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三十七节 低头
贾琏是儿子,关于家里的房子地,只要贾赦在一天,他是没有资格经手的。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看个收支,知道每年家里能有多少进项罢了。
在土地上的话语权,贾琏不止连妹妹都不如,就连两个便宜侄女,都比他腰杆子硬。
贾倩和贾清的年纪也到了,贾赦也早早地将这姐妹俩的嫁妆准备好了。别的不说,每人五十顷的庄子,也就是五千亩地,其中一千亩是上好的水浇地,中等地和山地对半。这样的一座陪嫁庄子,只要好好收拾,将来儿孙的吃喝嚼用都有了。
对比之下,贾琏手里一处房产地产都没有。因为还没有结婚,哪怕是二十好几的年纪,还是问父亲开口要银钱的主儿。什么俸银禄米,什么冰敬炭敬,统统交到公中,然后从公中领月钱。因为做了官,有应酬,所以贾琏在月钱之外得些贴补,不然,他就只能指着那每个月几两银子的月例过活。
在银钱上,贾赦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儿子。当初王夫人当家的时候,就是贾赦要支银钱,也要花费不少力气。那个时候,贾赦还是正经的家主,荣国府还是贾赦的家业呢。贾赦拿回了自己的家当之后,就跟账房里面打了招呼,只要是贾琏支银子,一次不超过三百两的,就随便贾琏支取。
也不知道是贾琏太老实,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贾琏还真的没有额外支过什么银子。
他是明算科进去的。明算科出来的官员,本来就对银钱比较敏感,又比进士科出来的官员少了几分底气。所以,明算科出来的官儿,本来就务实些。也不大爱请客。加上贾玖又很照顾哥哥,经常给哥哥送一些食盒什么的,让哥哥跟同僚一起吃,所以,贾琏跟同僚们关系好,花费的银钱却真的不多。贾琏的月钱每个月约莫十两,还有什么点心钱、纸笔钱。这些零零碎碎的。金额看着不大,可是种类却多,累计起来。一个月也有小二三十两银子。
二三十两银子听上去不多,在贾家这样讲究排场的人家家里,也的确拿不出手儿,可是放到外面。有房子有地、能请得起丫头的富户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是这个数儿。很多跟贾琏品级相同、出身微寒的官儿,全家三个月的开销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贾琏很满足。
他觉得自己的月钱不少了,完全没有必要眼红别人。唯一让贾琏皱眉的,就是妹妹贾玖花钱的方式。
贾玖有钱,贾琏知道。贾玖会花钱,贾琏也知道。贾玖在北面的那些庄子上的出息,有的是供给给边关的。而这些账目。是要经过兵部主事贾琏的手的。贾玖的富有,不但贾琏知道。就连贾琏的同僚们也清楚。所以,贾玖如此轻易地就把那些庄子给了长乐公主,对于贾琏这个出身在富贵乡绮罗丛的公子哥儿来说,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更不要说贾琏那些出身微寒的同僚们了。
这些日子,部里相关的官员走路都跟做梦一般,打着飘儿。贾琏在外面替妹妹不知道解释了多少回,可回了家,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贾琏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那些庄子背后的政治意义。换了其他人家,若是家里有这么多的田产,也足够让人侧目的,更不要说这些田产跟宫里搭上了关系。
老实说,以前看到那些宫人们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贾琏的心里还没底,如今,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可算是落下来了。
贾琏不笨,又有消息来源,可对于大观园那边的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王夫人不知道贾玖已经将那些庄子给了长乐公主,但是这不妨碍他垂涎贾玖手里的银钱。只是王夫人不好亲自来问贾玖,便让人将这个意思转告给贾探春和薛宝钗。
探春得知这个的时候,心里头发苦,却不得不找机会跟贾玖攀谈。薛宝钗也知道将来有朝一日,自己说不得又要求到贾玖的头上,所以也不敢跟贾玖开这个口。
这日,贾玖带着贾倩贾清姐妹又来到了郊外,薛宝钗见林黛玉和邢岫烟不在,立刻就问了:“今儿个怎么不见林妹妹?”
贾玖答道:“还不是因为章试?是案首还是廪生就看着两天了。到底是亲弟弟,林妹妹哪里不上心的?自然是在家里等着了。”
探春笑道:“我记得林大弟弟来我们家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大,如今居然要考秀才了。真真想不到。”
薛宝钗答道:“我也记着呢。那个时候,林大弟弟才几岁?就是得了姑爹的指点,他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哪怕他天资再聪慧,只怕也学得不多。后来又是守孝,也不能跟着琮儿一起去东府读书。等他们姐弟几个出孝了,东府的大老爷又清修去了。我想来想去,怕是林妹妹亲自指点他的罢。”
贾玖答道:“正是如此。守孝读书的那段日子,林妹妹可是将林大弟弟的功课抓得很紧呢。就连我,碍着礼数,也不敢天天去打扰林妹妹。”
听见贾玖这样说,王夫人的心中也是一动。
王夫人是知道的,自己的儿子贾宝玉的将来和前程早就已经定下,贾宝玉又是个吃不了苦头的,将来的富贵荣光,还是要系在儿媳妇的身上。所以,王夫人对贾宝玉的未来妻子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出身、家世、嫁妆都不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够相夫教子,即便是不能督促贾宝玉上进,也必须会教导儿子、能把儿子培养成材。在这一点上来说,无论是薛宝钗还是史湘云,都是不够格儿的。
史湘云就不说了,自己本身就是个眼高手低、贪图享乐不思上进的主儿。史家两位侯夫人对他不薄,又是请先生指点他功课,又是教导他针线,如果史湘云有心。只怕这管家之事也都学起来了。可惜的是,史湘云是个不知道上进的,婶婶安排的功课不能完成不说,还替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做针线,甚至还在背后编排长辈的不是。
这样的人,王夫人无论如何是看不上的。
薛宝钗虽然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可是薛家是什么样的情形。王夫人都看在眼里。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薛宝钗是个有算计的,早就应该想着约束薛蟠,而不是由着薛蟠在外面闹事儿。
王夫人看得明白。在薛家,薛宝钗抓钱抓权是一把好事儿,可是教导家里的男丁就不行了。
一个家庭,若是想富贵起来。还是要靠男丁的。而薛宝钗正好本末倒置,自己忙着将家里的东西牢牢地捏在手里。却忘记约束薛蟠这个亲哥哥。
如果没有贾玖和林黛玉,如果不是看着贾玖一手扶持起了贾琏,如果不是看到林黛玉的弟弟林禔都要靠秀才了,王夫人说不得就取中了薛宝钗了。可是有了贾玖和林黛玉珠玉在前。王夫人当然就看薛宝钗不顺眼了。
再加上这两年来,为了银子的事儿,薛宝钗跟王夫人在背后不知道闹了多少场。王夫人越发看不上薛宝钗。
只不过,王夫人也知道。如果要让贾宝玉娶林黛玉,首先就必须要贾母点头。所以,王夫人第一时间就去看贾母。
贾母听说之后,立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当科举就这么简单?这每三年一次的大比,再加上恩科,每次有多少进士你们知道么?又有几个年纪轻轻的,就上去的?就是林黛玉的父亲,他中探花的时候,也二十好几了。为了这科举,林如海可是不顾林家数代单传的现状,硬是顶着老母亲的期盼,拒绝了好些亲事,全心全意地备考,这才有了后来的高中探花。林哥儿如今看着还小,可是这进士科可不好走。三年三年又三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薛宝钗听了,连忙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若是换了我们,听多了那些话本故事,只怕也当着三鼎甲极为容易呢。”
贾母笑道:“你们哪里知道,那些话本原来就是读书人的臆想。就是因为进士科不容易,这才有那么多的人,尽想着金榜题名了。”
薛姨妈忽然插嘴道:“林哥儿虽然年纪还小,可是林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他的事儿,老太太自然是能做主儿的。若是林哥儿真的出息了,林姑娘的将来也容易些。”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可是考虑到眼下在这屋里坐着的,大多都是些姑娘家,自然是有些不合适了。
贾母听了,长叹一声,就好像没有听出薛姨妈话中的不对来,当即便道:“看姨太太说的,二丫头的事儿还没有齐备呢。等出了国丧,二丫头的事儿完了,宝玉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再来忙林丫头的事儿也来得及。林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晚两年,说不得他还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到时候,他姐姐的事儿也容易些。”
王夫人一听,立刻就想起了贾母说过的,贾宝玉命中不宜早娶的话儿来。
虽然说,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被贾母嫌弃了,王夫人的心中是恼火的。只是这种恼火,也不过是因为被人扫了面子,脸上不好看,又因为贾母是婆母,王夫人就是心里有气儿,也只能压在心里。也就是因为这怒火一直压在心里,所以也越发持久些。
可是这外甥女儿比得过儿子重要吗?
王夫人就是再疼贾宝玉,只要薛宝钗能带给他的好处有限,或者是比不得其他人,王夫人一准儿舍了他。
王夫人对儿媳妇有自己的标准,但是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贾母说过的话,大多很有道理。就跟贾母自己说的那样,到了贾宝玉这里,有那块石头在,贾宝玉的婚事也不可能太过讲究。像什么实权人家的小姐,那就不要想了。贾宝玉的未婚妻人选,要么跟史湘云这样,父母双亡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的,要么就是跟林黛玉这样的潜力股,将来林家一飞冲天,贾宝玉也跟着得实惠。
所以,贾宝玉的妻子,家世不能太讲究,嫁妆什么的,丰厚自然是好的,若是不丰厚,贾母的嫁妆和私房也十分可观,足够让贾宝玉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除掉家世、嫁妆这样的因素,剩下的,也只有对对方的容貌、品行的要求了。
甚至贾母还不止一次表示过,若是姑娘品貌出色,就是把人接过来先养着、慢慢调|教着也是好的。
在王夫人看来,贾母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是这话里话外、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林黛玉。
如果是早两年,贾元春刚刚封妃的那会儿,王夫人当然是看不上林黛玉的。可是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儿,尤其是女儿迟迟未能封妃、女儿一被禁足宫里就举办了册封礼等等事情,王夫人也看出来了,自己的女儿其实并没有多少倚仗。所以,跟贾玖走得近,又得贾玖护持的林黛玉,自然是比薛宝钗更占优势。
贾玖可是为了林黛玉,曾经亲口弹压过薛宝钗的。
当初,贾玖帮薛宝钗说话,王夫人可是在背地里气闷了好久,又独自难受了好些日子,这才做到在贾母跟前一切如常。而当时王夫人选择忍耐,可不是为了薛宝钗,而是为了贾宝玉。
王夫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娘家已经不成了,女儿也使不上力,将来自己的儿子就需要亲戚们的照拂,而手里有钱又有权的贾玖,自然就成了贾宝玉的保|护|伞一号。偏偏之前两家就已经闹掰了,为了再度搭上这位宫里的新贵,王夫人不得不另外想办法。而薛宝钗正好得了贾玖的眼,所以王夫人才舍了史湘云,取中了薛宝钗。
只不过,因为贾母有话,王夫人这才不得不暂缓行事罢了。现在有了更好的人选,王夫人当然倾向于林黛玉,而不是几乎已经是半个废子的薛宝钗。
对于现在的王夫人来说,薛宝钗和薛家也不过是那些银子罢了。只要他再加把劲儿,还是有可能把薛家的银子挤出来的。而林黛玉对他的儿子的未来有好处,王夫人当然选中林黛玉,哪怕当初贾敏在家的时候跟王夫人不对付,哪怕贾敏出嫁之后也不大看得上王夫人。
在王夫人的心中,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哪怕要跟那个女人的女儿低头,只要对自己的儿子好,王夫人也能够弯下腰来。(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三十八节 明争
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初王夫人对贾敏有多少不满,在贾母的威压下,王夫人不知道有多难受,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王夫人还是愿意低头。可惜的是,王夫人的这些心事,贾宝玉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明白。
不过,现在的贾宝玉也不是以前的贾宝玉了。至少,此时此刻,他已经能够明白一个出息的兄弟对于家里的这些女孩子们的意义。而不是跟以前那样,一听起别人提起仕途经济,他就什么话都往外说,非把别人喷个狗血淋头不可。
贾宝玉道:“今年林大弟弟中了秀才,来年的秋闱,林大弟弟可要下场?”
“一鼓作气,方是正理。林大弟弟自己也说,若是这次名次好,来年他必定是要去试试的。”贾玖摇着扇子,笑得十分开怀。
林禔若是真的能够一路顺风地考上去,那贾玖上辈子的缺憾也能够圆满了。
“到底是林姐姐家,与别人家不同。林大哥哥如此年纪,居然这么大的心气儿。”听见贾玖这样说,惜春也感慨万千。
贾宝玉比林禔大了整整三岁,可如今连四书都没有通读下来,所以,史湘云、薛宝钗等人有心劝谏的时候,也会顾虑着贾宝玉的面子,从不在长辈们面前提起此事,就是要劝,也是背地里悄悄地劝。
他们这样做,一来是因为怕扫了贾宝玉的面子,让贾宝玉难堪;二来,自然是怕事情传到了贾政的耳朵里面,给贾宝玉招来一顿打骂。
尤其是探春,身为妹妹。更是轻易不会冒犯贾宝玉,让王夫人徒增不快。
至于薛宝钗,他在长辈跟前,一贯是个稳妥的,更加不会当着长辈们的面劝谏贾宝玉。
反而是贾玖这边的女孩子们,在长辈们跟前要自在许多。邢岫烟且不提,贾玖有道门和宫里做后盾。贾倩贾清姐妹又有封爵。惜春又是宁国府的,所以,他们几个倒是没有这么多的忌讳。
其中。惜春的父亲贾敬也是进士出身,因此,从心理上,惜春就跟林黛玉姐弟几个更亲近许多。可以说。惜春盼着林禔能够金榜题名的心,不下贾玖和贾清。
在惜春看来。男子就应该顶立门户,跟贾宝玉这样终日玩耍的,那才叫做不像话。
惜春没有把话说得很白,可是他的语气却是明明白白地摆着的。
史湘云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四妹妹跟林大弟弟青梅竹马,所以生出了什么不成?”
惜春一听,立刻柳眉倒竖:“云姐姐说的话。我倒是不明白。若是论青梅竹马,又有谁比得上云姐姐和二哥哥?”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只听说,疑邻盗斧,心中有邪念之人,才会看别人人人都是走在邪路上。不知道云姐姐是不是如此。”
如果直接辩白,只会越描越黑。惜春很明白这一点,所以直接瞄准核心,点破史湘云的心思。
薛宝钗忍不住笑道:“四妹妹的这张嘴啊,着实叫人甘拜下风。”
史湘云道:“宝姐姐上次也被四妹妹刺过一次呢。”
薛宝钗送了梯子来,史湘云连忙顺势而下。他知道,他在大观园里面年纪是顶小的,所以大家都让着他。可是惜春的年纪更小,而且比他史湘云还小了好几岁。跟惜春争执,别人可不会说惜春的不是,只会说他史湘云不通礼数。
姐妹们里面,史湘云也是轻易不敢招惹惜春的。
倒是贾母,听见史湘云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动。
论年纪,惜春比林禔小好几岁,若是林禔足够出色,在十五岁之前中了举人,那么只比林禔小两岁的惜春显然跟林禔正好相配。如果林禔能够在二十岁上下就中进士,那对贾家来说,把惜春嫁给林禔得到的好处更多。只是,贾母的心中还没有彻底放弃把林黛玉许给贾宝玉的念头。如果贾宝玉定下林黛玉,那么惜春就不能许给林禔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兴换亲。
只要贾敬在,惜春的婚事就轮不到贾母来安排,至于林禔,虽然名义上他是贾母的外孙,可是贾母要想安排林黛玉的婚事都必须先跟贾赦达成一致,更不要说林禔了。如果林家姐弟有什么想法,贾母还真的不好勉强。
贾母很清楚,只要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在,只要是有心中兴家族的人,都不会轻易点头答应这样一门婚事的。所以,贾宝玉的未来妻子,也只有不入流之人,好比说薛宝钗之类的人可以选择。要不然,就找那种父母双亡、无人为他们做主的孤女。
可是这个世界上,那个孤女跟林黛玉这样,带着林家近千万的家产,还有一个出息的弟弟的?
贾母果断地忽略了林黛玉两个嫡出的弟弟。
可是哪怕林家只有林禔一个男孩子,只要林禔有意中兴林家,只要林禔想做官,林黛玉就不能嫁给贾宝玉。
哪怕是顾虑重重,哪怕贾宝玉的婚事和未来注定了坎坷,贾母还是忍不住为贾宝玉打算。哪怕贾母十分清楚,他的亲外孙女儿林黛玉是不会中意贾宝玉的。哪怕贾母十分清楚,即便他的娘家两个侄子、史家两位侯爷已经放弃了史湘云,也不会把史湘云许给贾宝玉的。
以前,贾母总是觉得,自己的孙子贾宝玉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是经历过贾元春的事情之后,贾母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贾宝玉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做一辈子的闲人雅士,不然,要么是贾宝玉自己出家,要么,就是死。
贾宝玉的命就宛如风中之烛,偏偏王夫人又一贯是个短视的,让贾母不得不为这个孙子尽力谋划。
心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贾母的脸上却不显,反而道:“可不是。算算年纪,二丫头比林丫头大两岁,林丫头又比他弟弟大两岁,这么说来,林哥儿也就比四丫头大两岁,正合适的年纪。”
惜春一听,立刻涨红了脸。
反而是王夫人。听贾母这样说。心中大急。
王夫人可是相当看中林黛玉,希望贾母做主,为贾宝玉聘下这个出身名门、嫁妆不菲还有个好兄弟的媳妇。
王夫人道:“老太太。虽然媳妇不过是见了林丫头几次,可媳妇也知道林丫头是个极好的。若是林丫头因为各种原因被耽搁了,那岂不是愧对四姑太太?若是能早早地安排好林丫头的事儿,他兄弟也能够安心科举。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王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贾母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但是贾母更清楚,林家对于林黛玉意味着什么。虽然林黛玉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可是贾母还怕做成了怨偶,白白地耽误了孙子和外孙女儿的一辈子。
贾母道:“不急。现在林丫头才多大?来年林哥儿还要赶赴秋闱。现在就急着林丫头的婚事,反而会让林哥儿分心。更何况,还有一年国丧呢。国丧期间。不得谈婚论嫁,只要是官宦之家都必须遵守这一点。宝玉到底是娘娘的兄弟,林哥儿又要走科举做官的。这些事情不能不讲究。等国丧过去了,再忙林丫头的事儿也来得及。”
国丧只会耽搁权贵之家的婚嫁。连百姓家的婚嫁都耽搁不了,更不要说国家取士了。
对于贾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国丧之中不好议亲,可林禔科考一事可不相干。如果林禔在来年秋闱中取得好名次,林黛玉的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王夫人也知道这个,故而他也在迟疑当中。如果林禔考得很好,不但秋闱名列前茅,就连春闱乃至是殿试头考得极好,那么,林黛玉可不仅仅是水涨船高,而是立刻从父母双亡的孤女变成了贾宝玉根本就高攀不起的人物,那个时候,京里有的是人为自家儿郎求娶林黛玉,根本就轮不到贾宝玉这个连童生试都没有参加过、也没有前程的纨绔子弟。
那样一来,哪怕是王夫人再有心,也不得不另作打算。
如果来年林禔考场失利未能名列前茅,那自然是不用说的,林禔本身的身价都高不到哪里去,更不要说林黛玉。那个时候,也只有期盼着林家另外两个孩子能够出色一点。如果这个时候为贾宝玉聘下了林黛玉,固然能够让林家记得贾家和贾宝玉的好,却也难说林家哥儿被伤了仲永,从此之后,再难出头。
那样一来,贾宝玉跟林黛玉的这桩婚事,就跟赌博差不多。除非林黛玉另外两个弟弟起来了,否则,贾宝玉的将来,注定了有一段漫长又十分艰难的岁月。当然,无论林家的哥儿将来会不会起来,什么时候起来,林黛玉的几个兄弟也比薛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为贾宝玉求娶林黛玉也比求娶薛宝钗不知道好了多少。
只是,时间最是磨人,未来也最不可预料。
这样想着,王夫人倒是踌躇了。
在他看来,天底下的女孩子这么多,出色又能提携贾宝玉、护着贾宝玉的,不知凡几。要想找个合适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非要林黛玉不可。现在急着为贾宝玉定下林黛玉,将来若是不好了,反而会坏事儿。
到底意难平。
贾宝玉倒是不管这些有的没有的,他早坐在了史湘云和薛宝钗的中间,看史湘云荷包上的络子,口中还道:“云妹妹这个荷包做得极漂亮,配色也好。”
史湘云也不乐意听贾母和王夫人说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事儿,当下便笑着接口,道:“看你说的,难道这府里还能差了你的东西不成?”
