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五十二节 定亲
对于王夫人来说,丈夫的前程儿子的婚事是大事儿,对于夏金桂来说,排除异己、独霸丈夫是大事儿,可对于荣国侯府里来说,贾政升迁和贾宝玉的婚事还比不上林禔中举来得要紧。
这一次,林禔考得相当好,他是在北贡院,也就是京师赴考的,虽然不是解元,却也是前五名,比之前的院试前十名好多了,就连史湘云也道:“林大弟弟是越考越顺,说不定来年杏榜高中,来个父子双探花呢。”
贾母听了,十分高兴,嘴上还说:“哪里,你林大弟弟还小呢。”又问林黛玉:“林丫头,你也算是熬出头了,你的事儿也可以操办起来了。”
每每想到林黛玉的婚事,贾母就忍不住想起贾宝玉的婚事来。贾宝玉的婚事未免太着急了。
林黛玉在下面早就红了脸,道:“老太太,外孙女儿的事儿不急。”
贾母道:“胡闹,你都十五了,现在开始看人家还不算晚。若是耽搁个一两年,那就迟了。”
史湘云一听,脸色不免变了变。
贾母在说林黛玉,可听到史湘云的耳朵里面,何尝不是在说他。林黛玉今年十五岁,他史湘云何尝不是十五岁?林黛玉的生日有贾母挂心,及笄礼还有贾玖操持,可他史湘云呢?十五岁的生日也不过是吃了寿面就完了,及笄礼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
史湘云自己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叔叔婶婶都在,自己是个有家有依靠的人,所以贾玖不便越过他的叔叔婶婶代办,可这心里到底不舒服。
不过。经历过这么多事儿的史湘云也大了,不再是旧日的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再天真娇憨,也不能跟以前那样,什么话儿都往外面倒了。至少现在,史湘云见贾母对林黛玉的事儿如此关心,即便心里不舒服。也只是笑呵呵的坐着。
至于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未出阁的姑娘哪个提起自己的婚事不是羞羞答答的,即便自己心中有想法,礼数上。他们也必须做出一副羞涩、不好开口的模样来,至少,在人前的时候必须这么做。
林黛玉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他也不例外。他低着头。一副羞涩又尴尬的样子,听着贾母提起他自己的婚事。又说起林禔的婚事。
贾母道:“你弟弟年纪还小,却已经是个举人了,将来的前程自然是不可限量。只是他的年纪太小了些,若是来年就去参加会考、殿试。若是不中,恐折了锐气,若是中了。只怕不好补官,等六年后。他年纪大了,只怕上头早就忘记了。依我说,不如晚几年就考,至于现在,先把他的婚事操持起来。他娶了媳妇,你也能轻松一点。”
林黛玉早就跟林禔就此事商议过了,当即只能站了起来,道:“老太太的好意,外孙女儿如何不知,就连我弟弟也十分感激。只是禔儿是个有心气儿的,他曾经说过,如今我们家里这样的情况,就需要个人早早地站出来支撑门户。他的哥哥,也是林家长子,这是他的责任。所以,来年的会试,禔儿早就准备去试一试,若是高中,自然是极好的,哪怕就是不中,三年后亦可再来。我知道,弟弟会下此决心,有一半是为了我这个姐姐。我虽然在别的地方帮不了他的忙,却也希望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他能够好好读书,来年也能够好好发挥。”
贾母听了,方不言语了。
虽然说林黛玉这样说有些扫了他的面子,可是面对林家崛起的希望和契机,作为林家的女儿,林黛玉当然是先顾着自己的家族。比起林家的未来,自己的一点薄面还真算不了什么。
贾母的确想做媒。
既然贾宝玉已经成亲了,贾家也没有跟林黛玉年龄相当、身份也相当的男孩子,林黛玉的婚事自然也可以放一放。贾母心中想的,却是把惜春嫁给林禔。
贾母在心里盘算过,林如海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续弦了,林家跟贾家的关系也淡薄了。如果不是林如海把儿女家业托付给了贾赦,也许他这个老婆子还能不能见到自己的外孙女儿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林家就此沉寂下去,贾母当然不会费这个心思给林黛玉和林禔姐弟俩做媒,可现在,林禔以十三岁稚龄就高中解元,来年若是高中了,那就是少年进士,别人也许会害怕坐了冷板凳,可是他们贾家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林禔别跟贾政一样是扶不起的阿斗,将来自然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
所以,这个时候加强一下跟林家的关系就成了必要的了。
虽然说,探春才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可他毕竟是个婢生女。如果林禔不是这么有出息,如果贾政和王夫人更像话一点,说不得贾母就要为探春争取一下了。可事实上,贾母也十分清楚,多年以来,贾政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也不过是嫌史湘云和薛宝钗能带来的好处有限罢了。至于夏金桂,如果不是夏家能够帮到贾元春,如果不是两家才交换了信物、连纳彩都没有开始,宫里就传出了贾元春的喜讯,还让贾政得了官、让王夫人有了诰命,贾政根本就不会点头让贾宝玉娶了这个女人。
贾母很清楚,贾政嘴上说得很好听,可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贾政根本就不会把探春许人,就更当初贾政把贾元春送进宫一样。这个儿子根本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因此,比起年纪还大些并且还有一对难缠的父母的探春,贾母更愿意为跟惜春做媒。在贾母看来,惜春是宁国府嫡出的小姐,又只比林禔小几岁,门第家世都足够了。惜春的份量比探春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比起外面不知道根底的人,惜春这等聪明的女孩子。也许更能让林家姐弟满意。
即便是被林黛玉婉拒了,贾母还是没有放弃,特特地找了贾敬。
贾母跟贾敬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以说,打贾敬回到宁国府,除了祭祖的日子,贾母根本就不曾踏入宁国府半步。可以说。这一次。为了贾家和林家的关系,贾母可是比原著里对待林黛玉还要多了几分真心。
这些日子,贾敬也在发愁。
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
别的不说。就说秦可卿的那张脸,还有那身份,贾敬从来就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每每想起来都胆战心惊。半夜梦醒。贾敬常常一个人独自坐到天亮。
每到这个时候,贾敬都会想起他那个死掉的儿子贾珍。他恨不得当初在这个儿子出生前就把他塞到老妻的肚子里面去,也省得这个儿子自己找死不说,还把他妹妹惜春和儿子贾蓉都给搭上了。
这几年,即便没有吞食金丹。却因为忧虑过度,贾敬原来花白的头发早就全白了。明明比贾母年轻了近十岁,贾敬看上去比贾母还老许多。
如今。贾母忽然提起了惜春的婚事,贾敬的心中也是一动。
外面局势诡谲。贾玖知道,贾敬也看得出来。但是,他们都不曾说出口。贾敬知道,哪怕是自己的孙子并不知情,可孙子既然娶了秦可卿这个女人,孙子怕是逃不了了。他自己年纪一大把了,也只剩下贾蓉这个亲孙子和惜春这个女儿,孙子逃不过,可女儿年纪小,未必逃不过。所以,听见贾母这么说,贾敬心动了。
若是其他的人家,在他们宁国府落难的时候即便不会落井下石,也会选择退亲,就跟当初的薛家对王熙凤做的那样。即便是有那碍着名声没有退亲的,只怕女儿嫁过去也是一辈子受磋磨。
毕竟,他的女儿惜春可是嫡女,宗族嫡支的姑娘,将来嫁出去了,也肯定是给嫡子做嫡妻。谁家愿意让自己的嫡子为了外人碍了前程?
反倒是林禔,虽然是林家长子,可到底是庶长子,林家的人品又是信得过的。若是将惜春许给了林禔,将来他们宁国府就是败落了,惜春也不致于没个着落。
有了这样的念头,贾敬对林禔是越来越满意,终于在重阳节前,拜托了贾玖来探听林家姐弟的意思。
不是贾敬不知道礼数,而是他实在是找不到比林禔更合意的人选了。
林黛玉也没有想到,在他婉拒了外祖母之后,居然是表姐亲自登门了,不觉迟疑了。
林黛玉当然知道这位表姐为了他们姐弟付出了多少心力,所以,才无法直接将拒绝说出口,却又不愿意拿自己弟弟的一辈子来偿还这份恩情。
贾玖也看出了林黛玉的为难,便道:“妹妹,这事儿关系到四妹妹,也关系到林大弟弟的一辈子,不如,我们请了林大弟弟来,问问他的想法如何?我看林大弟弟是个极有主意的,这事儿,他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你看……”
林黛玉知道,自己的弟弟一惯有想法,聪明又有主见,他终究是姐姐,而日子却是要弟弟自己去过的。因此,在迟疑过后,点了头。
林禔来到香雪山庄,听了贾玖的话之后,微微挑了挑眉:“我记得,我有请姐姐转告表姐,来年我是要参加会试的。”
贾玖答道:“就是因为对弟弟你的本事有信心,老太太才会做这个媒。至于东府的大伯爷,其实是另有原因。”
林禔一挑眉:“哦?什么原因?”
贾玖道:“自然是因为大伯爷希望四妹妹能够躲过接下来的灾祸。”
“嗯?”
林禔没有想到贾玖会这样说,倒是收起了脸上客气的笑容,道:“表姐倒是坦诚。不知道表姐是否知道端详?”
贾玖答道:“具体的,我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当初大伯爷中了进士之后,放弃做官而是投身道观,就是因为跟那老义忠亲王有关。而蓉儿媳妇又跟老义忠亲王关系不浅。大伯爷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上头迁怒,也不清楚蓉儿会不会被上头清算,但是四妹妹年纪还小,距离及笄还有三四年的时间,若是来年出事儿,四妹妹想来是躲不过去的。所以大伯爷才想到这个法子,早早地将四妹妹许人。大伯爷会选中弟弟,也是因为弟弟的人品。至于我,我们家已经分出来的,四妹妹虽然是我看着长大的,却连族妹都不是。弟弟虽然不是我姑妈亲生的,却也是我看着大的。无论弟弟如何选择,我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禔道:“那表姐还来这一趟做什么?”
贾玖答道:“因为娶亲不容易。男儿好本事好人品的少,可这好女儿世上也极少。你说,这府里来来去去这么多女孩子,又有几个人能够当得起一个好字?宝姐姐、云妹妹、三妹妹,虽然名义上都是大家闺秀,云妹妹还是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可是他的品行为人,够得上一个好字吗?即便是我,除开我背后的道门和各种势力纠纷,我配得上这个好字么?林大弟弟,你只要想一想,四妹妹的品格是否配得上你便足够。至于别的,对于你来说,不过是掣肘。”
贾玖并没有多呆,他一走林禔就笑了。
林黛玉很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弟弟,道:“禔儿,你……”
林禔道:“没事,姐姐,我只是没有想到,二姐姐居然将我给看透了。”
“那二姐姐说的事儿……”
林禔道:“其实二姐姐说得不错,四妹妹的年龄比我小两岁,看得清、坐得稳、端得住,从品性为人来说,的确是个极好的未婚妻人选。东府人口简单,四妹妹的辈分也高,那边的人也不敢找他麻烦,将来就是被清算了,也跟四妹妹无多少关系。姐姐,你回头让人打两只金雁给四妹妹送去,来年我还要参加会试,四妹妹年纪也小,不是纳彩的好时候。就当两家有了默契,将来若是真有事儿,我必会护着他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三节 身死
惜春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明面儿上,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可实际上,林家和贾家都有了默契。
林禔也知道,作为庶长子,他的婚事是高不成低不就,高了会让下面两个弟弟的娶妻有碍,低了,他自己也不甘心。两世为人,林禔对自己的本事、自己的未来是有相当的信心的,所以,对于岳家如何,他还真的不怎么在乎。
他需要的,就是一个看得远、端得住、长脑子的妻子。而事实上,林禔也不得不承认,除非他还是上辈子的身份,否则,他能够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并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足够聪明,又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往歪路上走的。
在贾家呆了这几年,林禔有一样感触最深,那就是,能够进皇家的女子,都是千挑万选上来的,即便相貌上差一点,可这品行却是杠杠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身份,就只能将就别人挑剩下的了。
林禔当然不愿意将就。
他傲气不允许他在这种事情上将就。
也许宁国府将来注定了要败落,但是,就跟贾玖说的那样,惜春这荣国侯府里来来去去的几个女孩子里面,仅有的、能让他看得上的女孩子之一了。如果换了其他人,无论是探春还是薛宝钗、史湘云、邢岫烟,哪怕他们的年纪跟他相当,他也不会点头的。
实在是这几个姑娘的性子叫他看了就摇头,对比之下,惜春反而很有些他姐姐林黛玉的模样,让林禔对惜春还多了几分好感。
如果宁国府没有败落,如果贾敬好好的。那么,下一次宫妃大选的时候,惜春是肯定要往宫里走一趟的。所以,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在惜春的名字从那册子上划掉之前,林家是不可能正式向贾家下聘求娶惜春,更不可能请官媒纳彩。林禔的提议反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惜春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这一点。毫无疑问。也许在林家姐弟刚来的那会儿,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跟着人云亦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父亲贾敬的指点,有邱典赞等女官们的教导,又有贾玖的潜移默化。惜春虽然没有原著里的清冷,可是这慧眼和玲珑心却依旧。
这不年不节的。一惯交好的二姐姐突然拿了两只纯金打造的巴掌大的大雁来,就是惜春年纪再小,也猜到了几分。
作为宁国府唯一的女孩儿,又是正经的嫡出。惜春对某些事情并不陌生,他很清楚,自己未来是要去那个地方走一趟的。如今。这位二姐姐忽然送来了这么两件东西,惜春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二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玖看着盯着自己、一脸苍白的惜春,道:“四妹妹,你什么都不要问。若是该你知道的,大伯爷一定会让你知道的。既然大伯爷没有跟你说,自然是因为大伯爷希望四妹妹将来能好好的。”
惜春听说,身子不禁晃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惜春听明白了贾玖的潜台词。知道了会出事,不知道就能够平安,显然,这背后的事情不小。惜春很明白,一般的罪过,是不可能连累他这样未成家,甚至还未成年的小姑娘的。会拖累他这样未及笄的小女孩的事,绝对是大事。
也许这两只金雁就是他未来的生路。
惜春将那两只栩栩如生的金雁死死地抓在手里,力气之大,几乎让这两只金雁的翅膀都变了形。
贾玖忍不住提醒道:“四妹妹?”
这金雁若是变了形,那就不吉利了。
惜春道:“二姐姐,事到如今,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二姐姐,那些事情,你可知道?”
贾玖想了想,道:“只知道一点。只是,我本来就在漩涡中间,多一件少一件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背后还有道门呢。只是苦了妹妹了。”
惜春摇摇头,道:“我既然是父亲的女儿,被父亲娇养大的,家里有事儿,我又岂能独善其身?就是不知道族里的那些人会如何了。”
贾玖道:“有大伯爷呢。就是大伯爷年纪大了,还有蓉儿。哪怕蓉儿一个人不成,还有蔷哥儿帮他呢。”
惜春点了点头,道:“若是我们家真的出事儿了,也许就真的指望蔷哥儿了。也许还有后廊上的芸儿、菌儿、蓝儿几个。别的人,我看八成都靠不住。哪怕是蓉儿媳妇也一样。”
“蓉儿媳妇?”
贾玖万万没想到惜春会在这个时候提起秦可卿。
惜春点了点头,道:“我素来是知道的,蓉儿媳妇跟他娘家不亲。虽然说,蓉儿媳妇不是秦家亲生的,可好歹也受过秦家的恩惠。蓉儿媳妇在我们家过得是何等尊贵的日子、用的东西又是何等讲究,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可他那娘家弟弟,为了读书的二十两束脩,还要家里东拼西凑的。蓉儿媳妇虽然温柔,对娘家人未免苛刻了些。”
秦可卿对惜春很好,在贾家的名声也很好,小时候的惜春很喜欢他,可是现在大了,惜春看待问题的心情和眼光也大不相同。所以,对待秦可卿的态度也跟过去大大不同。
至少,现在的惜春不会觉得这个侄儿媳妇是样样都好了。
因为两家有了默契,惜春的嫁妆也筹备了起来。惜春是长辈,又是太公公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秦可卿如何不小心奉承?怎奈他列出的单子已经够丰厚了,可是贾敬还是不满意。单子往贾敬面前一过,单子变厚变长了一倍不止,而且往上添的都是好东西。
作为宁国府的当家主母,手里掌握着宁国府的实权,秦可卿对宁国府的财产状况十分清楚。更别说,这些东西若是能够留下来,将来就是他的孩子的。
做了母亲和没有做母亲的女人是不同的。秦可卿连自己的养父家里都不怎么接济。跟自己名义上的弟弟秦钟更没有什么感情,连秦钟上学的束脩都不愿意接济,如何愿意看到惜春将宁国府的家底都带走?
怎奈他是孙媳妇,哪里有这个资格跟太公公开口?少不得在贾蓉的耳朵边儿上吹了两天枕头风。
作为孙儿,贾蓉也没有这个资格质疑贾敬的决定,但是,这不等于说。他没有意见。
宁国府不像荣国侯府。经历过雷霆一般的清洗,所有不规矩的奴才都被丢了出去,所有的财产被收回。后来贾赦贾琏父子又奔赴战场。战争这种东西总是伴随着死亡的,可是战火之下一样隐藏着大量的财富。
贾赦贾琏父子俩活了下来,不但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还有大量的战利品。这些财富加上荣国府里原先的那些财产。连同从那些奴仆手里拿回来的财产,可以说。现在的荣国侯府拥有的财富比宁国府拥有的多出了几倍。偏偏荣国府分出去了,家当都是贾赦跟贾赦的儿女们的,也没有那么多的族人要养。可是宁国府呢?在贾敬的主持下,家里每年要添置那么多了族产。还要养着后街上那么多的老少爷们并他们的家人,哪怕宁国府的人口简单,每年的开销实在是不少。
因此。荣国府能为家里的几个女孩子每人准备至少二十万的嫁妆,可宁国府要拿出一份这样的嫁妆也十分够呛。
贾蓉跟秦可卿的想法虽然有出入。相差也不多。他私底下盘算了好几天,打好了腹稿,这才来见贾敬。
贾敬看了这个孙子好一会儿。
他当然知道,在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上,这个孙子是多名的无辜。明明跟他不相干,却因为娶了那个女人,结果却要把自己的命赔上。偏偏那个女人身份不同一般,想让他病逝以达到隐藏的目的都不可能。
贾敬看着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子好一会儿,挥手让丫头婆子小厮们都退了出去,这才道:“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这座千年古都的每一处数得上号的大宅。能够成为世禄之家的人家,哪怕家中的人再不成器,也没几户人家的家主会跟贾政那么糊涂又没用。所以,跟贾家差不多的人家,没事儿的根本就恨不得将自己卷巴卷巴,塞进墙角的柜子底下,家里有那不成器的小子,也狠狠地赏了几道板子,拘在家里。有事儿的人家则尽力张罗,即便家里的男丁逃不过了,也要让下面未长成的孩子逃过去。
真正跟贾政这样上蹿下跳、到处张扬的人,还真心不多。
从祖父那里得到真相的贾蓉在书房里面坐了一夜,第二天就把自己大部分体己搬去。给了贾蔷,可把贾蔷给吓了一跳。
贾蔷也是宁国府嫡支玄色,从小跟贾蓉一起长大,性子合得来,玩得也近,如果不是因为贾珍,如果不是因为秦可卿,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种种,这两个还是当初焦不离孟的状态。
可惜的是,贾蓉偏偏娶了秦可卿,让贾敬不得不拘着他,贾蔷又先后遇到了尤二姐和龄官这两个女人,一个表面温柔甚至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作派骨子里却烂透了,一个表面好强性子也十分好强骨子里却相当干净。因为这两个女人,贾蔷长大了,也明白了很多事情。虽然在尤二姐身上,他浪费了不少金钱,可事实上,他的收获也不少。
但是,往日他跟贾蓉两个哥俩好的状态却是回不来了。
今日贾蓉来访,还带来了这么多东西,贾蔷如何不吃惊?
