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升天
翻腾的晚霞，半掩在山峰后面，耀眼的云彩层鳞状，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清晰，瀑布水汽腾起，在石滩上空挟裹着炊烟，股股脱脱，在镜头里如同一幅油画。
直播间被关闭，录制还是需要继续的，后期剪辑配乐，又是一期好节目。
吴治永对自媒体录制不熟悉，有些不自在的坐在火堆边，两根木棍夹起滚烫的泥团，放置在早已铺好的锡纸上，镜头聚焦，柔和的光芒中，小哥一棍敲裂泥团。
剪开细绳，撕开最内层的锡纸荷叶，一股香气四溢开来。
“这也太香了吧！”
长嗅一口馋人的香气，吴治永原本还踌躇吃不吃的想法早已不知道丢哪去了，右手拿着筷子，左手垫着锡纸，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
视频聚焦在三人进食画面，傍晚光线逐渐减弱，他们吃的很快，滚烫的鸡肉嚼在嘴中，不时哈气扇风，小哥从背包里掏出三瓶可乐，分给二人。
一口灌入，齐齐仰头惬意的吐了口气。
“轰隆隆！”
“轰隆隆！”
就在晚霞半掩的天际，山峦线上空，突兀一阵阵细微的轰鸣声传来，声音逐渐清晰加强，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映入三人眼眸，似乎是一架森林灭火的直升机。
“难道哪里起火了？”小哥鼓囊囊的脸颊，含糊不清的问道。
吴治永啃了一口配料土豆，哈了口气，转头望向四周，也不见山里有升起浓烟，倒是眼前已经熄灭的火堆，升腾起阵阵炊烟。
“不知道啊。”吴治永抿了口可乐应道。
“好像，是朝我们这边飞来了。”摄影师嚼着鸡翅骨，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只见那架红白相间的直升机，拉低高度缓缓朝他们飞来，逐渐清晰的直升机，轰鸣声愈加震耳，当临近他们处在的山坳瀑布上空，剧烈的狂风已经掀起阵阵水雾。
“山上一缕烟，拘留十五天。”
吴治永举着啃的差不多的巨型鸡翅，喃喃道。
小哥反应较快，忙用盆子舀起山泉水，嗤的一声浇灭炭火，随后推到垒起来的石碓，看着逐渐降落悬停在头顶的直升机，神色紧张。
直升机并未真的降落，而是吊出一条绳索，两个打扮如同电影特警般的武装警察从绳索上滑了下来，那背负在身上的枪械，油光表面映着清冷光辉。
“……”
三人紧张的站在拍摄器材旁，看着落地站稳，持枪走来的武警，脑袋有些宕机。
轰隆隆间，那悬停的直升机收起绳索，扭转方向远去，而那两个看不清表情的武警，则快步跑到公鸡残尸边，用肩头通讯器汇报着什么，吴治永三人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那…那是我的鸡！”
小哥见两人不理自己，绕着公鸡动手动脚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鼓起勇气，当下喊道，不过见那泛着冷光的枪械，声音喏喏底气不足。
“您好，养殖场老板周明凯已经把养殖场的所有权转出，这只公鸡因为涉及相关机密，现在准备追回回购，后续政府部门的专员会和您协商。”
“还有，可以把你们手中的鸡骨头交给我们吗？”
身高足有一米八的特警，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密封透明袋，朝着三个发呆满嘴油腻的人走来，收缴还残留着肉香味的骨头，二人就这般站在公鸡尸体旁，持枪等待着。
“那个，我们可以离开了吗？”吴治永不太想接触政府部门的人，自身隐藏秘密，有些怕被发现，到时要给他来个管控，都没处哭去。
“先别走。”其中一个特警拉下面罩，是一张年轻憨厚的脸，微笑道：“你觉得你们吃了这玩意，不需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吗？”
说着指向一边，那只如同鸵鸟般巨大，翎羽艳丽的像工艺品的巨大公鸡。
“不会是核辐射的变异***？”
咽了咽口水，小哥似乎想起早年沿海因为他国核泄漏，而风声鹤唳的近海海鲜，说着话又觉得用词似乎怪怪的，下意识露出地主家傻儿子的笑容。
“不清楚，麻烦你们耐心等待一下。”
………
晚云飘过，瀑布上空烟消雾散，暗沉沉的天空是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夏夜。
一道道急促靴子踩踏的声音响起，为首一个微微发福，身穿警服的秃顶中年，身后跟着一队队便衣男女，他们行动非常快，抵达瀑布石滩后，分出人手和吴治永他们沟通，大部分人则围绕着公鸡尸体，开始封装。
不久后，也不知道怎么出现的，一个一米左右的立方金属箱出现，那抽空空气，封的严严实实的公鸡被装入其中，三四个套着带子的男人，则抬起箱子，快步离开。
一起走的还有吴治永他们，看着被临时收缴的直播设备，他们三人不由得想起先前的尬唱。
“我真的快升天。”
“如果现在不吃，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吃。”
………
跟随这些警察，沿着小路离开，路过养殖场时，可以看到无数制服人影绕着鸡场勘查，阵势不小，从反应速度足以见重视程度，几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想起网络上的小道消息，那迪士尼米老鼠事件后，东海市迪士尼已经被封锁，莫不是这只鸡也是同类性质。
离开景区，吴治永看到沿路停靠有许多类型车辆，不乏有非常罕见的装甲越野车，小哥那辆SUV停靠在旁，简直袖珍的可爱。
三人被重重护卫，和那个金属立方箱子一起，登上一辆运载车。
因为坐在车内，没有车窗，三人也不知道要开往哪里，身边几个武装押运人员，则满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连带开始还吊儿郎当，叼着牙签的小哥，都收敛起来。
心心念念，身旁这护卫严密的公鸡，可是他的财产，不知道国家会补偿多少钱。
时间就这般流逝，车辆晃晃悠悠开了很久，可以透过车尾的间隙，看到一辆辆装甲车护卫着运载车，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当吴治永手机时间显示八点十三分时，运载车缓慢减速，伴随着一阵阵释放气压的声音，停了下来。
跟随公职人员下车，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小型机场，深绿色幕布搭起的帐篷，和绿皮卡车随处可见，似乎是一座军营的样子。
咧咧嘴，三人对视一眼，事情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啊。
不久后，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员安排下，他们一起登上一架小型运输机，连带着金属箱，一起升天。
第六十二章 观音山
东浦松江湾，距离东海市中心有十几公里远，这是一个新规划的经济开发区。
连接松江的新港口分流浦西海运，悠长的船鸣声中，观音山上被清晨阳光蒸发起的水气清散，山头岚风带着微微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在投射的阳光中，倒压向这座海岸城市。
一栋栋红墙青瓦的建筑中，被青树围绕的招待所内，吴治永从洁白床单上醒来。
恍然如梦，昨晚还在春城的他，现在却在上千公里外的东海醒来，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素有东方巴黎之称，他原本从这里灰溜溜离开，却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归来。
更是入住观音山的半山腰，要知道这边可是不向民众开放的高科技管制区域。
只穿着裤头，骨瘦嶙峋的身材在床榻上伸了伸，径直走向落地窗，拉开玻璃门，眼前是一个四五平方的小型阳台，碧蓝的海湾，影影绰绰行驶在海面上的货轮，这里视野极其宽广，在稍显凉意的晨风中，他眺望向右边高楼林立的城区。
当初追寻梦想，电竞事业就在那被终结的。
俱乐部似乎在浦西区，他垫着脚，观望半天不确定是哪个方向。
“阿辉，你也醒了？”
旁边木质条形隔栏，突然响起一道含糊的声音，就见小哥穿着一件黑色短袖，棕色裤衩坐在阳台的小桌边，上面摆满餐点，配上T恤标语‘诸事皆宜’可以说是很惬意。
昨天半夜随着工作人员抵达着，简单的抽血后就被安排入住在这招待所，甚至没有什么问询，单间配置也有网络电脑，没有限制自由，三个人半夜还凑一起嘀咕商量，也没见站在楼道里的招待员有什么反应。
“你这吃的哪来的？”吴治永也有些饿。
“找外面服务员要的，哇服务是真的好，还不要钱。”小哥一个蛋挞塞入嘴巴，靠在藤椅上望着海湾美景，摇头晃脑，随后又道：“对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郝歌。”
“吴治永。”
“我知道，杀鸡剑神嘛！”郝歌挤挤眼，现在贴吧微博等社交平台，他们昨天直播剪辑的短视频，可是火爆异常，不知为何没有被屏蔽和谐，他微博粉丝都暴涨几十万。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郝歌刻意压低嗓子，念叨道。
“呵呵呵…”
吴治永尴尬的脸都红了，忙蹿回房间，套上衣物，随后打开房门。
就见门口附近，一个凹型服务台，坐着一个职装女人，约二十多岁，长发束起扎成丸子头，脸上带有淡妆，听见门锁响动，转头朝吴治永看来，漂亮的面容很陌生，不是昨天那个服务员。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亲切的笑容，语气稍显公式化。
“有…有没有，早餐？”
“有的，您可以看看这份清单。”
接过硬皮精致的菜单，吴治永率先看向的是抬头，上面没有标注招待所的名称，随手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他很快又回到房间。
打开电脑，登录自己微博，输入手机验证码后，就见右上角一片红通通，999+的字样显示，原本不过一万二左右的粉丝，已然蹿到七十几万。
咧咧嘴，他打开热门排行榜，却不见直播相关的信息，不过针对搜索倒是有显示，估计是热度控制，原本想发条微博什么的，想了想还是没有。
从昨晚到现在，手机通讯软件一通信息，也没怎么看。
等待早餐的时间，他瘫在床上随意划拉着手机，经过昨天如同时间静止的一幕，他自身加速效果似乎减缓一些，用手机秒表计算过，估计减缓到二倍左右。
能力控制不足，系统给的信息也太少，他对于这外挂似的异能不太了解。
很快房间响起敲门声，他从小姐姐手里接过托盘，礼貌说了声谢谢，学着郝歌的样子，把餐点拿到阳台，对着海湾美景一口一口的吃着。
………
时间临近上午十一点，一阵阵敲门声响起。
正玩着电脑的吴治永，忙起身开门，就见两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模样方脸正直，站在离门半米外，见吴治永出来，开口道：“吴先生，麻烦跟我们去一趟研究所，您的血液化验可能有些问题，现在方便吗？”
“额，我朋友呢？”
听到自己血液化验有问题，吴治永当即就紧张了起来。
“接到通知，暂时只邀请您过去。”中年男人微微侧身，让开身位。
“等等，我拿下手机。”
吴治永说完就重新关上房门，也不知去做什么，大概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他重新走了出来，对着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带路。