贾宝玉答道:“去了的可人媚人茜雪,没了的袭人,这几个都是我屋里顶尖儿的。剩下的几个,模样不消说,手里也是粗粗笨笨的。若论女红,姐妹们的丫头里面,晴雯算是一个,可惜他跟了二姐姐,二姐姐屋里的事情多,更从来不许屋里的丫头替别人做事儿。”
贾玖听说,忍不住道:“宝玉,你又来了。难道三妹妹就不曾为你做过针线么?别的不说,你每年生日的时候,穿在脚上的鞋子是谁做得?亏得三妹妹为你一次又一次地磨破了手指头。”
贾宝玉一听,涨红了脸,连忙站起来跟探春道谢。
探春慌忙站起来避让,又道:“二姐姐说的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贾玖道:“你说我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你就从多久之前帮宝玉做针线。你别告诉我,你现在不做了。”
探春还真的说不出他没有继续为贾宝玉做针线的话来。
探春是婢生女,虽然说,婢生女也是庶出,可是外头议亲的时候,良妾所出的庶女可以嫁给门当户对的庶子做正妻,可是他一个婢生女算什么?有的讲究一点的人家,婢生女都是当成丫头伺候人的,别说是当成女儿联姻了,就是个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会走路的物件而已。
探春一下子涨红了脸。
虽然说,他为贾宝玉做针线、做鞋,表面上是为了讨好贾宝玉,实际上还是为了讨好王夫人。可做鞋比做荷包、打络子什么的更费功夫。让探春觉得安慰的是,贾宝玉知道这些东西是他做的。可是贾宝玉知道归知道,对于探春的实际地位并没有多少好处。探春依旧是那个样样不如人的婢生女。
贾玖为探春说话,探春很感激,可是这对探春的处境并没有多少用处。
比起这几句轻飘飘的话,探春更希望有人为自己的未来做些什么。
反而是贾清,听了这半天,忽然道:“宝姑姑身边的莺儿不是很会打络子么?既然宝二叔这么喜欢漂亮的络子,何妨跟宝姑姑开这个口?我想,宝姑姑应该不会吝啬于出借一个丫头罢?再说了,打络子又不是做鞋,就是费心也有限。”
史湘云道:“哦?我倒是不知道莺儿会打络子呢。”
贾清道:“旧年袭人在的时候,老是劳烦云姑姑帮忙打络子,下面的人就是知道莺儿手巧,最会做这个,又有哪个人敢开口?”
言下之意,就是史湘云根本就是被袭人给耍了。
史湘云一下子涨红了脸。
虽然说袭人已经没了好些年了,可是对于史湘云来说,那段黑历史根本就是他的耻辱。如今一再被人提起,他哪里不恼的。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你们倒是记得他。”
多余的,他也不说了,让长辈们尽想去。(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三十九节 说破
史湘云原以为,他的话一定会引起长辈们的注意,至少,贾母会看到他的委屈。可是他忘记了,在贾家,人人都长着一双势利眼。哪怕是贾母在面对林黛玉的时候,疼爱有之,却是时时不忘估算林黛玉可能带来的利益。
林黛玉身上没有利益或者是利益不够的时候,贾母甚至容不得林黛玉为父母守孝。老实说,贾母对林黛玉还不如贾玖贾倩贾清几个对林黛玉呢。至少,他们三个在面对林黛玉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真心,也不会去计较什么利益得失之类的。
对比之下,本来就父母双亡、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却把叔叔婶婶给得罪了的史湘云,又如何能够进得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眼?要知道,贾母王夫人两人为贾宝玉选妻,首先看的是女方能够为贾宝玉带来多少好处。跟史湘云这样,几乎不可能带来好处的女孩子,根本就无法进入贾母和王夫人的眼。
史湘云一直是被人宠着大的,像这样的事情,他根本就想不到,也不会去想。他讨厌夺走了贾宝玉的注意力的林黛玉,讨厌夺走了贾母的关心的林黛玉,却从来不会去思考背后的原因。
他不知道贾母疼林黛玉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王夫人看重林黛玉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反而是薛宝钗,因为多了个心眼儿,所以即便是知道林黛玉是大敌,也不敢轻易在长辈们跟前说林黛玉的不是,只是躲在背后,撩拨史湘云去闹。就跟这两次一样。这两次,每次贾玖来,史湘云都会在明里暗里排挤林黛玉。这里面薛宝钗可是花费了不少力气,让史湘云信赖倚重的丫头婆子在史湘云跟前念叨了好些日子,这才有了史湘云对林黛玉的厌恶。
因为薛宝钗做得高明,即便是追究起来,也不过是几个丫头婆子在背后说嘴,根本就不关他的事儿。
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手段。在贾母王夫人和贾玖面前地过不了关的。可是他又不需要在贾母王夫人面前过关。他只需要史湘云自己作死,把自己整出贾宝玉的正妻候补就好。
这些事情,贾宝玉不是不懂。尤其是经过了尤氏的事情之后。这个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娇惯下,一直跟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贾宝玉,也迅速地成长了起来。袭人虽然不是跟贾宝玉时间最久的丫头,但是绝对是对贾宝玉影响最深的丫头。从前。贾宝玉回忆起袭人的时候,样样觉得他好。可是经过了尤氏的事情。平日里再留心一下檀云和绮霰,跟袭人的旧事做一番比较,袭人那本来就不甚稳当的贤惠模样自然是一丁点儿都不剩。
可以说,以前贾宝玉有多念着袭人的好。现在贾宝玉就有多厌恶他。往日里的那点子情分,在可人媚人两条人命之前,就跟飞灰一样。消磨得干干净净。
而将袭人推荐给贾母、还跟袭人交好的史湘云,在贾宝玉心中的形象也多了一层阴霾。如今。林黛玉没有来,史湘云就在长辈们面前如此,更是让贾宝玉心中烦闷。
贾宝玉一贯是个颜控,颜值越高的女孩子在他这里的形象就越好,偏偏史湘云的容貌连探春都比不上,如今又如此,更是让贾宝玉觉得讨厌。对比之下,因为大观园里的人都知道自己领的是薛宝钗,或者是薛家的银子,所以,不但园子里的人对薛宝钗唯命是从,就连贾宝玉也觉得有些亏欠薛宝钗,因此对薛宝钗的厌恶反而比原著里少了许多。
只是史湘云跟贾宝玉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贾宝玉不愿意在长辈们跟前给史湘云没脸,少不得转头问贾玖:“难为二姐姐还记得他。以前我不懂事儿,以为他那样的就是好的,如今才知道,他亦有不到之处。”
贾玖笑笑,道:“难不成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跟个丫头计较的人不成?老太太取中袭人,原来是看在袭人孝顺,不忍老子娘饿死自卖自身来了我们家。可惜的是,这丫头太孝顺了也不好。得了十两银子的卖身钱不说,还得了一座金山。他家里原来要靠卖人才能够换一口饭吃,可才伺候了宝玉多久?家里就有房子有地。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家是京郊根基深厚的土财主呢!就可怜了宝玉,每年几十斤的金镙子银镙子,看了两眼就没了不说,连月钱都看不到。也亏得袭人出去的早,若是留到现在,宝玉出去结交几个朋友,却连个东道都请不起,说出去,丢了面子是小,就怕有人认为宝玉小家子气、存心沾他们便宜,或者干脆认为宝玉不是真心跟他们结交,那就不好了。若是惹上个小心眼儿的,在背后生事儿,只怕越发糟糕。”
王夫人原来对袭人之事还有几分心结,如今听贾玖这么一说,连声说很是。
虽然说袭人是王夫人亲手收拾掉的,可是在此之前,袭人粗粗笨笨的模样,的确是贾宝玉屋里几个大丫头里面最得王夫人的心的。加上当初是贾玖挤兑了王夫人,逼得王夫人出手收拾了袭人,这几年来,王夫人看到贾宝玉屋里乱糟糟的样子,越发想念袭人的好来。
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檀云和绮霰的不管事,随着贾宝玉屋里那些被宠坏了的丫头们的日渐嚣张,在王夫人的脑子里盘桓不止。
近日来,王夫人甚至觉得有袭人这么个人在也是好的。至少能够帮他管着贾宝玉。至于袭人盗窃一事,在王夫人看来,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比起儿子来,显然是儿子更重要。
可是现在,听贾玖说,有袭人这么个人在,可能导致贾宝玉得罪了人,王夫人就不能不考虑后果了。
王夫人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说句不好听的,根本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无论将来是走科举还是武举。抑或是上战场,贾宝玉都是不成的。贾宝玉最适合也是最容易上去的路子,就是靠着他那张脸,让贵人赏识他,给他一个小官当当,借由这样的方式进入官场,然后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在荣国府里的时候。以前王子腾在京里又得宠的时候。贾宝玉的前程也不过是王子腾一句话的事儿。可是现在,王子腾已经成了庶民,贾元春也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妃子。哪怕是王夫人再打肿脸充胖子,他也不敢奢望贾宝玉的官位会从天上掉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袭人这种将贾宝玉的钱袋管得死死的丫头就更加可恶了。
作为王夫人的亲妹妹,薛姨妈很清楚王夫人的想法。也很清楚王夫人的为人。他当即就道:“可不是,这丫头还是家里用惯的好。外头买来的。总叫人不放心。”
薛姨妈可是很清楚,自家在王夫人和贾元春身上花了多少钱,薛姨妈也很清楚,王夫人的算计让女儿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所以。贾宝玉的正妻的位置,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也正是因为不能放弃,所以薛姨妈也好。薛宝钗也罢,对袭人这样的丫头自然是不喜欢的。
他们花了那么多钱。难道就是为了让薛宝钗嫁给贾宝玉过妻美妾贤的日子?别逗了。
史湘云被袭人拿捏着,这是史湘云的黑历史,史湘云不喜欢别人拿他的黑历史取笑,可是另外一方面,史湘云也很讨厌薛姨妈。在史湘云看来,薛宝钗能够如此威风,让大观园里的丫头婆子都听他的,完全是因为王夫人的关系。所以,听到薛姨妈开口,史湘云的心里是极不自在的。
史湘云皱了皱眉头,道:“袭人贪,也不过是贪些小钱罢了。不像有的人,一贪就是金山银山。二姐姐的那批石头,换个人,怎么也能够弄到一千万两银子吧?都够盖两个大观园了。二姐姐,你也太软和了,光顾着看宝玉屋里,都不看看自己。”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贾玖几乎把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白送给薛家,这可是贾家众所周知的事儿。可事实却是,如今的大观园里根本就没有人提贾玖出了多少财货,反而个个巴结着薛宝钗,倒显得薛家成了贾史王薛四家中的第一家一般。
本来,跟史湘云争贾宝玉的薛宝钗就不得史湘云的喜欢,如今得了机会,如何不说?
屋子里的人也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史湘云在这个时候说这个的真正目的。
上面的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且不说,屋里的丫头们,有的是跟着贾母从城里来的,有的是王夫人这边的。
贾母屋里的丫头们,大多是在荣国侯府里训练出来,或者是找京里口碑极好的牙婆训练出来的。可王夫人这边的丫头就杂了。有的是王夫人自己带出来的,更多的,则是薛宝钗在建大观园的时候,一面筹备大观园的各项事宜,一面采买小丫头训练出来的。
庄户人家的闺女不值钱,有的人家生了女儿就直接溺死,心肠好一点儿的,就丢到外面去,最后是被人捡了去还是被野狗拖了去,就不得而知了。
当初薛宝钗在筹建大观园的时候,就设想过,大观园里的屋子是要人守夜的,园子里的花木也是要人照应的,这样一来,庄户人家的女儿更好一点,胆子大,还会做农事。而且,直接去庄户上买,也比从牙婆手里购买便宜。就跟袭人这样,牙婆收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几吊钱而已,训练上三五个月,一转手,就卖到十两银子。
这么大的差价,薛宝钗当然不愿意让牙婆挣了去。他直接跟庄户人家买,便宜的几吊钱,最贵的,也没有超过三贯。这些个小丫头集中在一起,一面干活一面训练,最后分派到各处当差。
那些仆妇也一样。
这些丫头、仆妇都是薛家养出来的,又被灌输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吃的用的,都是薛家的银子。所以,这些丫头仆妇听薛宝钗的。即便是王夫人屋里伺候的,如果遇上有关薛宝钗的事儿,他们也会先通知薛宝钗。
如此一来,薛宝钗的掌控力大大增加。哪怕是王夫人说的话,也未必有薛宝钗的有用,有关薛宝钗和薛家的事儿,那些丫头仆妇也会早早地通知薛宝钗,让他提早做准备。
这也是史湘云在大观园里事事不顺心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早就掉进了薛宝钗的算计当中了。
不过,薛宝钗对史湘云的话也不是无动于衷。要知道,薛宝钗自恃聪明,不比贾家的女孩子们差,那是因为他一直牢牢地记着贾赦是分宗出去的,也没有把贾玖算到宁国府这一支里头。
在薛宝钗的心中,贾宝玉和探春惜春是贾家人,贾玖则是另外一户贾家的人,他们是不同的。哪怕是现在,连王夫人都奈何不了薛宝钗,有的时候王夫人甚至还要对薛宝钗低头,可是当初的那件事情,依旧是薛宝钗心中的一根刺。
薛宝钗不止一次想象过,当初他若是经过了考验,当初若是他坚定地选择了贾玖,是不是他们薛家的皇商招牌早就回来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
每次醒来,看到日渐萧条的家计,再看看一直都那么远的皇商招牌,薛宝钗心中的悔恨就多一层。悔的是自己选择错误,恨的是王夫人不顾手足之情,那般算计他们薛家。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让薛宝钗在面对王夫人的时候,他的心更加明确也更加功利;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让薛宝钗在大观园里的时候,掌控欲越发强盛。无论是大观园里的姑娘们,还是贾宝玉,薛宝钗都要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薛宝钗不想再度选择错误。
倒是贾玖,听见史湘云如此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云妹妹,这件事情,我都解释了那么多遍了,你怎么还牢牢地抓着不放?”
史湘云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贾玖答道:“妹妹没有说错,只是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解释。”(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节 凤死
薛宝钗和史湘云的之间争夺贾宝玉的事儿,贾玖一向不参与其中,他只护着自己重视的人。( )百度或者好搜“”就跟给薛家的那批石头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王夫人太过可恶,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家得一个清净,如果不是为了父亲和哥哥,贾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别的不说,道门就没有人吗?金衣道子一脉就不乏做这些事儿的人,门下的商家更是人才济济、门路众多。当初若是由道门门下的商家来做这个,不但隐秘、挣的银子多,还不会让上头忌讳。
可惜的是,王夫人太作,薛家又选择了王夫人,让贾玖终于决定舍了他们。
这些话,贾玖是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但是聪明的人都能够猜到,就连薛宝钗,经过了最初的得意之后,也知道了贾玖的算计。只是他惹不起贾玖,所以什么都不说。
外面纷纷扰扰,对于大观园这边的人来说,还是醉生梦死。而对于贾宝玉来说,这个时候最大的事情也无非是王熙凤死了。
虽然王家败落了也好几年了,可贾宝玉对这个表姐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王熙凤的样貌太过出色,性格也十分爽朗,让贾宝玉至今都记忆犹新。
王熙凤跟薛家的婚事,乃是王子腾对这个侄女最后的怜悯,可惜的是,薛家是商人{,不是什么慈善人家,加上王熙凤又是王家落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所以薛姨妈和薛宝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退婚。用五万两银子买断了王熙凤跟薛蟠的婚事。
王子腾的妻子深恨王熙凤害了全家也拖累了自己的女儿,却不敢在明面儿上对王熙凤太过,所以在回到金陵不久。就给王熙凤找了一门亲事,将王熙凤许给某富商的原配之子为妻。那富商的原配早亡,原配之子被继母宠得有些不像样子,贪花好色不说,脾气也大。但是对方有钱,富商的继室又不希望给这个原配之子找个能干又背景强大、能护着丈夫儿女的媳妇,这才特地选了王熙凤。
王熙凤长得漂亮。刚结婚的那会儿,丈夫的确很宠他。那继室又会做人,早早地将原配的嫁妆交给了王熙凤管着。一时之间。王熙凤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可是好景不长,王熙凤太善妒了,先是把丈夫屋里的莺莺燕燕都找了个理由卖了不说,还不许丈夫在外面吃酒。
商人之家。吃酒乃至重要的应酬。也是谈生意的重要所在,王熙凤不知道深浅,中了那继母的算计,毁了丈夫的一桩重要买卖不说,还得罪了客人,让丈夫失了父亲和族人的心。
那丈夫立刻就对王熙凤冷了下来,偏生王熙凤还看不起丈夫,认为商人乃是贱籍。自己的叔父好歹还是前官员,吵嘴之际。言语之中对丈夫和夫家颇多不敬,被恼羞成怒的丈夫一剑给捅了,当场就送了命,而那个丈夫,因为杀妻,也被判了刑。
以贾玖的身份,他当然不会管这种事情。王家是贾宝玉的娘舅家,又不是他的娘舅家,王熙凤是贾宝玉的表姐,又不是他的表姐。800可是王夫人院子里的人的嘴巴都不怎么严,让史湘云知道了,史湘云有意给薛宝钗难堪,故意在姐妹们跟前说漏了嘴,又作出一副无意失口的模样,连声跟姐妹们道歉:“啊,对不住,我原不是我应该说的。”
翠缕也帮着描补:“上回我们姑娘去给太太请安,无意中听说了此事。我们姑娘压在心里好几天了,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贾玖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翠缕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他的话里话外,却是把他给拉下了水。
贾玖敲着扇子,看着史湘云那张脸,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就问惜春会不会觉得风大,要不要添减衣裳。
惜春也十分厌烦史湘云和薛宝钗的这些事儿,当即便道:“二姐姐,我看那边的花长得极好,我们过去看看。”
不想,贾宝玉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道:“怎会如此?王家姐姐哪怕漂亮的人,怎么有人舍得伤害他?”
贾玖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站了起来,拉起了惜春,道:“既然如此,我们去那边罢。”
这下子贾宝玉可生气了:“二姐姐,你就什么都不说吗?”
贾玖答道:“我应该说什么?王家是你的娘舅家,又不是我的娘舅家。他是你的表姐,又不是我的表姐,跟我有什么关系?”
贾宝玉道:“可是,如果当初如果不是二姐姐,王家姐姐就已经来了我们家,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儿。”
贾玖冷哼一声,道:“因为他是你表姐,因为他模样好,所以我就应该把自己的哥哥双手奉上、随便他糟蹋?顺便让我的父亲为他的愚蠢顶罪?我的父亲哥哥犯了什么罪过,要这样被这样作践?那王熙凤又是什么货色,非要我捧着他?”
“可是,可是……”
贾玖道:“宝玉,里外亲疏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外八路的人,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自己的亲哥哥丢过墙的人。你最好还是收起你的眼泪,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史湘云平日连跟贾宝玉红个脸都不敢,现在看见贾玖这样给贾宝玉没脸,也不高兴了:“二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到底是客人,怎么可以这样说爱哥哥。”
贾玖道:“现在知道我是客人了?既然知道我是客人,有些话儿就不应该放在我面前说,尤其是这王熙凤。”
说着,又看了贾宝玉一眼,道:“宝玉,你也别看我,这个王熙凤出事儿,我既没有在背后算计。也没有落井下石,最多不过是因为旧怨抱怨几句而已。你就这么肯定,这个王熙凤的死。背后没有人?”
贾宝玉一愣,立刻抬起了头。
他原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即便被贾母王夫人拘在内院,可脑子却不笨。听见贾玖这么一说,立刻道:“二姐姐是说,这里面有别的缘故?”
贾玖点了点头,道:“你那个表姐的名声。我们是知道的。如果王家在金陵呆得久了,你以为那富商的家里会不知道?再怎么说,商人之家的消息也是灵通的。那个男人又是那富商的原配嫡子。占着名分,说不得还有个娘舅家。如果时间久了,别人会不知道你舅舅被贬官的事实?所以,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大人回家之后,立刻拿着薛姨妈家里给的银子置办了田地,做起了乡绅。那富商又想借机给自己的儿子找门好亲事、给自己找个好帮手,这才以为王大人是告老回乡的,故而为自己的儿子求娶了王大人的侄女。可巧,王家夫人怕是也恼了这个侄女儿,见那富商给的聘礼丰厚,立刻就点了头。”
贾宝玉道:“我知道。想来是那富商知道了舅舅家的事儿。故意设计了凤姐姐。那富商真是可恨。”
贾玖道:“可恨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你以为,好端端的。正经的帝王心腹做着,却因为侄女的几句话没了,王大人心里就不恨吗?你以为,王大人的亲闺女都被连累的前程和婚事,王家太太就不恨吗?还有,你那个表姐既然嫁了人,就应该把丈夫放在心上,结果呢?吃着丈夫家的,住着丈夫家的,用着丈夫家的,却不把丈夫放在眼里。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还跟丈夫吵架,闹得家宅不宁,谁之过?难道你那个表姐就没有错?你不是最心疼那些丫头们的吗?你怎么就不想想那些没有过错就被打发出去的丫头们?”
贾宝玉听了,这才不说话了。
薛宝钗这才开口道:“还是二妹妹看得明白。母亲就不止一次说过,凤丫头的脾气若是不改,将来一定会吃亏。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上。”
史湘云连忙道:“宝姐姐,你还说呢。商人之家不都是这样吗?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儿他们可不会做。凤姐姐的男人也是商人,好端端的一桩买卖,却被凤姐姐给搅了,还得罪了人,连累了自己被父亲和家族雪藏。是人都会生气,更不要说凤姐姐不知道错儿,还跟丈夫争执。要我说,娶了凤姐姐的那个男人才倒霉呢。”
边上的丫头婆子们都暗暗点头,薛宝钗却十分难受。
王熙凤就是再不堪,那也是他的表姐。可以说,王熙凤的教养不好,可是会连累他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熙凤也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儿,王熙凤不好,王夫人脸上也没有光。只是王夫人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这事儿若是应对不好,王夫人的女儿在宫里,就是再不好,也是皇妃,王夫人承受得起,他薛宝钗和他们薛家可未必承受得起。而且考虑到贾宝玉的心情,有些话,他还不能说得太死。
薛宝钗微微低下头,叹息了一声,道:“凤姐姐虽然有错儿,可惜,他是被人算计了。女人的命就是这样不值钱,纵然他有错,可也罪不至死。到如今,赔上了性命不说,还要被人嚼舌头。”
贾宝玉一听,立刻道:“宝姐姐这话说得极是。凤姐姐可不是罪不至死?”