贾蓉看着瘦了一大圈也高了一截的贾蔷,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却红了,强忍着悲伤道:“好兄弟,什么都别问。将,将来我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咱们家这一支就要靠你了。无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祭田这些东西,总是不会被上头没了去的,你守着祭田、守着族产,将来我们贾家总有起来的那天。还有姑姑。父亲已经将姑姑安排好了,可将来,姑姑也许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媳妇和你的孩子之外最近的亲人了。你,你帮我多照应些个。”
这样的贾蓉把贾蔷吓得不轻,可是无论贾蔷怎么问,贾蓉都摇头不说,只是留在贾蔷这边住了一晚,跟贾蔷并肩躺在床榻上,却是整晚都没有睡觉,反而说了一宿的话,大部分都是回忆小的时候,贾蓉还说了自己过去的理想,听得贾蔷心惊肉跳,却又不敢打断他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贾蓉就走了,贾蔷却是越想越不对,才收拾妥当,想去拜见贾敬,却被守在门外的小厮们给挡了,说是贾蓉临走的时候说的,贾敬要贾蔷好好读书,不要忘记了先人的期望。
如此,贾蔷越发觉得不好了。
除了无知无觉的贾政王夫人那边,贾敬也好,贾赦也罢,都等着上头发作出来。
所以,邢夫人突然清醒过来的消息传来,让贾敬和贾赦都心惊肉跳。贾玖连忙打发人去请太医,又派人通知各处,尤其是去通州通知贾琏回来。
在外头都以为邢夫人从此会好起来的时候,当天晚上,邢夫人就咽了气。
邢夫人在屋里已经躺了九年了,换了别人家里,只怕早就让邢夫人病逝了。只有贾赦,虽然跟这个妻子没什么感情,却依旧好医好药地供着,贾玖若是在家,每天早晚两次,一定会亲自给邢夫人揉按身子,贾倩贾清也一样。即便贾玖贾倩贾清都不在家,也有专门的丫头婆子给邢夫人揉按身子,所以,邢夫人虽然人无知无觉,可脸色却常年微微泛着桃红花色,显然,除了当年药物的后遗症,别的还算不错。
可惜的是,就是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在屋里躺个九年也会出事,更何况是邢夫人这样的?可以说,从那年贾赦贾琏父子赶赴边关的时候,外头就有那好事儿的人替邢夫人数日子了。
所以,现在传出邢夫人不好的消息,虽然也有人嘀咕太巧了些,更多的人心里想的却是:终于来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四节 炫耀
其实,进入九月之后,京师里的人对今年的宫妃大选就没有什么期望了。大家都知道,宫妃大选,光身体检查这个流程,差不多就要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品格考核什么的,没有三四个月的功夫根本就下不来。宫里又不可能将这些秀女们留在宫里过年,所以,心里有数的人在九月之后,都渐渐提起了精神,等着太上皇或者万岁出手。
结果,宫里的消息没有出来,邢夫人就先没了。
阴暗的人会说是贾家人自己做的,但是也有人在背地里嘀咕,如果真不是巧合或者是那邢氏命数到了,那还真说不准是谁动的手呢。
将灵堂布置好之后,贾赦就立刻找上了商清逸,跟对方商量着是不是让商家姑娘先进门。圆房什么的,可以以后再说,实在是他们贾家的三个女孩子贾玖、贾倩、贾清年纪都不小了,等邢夫人的丧期过了,又是一年,邢夫人的日子偏偏又接近年底,这样一算,可不是两年时间耽搁出去了?那个时候,连贾玖都十九了,更不要说下面两个侄女。再说了,这丧事之类的事儿,也不好让贾玖这个姑娘家出面主持。
商清逸考虑到自己的妹妹年纪也不小,而且操办过邢夫人的后事之后,对妹妹的未来也有好处,少不得回去跟妹妹商量了一下,就达成了共识。
商家姑娘很清楚,他既然得了太上皇赐婚,无论将来如何,他都是贾家的人,即便他现在不嫁,将来贾家出事。他也必须守一辈子寡,而且贾家,荣国侯府到时候会不会出事还是个未知数呢。
对于自己的命运,商家姑娘也十分清楚。就跟贾玖是太上皇和当今争夺的对象一样,自己也成了太上皇拉拢贾玖的棋子之一。
商家姑娘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未来的丈夫贾琏不会因此而远了他。而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抓住贾家的权力、将贾家掌握在手中。而是在最快的时间之内生下儿子。也只有生下儿子。他才能在贾家站稳脚跟。太上皇也罢,家族也好,到了那个时候。平时有用,关键时刻,却不一定能成为他的依靠。
商家姑娘点了头,事情很快就操办了起来。商家姑娘的年纪不小了。他的嫁妆又是家里打他出生就开始准备的,现在提早结婚。也不过略略添加些个罢了。就连嫁衣,也是太上皇赐婚之后就开始动手了,如今也都齐全了。
贾家和商家又是请官媒又是请傧相,两家的媒人几乎跑断了腿。紧赶慢赶地,终于把商家姑娘抬了回来。
因为是在邢夫人的孝期里面,贾琏和商家姑娘的婚礼都不怎么热闹。大红的喜服甚至还没有穿到三更天就换了孝衣。
邢夫人过世,京里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了。薛蟠也来了,看见邢夫人的棺材不够好,连忙表示:“府上这么富贵,倒是这东西不够好。我那铺子里,有老义忠亲王旧年备下的潢海铁网山的老樯木,因他坏了事儿,因此一直留着。我这就叫人搬来。”
慌得贾赦连忙阻拦,道:“既然是老千岁定下的,内子又如何配使?再者,琏儿的母亲用的也不过是杉木板,更何况他这个继室?”
无论薛蟠如何说,贾赦都摇头不肯,依旧只肯用那老杉木板的。
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全等人听说薛家有如此好东西,个个都摩拳擦掌、兴奋不已。邢德全等人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邢夫人的后事越体面,他们的脸上就越发光彩。
别的不说,贾琮和贾玖两个还是记在邢夫人名下,乃是贾家正经的嫡子嫡女。若是贾琏有个什么万一,又没有留下男丁,那么,贾琮就有资格继承者荣国侯府的一切,他们也就是下一任荣国侯的正经娘舅家。
邢家人万万没有想到,贾赦居然摇头不肯,甚至连什么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也不肯准备,甚至还坚持,邢夫人的丧事不能超过贾琏的生母当年。邢德全想闹,可是在做了个样子,就有人跟他说,如果他敢闹,就有人敢把他丢出去,吓得邢德全立刻就老实了。
不说邢夫人娘家弟弟、弟媳妇心里是怎么想的,看到贾赦跟薛蟠的对答的人,无论是张家人,还是其他人家的人,都暗自点头,认为贾赦不但是个守规矩的人,还是贾家少数有脑子的。
张氏死的时候,贾赦不过是一等神威将军,而现在贾赦却是荣国侯,地位不同,两任夫人去的时候,身份自然也不同。张氏去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等神威将军的诰命,而躺在那里邢夫人却是荣国侯夫人的诰命。如果真的从诰命走,邢夫人的丧礼超过了张氏,也没有人说什么。
可贾赦坚持邢夫人的丧事规格不能超过张氏,甚至还要求邢夫人的后事规格不能与张氏并肩,看着是守着继室不能越过原配的规矩,不让邢夫人越过张氏去,也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说贾赦在变着方儿是讨好张家,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贾赦这样做是在维护贾琏的地位。
看到或者听到贾赦的言行的人,都暗自点头,认为贾赦虽然宅,也不大出来应酬,可这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是比贾政有章法。
当然,也有人在背地里揣测,薛蟠提出白送老樯木棺材一事,是否是王子腾的提议。
王子腾做的那些事情,虽然说是因为逆谋大罪被夺了官的,可是大家都知道,真要是逆谋大罪,只怕早就满门抄斩、拖累九族了,哪里还能够保住性命,还能够带着妻儿南下?所以,这次王子腾回来之后,不少人背地里提起他,都说王子腾当初倒霉还不知道是替哪个背了不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王子腾起复在即。
这也是为什么王子腾回来之后,去薛家打秋风的太监少了。去薛家铺子赊账的地痞流氓们也跟着少了的原因。
就连王夫人也认为,也许用不了多久,王子腾就会起复了。
在王夫人的眼里,王子腾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儿。如果不是被王熙凤口出无状牵连了,如果不是王熙凤惹事儿,如果不是贾玖上蹿下跳、嗓门大得几乎能把天撕裂,如果不是弹劾的折子一本又一本。王夫人坚信。他的哥哥王子腾依旧好端端的在那官位上坐着。
王夫人相信,只要他哥哥使把力,他的女儿再在皇帝的耳朵边上说两句话。跟贾政一样,王子腾也很快就能得到官位。
王夫人甚至还觉得,王子腾要起复,自己女儿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王夫人完全不知道。以王子腾对他的评价,不到万不得已。王子腾根本就不会写信给他,要求他帮忙。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年的腊月初八,来宁国府祭祖的时候。王夫人不但带着儿媳妇夏金桂在宁国府晃荡了一圈,还来贾母的院子里坐了坐,说是给贾母请安。可是这眼神不断地往贾琏的妻子商氏和贾玖的身上瞄,看见商氏姑娘的举止妇人的打扮。更是撇了撇嘴。
甚至等夏金桂给贾玖等未出嫁的姑娘发红包的时候,王夫人还道:“说起来,二丫头来年就十八了吧?倩丫头和清丫头也要十九了呢。这日子可真快,我记得二丫头刚来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裹着翡翠色的襁褓,眼睛也没有长开。这一转眼,二丫头已经是大姑娘了。”
贾母的眼神立刻就锐利了起来。
贾玖好像没有感觉一般,道:“难为婶娘倒是记挂着侄女儿。”
王夫人道:“二丫头,不是婶娘多嘴,实在是,这次的宫妃大选古怪了些。我上次进宫,你大姐姐也是摇头,却是什么都不肯说。二丫头,你可莫要怪婶子,婶子也是没有办法。”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贾母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贾母很清楚王夫人和贾元春的性子。他知道,以王夫人的为人,以贾元春的性格,若是他们母女在宫里商量此事,绝对是对贾玖极为不利的。可在贾母的心中,贾元春根本就是个不能成事的,即便是生了儿子,能不能养大是一回事情,能不能养在自己名下,还是未知。
比起贾元春,贾母更愿意相信贾玖,哪怕贾玖如今差不多已经没了进宫的可能。
在贾母看来,贾元春当初都二度进宫了,以贾玖的本事,只要他有这个想法,要进宫还不简单?
贾玖道:“让婶娘费心了。不过,我已经得了道门教谕,等出孝之后,我就会回玉清山参加金衣道子考核。至于我的事,自然是由我父亲做主。”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宽心了。等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好人给你挑。”
贾母终于道:“老二家的,你们既然已经分开了,二丫头的事儿还是不用你费心了。这丫头就是宝玉家的?模样倒是标致,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贾母不欲让贾玖出于别人的舌尖儿上,被人话里话外到处数落,众口铄金,白白地坏了名声,也误了前程,因此立刻转移了话题。
夏金桂听了,眉毛一跳,却是没有开口。
他是新媳妇,虽然王夫人今日的言行很没有规矩,但是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他却只是新媳妇。既然是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哪怕是装,他也要装出几分守规矩的模样来。
不过,在私底下,夏金桂还是将屋里的人都打量了一番,甚至还跟贾琏的妻子商氏比了比。
哪怕是继母,贾琏也上了本子,报了丁忧。他的通州知州一职虽然被人顶了,可是他的官位还在,再加上母孝不过一年时间,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得上面还记得他。
贾琏要起复真是太容易了。
在夏金桂看来,商氏容貌跟自己不过是仲伯之间,年纪却比自己大好几岁,之前还有过一门婚事,却能嫁个现成的六品官儿做原配,自己却只能嫁个平头百姓,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换个时候,如果没有王夫人拿着贾玖说事儿,夏金桂说不得还会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讨贾母欢心了,可是现在,夏金桂明显地感觉到,贾母在王夫人开口之后,心情立刻就不好了。为了防止这位太婆婆冲着自己发火,夏金桂机灵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夫人看见夏金桂这个模样,心中就来气。
你不是很厉害么?才进门不到半年,宝玉屋里的人都已经被你打发了一半,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了?
大凡跟王夫人这类的女人都是如此,自己做媳妇的时候,总是希望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个。可到了自己做了婆婆,就恨不得儿子身边多多地养两行通房丫头才好,能让自己早早地抱孙子。
只听王夫人道:“我这个媳妇倒是好的,将宝玉屋里管得规规矩矩的,我也放心。倒是琏儿,他现在要守孝,屋里的那些人,琏儿媳妇,你可要看好了,别闹出孩子来,对琏儿的前程有碍。”
商氏一愣,贾玖道:“婶子的话好生奇怪。我哥哥可没有什么通房丫头呢。父亲管得严,哥哥到现在,身边用的人还是小厮和婆子。”
王夫人道:“二丫头,这是你哥哥屋里的事儿。”
贾玖道:“真是因为是婶子,所以我才跟婶子这样说的啊。国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跟哥哥这样,才娶了嫂子进门,好歹也该等两年罢。若是光听婶子,还以为婶子是叫嫂子早些为哥哥纳妾置通房呢。传扬出去,让哥哥被御史弹劾了事小,让婶子被人笑话了,甚至连累了宫里的大姐姐那就不好了。”
王夫人当即脸色就变了。
他以为,贾元春成了皇妃,这一次的宫妃大选又泡汤了,贾玖怎么也该对他服软才对,却怎么也想不到,贾玖居然如此硬气,到现在还敢跟他顶嘴。(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五节 请教
王夫人锐利的眼神扫过贾玖,见贾玖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心中冷笑。
在王夫人的眼里,女人总是要结婚要嫁人的。一个女人,若是不嫁人,没有夫婿也没有儿子,就等于是白来了这世上一遭。跟贾玖这样,耽搁到这么大的年纪,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王夫人果断地忘记了,他的女儿贾元春是怎样被撵出宫廷,又是用了何种不体面的手段重新回到宫里去的。他也不知道贾玖根本就对所谓皇妃的荣耀不屑一顾。在王夫人的眼里,贾玖就是一个要抢他的女婿的狐媚子,现在,这个狐媚子倒霉了,王夫人自然是偷着乐。
反倒是夏金桂,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贾玖的身上。
夏金桂敏锐地发现了,贾玖是真心不想进宫。这让夏金桂大感意外。
在夏金桂的眼里,这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也只有那座皇城了,这天底下的女人也以能够进入那座皇城为荣。夏金桂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没有给力的亲戚,如果不是父亲早亡,夏金桂也想凭着自己的容貌去拼一把。可惜的是,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就是进了宫,也只是杂役宫女,而且他自幼丧父,自然也没有这个资格。
夏金桂还真没有见过,有人有这个资格一进宫就是主子,居然对那里根本就没有兴趣。
夏金桂忍不住被贾玖吸引。
贾母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因此道:“宝玉媳妇,你怎么这么看二丫头?”
夏金桂立刻反应过来,陪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媳妇没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很多有关二姐姐的事儿了,怎奈孙媳妇没有这个福分,竟然直到今天才见到二姐姐,一时之间倒是出了神,让老太太笑话了。”
贾母笑道:“你倒是老实的,不像二丫头,精怪着。他这个脾气呀。将来嫁到谁家我都愁。”
这却不是夏金桂可以插嘴的了。夏金桂也不接话。只是站在哪里笑。
王夫人却道:“老太太,关于二丫头的事儿,可需要媳妇帮忙?”
贾母冷冷地看了王夫人一眼。道:“不用了,二丫头是一等郡君,即便是他母亲没了,等出孝之后。让他嫂子带他出去走动便是,再不然。张家那里也帮得上忙。至于你,你还是多管管三丫头罢。他也是你女儿。”
贾母如此不给王夫人面子,叫夏金桂吃了一惊。
倒是王夫人,似乎没有听懂一般。道:“老太太说得是。我们三丫头也大了,有些事儿的确应该操办起来。只是,嫂子在的时候。也疼过三丫头几年,如今嫂子走了。也不好这个时候办三丫头的事儿。谁让三丫头是晚辈呢。”
王夫人是长辈,即便他厚着脸皮拿邢夫人说事儿,贾玖也不好在这当口喷回去。
贾玖等小辈不能,贾母却能。
但是王夫人好歹还是贾元春的母亲,贾元春又是皇妃,以贾母的性子,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跟王夫人翻脸。不过,贾母也腻歪得很,略略说了两句话,就说自己累了,想去屋里歪一会儿,竟然不顾王夫人夏金桂婆媳,就会暖阁里面去了。
送走了贾母,王夫人跟贾玖两看相厌。
贾玖很想现在就把王夫人扫地出门,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贾宝玉还在前院。王夫人也很想现在就离开,可是他的儿子贾宝玉却不在跟前,只好忍耐。
以不妨碍贾母休息为由,诸人移到了花厅里面,贾玖盯着那些丫头换了新的茶果来,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商氏在进门之前,就曾经听说过贾赦贾政兄弟俩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前后两任婆婆遭遇不幸都跟王夫人有着不小的关系,所以,商氏虽然对王夫人客气,但是也仅仅是客气而已。
反倒是夏金桂,忍不住打量那商氏。
夏金桂跟商氏一样,都是新媳妇,不同的是夏金桂年纪更小了一点,不过比贾玖大了几个月,又跟贾宝玉正在新婚期,蜜里调油,即便是将贾宝玉的几个丫头都撵了出去,因此让贾宝玉不高兴了几天,可是夏金桂的自我感觉很好,贾宝玉又一惯对那些容貌出色的女子容忍度很高,夏金桂竟然没有觉得不对。
也因为自认自己跟丈夫的日子过得不错,所以夏金桂面对年纪大些、还没有跟丈夫圆房的商氏的时候,未免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在夏金桂看来,贾琏也好,商氏也罢,年纪都不小了,再被母孝耽搁一年,若是商氏将来头胎生了个女儿,说不得这贾家就要抬二房奶奶进门给商氏添堵了。想到这个,夏金桂就在心里暗自得意,自己的夫婿年纪轻,性子也温柔得紧,只要自己能生,十年八年的,自己总能生出儿子来的。
在贾母跟前,夏金桂不敢多表示,可到了这花厅里面,夏金桂却忍不住用鼻孔鄙视了一下商氏,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在座了几个姑娘。
邢夫人没了,贾玖、贾倩、贾清和邢岫烟几个要守孝,但是林黛玉和史湘云、惜春三个却不用为邢夫人戴孝,他们三人只要穿得素净些就够了。
其中,又以林黛玉的姿容最为出色,让夏金桂又羡又妒,几乎移不开眼。
夏金桂道:“林妹妹好出挑的模样,就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去。”
林黛玉一听,当即就红了脸。
惜春道:“让您费心了。林姐姐家里事情多,当初林姐姐在姑爹的病榻前发过誓的,会守护好弟弟们。所以,林姐姐的事儿,就不用您费心了。”
夏金桂道:“竟然有此事?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林家大爷已经是举人了吧?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却也听说,今年北贡院的鹿鸣宴可着实热闹,那第三名举人居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坐在一群胡子都不少的士子中间,可着实醒目。我记得那位少年举人也姓林,可是林妹妹家的弟弟?”
“正是。”
夏金桂道:“哎哟,那可真要恭喜林妹妹了。不知道林弟弟可要参加来年的春闱?若是杏榜高中,那可了不得呢。即便是我也知道,这殿试比会试容易。若是林弟弟会试中了,以他的年纪。一定会让上面刮目相看。金榜题名更是不在话下。林妹妹,我可要先恭喜你了。”
说着,就与林黛玉道万福。林黛玉连忙回礼。
王夫人听了,心中却是一动。
他忍不住看了林黛玉一眼。
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因为他知道,如果让贾宝玉看到现在的林黛玉。贾宝玉绝对不会移动自己的脚,这是王夫人不能容忍的事。可王夫人自己也知道。如今朝廷上的掌握着实权的官员大多都是读书人出身,跟林家这样,哪怕是林如海没了,只要家里有人读书。只要家里的书没有被糟蹋了,那么,林家总是会有起来的一天。
王夫人一直都知道的。林家既然有男嗣,将来就一定会起来。
只是王夫人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王夫人看了林黛玉一眼,干巴巴地道:“这几个月,都忙着宝玉的事儿,我倒是不曾留心。说起来,林丫头,你弟弟今年也十三了吧?来年就是十四?还是个孩子呢。林丫头,你把你弟弟教得很好。”
林黛玉道:“二舅母过奖了。这是禔儿自己用功,也是东府的大老爷费心教导,我不过是个女孩子,能帮到弟弟的,实在有限。”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王夫人一直都记得,当初贾赦请贾敬教导贾琮的时候,他也开了口,想让贾宝玉跟着贾敬读书,却没有想到,贾宝玉满脸的不情愿。当时王夫人就很想把这个儿子训一顿,又怕让丈夫知道了把儿子一顿好打,只能事事压在心里。后来,又传来消息,说贾敬一口回绝了贾宝玉跟着去读书的事儿,更是让王夫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当日贾宝玉不情愿的模样,当日被贾敬拒绝的羞辱,让王夫人忍不住迁怒林黛玉。
王夫人道:“林丫头,科举之后就是授官。你弟弟才多大?明年也不过十四岁,若是真的中了,他又这么小,上头如何给他授官?等他满二十了,那个时候,又有新进士上来,只怕那个时候上头都把他给忘记了。林丫头,这事儿你要拿个主意,可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就让你弟弟把一辈子的前程都给耽误了。”
林黛玉一愣。
他摸不清楚王夫人说这话的意图。
虽然王夫人这话说得很在理,语气也很诚恳,神态也是一副关心外甥的慈悲模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还是觉得王夫人的神情怪怪的。
不过,林黛玉还是慎重其事地谢过了王夫人的好意,又道:“让舅母费心了。不过,禔儿已经说了,他要去试试,我这个姐姐自然也只有赞成的。这是禔儿的未来,应该由他自己做主。我终究,也只是姐姐罢了。”
王夫人听了,这才不说话了。
夏金桂又忍不住看了林黛玉一眼,转头望向史湘云。
他一眼就看见了史湘云胸口的金麒麟,道:“说起来,我刚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什么金玉良缘。”
史湘云不等夏金桂说下去,立刻就道:“嫂子取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的姑娘没有个金子的项圈、璎珞、寄名锁什么的?我这个,不过是父母生前留给我的,故而日日戴着。至于府上说的金玉良缘,说的可不是我,而是薛家的宝姐姐,闺名唤作薛宝钗。”
夏金桂一愣。
自打知道金玉良缘的时候,夏金桂就发了一大通脾气,又听说史湘云有一个金麒麟,之前又在大观园里面住着的,更是恼火。
他原本以为是史湘云觊觎他的丈夫,却没有想到是另有其人,自然免不了呆了一呆。
史湘云这么说,夏金桂还不敢相信,可是看到贾玖等其他姑娘们的神色,夏金桂的脸色就变了。
夏金桂道:“不是云妹妹?”