从招待所下楼，出了大门是郁郁葱葱的景观树，吴治永以前了解过，东海人对于景观树很讲究，藏水避风，陪萌地脉，增旺增吉，以前电竞基地的别墅庭院里，那些景观树，夏可纳凉，秋可观叶，冬可观枝。
这地方种植的风水排布，显然比别墅时讲究非常多，他不太懂，是直观感觉。
沿途有几处岗哨，两个中年男人每处都稍微停顿，对着站岗士兵点点头，似乎人缘很好的样子，走在斜坡小径，二人直接拐了个弯，在岔道口却没走主路大道，而是下了一个石阶斜坡，下方有停靠辆黑色丰田轿车。
吴治永一个停顿，疑惑的看向不时张望的二人，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
前后夹着吴治永的二人，突然缩短距离，几乎贴近他身体，同时侧方那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扶住吴治永腰间，一根尖锐针头猛地刺向他腰间。
然而吴治永神经反应何其之快，在针刺感临身瞬间，视野突然骤降变缓。
刚入皮肉那针头就被他躲开，一个膝撞顶向左侧男人的胯下，右手同时握紧另一个男人手指尖的细针，注意力集中凝聚，猛地蹲下身子，连带抢过对方手指缝里细针，反扎向眼镜中年。
然而，下一刻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出现。
“另刂云力！”
中年说话的声音在吴治永耳中放缓，如同音频线被拉长，非常怪异，缩身翻滚的前摇动作徒然僵住。
“大哥！别开枪，我是良民来的。”
持枪中年死死咬着牙，脸部咬肌鼓起抽搐的，显然胯下被踢的不轻，看向被反扎到手背的同伴，声音急促道：“快点，那病痨鬼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肯定诱饵圈套，直接冲到码头。”
“你果然有问题。”
被针扎到的眼镜中年，不抽出针头，反而猛地把露出大半的针头全部刺入手背，说话间甚至捏着针尾使劲搅动肉掌，看的吴治永汗毛直立。
第六十三章 娄保东
树荫下，半蹲在地上的吴治永举着双手，眼睛盯着那小口径手枪的扳机，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走火打在自己身上，他对自己躲开子弹，完全不报任何希望。
不过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可以赌一把系统救命，就如同之前那凶禽临头，出现行为选择的选项时那样，只是他并不太喜欢把一切命运交给那不靠谱的系统。
从昨天出现后，任他如何呼唤，也没有反应。
然而，下一刻意外就发生。
“砰！”
一道枪声在吴治永耳边响起，猛地一个哆嗦，子弹却不是打在他身上，在他视线内，那持枪中年，整个手腕被一道火光穿过，慢镜头般，皮肤缓缓爆裂，猩红的肌肉组织夹杂的白骨，极速膨胀，小型手枪夹杂着断指飞在空中。
“砰！”
又是一道枪声，另一个人大腿被打中，鲜血飙溅，黑色西裤瞬间被血液沾湿，黏在大腿上，人也被子弹冲击力带倒，吴治永眼睛瞪到极致，半蹲着抱头，连滚带爬蹿向斜坡石阶，而后缩在一颗景观树下。
就在他伏地藏头时，那停在路边的汽车猛地启动，加速了出去，似乎车上司机发现不妙，想要逃跑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
满脑袋疑问，视线的八倍慢放回落，同时身体涌出阵阵酸麻，这是高速移动时的后遗症，不算严重，但有些难受。
皮靴在水泥地上跑动的声音响起，七八个穿着黑马甲制服的武装人员从四面八方奔来，粗暴的制服那两个中枪的中年，眼见要朝他方向过来，吴治永想也不想，双腿蹬地，鼓起全身力气，疯狂朝刚刚路过的那些站岗士兵跑去。
现在也就只有他们能给吴治永带来安全感。
他奔跑速度极快，丝毫不逊色短跑运动员，灵活变向方面更是高出一大截，动若脱兔，滑稽的跑姿中，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矗立大道边的岗亭外，士兵站姿挺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在吴治永看来有些诡异，正要一个飞扑过去抱大腿时，岗亭门突然打开。
一个黑色马甲矮个中年人推着一架轮椅走了出来，其上坐着一个青年。
青年洁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怪异的是顶着一个锃亮的光头，吴治永从没见过这么亮，这么圆的脑袋，在阳光中甚至反映这光芒。
“你好，吴治永先生。”
光头青年声音很干净，普通话非常标准，有股播音腔。
轮椅上的支架，挂着一大袋奶白色的液体，一根输液管连接光头青年右臂，见吴治永发呆，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道：“我是观音山新二总局的负责人，娄保东。”
娄保东扶着轮椅把手的左手食指，缓缓敲击着。
“走吧！研究所在另一边。”
他说完，身后的矮个中年就推动着轮椅，率先朝岗哨右边的主干道行去，没有再招呼吴治永的样子，灼热的阳光晒得脖颈一阵发烫，茫然的看了眼四周。
“操你个奶奶，你他妈拿我当诱饵！”
站在后面的吴治永，徒然跳脚大骂，涨红的脸庞有些扭曲，前所未有的怒意，恨不得上去踹翻对方轮椅，看了眼身边站岗的士兵，有心直接转头跑，又有些踌躇。
最终，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
一栋三层高的方形大楼。
三人从大门进入，一个圆柱形的金属柱矗立在大厅中央，四周穿着职装的男女见到他们，纷纷停下点头招呼，娄保东没有理会，坐着轮椅闭目休息。
金属圆柱是一个个电梯门，一身地摊货打扮，和这里格局格格不入，吴治永瞪着光头的同时，不由得有些不太自在。
进入电梯，他敏锐的发现不同，光洁如同镜子般的金属墙面，上方足足配置有六个摄像头，时刻转动摇摆，把不大的空间监视的没有死角。
梯箱内没有常见的楼层按钮，进入其中，闭眼休息的娄保东睁开眼睛。
“前往B05区。”
“娄保东副局长，授权完毕，电梯启动中…”
一道清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随后是机械运载的声音，微微一震，竟然开始缓缓下降，似乎是观音山山体内，还藏有空间。
“你其实没必要生气，那两人心理评估模型是我做的。”娄保东背对着吴治永，锃亮的光头很是耀眼，靠在电梯内层的吴治永听到对方说话，张张嘴想回答，对方又道：“你的能力很强，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东西，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像你这类的人。”
“神经病！”吴治永回道。
“叮！”
同时电梯下坠停止，伴随着机械运载声，梯门缓缓打开。
一条明亮通道，光洁如新的地面映着光线，行走其中有股子压抑感，脚步声的回音从尽头传来，大约五十米左右，眼前是间直径长达百米的空间。
整个空间人影幢幢，排布整列的办公桌堆积着许多文件，弧形墙壁上是虚拟景观，吴治永甚至听到隐隐约约的鸟鸣风声，在三人抵达时，还稍显杂吵的空间登时寂静。
绕过办公区，他们来到一个办公室。
下一刻让吴治永诧异的事情发生，原本坐在轮椅上，吊着那白色液体的娄保东，直直坐起，略显蹒跚的拄着支架，走到旁边沙发上。
黑马甲中年人离开，娄保东指了指旁边沙发：“随便坐。”
“坐泥马！”吴治永生硬的回怼。
………
娄保东似乎不生气，平静的推了推眼镜，从沙发旁的边柜上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抽出里面一叠A4资料，递给对方。
“我和你是同类人，你是已知的第五个。”
“有疑问可以问我，没有问题的话，签字入职，我让人带你熟悉这里。”
“这里还有一份，你要不想签的话，可以看看这份。”
又是递过来一份资料，文件封面打印着“保密协议”四个红色大字，下面同样标注一行小字‘绝密文件，任何人未经允许泄漏文件内容，皆属违法，可移交军事法院审判。’
“形式而已。”娄保东见对方踌躇，盯着封面看了半天。
“以这个绝密等级，怎么可能移交军事法庭，一旦泄露，造成的损失不管任何人，都以叛国罪处理，在二十四小时内，泄密的人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根本没有移交军事法庭审判的机会。”
娄保东淡淡的声音每个字都如同敲击在吴治永心头。
第六十四章 超频
观音山总局半山基地，这是一个方圆百米的测试场，特质橡胶地面操场，四周墙壁亮着荧光，把空旷的场地照的纤毫毕现，亮堂堂的。
吴治永站在场中，合身马甲配上宽松工装裤，略显不自在的四周张望一圈，四米高的顶部布满探头，深深吸口气，抛开脑海纷乱的想法，集中注意力。
“预备，跑！”
室内扩音器传出一道清冷腔调，吴治永登时如离弦的利箭，冲了出去。
他双手垂于大腿两侧，徒然跑动间，上身倾俯，脚步迈的不大，但却频率极高，脚掌点在地面，一连串急促的声音，势如狂风，整个视线开始放缓，卷动的气流在耳边响起怪异的声音，冲势抵达墙壁直角，屈腿一蹬，小腿弹伸之间，由上至下，速度丝毫不减开始贴墙疾行。
足足绕了三圈，怪异的跑姿蹿行中微微起伏。
“43秒96。”
扶着散发荧光的特质墙壁喘气，场中扩音器响起工作人员冷静的声音。
测试场一面墙壁，很快被打开，从里面跑出七八个人影，有穿着白褂袍的老人，有惦着肚子的中年教练，还有两个年轻职装女人手里拿着医疗测试仪器。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老院士的声音远远就传递过来，满是皱纹的脸颊激动的通红，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测试，但测试对象所表现出的不科学，让他充满震撼。
就以表现力来说，吴治永远远不如许乐能够脱离引力来的震撼，但越研究，蕴含的不理解就越多。
不理会吴治永稍显阴郁的脸，老院士着手开始测量他身体状态。
“大爷，找到抑制方法没有？”任由他们摆布，吴治永转头望向老院士。
“原理都没搞懂，怎么抑制？”老院士盯着脉搏起压器没好气回到，口气带着无所谓，又道：“没事的，只是理论上寿命缩短，你才几岁，急啥！”
“我…”
吴治永脸色更黑了，心道你试试一年过去，减个三四年寿命，看你急不急。
又被教练员模样的人缠着，反复叮嘱跑姿节奏一些要领，吴治永很快跟着负责人来到训练场的控制台，娄保东依旧是坐在轮椅上，不过却没有再输液，他双手拄着下巴，看着高速摄像机内的画面。
从前天开始，吴治永经历一系列复杂的体检，算是正式入职。一些信息也了解不少，观音山二局算是负责全国异常事物的总指挥，也有异常科的别称，具体组织架构不太了解，他现在主要工作就是配合科学院的研究。
例如提供一些血液毛发，配合科学家使用一些庞大的仪器，体检一些数值之类的。
福利待遇很好，只是行为有些受控制，想要出观音山甚至还要打报告，不得少于三万字的那种，副局娄保东，从同事那边也了解到一些信息。
听说是从华南那边空降来的，也是觉醒者，至于能力就不清楚了。
娄保东拄着下巴，眼镜镜片映着慢放画面，看不清眼神，见吴治永过来，他伸手按下暂停键，示意对方坐下，开口道：“还没有感觉吗？”
“没有。”吴治永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回道。
对方问的是当初击杀变异公鸡时，所表现出来的特异，被他搪塞过去，直言当时生死间有大恐怖，出现短暂时停现象，后来再也感觉不到了。