史湘云听了,立刻涨红了脸。
探春也道:“宝姐姐,如今这案子如何收场?太太可说了什么事情没有?宝姐姐家里可得了消息?”
史湘云道:“这是几年前的案子,想来宝姐姐早就知道了。”
贾倩一愣,脱口而出:“这是几年前的案子?”
史湘云道:“可不是。凤姐姐的男人也没有落到好,虽然说杀妻不是大罪,可到底在衙门里面挨了绊子,回家就病倒了,没多久也一命呜呼。他们家偌大的家业也都成了继室和他的儿女的囊中之物。王大人写信给太太,也不是为了这案子,而是在跟太太探口风,想早点起复。”
这王子腾显然是差不多没有门路了,这才会求到王夫人的头上。
王子腾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子的为人和品行?他在位子上的时候,就不知道为这两个妹妹擦了多少屁股,也不知道为了这两个妹妹欠下了多少人情。可惜的是,这两个妹妹也不是个聪明的。
再者,王夫人的贪婪,王子腾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子腾从王夫人这里得到的,主要是贾家在京中的人脉,而贾家的财产,实际上是被王夫人给弄走了。最后为什么王夫人的嫁妆私房里的钱财只有那么一点,王子腾其实心里也很清楚,那是因为自己的妹子没有本事,这才让那些奴才拿了大头。
王夫人讨厌这样的妹妹,也不喜欢跟王夫人打交道。可惜的是,他没有门路,如今只能到王夫人跟前试试。
史湘云这么一说,贾玖也明白过来了。
显然,王子腾也不相信王夫人有这个能耐,所以直到最后,才求到王夫人的头上。
贾玖也相信,如果王子腾当初不是回了南面,而是留在京里,那么,王子腾就一定不会求王夫人。因为王子腾一定能够从宫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里面,看出什么来。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倒是贾宝玉,急忙问道:“那舅舅可是要回来了?”
不等史湘云和薛宝钗回答,贾宝玉便道:“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的舅舅,舅舅就是住进了我们家也是应该的。就不知道鸾姐姐如今怎么样了。”
听见贾宝玉的最后一句话,薛宝钗和史湘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探春也道:“二哥哥,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贾宝玉奇道:“有什么不对吗?在南面,鸾姐姐又能够找到什么样的好亲事?还不如在京里,我们也能够照应到,舅舅起复也容易些。”
贾玖听了,叹息一声,道:“如果这么容易就简单了。”
贾宝玉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舅舅似乎就是自己当初最为讨厌的禄蠹之辈。(未完待续……)百度一下或者好搜一下‘’即可找到本站!
第十五章 第四十一节 算计
如果说,在尤氏去世之前,贾宝玉接触的世界是贾母和王夫人刻意为他经营起来的、华丽又美好的黄金牢笼一般的梦境的话,那么,在尤氏死后,贾宝玉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了。
很多事情,以前的时候,他看过就算了,可实际上,那个时候他的并没有往心里去。而现在,一件一件回想起来,就连贾宝玉自己也忍不住讨厌过去的那个自己。
就跟王熙凤这件事情一样,在贾宝玉的记忆里,那是个美艳又光芒四射的漂亮姐姐,容貌连堂姐都比不上。作为一个颜控,贾宝玉当然是天生就偏向王熙凤的。所以,在跟贾玖开口之前,贾宝玉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对。
跟贾玖开口之后,得到了贾玖的回答,贾宝玉这才想起来,这位王家姐姐就是得罪了堂姐,被堂姐扒开了那层漂亮的外衣,以致于毁了自己的婚事也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现在的贾宝玉,说他懂事儿,他不过刚刚开始真正接触这个世界,说他不懂事儿,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是非观。
贾宝玉并不认为堂姐贾玖维护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是不对的。贾宝玉从来就不是那种鼓吹大义灭亲的人,也十分讨厌那些高叫着大义灭亲的人,认为那些人根本就是拿着亲人的命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一贯是最讨厌这样的人的。
贾宝玉也不认为堂哥贾琏一定要娶自己的表姐王熙凤。贾宝玉自己也到了年龄,也知道他的祖母和母亲在为了他的婚事头疼。就贾宝玉自己来说,他也不想要一个看不起他还要将他从头管到教的妻子。
这一点,贾宝玉跟王熙凤的丈夫有很多相似之处。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都喜欢跟女孩子们玩笑,跟那些女孩子们很亲近,恨不得天天跟这些女孩子们在一起。
在贾宝玉的眼里,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顶好的,都应该捧在手心儿上。若是被撵出去,家里若是有个疼他们的,自然是是好的;可若是他们家里容不得他们。谁来怜惜这些娇花一般的女孩儿?
贾宝玉怜惜王熙凤、伤心王熙凤的下场。不等于说他没有注意那些女孩子因为王熙凤而流落四方。在贾宝玉的心中,王熙凤固然罪不至死,可他也确确实实地伤害到了别人。只不过王熙凤是贾宝玉的表姐。又生得好,贾宝玉不忍说他的不好罢了。
但是,这不妨碍贾宝玉怜惜王熙凤,就跟他怜惜那些丫头们那样。
至于舅舅王子腾如何。贾宝玉倒是没有仔细想过。
贾宝玉怕父亲贾政怕得要死,可在薛蟠的眼里。王子腾显然要比贾政要可怕多了。当年,还没有进京的薛蟠听见王子腾就浑身不自在、害怕王子腾管他,可是当薛姨妈说要住进贾家,薛蟠立刻就无所谓了。
由此可见贾政跟王子腾的差距。
至于贾宝玉。当初王子腾在京里的时候,贾宝玉的年纪不大,王子腾一贯把他当成孩子。加上那块石头的关系,王子腾也不大愿意管他。王子腾甚至都不大见贾宝玉,以致于贾宝玉对王子腾的印象十分单薄。他对舅舅家的印象,也只有两位表姐和舅母而已,连表兄王仁都不曾见过几面。
对于王子腾的罪过,贾宝玉却是知道一点的。即便王子腾是王夫人的亲哥哥,即便王子腾是薛宝钗的亲舅舅,可是当年的案子实在是太过轰动,到现在,有人提起贾玖的时候,也会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溜溜。所以,偶尔会去市集逛逛给姐妹们带点东西的贾宝玉也不是不知道别人口中的王子腾是怎样的人物。
那是一个阴狠、狡诈又狠毒的人物,跟贾宝玉固有印象中的舅舅完全不同。贾宝玉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不信的,可是听得多了,他也慢慢地开始相信:自己的舅舅,应该就是在背后给母亲出主意,想要弄死自己大伯一家的罪魁祸首。
这样的王子腾,贾宝玉如何不讨厌?
只是舅舅到底是舅舅,虽然做人做事很有些不地道,可说到底,有相当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他贾宝玉,就跟王夫人那样。所以,贾宝玉不能,也不会公开表示对舅舅的不满。
至于王子腾写信请王夫人帮忙一事,在贾宝玉看来,也很玄。
这几年,王夫人如何对待薛宝钗和薛姨妈的,贾宝玉都看在眼里,可以说,王夫人是拿了银钱却从来不办事儿。贾宝玉不认为,在王子腾的事情上,王夫人会例外。
可事实上,也只能说,贾宝玉对母亲的性子并不陌生,只是他还是太天真,对事情的了解也太片面。
王夫人接到王子腾的信件的时候,立刻就请薛姨妈来了他屋里,姐妹俩一起将信件看了,然后对薛姨妈道:“妹妹,二哥的这件事情,妹妹是怎么看的?”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薛姨妈早就被王夫人弄得胆战心惊,如何敢轻易开口?虽然他心中有万千想法,到底不敢在姐姐面前多说什么,只得道:“姐姐,那到底是我们二哥。”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正因为那是我们二哥,我才找妹妹商量。”
王夫人冷冷地看了这个妹妹一眼。薛姨妈耳根子软、没主见,既不会教导儿子,也不能约束女儿,薛家的事情都被薛宝钗掌握在手里,这些事情,王夫人都知道。但是,王夫人更清楚,王子腾若是起复了,对贾元春有多大的好处,对薛家又有多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只要当今皇帝想起王子腾的好来,那贾元春就不会继续跟住在冷宫里面一样,一年到头,难得见皇帝几次面,薛家也多了一门官宦人家的亲戚,他王家大姑太太也能够在婆母和丈夫面前挺起腰板。至少不会跟现在这样,还要看一个小丫头的脸色。
所以,薛姨妈心中迫切,王夫人也一样迫切地希望自己的二哥能够起复。
只是,要王夫人出银子,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犹犹豫豫不敢多说什么的薛姨妈,王夫人的眉头一皱。道:“妹妹。你我乃是亲姐妹,这事儿又是我们的亲哥哥求到我们头上,我们少不得多费点心的。别人可能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外头说二哥为自己搂银子,可是我们这些人还是知道的,哪里是二哥需要银钱,根本就是上头要银子。偏生我们王家富贵。惹了别人的眼,这才招了如此祸事。”
薛姨妈一听。更是连连抹泪:“可不是如此。”
王子腾一倒,他们薛家就跟倒了擎天柱一般,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害得薛家本来就日渐消耗的生意越发雪上加霜。当初王夫人为了大观园跟薛姨妈开口的时候,薛家的生意已经只剩下以前的二三成了。哪怕是薛家母女嘴上要强不曾软过口,也为了面子不曾多说什么,可是薛姨妈和薛宝钗都知道。那个时候,薛家就是把家底搭上。也不过一百多万两银子罢了。这也是为什么薛宝钗拒绝不了贾家的那些石头。
甚至可以说,如果当初贾玖只给他们一半,薛家也会上钩的。
只是,薛姨妈也好,薛宝钗也罢,经过那石头的事儿之后,就明白了,原来他们母女饿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明明能够卖到十两以上的东西,偏偏被他们贱卖了。所以,薛姨妈和薛宝钗敢在王夫人面前吹嘘、摆架子,那是因为王夫人需要他们薛家的银子,而薛姨妈和薛宝钗从来不敢得罪贾玖,不仅仅是因为那批财货,还因为贾玖的能量。
薛姨妈做梦都想着,他们薛家能够有个靠山,如今在王夫人这里看到这封信,如何不心动?
“如果哥哥在京里就好了。好姐姐,这事儿你可要拿个主意。”
王夫人微微一笑,心道,来了。
“哥哥要起复,无非是两件事情,一件是人脉,一件便是银子。人脉还好说,有娘娘在,我们老爷又认识不少人,总有人能够在御前说得上话的。就是这银子……”
薛姨妈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想说,这里头的一应开销,他们薛家都包了。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想起来,女儿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但凡王夫人要钱的事儿,都不能轻易点头,一时之间,倒是迟疑了。
看着薛姨妈这个样子的王夫人,眼睛微微眯了眯,道:“妹妹,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薛姨妈尴尬地道:“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蟠儿是那个样子,我跟你外甥女儿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打你妹夫去世之后,家里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这银子……”
王夫人立刻变了脸色,道:“妹妹,你该不会忘记了,这位可是我们的亲哥哥了罢?我们如今就这么一个哥哥了!”
“可是,可是……”
王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从小到大,哥哥照应了我们多少回?就是妹妹出嫁以后,哥哥又帮了妹妹多少回?别的不说,若不是哥哥在,妹妹哪里能这么自在?妹夫连个妾都不敢有?更不要说,哥哥在明里暗里多少次照应着妹夫家的生意。这些,妹妹都忘记了吗?”
薛姨妈缩了缩脖子,道:“我,我没忘。可是宝,宝丫头说……”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他也仅仅是你闺女!”说着,又放缓了脸,道:“罢了,你且回去,跟宝丫头商量了再来。”
薛姨妈连忙站了起来,姐妹俩说了几句话,这才告别。等薛姨妈一走,王夫人立刻把在外间站着的那个婆子叫了过来,道:“你可听见了没有?这就是我的好妹妹。哥哥都这样来求我们了,他还心疼那点子银子!”
那婆子连忙赔笑道:“也许二姑太太真的手头紧。”
王夫人哼了一声,道:“紧什么呀?这些日子以来,你不也听说了吗?我大伯子家的那处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全被他们薛家给吞了,就吐出那么一点零头来,在这乡下地方建了这么个所在。”
那婆子垂着手,没有说话,但是王夫人分明看见对方的耳朵动了动,就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当下便道:“罢了,哥哥也是知道我的。我虽然有些本事,可是我到底是被上头厌弃了的,如今还是个白身。哥哥既然写信与我,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是艰难些。尤其是那个二丫头,着实可恶。他虽然心肠软、本事也大,可有些事情,他是轻易不粘手的。要想他出面,少不得要迂回行事。如此一来,少不得要耽搁哥哥的事儿了。”
那婆子在外头听了半天,见有钱的薛姨妈不肯出银子,本来就已经凉了心了,如今见王夫人这么说,只当王夫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忙,连忙道:“大姑太太愿意帮忙已经是足够了,哪里敢奢求更多?”
王夫人道:“原是我连累了哥哥,如今亡羊补牢,哥哥不嫌我动作慢、能量有限,已经是极好的了。”
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让这个婆子下去了。
等那婆子一走,玉钏儿大着胆子给王夫人换了新茶果来,又试探着道:“太太打算如何帮舅老爷?”
王夫人冷冷地道:“有宝丫头呢。这事儿,宝丫头心里肯定比我还急。”
看见王夫人的模样,玉钏儿心里一凛,就好似寒冬腊月被人从头到脚浇了桶冰水一样。玉钏儿直到现在才明白,王夫人根本就是等着摘薛家的桃子。
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王夫人就已经看透了这个婆子,也让这个婆子知道了那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的事儿,这才选择在今天找薛姨妈商量,然后让这个婆子偷听。作为姐姐,王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也很清楚薛宝钗在薛家的娘娘,甚至也猜到了薛姨妈会如何回答,所以才安排下了今天的事儿。
而且,就跟王夫人估计的那样,薛宝钗会比任何人都热心王子腾的事儿。那个时候,钱是薛家出的,力是薛宝钗出的,可是王子腾的感激,绝对是王夫人的。
这才是王夫人的算计。(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二节 巧合
就跟王夫人预料的那样,薛宝钗一听母亲这样说,当即便道:“妈,这事儿你当时就应该答应下来啊。”
薛姨妈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过……”
薛宝钗道:“如果是姨娘要银子,我当然不给,可若是舅舅要银子,我自然不会吝啬。”
薛姨妈道:“我就是害怕这事儿当不得真。要不然,你舅舅为何不先写信给我?你姨娘又为何不在收到信件的那会儿就告诉我,而是过了两三日功夫才叫我过去?”
薛宝钗一愣,站起来,在屋里转悠了两圈,道:“这可不能不防。昨儿个云妹妹还是说呢,他去给姨娘请安的时候,偷听了那么一耳朵。还说起凤姐姐的事儿。当时二妹妹也在,因为宝玉的话,二妹妹还发了老大的一顿脾气。倒是关于凤姐姐的这个案子……算了,这也是几年前的旧事儿了,也许是有人跟姨爹说了,姨娘这才知道的。不如,我们先派人去南面打听打听,再做打算。”
薛姨妈听了,心中一动,道:“你哥哥不是去南面贩货了吗?苏州的刺绣、杭州的檀香扇,都是好东西。要去这两个地方,少不得也要经过金陵的。要不,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薛宝钗想了想,道:“若是等哥哥回来,未免太迟了。妈,我们还是打发人去南面问问,我再求求二妹妹,请他帮个忙。这事儿,可不能拖。”
薛姨妈到底是担心哥哥的,见女儿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
薛宝钗盘算了一整夜。发现无论自己也好,王夫人也罢,若是想帮王子腾,少不得过贾玖那一边的,心中不免直打鼓。
薛宝钗不是当事人,薛家在朝堂上也没有人,就是对王子腾被贬谪一事有一定了解。他也不可能对前前后后的事情了如指掌。薛宝钗能够知道的。也无非是贾家的奴才嘴里的那些罢了。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多少是别人添油加醋的。这就要看薛宝钗派出了哪个人去打探,又是从谁的嘴里问出来的了。
反正,薛宝钗最后得到的消息肯定是跟真实情况是有出入的。薛宝钗也从自己过往得到的消息,还有贾玖的反应里面隐隐推断出。自己若是想为舅舅平凡,不止要过皇帝那一关。也要过贾玖这一关。
薛宝钗很清楚王子腾的好处,对贾玖的能量也有些了解。别的不说,就说宫里的那些宫人们,哪个不念着这位贾郡君的好的?
怎奈贾玖不是贾政王夫人这边的。更不是住在大观园里面的。他就是要来大观园,也是陪着贾母来坐坐,而且都是当天来当天回的。巧的是。贾玖之前才来了大观园一次,下次要想再见到贾玖。只怕要一个月之后了。
薛宝钗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细致。他总是能够润物细无声地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也就是这份能耐,让王夫人奈何不了他。
可是今天,薛宝钗有些头疼了。
薛宝钗本来就是一个极聪明的,如何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若是王夫人早早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还不怕他不跟贾玖开口?偏偏王夫人一面瞒着他,一面让史湘云知道此事。结果,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把贾玖惹怒了,这个时候,再要想帮王子腾、想让贾玖高抬贵手,那岂不是难上加难?
薛宝钗忍不住怀疑,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把王子腾这个哥哥当一回事情,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更重要的是,王夫人可以不在乎王子腾这个哥哥,他薛宝钗却不能不在乎这个舅舅。只是,被王夫人这么一弄,王子腾起复的事儿增加了一层难度不说,他薛宝钗还被王夫人给坑了一把。到时候,出钱出力的,是他们薛家,好处却一点儿都没有,说不得还会被这个舅舅记恨,认为他们薛家是故意拖延。偏偏这种事情还不能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而王夫人只要坐享其成就好,王子腾没有起复,王夫人也不用花费什么人情、银钱,王子腾起复了,得了王子腾的感激的人,依旧是王夫人。
想明白了关节的薛宝钗差一点就咬碎了满口的银牙。
他这才明白,虽然说自己已经掌握住了大观园,虽然说王夫人需要自己的银钱而奈何不了自己,可是姜还是老的辣,之前王夫人是没有跟自己动真格,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孩,被一时的胜利给迷惑住了,所以落入了王夫人的陷阱。
有了这样的结论,薛宝钗忍不住发散思考,王子腾上去了,对自己和自己家有没有什么好处。
这是必须先弄清楚的。
商人做事,既然有了投入,自然是要讲回报的。薛宝钗自认自己不是贾玖,不能做到对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不屑一顾。能够将金山银山不当一回事情的,也只有贾玖那种高度的人,他薛宝钗还远远没有达到。
薛宝钗必须先弄明白,王子腾若是上去了,得到好处更多的,到底是王夫人还是自己。如果王子腾上去了,他只顾着王夫人而全然不顾他薛宝钗和他们薛家,那么,王夫人就有了更多更大的能量来榨干他们薛家了。这是薛宝钗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王子腾的态度很重要。
还有一件事情放在薛宝钗心里很久了,那就是薛家的靠山问题。。
薛宝钗很清楚,以前的薛家虽然名列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其他三家的钱袋子。可即便是做了其他三家的钱袋子,因为有权势的照拂,薛家还是得了好处的。
薛宝钗可是经过父亲精心教养的,他父亲在世时,薛家是如何模样,薛宝钗记得一清二楚。
薛家进京之前,薛宝钗是把贾政王夫人当成自己的靠山的。那个时候。王夫人乃是荣国府的当家夫人,荣国府的帖子都在王夫人的掌握之中,王夫人说话甚至比贾赦这个正经的爵爷还有用,所以,薛宝钗一开始就没有把贾赦放在眼里。哪怕是后来贾玖告了御状、王夫人被关进了佛堂,薛宝钗依旧看不起贾赦,认为贾赦是个没用的。
这种情绪一直潜藏在薛宝钗的心底。哪怕后来贾赦这边起来了。在薛宝钗的心中。贾赦依旧是靠女儿的废物。这让薛宝钗又是轻视又是嫉妒。
轻视的是贾家,家里那么多男人都没有用,嫉妒的却是贾玖。不过是一个国公府邸的姑娘而已,还是个庶出的,可就是因为是贾赦唯一的女儿,竟然邀约不断。甚至连宫里都看高一眼。
在薛宝钗看来,贾政王夫人会倒。不是因为他们算计贾赦一家子。要知道,贾政王夫人住在荣禧堂里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夫人以荣国府当家太太的身份到处应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御史台还不是什么都没有说?究其原因,不过是上头默许了。薛宝钗认为。贾政王夫人的倒台跟他们的风光一样,都是上面的意思。上面允许他们风光,所以他们风光。上面要收拾他们,他们也只能倒霉。
而贾玖只所以有今天。也不是因为上头赏识?