史湘云道:“怎么可能?”史湘云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眼珠子一转,便猜透了其中的缘故,道:“嫂子该不会怀疑我吧?若是我真的跟二哥哥有什么,我家里早就为我们定下了。嫂子应该听说过,二姐姐被坑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的事儿吧?如果没有底气,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
夏金桂一听,立刻就看了贾玖一眼。
在夏金桂的眼里,会被人坑掉这么多银钱的贾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是,能够拥有这么多的财货,哪怕贾玖再不聪明,看他失去这么多财货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至少,换了夏金桂,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贾玖的,哪怕贾玖并不聪明。
夏金桂不知道谁给了薛宝钗那么大的胆子,但是凭着皇商人家的直觉,夏金桂隐隐觉得,薛宝钗从贾玖手里拿走了那么多的财货,结果一定不会很好。
夏金桂很清楚,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京师里的圈子就这么大,谁家没了诚信,立刻就会被商圈排斥在外。跟薛家这样,坑了贾玖这么多银钱之后,如果事后补齐了,大家也就当他们家是为贾玖做代理的,若是没有补齐,那么,失去诚信的薛家,将来势必要面对整个京师商圈的排挤。
夏金桂在心里微微点了点头,对自己道:既然这薛家败落在即,自己也不用多做什么。只要到时候顺水推舟一下就好。
口中却道:“二姐姐,对不住,我不知道这个。”
说着,又给贾玖行礼,贾玖只得起身还了半礼。
贾玖还礼之后,夏金桂也没有直接起来,而是道:“二姐姐,我新进门没多久,许多事情都不明白,不知道二姐姐能否跟我说一声,这薛家的事儿,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娘娘。”
此言一出,王夫人立刻抬起了头。(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五节 探听
贾玖收起了脸上客气的笑容,道:“宫闱中事,是不能随意窥探、揣测的。”
夏金桂陪笑道:“二姐姐,您就是不看在我这个新媳妇的脸上,就看在我们二爷的面子上,您就给弟妹我透那么一句两句,可好?”
贾玖道:“那你为何要问我这个?”
夏金桂答道:“二姐姐,实不相瞒,实在是我们娘娘这一年太顺了,顺得叫我有些不安。毕竟,宫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孩子出生了。”
贾玖道:“你都这样说了,又何必来问我?”
夏金桂一愣,王夫人却是忽然白了脸。
夏金桂说的,何尝不是王夫人心中最害怕的事情?因为曾经被贾元春叫到宫里,所以王夫人知道不少宫里的事情,比如说,宫里已经足足五年没有新生的婴儿了,又比如说,贾元春挺着不大显怀的肚子在宫里招摇的样子。
王夫人别的不清楚,可是这内宅的手段却是极厉害的,要不然,他会能够越过邢夫人,将荣国府拿捏在手里十多年,还让贾琏将他当成第二个母亲?
也就是因为清楚内宅的手段,王夫人才特别担心贾元春。
王夫人很清楚,贾元春的行为对贾元春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不好,也清楚贾元春这样做会招来何等可怕的怨恨。
王夫人劝过,但是贾元春根本不听,只留给王夫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让王夫人一回想起来,就浑身发冷。如今听贾玖跟夏金桂这样说,王夫人喝道:“闭嘴!不许咒……!”
那声音里面。说不出的外强中干,以致于最后两个字竟然说不出口。
贾玖抬头看了一眼王夫人,没有说话,夏金桂也低了头。
说实在的,夏金桂对这个婆婆,也就只剩下面子上的尊敬罢了。而且这仅有的一点面子,还是看在贾宝玉的份儿上。因为贾宝玉十分中夏金桂的意。这才让夏金桂给王夫人留了一点面子情分。不然。以夏金桂的手段,以王夫人那糟糕的名声,贾政这边想要有安生日子。根本就不可能。
在这荣国侯府里,因为贾母希望家里和乐融融的,所以,为了让贾母安心。贾赦这边都是能忍则忍,不能忍就干脆当王夫人不存在、极力忽视王夫人。
可在外面。王夫人害死先头大嫂,害得邢夫人成了活死人,要了贾赦嫡长子的命,甚至还差一点要了贾赦的命。这样的一个弟媳妇。谁家都是不敢领教的。外面提起王夫人,没有人不摇头的。
夏金桂很确定,若是他跟王夫人闹出来。只要他喊一声王夫人是为了钱才让自己的儿子娶他、现在钱到手了王夫人就想要他的命,相信有一多半的人会站在他夏金桂这边指责王夫人。
夏金桂很清楚。他若是跟王夫人闹起来了,外头断案的官儿哪怕觉得他不该状告婆母,出于各种原因,也会偏向他这个做儿媳妇的,而不是偏向王夫人这个婆母。
当初,就是看到这一点夏金桂才嫁的。
夏金桂很清楚,自己的脾气是吃不得半点亏。若是换了别人家里,家里有妯娌,自己的脾气又急,婆婆若是有别个心思,只要对方占据着婆婆的名头,自己势必会吃亏。只有王夫人,因为名声败坏,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也可以让外人,或者是舆论站在自己这边。
加上贾宝玉又的确模样生得好,性子也温柔体贴,夏金桂这才点了头,应下这么亲事。
王夫人选中他,就是因为他们夏家就他这一个女儿、夏家的财产都是他的嫁妆,这些事情,夏金桂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所以,对王夫人这个一切向钱看的婆母,夏金桂心中的敬意还真的十分有限。反而是贾玖,是他不敢得罪的。
不过,现在夏金桂也有些后悔了。
那个大姑子似乎是个没脑子的,肚子才几个月就这么折腾,这孩子八成是个生不下来的。若是那个大姑子自己作死也就算了,可若是连累了他的丈夫可怎么好?他夏金桂可是贾宝玉的妻子,若是贾宝玉有什么事情,他夏金桂也是逃不过的。
这么一想,夏金桂倒是对自己被贾宝玉的美色迷惑一事有了些许不满。
夏金桂觉得,如果不是这个男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自己也许就不会一头栽了下去。
史湘云听见贾玖跟夏金桂这样说,也吓了一跳,道:“二姐姐,大姐姐在宫里很不顺吗?”
贾玖道:“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更不要说跟大姐姐面对面。大姐姐的事儿,我实在是不清楚,因此也不好下结论。”
王夫人立刻收起了惊慌,道:“不知道你还多嘴多舌。”
贾玖看了王夫人一眼,道:“不过,有些事儿,大姐姐还是太出格了。若是他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哪怕是位公主,因着是宫里五年来第一个孩子,万岁就是对大姐姐感觉一般般,冲着孩子,大姐姐想加恩二叔会很难么?反倒是大姐姐现在这样,孩子都没有生下来,就急着为家里要这个要那个。若是惹了上头的嫌弃,失了宠爱事小,就怕糟了别人的算计,得不偿失。”
史湘云听了,哦了一声。
他素来对这些东西并不擅长,虽然会察言观色,可对内宅的算计他从来就是一知半解的,要不然,原著里他就不会一个劲儿地针对林黛玉,而在这边,在此之前,将荣国侯府的几位姑娘都得罪了个遍。
反而是林黛玉,因为与书籍为伴,很多事情,书籍上哪怕只写了只字片语,经过他的仔细推敲之后,竟然知道了七七八八。
贾元春的事情,贾玖极少在姐妹中间提起,甚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连贾母都很少提起贾元春,因此,之前因为守孝很少出后花园的林黛玉理应是在座的女孩子中间,对贾元春了解最少的,可实际上,他却是在场之人中,除了商氏、贾玖和贾清贾清四人之外。对贾元春的处境最为清楚的一个。
只是。他终究是林家的女儿,跟王夫人一样是客人,有的事儿。他还真不好开口。
惜春也对王夫人那边的事情不感兴趣。他转头问探春:“三姐姐,如今是腊月了,宝姐姐家里应该也没有事情才对,听说他也出嫁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可去过府上走亲戚?如今如何了?”
探春听说,答道:“宝姐姐有些日子没有来了。”那神情的背后。竟然微微带着一丝苦涩。
在大观园里的时候,探春薛宝钗交好,有的时候,史湘云跟薛宝钗交锋。探春哪怕对薛宝钗也不喜欢,可在很多时候,都是隐隐帮着薛宝钗压着史湘云的。结果。贾宝玉娶亲了,史湘云被贾母接到了荣国侯府里。就留下探春一个面对王夫人的压力,这些日子,探春的日子还真心不好过。
而探春最憋屈的地方就是,他根本什么就没有地方说,也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以前在荣国侯府里的时候,探春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也好,住在后花园里也罢,他为贾宝玉做点子什么出来,赵姨娘一定会闹点子事情来,让人知道他探春付出了多少。可是现在,离了贾母眼前,赵姨娘为了儿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要说得罪王夫人、为他贾探春张口了。
过去,探春不止一次暗中抱怨过赵姨娘的粗鄙,认为是赵姨娘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丢脸,现在,探春知道了,没有赵姨娘的闹腾,自己就是熬红了双眼、戳破了手指,也不会有人知道。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迟了。
现在的探春,甚至连打听赵姨娘和贾环的事情都不敢做,生怕让王夫人知道了,给他小鞋穿。
反而是夏金桂,听见探春这样说,在边上接口道:“可是我们太太那位娘家外甥女儿?他可不止有些日子没有来了,就是我成亲的时候,他也没有来,只是叫人送上了贺礼。不知道他可给大伯父府上送了年礼来?”
贾玖张了张口,本来想开口,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自己的嫂子,连忙转口道:“这个我倒是不大留心。如今我们家的事儿都是嫂子管着,我可算是解脱出来了。”
王夫人道:“琏儿媳妇?”说着,眼神扫过商氏,道:“二丫头,你还真是宽心,现在就把事情都交了出去?”
贾玖答道:“有什么不能交的?就是以前,这外头的事儿也是父亲管着,如今不过是移交到哥哥嫂子手里便是。有什么事儿,哥哥嫂子可以在自己屋里商量,也可以等哥哥请教过父亲之后再处置,哪里有我多嘴的地儿?我只要管好自己的屋子就足够了。”
王夫人道:“那道门呢?”
贾玖道:“道门若是来人了,哥哥在家,就让哥哥先见一见,若是哥哥不在家,就劳烦父亲。父亲点了头,我才会跟人家见面,多年来一直如此。这事儿婶子不是知道么?”
王夫人道:“以前也是听说过,倒是不曾留心。那你准备参加金衣道子考核一事,也是大哥决定的?”
贾玖道:“那倒不是。早些年,道魁就说过,我的进益实在是快,如果不是担心我根基不稳,只怕去年的时候我就上了玉清山了。如今也不过是迟了两年,多了两年时间让我巩固修为罢了。算不得什么。”
王夫人道:“我还以为,是道门运作,这才让宫里一次又一次地推迟了宫妃大选呢。”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婶娘也是参加过大选的,如何不知道?若是道门插手,最多也只免了我一个罢了。”
王夫人这话说得实在是诛心。若是让上头知道了,只怕上头不止对佛门采取灭佛行动了,只怕道门也会被清洗。作为道门的一员,哪怕只是个俗家弟子,贾玖也不会愿意看到那样的未来。
王夫人笑笑,道:“也是。”又对商氏道:“你是个有福的。”
商氏微微一笑,答道:“安人抬举了。”却是连婶娘都没有叫一声。
在出嫁之前,商氏就做了很多功课,他的哥哥商清逸也跟妹妹交代了许多事情。
因为要嫁入贾家,商氏之前可是做了不少功课,对贾家的事情也做了一个全盘的了解,别的不说,就说商氏嫡嫡亲的婆婆就是死在王夫人的算计之中,贾琏嫡嫡亲的大哥就是死在王夫人的手里,光这两样,就注定了商氏不可能和和气气地面对王夫人。
商氏是贾琏的妻子,在很多事情上,注定了他要跟贾琏保持统一战线。
因此,王夫人来给贾母请安,商氏可是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装隐形人,就连王夫人给的贺礼,商氏也不过是略略扫了一眼就让丫头拿下去了。若是他把王夫人送的东西戴在身上,绝对会让贾琏不高兴。
商氏才不会这么蠢呢。
听见商氏如此称呼自己,王夫人的脸色不免变了一变。
贾政之前是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因为贾元春的关系,升为正三品的江南学政。贾琏是通州知州,跟各地知府的品级持平。从这一点上来说,贾政的品级比贾琏高。可问题是王夫人之前被夺了品级,现在他的诰命是贾元春为他求来了,六品的安人。而商氏的品级却是跟着贾琏走的,比王夫人足足高了好几级。
也亏得之前是在贾母跟前,大家行的是家礼,若是在外头,只怕要王夫人先给商氏行礼。
饶是以王夫人的城府,听见商氏如此称呼他,脸色也不免变了一变。只是王夫人还不敢得罪了商氏。
毕竟商氏乃是太上皇娘舅家的姑娘,这门亲事还是太上皇特意指婚的,再给王夫人一个胆子,王夫人也不敢扫了太上皇的面子。
王夫人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道:“琏儿媳妇,我听说,太上皇十分器重你哥哥,几次都想授官,都被你哥哥推了,可有此事?”
商氏微微一笑,道:“是。”
王夫人连忙道:“这可了不得。如今跟你哥哥这样淡泊名利的人可真是少呢。只是,男儿总是要成家立业的,我听说,令兄比琏儿还大些,还没有家室,又几次婉拒了太上皇的恩宠。这只怕不大好罢?”(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六节 升迁
对于自己的婚姻,商氏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然说,他跟贾琏的婚姻是太上皇赐婚的,可实际上,贾玖身为现今道门金衣道子一脉的首席弟子、未来的金衣道子,贾家,或者说,贾赦这一支,也变相地成为了道门的外围势力的一部分。而他们商家,本来就是儒门的外围势力。他跟贾琏的婚姻,看上去是太上皇的恩宠,实际上,却是道门和儒门外围势力的又一次联合。太上皇的赐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因为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商氏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丈夫和婆家拿捏在手里。相反,若是有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自己做主,而是跟丈夫商量着来。因为他的温顺柔和,让贾琏对他十分满意,尤其是看到妻子拿着家里的事情跟自己商量的时候,更是满意。
在贾家,贾琏看多了那些不跟男人商量就自作主张的女人,从贾母到王夫人,个个如此,哪怕是李纨,看着是个规矩的,实际上也是个主意极大的。不说别的,就说贾珠生前的时候,屋里的人会少了?可是李纨搬走的时候,他屋里才几个人?
贾赦也好,贾琏也罢,哪怕是对贾政王夫人恨得直咬牙,也从来不曾迁怒过下面的人,就连贾宝玉都不曾有过怨恨,更不要说李纨这个贾珠的遗孀了。可是原先伺候贾珠的人还是被李纨打发了,原因是什么?李纨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上,还不是李纨容不下这些人?
更不要说李纨对银钱的态度了。
就连贾琏也听说过,贾宝玉和探春几个女孩子办诗社,原本跟贾玖一点关系都没有。贾宝玉每年从贾母手里得到的银钱不少、李纨的月例年例都是上上份儿,可是最后还是自己妹妹出的钱。甚至贾琏还隐隐听说,哪怕是自己妹妹出了银钱,最后到了具体起诗社的时候,他们还是要凑份子。
贾琏不知道那些银子最后如何了,但是,从那之后。他对李纨的秉性自认有了相当了了解。哪怕有人对他说。李纨是寡妇,要给儿子多留一点家底,贾琏都嗤之以鼻。
在贾琏看来。贾兰就是再不得宠,也是贾政的长子嫡孙,将来贾政有个什么意外,贾政的大部分家业都是贾兰的。就连王夫人,哪怕是再疼爱贾宝玉。也不可能不顾国法将全部的私房都留给贾宝玉。更不要说贾母的嫁妆私房已经注定了是他们二房的囊中之物,将来贾兰势必会分到一部分。
占据着长子嫡孙的名头,每年拥有不少于五百两银子的进项,将来还有一份不小家业。李纨尚且如此行为,着实让人齿冷。
贾琏甚至觉得,如果李纨在王夫人的位置上。未必不会比王夫人更加贪酷,只不过。现在的李纨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也因此,贾琏对自己的妻子相当满意。一个在乎自己的妻子,一个不介意将自己陪嫁庄子、铺子拿出来,跟自己一起商量着如何打理的妻子,哪怕自己不会对妻子的嫁妆动手,可是妻子的这种态度,足够让贾琏震动了。
也许自己的妹妹很能干,但是贾琏自认,自己吃不消妹妹那种刚强的性子,哪怕妹妹的这种性子有一大半是因为为了保护家人、保护父亲和他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这才养成的。
对于贾琏来说,妹妹的遭遇,是他的无能,要他将妹妹养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但是,若是娶一个跟妹妹一样脾气的妻子,贾琏就要摇头了。
说到底,贾琏也不过是普通男人,对妻子的要求也不过是大众要求,而贾玖,显然不符合女人的一般标准。
当然,商清逸也不是一般的男子。
听到王夫人提起自己的哥哥,商氏也不过微微一笑,道:“哥哥乃是我商家嫡系子弟,他的婚事不但是他自己的大事,也跟我娘家商氏一族息息相关。因此,我未来的嫂子不但要让哥哥满意,也必须要赢得族里的族老们的认可。能让太上皇注意的姑娘自然是好的,可惜,不能让哥哥点头,即便是他们再出色也是枉然。”
王夫人眼睛一眯,道:“可是你哥哥的年纪,比琏儿还大些吧?”
商氏道:“是。”
王夫人道:“你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屋里没人照应可不成。”
贾玖很想说,商家的事情,自然有商家人自己操心,还轮不到王夫人多嘴,考虑到商氏的身份和自己如今的处境,贾玖只能闭上了嘴。
如果让人认为自己恨嫁,或者是让人传出自己看中商清逸之类的谣言就不好了。
倒是商氏,听见王夫人这样说,便道:“哥哥的事情,我做妹妹的,不便插手。毕竟,哥哥才是一家之主。”
王夫人这才道:“是了,我忘记了,你们已经分家出来了,你们这一房,如今就只剩下你哥哥一个。”
商氏笑笑,道:“正是。”
商氏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很快,林之孝家的就冲了进来,在地下磕了一个头,道:“给二太太请安,二太太吉祥。”
王夫人说了一声免。
商氏道:“林之孝家的,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样急巴巴的。”
林之孝家的道:“回|奶|奶|的话,外头传来消息,说二老爷被点了直隶粮道了。”
话未落音,王夫人已经笑逐颜开,就连夏金桂也快步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婆婆,道:“太太,大喜呢。我们老爷才升了学政,现在又升了粮道,一日三迁也不过如此。可见上头对老爷是何等的器重。”
王夫人拍着夏金桂的手,满脸慈爱地道:“好孩子,都是你的功劳。”又甚有得色地对贾玖道:“二丫头,我们老爷沉寂了这么久,总算是时转运来了。”
贾玖闻言。微微一笑,道:“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儿。我想,直隶粮道距离京师也不远,想来二叔也快回来了。”
王夫人连声道:“正是。既然老太太还在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等你二叔回来了,我们再登门给老太太请安。”
说着。就搭着夏金桂的手跟上。李纨低着头跟在了后头。
探春原本还指望着能在这荣国侯府里多呆一会儿,好让他喘口气呢,到这会儿。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王夫人一行人的背影不见了,贾玖的脸色就放了下来,连商氏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虽然说最后没能嫁给贾宝玉,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关心始终未变。听说贾政要回来了。当时就拉着惜春的手道:“四妹妹,老爷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二哥哥如何了呢。没有老爷在边上盯着。二哥哥又新娶了妻子,只怕根本就无心在功课上。若是老爷回来了,检查起二哥哥的功课,二哥哥岂不是要吃大苦头?”
惜春似笑非笑地道:“云姐姐。哪里来的老爷?这府里的老爷只有一个,侯爷天天都在家呢。哪里来的‘老爷要回来了’?”
史湘云又气又臊,忍不住掐了惜春一把。道:“四妹妹,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惜春一把甩开史湘云。走到了贾玖边上,道:“二姐姐,云姐姐弄得我好痛。”
贾玖连忙掀起惜春的衣袖,看了看,道:“可不是,都青了。”又赶着叫人去取药膏。
史湘云十分尴尬。
现在的他终于学会了跟别人道歉。只听他道:“对不住,四妹妹,我是担心二哥哥,这才失了分寸。”
惜春看了史湘云一眼,道:“云姐姐也不用道歉。谁都知道云姐姐不是故意的。”
史湘云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继而又涨得通红。
只听贾玖道:“罢了,云妹妹,你且放心,二叔这次回来,恐怕没有这么多的精力管宝玉的事儿。”
史湘云先是一愣,继而心中一跳。他仔细地看了看贾玖的神色,又转头去看商氏,眼角的余光又扫过林黛玉的神色,忽然快步上前,一下子拉住了贾玖的手,道:“二姐姐,是不是有事情发生了?”
力道之重,就连惜春也吓了一跳。
“云姐姐,你做什么?伤了我的手也就算了,你怎么对二姐姐……”
“对不起四妹妹,这会儿我是顾不上了。”史湘云急切地道:“二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姐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贾玖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跟史湘云说起没有功名的贾政出任学政的害处来,听得史湘云是一愣一愣的。完了,史湘云才道:“幸好幸好,老,二老爷不过是呆了这两日功夫就升迁了,省了很多事情。”见贾玖神色依旧不变,史湘云心里原本的庆幸一点一点地转为不安:“二姐姐,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担心。”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
史湘云道:“可是二老爷已经离了学政的位置了啊。”
贾玖答道:“若是换了别人,无论是婶娘的哥哥王子腾还是妹妹家的两位侯爷,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在粮道的位置上,我都很放心。可换了二叔,我只能为他烧香拜佛、祈求老天爷帮他一把了。”
史湘云连忙问缘故。
贾玖答道:“盐政、粮道,这些都是最容易滋生腐败的位置。即便位置上的人干净清白,也难说背后有人对着盐引、粮食出手,拿那上面的人顶缸。所以,要在盐政和粮道上坐稳了,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手段能为,缺一不可。若论家世背景,有大姐姐在宫里,二叔是不怕的。可就怕二叔的手段不够,最后还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史湘云道:“怎么可能?”