系统是不可能说的，吴治永对这里印象很不好，没有多少归属感。
娄保东面容平静的点点头，又跟对方交流一会能力控制方面的猜想，很快就放吴治永离开，整个控制室内就剩下他一人。
从轮椅上站起，他扶着桌角，挪到控制台内侧，很快操纵起如同飞机仪表盘般复杂的调试按钮，屏幕上吴治永动作，以八个方位同步播放，速度在他控制下时快时慢。
“嘭嗵，嘭嗵…”
娄保东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越跳越快，血液流速间脑门开始涨痛起来，隐藏在镜片下的双眼徒然锐利，整个视界变得清晰明亮，他轻轻摘下眼镜，两颗眼球以极高频率抖动着，盯着画面开始分析数据。
人要怎么区分和以前的不同？
轻微的耳鸣声中，娄保东大脑毛细血管的角质细胞，开始疯狂的从血液中吸收葡萄糖，神经元开始沸腾，心脏跳动速度暴增，全身血液奔流朝头部涌去，头皮开始充血，平静的脸颊渐渐弥漫如窒息般泛红发黑。
无数复杂庞大的信息源源不断的朝他汇聚，大脑细胞疯狂萃取养分，一部分细胞进行信息辨识，一部分细胞计算影像信息等等，他甚至连想都不要想，这些由分工处理过的信息，通过神经元网络组合成一幅幅完整的图案。
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滚烫头皮依旧通红，娄保东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退出超频状态，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身体所消耗的卡路里，足以抵消常人奔跑万米所需的热量，艰难的爬起身子，他回到轮椅上。
从旁边特制的隔层内，拿出一袋冰敷，缓缓的放在头顶。
闭着眼睛开始放空思维。
新部门的组建期间，他作为华南基金专员也有参与，在此期间觉醒这项能力，能够自主进入一种大脑超频状态，极端冷静，极端理智，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呈几何倍递增。
其后果就是，他秃了。
科学院发现的一种能量是供养超凡能力的基础，但自身含量太过稀少，完全无法支持他频繁进入超频状态，短短几次就给他身体照成极大的负担，甚至一度咳血昏迷，适逢部门组建，里里外外的事物简直一团乱麻。
合纵连横，各大军区被他架构分离，亲自参与观音山改建等等。
人的风评不好，几月的表现却让上面人信服，敌人胆寒，现如今作为观音山名义上二把手，实际上主要负责人，在理清内部人员同时，尽全力架构起辐射全国境内的次级部门，一边又要深入研究超凡能力，身体已然隐隐吃不消了。
“邕城的灵果要二熟了，有我一个名额。”
短短的一句自语中，蕴含的波诡云谲不知弥漫多少血腥，把冰敷拿开，戴起眼镜，他推着轮椅来到身后电脑桌旁，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速度非常快。
笔记本文档的文字密密麻麻，不久后他停下动作，调出一个PDF档案。
首列是一个像素模糊的人形光影，站在马路中央，头顶光环如同科幻片中的外星人，右侧是档案信息，缺少很多，下拉下去则附有一个青年的大头照。
第二页则是一只乌鸦的照片，叼着手机飞行在空中的截图。
优雅的猫咪，恐怖的猴子，身穿黑马甲飘浮在空中被仪器围绕的清瘦中年，站桩打坐黑色中山装的短须男人，锃亮光头的病捞青年，吊儿郎当的油腻少年…
这就是总局所掌握的全部超凡生物档案。
还有不少被发现能够散发被命名为灵气的植物档案，至于为何是叫灵气，则是从苏强云端信息筛选出来的数据，从搜索引擎历史记录而命名的。
眼神定定看向文档尾页，被命名划区，泰禾湖水域、晋江、石竹山、闽溪、玉山海峡等等标注颜色的电子地图，密密麻麻的代号报告中，一条不起眼的信息显示——
“榕大教授，考察石竹山地质失联，当地民警搜寻时发现地区异常，两民警员殉职，案件移交温陵市异常科。”
石竹山风景区，是苏强原工作地点，待考察区域排在首列，之前因为部门新建初期，抽调不出人手，现在玉山基地那边，已经打了很多次报告，申请进入考察，也许能发现些什么。
杵着下巴静静思考，娄保东很快又把目光扫向其他地区的报告。
第六十五章 泥龙
一根璀璨斑斓的丝线从虚空延伸，尾端是封闭的地下室内，独自坐在角落的娄保东，源头则延伸至遥远的南面，正是他手中拿着的档案资料，所标注的红色区域，石竹山。
丝线仿佛存在另一个维度，无视距离物质。
平淡如水，静静凝视着，李维以幕布般的视角，同步娄保东的视线，周围是沸腾的思维海，精神空间广垠没有边界，一些信息透过触手般的勾连状态，能够从娄保东的脑海里解读出来，这人似乎变化有点大的样子。
李维对他有些印象，原华南基金专员，邕城负责异常事物的小组领导，负责追踪过苏强，还和林智威有过摩擦，当初在邕城南湖公园烙印铭文时，还是一头秀发，面容冷峻清秀，没想到短短时间，就变了人样。
对于他的经历，李维没有太多兴趣，倒是比较关注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详实的计划列表，针对石竹山景区，足足组建起一个二十七人的勘查小队，其中多数是部队侦查好手。
以节点为中心，方圆一二公里灵植密布，各种异常生物数不胜数。
“所以要怎么应对？”
断开连接线，一阵梦幻般的遂穿视角，李维重新回到石竹山领地。
解决办法很多，勘查小队进入领地，弄晕他们丢出去就好了。或者任由他们勘查，约束领地生物，避免与人类起冲突，当然无论怎么做都会引起后续变化，他权衡利弊思考着。
不过先不着急，还是继续实验铭文好了。
模拟着娄保东思维频率，一个符号在虚空弄凝结，四周灵气在铭文出现的瞬间，登时狂涌而来，那铭文如同一个漏斗，萃取着灵气，随后一些如同晶莹雪花般的物质，从半空中飘落，接触青草，飞速消融。
注意力凝聚，仔细观察青草表面，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样子。
对方所谓的超频状态，在李维看来单纯以战斗力而言，提升并不大，但其效果而言，却是最适合人类的能力，有些类似他记忆中的一部电影，名为NZT-48的药丸。
这些雪花似乎能够刺激脑细胞活跃。
暂且放一边，半空中符号崩散，又一个铭文被他勾勒出，随着铭文显现，一股怪异的波动四溢，笼罩周围三米直径的空间，因为李维视角同时处于铭文辐射区，以及笼罩之外，在波动弥散开来时，一股非常怪异的视差扭曲感出现。
违和，不相容，不协调。
思维仿佛以两条平行线被分离，随着他意志，加速铭文，化作淡白色雾气消散，看来需要多关注吴治永，李维暂时只有通过他，才能释放出如同时间静止般的技能。
随着时间推进，掌握的铭文已经越来越多。
………
一只红白相间的鸦眼从地下飞出，顶着袖珍光环，李维控制着它缓缓落在地上。
光环渐渐膨胀，转眼间就变成直径十公分的LED灯，只见地上青草被一股无形之力拨开，黑色腐泥涌动，仿佛被无形之手拿捏，以最微小的颗粒状态开始旋转飞舞。
泥土在作用力下开始聚合，如同小时候玩泥巴一般，李维细雕着泥塑。
鸦眼被泥土裹住，眼珠子对应着泥塑头颅，只见一条长达一米，直径约六公分左右的袖珍泥龙出现，虎须鬣尾，身长若蛇，有鳞似鱼，有角仿鹿，有爪似鹰，蜿蜒身影被光环罩住，精准到毫米级别的斥力控制，那如若艺术品般的泥龙，登时腾空而起。
开始时，还略显僵硬，很快李维按照记忆中观察的蛇类行动模式，慢慢调整。
夕阳似在金色彩霞中滚动，地平线之后，通红的火球金边闪闪，迸发炽热的火星，将四周树林轮廓披上一层淡色嫣红。
一道黑色细影从林地腾起，蜿蜒扭转于天上，如蛇游蹿在水中。
泥龙身躯被光环罩住，盘踞在虚空，橙红色夕阳映在身上，恍若神物，扭转头颅，独眼俯瞰大地，很快猛地一个劲蹿，无声无息笔直朝森林一角扎去。
泥龙落地一滚，滴溜溜间，化作一个三寸泥人。
身穿金甲，头戴金冠，足踏云鞋，眉间土，鼻凹泥，生的尖嘴猴腮，伸手一摸，只见手中一根袖珍金箍棒出现，若不是没有涂彩，整一个话剧里的孙悟空。
不同的是，那金冠间的紧箍换成了亮堂堂的光环。
“妖怪快把我师傅交出来。”李维配音道。
这时旁边泥地又是一阵翻涌，一个二寸小娃模样的泥塑也从地上蹦起，圆脸剑眉甚是可爱，那小娃模样的泥人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和大泥塑站在一起，指着前方。
“妖怪，快还我爷爷。”依旧是自我配音。
两个顶着光环的小人，在李维的控制下腾地而起，猛地扑向茂密的灌木丛。
“桀桀桀桀桀桀…”
一个巨大光环亮起，那灌木丛中猛地飞出一个腐烂的骷髅头，李维一边配音，一边控制着双方僵硬打斗，几分钟后，葫芦娃和孙悟空被骷髅头砸个稀烂。
代表反派的骷髅头胜利而终结。
“他应该是叫王良生。”
自娱自乐着，李维知道这具骷髅的姓名，是通过娄保东查询档案时看到的，似乎是榕城大学的教授，当初委托苏强他们公司勘查石竹山模型的那个榕大。
自从能够使用斥力铭文，李维对物质干涉已经很容易了，以他思维强度而言，在领地内弄一个小型地爆天星似乎不会太难，而这种泥塑模型则是他最近喜欢玩的‘话剧’。
精细微观的斥力控制，显著提升。
时间总是难熬，人类时期遗留下的惰性，即使是现在也难以彻底摆脱。
把骷髅头放回原处，鸦眼从烂泥中飞出，红白相间的眸子化作一道光芒蹿上天空，眨眼就飞抵泰禾湖面。
被夕阳映的红通通的水面，鸦眼一头扎了下去。
这里已经不是领地范围，不过黑暗的湖底却弥漫着股股灵气，一些微粒夹杂着氧气从水底升起，在鸦眼的视角，一片片暗绿色的苔藓藻类长满岩石表面。
领地的侵蚀扩张速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正如往常般，巡视领地，或做些打发时间的‘话剧’游戏。
临近深夜，那螺旋状虫巢，时刻分出一缕思维关注的李维，得到反馈，那只濒死的蚁后，似乎要生产了。
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各类形态的小虫子聚集归巢，飞虫兵种盘旋如同黑烟柱，全部拥堵在虫巢上空，展开獠牙，警惕的防备着入侵，一股股不明意味的信息素弥漫，窸窸窣窣，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虫鸣声中。
它们的王，似乎要回来了。
第六十六章 翻滚永不停止
平静的森林变得诡异起来，蝉鸣声销声匿迹，只余下细密的窸窸窣窣、嗡嗡嗡声扩散，湖面摇曳跳动的月光，映着上空团团如同黑烟般的虫影，扭动飞舞中，汇聚遮挡，笼罩整个虫巢。
湖岸灌木遍布虫子，层层叠叠汇聚，方圆十几米内地面铺盖得没有缝隙。
信息素随着微风溢散，吸引许多非虫群属的虫子，它们追寻的气息，汇聚在湖岸边，有些跌落水面，荡起波纹，水中窜梭条条淡水鱼，享受着盛宴。
一丝月光射穿虫影，映在螺旋虫巢尖塔顶。
李维悬停视角，观察着这些违背本性，朝虫巢聚集而来的虫子们，其中甚至还夹杂着许多变异昆虫，以及零星节点蚁群的兵蚁。
穿过虫巢外壁，降临内部空间，蚁后所在区域有近二十公分范围的空地，一些长着如钳子般螯牙的甲虫，绕成圈拱卫着，三只蚁后中最小的那只，一边进食一边散发着焦躁情绪，中间那只吞食神经虫的，则鼓荡生殖囊，螯牙有气无力的张合着。
而那只被植入角质，被网状物包裹休眠的蚁后，依旧沉睡着。
外界汇聚的虫子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波及到节点的蚁群，无数蚂蚁汇聚，其中一只四五十公分，如同异形般的甲虫，漆黑的壳质反射月光，速度极快的爬行着，如有幽灵般无声无息抵达螺旋虫巢顶部。
昂头嘶鸣，它似乎想进入虫巢，但入口已然无法容纳它巨大的虫躯。
………