在薛宝钗的眼中,贾家,贾赦和贾政两家子的事,无非就是如此而已。薛宝钗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贾玖有这个能力左右一场大战的,在他看来,这无非是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争斗,使得下面的将士们不得不用这种极端的办法,为自己的家族留下一条根。安远卫的战事,跟贾玖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太上皇和当今又一场角逐的结果而已。
所以,当初的薛宝钗不怕得罪贾玖。
在他看来,皇帝既然拿贾家开刀了一次,就会开刀第二次。
可是薛宝钗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捧出大笔大笔的银钱的时候,居然没有人愿意给他做靠山!
那个时候,薛宝钗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只是那个时候,薛宝钗也只是认为,自己不过是犯了规矩,惹了别人的眼,等事情过去了,总有人被自己的银子打动的。可是薛宝钗自己也没有想到,这都三年了,那些人一听到他们薛家,还是摇头。
与此同时,上门打秋风、索贿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多到薛宝钗都有些头疼的地步。薛宝钗甚至比王夫人和大观园里的所有人更早发现贾元春的招牌不那么好用。
以前的薛宝钗会为了王夫人的算计而伤心,会为了看错了贾玖的能量而后悔,而现在,薛宝钗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知道,除非自己想办法重新巴上贾玖,他和他们薛家才能够得到照拂,才有可能扭转这江河日下的行事。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王子腾的事儿到底是靠后了。
不过,薛宝钗也不打算按照王夫人给他设置的路子走,而是半夜爬起来,给王子腾写了一封信。他当做完全不知道王熙凤的事儿、也不知道王子腾写信给王夫人要求王夫人帮忙的事儿,只是当成很寻常的一封问候信,只是在信中提了王子腾的亲生女儿王熙鸾,并且暗示他们薛家想为薛蟠求娶王熙鸾。
薛宝钗在信中模仿着薛姨妈的口气提到,他是很相信王子腾的,也相信王子腾的女儿不会差。如今风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王熙鸾有没有人家。若是王熙鸾还在家的话,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薛蟠?
信写完了,薛宝钗跟薛姨妈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让人连夜送了出去。
也亏得他们如今住在郊外,也不用在乎京城的门禁问题,只要出得起钱,下面自然有人愿意出力。
且说王子腾回了金陵,靠着薛家退亲的银子置办了家业,然后靠着王熙凤的聘金,先后将侄女和女儿嫁了出去。怎奈王熙凤结婚不久,就闹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王熙凤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连王熙鸾都被牵连,被夫家休了回来。更重要的是,王仁从根子上歪了,见叔父落拓了,每每在外面生事儿,说王子腾夫妇是故意要害他的妹妹。王子腾本来为了女儿,这才咬牙忍着这个侄儿,不想,这个侄儿越做越过分,以致于王熙鸾都被气得差一点就上吊了。
为了女儿,王子腾咬牙忍着,也为了女儿,王子腾终于跟妹妹低头,希望王夫人能够帮他一把。
王子腾也没指望着薛家,在他看来,薛家在薛宝钗的父亲没了以后,已经没了什么能量,薛蟠是那么个人物,薛姨妈还能够跟宗族闹掰,所以,王子腾在考虑未来的时候,还真没有想过薛家。
只是这样的王子腾在接到薛宝钗的信的时候,也被气了个够呛。
他跟自己的妻子道:“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好妹妹,没有好处他不撒鹰呢!若是我不答应他,他是愿意为我出钱,还是愿意为我出力?”
王子腾之妻史氏道:“这是二妹妹家?”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正是二妹妹家。”
史氏:“老爷,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有什么法子呢?以前老爷风光的时候,宗族里面是如何待老爷的?这两年我们住在这里,又是什么光景?鸾儿已经够可怜了。若是真能嫁进薛家,至少不愁吃不愁穿,即便有个难缠的小姑子,那最后也是个要出嫁的。蟠儿又是个头脑简单的。若是鸾儿能够拿捏得住蟠儿,又能早早地生下孩子,将来自然是不用愁的。”
王子腾听了,也只能叹气,道:“可是鸾儿终究是嫁过人的。”
史氏听了,也没法子,只得道:“那就写信去问问。”
可是没等王子腾把信送出去,薛蟠居然先一步登门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巧合。
薛蟠虽然呆,也有些笨,人却十分重情义。他觉得,自己既然出了京,又是往南面来的,自然是要来探望舅舅舅母的。所以,他不但人来了,还带了几样比较体面的礼物,(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三节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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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写这封信,原本是试探一下王子腾,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允了,还在信里说明了情况,包括王熙鸾嫁过人还被休弃的事实,并且转告薛姨妈,如果薛姨妈不介意王熙鸾是二婚的话,那么,他就亲自为女儿送嫁。起舞电子书百度或者好搜“书荒la”
薛姨妈一听就摇头了。
他如何愿意让儿子讲究一个二嫁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是他的亲侄女儿,薛姨妈也不愿意这么委屈儿子。
可是薛宝钗在仔细思考过之后,觉得让哥哥娶了这位表姐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这样对薛姨妈道:“妈,我知道您舍不得委屈了哥哥,我又何尝原因委屈了哥哥?只不过如今外面又有几户人家看得起我们家?真正家风好、姑娘也好的,会愿意嫁给哥哥?舅舅好歹也是我们的亲舅舅,鸾姐姐又不同于凤姐姐,凤姐姐是舅妈不好管,鸾姐姐却是舅妈的亲生女儿。您难道还信不过舅妈吗?”
薛姨妈的反应这才不那么激烈了。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道:“可是你姨娘刚刚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姓夏,是皇商夏家的独养女儿,家里并没有兄弟。若是你哥哥娶了他,我们家就可以接着他们家的招牌,重新把铺子支起来。更不要说那夏家偌大的家业了。”
听薛姨妈这么一说,薛宝钗刚开始的时候也很心动。夏家是独养女儿,有钱有招牌,将来这夏家的女儿若是进了门,这家业还不是他们薛家的?这跟发绝户财又有什么两样?
有那么一瞬间,薛宝钗还真的被说动了。
可是转念一想,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王夫人跟他不对付,为了钱财的事儿已经跟他闹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薛宝钗就不相信王夫人会有这么好的心肠。
要知道,连王子腾的事儿,那王夫人都不愿意帮忙,就只愿意等着摘他们薛家的桃子呢。
薛宝钗挨着母亲坐下,在母亲的耳边低声道:“妈,你难道忘记了。这几年,我们被姨娘弄去了多少银子吗?我跟姨娘背地里又闹得有多厉害吗?若是那夏家的女儿真的这么好,姨娘为何不为宝玉求了他?一样是皇商,一样宫里有门路。还年轻漂亮又有钱。这么好的亲事,姨娘为何不为宝玉求?却偏要让给哥哥。妈,这里面的猫腻绝对不小,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把哥哥的一辈子给搭上了。”
薛姨妈将信将疑,薛宝钗只能咬牙道:“妈。您若是觉得女儿的话有失偏颇,那么,我们请一个人来问问。二妹妹。二妹妹您总信得过吧?若是他也说这夏家姑娘好,我便无话可说。”
薛姨妈看着女儿双眸含泪的模样,只能点了点头。
薛宝钗当即就写了一封信,赶着城门还没有关,就让人送到京城里的荣国侯府里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薛宝钗几乎可以说是度日如年。一面是王子腾的信使在等待,一面是心机叵测的王夫人,薛宝钗如何不紧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
好在贾玖也没有多等。大约五日之后,就派人将调查结果送到了薛家的铺子上,然后由薛家铺子上的掌柜送到薛宝钗的面前,薛宝钗连忙抢过来看。
只见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写着一段话:“夏氏金桂,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也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丘壑泾渭,颇步熙凤后尘。其父早逝,又无同胞兄弟,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其母皆百依百顺。因此未免养成盗跖的情性,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里跟丫头们使|性|赌气,轻骂重打。因为他家多桂花,小名又唤作金桂。便不许家中丫鬟仆妇口中带出“金”、“桂”二字,凡有不留心误道出一字者定要苦打重罚才罢。平日里更是将桂花唤作嫦娥花,亦将自身比作嫦娥。”
如此薄薄的一张纸,即没有署名,也没有什么标记,就连纸张,也是道门的铺子里长年卖的纸张,算不得什么稀奇。
薛姨妈将信将疑。
薛姨妈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日前,李纨的寡婶带着两个女儿投奔自己的哥哥去了,能跟薛姨妈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现在的薛姨妈,每天除了呆在家里,就只能在大观园里面坐坐,或者是去找王夫人说话了。偏偏薛姨妈的耳根子软,王夫人在却是个极厉害的。被他几下一说,薛姨妈会迟疑也不奇怪。
别的不说,就说贾玖跟薛宝钗之间,王夫人跟薛宝钗为了钱财的事儿不知道闹了多少次了,可是每次的金额都不大。而薛宝钗却是一下子就坑了贾玖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
薛姨妈不知道王夫人跟薛宝钗争执的金额总数最后是多少,但是他坚信,这个总数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万两银子。所以,对于贾玖愿意为薛宝钗调查夏金桂之事,薛姨妈是不相信的。
薛宝钗也说服不了母亲,最后只能道:“妈,既然您心中有疑虑,不如我们等哥哥回来了再说罢。若是哥哥中意那位夏家姑娘,那女儿也没有话说,可若是哥哥更中意表姐,那妈,我们也只能顺着哥哥的意了。毕竟,日子还是要哥哥自己过的。”
薛姨妈听了,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承认薛宝钗最后一句话说得在理。
薛宝钗只得又给王子腾写了一封信。
这一次,他在信里面详细地写了起因经过。当然,事情发生的顺序被他稍稍改了一点,信中,先写明了王夫人为薛蟠做媒一事,然后介绍了一下王夫人口中的夏金桂,又写了他薛宝钗是如何的不放心,又如何地请贾玖帮忙调查夏金桂。最后在信里面注明了,他们母女不喜欢夏金桂那种女人,却拒绝不了王夫人这位皇妃之母,因此才会写信给王子腾,为薛蟠向王熙鸾求亲的。
薛宝钗还将贾玖那里得到的纸条也夹在了信中,让那人快马加鞭送到王子腾面前。
王子腾本来对薛宝钗之前的求亲信有些迟疑,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薛蟠就在他跟前,他天天看着。发现这个外甥虽然呆了一点,可性子却很好,十分重情重义。哪怕薛宝钗的那封求亲信写得十分唐突,可是王子腾的心中却有几分意动。
在他看来。侄儿王仁恐怕是靠不住了,他们夫妇俩将来说不得就只能依靠着女儿给他们养老。薛蟠虽然不够聪明,也不过是没有长辈指点。自己哪怕年纪大了,指点一下女婿也是不妨的。
再拿到薛宝钗的第二封信,王子腾自认找到了原因。
别的不说。就说他那个侄女儿王熙凤,是如何祸害了自己又祸害了家族,王子腾会不知道?这个夏金桂既然是王熙凤第二,也难怪薛家会摇头了。
得到了薛宝钗的第二封信,王子腾心中就有了主意,找了个机会,就把两封信给薛蟠看了。
薛蟠一看,差一点就跳了起来:“我妹妹原来就是为了进宫才早早地进京的。结果,我们求了贾郡君,好不容易把妹妹送进宫去。却被大姐姐给丢出来了。姨娘害了我们家还不够,如今又来!这个夏金桂就是再好,我也是不要的。”
王子腾听了心中一动,又问了薛蟠许多东西。
薛蟠说得颠三倒四的,可是王子腾是何等人物,不过是细细一想,立刻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王子腾道:“现在,你妹妹还想着嫁给贾宝玉吗?”
薛蟠见舅舅放下了脸,好久都不说话,心里本来就在打鼓。连说话的嗓门都轻。如今见舅舅询问,连忙道:“可是舅舅,我妹妹年纪也不小了。除了嫁给贾宝玉,他还能嫁给谁呢?”
王子腾既然把薛蟠当成了女婿。如何不对薛家的事儿上心?继而将薛家进京之后的每一件事情都细细地掰开了、跟薛蟠细讲,然后道:“你们家巴着你姨娘,为的还不是那块招牌?可是这么多银子花下去了,时间也过了这么久了,你大姐姐也从嵬嵬赫赫地省亲到现在跟进了冷宫一样,这皇商招牌。你们拿到了没有?”
薛蟠摇了摇头,道:“没有。”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子腾的脸色,道:“舅舅,您该不会说,以后也不会有了罢?”
王子腾点了点头。
薛蟠高叫一声:“那怎么行!”
王子腾看了他一眼,薛蟠立刻收声了。
只听王子腾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这信上说的,这个夏金桂,你喜不喜欢?”
薛蟠立刻摇头:“舅舅,人都说娶妻娶贤,这个夏金桂竟然是凤姐姐第二,我就万万不敢要他。”
王子腾又问:“那你可喜欢你熙鸾妹妹?”
薛蟠一听,继而爆红了脸,王子腾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薛蟠这才吭哧吭哧地道:“舅舅的女儿自然是好的。不过,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我也不指望表妹看不看得上我。只要表妹能够好好待我母亲、能够帮我照应妹妹,我就会对表妹好的。”
见多了口齿伶俐的年轻人,王子腾对这样单纯的薛蟠更加满意,也坚定了要重回京师的念头。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把女儿嫁给这个外甥,王子腾就不会不管自己的女婿。
稍晚一些时候,内宅的史氏王熙鸾也得到了消息。
王熙鸾被婆家休弃已经快一年了,无论是史氏也好、王熙鸾自己也好,都很清楚,顶着逆谋嫌疑的帽子,他王熙鸾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而薛家,虽然败落了,可是有钱,薛蟠又是个重情又好拿捏的。这样的夫婿人选,对于现在的王熙鸾来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巧的是,没过几日,王仁又为了银钱的事儿闹上门来,王子腾本来想把这些家业都变卖了,分些银子给王仁,其余的都带上预备着给王熙鸾做嫁妆。可是当不得薛蟠一贯是个大手大脚的。
薛蟠既然把王熙鸾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王子腾便是他的舅父兼老丈人,薛蟠如何愿意看到王子腾被人折腾?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表哥也不行。
薛蟠叫人将王仁打了一顿——当然,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加上王子腾在边上看着,到底没有出什么事儿,——然后叫了衙门里的人来,将王子腾置办的这些房子、地还有粗笨家具什么的,都给了王仁,至于细软什么的,当然是带上了。
至于王子腾一家子,自然是跟着薛蟠一起北上。薛蟠还拿出置办货物的银子,一路给屋王熙鸾置办嫁妆。
更巧的是,半路上,薛蟠还是遇到了山贼。王子腾虽然是武将出身,到底年纪大了,又带着女眷,哪怕薛蟠也舍身相护,终究是寡不敌众,王子腾和薛蟠这对准翁婿还受了伤。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们又遇上了柳湘莲。这一次,没有荣国府的那层关系,没有贾宝玉的牵线,薛蟠还真跟柳湘莲不熟,不过柳湘莲认得王子腾,还是过来帮了忙。
这让王熙鸾对薛蟠更满意了。
虽然说薛蟠蠢得叫人不忍直视,可是在王熙鸾的眼里,薛蟠能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死死地守着马车,不肯让开半步,而不是跟有些人那样,早早地丢下自己这个未婚妻逃命去。这样的未婚夫,王熙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王子腾的到来,可把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俩给吓得不轻,就连薛宝钗也惊疑不定。而王子腾到达薛家之后,给薛宝钗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别守着贾宝玉了,另外找人嫁了罢。
薛宝钗得知舅舅进京是送表姐和自己的哥哥完婚的,刚开始是欣喜,可是得到舅舅这个建议,又觉得全身被浇了一通冰水,透心地凉。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舅舅是为了薛家的财产和管家大权,这才这样对自己说的,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舅舅不会是这样的人。
薛宝钗左右都拿不定注意,只能在这日贾玖再度来到大观园的时候,向贾玖请教。(未完待续。)百度一下或者好搜一下‘’即可找到本站!
第十五章 第四十四节 离开
跟薛宝钗坐在滴翠亭里面,贾玖将窗户全部打开,让丫头嬷嬷们在外面守着,听了薛宝钗这样说之后,方才道:“那么宝姐姐,你认为自己能一辈子掌握着薛家吗?”
薛宝钗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即便没有鸾姐姐,将来我哥哥娶了嫂子,家里的事情还是要交出去的。”
贾玖笑道:“那不就得了。还是说,你觉得王子腾王大人的能力会比不上一副嫁妆?”
薛宝钗道:“怎么可能。我舅舅又不是这里的老爷。”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止住了笑声,只听薛宝钗道:“从那年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还能这样跟二妹妹坐在一起。”
贾玖笑道:“不管宝姐姐你相不相信,反正我是既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怨过你。”
薛宝钗道:“因为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我最后如何选择,总是逃不过你的算计。”说着,带着三分怅然道:“其实,我很庆幸,我没有把你给惹急了,也没有把你得罪死。而二妹妹你,多年以来,一直很体谅我,所以我才能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不然,不用加上姨娘,就是二妹妹一个,就能够把我玩死。”
贾玖道:“你也莫要太自谦了。我不过是占了身份的便宜。”
薛宝钗摇摇头,将飞到眼前的发丝抿到耳朵后面,道:“可是二妹妹好歹把琏二哥哥给捧上去了,虽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张家的功劳,可是琮儿总不是假的罢?就连兰儿都比不上他,更不要说环儿。甚至是宝玉了。”
贾玖能够让哥哥爬上去,还把弟弟培养起来,可是他薛宝钗却没能帮着母亲管好哥哥薛蟠。这里面的差距,薛宝钗如何不知道?现在的薛宝钗,也只能期望王子腾能够把薛蟠管起来了。
对于王子腾的能耐,薛宝钗总信得过的。
听到这里,贾玖收敛了笑容。道:“宝姐姐。你真的能放下吗?”
薛宝钗道:“当初我被娘娘从宫里丢出来,就已经决定了我的婚事一定会被耽搁了去。宝玉,其实是我能够接触到的。家世最好、脾气也最好的人了。只是,现在想来,宝玉的风度有一半是出自他的内心,另外一半则是出自金钱的供养。而这些金钱。以前是妹妹家的银子,后来是我家的银子。如此而已。真是好笑,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就跟疯魔一般,竟然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说着。眼泪就从薛宝钗的脸上下来了。可是薛宝钗还是笑着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流泪一般。
贾玖看着这样的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宝姐姐。你终于想明白了吗?”
薛宝钗答道:“二妹妹,你曾经说过。宝玉一直在拒绝长大。其实我知道,他是在长大,只是,他长大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哪怕是云妹妹都不一定等得到他长大的那一天,更何况是我?我比他还大三岁,又如何等得下去?二妹妹,我不等了。你说得对,舅舅的能耐绝对不是一副嫁妆和一副家当能够比得上的。有舅舅在边上帮忙,哥哥一定能够把家里撑起来。我也可以把担子卸下来了。”
贾玖道:“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薛宝钗道:“我的年纪不小了,要想嫁个家世好、家财万贯又体贴的男人,基本上不可能。好在我模样长得好,管家、女红、中馈都来得,哥哥和母亲也不会短了我那一份的嫁妆,所以,只要我不强求一定要嫁给王公子弟,一样能嫁个好人家。更巧的是,我听说,救了我那个柳湘莲,原来也是勋爵之后,只是父母早亡,他当初年纪小也不知道安家乐业,这才使得家里败落了。我若是带着大把的嫁妆嫁过去,凭着我的容貌,凭着我的能耐,我自然能把日子过好。”
贾玖看着这样的薛宝钗,这才放心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给姐姐一个忠告吧,也可以说是提点。男人不喜欢女人在背后老是督促他们上进。真正知道上进的男人,不用女人督促,他们就会使劲儿地往上爬;不知道上进的男人,就是你拿鞭子抽他也无用。所以,宝姐姐,日后你出嫁了,莫要再在这上头犯错儿才好。不过,我看那个柳湘莲这次回来,说不定就是想着娶一房名门淑媛,然后重振家业。也许不用宝姐姐费心,他就自己上进了。”
薛宝钗笑道:“二妹妹,谢谢你。”
有了贾玖的开导,薛宝钗的心情好了许多。
也正如他跟贾玖说的那样,经过两年多的、跟王夫人针锋相对的日子,很多事情,薛宝钗已经看开了。他跟舅舅王子腾透了个意思,王子腾见薛宝钗有意,也十分高兴,又探听柳湘莲的意思,见柳湘莲对妻子的要求居然只有绝色两个字,更是觉得轻松。
就这样,薛蟠和王熙鸾、柳湘莲和薛宝钗,这两对年轻人的事儿,就这样定了下来。
薛蟠不忍委屈了表妹,坚持不肯在贾家结婚,也不肯委屈了妹妹,让薛宝钗从贾政王夫人这边出嫁,所以,他虽然还在贾政王夫人这边住着,可白天都不在,而是跟着柳湘莲四处走动,给王熙鸾和薛宝钗准备嫁妆,也给柳湘莲准备房子。
柳湘莲还十分不好意思,但是薛蟠却十分坚持:“你也知道,我们家就只剩下钱了。可钱是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完还能挣回来的玩意儿,现在不用,还要什么时候用?要我说,用在兄弟你的身上,还能够得身谢,若是用在别人身上,没有白眼算是好的呢。”
柳湘莲也听说过薛家跟王夫人的事儿,也忍不住好奇:“原来传言是真的?”