贾玖摇了摇头,道:“若是二叔真的是个有本事的,当初也不会从实职的工部主事变成虚职的工部员外郎,然后在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多年了。要知道,员外郎这个职位,很多时候,都是官员们的兼职。像我哥哥这样,在通州做着知州,若是上头需要他加强通州及附近的州县水利工程,就会让哥哥身上兼一个工部员外郎。可是那么多年来,你见过二叔身上有别的职位没有?他可领过什么实际上的工程?”
史湘云愣住了。
史湘云很想说,是因为贾玖的缘故,这才让贾政做了冷板凳。可事实上,史湘云也知道,在那件事情闹出来之前,贾政就已经坐了很多年的冷板凳了。
贾政的能力实在是有限。
史湘云最后还是道:“那二姐姐,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二老爷若是不好,宝玉,……我是说老太太一定会伤心的。”
贾玖想了想,道:“要我说,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好师爷就好了。只是二叔的名声在哪里摆着,真正有本事又可靠的人,只怕不会愿意趟二叔这趟浑水。除此之外,也只有婶娘能够帮得上二叔的忙了。别的不说,婶娘的能力也有些。只要婶娘收敛私心,不要那么胆大妄为,婶娘多多少少还是能够帮到二叔的。”
史湘云听了,牢牢地记在心里,当天晚上就跟贾母说了。又道:“老太太,我听说王子腾王大人也来了京师,等着起复呢。若是能让王子腾大人帮二老爷一把,将来有了功绩,王子腾大人要起复也容易,二老爷也有功劳。”
贾母听说,也欢喜不已:“可不是这话!虽然说我们家得罪过王子腾,可老二家的却是王子腾的亲妹妹,王子腾不帮老二家的,还能够帮谁呢。”
因为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上了,贾母只能作罢,却是一宿没睡,天一亮,就派人给王夫人和王子腾送了信。
不想,王子腾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王夫人那边先不依了。
王夫人这样当着自己的两个儿媳妇道:“老太太也真是的,连我哥哥的事儿都要管。我哥哥如今也在京里,怕是跑了不少的门路,说不得哪天万岁就想起了哥哥来了。那个时候,哥哥若是不在京里,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机会?”
夏金桂听说,即不好附和王夫人,也不好赞同贾母的提议,只能道:“太太,这事儿媳妇是不懂的。太太何妨等下次进宫的时候,请教一下娘娘?娘娘天资聪慧,一定能够帮太太做出了上上之选的路子来。”
王夫人笑着应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七节 男女
贾元春到底是宫妃,即便出入不过内宫的那一亩三分地,可他得到的消息还是比王夫人多,得到的结论自然也跟王夫人不同。
贾元春如此对母亲道:“母亲,舅舅来京里也有半年了,若是万岁要用舅舅,舅舅也不用到现在都还呆在家里。以女儿之见,不如让舅舅跟着父亲一起去任上,一来立些功劳,我这里也好说话;二来,舅舅就在父亲身边,舅舅手把手地教着,父亲一点一点地学着,也能积累些经验。”
听见女儿这样说贾政,王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不管怎么样,贾政都是他的丈夫。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哪里能这样说是父亲的。”
贾元春道:“母亲,这里没有外人,有些事儿,我们母女俩也不用遮遮掩掩。女儿到底是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母亲对父亲的想法,女儿也略知一二。女儿不求父亲跟别人的父亲一样,有本事又会做人,女儿只希望父亲能有别人的一半就好。哪怕父亲没有本事,只要父亲会做人,以我们家的家世,以当初舅舅的能耐,父亲会一直做冷板凳吗?或者倒过来,父亲有本事却不会做人,以我们家的家世,以当初舅舅的能耐,还怕父亲得罪了人去?父亲没有本事也不会做人。换了别人,哪怕是呆在那里安安生生地坐着,靠着熬资历也熬上来了。可父亲偏偏没有本事又不会做人还心大,不停地折腾,让所有的人都冷了他。在那个位置上一坐就是许多年,这怨得了谁来?!”
贾元春越说越激动。他站了起来,他的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连他的胸口也不住地起伏。
孕妇的情绪起伏本来就大,更何况处在贾元春这个位置上?贾元春的样子让王夫人十分担心,不得不出口抚慰。
“娘娘,您有话慢慢说。”
贾元春悲从心来,泣道:“母亲,我要求真的不多。哪怕父亲不能帮着我。好歹也别拖我的后腿啊。可是。可是父亲……”
王夫人连忙道:“我知道,都是你父亲不好。”
贾元春道:“母亲,您不知道。当初授官的时候。上面拿出了好些位置让父亲挑。你说,那么多的位置,父亲为什么偏偏就选了这个学政呢?他难道就不知道,没有功名的人去了这个位置上。就等着被人砍脑袋吗?”
王夫人吓了一跳:“不是你给选的吗?”
贾元春道:“母亲,我好歹也在宫里呆了这么久。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当初我给父亲选的,明明不是这个。父亲之前虽然是正五品的官,可实际上,父亲是什么样的能耐。我会不知道?我为父亲求的,乃是正六品的京府通判,虽然说品级低一点。可胜在事情简单,前面有府尊顶着。下面有办事儿的人,哪怕是拢着双手,这功劳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父亲原本就是降两级领着差使,只要两年,只要两次考评为良,上面的人就会给父亲挪一个跟父亲品级相当的位置。可是父亲居然偏偏挑了学政!……”
王夫人听说贾元春给贾政挑的是正六品的京府通判,当时的脸色就有些不好,只是碍着女儿怀孕了,不好跟女儿高声,对于贾元春后面的话,却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王夫人道:“也是机会难得。每次大比之后,你父亲总是会嘀咕一句,那会试总裁又会有多少多少门生……”
贾元春高声道:“会试总裁都是内阁出去的,而且人家都曾经是三鼎甲,都曾经骑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可父亲呢?连秀才都不是?不,应该说,父亲连院试的资格都没有弄到手!也亏得祖父临终的时候上了遗折,让父亲得了个官儿,不然,父亲连青衫都没得穿!”
王夫人立刻放下了脸,道:“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你怎么不说,是你祖父的折子,才让你父亲没有功名的?”
贾元春道:“母亲,这话您也就在我这里说说。您当真以为女儿什么都不知道?童生试每年都会考,院试三年考两次。林家的哥儿才多大,十三!就已经是秀才了,可祖父去世的时候,父亲都多大了?母亲,您说这话的时候,会不会脸红?”
王夫人一滞,却是涨红了脸。
他踌躇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那,那也是林家哥儿天资聪慧……”
贾元春的眼里忽然就滴下泪来,他哀声道:“母亲,若是父亲跟舅舅一样,我哪里还用担心受怕的?怎奈父亲没有舅舅的本事也就算了,连那边的大老爷的一半都没有。虽然说,那边的大老爷的军功有些水分,可是这些年来,那边的大老爷就是呆在家里,宫里给的赏赐也是上上份儿的。”
王夫人一听,道:“胡说,那哪里是给大老爷的,那是给二丫头的。你若是有二丫头的能耐……”
贾元春立刻高呼了一声:“母亲!”
王夫人这才知道自己刺到女儿的痛处了只得起身行礼道:“娘娘恕罪。”
贾元春擦了擦眼泪,让抱琴将母亲扶起来,方才低声道:“母亲,二妹妹的事儿在这宫里差不多是个禁忌。母亲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王夫人心中一喜,道:“可是二丫头犯了什么事儿?”
贾元春胡乱擦了擦脸,压低了声音在王夫人的耳朵边儿上道:“母亲,若是二妹妹真的犯了什么事儿,万岁和太上皇早就出手了,哪里会这么僵持着?您可直到,二妹妹一守孝,万岁就取消了这次的宫妃大选。宫里的人都知道,太上皇和当今万岁正在争夺二妹妹,就是因为争执不下,这才一次又一次地推迟大选。”
王夫人道:“那个狐媚子!”
贾元春道:“若是二妹妹真是狐媚子,那还容易。可是宫里人都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
“那二丫头……”
“母亲,我们不说这个。”贾元春道,“母亲,不管别人跟您说什么,您都不要信,也别附和,二妹妹的事儿您也别多嘴。回去之后。也别跟二妹妹拌嘴。女儿只告诉您,二妹妹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会超龄。二妹妹却不会。”
王夫人惊道:“什么!”
贾元春虚虚地遮住了王夫人的嘴,摇了摇头,在王夫人的耳边低声道:“母亲,您记着。不能得罪二妹妹,最好跟二妹妹保持距离。别的,女儿却是不能跟您多嘴了。会出事儿的。”
王夫人浑身一震。
他忽然想到了邢夫人。
“那你大伯娘……”
慌得贾元春连忙捂住了王夫人的嘴:“母亲,有些话,您知道了就好。”
王夫人只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椎一点一点地漫上来。
多年以来。邢夫人一直是王夫人的一桩心病。
内宅争夺从来都是极为残酷的,王夫人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邢夫人会变成那副活死人的模样。完全是因为邢夫人自己笨,手段不够。不能保护自己,这才落到那样的地步。王夫人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为邢夫人之事负责。
王夫人只会怨恨自己的运气不好。如果邢夫人没有事儿,邢夫人依旧不可能当家,他这位二太太依旧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如果邢夫人出事儿了、没有活下来,那么贾赦势必要娶新妇,他王夫人就有本事让贾赦娶一个比邢夫人还不如的女人来,那个时候,他王夫人依旧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
可偏偏邢夫人就那么不好不坏地躺着。
外人提起贾家的时候,总会将邢夫人拿出来说一说,说邢夫人倒霉,说贾家是没有办法,家里没有个合意的女人,所以家里的孩子都没有办法出来应酬。
而这些人提起这些的时候,就会把王夫人残害贾赦一家子的事儿拿出来说一说。这也成了王夫人最恨的事情,因为他的名声不能洗白,过去的事情也不可能被淡忘,即便是他从佛堂里面出来了,人们一提起他,依旧是摇头,他的孩子也被他所累,被世人排挤。
在王夫人的心中,什么包揽诉讼、什么中饱私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前者在四王八公等勋爵贵胄之家本是寻常事,也不是王夫人一人在做,就是闹出来,也不过是一顿不轻不重的训斥罢了。若是上头要整你,这是个大罪名,若是上头没有什么表示,也不过是一桩可以轻轻揭过的事情罢了。
至于中饱私囊这种事情,也可大可小,王夫人有无数的手段将事情推到那些奴仆的头上。
王夫人很清楚,无论是包揽诉讼还是中饱私囊,这种事情在贾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就连他的婆婆也不会在意,事情就是闹大了,他哥哥王子腾要把他捞出来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真正让王夫人获罪,也让王子腾不敢伸手的原因,其实是药房被动了手脚一事。无论是巧合也好,无论是有心算计也好,有了邢夫人这个前车之鉴,人们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挨了贾母的打的贾赦,再会想到被收买的、医德堪忧的小王太医,所以,即便证据不足,可是人们都对王夫人要害贾赦一事坚信不疑。
是的,王夫人要害贾赦的性命,这才是人们给王夫人定下的罪名,也是王夫人最想摆脱的罪名。
本来,日子久了,人们也会淡忘此事,可邢夫人一直不死不活地躺着,时时刻刻提醒着王夫人的罪过,让贾赦时时刻刻都记着他的命差一点就葬送在王夫人的手里,让贾琏时时刻刻都想着他那因王夫人而死的母亲和哥哥,也提醒着世人,因为王夫人,贾赦一家子遭遇到的不幸。
所以,多年来,王夫人一直没有恢复身份。哪怕是贾元春成为皇妃的时候也一样。
王夫人已经不止一次听女儿说起过,每次上头有这个念头,每当贾元春讨好了上头、让上头有些意思的时候,都会有人适时地站出来,提起躺在屋里的邢夫人,一次又一次地打消了上面的念头,甚至连女儿贾元春也有了埋怨。
现在,邢夫人终于没有了,王夫人可是松了一大口气。
他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现在,只要等时间流逝,大家把那件事情淡忘掉就可以了。
王夫人道:“娘娘,我知道您也不容易。不过,他终于没了,事情终于过去了。”
贾元春含着泪,道:“母亲能体谅女儿的难处就好。不是女儿不想为家里尽心,而是因为总有人掣肘,以致于连女儿都差一点遭了嫌弃。到了后来,女儿都不敢开口,生怕让万岁对父亲母亲更加不满。”
王夫人心里原有了准备,可是听贾元春这么一哭,他原先有的一点伤感竟然隐隐有些变了味。原本应该怜惜女儿的处境的,可现在,竟然多了一丝愤怒,觉得贾元春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才没有尽力恳求万岁,为贾政求一个好官位。
王夫人甚至心里还有个想头,那就是,是不是上头早就决定弄死邢夫人,这才给了他一个六品安人的名头做补偿。而自己的事,自己的女儿其实并没有出多少力。
王夫人眼睛一眯,想起女儿肚子里终究是自家的希望,当即便道:“好孩子,你且安心。现在最要紧的,便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小皇子,将来的事儿,谁能够说得准呢?”
贾元春听了,这才笑了,道:“可不是。母亲,您看我这个肚子,是不是有点明显了?”
王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肚子,心中咯噔一声。
王夫人也是生过三个儿女的人,自然是知道怀男和怀女儿的区别。怀女儿的时候,不过三个月就能够摸到尖尖的肚子;怀了儿子,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才开始显怀。怀了女儿,脸上漂漂亮亮的,不用胭脂水粉,脸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怀了儿子,除了眼睛好使些之外,脸上都是斑点。
王夫人看着贾元春干干净净的脸蛋,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八节 薨逝
这个年对于王夫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年。
王夫人也好,贾政也罢,都一心盼望着贾元春能够生个儿子出来,之前贾元春的怀相不明显,胎儿是男是女还在未知数,可现在,王夫人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女儿肚子里这个八成是个公主。
实在是贾元春的肚子不够大。如果贾元春的肚子够大,王夫人说不得还会以为女儿肚子里面是两个,而且说不得还是龙凤胎。可现在,贾元春的肚子不够大,脸上又是一点儿斑点都没有,皮肤都好得不得了,王夫人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现在贾元春的肚子都五个月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本来有心提点贾元春一二的王夫人就闭上了嘴巴。
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贾元春生了皇子,那么,未来他们夫妇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源源不断的,说不定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外戚。可若是贾元春生了公主,那么他们夫妇得到的好处就有限了。
既然已经差不多能肯定自己能够得到好处是一锤子的买卖,王夫人当然希望,现在能到手的好处是越多越好。
至于贾元春说的让王子腾跟着贾政一事,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贾元春生的是儿子,那么一时的退让可以让他未来的外孙得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他们夫妇作为皇子的外祖家,日后自然少不了的好处。可如果贾元春生的是女儿,贾政好不容易得到的官位、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为何要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别人?王子腾先升官、补缺?开什么玩笑?
贾元春虽然提出了建议,王夫人却是另有打算。
王夫人跟贾政不愧是多年夫妻,在很多地方。这夫妻俩的思考方式还真是相近。别的不说,就说请王子腾协助一事上,贾政就跟王夫人一个看法。
王子腾是王夫人的哥哥,实际上,王子腾跟贾政相差不了几岁。可贾政和王子腾两个,一个在工部一坐就是十几年没有挪窝,一个一直往上走、步步高升。王子腾觉得贾政没本事又不会做人。贾政还觉得这个大舅子看不起他还不肯帮他呢。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贾政当然不愿意让出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让王子腾先上来这种想法,从来就不在贾政的心里停留过。
另一边,王子腾也得到了消息。
老实说。有那么一瞬,王子腾还真的觉得这是个机会,可是想到贾家的那一团乱麻,还有贾元春那档子糟心事儿。王子腾又皱起了眉头。
如果借了贾政的光上位,将来说不得会被贾政拖累。甚至会跌得更惨,老实说,女儿女婿孝顺,薛蟠又愿意供养着这位岳父兼舅舅。所以王子腾的日子很是顺心。因此,王子腾也只是纠结了两天之后,跟妻子、女儿、女婿说开了之后。王子腾都放下了。
贾政上位之后,包括贾琏在内的诸多官员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春季最要紧的两件事情。一件事组织春耕,一件就是修建水利,保证耕地用水的同时,也预防这一年的洪水,比方说,三月里面的桃花汛。这也是一年里面最早的一波洪水。
粮道虽然只是布政使司下的属官,却是布政使的左右手,掌监察兑粮,督押运艘,各地粮食的春播秋种,漕运的粮食,都归粮道掌管,甚至,还掌握着军粮。粮道的品级跟盐运使一样,都是从三品,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位置,当然,责任也一样重大。
但是,贾政的能力实在是叫人为他捉急。上任直隶粮道离任的时候,账目可是清清楚楚的。可是贾政上任还没到一个月,账本就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这也就算了。春耕的种子,很多都是百姓自己准备了,也只有官田的那部分需要粮道官员打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反正那一年,京畿官田里面的粮食比别人晚了差不多一旬才耕种,据说是因为种子粮没有及时就位。
让贾琏头疼的是,也不知道这个二叔是故意折腾还是刻意报复。
本来,修建水利所需要的钱粮,有的地方是从地方粮仓上走的,有的是从常平仓走的,也有的是从粮道的官仓走的。通州是如今的枢纽,大量的、从南面运来的粮食就被安置在通州的粮道官仓里。这也是距离通州最近的粮仓。多年以来,通州修建水利需要的钱粮,都是直接从漕运粮仓上走的。距离最近也最方便,最要紧的,便是损耗最少。从别的地方运粮食,路上还要有消耗,从漕运粮仓上走,则不需要。
可问题是,贾政怎么都不肯批。
贾琏也不可能自掏腰包为贾政的决定买单,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以自己的名义向民间借贷,更不可能将通州水利抛诸脑后。所以,他直接就跟负责京畿一代的直隶总督、直隶布政使打了报告,另外,通过私底下的路子,将消息告诉了太上皇。
这一年的二月,还没等林黛玉生日的到来,贾政再度被平调到了湖广粮道。
可惜的是,如果贾政长了脑子他就不是贾政了。在京畿的时候,上面有总督、布政使压着,还有京兆府盯着,贾政王夫人还不敢怎么作。可到了湖广,天高皇帝远,下面的官员又听说贾政是贤德妃的父亲,贤德妃又要生小皇子了,更是一味奉承着贾政。
贾政本来就心大又没有本事,王夫人会的又是内宅的那一套,加上夫妻俩都极为贪婪,很快,湖广的粮道就一塌涂地。账目混乱不说,好好的军粮还被王夫人联合那些家奴并下面的官员皂隶一点一点地卖了出去,以致于南疆水师的军饷居然供不上。
哪怕水师可以捕鱼充作口粮,可是这也只是应急之策,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更巧的是,这一年,南安郡王打了败仗。这军粮之事就成了现成的借口,被他捅到了皇帝的面前。
当时,贾元春的肚子里已经快要临产了,听说之后,吓的不轻,顾不上自己即将临盆的身子,脱簪待罪。跪在勤政殿前。为父母求情。
皇帝那个时候正火着,偏生贾元春的声音又高又尖,更是火上浇油。
“哭哭哭。就知道哭!他知道哭,早干什么去了?不会约束好家里吗?还不把他拖了下去!”
大太监王继恩听了连忙示意自己的徒弟带了人将贾元春抬回了凤藻宫。可怜贾元春,躺在步辇上还不放心父母,不停地追问。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也没有人愿意开这个口。
当天晚上,贾元春就发动了起来。他的品级在那里摆着,皇后不得不带着人亲自守着,宫里数得上号儿的妃子们都来了。满满当当地站了一院子。
皇后见贾元春大声呼喊,还不忘高声叫着:“皇上,开恩哪。臣。臣妾的父母真的是无辜的!”
皇后怒极,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折腾?去,拿那百年老参切片了给他含上,让他省省力气。”
吴贵妃听说,在边上道:“贾妃真是孝顺。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父母。”
周贵妃答道:“他是孝顺,可惜,孝顺的是娘家,明明已经贵为皇妃,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娘家,都叫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妹妹听说,因为军粮不够,南面的将士们都饿着肚子上战场。本来人饿着肚子就难过得紧,海上风浪又大,将士们几乎拿不起刀剑。可怜了那些将士,还有南疆的百姓,因为他们家的贪婪,居然白白地送了性命。朝廷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粮,才能够将南疆的那起子事情抚平呢。”
吴贵妃看了皇后一眼,笑道:“这宫女上来的妃子就是靠不住,当初的季淑妃是如此,这贾元春也使如此。贾大人的升迁速度虽然比不上一日三迁,却也差不多了。”
皇后哼了一声,道:“慎言!”
吴贵妃这才想起来,一日三迁可不是什么好话,连忙告罪。
屋里的贾元春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不免一凉,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肚子一紧,疼得他差点没有晕过去。
抱琴见状,只得抓着贾元春的手,道:“娘娘,您可不能出事儿,您若是出事儿了,谁来救老爷太太呢?外面的那些人都在等着落井下石呢。还有二姑娘那边,二姑娘是绝对不会救老爷和太太的。”
贾元春双眸含泪,道:“抱琴,我,我是不成了。若是可以,我没熬过去,我,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到了这个时候,贾元春也再自称本宫了。
抱琴悲声道:“娘娘!”