蚁后腹部连接着生殖囊，干瘪的囊皮微微缩胀，一些粘液从生殖口流出，那蚁后四肢已经完全不能活动了，只余下口器小幅度颤抖，李维在它身上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情绪。
挣扎，坚定，希望和眷恋。
“吱嘶…”
一道微弱的鸣叫声，生殖囊萎缩的肌肉猛地一股，伴随着汹涌的粘液，一个直径四厘米左右的白色肉瘤掉落地面，伴随着粘液，牵扯出条条腐烂的虫子内脏。
那蚁后挣扎着转动圆扁虫头，似乎想看一眼‘王’不过它失败了。
旁边最小的蚁后停止进食，扭动身躯，没有理会旁边死去的‘姐妹’，伸出节肢，轻柔的托起那团白色肉瘤，同时自身溢出信息素，只见一只只湿润的虫蠊从虫群中爬出，它们口器噙着一些膏质，纷纷堆积在它面前。
那团白色肉瘤圆滚滚的，体表如同蚕一般光滑，似乎有接收蚁后信息素的器官，在蚁后持续针对它散发莫名的信息素时，肉瘤表面开始扭曲。
几分钟后，一条椭圆形状的白色蠕虫出现。
长着虹吸式口器，菊花状的脸左右摆动，胸足、腹足、尾足加起来有五对，蠕动爬行，开始进食眼前的膏质，短短一会就吃的圆滚滚，幼虫体态有些像史莱姆，随着进食越多，膨胀的越大。
整个虫群的鸣叫声，在幼虫进食时停止。
半小时后，已经膨胀到拳头大小的幼虫开始有了变化，无数粘液从体表如囊袋般的器官溢出，转瞬间包裹住自身，粘液呈丝丝缕缕状，在接触空气极速开始固化。
白色蛹体如同琥珀，可以透过纺锤般的形状，看到无数神经脉络生成。
蕴含灵气的膏质似乎催熟加速这个过程，静悄悄的虫巢内，不时传来外界猎食者，如鸟类、湖鱼等捕杀虫子的声音，不过在幼虫蛹化期间，无数虫子如同冬眠一般，不知道反抗。
它们感官触角对应着虫巢方向，如同朝圣，简单的脑构造似乎有着李维不能理解的想法。
唯一例外，就是攀附在虫巢螺旋塔顶，名为一号的异形甲虫。
嘶鸣间，一只雀鸟从夜空中俯冲而下，尖喙啄击，一只站在草叶尖端的蚂蚱被它叼住，展翅欲飞之际，只见一号三对节肢猛地一弹，蕴藏在甲壳内的液压系统作用，如同一道利箭般扑向灰雀。
一号口器似乎进化过，螯牙密布齿状尖锐，精准钳住灰雀，口器瞬间分泌流质，把灰雀羽毛腐蚀成一滩怪味软膏，那噙着蚂蚱的灰雀，扑腾两下就没了声息。
叼着灰雀，一号再次爬上螺旋塔顶，被甲壳覆盖的虫眼搜寻着新的猎物。
………
没有理会外界的动静，李维视角绕着蛹化的幼虫仔细观察着。
记忆中有神经虫体内的大致的神经脉络分布图，他好奇的以三百六十度视角比对，神经线的分布更加复杂了，蕴含灵气的膏质提供的养分，极速刺激着蛹内的细胞活动。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
如玉般固化的蛹壳渐渐失去光泽，表面微微抖动，伴随着动作，蛹壳裂纹产生。
一只体表有着螺旋纹的白色虫子破壳而出，它有些茫然的转动头部，整体看上去像一只被小孩随手涂鸦的胖毛虫，它最后视线锁定虫巢上方，看向李维方向。
“……”
这是一段不明意义的思维波动，夹杂着疑惑、熟悉等等情绪。
它五对软足蠕动，近乎翻滚着爬向死去的蚁后，似乎很哀伤。
这时，那被网状物包裹休眠的第二只蚁后苏醒，挣脱束缚，它略显蹒跚的爬到毛虫面前，早已结痂的腹部，节肢毫不犹豫的刺入，一个角质块伴着粘液被取出。
疑惑、茫然，它盯着角质一动不动。
一些不能够理解的信息素从它身上散发，似乎在和两只蚁后交流着什么，几秒钟后，它把注意力转向盘踞在上方的李维。
“这是什么。”思维疑问，被李维翻译话语。
“记忆，知识，你的所有物。”
………
看着粘乎乎的角质块，毛虫凑上去闻了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情绪波动内敛，不刻意感受难以捕捉到它的想法，它视线很快在角质和死去的蚁后身上来回移动。
它似乎不太想吃角质的样子。
围绕在附近的虫群，皆静静待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死去的蚁后，转到半途的头颅上，那对失去光泽的虫眼映着一切，朦胧的光华从虫巢涂满晶状粉尘的墙壁照下，整个虫巢内部，所有视线都聚焦在它身上。
又一次凑了上去，角质在它靠近后，似乎和它身上散发的气息产生反应。
在李维视角，一种怪异难以察觉的波动从角质上荡开，其目标就是踌躇不前的毛虫。
它变得有些不能自控，口腔贴着角质，缓缓把它吞入身体。
………
“我看见，死亡。”不久后，一道微弱的中性声音响起。
“翻滚，永不停止。”
五对软足收起，呈圆球状的毛虫来回滚动，神经虫回来了。
第六十七章 战争
“欢迎你回来。”
李维的声音在神经虫脑海里响起，同时一个袖珍光环凝聚在神经虫上方。
“维的样子很奇怪。”
中性的声调很好听，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这是原来通过和李维高频交流时，学到的知识。神经虫似乎很开心，不住的绕着飘在半空中的光环翻滚着，一圈圈的不打算停止。
“不要在意这些，你看见死亡？”
“是的，黑暗、停止、凝固一切。”神经虫的声音蕴含厌恶，却没有什么恐惧，它滚到死去的蚁后尸体旁：“所以，它是我母亲吗？”
微微停顿，李维在消化神经虫刚刚传递过来的一些乱码信息。
不可描述，这些由线条和斑点黑暗构成的图像，似乎就是神经虫所说的死亡，仔细分析着，图像在思维里被立体重塑，依旧是理解不了。
“我不知道。”李维回答道。
“维，墓葬是什么？”
“对死亡的恐惧吧。”
“我不想它面对死亡。”神经虫绕着蚁后尸体滚了一圈，似乎在思考什么，很快它停下动作，转头面对半空中的光环道：“找不到办法，维能帮我吗？”
“不能。”李维拒绝。
复活一只死去的虫子，神经虫办不到，李维同样如此。
神经虫低落的情绪很快消失，胖嘟嘟的身躯滚动，靠近蚁后尸体，在其翻滚间，道道粘液从它身上分泌，很快把尸体凝固，一只只甲虫从旁边爬了过来。
用粗壮的后肢推动凝固体，慢慢消失在蚁后分室内，而神经虫则气息有些恹恹，暂时没有理会旁边观察的李维，它持续散发着不明意义的信息素，似乎在指挥兵种。
这些信息素解读起来非常麻烦，并非特定的频率，还需要结合这些虫子的沟通器官计算推演，李维虽然好奇，但不会这么做。
而聚集在虫巢附近无数的虫子，触角等感觉器官对着虫巢方向的动作恢复，不属于虫群的虫子，纷纷离去，途中不断发生互相猎食的场景。
而虫群兵种，则有规律的活动着，或钻入附近地面的孔洞中，或潜入水域，或继续飞离巢穴，去采集食物，指挥能力而言，神经虫比蚁后强大非常多。
李维离开巢穴内部，视角悬停在螺旋塔顶。
一号那对蜕化呈透明孢子状的触角，转向李维那边，它情绪依旧如最初，一滩死水般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复杂想法，适应性进化能力，让它变得犹如阴影中的猎手，冷静，一击致命。
李维和它沟通过，得到的回应很少，不过执行命令倒很强。
让它回到节点，守卫空室那边，防止一些小生物进入扭曲的空腔内。
爬伏着的一号，在接到指挥的瞬间，悄无声息的滑落地面，三对节肢爬行中，能如螳螂虾般弹射，这使得它的速度变得极为迅捷。
领地极限延伸已经有五公里远，是石竹山东南面，临近一片断崖，再之外就是有人烟的郊区了。
那个方向长着一棵槐树，半高矗立在一个别墅院子里。
领地延伸处和槐树的灵气层，相隔不过一两百米，根据推算，差不多两三天就会交融，彻底把这灵植撑起的灵气层纳入领地，最近一段时间，节点内层那发光体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
任何一点物质进入其中，不只节点内层振动光辉，李维甚至都有股不舒服感觉。
另一个视角见到一号回到节点附近，李维重新把注意力转向神经虫这边。
处于蚁后分室上方的虫巢广场，那琉璃般精致的澡盆，神经虫静静盯着它，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当它感觉李维存在时，转头道：“它变小了，我现在不喜欢潮湿。”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李维问道。
“打算？”
神经虫中性的声音如同人类般泛着疑惑，它绕着澡盆翻滚一圈，道：“生存，翻滚，生存和翻滚。”
“族群的生存，和你的生存不同。”李维想了想又道：“族群，扩张，伴随着杀戮，生存空间，排挤，食物，你在接收蚁群，这是为什么？”
“它们的王，愚蠢不能思考，族群无序，很多死亡是可以避免的。”
“我能做的更好。”
神经虫的语气理所当然，确实它和蚁群本就是同出一源，确切的说，节点蚁群的蚁后，是它母亲。不过神经虫显然不这么认为，它情绪在翻滚中依旧很愉悦，中性声音响起：“愚蠢的王，因惧怕我而拒绝。”
“你准备怎么做？”
李维有些好奇，怪不得刚刚扫过蚁后那边，已经长到和一号差不多大小的它，持续散发着焦躁，抵触，拒绝等等混乱情绪，生活在节点附近的蚂蚁们，明显行动节奏都有了变化，神经虫短短时间，似乎和蚁后有过跨越距离的沟通。
“死亡是唯一的选择。”
“愚蠢的王，不应该领导族群，它甚至不能理解维你的存在。”神经虫圆滚滚的身躯停止，蠕动着展开，五对软足伸出，爬上去澡盆似乎想钻进去，不过因为身体太过肥胖，仅仅只能探入半个身体。
“它沟通你，惧怕你，崇拜你，不能直视你。”
“它甚至用族群的死亡，来愉悦你。”
神经虫缩回身体，重新回到地面，端详着晶状粉末制成的澡盆，一边指挥两只蚁状兵种，让它们用螯牙咬开粘合处，似乎是打算重新铸造王座。
“这是愚蠢，不能够接受的事情。”它转过身，中性的语调罕见的尖细起来：“所以，维你会因为它那愚蠢的崇拜和畏惧，而帮助它吗？”
“不会。”李维想了想，无所谓。
他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接下来虫群的发展，声音再次在神经虫脑海响起：“战争结束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原来这就是战争。”神经虫明显愣了愣，在和李维沟通中，它通过一些画面，了解到战争整个词所代表的含义，它开始翻滚，似乎在思考的样子。
“为了族群，战争不能避免。”神经虫语调蕴含坚定。
“你没有回答我。”李维提醒道。
“维是不想我破坏这里的生态链是吗？”神经虫用特殊器官，看向虫巢上方，那团无垠如同霞光翻滚般的思维海，疑惑道：“可生存，扩张，提升族群强大，不是王应该做的吗？”
“弱者成为食物，是自然法则。”
第六十八章 虫群
战争很快就打响了。
清晨湖岸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满是湿气露水的地面，密密麻麻的蚂蚁大军涌向虫巢。
地面小草被漆黑覆盖，黑色蚂蚁形成的洪流围绕着虫巢，在距离湖岸边五米左右的距离停下，层层叠叠涌动，却不能向前，尽管这些蚂蚁触角频繁交错，但在不可见的形态下，一股股信息素干扰着它们，似乎在争夺着指挥权。
虫巢内部，神经虫缩成圆形，微型广场中央，新制成冠军奖杯模样的晶体王座中，内部被打磨的晶莹剔透，翻滚在其中甚至感觉不到摩擦力。
神经虫透过一种特殊新型兵种观察遥控。
这些毫米级别的兵种，能够有效的作为中转，传达神经虫的意志。
虫巢附近地面的孔洞中，渐渐爬出一些巨钳甲虫，足足七厘米高的虫躯，体表壳质有着斑斓色彩，它们形成外围防御圈，一些细小蚁状兵种则在这些甲虫身上爬来爬去。
如同两军对垒，双方中间形成一道一米距离的空白区。
只见虫群兵种以极快速度整合聚集，天空中如同蜜蜂般的昆虫夹杂着三只蝴蝶模样的虫子，它们掠过空白区，直直朝蚁群方向飞去。
那些蝴蝶形状的兵种，飞舞中挥洒着鳞粉，在阳光下映衬耀眼光芒。
如果以微观视角观察，可以看到这些兵种的蝶状翅膀上，一些细微的鳞片，如屋顶瓦片般重叠排列，形态类似球拍，基部有一小柄嵌入翅膀上的凹窝，伴随着扇动，这些鳞粉脱落，朝蚁群洒去。