薛蟠猛点头,道:“可不是。我妹妹跟贾郡君也有过不愉快,可是这次。贾郡君还来开解我妹妹。那位呢?可是我们兄妹的亲姨娘,居然使劲儿地算计我们家!这一次,如果不是舅舅,只怕我又要被那边算计了。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那边我们是住不下去了。不过。我们薛家的祖宅已经被族里收回去了。所以这次买房子,我们大家不如都买在一起,大家也有个照应。舅舅家一套宅院、我媳妇一套陪嫁的宅院、我妹妹一套陪嫁的宅院。你我各一套成亲用的宅院,这里就五套了。不过,女人家出嫁,总是要个陪嫁的庄子什么的。我舅舅在南面的产业,也让给我那个不成器的表哥了。所以,还要另外置办三个庄子,日后得了清闲,也可以去乡下避暑……”
薛蟠压着手指头。数出了需要置办的产业。王子腾和柳湘莲看中的院子都不大,薛蟠又觉得自己家的人口实在不多,所以。需要的房子也用不了多大,只是四周的环境要注意一下。对于薛家来说。这里面的花费并不是很大。
至于京畿一带的庄子却不是那么好得的。当初为了盖大观园,薛宝钗将父亲为自己准备的那个陪嫁庄子贡献了出来,薛蟠发过誓,自己要双倍补偿妹妹的。所以,他准备给薛宝钗陪嫁十顷地,也就是一千亩土地。妹妹尚且如此,舅舅和媳妇那边,自然也不能怠慢了。
京师的地贵,可是比较过贾政王夫人和大观园里的各种开销之后,薛蟠表示,只要薛家搬出来、不再供给贾政王夫人、不再供给大观园和贾家(特指贾政王夫人这边)的上上下下,那么,只要一年时间就能够把这些开销省下来。这还是在不用俭省他们薛家的开销的情况下。
所以,有了舅父的支持,又做好了母亲的工作之后,薛蟠一找好了房子,就麻溜儿地带着母亲妹妹和堂弟堂妹,以及舅父一家子搬了出去。
这一下,王夫人这边可乱了套了。
那么大一座大观园,平日里需要多少人手照应?更重要的是,王夫人宝贝儿子,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光一等的就八个,加上二等的、三等的和粗使的婆子,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号人,有的,连贾宝玉自己都不曾见过,更不要说王夫人了。
本来,薛宝钗在大观园里面住着的时候,上至贾政书籍字画、王夫人的衣裳首饰月钱,下至下面的丫头仆妇的吃喝穿戴月钱,统统都是薛家的钱,可是现在,薛宝钗忽然搬走了,这供给自然也没有了,王夫人如何不着急?
多年来,在薛姨妈跟前一直端着皇妃之母的架子的王夫人终于着急了。他坐着车,进城来找薛姨妈,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居然不是薛姨妈,也不是薛蟠薛宝钗兄妹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他的哥哥王子腾。
当日王夫人到底跟王子腾说了些什么,贾玖并不清楚,只知道王夫人在薛家是连饭都没有用,当天就回到了郊外。
然后,大观园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王夫人要裁人、要把郊外那边的丫头婆子们卖掉一半去。就连那座大观园也要锁了去。
贾母一听,就着急了。
贾母的年纪到底大了,也经不起颠簸,少不得将贾政王夫人叫到荣国侯府来。
“老二家的,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发卖奴才乃是不祥之兆吗?又不是老大那时候,老大那时候是因为那些奴才对他下毒手,他没办法了,这才卖人。可是你呢?好端端的,怎么就卖起了人来?”
王夫人低着头,道:“老太太,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这园子里,一年就是六七万两银子,我们老爷分家的时候才得了多少银钱?如何负担得起?也只有将园子关了,将多余的人手也卖掉些,也好省些嚼用。”
贾母左看看右看看,等着有人开口,左右张望了一回,才发现,贾玖根本不在。也是,每次遇到这种时候,贾玖总是会讥讽王夫人几句,次数多了,贾母见王夫人的时候,就不会让贾玖在跟前。
今天也一样。
贾母为了跟王夫人的谈话,先一步把贾玖支到林黛玉那边去了。
贾母只得道:“那么之前,那园子……罢了,我明白了。”
到这个时候,贾母如何不明白?不过是王夫人用贾宝玉吊着薛家,让薛家不断地拿出钱来。现在,薛家不吃这一套了,搬走了。王夫人自然养不起大观园了。
贾母深吸一口气,道:“那么,宝玉的未来,你可有什么想法?”
王夫人道:“老太太,宝玉自然是极好的。大姑娘的年纪跟宝玉这相当,您看……”
贾母刚开始还以为王夫人说的是史湘云,等他拿起边上的茗碗,才明白王夫人说的是林黛玉,差一点没有把茗碗给跌了。
“你说的是林丫头?”
贾母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王夫人确确实实地用肯定的答案回答了贾母的疑问。
贾母看了看王夫人,又转头问贾政:“老二,你说呢?”
只见贾政皱着眉头、摸着胡须、微微侧着头,似乎好好地思考了一番,方才道:“薛家有钱,可是薛家的哥儿实在是太不成器。宝丫头也实在是太张扬了些,又有那么一个娘舅家,跟他们家结亲,迟早会出事儿。至于林丫头,妹夫已经走了好几年了,来年的乡试,林哥儿也不知道能不能中。若是能中,这门亲事还有几分看头。”
贾母差一点被这个儿子给气死:“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挑三拣四?你以为外头就这么稀罕你、稀罕你儿子吗?你给我滚出去!”
贾政见母亲生气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母亲息怒。”王夫人只好跟着跪下。
看着这个头发也花白了的儿子,贾母老泪纵横,道:“我一直以为,你不能袭爵,我应该多为你争一点。现在我明白了,我不应该为你去争,而是应该早早地教会你什么是自知之明。你以为现在还是你父亲在世的那会儿吗?你父亲在世的那会儿,看到宝玉的那块石头,他一准叫人在第一时间就把那块石头给丢了。他不是给家里带来富贵的宝贝,那是祸根子!你现在还在嫌东嫌西,嫌林丫头没有父亲,嫌林丫头的弟弟只是个秀才。你可知道,林丫头的弟弟是廪生,你呢?你考了那么多年的科举,你可考出了功名?还不是你父亲疼你,才让你得了个官位?结果呢?你科举不行,做官也好,做人也罢,你都不行。如果你是个有本事的,你会到现在都是个工部员外郎?二丫头一个女娃子都比你能干些!”
贾母生气,贾政王夫人哪里敢顶嘴,只能低着头领了。
不过,贾母最后还是疼儿子的,他从贾赦每年给他三万两银子里面腾出了一万两给贾政。多的,却是不给了。
大观园贾母也是出了银子的。若是给了多了,就要动到贾母的私房了。贾母当然不会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把自己的私房都压上。(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五节 缺钱
探春在大观园里坐了好几天,等贾政王夫人一脸灰败地从城里回来,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探春特地在王夫人院子里的东耳房里面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见王夫人的机会。
王夫人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完全是仿造之前他在荣国府里当家时候的荣禧堂修建的。只是因为贾政的品级不够,所以台阶也好、屋檐的高度也罢,都有些出入,加上摆设陈列的档次也不够,古董什么的几乎没有,更是让这座正堂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如果是周围的那些乡下人还好,换了贾家的人,无论是贾母还是贾政王夫人,抑或是探春,都对这座正堂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所以,哪怕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正堂里面待客了,王夫人也不大愿意在这边坐着。相反,他更喜欢东廊三间的小正房。就跟他还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的时候住在荣禧堂的东廊三间的小正房里一样。
而今日,从荣国侯府回来的路上,王夫人不愿意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这一路上还能忍着,回到小正房的时候,王夫人屏退了丫头婆子,狠狠地看了贾政一眼,嘴巴上却十分绵软。如果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只怕还真以为王夫人是在跟贾政有商有量地讨论事情。
王夫人道:“老爷,这事儿您可要拿个章程出来。妾身的嫁妆老爷可是清清楚楚的,早就没了。这些年,开销也大,年例却不比珠儿媳妇多多少。哪怕妾身再能干,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妾身也变不出什么银子来的。”
贾政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跟国库借了银子吗?”
王夫人道:“老爷就记得这个,难道就忘了,那回,妾身跪在老太太跟前,为了这国库亏空的事儿,被老太太好一阵数落。妾身回去之后,就急急忙忙地把亏空给还上了。甚至因为收得急了。有些连本钱都没有收回来。老爷,这事儿您不是知道的么?”
贾政一愣,还真叫他想起了这么一回事情来。
王夫人看着这样的贾政。心中又是一阵冷哼。早知道这家伙是这样的玩意儿,他宁可当初嫁到薛家去。凭着他的本事和他的娘家,他要想掌握住整个薛家又有什么难度的?他可不是他那个妹妹,别人一说。这耳根子就软了,一点主见都没有。只能任人摆布。
可惜的是,如今他的好妹妹倒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反而是他,争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而造成他一生的悲剧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丈夫贾政。
想他嫁进贾家多年。不得丈夫的宠爱也就算了,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其实就是替这个男人背了罪责死去的,而小儿子更是被婆母养得跟自己离了心。如果不是自己心中还有那么一口气,如果不是自己不服输,只怕自己就跟那位大嫂一样,自己连着儿子坟茔上的松柏都老高了。
贾政迟疑了一下,道:“好端端的,宝丫头怎么就搬了呢?”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宝丫头都多大了?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还没有人家的?我就是看中宝丫头嫁妆丰厚、人也能干,又能够照应宝玉,这才苦求了我妹妹。可惜的是。老爷您不点头,宝丫头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如此……”
贾政道:“那是你妹妹、你的亲外甥女儿,你跟他们好好说说不就得了?他们不是要那个皇商招牌么?”
王夫人一愣,他没有想到贾政居然知道这个。可是没等他开口,贾政就已经出去了,让王夫人反应不及。
王夫人怒火翻腾不已,等听说贾政又去了赵姨娘屋里,更是气得不顾现在家境艰难,将手里的官窑青瓷荷叶盖碗给砸到了地上。
王夫人屋里的丫头们都低着头,不敢搭话,倒是金钏儿,仗着自己在佛堂里面陪过王夫人,悄悄地过来收拾干净了,又低声对王夫人道:“太太,三姑娘来了,您可要见一见?听说,三姑娘有办法让那园子不再花钱,反而每年能收些钱粮上来。”
王夫人本来还在为贾政去了赵姨娘屋里生气呢,听见探春来了,更是怒不可遏。等他听到钱粮二字,眼底的怒火居然跟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王夫人道:“三丫头?他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本事?”
金钏儿道:“回太太的话,其实这事儿不是三姑娘想出来的,而是二姑娘想出来的。这两年,园子里的事儿,宝姑娘也多是学着二姑娘的路子在走。三姑娘今日来,怕是担心太太关了园子,白白地浪费了这注进项,这才特意跑这一趟的。”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事儿,你知道多少?”
金钏儿愣了一下,连忙道:“太太,婢子不过是一个丫头,哪里比得过三姑娘?”
王夫人不耐烦地道:“要你说,你就说。”
金钏儿这才道:“婢子也是听别人说的。二姑娘当初管着事儿的时候,那府里有一笔银子是专门用来修整花园并补种花木用的。不想,二姑娘改了规矩之后,那府里每年省下了六百两银子的开销不说,家里喂鸟雀用的米省下了,饭桌上偶尔还能够不时地添个新鲜的菜肴,甚至连那些花卉也换了不少银子。有一回,宝姑娘跟二姑娘、倩姑娘清姑娘说起此事的时候,还说,光一处的花儿,一年也能够淘腾出一二百的银子来。蘅芜苑的奇草仙藤也都是难得的。反倒是那潇湘馆,除了一片竹子和竹笋之外,倒没有多余的出产。”
王夫人一听,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我记得,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宝丫头准备的罢?他们既然是宝丫头的人,宝丫头这一走,我倒不方便继续用着他们。你去把花名册拿来,我们看看留多少人手。至于那园子里。也用不了那许多丫头婆子。而且,我看那些丫头婆子,许多也不怎么做事儿,每天到处闲逛得多。与其留着他们淘气,还不如换了小丫头来,年纪小也听话。”
金钏儿听了,心中冒起一股寒气来。
金钏儿虽然是王夫人的丫头。却也是贾家的家生子。他跟了王夫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了王夫人的打算。
要知道,如果是直接从乡下农户家里采买小丫头,一个八|九岁的丫头片子。顶天了,就是一贯钱,有的,甚至连一半的价钱都不用。可是训练好了的丫头。哪怕一样是八|九岁,那些人贩子最低都能卖出五两。若是遇到个大方一点的主顾,卖出十两银子更是平常。当初的袭人,落入人贩子手里的时候,也不值几个钱。可是人贩子一转手,就将他卖出十两银子,就是这个道理。
听见王夫人这样说。金钏儿就知道了,王夫人打算用这些训练好的丫头婆子换银子了。这些个丫头经过薛宝钗的调教。又过了这三五年的好日子,各个养得细皮嫩肉的,以王夫人的手段,自然能够将他们卖出个好价钱。而那些婆子们,显然也不可能全部留下。金钏儿估计着,能够留下一半已经算是好的了。
王夫人的行动力就是快。他也没见探春,第二天一大早先打发贾宝玉外出为自己进香,然后派人将京里几个数得上号儿、跟贾家也打过交道的牙婆都叫了来,按照花名册,将那些丫头们一个个撸了首饰、就穿了那么一身衣裳,堵着嘴,绑了出去。
王夫人好歹还记着儿子,所以,里那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只要没有跟贾宝玉胡混过的丫头,他还是留下了。若是跟贾宝玉胡闹过的,哪怕是一等的大丫头,也跟下面的二等三等的丫头一样,都捆了出去。
大观园里面最后留下的,除了史湘云身边的翠缕,探春身边的侍书、翠墨,贾宝玉身边包括檀云绮霰几个大丫头,并李纨母子身边的素云、碧月和栊翠庵的那些人,其余的人居然都被卖掉了,就连贾兰都奶娘都不例外。
这还是因为栊翠庵是妙玉的地盘,而妙玉是有度牒的,不然,王夫人说不定连妙玉一起卖。
大观园里面尚且如此,前院自然更是如此。
被王夫人这么一弄,这座热热闹闹的大宅子、贾元春的省亲别墅,一下子就清冷了下来。王夫人也知道,大观园里面空落落的,实在是不像话,将跟着自己夫妇搬出荣国侯府的仆妇们扒拉了一下,拨了两个出来守着大观园的大门,立刻又派人去附近的庄户人家买小女孩了。
王夫人偷偷地叫人打听了,最后定下一个孩子一千三百个铜板。有些庄户人家舍不得女儿,有的人家却是赶着将女儿卖给王夫人。要知道,很多农户生了女儿都是直接溺死或者丢掉的,如今能够换回上千个铜板,他们如何不肯?
乡下的女孩子,哪怕只有八九岁,也已经很懂事儿了。会上灶台烧个火儿,也会帮家里带弟弟妹妹们,也曾经跟着家里的大人们下过地。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一贯钱,如今有不漏雨不透风的屋子住,有新衣服穿,还能填饱肚子,每个月甚至还能白得十个铜板的零花钱,他们如何不愿意的?
可是经过清洗留下来的原来的丫头们就个个胆战心惊了。
虽然说他们都知道王夫人是为了钱,才这样做的。可是王夫人的动作太大,叫他们实在是害怕。他们都害怕自己被发卖了,对比之下,各自的待遇大幅度地降低也就成了小事儿。
当初,薛宝钗从王夫人的手里接过大观园的筹建工作的时候,王夫人不止一次地说过,这省亲别墅事关贾元春的面子,绝对不能让人笑话。所以,薛宝钗给大观园和这座别院里的丫头仆妇的月钱,是比着当初的荣国府的。
荣国府的三等小丫头一个月的月钱都有五百钱,如今的新进来的小丫头却只有十个铜板,这里面的差距可是足足五十倍。上面的那些丫头的月钱自然也跟着变化。虽然贾宝玉、探春和史湘云几个姑娘小爷的月钱没有动,可是他们身边的大丫头的月例就不是一吊钱了,而是变成了两百文。
如果不是过于担心自己的未来,只怕这些丫头都要以为,自己的月钱会被将到二十个铜板。
对于贾宝玉这种人来说,家里缺了谁的,都不可能缺了他的。他一个少爷,每个月的月钱不少,每年还有八两银子的点心钱,而王夫人背地里总是不停地贴补他,不论是铜钱还是银子,抑或是年节下的金银镙子。
贾宝玉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可是探春在乎,史湘云也是在乎的。当然,还有一个人在乎,那就是李纨。
对于李纨来说,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儿子在公爹贾政面前还有几分体面,所以,李纨最大的心愿就是给贾兰请个好先生,将来贾兰科举高中了、做官了,也是需要大笔的银钱的。
李纨十分热衷于给自己的儿子攒家底。
他住在大观园里面,吃住都是公中的,除了自己的嫁妆出息之外,每年还能够得到四五百两银子的收入,包括月钱和年例两个方面。
可是,王夫人忽然把大观园里面的事情交给了他,又让探春协理,却没有给银子,李纨就不舒服了。
李纨很清楚,要维持大观园的运转,要让大观园保持如今姹紫嫣红的模样,是需要大笔的银钱的,没有银钱,又如何使唤得了那些丫头们?
李纨自己是不愿意出钱的。
所以,在大观园的事情上,李纨总是装聋作哑,作出一副事事以探春为先的模样来。
李纨这个样子,探春自然是生气的,可是他也没有办法。王夫人是他的嫡母,李纨却是他的亲嫂子。现在探春需要王夫人对自己的婚事高抬贵手,将来说不定就要依靠娘家的嫂子。无论是王夫人还是李纨,探春都得罪不起。
值得庆幸的是,探春手边还真有一点银子。探春也曾经在荣国侯府的后花园里住过,那段日子里,他也曾经主持过诗社,而贾玖曾经为这个姐妹们之间的诗社出过一笔钱。只是之后没多久,探春就跟着贾政王夫人来了京郊、住进了大观园。
这笔银子一直放在探春的手里,探春也一直没有动他。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探春继续握有这些银子了。
多年以后,探春回想起这段日子,心中还是有几分庆幸的。如果不是王夫人把丫头们的月钱都将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大观园里面的改革一定不会顺利,他也不可能完成王夫人交托的任务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六节 不同
薛宝钗在的时候,大观园每年也有八百两的银子用来补种花木和修缮房屋,但是王夫人没钱,他也不会拿出这么多的银钱来,相反,他要求李纨和探春两个每年要上缴八百两银子。
在李纨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偏偏这事儿又是婆婆王夫人吩咐的,李纨根本躲不了,只能将自己隐藏在探春身后。
探春也知道此事十分艰难。可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不做。那天,他在王夫人那边的东耳房里面等了一整天,王夫人都没有见他,结果,过了两天,大家都知道,这改革的事儿是探春的主意,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月钱的事儿也是探春的主意。
这几日,探春明显地感觉到了史湘云看他的眼神不对,好在他身边的侍书和翠墨两个体恤他,时常为他排解排解。只是,在这么个大环境下,他们就是要说话,也只能在半夜的时候避着人偷偷地说,尤其是月钱的事儿,更是不能出口。
作为探春的丫头,侍书和翠墨两个跟史湘云跟前的翠缕不同。因为探春不像史湘云有贾母做后盾,所以侍书和翠墨两个在言行上要谨慎许多。如今,就是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提起月钱的事儿,都是背着贾宝玉在私底下偷偷地说,还不能叫下面的丫头们发现了,更何况他们?
这日侍书翠墨带着两个提灯的小丫头跟着探春巡视一番之后,特意叮嘱那些小丫头们要注意火烛,又将各处的灯烛都灭了,只留下要紧处的一两只灯笼,这才回来。
这是探春如今每日必做的事情。而这种事情。李纨最多也就做个样子而已。李纨一贯如此,在李纨的心中儿子第一,银子第二,名声第三。不花钱还能得个好名声儿的事儿,李纨倒是很积极,可遇到需要他出钱的事儿,李纨一准溜得比谁都快。装聋作哑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倒是薛宝钗在的时候。薛宝钗总是会坐着小轿,带着一串儿的婆子,到处巡逻的。提醒各处人等小心门户、注意火烛。
因此,等主仆一行人回到秋爽斋,探春也梳洗了,小丫头们都下去了。翠墨忍不住道:“当日宝姑娘在的时候,嵬嵬赫赫一大群人。有什么事儿,宝姑娘只要坐在轿子里面吩咐一声儿,有的是人赶着帮忙做。偏偏我们姑娘,居然做这些原来管事媳妇们做的活计。”
侍书一听。连忙拉了翠墨一下。
探春倒是愣愣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如何一样?那个时候。我们全家都是宝姐姐养着。宝姐姐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花的又是自己的银子。哪个能说他?”