贾元春还想开口,一股剧痛却直击他的灵魂深处,痛得他浑身一震,也慌得抱琴连忙抱住了他。
此时此刻,贾元春也顾不上那个不时地掀起他的裙子、检查产道的产婆了,他拉着抱琴的手,悲戚地道:“抱琴,我一直以为,家里的诸多姐妹都不如我,出身不如我,聪慧不如我,本事不如我,所以老太太才会将我送到宫里。如今我才知道,往日里我竟然想错了。”
抱琴抱着贾元春道:“娘娘,您别说了。只要生下小皇子,您还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娘娘。”
贾元春惨笑着道:“是啊,只有我生下了皇子,我才能继续得到家族的支持,否则,我什么都不是。”
这个时候,又是一阵阵痛,让贾元春不禁抽搐了一下。
抱琴又是心慌,又是着急,可是贾元春神情怪异,让他根本就不敢多说什么。
贾元春道:“当初便是。跟父亲一个品级的人家家里也不是没有女儿,人家都是求了恩旨,让女儿回家自行聘嫁,唯有我的父母,早早地将我的名字送了上来。我在家的时候,虽然比不上四姑姑金贵,可在人前,我依旧是国公府邸的嫡小姐,可我的父母竟然要我进宫来做伺候人的宫女!哈哈哈~哈哈哈~”
贾元春的笑声又尖利又刺耳,不止抱琴听得心惊肉跳,就连外头坐着的皇后并几位妃子的脸上都有了不悦之色。
其中,又以皇后为最。
皇后心道:好你个贾元春,当初是本宫都让你回家去了,你还使尽了手段再度进宫来,如今还在这里说这个!你既然有本事这样说,你当初就不要二进宫啊!哪个宫女有这样的好运气,才十八岁就出去了?你可是开国以来的头一份!
就连边上站着的一溜儿宫女,听见贾元春的话,心中都怒火翻腾不已。
别人想出宫都没有机会、只能任由青春蹉跎,可贾元春早早地出去了,却又使手段再度进宫,如今还在这里说这个,可不是给脸不要脸?!
一时之间,就连打着贾元春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主意的诸位妃嫔都消了几分心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听屋里贾元春忽然高叫一声:“我因爹娘到黄泉。”
屋外的诸多妃嫔都愣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哭声,然后一个产婆出来道:“禀娘娘的话,孩子没有下来,贤德妃就没了。”
皇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人道:“既然如此,就让他送到妃陵埋了罢。”
诸妃嫔一愣,这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的阴影里面,纷纷下拜请安。
对于贾元春这个女人,皇帝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感。一个不知道劝谏父母、让父母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里的女人,一个被撵出了宫廷还要作天作地、算计他这个九五之尊的女人,一个明明已经失了贞洁还要想尽办法进宫来的女人,皇帝会有好感才怪。
如今在这里听了半天,到头来,贾元春竟然不是自愿进宫的,那他这个九五之尊成了什么了?
当初玉清山上的那桩丑事,多年来一直是皇帝的心病。
想起贾元春的过去,再听听今日贾元春临死前的话,皇帝顿时觉得厌恶无比,居然连一个体面的丧礼都不愿意给贾元春,甚至以御前失仪为由,夺了贾元春的一切荣耀。可怜贾元春争了一辈子,最后居然只能跟下位妃嫔一样,一口薄棺材,就那么埋进了土里。(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九节 论罪
贾母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可心里委实担心贾宝玉,也记挂着贾元春。这日晚上,贾母说什么都睡不着,躺在床榻上,还跟鸳鸯唠唠叨叨地说着话,忽然听到这云板连声响,贾母顿时心慌意乱:“这,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云板怎么响了?鸳鸯,这是几声?”
鸳鸯答道:“老太太,是四声。”
贾母道:“四声?怎么是四声?鸳鸯,鸳鸯,你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鸳鸯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
云板四声,那是丧音。官署和贵族之家有要紧的人死了,都会敲云板,贾母也说不准这云板是因谁而敲,只是这心内说不出的不安,让贾母根本就无心睡眠。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人声,却是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坐着车来了,贾母连忙让这几个孙女重孙女都进来,却不等着几个孩子给他行礼,就一把拉住了贾玖:“这大半夜的,你们还跑这一趟,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贾玖顺势在贾母的身边坐下,道:“老太太,孙女儿已经打发人去各处问过了,不是我们家,也不是东府,我们家和东府都好好的呢。只是这云板敲得让人心慌慌的,孙女儿也睡不着,这才来找老太太。”
贾母胡乱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刚得到消息从后面赶来的史湘云听说,忽然道:“云板四声,连我们这里都听到了,怕是事情不小。我记得上次二太太来的时候,曾经说过,大姐姐的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老太太。这事儿会不会对大姐姐有妨碍?”
贾母一听,浑身一震,道:“可不是应了这句话!”
说着连忙叫人出去打听。
可是这会儿正是宵禁,就是贾母担心,贾赦也不会允许家人轻易犯了规矩,直到丑时将过,贾赦这才派人出去打探。得到的结果。自然对贾母打击不小。
饶是贾赦已经极力委婉了。贾母还是一下子昏厥了过去,慌得几个小辈都连忙又喊又叫。贾玖用力掐着贾母的人中,口中还道:“老太太。大姐姐出事儿了,可还有宝玉呢。二叔和二婶远在湖广,宝玉可不指望着您的照拂了?”又让人去取救心丸。
贾母悠悠转醒,哭着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宫里根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这宫妃三年一次大选,每次进去二三十人。可是这宫里的妃嫔才几个?这还包括了那些宫女上去的妃嫔!你大姐姐那会儿,我就想着给你大姐姐找个好人家,将来也是家里的一条臂膀。可是老二和老二家的被油蒙了心,好好的一个闺女。竟然被送去做伺候人的活计!大丫头从这么一点点大就来了我这里,跟个猫崽子一样,我好不容易将他养大。容貌过得去,处事也来得。可是老二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如今,大丫头这一去,这不是生生地挖我的心吗?!”
周围的丫头都哭泣不止,就连史湘云都忍不住跟着掉泪。
贾赦在外间十分尴尬,贾玖抱着贾母的手道:“老太太,老太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可还记得?这一年来,不,从大姐姐传出喜讯到现在,也不过六个月的样子,二叔却是从学政做到直隶粮道,又从直隶粮道调到了湖广粮道。老太太,这事儿不寻常。若是大姐姐平安生产了,别人看着大姐姐和皇嗣的份儿上还不敢对二叔如何,可如今……”
贾母一听,立刻就跳了起来,一叠声地要贾赦出去打听。
贾赦听了,立刻就退了出去。
老实说,贾赦对这个弟弟仅有的一点兄弟情分,早在这些年里面被消磨殆尽了。尤其是过去的几个月,贾政没事儿找事儿给贾琏找麻烦、添堵的事儿,才过去一个多月呢。贾琏可是贾赦眼下唯一一个成年的儿子,差一点因为贾政的蠢事儿被废掉,贾赦对贾政还会剩下什么香火情分才怪。
贾赦帮忙,也不过是看在贾母的份儿上,加上贾宝玉贾环这两个侄儿还真心无辜,外加贾兰这个侄孙儿年幼可怜罢了。
果不其然,贾元春一死,外面各种弹劾的折子就堆上了御案。
南安郡王把战败的主因放在了军粮不足、战士无力作战上。
湖广总督、湖广布政使将钱粮上的亏空挂在了贾政王夫人的头上。就连直隶总督和直隶布政使都告了贾政一状。
最严重的,当属江南学子,有人居然说,去年江南大比,出现了舞弊,有人事先卖考题。而种种证据居然直指贾政王夫人。
贾赦一看事情不对,立刻做了缩头乌龟,关上自家大门,就连自家奴仆,也是一再约束,甚至连让庄子上送菜蔬什么的,都越发小心。对于贾母那边,则是能敷衍就敷衍着,不能敷衍就拖着。反正就是不给贾政求情。
贾赦不给力,贾琏不在京里,贾母只好将目光转向其他人,比方说,刚刚过了会试的林禔,还有宁国府。
因此,林黛玉和惜春两个天天被贾母叫到跟前盘问。
林黛玉和惜春两人都不是笨蛋。贾政王夫人的事情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能够插手的,林黛玉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弟弟因为这种事情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和林家的未来都给赔了进去,因此特特地让人将林家大宅收拾了出来,让弟弟每天过去读书,免得被贾母缠住了,不得安生。
惜春也一样。
哪怕惜春缠不过贾母,可是他的父亲和侄儿侄媳妇都不愿意告诉他,哪怕他心里也十分担心父亲和侄儿被此事牵连,可在表面上,惜春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惜春忍不住在贾玖面前发了脾气:“二姐姐,老太太也真是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谁家都恨不得远远儿的。偏生老太太还要我们凑上去。”
贾玖连忙安抚道:“老太太这辈子。就剩下父亲和二叔两个孩子了,如何不挂心?”
惜春道:“这才是我要说的呢。那位是老太太的儿子,这里住的,难道就不是老太太的儿子、孙子孙女儿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呢。若是现在两家都搅和了进去,怕是一个都逃不过,还不如现在避着些,等尘埃落定了。也好搭把手。”
贾玖道:“谁说不是呢。科举舞弊大案。哪次闹出来,不是一堆人头落地的?而且二叔出任这个位置的日子也古怪,说他不相干。他的上任的日子正好是秋闱前后的日子。说他相干,秋闱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完成交割。事情发生在江南,我们如何知道?老太太就是看中了这点。这才要父亲帮忙。可换个位置想想,若是那些人真的要把事情推在二叔身上。只怕证据什么的,人家都弄好了。要想翻案也不容易。”
惜春道:“所以老太太才想让姐姐动用道门的力量?”
贾玖道:“就是道门的力量足够,对官场上的影响也是间接的。可对二叔下手的人,都是官场中人呢。要想推翻这些认定。谈何容易?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帮二叔翻案?要知道,二叔的名声可不好。帮了二叔,案子也许破了。说不得连自己的名声都赔进去了。从古到今,这天底下又有狄仁杰、包龙图?”
惜春听了。也十分泄气,道:“可不是。直隶粮道上的事儿也许真的是那位的缘故,可湖广上的事儿,谁知道是哪个干的?从京里去湖广,光路上的时间就不少,连朝廷给湖广的官员的上任时间都十分宽松,足够三个月。哪怕是坐船,从通州到金陵再转海船,顺风顺水还要大半个月呢。这点子时间,够做什么的?明眼人都知道,湖广粮道上的事儿有猫腻。只是,那两位的名声实在是坏透了,又有几人愿意给他们俩翻案?!”
很多穿越女穿越之后,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道,很多事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很多人不在乎名声,可事实上,名声却是关键时候可以用来救命的东西。
就跟现在一样,贾政王夫人的名声若是不差,朝廷说不得还会派人去南面调查一番。可现在,朝廷根本就不理会,由着弹劾的折子堆满了御案。接下来的动作,谁不清楚?不过是随便指个人,将这些东西理一理,却不会严格调查,只会叫人做个样子出来,然后,贾政王夫人就被问罪,百姓们还觉得大快人心。
贾玖答道:“朝廷不会做得太过分。若是十分明显的冤假错案闹出来,朝廷也没脸。就跟妹妹说的这样,湖广的事情不一定会落在二叔头上,可这直隶粮道,还有江南科举的事儿就难说了。我只希望,那边没有别的事儿。若是有别的事儿,那就不好了。”
惜春连忙问何故,贾玖便做了个口型。
甄家。
果然,用不了多久,甄家先倒下了,原因还是江南科举舞弊案。
去年秋闱的时候,甄家的甄宝玉也上了考场。不过,这家伙跟贾宝玉是个差不多的货色,终年跟家里的女孩子们玩耍,一年到头几乎不碰一下书本,又哪里来的实力考科举?因此,甄家人就买通了相关官员,将本来应该是秋闱第四名的文章放在了甄宝玉的名下,又怕漏了机关,找了个借口,将那文秀才的家人下了狱,还叫人打折了那秀才的腿。
那文秀才原本还以为真的是自己水平不够,打算三年之后回头再战,却遭此横祸。为了为父母脱罪,他将家里的田地、房子都卖了,来金陵找旧友寻门路,却不想听说了所谓甄宝玉在科场里面作的文章,哪里还不明白的?
那秀才也是狠的,毁了自己的容貌,扮作流民来到京里,然后敲了登闻鼓。
听说此事的时候,贾母可吓得不轻,连连追问贾玖:“还有这样的事儿?这,这跟你二叔没有关系罢?”
贾玖摇摇头,道:“老太太,这事儿孙女儿也不清楚。二叔上任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又是南面的事儿,到了京里,这事情也不知道转了几手。”
贾母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学政上的事儿哪里就这么简单!当日我就老二说过,他没有功名,最好不要蹚这浑水,他偏偏不听。羡慕别人桃李满天下,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本呀!”
说着,连连掉泪,慌得众人又是一阵劝。
好一会儿,贾母才收了眼泪,道:“既然老二上任的时间巧,怕是还有回旋的余地。二丫头,你去帮忙打听打听。如果需要银钱打点,我这里还有银子。”
贾玖哭笑不得:“老太太,那是孙女儿的二叔,孙女儿自然会尽力。只是这事儿,虽然说二叔上任的时间巧,可以说事情跟他不相干,可别人说事情跟二叔有关,我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因此,孙女儿想着,这事儿怕是要看两位圣人的意思了。若是太上皇心存怜悯,若是万岁不想计较,那二叔自然无事。可若是……”
贾母听得胆战心惊,连忙道:“你的担心,我知道了。我记得你在宫里也有几分体面,你身边的几位姑姑也都是宫里出来的。请他们先帮忙探听一下如何?”
贾玖不便多说什么,只好点头。
因为贾政王夫人一家子的事儿,林禔中了探花、进了翰林院都没能好好庆贺,甚至连姐弟几个坐下来吃酒的心情都没有。荣国侯府里的人都被贾母催着找门路,林黛玉和林禔又哪里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招眼?
虽然说林禔很有手段,林黛玉还怕贾母想到了他的弟弟,跟逼着贾赦贾玖一样,逼着他弟弟为贾政一家子的事情奔走呢。
林禔是林家的希望,也是林家未来十年的顶梁柱,林黛玉可不愿意为了一个名声败坏的家伙,赔上自己的弟弟。舅舅再亲,那也只是舅舅。他们姐弟姓林,不姓贾。日后罪责下来了,林黛玉愿意花些钱财人情照顾一下贾宝玉贾环贾兰并探春等人,可现在要他拿弟弟和林家的未来去赌,他自问做不到。(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六十节 放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贾敬出事儿了。
不过是某天夜里忘记关窗户,贾敬的年纪也大了,吹了一夜的风,第二天就得了风寒,并且很快就转为了伤害。虽然贾蓉亲自去太医院里请了太医来,可到底贾敬年事已高,很快就成了熬日子。
惜春天天在父亲的病榻前守着,贾玖贾倩贾清这几个因为身上有孝,不好去拜访重病的贾敬,只能请托林礽林禛兄弟俩代为探望。这日赶上林禔沐休,亲自送了林礽林禛兄弟俩去宁国府,不想遇到贾敬精神尚好,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将一块玉佩交给林禔,将惜春正式托付给林禔。
当天晚上,贾敬就去了,惜春几次哭昏过去。
因为贾赦这边已经分宗,之前邢夫人过世的时候,贾琏就被夺情,这次倒是不用再夺情一次。可贾宝玉、贾环和贾兰几个都必须为贾敬服丧。
毕竟,贾敬是宁国府这边的族长。
按照贾敬的遗愿,他的丧事不用太铺张,他的个人私财分成四份,他搜集来的古董、字画都给惜春,摆设、书籍给贾蓉,至于他私财里面的金银,全部用来购买祭田,用以供给族学的开支。
贾蓉这身上还没有换下为贾珍穿的素服,又再度穿上了孝服。因为贾敬遗愿,宁国府的奴才更是跑断了腿,又花了大价钱,这才买到五千亩连成一片的地,虽然也是在京畿,距离京师还有些距离。贾蓉更是早早地去户部办好手续,将宁国府的公中的一处庄子、自己祖母和生母留下的两处庄子加上这五千亩地都改成了祭田,祭告了贾敬。这才为贾敬发丧。
也因为贾敬的丧事,贾母这才让贾宝玉带着妻子、妹妹来荣国侯府,不想,不止贾宝玉和夏金桂、探春来了,就连贾环和李纨贾兰也都来了。
贾母不让贾宝玉几个过来,原本是因为邢夫人之死,贾玖等人身上有孝。怕贾宝玉沾染了、不吉利。以致于妨碍了贾政王夫人,如今贾宝玉身上也有孝了,自然不用忌讳这些。
看着跟前坐着的一屋子的自家小辈。却是个个戴孝,将贾母的心中一冷,心里也多了几丝不安。
贾母仿佛看到自己的儿子贾政也丢了性命、自己的孙子孙女披麻戴孝的模样。
贾母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往身上摸去。似乎想将衣裳收拢些,好让自己不那么冷。完全忘记了秋老虎正热着呢。
李纨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低着头,就那么坐着。他依旧是一身素净,但是明显不像过去那样能言善道。也不像过去那样讨贾母的欢心。
他就那么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环坐在贾兰的边上,也是一身孝。衣裳的料子比不上贾宝玉和贾兰两个,却也干干净净的。他的气色还好。进来之后还跟着哥哥给贾母行了礼,哪怕是以前很少能堂堂正正地坐在贾母跟前,此时此刻却也端端正正地坐着。
变化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贾宝玉。
他瘦了许多,以前圆圆的脸蛋瘦了一大圈,下巴也尖了。穿着孝服,看上去成熟了很多。
他跟贾母说起贾政王夫人的事儿:“南安郡王大败而归,万岁大怒,南安郡王上本自辩,说此乃非战之罪。朝堂之上各执一词,以张家为首的官员都说,父亲去南边的日子短,从时日上不及行事,不过,直隶那边的证词对父亲十分不利。因此,万岁便下旨,将父亲夺职、押解进京,日后再审。押解的军士是五月初南下、五月底到达湖广的。但是,根据随行的抄家的官员的记录,父亲不过上任短短数月,就给湖广造成二十余万两银子的亏空。虽然兵败一事与父亲的关系不大,可这里面的亏空绝非小事。还有直隶那边,也有三四十万的亏空。”
贾母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亏空?”
贾宝玉涨红了脸,不敢开口。夏金桂冷哼一声,道:“都是太太做的好事。”见贾母望着他,夏金桂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以通州为例,通州是运河的起点,也是京师的门户。每年花在维护水利上的钱粮都是从粮道上走的。年初的时候,琏二哥哥拿着条子去通州的漕粮粮仓里面要钱粮,二老爷叫人驳了。二太太转头就叫人伪造了文书,将粮食从粮仓里面弄了出来,卖掉了。得来的银钱,一部分给了经手的人,大部分进了二太太的私房。不想,琏二哥哥怕误了事儿,请示了上面的总督和布政使,另外从常平仓调了钱粮。如今,官司打到万岁跟前,万岁派人一查,二太太叫人伪造的印鉴就曝了光。”
贾母一听,当时就昏了过去。
贾宝玉和探春立刻围了上去,哭泣不已。李纨和贾兰几个也慌成一团。
还是贾玖请了早早在外面候着的大夫来,给贾母扎了两针,贾母这才幽幽地醒来。
贾母流着泪道:“作孽啊,作孽。我怎么给老二娶了这样的媳妇呢?钱,钱,钱,他的脑子里就不能有别的东西?之前已经害了老二一次了,如今又来!他就是不为老二想想,也该为宝玉想想啊……”
贾母泪如雨下,贾宝玉也哭个不住,反倒是夏金桂,不但没有眼泪,反而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
在夏金桂的眼里,王夫人根本就是鸭子一头扎进了钱眼里面,顾头不顾腚。
就跟老庄上面写的那样,有的人看到了银钱就看不到其他。在夏金桂的眼里,王夫人就属于这种人,也许是天生爱财,也许是觉得只有钱才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王夫人就跟一只金钱蟒一样,哪怕是被活活撑死,也要把他看得到的金钱吞下去。
在夏金桂的眼里,王夫人这种人。就两个字,有病。
可是作为媳妇,夏金桂偏偏还不能说婆婆的不是。他只能这样说:“太太虽然有瑕疵,但是在人前却是不错的。这官场上的水这么深,谁知道这背后有什么事情!婆婆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就是再能干,又哪里算计得过那么多的官场老油条子。”
贾母一听。就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夏金桂的手,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夏金桂到底不大熟悉贾母,见贾母神情有些不对。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方知道自己说得造次了。
不过,他自认自己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
这官场上的水深着呢。哪里是这么好混的?
夏金桂便道:“老太太,我也是女人家。哪里知道外面的事儿。只是小的时候就曾经听母亲说过,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念叨着,这官场上比商场还凶险呢。这事儿总要一个熟悉官场的人帮忙看看才好。”
贾母一听,立刻就问:“宝玉。我不是写信,请你舅舅跟着你父亲一起上任吗?你舅舅如何了?”
贾宝玉揉揉眼睛,道:“舅舅没有跟父亲一起上任。父亲赴任的时候也没有找过舅舅。倒是父亲出事儿的时候,舅舅让薛大哥过来说了一声。要我们稍安勿躁。还说这事儿越是闹,父亲的结果越是不好。多余的,舅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我安心在家等待结果。”
贾母大吃一惊:“你舅舅没有跟你父亲一起上任?甚至你父亲上任之前也没有找过你舅舅?”