鳞粉表面有着条状刻纹，根部连接着腺体器官，在其脱落后，鳞片末端毛状物开始散发一些刺激性气味。
原本挥舞摆动着触角的黑蚂蚁们，在淡淡的类似挥发性费洛蒙刺激下，纷纷停止动作，很快神经虫就夺取指挥权，这些蚂蚁开始回头，朝蚁巢方向涌去。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
那三只蝴蝶昨夜还是幼虫蛹状的兵种，今天刚蜕化就在战争中取到决定性左右，更别说虫群内部，存储的膏质食物作用下，已经挖掘塞满七八个育室的新型幼虫。
虫子间的战斗微小而高效，场外干扰因素也不时降临。
一只黄腹角雉，从树冠跃下，褐色羽翅扇动间吹飞地面虫子，艳丽红色的头颅啄击着，仅仅一会儿就照成上百只蚂蚁的死亡，同时打乱反攻的行军阵形。
“嗤！”
一道粘稠水线从远方精准射击，足足越过四五米距离，呈抛物线打中角雉下巴上红色的肉冠。
具有极强腐蚀性的液体，转瞬间就把鲜红欲滴的肉冠腐蚀得斑斑黑臭，那角雉咕咕咕惨叫，扇动翅膀蹬跳后退，狼狈的逃窜回树上，凄厉的惨鸣响彻森林。
神经虫似乎很记仇的样子，从虫群中分出一只部队，追寻着液体气味，远远的朝那扑腾甩头的角雉追去。
真正的战争，在临近节点土丘附近才开始，一些明显异化的蚂蚁，成群结队的从地底涌出，四五厘米体长，漆黑如墨，头颅非常大，一对螯牙张合着，数量大约有四五百只左右。
鳞粉洒落，对它们没有任何用处，它们个性独立，蚁后并未对它们形成指挥。
正是日常守卫蚁后的雄蚁。
面对完全不对等的战斗，雄蚁们发起冲锋，阵形杂乱无章，一股脑的冲向入侵者，在它们面前的是一块落差半米左右的斜坡，坡顶虫群聚集，如同一座座庞大营垒，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盆地。
虫群在神经虫的指挥下，犹如军队般森严，排列方阵，面对雄蚁们的冲锋没有任何反应，斑斓壳质的巨大甲虫，体表密密麻麻微型虫子窜梭，如同重装坦克，缓缓爬出方阵。
“嘶嘶吱吱！”
虫鸣声响起，神经虫似乎在学习李维教给他的战争影像。
漆黑甲壳，大小不一的虫子们，战斗时组成密集方阵，八行纵深，前四排像犀牛甲虫般的兵种水平向前，而后四排则蠕虫则液腺昂起口器，队形紧密，步调一致，看起来颇为震撼。
一只红白相间的鸦眼飘在半空，顶着袖珍光环观看着。
在雄蚁漫漫冲击途中，虫群方阵中，一些蠕虫猛地液压喷出道道水渍，数十只一起对空吐射，口器抬高至四十五度角，对阵前半米左右区域，形成火力覆盖。
具有极强腐蚀性的酸液，如同雨落，炽热阳光被酸液遮蔽，溅落地面腾起道道白雾。
短短瞬间，几百只雄蚁或被腐蚀节肢，或触角被酸液浇淋，登时损失过半，在白雾中疾行的蚂蚁，迎接它们的打击远未停止。
斜上方那些几只巨型甲虫，调整角度，齿状口器下方，更为强悍的液腺精准打击着，这些腐蚀如同火焰硫酸，浇淋在雄蚁甲壳上，瞬间冒起浓烟，一些雄蚁甚至被腐蚀成一滩虫壳残骸。
最终冲到长角甲虫面前的，不过七八只被白雾腐蚀得甲壳软化，行动不便的蚂蚁。
半空中观察的李维，不知作何想法，他觉得神经虫应该能做的更加高效，而它却显得有些刻意模仿，方阵推进的虫群看着确实唬人，不过对于它们而言，显然不太适合。
值得一提，在虫群喷出腐蚀液体时，盆地青草间，暴露在空气中的榕树根，同样被波及，这些深褐色气根状的植物，如同触手般扭曲，纷纷缩回地底。
正观察战役的李维，眼见虫群继续推进，而处于地下的蚁后则整个沉寂，它散发着熟悉的信息频率，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分室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奶白色已然成型的幼蚁，全被它用节肢刺穿。
蚁卵液体留了一地，在光洁如新的地面染出诡异的图案。
蚁后发达的触角，左右抽搐，仔细探索周围气息，它在寻找李维。
“有意思。”
注意力转到蚁后分室内，看着巨大臃肿的蚁后，李维正要尝试沟通，看看对方怪异的行为原理，突兀间处于上方节点内层，涌出一股股震荡感。
瞬间转换视角，扭曲不止的节点空气依旧如常，一号趴伏在侧，如同陷入沉睡，没有被外界战役影响，观察一圈也不见有什么异常。
“和贤者项链当初的感觉一样。”
高度集中，分散的思维全部收束，李维穿过节点屏障，进入无垠的虚空中。
第六十九章 残尸
发光体坍缩膨胀着，随着李维降临，一缕烟气从光芒中凝结而成，跳跃扭动着，缓缓聚成人形状，浓郁的氤氲挥洒着和煦的光芒，光罩外界，依旧是恒古不便的黑暗。
相较于之前的变化，节点内层的发光体，中心出现两点黑斑。
无数莫名的气息透过光罩被萃入其中，缓缓旋转的两个黑斑，正是石竹山节点和另一处宇宙虚空节点。
没有理会一些细微处的变化，李维很快飘荡抵达光圈边缘。
光罩表面依旧如初，如漩涡星系般扭曲流动，透过朦胧的光晕，外界深渊般的维度以太中，不可名状的乱流潮涨潮落，就见一个满是裂纹的大玻璃球，缓缓荡漾着不时碰撞光罩结界。
令人惊奇的是，那玻璃球内部存在的东西。
一具明显人形生物的残骸，破旧条状的奇异服饰，漆黑长发，脸部褶皱干枯，形如干尸，像是被暴晒很久的样子，而且明显可以看到，这个生物大腿以下缺失，切割平滑处因为没有水分，形似肉干。
看不仔细，仅仅只能透过模糊的视线观察。
李维开始快速思考，也不知过去多久，只见光罩表面猛地伸出两条如同触手般的光带，卷住大玻璃球，瞬间把它拖入光圈内部。
翻滚不止的光芒，在李维意志下朝两边涌去，一条通道显现，那玻璃球伴随着一阵阵空间褶皱，没入发光体，消失在旋转不休的黑斑中。
………
石竹山，小榕树生长的土丘周围，无数虫子密密麻麻爬满青草地。
突然整个虫群猛地停顿，随着地面震荡，纷纷朝四周涌去，短短瞬间，只见如同地龙翻身，整个土丘都震荡起来，小榕树树冠簌簌而响，虫子们让开的一块空地，地面青草起伏，伴随着一阵莫名的力量，一大块泥土被翻涌出地面。
在不可见的地底，一个巨大铭文光环凝聚在空室内，思维驱赶虫群，斥力作用下，地底空间被李维粗暴的扩展，伴随着一阵视差震荡，空气中瞬间吐出一个大玻璃球。
“啪嚓！”
大玻璃球滚动中缓缓碎裂，片片毫米厚度的玻璃在接触空气后随风而散。
那包裹在其中的干尸，失去依托跌倒滚落，长发挥舞。
这时李维才发现异常，这具如同暴晒三月的人形残骸，不包含缺失的双腿，其高度有近一米三，如果按照人类比例而言，他活着时的身高，恐怕又二米五至二米六之间。
没有理会涌入蚁巢的虫子们，李维带着浓重的好奇，仔细观察着这具男性尸体。
漆黑的头发色泽光亮，与干枯褶皱的皮肤呈鲜明反差，身上衣物也是由纺织棉絮类的东西构成，不过更坚韧耐磨，从破碎的款式来看，类是古代的袍子。
滚滚白气从虚空凝结，缓缓包裹住尸体。
身体内部没有丝毫水分，大脑形状和人类一样，骨骼分布肌肉也大致相同，血管等脉络因为李维没有专门研究过，并不清楚是否相同。
“不对，这是什么？”
随着一缕缕灵气在经过其头颅眉心，原本死寂一片如同石头般的尸体，似乎受到刺激。
一股子吸力从眉心三寸处诞生，李维忙控制住灵气，抵消了吸力，同时思维凝聚，视线投注向这个区域，这人皮肤毛孔皆无，表皮纹路即使干枯也有股子玉质感。
视线飞速放大，突兀间李维眼前出现光亮。
这里给李维的感觉，和连接觉醒者的精神空间类似，不同于其他人的精神空间漆黑无垠，这里存在着暗淡光芒，如同烛火般微微明灭，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无尽黑暗侵蚀。
光芒中，李维缓缓凝聚出一颗眼珠，这是很久前学到一种实用手段，就像苏强贤者模式时，那翻涌外显的白光中，隐没在光芒中的红色眼珠。
眼珠是的视角比李维直接思维映照，更为直观。
只见这随时破裂的精神空间中，暗淡的烛火飘荡在虚空，在眼珠视角，那烛火呈现山峰状，山峰隐藏在朦胧的光芒后，隐约可见构筑棱角泛着紫色，如同宫殿建筑模样的东西。
李维想要靠近，却仿佛咫尺天涯，他近它退，他退它则近。
想了想，他分神控制着灵气的思维放松，放出一缕灵气进入这具干尸的眉心。
只见精神空间无垠的边界，猛地一阵颤动，如同沙漠旅人遇到绿洲，感觉整个空间都泛起一股蠕动感，那丝丝缕缕的灵气被瞬间纳入烛火，仿佛浇上烈油，暗淡的光明登时一亮。
那蕴含在光芒中的紫意，渐渐清晰，一股股模糊思维波动溢出。
浑浑噩噩之感，这股思维波动充满死气，就像李维见过濒死的生物，在脑细胞大批量死亡时，所散发波动类似，灵气一缕缕的涌现，那团烛火渐渐燃烧起来。
驱逐空间的黑暗，最后整个虚空都映照着如同霞光般的紫府。
至此，足足持续大半天灵气吸收停止，而那眉心空间内，构筑泛着紫色的建筑则全部显形。
破败，死气，荒芜，凄凉等等是李维的直观感觉。
突然李维视线观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只见概念形成的建筑紫府前，蒲团上端坐这一个高大的人影，浑身纯白袍子，黑色长发，五官和那具干尸一致，只不过皮肤饱满光泽，神情平静的闭合双目。
“他还活着？”
泛起疑问，从检查肉体情况看，死是肯定死了，但不是一个世界的生命，也不能绝对，李维尝试控制着灵气，同时思维寄存其中，瞬间涌入霞光紫府内。
混乱扭曲的意志从那端坐的人影上溢出。
绝望、茫然、恐惧、悲观、痛苦…
这些负面状态缭绕着他，但在这些负面情绪之中，如同狼烟柱般矗立着一道白芒。
那是坚定的光芒，蕴含着无数正面情绪，开心、兴奋、激动、迷恋、平静、悠闲、自在等等。
同一时间，李维处于外界的视角发现，这具干尸眉心，一道暗淡的丝线缓缓凝结，没入旁边虚空节点内，瞬间遂穿而出，仔细观察干尸外部变化，但等了许久，也未见动静。
既然有连接线，显然这具干尸并未真正的死去。
凝聚思维，他沿着连接线再次降临其思维，或者可以称它为眉心紫府，天宫玉京山，一些记忆中的词汇冒出在李维心头，他缓缓勾连，试图解析对方记忆。
第七十章 不能理解的世界
泥墙黑瓦，低矮的土房，这是一座边陲村镇，古色的建筑最高不过三层，铺着一层沙硕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们穿着古装模样的袍子，语言交流声嘈杂却不刺耳。
贫穷的家庭，黑瘦的孩童，坐上离家的牛车。
沉默的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渐渐模糊的家，在一旁老汉模样的叔叔安慰下，面露憧憬的望向羊肠小道的前方。
………
这是一个更加繁华的古典城市，孩童拘谨跟随着叔叔，他做了一名木工学徒。
做不完的活计，吃不饱的食物，完全和想象中的美好不同，一年后他选择逃离这里，循着模糊的记忆，他踏上回家的漫漫长途。
劫道的凶人，惨死的脚商护卫，厮杀间他又稀里糊涂入了山寨。
原来人能强大这种程度，叫做二愣子的男孩就这般生活在小小的山寨里，利用木工学来的手艺，做些小活计，倒也没有被饿死。
寨子里的成年人越来越少了，二愣子被拉入劫道队伍，因为山寨粮食已经不够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一个画面深深印刻在二愣子脑海。
年轻俊朗的男人和飘逸美丽的少女，持剑腾空，挥舞着片片白芒，把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凶人犹如砍瓜切菜，飞溅的鲜血中，二愣子随着人群逃入深山。
山涧云霞，饥饿寒冷，他似乎死了，又活了。
这是一座灵秀山峰，从未见过的景致建筑落座于山巅崖壁，翠绿山峦连绵起伏，山涧瀑布腾起的水雾缭绕氤氲，把这片天地映着如同仙境。
和其他身穿整洁的稚童不同，从广场醒来的二愣子面黑肌瘦，粗布麻衣更是脏兮兮的。
就这样，他幸运的进入了宗派。
………
一些信息难以翻译，如二愣子这名字不过李维依照大意随便取的，左右不差，记忆解析速度极为缓慢，只能通过片段式的画面推演，配合对方三寸眉心溢散的思维波动，大致推导翻译。