翠墨道:“姑娘!您这话也太抬举了他。宝姑娘花的还不知道是谁的银子呢?谁不知道宝姑娘从二姑娘手里弄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走。若是当初事情是二姑娘办的,只怕不止这么一座大观园,说不得还有一座大庄子,每年也有上万两银子的进项。老爷太太也不用为银子发愁,姑娘也不用委屈了。”
翠墨是探春身边的大丫头,他的月钱原来也是一吊钱。如今被砍掉了五分之四,他如何不紧张?他又不是贾宝玉屋里的那几个。贾宝玉得宠,屋里的丫头也跟着水涨船高,随便哪个大丫头,都有四五百两银子的私房。而他翠墨,跟着探春的时间也不短,可若论私房什么的,能有贾宝玉屋里的丫头的一半就谢天谢地了。
作为探春的丫头,连探春都要想尽法子巴结王夫人,更何况是侍书翠墨两个?即便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侍书翠墨两个在王夫人的几个丫头面前,一贯是金钏儿玉钏儿姐妹坐着,他们侍书翠墨俩站着。在这上面,他们甚至还比不得薛宝钗身边的莺儿文杏两个来得体面。
侍书和翠墨不敢生王夫人的气,却不妨碍他们看薛宝钗各种不顺眼。
侍书翠墨两个也知道,自家姑娘在面对那位宝姑娘的时候,心中未必没有不平,只是碍着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不敢表示罢了。如今,眼看着王夫人也厌恶了薛宝钗,他们两个为何不能拿着机会好好说两句?
侍书也道:“姑娘,这两年,园子里提起宝姑娘来,大家都说,我们的月钱是宝姑娘给的,所以有事儿的时候,大家都偏着宝姑娘说话。至于二姑娘的那批银子,这两年来,又有谁说过?根本就没有人提!若论原因,还不是因为宝姑娘现管着?当年,宝姑娘管着这园子的筹建事宜,石头又不是银钱,二姑娘直接给了宝姑娘也不算错。可恨的是宝姑娘,明明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东西,被他折价贱卖了不说,还居然在账本上有脸写上十二两银子一石。亏他还有脸!婢子曾经偷偷地算过,那批石头除了我们自家使唤的,宝姑娘私底下至少得了四五百万两银子。婢子还听人说过,这大观园里有好些东西,什么花瓶摆件,什么古董玩器,都是以次充好、用赝品蒙混过关的,宝姑娘在这园子上的花费,用一百万两银子就顶天儿了。也亏得他有脸说他们家养着我们,还指不定是谁养着谁呢!说不定,人家就等着机会,好卷着这四三百万的银子走人呢。”
探春一听,立刻仰起了头。
这些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呢?探春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不是王夫人做得太过分,如果不是两家闹得太僵,那位二姐姐是不是会直接把银子交给他们二房?可探春自己也清楚,这也不过是如果而已。
探春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正经地把太太安排的事儿做好才是正理。”
明知道王夫人交代下来的事情不好办,可探春不敢不做,甚至他必须做得漂亮,还必须让王夫人满意。探春知道,王夫人只会对对他有用的人好脸色。一旦他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王夫人说不定随手就将他卖了,或者说,随便将他嫁给出得起一大笔聘礼的人。
更不要说,探春现在就在园子里住着,若是园子被关了,他探春肯定是要去王夫人的园子里讨生活。那样一来。他的生活质量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虽然说,现在探春的处境也不大好,可不是没有回转的空间。而去了王夫人的院子,只会被王夫人拿捏得死死的。就是为了自己眼下的生活,探春也不能不尽心。
探春可不是李纨,还有贾兰这个护身符。
“准备笔墨。我要给二姐姐写信。有些事情。还是请教过二姐姐之后会比较妥当。这种事情二姐姐和倩丫头清丫头是做惯的,可我跟云妹妹也不过是听说过罢了。如今太太交代下面。做得好也就罢了,做得不好,只怕……”
只怕没有日后了。
探春没有出口的话,侍书和翠墨两个心中雪亮。
翠墨道:“当日。宝姑娘在的时候,也有几个人,都是会弄这些东西的。可惜。都被太太打发出去了。”
侍书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么有什么用?难不成。让我们姑娘用宝姑娘的人?还不如请教二姑娘呢。”
探春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过了几日,贾母那边打发了人给这边送了两篓螃蟹。贾母到底是心疼小儿子的,知道贾政没有多少家业,或者说当初分家得的银钱贾政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当即从今年的夏租里面,抽了六千两银子出来,专门让鸳鸯给贾政王夫人送来。
同时,贾母还叫人给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李纨母女带了下元节节礼来。贾宝玉那里且不说,史湘云和探春都得了贾母让人送来的衣料子和首饰。那首饰虽然是多年前的老物件了,也不是时兴的样式,可是对于如今的史湘云和探春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来人不但带来了贾母的礼物,也带来了贾赦那边最新消息。在乎兵部主事的位置上呆了这几年,贾琏升官了。现在的贾琏是通州知州。同时,太上皇还将自己娘舅家的姑娘,也就是商清逸的妹子许给了贾琏。
作为京畿州府的知州,贾琏的品级终于跟贾政一样了,都是正五品。更重要的是,贾政的工部员外郎是个虚职,而通州知州却是通州的一把手。通州又是进入京师的交通枢纽,无论是南北货物,还是人员,都要在这里停留、经过考察之后,才能够出入京师。
可以说,这是京畿一带少有的肥缺。
至于商清逸的妹子,这位姑娘之前的确订过亲,可谁想到,真正跟商家姑娘定亲的那位少爷,早些年就死于家族内斗中了,现在在书院读书的那个人,是那位少爷的同胞妹子乔装改扮的。那户人家甚至还盘算着,等商家姑娘的花轿到了,让商家姑娘嫁给他们家的庶子。就是因为不愿意看到商家姑娘被算计了,那位姑娘才窝在书院里面不回来。
那户人家的最终结果如何,已经没有人关心。反正商清逸将那个女孩子捞了出来,找了个地方安顿就完了。至于商家姑娘跟那家人的亲事,自然只能作罢。太上皇听说此事的时候,正好得到皇帝给贾琏升官的消息,又听边上的人说,贾赦忙活了这么多年,都没给儿子娶上媳妇,就把商家姑娘指给了贾琏。
虽然说这对未婚夫妻男女双方年纪都不小了,可当不得贾赦对这门亲事的满意,所以得意洋洋地跟贾政王夫人显摆来了。
据说,贾政王夫人果然被气得够呛,以致于连贾赦送来的礼物都没顾得上看,直接叫人送到了各处。不但贾宝玉、史湘云、探春和李纨母子有,就连贾环和赵姨娘周姨娘也有。男的是书籍笔墨文房,女的则是首饰衣料。跟探春贾环姐弟俩,贾玖还特别夹带了几张银票。
至于探春的求教,贾玖则送来了一只小书箱子。书箱里面,都是手抄稿。每一种常见的花木药材,从模样到采摘的季节,甚至到炮制的手法,贾玖都进行了详细的说明。甚至还怕探春看不懂,手稿里面还配了栩栩如生的图画。
看着收到的礼物,探春心中感慨万千。
“也只有二姐姐能体谅我了。以前我还醋二姐姐只顾着夸奖宝姐姐,如今想来,若是二姐姐在人前夸赞我、顾着我,只怕我也没有这样的安生日子过。”
那个时候,自己的嫡母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骑在他的娘家人的头上的。探春很清楚这一点。
侍书连忙找了针线来,缝制了一个荷包,将银票用油纸包了起来,再缝到一件肚兜的夹层里面,让探春换上,方才道:“姑娘,有了这个,姑娘将来遇到事情,也有底气。”
探春点了点头,道:“二姐姐也不容易,难为他还记得我。”
翠墨十分奇怪,道:“姑娘为何这么说?”
探春道:“如今,朝中风起云涌,还不是太上皇跟当今万岁之间的那点子事儿。琏二哥哥是万岁提拔上来的,可是即将进门的琏二嫂子却是太上皇那边的人,还是太上皇赐的婚。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岂不是……”
侍书道:“我当姑娘想说什么呢,却原来是这个。要我说,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二姑娘的能耐,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小瞧了去?”
探春听了,也只能点了点头。
就是赵姨娘那边,看到了贾玖给儿子的银票,心中也震惊非常。赵姨娘虽然粗鄙,却不是什么真正的蠢货,要不,他也不会被贾母选中,成为贾政的妾,更不会平平安安地养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了。
赵姨娘是个有成算的。他也找来不起眼的布料,将银票缝在了贾环的肚兜上,让贾环随身带着。另外的衣料子并首饰、金银镙子什么的,也分开藏好了,这才强行安抚好自己,备着王夫人的发作。
赵姨娘顶着王夫人的厌恶伺候了贾政这么多年,对贾政王夫人夫妇自然是熟悉的。赵姨娘知道,王夫人知道自己得了这注财产,必定会想尽办法从自己手里夺走,而贾政,即便是王夫人不占理也不会帮自己。
所以,最后能保住多少财产,就要看自己的能耐了。
赵姨娘十分清楚这一点。(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七节 寥落
因为荣国侯府乃是勋爵官宦之家,贾琏又是正经的官员,所以,哪怕是得了太上皇的指婚,贾赦也只是咨询过张家之后,正式请了媒人向商家进行了纳彩,六礼中的其余五礼,却是要等到国丧之后了,更不要说去官府办理婚书了。
反而是王子腾和薛家这边,因为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加上薛蟠的年纪不小了,薛家又是商户人家,并不在禁止嫁娶的限制范围之内,所以,整个婚礼流程就很赶,从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到亲迎,全套的时间间隔很短,短得有些不体面,总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薛蟠就把王熙鸾给娶进了门。
王子腾就王熙鸾这么一个女儿,当然希望女儿能够得到好结果;而薛蟠和薛宝钗也迫切地希望王熙鸾能够早早地进门,让王子腾能够安心,也能够让王子腾定下心来帮助、指点薛蟠。所以,下元节之后没多久,薛蟠就跟王熙鸾正式举行了婚礼。
而王熙鸾结婚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代表薛家,跟柳家交换了信物。虽然说没有进行纳彩,但是按照风俗,柳湘莲和薛宝钗的婚事,两家算是有了默契了,就等着国丧过去就开始走流程。
虽然说柳湘莲家已经败落,家里也差不多只剩下柳湘莲一个了。可柳湘莲既然想着重振家业,有些事情他就必须跟上头保持一致,像在国丧里面婚嫁什么的,必须忌讳。不止是最后的婚礼,就连整套婚礼流程的最开始的纳彩也要等过了国丧再说。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家交换信物。在这个世道,女方家里接受了男方家某样比较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就等于是订婚了,就跟原著里,尤三姐得到了柳湘莲的宝剑一样。哪怕宝剑并不适合作为信物,可是尤三姐就是兴高采烈。
这就是社会风俗。
这一次,柳湘莲就把自己的宝剑给了薛宝钗。薛宝钗自己也很高兴。他也知道,等出了国丧,正式纳彩、开始走婚礼流程。只怕跟薛蟠的婚事一样。柳湘莲跟自己的婚事一样会很赶。所以,打收了柳湘莲的剑之后,薛宝钗就窝在了家里。天天绣花、绣嫁衣。
薛家这边喜气洋洋、满心欢喜地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得知消息的王夫人又差一点将自己仅存的那套官窑茶具给砸了。
王夫人一直是把那批石头当成贾玖孝敬贾元春的礼物,所以,在王夫人看来。薛家变卖那些石头所得的银钱,也应该是他的。抱着这样的想法的王夫人。如何愿意看到薛家拿着大笔的钱财离开?
王夫人不是没有想过动手脚什么的。可是王子腾是何许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妹妹?别的不说,就是为了他的女儿王熙鸾,王子腾也不会愿意看到薛蟠和薛家中了王夫人的暗算。更不要说。柳湘莲可是见过薛宝钗本人,对薛宝钗也是十分满意的。
因为王夫人的算计,柳湘莲也听说了薛宝钗得罪过贾玖的事情。说句实在的,刚开始的时候。柳湘莲的确有些迟疑。毕竟,他找媳妇是希望把家业撑起来,而不是给自己找个惹祸精。可谁想到,他们搬家不久,薛家还收到了荣国侯府送来的恭贺他们薛家乔迁之喜的礼物。后来薛蟠定亲结婚,荣国侯府里照样送了贺礼,甚至来人还说,等来年薛宝钗定亲、结婚的时候,贾玖会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
有了那婆子的话,柳湘莲也安了心,这才定下了薛宝钗。
可以说,薛宝钗的这桩婚事,虽有波折,却也顺顺当当地定了下来。这让薛宝钗心中欢喜的同时,对王夫人却多了几分不满。
薛宝钗知道,如果不是王子腾,如果不是贾玖让人送来的贺礼,只怕就真顺了王夫人的意,自己就是搬出去了,也找不到好的。
而王熙鸾的嫁妆则在大观园里引起了剧烈的讨论。就连史湘云也说:“当初,王大人被削职为民的时候,听说连回乡的路费都是用凤姐姐的婚事换的。我原以为王大人已经彻底沉寂了下去,却没有想到,王家还能够整出这么一份嫁妆来。”
边上的贾宝玉浑身一震,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听见探春道:“我问过宝姐姐。宝姐姐说,这是薛大哥哥为鸾姐姐置办的。薛大哥哥一贯重情,知道舅舅放不下鸾姐姐,就将舅舅舅母也接到京里来,还给舅舅舅母置办了家业。比起薛大哥哥的这份心意,一副嫁妆算什么?”
史湘云听了,愣了愣,道:“宝姐姐是这个样子,薛大哥哥却是那个样子,真真不像一家人。”
在史湘云的心中,薛宝钗是个很冷的人,冷情冷性,表面上跟大家姐姐妹妹叫得亲热,可真有事儿的时候,算计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史湘云尤为反感薛宝钗这一点,一声不吭地就拿走了贾玖一千万两银子的财货,回头随便拿了一百一十万出来,就将贾玖打发了。
薛宝钗的狠辣,史湘云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作为一个孤女,每个月才那么点月例,史湘云总是在某些事情上容易计较一点。所以,史湘云越发不能容忍拿走了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转脸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薛宝钗,也想象不出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不但为妻子准备了嫁妆,还奉养着岳父一家子。
他觉得,能够养出薛宝钗那样人的薛家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有人情味。
探春叹息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不想他这个态度让史湘云十分不满。史湘云推了推他,道:“三姐姐,你倒是说话呀。”
探春愣了愣,道:“我该说什么?”
史湘云一愣,继而也没了力气,怏怏地在边上坐下了,道:“可不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东西是二姐姐,二姐姐爱给谁就给谁、爱交到谁手里就交到谁手里。只是我这心里总是有一股子气。当初,这些东西若是到了太太的手里,姐姐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探春先是一愣,笑道:“云妹妹还是这样的脾气。”
史湘云一瞪眼,道:“我的脾气怎么啦?”
继而想起来,这话不是他应该说的。
当初在荣国侯府的时候。赵姨娘就不止一次抱怨探春。说探春的钱只给贾宝玉使不给贾环使、说探春只给贾宝玉做鞋子不给贾环做,每每探春做了什么事儿来,赵姨娘都要表白一番。那个时候。史湘云可没少在背地里笑话探春。现在想来,自己即将出口的话,可不是当初赵姨娘说过的?更不要说,眼下他史湘云只是客居在这边的客人。年纪也比探春小,贾母还不在跟前。真有什么事儿,贾母也顾不上他。
史湘云眼珠子一转,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知道了。三姐姐怕是跟二姐姐一样,嫌我话多了。”
探春连忙道:“断没有这样的事儿。”
史湘云道:“那为何我替三姐姐抱不平,三姐姐一句话都没有?”
探春想了想。道:“云妹妹,这话原不该你我在这里说的。不过。既然云妹妹都这样为我说话了,我就跟妹妹多说两句罢。”
说着,就示意那些丫头们走远些,这才拉着史湘云挨着自己坐下,道:“毕竟是薛大哥哥娶媳妇,即便是花了钱置办了嫁妆,可这新媳妇进了门,这嫁妆还不是薛家的?这笔账,妹妹都不会算了么?我们家的银钱虽然多,不过,就跟二哥哥说的那样,也轮不到我们来花。别的不说,就说上头的四位姑妈,除了四姑姑是嫡出的,所以老太太准备了十里红妆,其余的几个,还不是三五千银子就打发出门了?往日里,我们在那边,老太太就不止一次说过,二姐姐和倩丫头清丫头这样的,他们身上原有诰封,家里怎么也要准备个二十万的嫁妆才好。可到了我身上,我不过是个庶女,就是按照那边府里的老规矩,我也只能得个三五千的嫁妆。所以,云妹妹,这些话,你还是不要说了。”
史湘云一愣,道:“三姐姐的将来也是如此么?”说着,眼睛就红了,道:“三姐姐日后还有三五千的嫁妆,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听得探春也笑了起来,道:“听听,这话渗不渗得慌?史家就是短了谁的,还能短了妹妹的不成?妹妹终究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若是妹妹嫁得不好,妹妹的堂妹们也不用嫁了。再者,妹妹虽然父母双亡,难不成,妹妹的母亲的嫁妆也没了不成?妹妹的母亲到底是正经的侯爷夫人,嫁妆和私房就少了?这些想来都是封存在库房里面,等着妹妹出阁的那一天呢。妹妹尽管放心罢。”
史湘云听了,心中一动。
他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如今这么一想,自己的嫁妆是不会少的。一副好嫁妆,一个好门第,就不知道能不能争一争?
史湘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贾宝玉。
见史湘云不说话,探春也在心中叹息。
在探春看来,史湘云的确不够聪明。如果两个交换身份、易地而处,探春自认,自己能够比史湘云做得更好也更讨史家两位侯爷侯夫人的喜欢。
那个时候,他想嫁什么样的人不可以?何须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忧心?又何须如此劳心劳力?
史湘云眼底的怜悯,探春看得清清楚楚。探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史湘云怜悯的。相反,跟史湘云这样,才叫人为他的未来担心。在探春看来,史湘云本来就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只靠着叔叔婶婶过活。现在把叔叔婶婶得罪死了,将来有个什么事情,他叔叔婶婶愿意帮忙还是怎的?
女孩子嫁了人,不等于就跟娘家没有关系了。相反,女人即便嫁了人,哪怕是生了儿子,在儿子长大之前,女人还是需要娘家给自己做后盾的。
至少探春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探春不认为史湘云的未来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儿,对于探春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大观园。他不但要想办法从大观园的出产上弄到八百两银子,还要把那些小丫头们训练出来。
以前,贾家的那些奴才大多是家生子,只有少部分是外面采买来的。家生子自然不用多说,在家里的时候,已经得过指点,到了主子的屋里,跟着上面的姐姐们后面学上一年半载的,该会的东西自然也会了。即便有那外面采买来的,也多是经过人牙子调教的,那些愚钝的丫头早就被舍了去,最后能进贾家的,多是聪明伶俐、知进退的。这种经过初步训练的丫头进了贾家,还要在下面,经过那些管事媳妇的训练和挑选,最后才会进主子们的屋子。
哪里会跟现在这样。现在大观园里面的这些丫头,根本就是直接从庄稼地里面进了大观园,连起码的东西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别的了。举止小家子气也就算了,还不爱干净。那手伸出来,全是泥。更有那淘气的,将这大观园当成了他们家的菜地!将那上好的兰草给拔了,就为了种几棵蒜!
探春知道的时候,差一点昏倒,更让探春无语的是,那些丫头甚至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主子分忧!
这些日子以来,探春不得不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先全力训练这些丫头。探春本来是闺阁里面的小姐,他以前接触过的丫头,都是事先训练过的。哪里跟现在这个,好多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探春不得不拿出杀手锏,回了王夫人之后,对这些丫头采取了罚月钱的办法。学得好的、听话的,能够按时按数儿领到月钱,学不乖的、不懂事儿的,轻则扣月钱,重的,就是连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没有了。
通过这样的手段,到了年底的时候,探春终于把那些小丫头训练得有些样子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八节 及笄
到了第二年,贾玖十七岁,而林黛玉却是正好十五岁,正经及笄的日子,贾母早早地就盘算着给这个外孙女儿好好地过一次生日。
林黛玉听说之后,第一时间就婉拒了:“虽然说,距离国丧结束没有几日。但是去年的时候,万岁特地吩咐了,国丧一年。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份。不管那位太妃娘娘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让圣人下了这道旨意,但是,上头既然这么定了,老太太实在不好为了我坏了规矩。毕竟,琏二哥哥刚升了官。”
贾母听了,本来还想坚持,但是贾赦听说之后十分高兴,道:“这想来是妹夫的指导罢?扬州巡盐御史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多的是没呆满一年就出事,反而是妹夫,安安稳稳地在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有那种小人,看到妹夫安安稳稳的,明知道妹夫做到这一步不易,非要编排些有的没有的出来。官场险恶,靠那种手段,就真的能落到好?真正能够落到个好下场的,也无非是侍君唯忠、随机应变八个字而已。”
连贾赦都这么说了,贾母想为林黛玉广宴宾客、大过生日的计划最后还是未能成行。就连及笄礼,在林黛玉的坚持下,也只是自家人帮忙办了。按照林黛玉的说法,贾玖是朝廷钦封的郡君,贾倩是县君,贾清是乡君,再有惜春这个宁国府嫡出的姑娘,有邢岫烟这个客人,其实也差不多了,不过,后来长乐公主的到来,使得贾玖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而是让长乐公主为林黛玉加冠。
长乐公主也知道贾玖对这个表妹的在乎程度,他也不介意照应一下林家姐弟,所以也没有拒绝。
消息传到大观园之后,饶是探春早就为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愣了好半天,甚至差一点就在王夫人跟前失礼了。更不要说史湘云了。
这天,贾宝玉和史湘云、探春几个从王夫人的上房下来。不等出了院子。就听史湘云道:“林姐姐还真是好命。父母双亡了,还有那边的大老爷和二姐姐费心护着,老太太更是把他放在了心尖尖儿上。我原以为。二姐姐对宝姐姐已经够好了,如今才知道,二姐姐对林姐姐更好,甚至还为林姐姐请来了长乐公主。”
女孩子的及笄礼和男子的加冠礼一样。都是具有十分特别的意义的。这一点在科举盛行之前尤为突出。在那个权力被世家和权贵把持的遥远年代,负责加冠之人往往是孩子走向官场或者是宫廷的引路人。以林黛玉为例。如果日后林黛玉进了宫,成为后妃,那么,今日为他举行及笄礼、为他加冠的长乐公主便是他的后盾。
即便到了今日。及笄礼的这种联合意味被大大削减,可是,有了长乐公主为林黛玉加冠。将来林黛玉的婚事选择余地,显然要比之前的孤女身份要宽阔许多。
所以。说探春不嫉妒,那是假的。
探春愣愣地捏着帕子,不说话,让史湘云十分郁闷:“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探春道:“我该说什么吗?”