贾宝玉红着脸,点了点头。
夏金桂很想开口表白一番,可是想到贾政是他的公爹,王夫人是他的嫡嫡亲的婆婆,少不得低下头去,也作出一副羞惭满面的样子来。
即便他对公公婆婆有诸多的不满,可对自己的丈夫贾宝玉却是有几分真心的。贾宝玉模样好,教养也很不错,又能哄着他,对于贾宝玉这个丈夫,夏金桂还是很满意的。
在夏金桂的心里,贾政王夫人两个可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别人都帮你把路子铺好了,帮手也是现成的,你只要现坐着,事情有人做,功劳都在你身上,还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最后居然成了这个样子,还白填上宫里娘娘一大一小两条命。
还有贾宝玉的前程,说不定也被耽搁了去。若是贾政王夫人的罪名大,只怕贾宝玉也会落了不是,将来科考也会有碍。
夏金桂又是心疼丈夫,又是担心未来的命运,对贾政王夫人更是添了三分怨恨。
夏金桂觉得,有这样的公爹和婆婆,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贾元春也是,明明是皇妃,明明马上就要生小皇子了,结果,硬生生地被这样的一对父母给坑了。
夏金桂甚至觉得,若是换了他在贾元春的位置上,他就学武则天,将贾政直接撸到底,放在家里养着。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一点子钱,名声还好听。没有糟心父母扯后腿,贾元春有名声、有地位,还有孩子,将来还用愁吗?若是日后运气好,再生一个,那更是有大好的富贵在后面等着。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夏金桂想得到的事情,贾母当然也想得到。贾母甚至比夏金桂还多想些,那就是贾政的性子。
贾母知道,这是儿子的左性儿又上来了。或者说,这个儿子内心深处的自卑和自负。因为是次子,贾政就只能依靠自己,而不像他的哥哥贾赦那样,有现成的爵位等着,哪怕贾赦再无能、再纨绔,只要大面儿不错,贾赦就是荣国府未来的主人。可是贾政有什么?一旦分家出去,他就是一介白丁。
还有王子腾。
王子腾跟贾政一样,都是次子。可是王子腾就是比贾政厉害。贾政考科举考了十多年,连个秀才都不是,王子腾却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地爬上来,一直做到京营节度使。
如果贾赦只是因为投胎的本事比贾政好的话,那么王子腾之于贾政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贾政面对贾赦的时候是自傲的,认为贾赦样样不成,认为自己除了出生晚了些,样样都不比贾赦差。可面对王子腾的时候,贾政却是自卑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心计,贾政都比不上王子腾,只能在肚子里腹诽王子腾不过是个武夫,还不能宣之于口。因为贾家也是武将起家的,贾家的第一代宁国公荣国公兄弟俩也是武夫。
有些话,贾政从来没有说出口,但是贾母是何人?他可是贾政的亲生母亲,贾政又是从小养在他跟前的,甚至可以说,贾政晃下脑袋,贾母都知道贾政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贾政的心结,贾母也十分清楚。过去,贾母总是认为,这个儿子既然注定了不能跟他哥哥一样,那么自己在别处补偿一些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贾母也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中,贾政已经变成了一棵歪脖树,已经拗不过来了。
贾母拽着贾宝玉的手,道:“你舅舅叫你在家呆着,你可去找过你舅舅?”
贾宝玉点了点头,道:“孙儿认识的人并不多,因此除了舅舅打发薛大哥哥给我送了几句话,我也去找过舅舅,还在舅舅家里用了饭。关于父亲母亲的事儿,舅舅也只是说,他如今只是个庶民,能量有限,帮忙跟几个故交探个口风还使得,若是多余的事儿却是不成的。舅舅还说,这事儿,别人求情怕是没有用,除非是二姐姐……”
贾母道:“二丫头?”
贾宝玉道:“舅舅是这么说的。”
贾玖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觉得,王子腾这么说,根本就是在踢皮球。
可是,他却不能直接拒绝。
他只能这样说:“老太太,宝玉媳妇说得也有些道理。要紧的还是万岁的圣心。若是万岁的心中还记得大姐姐,自然是容易说话的,别人也乐意帮忙。可若是大姐姐做了什么让万岁不高兴了,只怕谁都会远远地避开。若是孙女儿能进宫,孙女儿当然愿意为老太太分忧。只是,孙女儿身上还带着孝呢。”
邢夫人去世,作为他的女儿,贾玖可是要穿一年的斩缞,而宫里最是忌讳这个。身在邢夫人的丧期里面,贾玖根本就进不去。
至于贾玖说的,找人说轻,想到不声不响地就被埋掉的贾元春,贾母都担心贾元春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得罪了皇帝才落得如此下场。
贾母迟疑了。
现在,他就只剩下贾赦这个儿子了,他还指望着贾赦给他养老,当然不愿意让贾政王夫人的事儿拖累了贾赦。
最后,贾母也只是道:“罢了,还是让你父亲先打探消息在说罢。若是公主那边可以说得上话,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公主不点头,那也……。”(未完待续)
第十五卷 第六十一节 后事
没等贾母想出什么对策出来,上头的发落就下来了。
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他犯的过错自然是都算在贾政身上的,那些亏空之事,虽然动手的是王夫人,贾政当时的确也不知情,可王夫人是贾政的妻子,之前又有前科,所贾政照样要负全责。
虽然与茜香国之战战败跟他没有关系,但是,他上任之后造成的亏空却是实实在在的,还有直隶粮道上的亏空,以及,最重要的一点,科举舞弊案。
虽然说科举舞弊案不完全是贾政的责任,但是贾政却要跟他前任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更重要的是,贾政无法提供自己与本案的无关的证据,加上他的名声败坏,以致于哪怕秋闱从主考官到座师都不是贾政点的,甚至于贾政连试卷和试题都没有接触过,可最后的判决下来,贾政和他的前任罪责是一样的。反而是他的继任者,一点事情都没有。
贾政和他的前任都被判了杖责一百、发配三千里。同时,贾政要偿还他在粮道上的亏空之外,还要支付一笔跟亏空等额的罚金。
否则,不但贾政要被腰斩,就连的妻子儿女也要被发卖。
这片土地上自古就有用金钱赎罪的先例,哪怕前朝一度取缔了这条习惯成文法,可在大齐,这条法律还是通行的。只不过,科举舞弊案这种事情在大齐从来就是拿来树立典型的,如果不是贾母逼着贾玖重金贿赂某些人,只怕还不能让万岁点头,高抬贵手放过贾政。只是,贾政必须在偿还全部亏空、支付罚金之后。才能进行赎罪。反而是前任学政,借着贾政的光,家里出了钱,只是受了二十板子就完了。
判决下来之后,贾母立刻跳了起来。
筹钱。
为贾政赎罪。
贾政王夫人两个闹出的亏空实在是太多了,对比之下,王夫人跟着贾政在任上贪下的银钱还不到亏空的三分之一。就连贾玖。听说了这么大的数字。也连连摇头。
贾玖知道,贾母和李纨至今没有本事其实是在等自己出钱,就跟那批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石头一样。
贾母明里暗里催了几次。贾玖直接告诉他,自己没钱。因为自己已经把那些庄子地都上交了。自己现在手里有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月例,而且自己也不可能为了贾政王夫人挪借道门的银钱。
贾宝玉知道之后。也道:“我跟二姐姐虽然名为堂姐弟,可到底不是同一宗的。二姐姐愿意为我出银子。那是二姐姐待我们的情分。二姐姐没有银钱,那也是本分。为了老爷和太太的事儿,二姐姐已经为我们欠下太多的人情了。我哪里还能奢望许多?”
贾宝玉知道,贾元春死了。贾政也犯了事儿,作为贾元春的省亲别墅、皇家行宫级别的大观园势必要被上头收了回去。他们现在住的这座围着大观园而建的宅子继续住着也没有意思。家里人口没有几个,打理宅子需要的人手却要许多。而且。因为宅子在京郊,也没有几个读书人愿意租赁他们的屋子。
所以。贾宝玉干脆找了官牙,将这宅子抵了出去,换了银钱准备为父母偿还亏空。
夏金桂也硬气。不但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甚至还回娘家,又是撒泼又是打滚,弄回了一大笔金钱,加上贾母让人送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和贾赦支援的三十万两银子,这才填补了亏空、还上了罚金。
只是如此一来,家里就没有银钱为贾政王夫人赎罪了,甚至连夏金桂的母亲也被夏氏一族撵了出来,不得不依靠着女儿过活。
就连贾宝玉等人,也在不久之后便搬回了荣国侯府,住进了贾母的院子里。
贾母无奈,不得不将希望打到李纨的身上。
李纨虽然是寡妇,可贾珠在世的时候,贾政是荣国府有名无实的主人,王夫人又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贾珠作为荣国府的长孙,他的婚礼的规格都是比着当年贾赦贾政的先例走的,不仅聘礼是上上份儿的,就是王夫人私底下给的财产都不知道有多少。李守中虽然迂腐固执,但是贾家给李纨的聘礼,除了给李纨置办嫁妆花掉的,其余都让李纨带了回来,还塞了好多好东西。
可以说,李纨的嫁妆和贾珠的私产,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要说,贾珠过世之后,贾母心疼这个孙媳妇,给李纨争取到的月例和年例都是上上份儿的。
不想,李纨就好似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在贾宝玉将宅子抵出去后不久,就带着儿子和自己的私产回南面投奔自己的父母去了,把贾母气得个前仰后合。就是后街上最是怜贫惜弱的老人们提起李纨没有不摇头的:“夭寿哟。谁家的媳妇这么不孝?!贾老二(即贾政)和贾老二家的当家的时候,何尝委屈过他?就是日常穿戴上素净些,可谁叫他是寡妇呢?难不成,他一介寡妇还跟人家新媳妇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如今公公婆婆有难,他弟媳妇把娘家都掏空了,也不见他出一个子儿。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给儿子积些阴德。”
就连贾母也说:“若论日常行事,珠儿媳妇比宝玉媳妇不知道高明多少,我原以为他是个好的,可如今看来,他竟然是连宝玉媳妇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亏他开始官宦人家的小姐。”
还是林黛玉,在跟弟弟商量之后,拿出了一部分林家压箱底的银钱交给贾母,这才免了贾政王夫人的流放之罪。只不过,上头显然极其厌恶贾政王夫人,哪怕贾母让人求情表示愿意再多多地出钱,上头还是不许让贾家把贾政王夫人的罪过全赎了。
最后的最后,贾政王夫人夫妇俩每人挨了一百个板子,身上的官位、敕命都被撸到了底,彻底成了平头百姓。
贾宝玉和夏金桂、探春、贾环、赵姨娘、周姨娘几个在将宅子抵了出去之后。就搬回了
贾政王夫人的年纪到底大了,又扎扎实实地挨了一百板子,身子骨到底吃不住,哪怕好医好药地养着,可终究熬不过命数,在这年的年底竟然先后去了。
贾母一惊致疾,居然因此而中了风。虽然及时请来了好医生。可到底年纪大了,落下了后遗症,竟然半身不遂。只能在屋里躺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众人眼里一直都跟小孩子一样的贾蓉居然强硬了一回,坚持不同意让贾政王夫人葬在祖坟里面。
贾敬至死都没有把某些事情告诉贾蓉,可宁国府那边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人的。比方说焦大之流。从这些老人的嘴里,贾蓉终于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自己祖父的死,居然都是因为自己娶了一个不能娶的人。祖父会在这个时候死,就是希望一命换一命,用自己的老命保住自己这个孙子。
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的贾蓉在祖父的灵前跪了一宿也哭了一宿。第二天从祠堂出来,除了两只肿得跟桃子一般的眼睛,别人再难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从祠堂里面出来。贾蓉至少确定了两件事情:
第一,面对妻子秦可卿。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别人认为秦可卿不一定知道这些事情,可在贾蓉的眼里,以秦可卿的聪慧,秦可卿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从秦可卿对待养父和弟弟的态度,已经秦钟读书,束脩都需要家里东拼西凑的现实,让贾蓉更是对这个女人冷了心肠。
在贾蓉看来,柔弱可怜也好,温柔多情也罢,都是这个女人装出来、给世人看的,实际上,这个女人冷酷得可怕。
因此,从这一刻起,贾蓉对秦可卿只有敬而远之了。甚至,贾蓉自己都觉得,从此之后,他跟秦可卿之间也不会有孩子了。
第二,贾蓉恨上了贾政王夫人,甚至还有贾母。因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因为知道祖父宁可牺牲自己和儿子贾珍的命,也要保住自己这个孙子,让贾蓉确信,如果当日由祖父做主的话,祖父是绝对不会拿自己打赌,让自己娶了秦可卿这个女人的。所以,在贾蓉看来,当初荣国府那边完全可以让贾珠娶了秦可卿。可实际上,荣国府并没有这么做。
在贾蓉看来,自己的婚姻,说是父亲做的主,可实际上,若是父亲知道事情的起因和经过、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父亲也不会让自己娶秦可卿。贾蓉坚信,自己的婚姻被算计了,而算计自己的人,贾政王夫人绝对有份——看他们的布置就知道,贾政王夫人是绝对不会甘心止步于荣国府的——说不得还有贾母的份,因为作为贾家嫡支辈分最高的贾母,有些事情不会瞒着他。
贾蓉唯一可以确信的,便是贾赦十有八九跟这件事情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如果贾赦在里面插了一手的话,自己的祖父不会跟贾赦关系依旧这么好,还将贾赦家里的孩子收为弟子,甚至为贾赦的儿女启蒙。
因为贾敬和贾珍的两条命,贾蓉拒绝让贾政王夫人葬在贾家的祖坟里面,甚至在面对贾宝玉和夏金桂的时候,也是阴沉着脸,冷漠得可怕。
贾宝玉一贯软弱,贾蓉的态度也十分坚决,让贾宝玉无计可施,只能回来跟夏金桂商量着,如何把两人的旧衣裳拿去典当,如何借钱安葬贾政王夫人。
夏金桂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又哭又骂:“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自认嫁了你,不曾有什么过错的地方,甚至为了公婆,我连娘家都没有了。我娘过惯了好日子的,如今呢?!你现在又要去借钱?问谁借?又如何还?贾宝玉,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对不起我,我绝对要你陪葬!”
贾宝玉只能给媳妇赔不是,夏金桂发泄之后,情绪好歹稳定些个了,坐在丈夫对面嘤嘤嘤地哭。
如今他们夫妇屋里的丫头也就只剩下夏金桂的陪嫁丫头宝蝉一个,又要伺候贾宝玉夏金桂夫妻俩,又要伺候夏金桂的母亲,每日里忙得要死,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管贾宝玉夏金桂夫妇俩被窝里面的事情?
此时此刻,宝蝉倒是羡慕起早早走了的檀云绮霰几个了。
这两个大丫头走的时候,光私房就价值七八百两银子,再加上夏金桂给的首饰,如今都是乡间的地主婆了。反而是他这个夏金桂的贴身大丫头,居然什么都没有剩下。
躲在廊下的宝蝉垂头丧气,在窗外听了好一会儿的贾赦也叹了一口气。
在贾赦看来,夏金桂就是脾气不大好,可对贾宝玉的心却是真真的,也许教养有差,却也尽到了做儿媳妇的责任。这样的一个人,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
贾赦将贾宝玉夏金桂夫妇并探春贾环叫到花厅里面,道:“这三座庄子大小都差不多,价值也相当。都在京畿,而且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每座庄子都有一二百亩的水田。我原本想着,二弟下面就你们三个男丁,这三座庄子正好宝玉、环儿和兰儿一人一座,既然兰儿跟着他娘去了南面,那么,兰儿的那座拿出来,用来做祭田和坟地。你二姐姐将自己的一些旧首饰融了,得了二百两金子,也一并交给你们,用来办二弟后事。”
贾宝玉连忙跪谢伯父,又道:“老爷和太太的事儿,多亏了我家娘子百般周全,甚至为了筹集银子,岳母竟然无家可归。侄儿想着,大老爷送我的那个庄子不如放在娘子的名下,多多少少也能弥补一些娘子的损失。”
贾赦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是兄长,又是嫡子,这坟茔和祭田的事儿本来就应该由你打理,既然如此,你跟你媳妇一人一座庄子,环儿一座。可惜了三丫头,碍着父孝母孝,这婚事怕是耽搁了。”
探春低着头,不说话。
那日,官府派人接收大观园,虽然不是抄家,却也差不多了。因为一片混乱,加上后来事事匆忙,以致于他往日里积攒的那一点私房居然什么都没有剩下。这些日子,探春跟着史湘云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吃喝花用都是这府里的。虽然他还要守孝,日常也不曾被亏待,可是这心里终究是存了疙瘩,看周围的人和事,也多有不自在。
探春比往日里沉默了许多,也没有了旧日的锋芒毕露,反倒有了些薛宝钗的做派,显得文静端庄了许多。
倒是赵姨娘和周姨娘得知此事,十分称愿。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就是改嫁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如今贾环手里有地,又愿意给他们养老,还有什么不好的呢?(未完待续)
第十五卷 第六十二节 无依
冬去春来,这一年史湘云已经十七岁了。
换了一般人家,女孩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带着出去走动,顺利的话,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定亲,十七岁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嫁了、等着做娘了。就是有那心里偏疼女儿、想把孩子多留些日子的人家,也会在十五及笄之后,开始操办起这些事情,即便十六岁没能下定,十七岁的时候,基本上已经下定了。
可史湘云十七岁了,未来没有着落不说,他的两位叔父都不曾打发人来接他,更不要说为他盘算婚事了。
史湘云嘴上不说,心里未免有气,对以前帮着保龄侯忠靖侯说话的贾玖也多了些不满。
他不是探春,因为父母双亡需要守孝,也不是林黛玉,因为需要将弟弟抚养成人,这才将自己的未来给耽搁了。
史湘云是史家大小姐,是史家长房嫡女,保龄侯身上的爵位还是从史湘云的父亲那里继承的。保龄侯有这个责任照顾好史湘云,如果保龄侯做不到,光唾沫星子就能够把保龄侯给喷死。
这是史湘云的倚仗,也是史湘云胆敢在外面背地里说委屈的真正原因。他受了委屈,名声受损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叔叔婶婶,他受了委屈,外面的人会认为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亏待了他、人品不好,世人对保龄侯忠靖侯的评价降低。这个时代,科举考试靠的是本事,可是想做官、想大权在握,靠的便是做人、做事。只有名声好的人,才能够得到别人的信赖,才能获得更多的被提拔的机会。
史湘云是笃定了他的叔叔婶婶不敢怠慢了他。因为保龄侯和忠靖侯如果敢怠慢他。事后一定会报应到保龄侯和忠靖侯自己身上。
可事实却是,今年他十七岁了。按照常理,过年的时候,保龄侯和忠靖侯不管如何都应该接他回去才对。史湘云万万都没有想到,史家会对他不闻不问。
眼看着花朝节过去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南面有人给自己送封信来,史湘云忍不住这样对自己的大丫头翠缕道:“到底是怎么了?三叔三婶也就算了。怎么连二叔二婶都不理我了呢?”
史湘云的二叔就是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的保龄侯。
史湘云大了。作为当年贾母送给史湘云的的大丫头,翠缕的年纪比史湘云还大几岁,如今都已经二十了。听见史湘云这么说,心中不免打鼓。
这两年,这荣国侯府里放出了不少丫头,不止贾玖屋里的那些大丫头。就连贾母屋里的鹦哥等人也出去了,只有鸳鸯。宁可绞了头发也要留下来伺候贾母。因此,鸳鸯如今是领着双倍的月钱,就连逢年过节的赏钱也是双份儿。
这些大丫头们,有的嫁给贾赦贾琏的小厮。在贾家做起了管事娘子,好比小红、绣橘,有的则放了出去嫁给良民做正妻。好比晴雯和后来给了贾琮的司棋。司棋的年纪是这批丫头里面年纪最大的,他回家不久就嫁给了自己的表弟。不久前刚刚生了个儿子,翠缕跟几个往日里相熟想姐妹还特地让人带了东西去道贺。
每每想到这个,翠缕就心塞。
他跟晴雯、小红一般年纪,前后脚进来伺候贾母,也是差不多前后脚被贾母分别给了史湘云和贾玖,是两位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头。结果,晴雯也好,小红也罢,都得了好结果,唯有他翠缕,自己没有着落不说,就连他伺候的姑娘也在上头悬着。
看到史湘云如此模样,翠缕只得道:“姑娘,怎么会呢?即便是侯爷、夫人忘记了,边上还是有人会提醒的。”
史湘云摇摇头,没有说话。
翠缕道:“姑娘,不如,我们去问问二姑娘……”
史湘云喝道:“不许去。你没有看出来吗?在我跟叔叔婶婶之间,二姐姐从来都是站在叔叔婶婶那边的。”
翠缕立刻低下了头。
他许久不见史湘云开口,这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史湘云,道:“姑娘,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史湘云摇了摇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这不是我能开口的。”
史湘云也知道,嫁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就跟第二次投胎一样,可是这跟他一辈子相关的大事,他却被规矩礼仪给牢牢束缚着,连问都不能问,甚至连长辈提起这个话题都必须起身回避。
没有比这个更让史湘云郁闷的事儿了。
史湘云闷闷地道:“我又不是二姐姐。他即便年纪比他大几岁,可是他就是不嫁人,也有地方去。可是我,我除了出嫁,也不知道这世上哪里有我的容身之所。”
翠缕干笑着,道:“看姑娘说的。姑娘从小就是有福的,不然,又怎么从小就有只金麒麟呢?”
史湘云听了,将脖子上的金麒麟一下拽了下来,狠狠地往地上砸去:“什么金麒麟,又不是浑然天成的东西,谁家姑娘会少了这玩意儿?!若不是这个,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儿来。”
翠缕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史湘云就忍不住发火。
事情是薛宝钗做的,是薛宝钗想给自己抬身份,这才弄出个金玉良缘来。如今可好,薛宝钗是嫁出去了,却叫他史湘云背了黑锅?