其实在得到贤者项链时，李维就基本确认有其他世界的存在，二号节点因为对应着太空环境，缺乏有效探索手段，又不知为何一直爆发恐怖爆炸，至今没有什么线索信息。
而这具濒死的高大干尸不同，不是奇物，而是一个异世界生灵。
李维强烈的好奇心，开始利用自己的了解的词汇，来大致翻译这具干尸的经历人生，希望能了解更多，一些修炼信息难以解码，被他替换成例如炼气，筑基，金丹等词汇，真正较真应该是错的，不过无所谓了。
………
二愣子资质似乎还行，天赋中等偏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这世界往往存在所谓的天才，在二愣子修炼到‘炼气’阶段时，已经好几个同门突破‘筑基’。
他不争不抢，觉得很自在。
而等二愣子筑基成功时，少数天才们遥遥甩开他，金丹有成。
修炼往往缺不了奇物，灵药和争斗，二愣子战斗能力在同等级属于中等偏上，既不出众也不太弱，但在一些天才面前，一些炼气的超级天才甚至能越阶挑战他。
幸福开始远去，山脉宗门的自在日子恍如昨日。
二愣子眼见掉队的同门纷纷死去，开始拼命争取资源，堪堪踩点突破，在筑基还好，结丹就开始难了。
一些纷乱的画面串联不起来，似乎经历很久很久的时间。
在修炼的第四个等级，李维把它翻译成‘元婴’的时候，似乎已经几百岁的二愣子，突破三次都以失败告终，而宗门天才们同样，已经彻底放弃元婴，往日拼命争一线资源的天才，反过来劝说二愣子，希望他能像他们一般培养下一代，好好享受余生。
二愣子拒绝了。
斩断一切尘缘，枯坐山峰，日落月升，闭生死关，不成功就是死。
他成功了。
幸福自在的日子很短暂，在这个世界上，化神找不到痕迹，二愣子差点绝望，因为前方已无路可走，认识的人在岁月中纷纷化作枯骨，很老很老的二愣子寻找着，思考着，走边天下，只求寻到通往化神的路。
多久的时间，呈片段的信息难以推算。
最终的画面是定格在，剧烈罡风，银蛇闪电，密布铅云的海上。
早已是人们传说的二愣子，操纵着奇物搏天击地，似乎在对抗着什么。
………
李维消化着信息，一些不能理解的文化被他替换，大致得出这具干尸的经历。
那个世界无垠没有边界，存在许多神奇生物，天空层层罡风吹拂，以不能理解的形式，如果按照李维得到的信息推算，二愣子走过的区域，明显超出一个星球的大小，包括海域和几块大陆，如果拼凑成一颗星球，甚至是地球几百倍。
可这又完全不合符逻辑。
就得到的画面而言，引力参数，植物地貌，基本和地球相差不大，但要是几百倍地球大小的星球，就增加的立方倍数，距离质心的单倍数，一些乱七八糟自转离心力，重力差异。
恐怕生活在其表面的生物，会被瞬间压扁，大部分物质只能以紧密粉末状态存在，不会有山峦河谷，海洋大陆，气体会被引力束缚地表无法逃逸，氧气等气体在高压下化作液体。
逻辑不通，所以理解不能。
被李维划为不能理解的世界，唯一可能就是，并非以宇宙太空，河系星球这样方式存在的世界，自身渺小，不代表不存在，不合理。
当李维回过神，时间已经过去快一天，干尸依旧如初，暗淡的丝线没有异常，如果不关注他三寸眉心，在李维感应中，和路边石头没有差别。
被李维取名二愣子的异世界修炼者，静静躺在离地面三米左右的地下。
收束的思维开始放缓，这时他注意到靠近一号不远处的一个蚁巢孔洞，一只形似知了的虫子静静趴在那里，当李维注意到它时，一道尖细声音从知了身上传来。
“维，这是什么？”
是神经虫的远程兵种，它询问的对象正是形似石头的二愣子，这时李维发现，一些蚂蚁在神经虫的指挥下，爬过来咬二愣子，不过咬不动就是了。
“来自一个奇怪世界的…”
“人。”
也许是人吧。
第七十一章 沉睡
这具残尸身上除了破损严重的衣服，没有任何东西，记忆片段中那些厉害的奇物也不见，仔细翻找着，甚至股股灵气涌入他体内，最终一无所获。
利用斥力把散落的玻璃粉尘收集，李维注意转向蚁巢，神经虫并没有真的杀死蚁后，似乎以某种方式，让它陷入休眠。
在复杂蚁巢的分室一角，被层层晶体粉尘裹起，形似一颗白色鸵鸟蛋。
没有理会一旁好奇，绕着残尸来回爬动的虫子们，神经虫似乎对二愣子很好奇，在领地延伸最远处，槐树的灵气层和领地边界已经仅仅不到几米距离，而且——
从把残尸拉入石竹山节点开始，节点内层传递的膨胀感越来越重，一种熟悉的感觉慢慢弥漫心头，似乎又要迎接沉睡的样子。
………
湖岸虫巢，螺旋塔下的冠军杯广场。
李维控制着鸦眼，静静飘浮在神经虫面前，对方不时翻滚着，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它产生困扰，如果有的话，也许翻滚就能解决吧。
“我需要你的帮助。”
“是维的话，可以啊。”神经虫中性的声音似乎蕴含魔力。
“我需要沉睡，帮我守护好蚁巢。”
“乐意效劳。”
神经虫依旧快乐着，在虫巢和蚁巢相隔两三百米距离的地底，已经有无数虫子正在扩建通道，短短一天的时间，庞大的蚁群就被神经虫接收，这是它与生俱来的指挥才能。
又和它简短的交流了一些信息，李维控制着鸦眼飞抵东南面断崖下，被牵扯呈三角状的领地边界，延伸最远处如同一根丝线，距离陡坡下的槐树灵气层，已经近在咫尺了。
正是凌晨时间，天际鱼白泛起。
渐渐地，困意笼罩李维，鸦眼顶着光环晃悠悠的飞回节点土包，凭空掉落，被几只钻出土包的黑头蚂蚁抗回蚁巢。
而他瞬间遂穿过屏障，降临处于维度以太海，未知非物质空间内。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发光体内只有两个黑斑旋转不止，不知何时变成了三个，瞬间想到什么，大概率是那具残尸的世界，好奇心被困意压下，李维再也维持不住清醒，人形烟气崩散化作缕状被发光体引入其中。
………
伴随着李维陷入沉睡，处于土坡地底的节点似乎也到达一个临界点。
一股股莫名的波动溢散开来，原本就扭曲的空气团，如同水波般荡起层层涟漪，明明没有任何摇晃，但处于蚁巢的虫子们，纷纷紧紧趴伏在地面，全部停下动作。
很快，地底泥土蹿出一根树根，其中涌出无数毫米级别的微型蜘蛛，它们奇异的节肢互相勾连，层层叠叠如同流水般行动，一寸寸的铺满空室，似乎是想要把整个节点裹住。
榕树看样子是想要预防如同上次一样，以它为中心，灵气柱涌现，吸引过多生物而造成的麻烦。
一号原本趴伏在角落，如同沉睡般的躯体，也忍受不住这种怪异的感官干扰，很快从通道爬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变化还在继续，只见那团扭曲的空气表面，道道纹路产生，原本半透明没有任何质感的节点，表面飞速凝固，短短一会就变成光滑无比的晶体镜面。
微型蜘蛛行动着，但布满空室墙壁的孔洞中，下一刻爬出一只只蚂蚁，两种生物接触，一股莫名的波动透过虫群个体传递而来，夹杂在无数蚂蚁中，有一种具备发声的虫子。
“离开这，离开这！”
虫子们细微的声音，汇聚成洪流，在空室内响起。
微型蜘蛛互相交叠，在半空中堆积，渐渐构成一面由蜘蛛背甲的深绿色幕布。
这些蜘蛛细微到极致的绒毛，表面由粉状晶体构成，如同萤火虫般，下一刻幕布亮起荧光，只见无数微型蜘蛛的绒毛亮起，呈线条状，一张线画构成的短发人类女性脸庞出现。
如同像素极低的LED显示屏，那张分辨率不高的女人脸一动不动。
探出地面的树根，挥发着莫名的气息，由微型蜘蛛构成的幕布，在受到刺激后，开始闪烁动了起来，只见那短发女人脸嘴部张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真让人讨厌。”
作为虫群的意志，神经虫透过虫子观察读懂那张女人脸的唇语。
由微型蜘蛛堆叠而成的幕布，很快熄灭，坍塌掉落地面，纷纷退回地面树根，最终那根深褐色树根扭动中，缩回泥土中。
“不会翻滚的奇怪植物。”这是神经虫对榕树的评价。
它从李维那里了解过，这棵长在蚁巢上面的大树，地下遍布的根茎都是它的身体，对方是可以沟通的，让它修建虫巢的时候，尽力避开这些根须，不要和对方冲突。
确实，那些生活在树根中，微小泛绿，充满粘液的微型蜘蛛非常难缠，数量太多太多，根须在泥土中几乎哪里都是，它们有过接触，但形成交流这还是第一次。
看着矗立虚空，凝固呈镜面的物体，神经虫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些蚂蚁也爬不上去，没有着力点，光滑得在虫眼中都不见凹凸，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刚刚在震荡感传递时，那具残尸被坍塌的泥土掩埋，还是清理出来比较好。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冠间隙映照在青草地上，一只只蚂蚁从地底爬出，很快聚集在原先被李维暴力推出地面的泥土边，原本如同被犁地过般的碎土包，已经整个坍塌陷落。
蚂蚁越聚越多，渐渐青草被黑色覆盖，仿佛愚公移山，一只只蚂蚁用口器噙着土粒离开，直径约半米的塌方缓慢被清理着。
太阳渐渐升高，隐藏在榕树树冠间，那张张由蛛丝构成的线画，随风而荡，漂亮的女性脸庞，映照着晶莹光线，非常好看。
而就在距离土包节点五六公里外，原先苏强搬运种子的那个山道方向，往日不时有车流经过的国道，已被封锁禁入，一辆辆绿皮卡车从远处驶来，山道入口，一片平地中，二十七个装备齐全，头戴防护帽，背着军制背包的人整装待发。
陈清河拿着纸质地图，摊开放在临时帐篷的桌上。
“翻过这座山，这块区域是勘查的主要目标。”
“无人机反馈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疑似灵果的地方有七处，不到万不得已，禁止破坏环境。”
“如果看到变异野兽，以防守退回为主，特别是碰到一只乌鸦，不要有过激举动。”
“对方是可以沟通的，疑似一种新型智慧生物。”
“小林，机密档案你看过，作为心理方面的专家，遇到特殊情况由你出面沟通。”
“好的，陈局。”一个扎着马尾，身材高挑长相普通的中年女性回道。
第七十二章 队伍
石竹山位于温陵市和榕城西北交界，是国内著名的风景旅游区和避暑胜地，丹霞风貌的山脉连绵面积二三百公里，落座于温陵市近郊的山峰景区，海拔约四百米，是一条由北向南的岩脊，削崖耸起，壁立千仞，高耸群峰之上。
山涧沿崖壁流到森林，最终汇入泰禾湖，绕着泰禾湖区域名木古树众多，常绿阔叶林郁葱葱。
从国道密林穿过两公里左右的山道，一行人顶着热辣的阳光行走在绿的诡异的灌木中。
“要不是脚下凹进去的车胎痕迹，我还真想不到这原来还是一条山路。”
一个面色黝黑，沥青色胡渣长满下巴的中年人用手中的砍刀清理横枝，语气没什么抱怨，但蕴含着惊奇。
身后长长的队伍，左右散落着一些身材高大，面容警惕的青年，多数设备物资都被他们背着，鼓鼓的负重大包裹下，依旧直挺挺着腰，双手持着漆黑森冷的制式步枪，枪口下压，双眼不时扫向密丛，即便额头汗水流淌，眼睛也一眨不眨。
这些全是来自部队的尖头好手，各项成绩优异的兵王。
异常科各地外勤人手稀缺，任务被军区基地接手，名义上说是援助，但收益方面就有得和东海观音山那边的总局扯皮了。
“常威，距离胡麻涧还有多远？”林雨时擦了擦汗水，罩着草帽的额头，细碎的长发粘乎乎的。
“大概不到两公里，路线是没错的。”
被叫做常威的年轻人，一对剑眉和菱角分明的脸颊，头部被一圈黑布包裹，垂下遮蔽光线，手里拿着一个控制器，小型无人机在头顶盘旋，实时画面在手掌上的液晶显示屏映现。
技术员兼备通讯员，常威仅仅走了两公里山路就有些气虚喘喘，他抱怨道：“为什么不走晋江泰禾湖，偏要走着已经被植物覆盖的山路。”
“白痴，你没看到晋江岸口都禁运了吗？”为首的中年人叫颜万财，他停下砍伐，没好气的：“用你那脑袋想想，上面为什么突然停了内河港，你以为真是提倡改善水质，还温陵人一片绿水晋江吗？”
“那是为什么？”常威抬起头，一脸好奇。