这就够了。史湘云只是不喜欢探春一点声音都不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现在,探春不过是吐露了这么几个字,史湘云就已经很满意了。
他只要这几个字就够了。更何况探春的语气之中,还是有那么几丝来不及掩饰的酸味儿。
史湘云道:“二姐姐对宝姐姐够好了吧?可是宝姐姐及笄的时候,二姐姐压根儿就没提及笄礼的事儿。反而是林姐姐,听说二姐姐从年前就开始张罗了。”
贾宝玉听了,连忙道:“云妹妹,这事儿你是如何知道的?二姐姐可是连我们都没有邀请呢。林妹妹十五岁生日,除了长乐公主,居然就只有大舅舅家那几个人。”
史湘云瞪了他一眼,道:“有这么多人还不够?你看看园子里,珠大嫂子的两个妹子搬出去了,宝姐姐琴妹妹也搬走了,就剩下我们几个。偌大的园子,冷冷清清的。大老爷那边人虽然也不多,可不像我们这里。林姐姐的生日,老太太且不说,二姐姐四妹妹,倩丫头清丫头,再加上邢姐姐,比我们还多两个呢。更有长乐公主这位金枝玉叶,即便是人少又如何,真真体面。”
贾宝玉最是不喜欢史湘云说这体面不体面的,当即便道:“长乐公主是二姐姐的好友,他会出席,自然是因二姐姐之请。”
史湘云道:“可不是。二姐姐自己的及笄礼都没有办呢。”
贾宝玉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道:“云妹妹,二姐姐的及笄礼如何没有办?虽然说,那边正好赶着大姐姐省亲,家里乱糟糟的。可是二姐姐到底是道门中人,就是我们家里顾不上二姐姐,道门如何会忘记此事?”
史湘云一愣,忽然笑了:“也对,那个时候,我们就记着大姐姐,到忘记了这个了。”又对探春道:“三姐姐的生日也没几天了。如果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一定不会忘记三姐姐的及笄礼的。”
贾宝玉一愣,连忙望向探春,却看见探春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可是这眼底,却是隐隐见了水光。
贾宝玉虽然胡闹,却不等于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及笄礼、冠礼都是一样的,都分嫡庶。将来他贾宝玉二十岁了,王夫人一定会费心张罗,可换了贾环,大概,最多就是贾政给贾环取个字就完了。
林黛玉是林如海的原配嫡女,哪怕是人走茶凉,可林如海的余荫也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别的不说,光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一呆就是五六年,不但将各方势力平衡得很好,还将盐税打理得让上头满意。这份能耐,也足够上面牢牢地记住他。
贾宝玉觉得,长乐公主愿意照拂林黛玉。可未必是贾玖的缘故。
虽然说探春是贾玖的堂妹,可是两家已经分宗,探春之于贾玖,还真未必如林黛玉之于贾玖那样亲近,此其一。其二,探春到底是庶出。如果换了惜春,贾玖为之费心张罗还有可能。为了探春这样的婢生女。就是贾宝玉再无知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了林黛玉而请长乐公主出面加冠。那是照拂林黛玉的同时,也是做给天下人看,让大家知道。林如海为国而死,皇家没有忘记他的女儿;为探春而延请贵人,那则是将贵人往死里面得罪的节奏。就连贾宝玉自己也知道,如果家里为探春办及笄礼。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或者说是有身份的人加冠的。
除非王夫人愿意把探春的放在他的名下。
只是。及笄礼对于一个女孩子的意义,贾宝玉还是知道的。贾宝玉不忍让探春失望,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贾宝玉一走,探春的脸色就变了。
探春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他不指望自己能够跟林黛玉一样风光,他只希望贾宝玉能够为他跟贾敏说一说。哪怕是让堂姐为他加冠也是好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贾宝玉居然会脚底抹油、直接走人。
贾宝玉一走,史湘云立刻拉着探春的手。道:“三姐姐,你还好吧?”
探春含着泪,摇了摇头,道:“无事。”
史湘云道:“说起来,我今年也十五的。虽然我的生日在下半年,可我也希望能有个及笄礼呢。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愿不愿意帮忙。”
探春听了,失笑道:“云妹妹,你又说傻话了。这及笄礼自然是在自己家里办的。”
史湘云听了,立刻就宛如受了委屈的小狗一般,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也是。我都糊涂了。我二叔三叔若是不回来,我怕是也没有及笄礼。林姐姐真是好命。”
探春道:“林姐姐的命哪里好了?不过是投胎的本事好。父亲有能力,即便是人没了,也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史湘云道:“可不是这话。可惜,我父亲就是没得太早了,就是安排好了一切,到如今也被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
史湘云有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觉得父亲对他的两个兄弟未免太信任了。不然,他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史湘云这样说,探春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史湘云是个口无遮拦的,探春很清楚,有些不能说的话,史湘云也好,薛宝钗也罢,都会在有意无意间出口。就跟现在的这几句话,史湘云明着是叹息自己的父亲没得早,可事实上,又如何不是在抱怨自己的叔叔婶婶不好好照顾他呢?
在探春看来,史湘云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的不说,如果史家两位侯爷侯夫人真的不曾好好教养史湘云,史湘云哪里来的读书识字的机会?又哪里来的捷才?史湘云的捷才可是力压薛宝钗薛宝琴姐妹的。史家如果真的不管史湘云,史湘云哪里来的机会结识贵人?探春可是不止一次听史湘云的丫头翠墨显摆过史湘云认识南安太妃之事。
所以,每到史湘云说这些的时候,探春总是会找理由离开。以前,大观园里人多,探春这样做并不明显,可是现在,大观园里就这么几个人,未嫁的主子姑娘就他跟史湘云两个,探春当然不好再做得这么明显。
探春只能道:“日子是自己过的。林姐姐有父亲的余荫照拂,可宝姐姐不也一样没有父亲的余荫?他还不是一样走出来了?”
史湘云道:“宝姐姐虽然没有父亲,却有母亲和哥哥,除了家世略差一点,他哪一点不比我们好?”
探春心中咯噔一声,唯恐让人认为,他跟史湘云一样对父母心怀怨望,连忙道:“宝姐姐也不容易。他今年也十九岁了罢?不知道他家里如何安排他?一个女孩子,十九岁了都没有找到婆家,这官媒只怕也要上门了。”
史湘云一听,连忙用一种说不出的语气道:“可不是这话。一个女孩子,若是到了十九岁都没有出嫁,官府一定会过问的。处以罚金也就算了,运气不好的,还会被官府强制配人。什么军汉、泼皮,这种人能有什么好的?可惜了宝姐姐……”
探春干笑着道:“不会罢?”
史湘云道:“如何不会?宝姐姐又不是倩儿清儿俩。他们怎么也是待选的秀女,年纪也比宝姐姐小些。就是因为年纪大了进不了宫,有朝廷的钦封在,谁敢欺负了他们去?说不得,这边在户部消了秀女的资格,那边就有人来求了。可宝姐姐又有什么?”
探春道:“可是宝姐姐家里有钱。只要薛家为林禔准备一份厚厚地嫁妆,宝姐姐就是嫁不了王公子弟,也能嫁个举人进士什么的。”
史湘云道:“可不是这话。有钱就是好。”
史湘云闷闷地走着,低着头,也不说话。
史湘云在史家,也只是史家的姑娘罢了。很多事情,史家两位侯夫人都避着他,他也只能从表面上去看去猜。在史湘云看来,史家早就不用针线上人了,自然是比不得贾家的。可惜,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也亏得他是客人,王夫人不好太过使唤他,可是探春的日子,他却是看在眼里的的。
探春也在心里叹息。
以前,贾宝玉是嫌弃外头的针线娘子的活计,所以贾宝玉的丫头特别多,甚至园子里的姐姐妹妹们都会帮他做针线。现在,家里谁不做针线的?
探春很清楚,现在的贾家已经不比以往了。过去,他做针线主要是为了讨好贾宝玉、讨好王夫人,而现在,他探春手中的针线,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为自己而做的了。
因为王夫人把针线房也给革了。需要的针线也都分派到了各房中。即便是探春这个姑娘,每天也做两三个时辰的针线,还要赶着白天做。因为晚上的灯烛,王夫人是不会多给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四十九节 归来
进入三月之后,京师里面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人则是在等着礼部颁布大选的日期,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人则都在等待,等待当今万岁和太上皇斗法的结果。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无论是太上皇也好,当今也罢,都不会允许贾郡君落入对方的手里去。
所以,礼部哪怕没有得到大选的确切日子,却也开始忙碌的。而贾赦和贾琏则在第一时间就把贾倩贾清俩报了超龄。因为大选推了一年,京里还真不有好几户人家的闺女超龄了,加上外地的,算算,足有七八人,直到六月里,上头的批复才下来。
在这段时间内,贾政王夫人内心的焦急可是不亚于贾赦。贾赦知道好女百家求,可是如今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他的心中委实没底。贾倩贾清虽然不是贾赦的亲孙女儿,可就是猫猫狗狗,养了这些年都生出了些感情出来的,更何况两个大活人?虽然贾倩贾清姐妹俩的份量还比不上贾玖,但是他们的终身,贾赦还是关心的。
而贾政王夫人则是盼望着今年的宫妃大选能够再推一推。贾宝玉现在还撑不起一个家,所以,贾政王夫人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贾元春的身上。贾政的前程、王夫人的诰命,还有贾宝玉的未来,贾政王夫人将这一切都寄望在了贾元春的身上。
在这个女人被拘束在内宅,战争和官场要求女人走开的世界,女人能够做的,实在是有限。王夫人到底不是贾玖,他在仇恨贾玖、羡慕贾玖的同时。也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是贾玖,也做不到贾玖如今的地步。不要说现在的王夫人,就是年轻时候的王夫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跟贾玖一样。
王夫人能够做的,就是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身上。在结婚之前,听媒人说起贾政,又听周围的人提起贾政。都是贾政远胜贾赦十倍。王夫人总以为,就是刚开始的时候辛苦些,日后总是不愁的。贾政一定会为他带来凤冠霞帔的。
王夫人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的美梦被现实打得支离破碎。
刚结婚的那会儿人,王夫人还想过相夫教子,等到了结婚的第十个年头,王夫人就清醒过来了。
王夫人知道。想要依靠这个男人为自己带来荣华富贵,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哪怕王夫人模样长得不错。可是夫妻俩关系并不和谐,王夫人的两个孩子贾珠和贾元春都没能养在自己身边,也跟王夫人不亲近,婆婆的架子又大。重重不如意让王夫人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哪怕是现在,王夫人也不指望丈夫贾政。
夫妻三四十年,让王夫人足够清楚贾政的为人。贾政这种人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比小人还可恶。小人做了什么事儿,该认的时候还是会认的。可是贾政呢?贾政享受着贾母的偏心,回头却让贾母背了不慈、老糊涂的名头;贾政享受着王夫人为他带来的舒心的、不愁钱财的好日子,回头就让他这个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尽心谋划的妻子背负了全部的罪名。
王夫人对贾政早就冷透了心肠。既然贾政已经舍弃了他,那么,王夫人也不会圣母到伺候好这个男人的同时,还帮着照顾他的妾室和庶出的儿女。
离开的佛堂的王夫人很明确,他只会为他的孩子打算,也只会为他自己打算。至于贾政和赵姨娘周姨娘探春贾环一干人,王夫人不会浪费一个眼神。
如果不是贾元春,如果不是为了贾宝玉,如果不是自己手里的能量不够,王夫人早就把贾政扫地出门了。
这日,贾政从赵姨娘屋里过来,王夫人也不过是冷冷地给了他一个眼神,转头就吩咐丫头们继续做活。
贾政十分不高兴,可是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少不得忍了,道:“今年又是大选之年了。”
王夫人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贾政又道:“不知道大丫头如何了。”
王夫人还是没有说话。
贾政终于道:“薛家没有送消息过来么?”
王夫人道:“老爷说什么话?薛家凭什么样样顾着我们,顾着我们娘娘?”
“你……”
王夫人抢着道:“老爷莫要忘记了,我妹妹之所以一直热心地帮忙,就是希望两家亲上加亲。可是我跟老爷提了多少次,老爷就只知道摇头。宝丫头硬生生地被拖到了十九岁!谁家姑娘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婆家的?”
贾政道:“不是还有倩丫头和清丫头么?”
王夫人道:“倩丫头和清丫头是秀女,只要名字在册子上,就必须参加宫妃大选。宫里推迟了大选,让他们的年纪超过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再者,老爷没有听说吗?那边已经传了消息出来,梁家和颜家都遣了媒人上门求亲了。梁家是为自家的长房嫡次孙求娶倩丫头,颜家却是要为家里的儿郎求娶清丫头。那边的大老爷可都应了,就等着纳彩了呢。可是宝丫头呢?他比倩丫头倩丫头还大一岁!”
贾政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宝丫头不是搬出去,也有婆家了么?”
王夫人道:“那老爷还来问什么?若是老爷早早地点了头,那薛家当初花的钱就成了提前的孝敬。现在算什么?我白白地操了一回心,还落了不是。”
贾政道:“你现在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把那薛家逼得太急,要的银钱也多,薛家会搬走?”
王夫人道:“那可是二丫头孝敬娘娘的?我是娘娘的生母,我拿回属于娘娘东西有什么错儿了?”
贾政道:“那你还说,那是薛家的孝敬?还不是薛家鲸吞了娘娘的银子!”
“你!”
王夫人万万没想到,当初贾政万事不管,一切都只丢给他这个妇道人家,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自己的错了。有心为自己辩白几句,又恐被贾政拿住的话柄,日后全成了自己的不是,说不得这个男人还会翻起旧账来,少不得忍了气,道:“老爷这话说得轻松。那个时候,外头有什么事儿请教老爷。老爷都是叫妾身来办的。妾身一个内宅女人。哪里知道什么,薛家的铺子遍布大江南北,采买也方便。自然就只好将事情交给他们了。谁让刚开始时候,我们拿到的银子才那么一点呢。”
贾政这才想起来,那个时候,贾赦和林家统共就出了三十万两银子。东府出得也不多,再加上贾母的私房。拢共也就那么几十万两银子的财货。放在外面是不少,可用来修省亲别墅,自然是不够的。
那个时候,他们夫妻俩谁都想不到。贾玖后来会抛出那么大一笔财货来。
贾政只能道:“罢了,我说不过你。如今宝玉也大了,宝丫头也定了人家了。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王夫人愣了愣,道:“老爷这么说。可是有人了?”
贾政想了想,道:“林丫头如何?”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不说他跟贾敏当年的恩怨,就是贾母对林黛玉的偏爱,也够惹眼了。更重要的是,贾宝玉偏爱林黛玉那样的女孩子,若是真让贾宝玉娶了林黛玉,只怕他最后一个孩子都要跟自己离了心了。
王夫人心中千转百转,脸上却不显,道:“虽然说老太太是林丫头的亲外祖母,林丫头的事儿,老太太也能说得上话。可是林丫头却是林姑老爷亲自托付给大老爷的,还有二丫头护着。你是能左右大老爷的主意,还是能让二丫头点头?”
贾政一听,倒是愣住了。
“宝玉是个有来历的……”
王夫人道:“是,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是人家不稀罕,还唯恐避之不及。而且,我看林丫头那个性子,也是个软的。二丫头要他做什么的,他就做什么。二丫头让他好好地为父亲守孝,他当真连后花园的门都没有出过,更不要说给老太太请安了。这样的人,能护着我们宝玉还是撑得起一个家?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宝玉的性子,又需要别人照拂着。你说,林丫头可是合意的人选?”
贾政听了,道:“可是,林丫头到底有个好出身。”
王夫人道:“有好出身又怎么样?照顾不好宝玉,还要宝玉照顾他,这样的媳妇娶回来又有什么用?林家又不是没有哥儿,林丫头将来也不过是一副嫁妆罢了。”
贾政听了,只能放弃,道:“那你可有什么人选?”
王夫人想了想,道:“这事儿我已经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娶媳妇,宝玉喜不喜欢倒是其次,首先要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其次,就要能照顾到娘娘。因着宝丫头的事儿,将来我们能否借上薛家的力还是两说,所以,我们需要有个新路子。之前,有人跟我说了一个人,因为年纪比宝玉还大些,跟二丫头同年,所以我迟疑了。”
贾政连忙问是谁。
王夫人说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夏金桂。
在王夫人看来,夏家就夏金桂母女俩,家里却伺候着几十顷地的桂花,京里的桂花局也多是他们的,这夏金桂的脾气虽然不大好,可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要收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子的心还不容易?贾宝玉娶了夏金桂,那夏家的财产就全是贾宝玉的,连带着夏家在宫里的人脉也是贾宝玉的。这样,他们就不用依赖薛家就能照顾到贾元春了。
还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么?
话说回来,夏金桂的脾气不大好,却是因为他自幼丧父。如果他脾气好了,又如何护得住他们夏家的家业?只要夏金桂能够照顾贾宝玉,在有些事情上,王夫人还是可以退让的。王夫人毫不怀疑,自己会奈何不了一个皇商家的小丫头。
听见王夫人说夏金桂的种种好处,贾政也心动了。
贾政还想着女儿得宠了、生下皇子了,自己也能够水涨船高呢。所以,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贾宝玉即将跟夏金桂定亲的消息,对于史湘云来说,无疑是晴空霹雳,就连贾母也惊讶不已,连忙将贾政王夫人叫到荣国侯府来,细细地盘问了一回。见贾政王夫人心意已决,贾母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老婆子就不说什么了。你们好自为之。”
贾母被贾政王夫人两个气得肝痛,连晚饭都没吃,慌得贾赦连忙派人去请太医。贾玖得知事情的始末,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把史湘云接了过来,还亲自到二门上迎接。
“云妹妹,对不住。老太太听说这事儿之后,就肚子疼,请太医看过之后,服了药,到了后半夜才睡下,倒是委屈妹妹了。”
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史湘云也老实了很多,至少,现在他表现得很安静,道:“老太太还好吧?”
贾玖答道:“就是气着了。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我让人把老太太的后院儿给收拾出来了,后花园里的十丈软红也都妥当了。妹妹想去哪边安置?”
史湘云想了想,道:“老太太这么疼我,我却光顾着玩,着实不该。二姐姐,我想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贾玖听了,道:“也好。后花园里的屋子,我依旧给你留着。”
史湘云点了点头,默默地跟着贾玖往里面走,走到贾母的正堂,听说贾母还在睡,在床榻边上探视了一回,又出来,跟着贾玖站在廊下,道:“二姐姐,你知道吗?宝玉要娶媳妇了。”
“我知道。老太太就是为着这个不舒服的。”
史湘云道:“可是我怎么都不明白。是我不够好么?为什么老爷和太太最后还是选了一个外头的?”
贾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史湘云说实话:“因为那夏家是皇商,宫里的桂花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在宫里有人,能帮着大姐姐。”
史湘云道:“可是我们史家却是公侯府邸。”
贾玖道:“但是臣子将手伸得太长,就是取祸之道。”
史湘云一愣。他总觉得贾玖话中有话。可是贾玖并没有跟他解释,而是转身问贾母的汤药、茶饭去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节 学政
贾元春怀孕了!
消息传到荣国侯府里的时候,贾玖、林黛玉、史湘云、邢岫烟、惜春、贾倩、贾清几个都在贾母跟前,听到王夫人派来的婆子喜气洋洋地过来报喜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来了。
贾玖对自己说。
为着贾宝玉的婚事,心里不痛快、躺在床上好几天的贾母听说这婆子这么一说,当时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那白婆子道:“回老太太,大喜呀。我们家娘娘有喜了。”这个婆子不是别人,正是金钏儿玉钏儿姐妹的娘。
贾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想要伸手虚扶这白婆子起来,眼睛却不忘看着贾玖。见贾玖对自己摇头,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不确定。
“可是,可是,这宫里之前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那婆子道:“回老太太的话,太太也惊喜非常呢。听说,是五月里宫里赏花的时候,我们家娘娘承了宠,不想这次运气这么好,居然怀上了。往年我们娘娘也承过宠,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太太说,这都是夏姑娘带来的福气。”
贾母原先就对贾宝玉跟夏金桂的婚事有诸多不满,听了那婆子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顿,眼光在贾玖、林黛玉和史湘云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五月里到现在,也有三个月了。”
那婆子连忙道:“正是这话。我们娘娘也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儿,等确诊了也满了三个月,这才爆了出来。托了娘娘的福,太太也得了诰命,如今进宫去探望娘娘了。”
贾母道:“如此。大丫头也算是熬出来了。”
这种产育的事儿,原本应该避着贾玖这些未出嫁的姑娘们,可是贾母实在是找不到人商量了。再者,在贾母看来,在座的几个女孩子,除了惜春还小之外,其余的几个都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就连年纪史湘云今年也十五岁了。也是时候应该知道一点事情了。
贾母转头问贾玖,道:“二丫头,你怎么看?”