他史湘云是专门替一介商家女被黑锅的人吗?
可惜,事关婚姻大事,他史湘云竟然是连辩白都不能够。
翠缕连忙跪了下来,道:“姑娘,都是婢子不是,不会说话,惹姑娘生气。姑娘要打要骂都使得,还请姑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史湘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脾气,将金麒麟捡了回来,重新戴在了项圈上。这才让翠缕起来,道:“我知道,这与你不相干。金玉良缘之说,原来是宝姐姐弄出来的。结果他嫁了,却留下这烂摊子。以前我年纪小,如今我却大了,家里又一直不见人来接。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可不都冲着我来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碍着他们什么了?如此说我?”
贾宝玉带着妻子、弟弟妹妹庶母去了庄子上为父母服丧守孝,如今住在贾母的院子的姑娘。可不是只有史湘云一个了?
如今贾母中了风,本来贾赦要给他过八十大寿的,都被贾母拒绝了。贾母觉得,他这个样子真要到了人前。只怕会让人取笑,因此无路贾赦如何说。贾母都是摇头。
中风之后的贾母也比从前更喜欢儿孙围绕,不止贾玖和贾倩贾清,就连正在读书的贾琮,每日都会过来探望。就连已经搬回林家老宅的林黛玉,隔三差五地也会过来看望贾母。即便偶尔家里有事林黛玉不能亲自过来,也会派人给贾母送来各种时鲜的水果。或者是点心。
因为史湘云会说话、能讨贾母欢心,贾赦也好。商氏也罢,私底下多有贴补史湘云,就连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得了好东西,也会让史湘云先挑。
中风之后的贾母越发喜欢吃甜,哪怕贾玖觉得这个时候的贾母更应该注意饮食、注意不能摄入过多的油和盐,可是当不得贾母坚持要吃而贾赦和他的嫂子商氏都不敢违逆贾母。贾玖只能每日里多送些水果、多榨些果汁给贾母。不过,果汁太冷了,贾母不大爱喝,反倒便宜了史湘云和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
可以说,以前史湘云经常喜欢计较的东西,现在的史湘云都得了;以前史湘云最是喜欢跟姐妹们比,现在也没了跟史湘云比较的人。
现在的史湘云只想回到史家去,就跟过去他一回到史家就在屋里偷偷算着何时能再来贾家一样,现在的史湘云天天都在算:
我何日能回家呢?
看见这样的史湘云,翠缕也不敢开口了。
过去的史湘云经常在外面道委屈,未尝没有翠缕的关系。史湘云是史家的姑娘,他就是有月钱也没有地方使去。哪怕是史家的份例比不上贾家,可是在这吃喝穿用上,史家从来就不敢怠慢了史湘云。
因此,若不是有人挑拨,史湘云还真不会去计较月钱之类的东西。
史湘云的性子便是如此。事情到了头上,他脱口而出,把心里的那股子不平之气给发泄出来,那么等事情过去了,史湘云八成就会淡忘此事了。可若是当时史湘云没能把火气发出来,那么,这件事情会一直压在心里。
就跟月钱一样。史湘云自己又不用什么月钱,住在贾家,他的吃喝花用都是贾家提供的,月钱什么的,他本来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才对。
可对于翠缕这些丫头们来说,月钱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跟鸳鸯这样,作为贾母的贴身大丫头一年到头,除了月钱还可以得到上百个银镙子的私房钱,更不要说衣裳首饰了。可鸳鸯却是贾母身边一等一的大丫头。翠缕不敢跟鸳鸯比,可是翠缕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贾家出来的丫头,到最后,居然连邢岫烟身边的丫头都不如了。
没错,真正计较的,不是史湘云,而是史湘云的丫头。
史湘云呆在大观园里的这几年,跟探春一样,领着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钱,还没有脂粉钱,更何况他的丫头们?翠缕甚至还一度拿过两百文的月钱。
这对于翠缕来说,根本就是奇耻大辱。
相反,一直住在荣国侯府里的邢岫烟,这几年以来,都是领着荣国侯府里的正经姑娘的份例的,哪怕他只能领没有参加选秀的资格的庶女的份例,月钱和首饰也比史湘云得到的多得多。
至于邢岫烟的几个丫头,无论是邢岫烟自己打南面带来的篆儿还是来了贾家之后才补上来的几个,每年除了月钱和应有的份例之外,还能够额外得到银镙子。虽然逢年过节,每次得到的也不过几个,可累计起来,每年也有四五十个。如此算来,就是薛宝钗没有离开大观园的时候,篆儿几个每年的收入也是翠缕的三四倍。
这叫翠缕如何能忍?
贾玖刚回到贾赦这边的时候,翠缕看不起这个二姑娘,挑拨这史湘云针对贾玖;后来贾倩贾清姐妹来了,翠缕又挑拨这史湘云针对贾倩贾清姐妹两个。
可以说,那段时间,史湘云老是做蠢事,跟翠缕的行为有着很大的关系。
不过,现在史湘云大了,也不再跟小时候那样,事事都会参考别人的意见。
史湘云有了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对过去的翠缕有了些许不满。如果翠缕不是贾母给的,而史湘云现在还呆在贾家,如果不是史家一直没有来接史湘云,只怕史湘云早就闹着把翠缕给配了人了。
可惜的是,现在的史湘云必须继续忍耐翠缕,还不能让这个丫头发现自己对他起了厌恶之心。
史湘云知道,他们主仆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史湘云揣度着,也许翠缕自己也知道。
就在史湘云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拍着手儿进来,道:“翠缕姐姐,翠缕姐姐,邢姑娘的婚事定了呢。前头正在发喜钱,你怎么不去?”
翠缕跳了起来,抓着那丫头的肩膀道:“你说什么?谁的婚事定了?”
那丫头道:“自然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儿邢姑娘呀。”
翠缕道:“怎么可能。大太太去了才一年呢。”
那丫头答道:“是啊。因为老爷还在,所以,即便是身为儿女,二爷、**奶和二姑娘、三爷都只要服一年的丧就可以了。更何况邢姑娘还不是太太的女儿,只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儿罢了。他有父有母的,只要服九个月的大功就可以了。难为他还跟我们府里的姑娘一样,至今还穿着素服呢。”
翠缕晃了晃脑袋,道:“那邢姑娘定了谁家?”
那丫头道:“听说是二爷的后辈,是家里的嫡三子,不过是旁支。那少爷倒是个上进的,已经考中了明算科,正在工部任职呢。人家要找个行事温柔、知进退的,因为有商家作保,那家的太太又在花朝节的时候在张家见邢姑娘,这因此遣了官媒上门。**奶跟二爷商量之后,征求了老爷的意见,又给邢家去了信,才点了头。”(未完待续)
第十五卷 第六十三节 无靠
听说邢岫烟定了亲,史湘云不免有些愣愣的,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史湘云幽幽地道:“邢姐姐也定亲了啊。”
翠缕低着头,不敢开口,反而是史湘云,闷闷地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没劲,披上了披风去了前面。如今,贾母因为半身不遂,终日都躺在屋里,等闲不会出屋子,哪怕贾玖坚持晒太阳对贾母的身子有好处,贾母也不曾点过头。
因为年迈,所以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年老体衰。
因此残缺,所以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缺陷。
贾母就陷入了这个怪圈。
从前便是如此。
明明自己的年纪不小了,很难睡个安稳觉,可贾母就是不喜欢早早入睡,尤其是在大观园作客的时候,经常跟小辈们闹到半夜。仿佛那样就能够证明他依旧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一般。
现在也是。
哪怕身上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贾母就是不愿意让贾玖给他按摩,甚至拒绝了专门训练出来的、会按摩的丫头婆子。每当小辈们来的时候,贾母都会在丫头们的服侍下端端正正地坐着,就好像他不曾中风、他的身体也没有出事儿一样。
甚至别人的态度殷勤一点,贾母都会生气,认为自己被小瞧了。
打贾母中风以来,出了史湘云和鸳鸯,几乎每一个人都被贾母喷过了,贾玖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贾母撵走。当然,贾玖即便被贾母撵回去,也不过是回去换身衣裳,回头再过来。贾母生气也好、发怒也罢。贾玖都当过往云烟,一转头就抛之脑后了。
史湘云来到贾母跟前的时候,就看见贾母阖着眼,靠在那里闭目养神,看见他来了,立刻坐直了身子,拉着史湘云坐下。道:“你看你二姐姐。越发管得宽了。他嫂子有了身子,他就将我屋子里的事情都接了过去,从衣裳饮食。再到我何时休息,他都管,就差点把我当成奶娃娃从头管到脚了。”
史湘云强笑道:“老太太,这也是二姐姐的孝心。”
贾母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可是他管得也太宽了。竟然连我每日的吃食都要管着,我现在每天嘴里都干巴巴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贾母正抱怨着,忽然闻到一股极好闻的味道,连忙拉着史湘云的手道:“云丫头,你闻到了没有?”
史湘云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是莼鲈呢。鲈鱼也就罢了,可新鲜的莼菜在京里却是极难得的呢。”
贾母道:“可不是。我也就跟你。不,跟四丫头那般年纪的时候。在家里吃过。后来来了京里,就再也没有吃到正宗的莼鲈了。一来是好厨子难得,二来,则是京里找不到那么鲜嫩的莼菜。”
正说着,贾玖带着一串儿的丫头婆子进来了。那些个婆子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个的食盒。
贾家过来先给贾母见礼,然后方道:“老太太,这是道门送来的新鲜鲈鱼,还有莼菜。今日刚刚送到,我亲自在厨下盯着,看着他们收拾好了,这才呈了上来。老太太不是说吃什么都没有味儿吗?这个可一定要尝一尝,看看家里的厨子做得地道不地道。”
史湘云道:“二姐姐,不是说,京里找不到那么鲜嫩的莼菜么?这莼菜是怎么来的?”
贾玖答道:“其实道门中有专门训练灵鹤,用来传递消息,当然,用灵鹤做点子别的事情也是有的。往年我的身份不够,有些东西我也够不着。这莼菜的份例,也是头一回。这不,今天刚送来,我就让厨房里面做上了。老太太,您看看,可喜不喜欢?”
贾母听了,顿时觉得没了吃饭的心情。
倒是史湘云,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二姐姐已经通过了考核。”
贾玖答道:“哪里有这么简单。这考核一共有七关呢。我不过是通过了第一关罢了。也只有全部通过,我才能正式成为金衣道子,不然,也只是一个候补而已。”
史湘云道:“二姐姐这么厉害,将来一定能过的。”
贾玖答道:“很难说。以银衣道子为例,银衣道子候补上的人可不少,在这考核上卡了一二十年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可见这里面的难度。虽然如今玉清山上没有金衣道子,不等于说道门就会放宽了条件。可以说,这次的考核,在玉清山上是万众瞩目呢。”
史湘云道:“那二姐姐还会在家里留多久?二姐姐的将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贾玖答道:“若是我通过了考核,无论我最后出家与否,我都可以在现有的银衣道子中选一位,或者是同修,或者是道侣。若是我没能通过考核,就只能继续考,就是选择同修,也只能在银衣道子候补中选择。当然,若是得到某位银衣道子的青眼,那也是可以跟对方同修的。区别也不过是地位和平等而已。”
史湘云忽然道:“我记得,道门中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子弟呢。”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虽然说,人家并不是勋爵贵胄之家,也许家族里面做官的子弟并不是很多,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在这世间的影响力却是肯定的。”
史湘云道:“怎么会?”
“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是好官,不是清官都能够把当地治理得很好。因为这些大家族的存在,那些官员们才不敢盘剥治下的百姓。很多时候,吏治会腐败,就是因为缺少了制约。这些大家族制约着官员,同时,他们本身也被制约着。”
“谁?谁能制约他们?”
“他们的族人,还有他们自己。良心、道德、修养。这些经过千百年累积起来的东西,约束着他们,也维持着这个世间的秩序。”
所以说,破坏是容易的。
只要几句话。就可以让一个人产生逆反的情绪,对现有的某件事某条规则说不。可是,否认掉这条规则之后,在此遇到同样的问题之后,又要用哪条规则呢?要知道,许多规则都是经过岁月的考验,才得到人们的认可的。而这每一道认可。谁说背后不是一道道的血和泪?
贾玖不会轻易否定一条规则。因为在否认的规则的同时,也在否认规则背后的鲜血甚至是生命。
贾玖的话,史湘云听得似懂非懂。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在这些事情上花费精力的人。或者说。这种问题对于他这样的十来岁的女孩子来说,未免太深奥了点。
史湘云道:“二姐姐,你说的,我不大明白。不过。这莼鲈倒是好东西。是只有老太太这里有呢,还是各房都得了?”
贾玖笑着点了点头。道:“怎么可能。我总共就得了三尾新鲜的鲈鱼,莼菜也就那么一小缸,也就刚刚够三份的。老太太这里一份,父亲那里一份。剩下的,就给了嫂子。人都说,孕妇的嘴巴最为刁钻。以前我只是听说过,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可怜嫂子。吐得那么厉害,还拼命地往下塞,回头又吐。看着他的模样就觉得受罪。”
按照规矩,父亲在世,母亲先一步去世,那么母孝只要守一年;反之,若是母亲走在父亲后面,那么母孝就要守三年。
若是这会儿贾母去世了,作为儿子,贾赦就要守三年的母孝。可现在是邢夫人去世了,贾赦却还健在,那么,贾琏和贾玖贾琮几个,都只要守一年的母孝就可以了。若是贾玖有心,多穿两年素服也就是了,没有必要披麻戴孝的折腾上三年。
至于贾琏和商氏这对年轻夫妇就更加不用了。即便贾琏和商氏有心,贾母也好,贾赦也罢,都不会愿意看到他们守三年的。毕竟贾琏和商氏结婚的时候,两个人的年纪也不小了,贾母和贾赦的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是很好。若是邢夫人过世,他们夫妇都要守三年的话,又哪里来的时间生孩子呢?
贾赦迫切地想抱儿子呢。
更不要说贾母。
以前还有个贾兰在。虽然很少在贾母跟前露面,可有什么好吃的,贾母记得贾宝玉和林黛玉,就会想起贾兰,就会让人给贾兰送去。现在,贾兰跟着李纨去了南面,贾母每每想起贾兰就心情低落,对商氏的肚子也就越发重视。
贾母道:“还说你嫂子,你父亲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不一样折腾?那个时候我才可怜呢。吐得人都瘦了一圈,就看见一个肚子!可越是这样,越是要吃东西,不然,对孩子不好,大人也会亏损了身子。”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生父亲的时候很艰难么?”
贾母道:“可不是,无论是老二还是敏丫头,他们都没有你爹那么能折腾。怀着你父亲的那段日子,我几乎连屋子都出不了。”
贾母没有说的是,也就是那个时候贾代善纳了第一个妾,原先也是在高祖皇帝身边伺候过的。那个妾的娘家在内府,也就是宣徽府里有很大的势力,给贾母和史家添了不少麻烦,也让贾母在背地里吃了不少亏,甚至一点一点地让贾代善跟贾母离了心。
这也是为什么贾母这么讨厌贾赦的起因。
因为那个时候,贾母奈何不了那个女人,而丈夫被那个女人抢走了不说,连婆婆顾氏夫人也不许贾母对那个女人动手。贾母没有办法发泄,这才迁怒自己的儿子贾赦,认为就是因为怀上了贾赦,才招来那个女人。
宅斗的本事,贾母还是从这个女人身上学到的。如果那个女人不是死于难产的话,贾母只怕也不会有生下贾政和贾敏的机会。
因为这个女人,贾母迁怒长子一辈子,就连贾母都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贾母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贾母也是满腹的辛酸,外加各种怒火。
当然,也少不了的各种迁怒。
贾母拍着贾玖的手,道:“这孕妇啊,养胎的时候心情最是要紧。这也是为什么你嫂子的好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吩咐你父亲,不许你父亲往你哥哥身边塞人的原因。”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你那个二婶啊,学人家世家的做派,好的没有学到,不好的东西倒是学了一扒拉。当初你珠大嫂子进门才多久呀,就压着你珠大嫂子,往你珠大哥哥屋里塞了好几个人过去。不但将他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给了你珠大哥哥做姨娘,还将你珠大哥哥原来的两个大丫头提了上来,甚至还逼着你珠大嫂子将身边的陪嫁丫头开了脸。你珠大嫂子新婚才三个月,屋里哗啦一下就多了七八个姨娘出来。弄得你珠大哥哥一个月才进几次你珠大嫂子的屋子?也难怪你珠大嫂子进门两三年都不见动静……”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还是尝尝这莼菜吧,要冷了呢。”
贾母道:“云丫头,我还不知道你。你八成是觉得这话不是你这样的姑娘家应该听的。可是你都多大了?你也十七岁了,以后你也是要成家的,有些事儿你也应该有个数儿,莫要学那种贤良人,苦了自己还落不到好儿。”
史湘云涨红了脸,低着头,就那么坐着。
也就在那个时候,外面一阵骚动,就连贾母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鸳鸯连忙出去了,可不想,鸳鸯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之后,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说无事,是下面的小丫头大惊小怪,被训斥了一顿,这会儿已经没事儿了。
贾母皱了皱眉头,歪着头,看着鸳鸯道:“鸳鸯,你几岁上来伺候我的?”
鸳鸯跪在地上答道:“回老太太,我是八岁进来伺候老太太的,打小丫头做起,如今已经十五年了。”
贾母道:“是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真的没有事情,你不会是这个样子。你会如此模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说罢,我要听实话。”
鸳鸯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咬牙道:“回老太太的话,是,是史家出事儿了。两位侯爷并家眷,被押解进京了。”
贾母一听,往后一昂,当场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十五卷第六十四节 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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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贾玖及时护住了贾母的心脉,贾赦又及时请了太医过来,到底保住了贾母的性命。怎奈贾母的年纪也大了,接连受了这么两场打击,让他本来就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时隔半年,贾母再度中风。
这一次,贾母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在此之前,贾母虽然不喜欢在小辈们跟前暴露自己的老迈和行动不便,可贾母好歹每天还能够在丫头们的搀扶下,在屋子里走两圈。
可是现在,贾母却是连床榻都下不来。不但下不了床榻,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嘴巴歪斜,一张嘴,口水就往下淌。
这样的贾母,哪怕是想捏一下拳头,都十分费劲,更不要说其他。
贾母出了这样的事儿,林黛玉在第一时间就赶来了。郊外的贾宝玉、夏金桂和探春、贾环等人都得了消息,心慌不已。可是他们四人身上有孝,不能去见贾母,只能暗暗担心。探春更是日日为贾母抄经祈福,希望贾母能够早日康复。
不说贾宝玉等人的担心,就说荣国侯府这边,贾母这一病,不要说贾玖和史湘云了,就连贾赦也都是一日来三回,时刻殷勤探问。
也是这样的贾母,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躺在床上,依旧是放不下。哪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不忘牢牢地抓着贾玖的手,嘴里啊啊啊地喊叫些什么。
让人心生悲戚的是,中风之后,贾母就是喊叫也没了力气。他发出的声音比猫大不了多少。
贾玖只能跪在贾母的病榻前,一次又一次地猜测,贾母到底想说些什么。
“老太太,请安心。宝玉好着呢。只是老太太您病着,宝玉身上有孝,所以不能进来。至于您的私房和嫁妆,父亲已经请了宝玉的舅父王子腾并东府和官府的人作证,都封存了起来。将来一定会一件不少地都给宝玉。”
贾母听了,不停地摇头。
他想要问的不是这个。
贾玖想了想,道:“老太太,关于史家的事儿。父亲也打听了。据说是被甄家牵连了。”
贾母放在贾玖手心里的手果然动了动。
见贾母关心这个,贾玖便道:“是的,老太太,史家两位侯爷、两位侯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家会不知道?两位侯夫人,孙女儿可都是见过的,都是极明白的人。哪里会是那等轻易被财货勾住了眼睛的人?据说是两位侯爷才到任上,就有人半夜里在两位侯爷的枕边放了匕首之类的东西。后来又发生了投毒之类的事儿。两位侯爷被甄家要挟着,这才袖手旁观。正经的坏事儿跟他们没有关系。只是,这科举舞弊案闹得这么大,万岁爷没脸,因此恼上了,不但恼甄家胡闹,还恼两位表叔不曾尽忠。在勤政殿里大发雷霆,所以谁都不敢在这当儿求情。”
贾母的嘴里又是啊啊啊的几声。
贾玖道:“老太太可是想见云妹妹?”
虽然艰难,贾母还是点了点头。
贾玖道:“父亲虽然不敢在这当儿惹万岁生气,可史家两位侯爷到底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儿,父亲嫡嫡亲的表弟,父亲哪里不照应的?父亲已经打发人给两位表叔并史家女眷送了些吃食、衣裳、铺盖之类的东西。云妹妹也跟着见了叔叔婶婶,还有堂妹一面。据说是听了许多不好的话,回来脸色就不大好,这会儿正在屋里躺着。”
史湘云何止是脸色不好,根本就是被他几个堂妹骂得狗血淋头。
史湘云到处抱怨自己受了委屈。有那不知情的人当真以为史家两位侯夫人亏待了他,因此他的两个堂妹也被他拖累,几乎找不到好人家。
本来,若是史湘云当初没有留在贾家。而是跟着两个叔叔去了任上,也许保龄侯和忠靖侯在外地就给史湘云找了人家。可惜的是,史湘云宁可在贾家搬来搬去,先是从贾母的院子搬到后花园,再搬到大观园,然后几乎是被王夫人撵出来。重新回到贾母的院子里。兜了这么一大圈,都不见史湘云把事情跟他的叔叔婶婶说,以致于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都是从外人的嘴里得知史湘云的事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保龄侯夫妇和忠靖侯夫妇的名声会好到哪里去?