“不要讨论这么没用的，继续赶路吧。”颜万财看了眼持枪警惕，在他们讨论时连眼神都未变化的军人。
他们七个人属于异常科，算是一个科室的同事，归陈清河统辖，这些军人则是玉山318基地的人，现在整个温陵异常科的黑马甲作战人员不过十几人，原先的则经过总局筛选，一个个调走，现在人员紧张的过分。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当距离胡麻涧只有几百米时，意外骤然发生。
扑棱棱，一只只灰麻雀随着颜万财的砍伐而从茂密灌木中腾起，越聚越多，密密麻麻转眼间遮天蔽日，至少几百只盘旋在头顶，队伍被声音吓了一跳，看到是麻雀群后，纷纷紧张的心回落。
但意外就在这时发生，队伍一人呼喝声想要驱赶时，平时胆小的麻雀，此时如同轰炸机般悍不畏死，猛地朝着声源方向极速冲了过来。
纷乱的扑棱棱声中，啪叽一声，一只麻雀和人脸亲密接触，仿佛撞烂的番茄似得，尖锐的短喙啄中那人鼻头，红色血液溅满脸颊，只见那人一声短促的惨叫后，整个脸部被蜂拥而至的小麻雀笼罩。
“砰砰砰…”
队伍旁边的士兵反应最为迅速，两三人举枪朝天空麻雀群射击，一人猛地扑向倒地的被袭击者，用身体扑盖住团团麻雀影的头部，双手疯狂打砸。
整个队伍被意外震慑，有人抱头躬身，防止麻雀啄击脸部，有人挥舞手中武器。
这些麻雀终归不是没有理智，只不过凶性很大，几分钟后留下一地麻雀尸体，剩下则聚成鸟群，渐渐飞入深山，腥臭的血液到处都是，好在除了最初那人，其他人也不过受了些小伤。
“他不行了。”
一地的麻雀尸体，有些尖喙还叼啄着血肉。
暴露在人眼前的是一张如同烂西瓜般的脸颊，森森白骨外露，下巴脖颈一团稀烂的血肉，似乎因为气管或口腔吸入血肉，躺在地上的那人只能从喉咙里呕出‘咯咯’的声音。
一名士兵还在做着抢救措施，常威则抱着通讯器和山外的指挥部汇报沟通。
………
时间是正午十一点三十七分。
短暂的停顿，二十七人减少至二十二人，四个士兵紧急做了个担架，把伤者送回，而剩下的继续执行任务，完全不同于开始时的气氛，此刻一股阴郁的气息弥漫队伍。
天空不知何时笼罩一团团灰云，炽热的阳光不在，空气中更显沉闷。
走在最前的颜万财，行动明显小心缓慢很多，他身边两米左右各站着一名持枪士兵，警惕茂密灌木丛隐藏的任何危险，山路被清理砍伐，淅淅沥沥的山溪流水声响起。
山道两侧长条状的单面山高耸，石骨嶙峋陡坡崖壁，布满翠绿苔藓。
“常威，确认目标的方位。”
颜万财收起砍刀，别在腰间，踩着湿滑的苔藓走到山涧溪水边，不过大腿深的清澈溪水，一条条黑鱼游蹿，甚至可以看到一条长着四只脚的大鲵娃娃鱼，足有半米长，深褐色体表隐藏在山石和溪水交汇处，静静蛰伏，吓了他一跳。
细密的嗡嗡声响起，一架备用的无人机从队伍中升起，绕过头顶茂盛的树冠，消失在视野中。
原先那部已经被麻雀群击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在落石崖上，七米左右的平台。”
“紫色坚果三颗还在，旁边白雾没有消散，左右植物很少，应该没有危险。”
很快，关于灵植的画面传递给同事，其中林雨时为首的技术人员则在整理沿途一路收集起来的植被样本，满满当当，常威和指挥部汇报交流后，五个持枪士兵开路，一行人朝右边陡坡慢慢走去。
树冠遮蔽的视线敞开，呈约四十五度斜坡崖壁，一线飞瀑自山顶飞泻而下，坡顶危岩斜覆，两侧灌木丛生，在七八米高的一块凸起石台缝间，长着一株深青色蔓藤。
一团静止不动的薄雾笼罩着它，风吹不散，水溅不动。
在薄雾中可以清晰看到三颗硬皮紫色果子长在蔓藤上，紫意深沉幽幽，仿佛是浓重染色，一点也不像自然生长的植物，无人机在蔓藤旁边悬停，一队人仰着头正要讨论打算怎么摘取。
“嗤！”
徒然一道破空声响起，只见石壁上猛地弹射出一道猩红的触手，一把卷住小巧的无人机，把它拖入嶙峋悬崖墙壁，下一刻，在人们眼中那墙壁仿佛活了一般，缓缓动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壁虎
昏暗的天空下，崖壁下方的人群仰视着，就见绿藤后那青石崖壁犹如视差般扭曲动了起来，那团团笼罩半空的淡薄白雾猛地一缩，被活物岩石吸收。
下一刻，一只巨大怪异的壁虎形生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半透明身体晶莹剔透，表皮有些许白色氤氲流转，它斜斜趴伏在平台边缘，近三米长的身躯绕着灵植青藤，猩红的长舌卷入口中，那架小巧无人机被它整个吞入，细密的牙齿‘喀喀喀’作响。
长在头颅两侧如琉璃般的白色眸子，一只上下移动，另一只则左右摇摆，似乎在打量下方的人群。
人群中的士兵，纷纷下意识举起手中步枪，整个气氛僵住，咽了咽口水，那叫做林雨时的中年女性缓缓走上前两步，正欲开口试试，那岩壁上的壁虎突然伸出长舌，一阵幻影过后，三只紫色果子消失不见，同一时间，一团淡薄的白雾猛地一涨，它消失不见。
白雾愈发暗淡，逐渐融入腾起飞溅的瀑布水雾之中。
“这这是什么？”
“我哪知道啊！怎么什么鬼东西都有。”
“常威，画面记录了吗？”颜万财问道。
“仪器正常，不过热成影像找不到这鬼东西，它难道没有温度吗？”常威扯了扯头顶的黑布，确认额头的袖珍摄影头正常工作，拿出平板调试两下道。
“怎么办，果子被它摘了。”队伍中一个皮肤很白的眼镜青年问道。
常威似乎正在和指挥部交流，连续两架无人机损毁，急需山外的支援，作为临时决策，林雨时让两个身手灵活的士兵卸下装备，攀爬到崖壁上，最后折剪一段青色蔓藤，装入特质的密封袋子中。
这些袋子内一粒粒薄膜，一些淡灰色浑浊的液体浸湿植物根茎的横切面。
小心的收取重要的样本，队伍就地整理，一些士兵则绕成圆形戒备四周，防止刚刚那退走的怪异生物突然袭击，时间很快过去十分钟左右，头顶响起剧烈震荡的发动机声。
一架半人高的无人机缓慢从天空落下，摇摇晃晃上面还沾满血迹，似乎遭到什么飞禽袭击。
无人机吊着一个包裹，剧烈的狂风中，瀑布水雾腾腾卷动，一阵阵凉爽的湿气中，几人上前卸下吊着的物资，又把几个封装严密的包裹挂了上去，短短不到半分钟时间，大型无人机重新攀升高度，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
物资包裹有些重，其中有两架同型号的小型无人机，最主要则是两个银白色的金属箱。
常威调试完无人机，指挥着两人选取角度，把一个银色金属箱放置在崖壁下方，另一个则放在山溪一块岩石凹槽里，做了简单的伪装，铺上厚厚的泥土青草，一队人继续前行。
在队伍离开三分钟左右，静悄悄的山崖下，一棵杉木徒然一阵阵扭曲，那只半透明的白色蜥蜴出现，它歪着头锁定队伍消失的方向，两只眼睛分别看向两个稍显突兀的伪装监视设备。
它消失在空气中，再一次显形则出现在山崖下被灌木盖着的金属箱旁边。
滚动式的眼球颤动不止，侧着头靠近那金属箱凸起的晶体镜头，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当头颅靠近，骤然一道微弱的红光闪烁，它吓坏了，咕的一声腾起一串白雾，身形消失。
行动仿佛没有声音痕迹，壁虎出现在青藤石台旁，盯着灵植被切断的根茎面，咕咕咕叫着，又看了眼下方两个怪异的东西，它犹豫思考。
攀爬在湿滑的岩壁，它一步一回头，似乎很不舍的样子。
一阵阵鹰鸣从远处传来，它幽怨踌躇的情绪登时消失，变得紧张兮兮，外显的形体登时一抖，极速游蹿冲向悬崖上方，伴着阵阵空气扭曲，它消失不见。
且不提胆小如鼠的壁虎，不远处行走在茂密灌木中的队伍，响起一道后怕的喊声——
“我靠，那怪东西刚刚就藏在我们旁边。”
“妈蛋，吓死爹了。”
缓慢前行中，常威突然停下脚步，在耳麦中响起的山外指挥部的声音，随后忙操作平板显示器，只见呈固定视角的两个监视器镜头，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只怪异的隐形蜥蜴出现，表现的犹如妖怪般神出鬼没，不过看习性似乎很胆小。
“有新的命令？”一直未开口的一个士兵眯着眼问道。
“额，那倒没有，只是让我们小心一些，天空有一些凶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大型无人机已经坠落，不过靠近山外，已经派出人手去找了。”
“新的物资再运进来，可能有点麻烦。”
………
天空渐渐阴沉，灰色的铅云压的很低，森林里厚厚的腐叶踩踏上去软绵绵的，地面不再生长灌木，而是密布一些十厘米高的小树苗，仿佛同时发芽生长般，高度竟然如出一辙。
“是榕树幼苗。”那脸色嫩白，带着眼镜的青年蹲下看了一眼，对众人道。
“要不要拔一株带回去？”林雨时对植物研究不多，询问专业人士。
“看着和普通树种差不多，随便了。”
“带一株吧！”林雨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透明的密封袋。
“好。”
那眼镜男拿出别在腰间的小锄头，剥开腐叶，锄了两下，似乎锄到树苗的根部，整株植物摇摆不止，有些奇怪他挖掘几下，却见树苗连接着一根粗大的深褐色树根，难道都是新芽子株？
泛起疑惑，见四周都是他也没有太在意小心，拽着树苗用力拔了起来，‘崩’的一声小树苗齐根被拉断，但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白色树芯，一道淡绿色汁液溅起，随后整个树根如触手般扭动。
密密麻麻的虫子随着汁液涌出，甚至沾到他手背上。
“卧槽！”
鸡皮疙瘩顿起，惊叫一声拍打着，吸引本就紧绷一线的队伍，顿时一阵阵哗哗拉栓声。
树根停止扭动，暗青色虫子纷纷聚在树根缺口处，似乎有蠕动感，这些虫子是在修补树根，随着粘液干枯，部分如跳蚤般的虫子失去活性，留下一地尸体。
“妈耶！这里都是什么鬼东西。”
密集恐惧症，常威看着一只只绿跳蚤泛起鸡皮疙瘩，即使身上没有沾到，也原地跳了跳，忙离那被锄出的浅坑远远的。
有专门的人拍照取样，一切太多未知，不敢多逗留，一阵阵簌簌脚步声中，队伍终于抵达地图标注深红色的区域块，就是参谋部总局那边推算的，疑似苏强和异类生命有过交流的区域。
第七十四章 请求支援
盆地土丘，六七米高的榕树微微摇曳着，长在树干上的瘤突脸庞越来越精致了，相比于其庞大占领延伸至公里外的根系，暴露地表以上的树冠显然太过于幼小。
地面无数蚂蚁还在挖掘，黑褐色的碎土被运到附近分散，已经在土丘旁边挖出一个直径半米，斜深两米多的深坑，漆黑一片坑洞中密密麻麻无数黑蚂蚁活动着，看着格外渗人。
一根树根缓缓从泥土中钻出，四周的蚂蚁绕开，形成一片小空地。
一只只微型蜘蛛钻了出来，节肢互相勾连，叠成一块小屏幕，空气中溢散刺激性的气味，微型蜘蛛背甲绒毛的磷化物发光质缓缓亮起，不再是一张短发女性脸庞，而是影影绰绰的图像。
勾勒的有些抽象，蚂蚁们互相触碰触角，一只知了状的虫子从远处飞来。
它腹部长着发音器，像是蒙上一层鼓膜的大鼓，鼓膜随着鸣肌伸缩而振动，因为盖板和鼓膜之间是空的，能起到共鸣的作用，从而发出声音。
“这是什么？”
声音特别响亮，声调激昂高歌，如同一个人演着舞台剧在用咏调说话一般。
榕树没有反应，画面不住的变换着，因为太过抽象神经虫显然理解不了太多，短短几分钟后，微型蜘蛛如潮水般退回树根，随手缩入泥土中。
“不会翻滚的奇怪植物。”
知了形虫子张开透明翅膀，朝远处飞去，榕树的思维频道似乎和常见生物不同，有时候非常难形成沟通，不过大致意思虫群还是知道的，就是那个方向来了一群人类。
关于人类，神经虫从维那里了解过许多，文字、习性、语言、学习、创造、等等神奇集于一身的族群，很强大的生物，是这个世界顶端的族群。
它有在思维里模拟过接触人类，如果暴露大概率迎接它的应该是爆炸和毁灭。
而且最为主要的是，那具藏在地底的‘人类’尸体，他的出现刷新神经虫对人类的印象，维口中的其他世界，神经虫不太理解，它问过关于这方面的东西，但维没有回答，只说他也在探索。