贾玖道:“老太太。您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贾母道:“什么真话假话的?快说!”
贾玖道:“我怕说了真话,老太太恼了我,说我咒大姐姐来着。”
贾母心中一跳,脸上却严肃了许多:“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要听。你尽管说。”
贾玖看了看那婆子,这才微微一笑。低下头来,道:“真话是大姐姐能怀上孩子,在宫里终于不是浮萍了。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喜事。”
“假话呢?”
贾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贾母道:“老太太。宫里的规矩,太医院每个月都会位宫里的娘娘们请平安脉。下面的低位妃嫔一个月还能够轮到两次,更何况是大姐姐?宫里的太医无论是医术还是为人。都是顶顶尖儿的,一般来说。胎儿在腹中两个月,他们就能够看得出来。孙女儿有些好奇,大姐姐是如何在满了三个月之后,才爆出有了身子的。”
换而言之,除非是贾元春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他做了什么,那就是把整个太医院往死里得罪的节奏。
要知道,宫里给诸妃嫔们请平安脉,可不是某个太医负责某位皇妃,而是诸多的太医轮番问诊。如果是遇到某些急症,那当然是有可能拖延了病情,可若是遇到什么常规的病症,众人讨论之后给出的方子,无疑是最稳妥的。
贾元春怀孕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宫里又是以皇嗣为第一要紧的,他这样做,得罪的可不仅仅是太医院,还有皇后。
说句不好听的,皇后的两个儿子都好好的,大的那个都已经开始学习处理政事了,就是贾元春生了儿子又如何?能越过皇后和皇后的嫡子去?只怕经过此事之后,本来就对贾元春没有多少好感度的皇后彻底厌恶了贾元春,认为贾元春是故意抹黑他、想让皇帝厌弃了他。
而皇后才是六宫之主、当朝国母,即便皇后不做什么,也有人乐意讨好皇后,为皇后做点什么。
只是这些话涉及到了皇后,贾玖不好出口罢了。
史湘云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对某些事情并不清楚,见贾玖说贾元春得罪了太医院,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可林黛玉却是脸色大变。
显然,贾玖想到的事情,他也想到了。只是,他也不敢开口。
看看贾玖,再看看林黛玉,贾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贾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而自己的外孙女儿又是个极聪明的,如果不是大事,绝对不会脸色大变。
贾母低着头,仔细地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贾母也是从正室过来的,那个时候,贾代善的那几个妾也不是一般人,让贾母不能跟别人家的主母一样,随便将人发卖出去,那些妾又都是在宫里呆过的,本来就有情谊,又有默契,曾经联合起来让贾母吃过不少亏,所以,贾母是极厌恶那几个妾,连同妾所出了几个庶女。
如今将自己代入皇后的位置,贾元春现在做的,可不是那几个妾做过的吗?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贾家的妾没有资格隔三差五地让大夫进来请平安脉,而贾元春身为皇妃则有资格隔三差五地让太医院为他请脉而已。
贾母不免在心中暗恼贾元春愚蠢,可是贾元春的肚子却是贾母心心念念的的皇嗣外孙,贾母如何不在意?
贾母道:“那二丫头,你看你大姐姐这次可能平安?”
贾玖摇摇头,道:“若是大姐姐安安生生的,不闹着有的没有的,也许还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可若是大姐姐仗着有了身孕,一会儿要求这个一会儿要求那个,不是要求万岁推恩自己的父母。就是给自己的兄弟求官,只怕不用几天,就会招来厌弃。万岁可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左右的人。”
贾母一愣,还没等他开口,只见林之孝家的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道:“老太太,老太太。二老爷被点了江南学政了!”
贾母顾不得许多。立刻跳下了地来,道:“你说什么?”
林之孝家的在那白婆子身边跪下来,道:“回老太太的话。方才外面传来消息,说是二老爷被点了江南学政。据说是娘娘求了万岁。”
那白婆子连忙道:“老太太,大喜,大喜啊。”
贾玖立刻喝道:“你闭嘴!”
贾母晃了晃身子。贾玖连忙上前扶住了,却贾母被牢牢地抓住了胳膊。贾母力气之大,让贾玖毫不怀疑,等会儿他回去之后,这两条胳膊上一准各有一个印子。
贾母道:“二丫头。我怎么老是觉得心慌慌的?二丫头,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您这是起得太急了,头重脚轻。这才如此。您且躺下,孙女儿给您按按就好了。”
贾母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老二这学政来得蹊跷,让我心惊肉跳。二丫头,你说,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贾玖扶着贾母重新在床沿上坐下,又拿被子给贾母捂上,这才道:“老太太,学政是个极轻松又极清贵的官儿,还能够名利双收,几乎整个官场上的人都盯着这个位子。更不要说,本朝的惯例,学政不一定都能成为宰相,可宰相都做过学政。怎奈,这一条只对科举上来的官儿,或者说得更严格一点,只对进士科出来的官儿有效。可是二叔呢?孙女儿说句冒犯的话,二叔考了那么多年的童生试,却连个秀才都不是。这样的二叔,如何能让那些士子们服气?江南学政又不比别的地方,不仅负责着一省的院试,还负责着南贡院的乡试。”
贾玖没有继续往下说,贾母却是明白了。
“江南多才子,读书人又傲气。若是让江南的士子知道老二根本就没有功名,只怕第一个就不服气。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儿,老二,老二怕是……”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将的本事是打出来的,若是两人不服气,打一场便是。可是文章这种东西,却是说不准的。有的人喜欢这种文章,有的人又觉得那种文章好,嘴上虽然客气,心里未必就会服气。所以,江南科场几乎每十二年就会闹一场。跟贾政这样,没有名气却被点为学政,肯定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贾母死死地抓着贾玖的胳膊,道:“二丫头,你说,这事儿真是大丫头求的吗?”
贾玖想了想,道:“若真是大姐姐求来的,那事情反而简单?”
贾母浑身一震:“怎么说?”
贾玖看了看四周,贾母连忙让其余的小辈们,还有林之孝家的和那白婆子都退了出去,方才道:“你说。”
贾玖道:“若是二叔成了别人的靶子,外头必定会认为是大姐姐求的情,所以,万岁一定会被冠上昏君的名头。可是老太太,您忘记了,宫里还有一位太上皇么?即便老圣人已经退位多年了,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位老圣人对权力可热衷得很。二叔被点为学政一事,谁知道是万岁开得口还是太上皇开得口。”
一句话,若是贾元春搅进太上皇跟皇帝之间的事情里面去,那他能够安安生生地死去都是福气。说不定,连贾政王夫人贾宝玉李纨贾兰都会被他牵连,以致于死无葬身之地。
贾母也想到了这个。
他无力地道:“我知道,我就知道。老二家的心大,大丫头在这上面最是像他母亲,偏偏脑子是个不清楚。他们都说大丫头很有敏儿的几分品格,可敏儿当初却是早早地求了他父亲,根本就不曾想过进宫,哪里像大丫头,都被人家丢出来了,还想方设法地爬进去。他自己在里面折腾也就算了,可是,他不该连累了老二,也不该连累的宝玉……”
贾玖道:“老太太,其实,我们可也先劝劝二叔,让他想办法推了……”
贾母摇摇头,打断了贾玖的话,道:“老二是我的儿子,他很了解他。他是个心大的,偏偏没有本事。他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只怕早就坐不住了。现在跟他说这些,他根本就听不进去。若是跟他说了,他不但不听不说,还会怨恨我们呢。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也管不了了。二丫头,你也跟你父亲哥哥说一声。有些事儿,我们也该做好准备了。”
贾玖连忙应了。
贾母本来就不舒坦,在屋里躺了几日,这会儿又情绪激动,精神自然不济。贾玖还要去找贾赦贾琏、为贾母带话,只得先伺候贾母躺下,又吩咐了鸳鸯鹦哥等人几句,这才出来。
林黛玉、史湘云、邢岫烟和惜春、贾倩、贾清几个方才都在碧纱橱里面等着,史湘云虽然不够聪明,可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极好的,早就注意到林黛玉和贾倩贾清三个神色不对。在他软磨硬泡之下,几个姑娘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史湘云一见贾玖便道:“二姐姐,那边真的要不好了吗?”
贾玖看了看四周,示意那些丫头婆子们都退下,方才道:“我也很希望自己杞人忧天。但是,从目前来看,太上皇和万岁显然都把大姐姐当成了棋子。而大姐姐是否有这个运气走到最后,这个,我真的不抱希望。”
史湘云道:“二姐姐就不能帮忙吗?”
贾玖摇了摇头,道:“臣子的手伸得太长,本来就是取祸之道。若是大姐姐当初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我们表示关心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可大姐姐却是皇妃,他肚子里的那个却是皇嗣,我们两家又分宗了。有些事儿,我只能保持沉默。”
史湘云也知道贾玖没有说错,可是他跟贾宝玉青梅竹马地长大,从小就以为自己会成为贾宝玉的妻子,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还是希望贾宝玉能够好好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第五十一节 人散
就是史湘云再笨,也知道贾政王夫人是听不得人劝的,也只能暗暗担心。就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之下,王夫人乐呵呵地让贾宝玉把夏金桂娶进了门。
在王夫人看来,夏金桂才跟贾宝玉定亲,贾元春那边就传来好消息,这样旺家的媳妇,不早早地娶进门来怎么行?再加上贾政被点为学政,所以王夫人更是赶在贾政南下之前,就把婚事给办了。
这也造成了贾宝玉跟夏金桂的婚事格外地不体面。薛蟠和王熙鸾、薛宝钗和柳湘莲,虽然从纳彩到最后的亲迎,中间的间隔都差不多只有两个月的样子,可薛蟠和王熙鸾的婚事可以说,薛家跟王家早就有约定,只不过拖了这几年。而柳湘莲跟薛宝钗的婚事虽然赶,可薛蟠认识柳湘莲却不短,这次两人又是一起进京的,也可以说两家早就有了默契。
可贾宝玉跟夏金桂呢?
不但之前贾宝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女人,而且从时间上来说,贾宝玉跟夏金桂的婚事更加不体面,从纳彩到亲迎,居然只有一个月,甚至有那知道夏金桂的品性的人在背地里嘀嘀咕咕,暗自揣测着,风言风语传遍了京师的某个角落。
对于贾宝玉来说,他虽然对薛宝钗和史湘云只有很普通的姐弟之情和兄妹之情,可是因为王夫人和薛宝钗的针锋相对,也因为贾玖的推波助澜,让贾宝玉一直都以为,自己将来势必会娶薛宝钗和史湘云中间的一个为妻,即便不是他们两个,也会是了林黛玉和邢岫烟中的一个。贾宝玉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娶了夏金桂。
而对于夏金桂来说,贾宝玉无疑是一个十分符合他想象中的才子佳人式的丈夫。贾宝玉的模样本来就生得极好。又是公侯府邸精心培养出来的,风度自然是极好的。再加上贾宝玉生性温柔,对女孩子一贯上心,可以说,夏金桂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
唯一让夏金桂觉得自己的婚姻有些瑕疵的,便是贾宝玉身边的那群丫头。
贾宝玉身边的丫头实在是太多了。贾宝玉在贾母跟前的时候,身边是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后来袭人出去了。贾宝玉跟着王夫人搬到了大观园,他身边依旧是八个一等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粗使小丫头十余人,粗使婆子、守夜婆子若干。哪怕王夫人将那些调教好的丫头拿出去换钱,也没有动他身边的那些大丫头,只将那些二等、粗使的卖了一些出去。
夏金桂进门一看。丈夫身边的丫头居然比公公婆婆还多,又是个个貌美如花。夏金桂的心里会好受才怪。
能爬到现在的位置,贾宝玉屋里的那些大丫头没有一个是蠢蛋。有的丫头,比如紫绡这几个还在观望,可檀云和绮霰却是拿定了主意。这日瞅着夏金桂得了闲。懒洋洋地歪在贵妃榻上出神,紫绡几个人又不在,屋里伺候的。又多是夏金桂的陪嫁丫头,檀云和绮霰两个就结伴而来。恭恭敬敬地在地下磕了两个头。
夏金桂直起了身子,微微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道:“哟,今儿个倒是难得,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
绮霰连忙道:“回奶奶的话,婢子们是来求恩典的。”
夏金桂眼神一凛,道:“恩典?”
檀云道:“回奶奶的话,是。这是府里的规矩,但凡爷们成了家,府里总要放出一批人去,一来是给新奶奶的人腾位置,二来则是祈福,希望新奶奶能够早日添丁进喜。论理,在奶奶进门前,我们这些人少说也要出去两个。怎奈之前府里事情多,耽搁了下来,太太也说,这个恩典等奶奶进门之后再给也使得。所以,婢子们才留了下来。我们姐妹二人来求奶奶,实在是因为我们年纪大了,家里也给我们看好了亲事,就等着放我们出去。所以,我们特特地来求奶奶讨这个恩典。”
夏金桂一听,看了看这两个丫头,道:“我记得你们一个十八,一个十七,比我还大些。是不是?”
绮霰连忙道:“不敢跟奶奶这样的尊贵人比。婢子今年十九了。家里给婢子看的那个人是个正经的读书人,所以,婢子才来求奶奶,想放出去做个良民。”
夏金桂转脸问檀云:“你也是?”
檀云连连点头,道:“回奶奶的话。婢子家里给婢子看的那个人虽然不是读书人,却也薄有家资。所以,婢子也想放出去做个良民,堂堂正正地嫁人。今日来求奶奶,也是想借奶奶的福气,日后的日子也红红火火的。”
夏金桂道:“我几个你们是老太太特地留给二爷的吧?”
檀云连忙道:“回奶奶的话,若是说老太太给二爷的人,可不止我们两个,紫绡他们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老太太喜欢模样俏丽、语言爽利的丫头,我们太太喜欢老实、粗粗笨笨的。原来搬家的时候,我们太太就说过二爷身边的人应该换了,又怕全换了不习惯,这才留了我们几个。如今二爷屋里是奶奶做主,所以我们特特地来求奶奶。”
夏金桂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夏金桂自诩是个绝色佳人,原著里哪怕是根本就不合他心意的丈夫薛蟠,他尚且看得那么死,更何况如今让他很是满意的贾宝玉?
听见檀云和绮霰求去,他还假意挽留,见这两人去意甚坚,少不得道:“我方才还在想着,老爷屋里才几个人,二爷越过了老爷的例,让外头看到了也不像。你们如今,成全的哪里是我,是我们二爷呢。”
说着,便让宝蝉拿出了四匹彩缎、两套赤金头面并一百两银子来,道:“你们伺候了二爷一场,没的让你们两手空空地出去。这点子东西你们拿了去,算是我给你们的嫁妆。你们的身契等弄好了,一并给你们。”
若论身份家世。夏金桂皇商夏家的女儿,比商人之女的薛宝钗身份还高一点儿。哪怕夏家的家当比不上当年的薛家,却比现在的薛家多了不少。夏家又只有夏金桂一个女孩子,哪怕有些房产地产夏金桂带不走,可金银财货什么的,夏母可是都给了女儿做陪嫁,还给女儿置办了不少陪嫁产业。什么庄子、铺子、地。可以说,夏金桂不但陪嫁多,陪嫁产业的出息也多。手里活络,当然出入也大方。
檀云和绮霰今日之举合了夏金桂的意,夏金桂当然乐意赏点什么,一方面是做给贾宝玉看。一方面也是做给其他人看。
檀云和绮霰两个原本只想拿回自己的身契,可以放出去堂堂正正地做人。倒是没有想到夏金桂行事如此大方,连忙拜谢。
等他们两个走了,宝蝉立刻道:“姑娘,您还真是大方。那两套头面首饰可值不少钱呢。”
“我是还缺这一点子东西?”夏金桂横了宝蝉一眼。道:“你也知道我们那位爷,心肠软,又长情。我若是没个正经的由子就把他屋里的这些人打发了。岂不是让他跟我离了心又白白地便宜了那些浪蹄子?这两个丫头,知情识趣儿。他们既然成全了我,我自然也乐意从这指缝里面漏那么一点两点地给他们。也让那些小蹄子们知道,顺着我,才能得了好儿。”
这些御夫术,都是夏金桂临出嫁的时候,他的母亲一点一点地教给他的。跟薛蟠这种好色又糊涂的混子,有些软和的手段是不成的,只能比薛蟠更混,才能够压得住。可换了贾宝玉这种人,且不说跟贾宝玉比胡闹有没有用不说,王夫人是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嚣张泼辣得压在他儿子头上作威作福的儿媳妇。
夏金桂很清楚这一点,加上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容貌上春花秋月各有千秋,性格也是大相径庭,可唯一一点,那就是个个都很有心计很有手段,也十分厉害,若是他落了下乘,早晚被这些丫头们给骑在头上。所以,夏金桂不可能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白白地让人看了笑话,也让丈夫跟自己离了心。
不出两日,夏金桂就把檀云和绮霰的身契都准备好了,当着贾宝玉的面交给了这两个丫头。当时,紫绡的脸色都变了,连忙望向贾宝玉。
贾宝玉也吓了一跳,檀云和绮霰连忙把他们家里看好了人家一事并夏金桂赏了陪嫁首饰衣料等事都告诉了贾宝玉。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走吧,走吧。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对于家里的这些事情,贾宝玉不是不知道。以前贾宝玉一直以为,家里短了谁的,都不会短了他的。事实也是如此,史湘云、探春和李纨那里的丫头婆子都被撵了出去,唯有贾宝玉的,几个贾宝玉熟悉的脸孔都没有动,贾宝玉会不自在那是自然的。
薛宝钗在大观园里面住着的时候,贾宝玉不知道,可薛宝钗搬出去之后,贾宝玉反而知道了母亲王夫人拿着自己吊着薛家表姐,也知道薛家为了银钱而坑了自己的堂姐之后,越发觉得羞愧,这种羞愧,让他在面对贾玖的时候格外不自在。
贾宝玉原本就知道贾玖不喜欢跟他呆在一个院子里,因此平日里都是避着贾玖走,如今知道了贾玖被坑了上千万两银子,这些银钱最后都着落在自己身上,贾宝玉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贾玖了。哪怕是结婚后,去荣国侯府里给祖母请安,贾宝玉都不敢面对堂姐,更不要说跟以前那样,姐妹们一起嘻嘻哈哈了。
现在,檀云和绮霰要离开,贾宝玉也只是叹息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相反,他甚至觉得檀云和绮霰的决定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如果是以前,他们还没有搬家,或者是更早一点,两家还没有分开,他跟堂姐依旧是嫡嫡亲的堂姐弟,依旧是一家人,那么,这些丫头选择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月钱多,活计轻省,自己也不吝于宠着他们。可现在呢?月钱尚且不说,就说虎视眈眈等着拿这些丫头们换钱的母亲,就让贾宝玉够为他们担心了。
现在出去,夏金桂还能够让他们带着私房;将来出去,不要说私房了,只怕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所以,贾宝玉最后也只得了这么一声叹息。
夏金桂见丈夫虽然神色有些古怪,却没有反对,乐得装贤良,立刻就叫人将檀云和绮霰两个送到了荣国侯府后街上,檀云和绮霰两个的家人也都住在这里。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选进了贾母的院子,后来又被贾母拨去伺候贾宝玉,虽然之前的时候比不上袭人,却也一直是大丫头,后来他们又得了王夫人的心,所以这十多年下来,他们少说也攒了价值七百多两银子的私房,如今再得了夏金桂赏的陪嫁,可以说,他们的嫁妆可不比那些小官的家当少。
京畿本来就是地少人多的地方,一亩上等水田的价格从来就没有下过二十五两银子。跟檀云绮霰两个这样,陪嫁里面光水田就足有一百亩,再加上二等地、山地又是一百亩,还有别的金银首饰和绸缎衣裳,自然是极好的亲事。
用不了多久,檀云和绮霰两个就有了人家。因为他们模样好、陪嫁多,又会笼络人,他们的丈夫且不说,就连婆母和妯娌们都捧着他们。妯娌们要下地,他们的婆婆却从来都舍不得叫他们做粗活,哪怕是扫个地都怕他们累着。绮霰的婆家为了娶这个媳妇另外起了大屋,檀云的婆婆还让自己的小女儿伺候这个嫂子。
“学着些大户人家的做派,也学些眉眼高低,将来用得着。”这两家的婆婆都是这样教导下面的女儿媳妇的。
比起檀云和绮霰两个,贾宝玉屋里的别的丫头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尤其是紫绡,总以为自己会留下,却不想,夏金桂自己尚且陪嫁了四个丫头,贾宝玉这边又只有两个丫头自请出去,跟紫绡这种模样俏丽又巴着贾宝玉的,夏金桂哪里容得下?
等夏金桂知道了之前王夫人是如何处理那些丫头们的,立刻就找了个借口,回了王夫人。王夫人本来就厌烦那些妖妖娆娆的丫头,事先又听说紫绡很不安分,如今又见媳妇为难,立刻就将紫绡嘟着嘴卖了出去,就连紫绡历年积攒下来的私房,也都没让紫绡带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