他的手底下只有两万多人,还包含大量的老弱妇孺,丁壮连一万都不到,其中半数为兵,除去造船,他已经开办了硝石产业、食盐业,造纸业、煤铁业,还要有人耕田,人手是真正的捉襟见肘了,可纵是如此,他仍是精打细算,又抽调了五百人去开采石灰矿。
这真是托了乱世的福,普通人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闹事,如果搁在往后的宋明清的时代,如他这样滥施民力,早就怨声载道了。
不过除了工匠时常需要加班加点,杨彦严格执行四个时辰工作制,并不过于压榨剩余价值,因此他的口啤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了,这最老的一批元老杨彦也会记着,将来会择才逐一提拨,随着他的壮大从而登上高位。
石灰岩位于郯城以北五十里左右的丘陵山区,在今天的郯城县庙王镇王庄村境内,可开采面积在百亩以上,对于杨彦这种划个圈就能开出矿的能力,只能用郯子托梦来解释。
甚至萧巧娘还私下里问道:“郎君,能否找到金矿?”
杨彦笑了笑:“你这小财迷,金子哪有那么好找的。”
实际上杨彦是言不由衷,金子还真的有,就在胶东半岛,曹嶷的地盘上,他记得清清楚楚,整个解放战争期间,解放军在胶东半岛合计开采了42万两黄金,有效的支援了解放战争,但目前他的手还伸不到胶东。
‘青州啊!’
杨彦不禁望向了北方。
对于他来说,胶东的黄金倒是不急,但石墨矿一直惦记着,有了石墨,就可以打造坩埚,烧制钢水,直接浇铸钢制构件,尤其是钢钉,因为铁钉在水中易腐蚀,以钢钉代替铁钉,可以使船只更加坚固,延长保养的周期。
目前,只能老老实实的开采石灰岩,石灰岩不是开采出就能用的,还需要在1000到1100度的高温中锻烧,排出二氧化炭,才能得到较为纯净的氧化钙,也即生石灰。
十天后,第一批约五十石生石灰出炉,用骡马运到沂水边上,就地掘了个大坑,铺以生石灰,上面放着刚砍伐来的新鲜木料,另有沟渠通入坑中。
蒋钊与一众船工均是摒住呼吸,若是这个方法能成的话,造船的效率会数倍提高,作为与船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又怎能不渴盼呢?
“放水!”
杨彦一声令下。
船工掘开沟渠,引沂水流入,就看到一条水线灌入大坑,刹那间,水面沸腾起来,浓烟蔽日,哪怕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将军,此法必成!“
蒋钊家传造船,光是体验热气,就有了几分把握,不禁激动的叫道。
”但愿如此!“
杨彦微微一笑。
水咕噜咕噜的烧着,生石灰与水反应,释放出的温度超过了一百度,再加上熟石灰本就对动植物的细胞膜具有破坏作用,两相叠加,足以灭杀树干中未死亡的细胞。
所有人都指指点点,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对杨彦的超出时代本事,那是既不解,又渐渐地习以为常,荀华的心里还多了份骄傲。
而在杨彦眼里,这就是一条完整的碱化工产业链。
生石灰放在那个时代,是最完美的干燥剂,储存粮食的仓库中,洒点生石灰,可以有效吸水,防止谷物受潮发霉,也特别适合香菇和木耳的生产。
没错,将来有了足够的人手,杨彦会推广种植香菇和木耳,以及各种药用及食用菌类。
而以生石灰加水,既可煮木料,又可得到熟石灰,熟石灰的用途更广泛,除了建筑原料和杀菌消毒,还可用于对纸浆的漂白与糖的脱酸,当时的蔗糖,因工艺不过关,普遍带有一种酸味,如经熟石灰处理,可以制成近似于现代常见的白砂糖。
只是淮北不产甘蔗,提纯饴糖还得放到建康才行,不过熟石灰另一个关键用途便是与硫酸铜溶液按一定比例调配,制造农药。
硫酸铜的制取较为麻烦,天然的硫酸铜叫胆钒,大约产于云南和山西,杨彦要想打过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但没关系,可以把铜培烧成氧化铜,再以硫酸制取。
那么铜和硫酸从哪里来呢?
铜产自于安徽铜陵,即当时宣城一带,硫酸可以从黄铁矿中制取,黄铁矿产自于安徽马鞍山,即当时的姑孰,这两处未来还是有条件攻占的。
毕竟要想农业增产,除了先进的耕作方法,化肥和农药也是必不可少。
纯碱则主要应用于平板玻璃与玻璃器皿的制造,以及面食的膨松剂,动物皮毛洗涤与鞣革中的碱剂。
其实在东海郡境,今连云港附过,就有储量庞大的石英矿,杨彦也知道玻璃的好,但他手头实在是没人了,只能留待以后再说。
相对而言,烧碱在那个时代,一些化工和纺织上的应用暂时还没有条件,能应用的方向,只是肥皂与造纸,以烧碱造纸,可以有效的分离纸浆中的非纤维素成份,使得纸面更加坚韧和细腻,再以熟石灰漂白,杨彦有信心未来的杨郎纸,足以风靡建康!
古人并不傻,如石灰产业链这类侧重于操作的项目,不需知道原理,只要告诉他步骤,12345清清楚楚,一样可以做出,说到底,还是人手不足啊!
杨彦暗暗叹了口气,如果他能掌握东海国全境,就足以打造出一条近代化的碱工业化工链条!
……
如今杨彦手头再也没有多余的人手了,每一个人都有事做,全军上下就如一根绷紧的发条,有条不紊的工作着,通过量变渐渐积蓄着质变的能量。
又是三天过去,郯城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天地间北风呼啸,一片苍茫。
现代人看下雪,那是美景,而古代,一场大雪足以冻死诸多的贫民,不过随着蜂窝煤的推广,每一户每一家都是温暖如春,安渡凛冬。
并不仅仅是杨彦这里的两万多人,煤炉和蜂窝煤也传入了郯城诸大户的坞堡当中,煤炉没有技术含量,熟练的工匠看一眼就能做出来,但蜂窝煤不同,如果不加黄泥,煤会很快烧光,加多了,火头又不旺,配方严格保密,因此郯城乡豪虽然仿制了蜂窝煤,却效果不佳,要么不够温暖,要么一会儿就烧没了,夜里还得换煤,打扰主家睡眠。
无奈之下,只能向相府购买。
杨彦给的价格还算公道,一只蜂窝煤两升麦子,或者三升豆子,小户每天需要使用几百只,大户得好几千,光卖蜂窝煤,每天的进项就有数十石粮食,积少成多,这是相当恐怖的。
不过这个价格真不贵,杨彦曾卖过木炭,一斤五钱,折合一升谷子,而一只煤的重量就超过一斤,燃烧效率也不差于同等重量的木炭。
当时麦子比稻谷便宜,因此两升麦子一只煤。
食盐也是按市价出售,盐价一般为米价的七到八倍,即每石万钱左右,在郯城这个地方,杨彦不收钱,全部以粮食和布帛折算,当然,给金银他更欢迎,油则是与建康一个价,实际上即使不种地,光靠煤盐油的收入,已经足以养活全军两万多人了。
这一天上午,杨彦趁着闲遐,带着荀华和萧巧娘去看看崔访等士人给小孩子们的教学效果究竟怎样,学会了那些文章,又会写了哪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