原本还想从尸体上分离一些细胞之类的东西，交给蚁后用特殊器官分析，但这具尸体明显不像它认知里的碳基生物，表皮质地坚韧的无法切割，甚至连微小的毛孔都没有。
更奇异的是，那生长在尸体头部的毛发，利用一些腐蚀性的粘液它收集了几片碎屑，根本不是细胞类硬质蛋白角质组成的，而更像一种壳质素。
而且维还说他没死，让神经虫认知有些摇摆。
知了飞着飞着，很快来到森林深处，紧紧趴伏在一棵树干上，透明的翅膀和褐色虫躯很轻易融入周围环境，虫眼转向下方林地，嘈杂的声音从密林中传出。
“就在前面，无人机又坏了。”
“冲过去！”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一些圆滚滚的鹅卵石从树冠里飞出，啪的一声打在知了所在的那棵树上，在坚硬的树皮上留下一道浅痕，看起来力道还不轻。
“呱咯呱咯！”
“呱咯呱咯！”
尖细的叫声从树冠中响起，一只只长着巨大尾巴的松鼠纵跳树枝，不停的用鹅卵石做武器，投掷向地面围成一圈的人类，咚咚咚的撞击声不轻，这些松鼠灵活异常，移动时带起树叶簌簌响声，时不时尖细啼叫，呼喝同伴。
这群人类看样子目标是在几十米外，一株长得如同树木般高大的太阳花似的植物。
高近乎十米，深青色的直茎上布满白色粗硬毛，卵圆形的叶子敞开，顶部是一个磨盘大火红色的太阳花，这株植物神经虫知道，是松鼠家的。
松鼠家族不大也不强，但在森林里有很多强大的生物喜欢它们，因为有一只很会‘让大家开心’的松鼠。
而且松鼠也愿意把太阳花的干果送给其他生物，当然很多生物不喜欢吃，但不妨碍它们接受友好。
一群人顶着骤雨般的石击，艰难挪动步伐，一寸寸的靠近耀眼的太阳花，松鼠们的叫声越来越高昂，不知何时，一股奇异的香甜气味弥漫，只见卵石不知何时沾染上一点点如同蜂蜜般的东西。
临近太阳花十几米时，一阵阵嗡嗡嗡的低频振翅声响起。
“哦写特妈惹法克！”
“我擦，快跑啊！”
率先发现异常的是顶着硬壳塑料包的常威，瞥见头顶一团橙色影子，就见一只只大蜜蜂从太阳花方向飞来，结合一路行来诡异，一股凉气直直从脊椎尾蹿了上来。
“啊啊啊！”
尖叫变声，无数蜜蜂当头迎向人群队伍，原本在石击下还能保持阵型的人，纷纷胡乱拍打全身，两三个更是惨叫着在腐叶地面滚来滚去。
常威只觉得后颈一阵刺痛，随后酸麻火辣辣的，胡乱叫骂着，他蒙头选择了个方向冲，短短瞬间，一阵阵密集的枪声在身后响起，是士兵们忍不住朝树顶开枪了。
枪声急促而短暂，阵阵眩晕感侵袭而来，常威摇摇晃晃也没逃得多远，一把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一只知了从树上飞下，趴在一个士兵的身体上，对方肿胀的脸庞泛着油光，口腔呃呃呃呕出低音，神经虫可以从这些人类身上清晰的听到通讯器里穿出的焦急声音。
蜜蜂群散去，真正用蛰针攻击的并不多，它们常常攻击入侵者过于猛烈，尾针刺入敌人体内，连带它们腹腔里的内脏都牵扯出来，在神经虫看来这是一种非常失败的物种。
人类逃走一些，昏迷留下一些。
“呱咯呱咯！”
松鼠群还在用石头砸着倒在地上呻吟的人类，但在太阳花方向传递来一声高昂的啼叫声后，纷纷停下。
一道灰色影子猛地从远处蹿来，在树枝间来回腾挪，落在地面。
半米高的身子毛茸茸的，它歪着头伸出小手挠了挠脑袋，指着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类吱吱吱叫着，似乎是在和树上的小松鼠们沟通，神经虫理解不了。
灰皮松鼠背着前爪，两只后肢缓慢镀步，不时扯一扯眼前人类的衣物。
“砰！”
一声枪响突然从远处灌木响起，伴随着凄厉的惨嚎，灰皮松鼠翻滚间四肢猛蹿，瞬间消失在森林里，而它原先所在地则留下斑斑鲜血和一些灰色绒毛。
一个女人，用手枪击退大松鼠。
“陈局，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林雨时肿胀的手臂耸拉着，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拿着通讯器急促压抑的喊道，声音蕴含着浓浓的恐惧。
第七十五章 你好人类
麻痒、晕眩、头昏脑涨的，感觉身体轻微沉浮着，常威缓缓睁开眼皮，入眼是上方密林树冠，他正仰躺在地面，身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枝叶划过脸颊，他似乎在缓慢移动。
全身上下提不起一丁点力气，他艰难转动脖颈，微微侧着脸颊想看一眼四周。
下一刻，巨大的恐惧弥漫心头。
“呃呃呃呃…”
喉咙似乎不受控制，说不出话来，但耸拉着的眼皮徒然瞪圆，瞳孔一阵阵紧缩，只见一只只拇指大的黑色蚂蚁铺满地面，而自己正被这些蚂蚁搬运，以缓慢的速度在森林里移动着。
透过密林树叶间隙，天空依旧昏暗，看不出时间几点。
极尽全力的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子逃离，但全身肌肉如同麻醉过般，不听使唤，不管使多大的力气，手脚依旧僵直，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手背皮肤清晰感觉到虫子特有的触感，眼前一幕不是幻觉。
煎熬无比，常威看不清自己脸色，短短瞬间种种想法涌现脑海，万虫啃噬，一只只虫子钻入身体生殖产卵等等，时间在纷乱的思维显得难以计算，很快头顶树叶稀疏，天空暴露在眼前。
“轰！”
一道火光在天际涌现，身下虫子爬行的声音被压了下去，在遥远的天空三四个黑影，炽热的火线从武装直升机喷出，两只巨大飞禽灵活躲避，围着直升机盘旋飞掠。
虫子出了森林，视野登时宽广起来，左右除了一些灌木看不见高耸的粗枝树木，天空两架直升机不时喷出火线企图吓退凶禽，但收效甚微。
“草泥马，机枪打他妈的啊！”
无声的怒吼，常威几近崩溃，一边继续挣扎僵直的身体，一边朝天上直升机破口大骂，当然他喊不出，只能呕出低微的呃呃呃声。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唳！”
火光闪现，却不是喷火烈焰，而是激烈刺耳的扫射声音，一道道红色线条般的弹道从直升机上发出，紧接着是刺耳鹰鸣，一只尝试扑击直升机的巨大凶禽被打落，扑腾着翅膀歪歪斜斜的从高空掉了下来。
直升机紧随着斜斜飞来，另一只凶禽攀升高度，持续鸣叫着，这时直升机和凶禽为战场的背景铅云，一道雷鸣响起，银蛇闪电映亮天地，而俯冲朝森林方向飞来的直升机，轰隆隆的机鸣震耳欲聋。
强烈的求生欲刺激着常威，望着愈加靠近的直升机，他挣扎幅度暴增，呈平躺的姿态轻微一晃，然而下一刻直升机的动作让他心凉入谷底。
直升机俯冲而下，消失在树冠，他们的目标是森林。
“林被在这啊！塞林老母，这里啊！这里啊！”瞪着鼓鼓的眼珠，血丝密布，常威陷入绝望。
隐约的枪声，以及映红天空的火光，极力望向直升机消失的方向，常威渐渐消失在灌木中，最后似乎涌现爆炸浓烟，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
………
认命的常威茫然盯着天空，视野不时划过的草枝，以及照亮铅云的雷鸣闪电。
突然一股股清香气息缭绕鼻头，均速前行的蚂蚁停了下来，只见视野内不知何时飘荡起薄薄的白雾，渐渐变浓，转眼间就如同在空气中塞了一团大棉花似得，看不清任何东西。
身下虫子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音消失，甚至皮肤触感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动作。
如同封闭五感，整个人被一股诡异笼罩，白雾阻隔视线，声音也变得极为淡，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一般。
不知过去多久。
“嗡嗡嗡！”
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视线内的白雾动了一下，紧接着常威额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停在上面。
“人类，你好！”
歌剧般激昂的声音响起，内容却让常威心底一阵阵发凉。
“轰隆隆！”
铿锵有力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剧烈轰鸣声打断，白雾剧烈翻滚，狂风吹拂灌木打在常威脸上，眼前骤然一清，只见头顶悬停一架沾满血迹的武装直升机，正缓慢降落，套着严密防护服的黑马甲在声声呼喊中，从机舱内冲了出来。
“簌簌簌簌…”
在翻滚不止的浓雾中，无数静止的蚂蚁纷纷动了起来，常威只觉得后背紧实，不再被虫子们托着，而是踏踏实实的躺在地面。
随着直升机停稳，螺旋桨发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常威静静躺在地面，眼眶泪水从眼角滑落，一道道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里有五个人，快快快！”
“老邢，阿俊昏迷了，脖子肿大，消毒碱水还有没有？”
“阿威在这…”
常威看着全身套上严密黑色防护服的作战人员，听声音就认出对方，魏芳东跑的很快的一个黑小伙，温陵异常科外勤人员之一，想说话，却被对方摁住，一把拽起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这时常威才看清四周景色。
滚滚白雾笼罩，前方如同龙卷风般矗立着一团高耸的烟气柱，他们正处于边缘，看烟柱直径至少二十米，高度更是达到恐怖的七八十米高，站在其面前，震撼渺小。
“阿威，阿威，还能说话吗？”魏芳东拍打常威木讷面瘫的脸。
“呃呃呃呃呃…”声若蚊蝇，常威嘴唇微微动了动。
………
“他妈的，总局那边让等参谋研究，不要暴力救援，陈局直接操他妈，玉山七架直升机过来，首长手底下的尖子兵不可能折在这，军演申请已经打上去了，后续部队接手这里。”
“还有十二个人找不到，森林那边好像也遇到麻烦，真他妈…”
“快快快，停下急救措施，这白雾有古怪！”
同事气急败坏的骂声中，常威眼见那滚滚白烟柱开始如同呼吸般缩涨，焦急呼喝间，几人连拉带拽，把剩下昏迷的四人拖上直升机，很快剧烈的螺旋桨声音轰隆隆响起。
一阵剧烈摇晃，直升机飞离地面，半依靠在舱口的常威，这才看清林地原貌。
靠近湖岸的森林边缘，一道由白雾所构成的气柱耸立，表面滚滚而动，如同天上积云般，无数鸟类绕着气柱飞舞，黑压压一片，这气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甚至勾连天上铅云，一道道银蛇闪电轰击，电闪雷鸣酝酿着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救援人员，紧了紧手中烈焰喷射器，他后背背着三个罐子状的东西，封闭式头盔阻隔看不清脸，伴随着一道诡异震荡感，那高耸天地的气柱顶，徒然有了变化。
如同蘑菇云般，气柱顶端，无数白雾在天际猛地朝四周荡开，形似烟圈，直径百米多的管状白色烟气构成环形，转瞬间就卷过直升机，朝四面八方散去。
卷动的气流让直升机一阵剧烈摇晃，阵阵惊呼，飞行员大叫着，众人忙死死拽住安全带，绑缚在舱内的昏迷人员，更是摇摇晃晃，跌宕起伏。
“这里是灰鸽，这里是灰鸽！”
“航道注意避让，请降低高度，请降低高度。”
昏暗的铅云下，道道红光在远方闪烁，在驾驶员操作下，直升机稳住气流，缓缓降低，舱内的人员透过窗户，就见十余架双桨运输直升机从遥远处飞来。
呼啸间朝森林气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