就连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对此也颇有怨言,甚至当着贾赦的面告诉史湘云,他的两个叔叔犯了事儿没有人求情,就是因为史湘云自己作的。到处编排长辈的不是,让上头以为他的两个叔叔是那等品行不端、连亲侄女都不肯照顾之辈,因此几乎没有人敢为保龄侯、忠靖侯求情。
史湘云这才知道,往日里他的行为居然给家人带来如此之大的麻烦。从大牢里回来,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对。贾玖怕他出事儿,还特地让隔日过来给贾母请脉的太医给史湘云看过,见史湘云并没有什么大病症,这才放心。
贾母尤不放心,嘴巴还是张着。
贾玖取过边上鸳鸯手里的帕子,给贾母擦去口水,道:“两位表婶和下面的几个表妹情况都很不好。在南面的时候还好些,看在史家的爵位的份儿上,看在史家不是主犯的份儿上,那些牢头们都不敢使**手段。可到了京里,有人见上面不发话、众人又不敢求情,对表婶和表妹都有些怠慢,甚至还故意折腾他们。”
贾母的手果然动了起来。
贾玖解释道:“老太太,请放心,父亲已经在牢里打点过了,两位婶子和下面的表弟表妹们不会再受委屈。至于宫里,我也拜托了人。等万岁的心情略略好点,就会有人求情。老太太,您放心,表叔的罪过不是很大。连甄家的罪名还没有下来呢,更何况是被甄家逼着、不得已选择了袖手旁观的两位表叔?老太太,请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贾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贾母没有再问贾玖其他的。
对于现在的贾母来说,哪怕是这样跟贾玖交流,也需要许多力气。
反而是贾玖。在贾母昏沉沉地睡着之后,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跪得有些麻的膝盖,这才去了碧纱橱里。
这些日子。也只有贾玖跟史湘云两个守在碧纱橱里面而已。至于贾倩和贾清姐妹俩,他们快要出嫁了,事情很多,因此也只有白天在贾母跟前。至于怀着孩子的商氏,更是只在午后过来坐一会儿。黄昏时分必定会回去的。
商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贾琏头一个孩子,也是贾赦盼了许多年的孙子。不要说贾琏贾玖等人,就是贾母和贾赦都不希望商氏出事儿。
看商氏脸上的斑斑点点,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商氏肚子里的那个,差不多可以肯定是个男孩了。
因为商氏的父母早亡,哥哥也没有娶嫂子,商氏又要养胎,所以贾赦又去张家借了张家的两位少奶奶帮着料理贾倩贾清出嫁的事儿。
即便没有贾母的事儿。贾倩和贾清姐妹俩今年也二十岁了。哪怕是男子,在这个时候结婚,也会被人好奇多嘴几句,更何况是女子。
好在世人都知道,贾倩贾清原来是因选秀推迟以致于超龄,这才自行聘嫁的,加上邢夫人的丧事又耽搁了一年,因此现在才操办此事,也不算出格。
毕竟,贾倩和贾清早在邢夫人过世之前就有了人家。现在可不过是正式走程序罢了。
加上贾母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他们姐妹现在不出格,来年贾母若是有什么事儿,只怕又要耽搁上两年。
那个时候结婚。就太晚了。
好在贾家人手不够,亲戚们那边还是能够借到人的。
具体的宴席、招待客人之类的事情有张家两位少奶奶帮着料理,嫁妆什么的,贾赦早就准备好了。
贾赦头几年买的土地多,虽然划了许多作为祭田,他手里的土地还是很多。因此,贾倩贾清姐妹俩的陪嫁庄子就没有动用那二十万两的嫁妆银子,而是贾赦直接从手里现有的庄子里面挑了两座,每个都是一百顷,也就是一万亩土地。光这两座庄子,每座就价值一二十万两银子,加上有都在京畿,又是连成一片的,这两座庄子的实际价钱还要往上浮上至少一成。
陪嫁的家具的木料是修建大观园的那年,贾玖通过道门弄到的上好的紫檀和黄花梨,早就躺在了贾家的库房里面。梁家和颜家送来信物的时候,贾玖已经让道门的能工巧匠在别院那边为贾倩贾清姐妹打家具了,都是全套。无论是跟贾家这种新式的家具,还是跟颜家那种汉唐风格的旧式家具,都是齐全的。
这些也没有花多少钱。
剩下的,也不过是衣裳首饰和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罢了。
新嫁娘自然是少不了的衣裳首饰,除了拿着现银采买、定制新嫁娘的头面首饰,还特别请了工匠将贾倩贾清姐妹的旧首饰拿去融了。
贾倩和贾清在贾家的这几年,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上上份儿的。旧的金银首饰都被拿出去融了,打成了时新样式;镶珠嵌宝的首饰也拿出去翻了新,跟那些玉首饰一起装进了首饰匣。贾玖还另外给了许多上好的珍珠宝石,还有一些不打眼、没有特别标记也不带特殊意义的古董摆件。
这么一弄,若是按照一般的嫁妆安置方式,只怕贾倩和贾清姐妹俩的嫁妆每人都要超过两百抬。
因此,那些首饰盒什么的,别人都是一套头面一个匣子算是一抬,贾倩贾清姐妹则是一个箱子里面码上好几个首饰匣子,一个箱子算作一抬。首饰匣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以致于每抬首饰都快两百斤了,不得不让两个壮汉抬着送出门。
衣裳箱子也是如此,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听说贾家要嫁姑娘了,边关的将士们送来好些上好的皮子。这些皮子经过仔细地硝制之后,特地派人送来的,光这些就省了五六万银子。
以致于嫁妆置办好了,贾赦低头一看,手里还有近二十万两银子。
贾赦大手一挥,又给添上了些,然后平分。贾倩贾清姐妹每人得了十二万两的压箱钱。
有人说贾倩贾清姐妹的嫁妆太过奢侈,可是看到梁家和颜家送来的聘礼,大家都闭上了嘴。
毕竟,梁家和颜家送来的,可都是实打实的三十六抬聘礼,尤其是颜家,送来的许多东西,有两件可是具有上千年历史的古董。这样的东西,放在别人家里,都能够当做传家宝了,贾家的确拿不出这么有底蕴的东西,也只有拿出满满的诚意置办嫁妆了。
贾赦可不是贾政王夫人,拿着儿女换好处。他看过梁家和颜家送来的东西之后,便将这些东西打散、全部放进了嫁妆里面,跟着嫁妆抬回去。
贾赦如此行为,更是让熟悉贾政王夫人的做派的京师中人对他刮目相看。
而原本看在梁家和颜家的面子上过来添妆的人,看到贾赦如此行为,送出添妆的时候,不免也大方了许多。
贾赦打分宗出来,就跟以前的荣国府那边的故交们断了往来。如今贾赦嫁孙女儿,来给贾倩贾清姐妹添妆的,大多是贾赦的狐朋狗友、贾琏的同窗同僚,然后就是看在贾玖的面子上来的道门中人。
贾赦的狐朋狗友们就不用说了,这些人可都是京里鼎鼎有名的老纨绔,家里有钱、手里松泛、又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送出的添妆,都是往贵重里面给。当然,这种贵重,也只是在贾赦那个等级范围之内的。
贾琏的同窗同僚们家境一般,给的东西也一般,跟贾赦那群狐朋狗友给的添妆根本就差了好几个等级。
真正叫人没办法的是道门和儒门的那群人。他们给的东西,还真的不好估价。如果是给珠宝之类的东西,那也就算了,可给一块砚台,还是旧的。你说人家新婚,你送块旧砚台,下人会不低估?下面的人愣半天,不知道放哪里,然后贾赦过来一看。好么,隋末唐初的澄泥砚,还有名家题跋,少说也有七百年的历史。如果这不是别人送出来的添妆,贾赦都想据为己有。如今只能看着自己最爱的古董离自己而去。
总之,因为这添妆,让贾赦心浮气躁。本来的好心情,也被这一件件古董给搅了个丁点儿都不剩,最后只能粗声粗气地吩咐下面的人直接包好装箱了事。(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第六十五节 不平
看到贾倩贾清姐妹如此丰厚的嫁妆,就连史湘云也没办法继续在屋里躺着了。
以前史家还是一门双侯的时候,史湘云还敢在背地里想想自己的母亲会留给自己多少嫁妆,想想两位叔叔婶婶会给自己多少嫁妆,想想自己最后能得多少嫁妆。
可现在,史湘云根本想都不敢想。
如果史家两位侯爷没有出事儿,他还能够有门好亲事,现在史家两位侯爷进了大牢,他就是罪人家眷,又能够有什么好亲事?又能够得什么样的嫁妆?
因为对未来的迷茫,史湘云对眼前的这两份嫁妆尤为艳羡。
他忍不住来到碧纱橱里面找贾玖说话。
现在的贾母,就跟小孩子一样,不分昼夜。睡着了还罢了,若是贾母醒来,屋里却只有丫头,贾母是不依的。作为贾母的孙女儿,别人可以躲懒,贾玖却是从来不会推诿的。这些日子以来,贾玖差不多是住进了贾母上房的碧纱橱里,随时等着伺候贾母,甚至连道门的考核也往后推了。
史湘云来的时候,贾母恰好睡熟了,贾玖正在碧纱橱里面排棋子儿,史湘云看到贾玖那棋枰上一片白子和黑子的数目不对,排得也不成章法,忍不住取笑道:“二姐姐,你这是跟何人对弈呀?居然下成了这个样子。这里都没眼了,你还不取掉。”
贾玖忙丢了围棋,请史湘云入座,道:“云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我还想着,若是云妹妹用过了晚饭过来,正好跟我替个班儿。我也能睡个囫囵觉。”
史湘云仔细地看了看贾玖,见贾玖的脸色不变,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模样,方才道:“倒是我的不是,二姐姐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呢。”
贾玖答道:“也不算辛苦,就是闷得慌。老太太醒着的时候倒还好些。老太太若是睡着了,我也没个人说话。也就一个人拿着围棋子儿耍。”
史湘云道:“明个儿就要送嫁妆了。二姐姐不去瞧瞧去?”
贾玖道:“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那些子东西。”
贾倩贾清姐妹有多少嫁妆,贾玖可是清清楚楚。贾赦给他看过单子,有些东西。还是贾玖拿出来的,比方说,跟颜家送来的几样古董能够配得上的、年代久远的小摆件,贾倩贾清姐妹的嫁妆里面都有那么一两件。
这是贾玖专门从道门送的份例里面找出来。特意给贾倩贾清撑场子的。
当然,贾玖并没有动道门那边得到的、具有特别含义的物件。
史湘云瞅着贾玖道:“二姐姐这话倒是有趣儿。我听人说。别人家家里嫁姑娘娶媳妇的时候,莫说自己家,就是左右街坊家的孩子也会好奇别人的嫁妆,还会打发人打探呢。”
贾玖答道:“难不成是云妹妹自己好奇了?”
史湘云红了脸。道:“没错,我就好奇了。”
与其是被人取笑,还不如坦白地说出来。更不要说。这个表姐说话一向很有分寸,即便是这种时候。也只会说好奇,而不是跟薛宝钗那样,直接含沙射影地差不多点破他史湘云想嫁人了。
想起来就觉得物似人非。
当初,在这荣国侯府里住着的时候,他史湘云跟贾玖这个表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一来是因为贾玖并没有跟他一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二来则是因为贾玖并不是那种会讨好他的人。薛宝钗会为了让他史湘云开心而不着痕迹地说好话讨好他,可贾玖却是冷冷地站在一边,对他史湘云爱理不理的。
加上袭人这几个惯会钻营又两面三刀的丫头在背后说三道四,可那个时候的史湘云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贾玖的。
他认为贾玖是个发达了就变了的人,回了贾赦身边,就忘了根本了。却忽视了,贾玖是贾赦唯一的女儿,贾玖才是荣国府里的正经姑娘。
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史湘云总算明白了薛宝钗宽容大度的面具背后的小心眼儿,也明白了贾玖冷淡疏离之后的热心。也许因为打小的教养缺失,让贾玖的表现不尽人意,却不会跟薛宝钗那样在背后算计,也不会拿姐妹们当枪使,更不会落井下石。
史湘云毫不怀疑,如果今天薛宝钗在这里的话,即便是薛宝钗自己不会说那些话,也会让别人来刺自己几下。
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公侯小姐了,史家也不是当初一门双侯的史家了。
看着这样的史湘云,贾玖先是一挑眉,然后笑笑,道:“当年分宗的时候,父亲就说过,要把倩儿和清儿风光大嫁。这一晃眼,也十多年过去了,可不是应了这句话。”
史湘云道:“听说他们的嫁妆都比一般人家的家当都多了。”
贾玖笑道:“这倒不假。当初荣国府旧例,即便是庶女出嫁,也有五千到一万不等的嫁妆,若是嫡女,则是五万起步。若是按照五万起步,也比超过一半的官员的家当还要多了。”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说起这个,我就想起大姐姐来。至今父亲提起大姐姐还经常会说呢,从大姐姐进宫到婶子交还账本也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居然花掉了十多万两银子,比四姑姑的嫁妆还多。”
史湘云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贾玖道:“这怎么有假?账本还在前头放着呢。当年,父亲拿回账本子,看到二婶在大姐姐身上砸掉的银钱,气得厉害,当时就放出话儿来,说,将来嫁女儿嫁孙女儿的时候,嫁妆绝对不能比二婶在大姐姐身上花掉的钱财少。因此,倩儿和清儿两个当初的月例跟三妹妹一样,可他们的嫁妆,一开始就是按照嫡女的规格准备的。后来,父亲哥哥升了爵位,家里也起来了。父亲就把预备中的嫁妆规格又翻了一番。也就是说,倩儿和清儿受封的那会儿,他们的嫁妆规格已经升到了十万之数。第一次参加大选的时候,老太太又跟父亲商量着,要再往上提一提。我们家人口少,开销也不多,进项却极多。外面的官员进京。送的孝敬,不止父亲哥哥有,就连我和倩儿清儿都有。再加上家里每年的进项,所以老太太就跟父亲定下了二十万两银子的规格,若是有大前程,自然还有别的贴补。”
史湘云道:“可是我听说。光他们的陪嫁庄子,无论哪座。没有二十万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贾玖达到:“是啊。这些庄子地都是父亲重整家业之后一点一点添置起来的。父亲打边关回来的时候,外头刚刚遭了兵灾,田地的价钱极便宜,因此没有花费多少银钱。现在想添置这么两座庄子没有四十万两银子根本就不要想。可放在那会儿,最多也只花了十万两。”
史湘云道:“听说倩儿和清儿的压箱钱也不少呢。”
“嗯。每人十二万两,取六六大顺之意。”
史湘云忽然道:“既然大老爷有钱。当初为什么不多拿些出来?还说什么二姐姐融掉旧首饰才凑了两百两金子出来?”
贾玖看了看史湘云道:“很简单,父亲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或者说,不能。有些事儿不能外传,就是知道了,也只能藏在心里。二叔和二婶的事儿,一个是大姐姐在宫里犯了过错,另外一个就是宝玉的那块玉。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跟其中一件扯上关系也够呛,更何况是两件。”
史湘云道:“二姐姐年纪越大,胆子就越小了。”
贾玖答道:“若是事情发生在我父亲身上,我说不准就闯宫了,可二叔二婶,我也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唤一声叔叔婶婶罢了。自古以来的规矩,两家已经分宗了,连同族都算不上,又能算哪门子的亲戚?”
从前的时候,贾玖是讨厌贾政王夫人的贪得无厌,所以人云亦云,身边的人如何说,他便跟着学舌罢了。其实对这里面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他以为贾赦不肯出手,是因为还在生贾政王夫人的气,或者说,是因为彻底厌恶了贾政王夫人,所以迁怒贾宝玉,不想伸手。
毕竟原著里,贾宝玉和王熙凤逢五鬼的时候,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还在外面忙着,想救这个侄儿。
对这件事情的印象太过深刻,贾玖怎么都想不到,如今这个对贾宝玉爱理不理的贾赦,居然会是原著里那个连贾政这个亲生父亲都放弃了他还不放弃的亲伯父。
经过贾倩的解释之后,贾玖这才明白,所谓分宗的意义。
原著里,贾政王夫人那么对待贾赦,贾赦却依旧不放弃贾宝玉,不是因为贾赦心胸宽大,而是因为那个时候贾宝玉是贾赦的侄子,从律法的角度上来说,作为一家之主,贾赦有这个义务照顾贾宝玉这个家里的男孩子。
而现在,贾赦已经自请分宗,贾赦跟贾政就不再是一家人,哪怕贾宝玉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哪怕贾宝玉依旧是贾母的亲孙子,对于贾赦来说,贾宝玉也只是一个客人。哪怕后来贾宝玉因为无处可去和贾母的担心,被贾赦接到了荣国侯府里,对于贾赦来说,贾宝玉也只是他用来讨贾母欢心、让贾母高兴的玩意儿罢了。
那个时候,贾宝玉之于贾赦,甚至可以说连个摆件都比不上了。
所以在贾玖拿出那些庄子、银钱的时候,贾赦才会那么惊讶。
不过,贾赦惊讶归惊讶,却还是把东西给了贾宝玉等人。一来贾玖准备的几个庄子都不是很大;二来,如果贾宝玉没有下场,一直住在荣国侯府里也是个麻烦;三来,贾母的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孙子,如果贾宝玉过得不好,贾母不高兴,被折腾的还是贾赦。
所以,贾赦将贾玖准备的庄子银钱给了贾宝玉之后,自己也不过是另外添了二百两金子罢了。
贾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时贾赦是真的不想管贾宝玉的事儿,甚至认为给贾宝玉几千两银子就完了。
只是这些事情,贾玖是不会跟史湘云开口的。
听见贾玖这样说,史湘云忍不住道:“想不到二姐姐也是冷情冷性儿的人。”
贾玖点了点头。道:“事关父亲哥哥的安危,我当然是先保全父亲哥哥。只有在保证父亲哥哥不会被牵连、一切安好的情况下,我才会留意他人。我一贯如此。”
史湘云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说话造次了。可要他道歉,他却说不出口。
当下史湘云便咬着嘴唇站住了。
倒是贾玖,看着这样的史湘云,长叹了一声。道:“云妹妹。有些事儿,不是我想做就能够插手的。我总要顾着家人些。大姐姐怎么说也是贤德妃,如果这里头没有什么事情。大姐姐会连个正经后事都没有,直接就那么被埋了下去?宫里人都知道,大姐姐是遭了万岁厌弃,所以才连身后都不得安生。大姐姐犯的错儿。我又何必替他受过?我可没有这个义务。同样,二叔二婶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但是,他们并不值得让我的父亲为他们冒险。他们家出事儿了,我们家在事后帮忙捞一下儿孙,却没有将自己家也给赔进去的道理。”
只要贾宝玉的那块石头曾经存在过。上头就不会忘记。被贾宝玉送钱?落进上头的眼里就是资助逆谋、资助造反!
所以,跟贾赦这样,送出三十万两银子为贾政赎罪已经是冒险了。
三十万两银子正好是荣国侯府一年的总收入。可荣国侯府一年的开销也不少。即便是荣国侯府要积攒起这么多的钱财,也需要好几年时间。
现在。高调为贾倩贾清置办嫁妆,就是向上头表明,贾赦跟那些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切都是为了跟贾政王夫人撇清关系。
至于夏金桂知道之后的反应,贾赦才不会顾忌呢。
史湘云道:“我们家也是吗?”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
史湘云道:“二姐姐倒是坦荡。”
在家人和外人之中,贾玖选择优先保护家人,在家人无恙的情况下,才对别人伸出援手,不然,就只做些小事儿。
史湘云不能说贾玖虚伪,也不能怪罪贾玖。
因为他知道,换了他,处在贾玖的位置上,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有可能比贾玖做得更为冷漠。
就像薛宝钗做得那样。
想到薛宝钗,史湘云就忍不住道:“说起来,之前二老爷和二太太出事儿的时候,宝姐姐那边也没有什么表示,倒是这次倩儿清儿出嫁,他送来的添妆,都是摆件。真没有想到,宝姐姐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完了,史湘云又加了一句:“比大观园正殿里面摆放的东西也差不离了。”
贾元春省亲的时候,就在大观园的正殿里面接见娘家人。薛宝钗在别的地方敢动手脚,大观园正殿里面摆放的东西却是正品,而且都是好东西。
贾玖笑笑,道:“薛家虽然大不如前了,可到底曾经富贵过,自然有些压箱底的东西。薛家太太若是疼宝姐姐,拿几件出来给宝姐姐压箱底也不奇怪。”
史湘云道:“我只是不忿而已。就是双方有再多的不合,二太太终究是宝姐姐的亲姨妈。结果,二太太出事儿的时候,宝姐姐连点表示都没有。不要说送点吃食铺盖了,就连派个丫头婆子探望都没有。从大观园上弄走了那么多银钱,他却……”
贾玖道:“宝姐姐是宝姐姐。他是薛家的女儿,是柳家的媳妇,之于你我,不过是过客,妹妹又何必计较这些?”
史湘云垂着头站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贾玖听了,也只是一叹,却什么都没有说。
史湘云见贾玖没有表示,十分好奇:“二姐姐,你就不生气吗?被他弄走了那么多的财物?”
贾玖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云妹妹很生气。”
史湘云道:“自然生气。我们史家就是最辉煌的生活,家业什么的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呢。”
贾玖道:“浮财终究是浮财,该消失的时候还是会消失的。当我跟宝姐姐开这个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批石头早就注定了要打水花儿的。哪怕这些石头价值不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