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宝玉之痴
史湘云见薛宝琴愣愣地发傻,忍不住拍了拍薛宝琴的手,道:“琴妹妹你在想什么呢?难不成是羡慕邢姐姐能够得到姑姑们的指点?你若是能够让二姐姐点头,想来二姐姐是不会介意让姑姑们多指点一个人的。”
薛宝琴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道:“实不相瞒,云姐姐,我跟着哥哥进京,原来就是为了备嫁。怎奈梅家去了外面,这才耽搁了。能够养在老太太屋里,是老太太对我对抬举,有了老太太的照拂,将来我就是出嫁了,面子上也好看些。我原以为,宫里的姑姑都是一样的,却原来还有这些门道。怎奈我与二姐姐平平,也不知道如何跟二姐姐开口。”
薛宝钗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虽然说,我们说客人,二妹妹照顾我们也是应当的。但是有些事情可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我们挑姑姑、挑嬷嬷,人家何尝不是在挑我们?如今,外面的那些嬷嬷可十分讲究,只进公侯府第的们,若是听说教导的姑娘身份不够,或者是庶出,或者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多有摇头不要的。旧年,母亲就说要给我请个嬷嬷,谁知,束脩一抬再抬,却没有一位愿意教导我。琴妹妹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若是二妹妹点了头,或者琴妹妹多跟邢妹妹往来,嬷嬷们教导邢妹妹的时候顺便带上妹妹,也不过是顺带而已。”
史湘云连连摇头,道:“宝姐姐,你快别说了。二姐姐别的不讲究,在这些事情上可十分讲究。若是邢姐姐在二姐姐跟前,二姐姐让嬷嬷们指点邢姐姐一二也是自然的。可离了二姐姐跟前。那些嬷嬷可不好惹,更不要说那四位姑姑们了。”说着,又指着贾倩贾清姐妹道:“你看他们两个,不也有封爵么?那四位姑姑还不是只跟着二姐姐?”
贾倩连忙道:“云姑姑这话,我可不赞同。规矩便是如此,在宫里,就是公主所的姑姑也不过是常侍的品级。就是那些婕妤、贵人、才人等群居的嫔妃们的宫殿里的内常侍也是有数儿的。我们姐妹是什么身份。品级不够,哪里能让从五品的典侍女官来伺候我们?那不是乱了套么?”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的身份也差了一点。”
贾倩道:“虽然姑姑的身份是略差了一点。不过。这四位典侍女官都是公主殿下回了万岁,再由万岁赐下的,不算逾越。”
史湘云突然道:“倩丫头,之前不是说。你才是长乐公主的救命恩人么?怎么二姐姐反而跟长乐公主更亲近些?还有,我隐隐听说。救了出长乐公主的人乃是二姐姐,可不是你呢。”
贾倩点了点头,答道:“我终究比不得姑姑。姑姑在武学上的天分,又岂是一般人能够赶得上的?要不然。老祖宗也不会在这京里的十二房子孙中,独独选了姑姑了。我虽然得到姑姑的传功,但是无论是修为还是其他。终究还是比不上姑姑。所以,最后去了边关的人。是姑姑。我不过是顶了姑姑的身份,替姑姑遮掩一二罢了。”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可惜,这一番安排,最后还是露了马脚。”
贾倩听了,不说话。
反而是薛宝琴,听说之后大为紧张:“传功?那岂不是很危险?不知道二姐姐最后还剩多少功力?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贾倩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原本的计划中,的确是由我去边关的。可惜的是,经过考核,道门对我的评价还不如当时已经仅剩下不到一成功力的姑姑。所以,最后远赴边关的人,还是姑姑。那一年,姑姑在边关挣命,我在玉清山上也不好受。姑姑走的前一天,姑姑还是一副走路都不大妥当的模样。我想,姑姑一定是要求道门做了什么,激发了他的潜力。不过,这样做,往往容易留下后患。老实说,最后姑姑只是走火入魔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史湘云失声道:“那岂不是说,当初二姐姐去边关的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边的谈话,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和李家太太显然都听见了。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的确是二丫头会做的事情。”
李家太太道:“听说当初这位二姑娘是老太太教养的?也是老太太会教人。贾郡君的行为,也比得上古之缇萦了。”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道:“二丫头可不是什么古之缇萦,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不会哭泣,而是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这孩子就跟男娃儿一样。如果他不是我看着大的,只怕我都会以为,他跟宝玉抱错了。”
李家太太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孩子有担当,我们做长辈的,更应该高兴才对。”
却不想,这句话,又深深地往王夫人的心口扎了一刀。
李家太太夸奖贾玖有担当,那岂不是说,至今还围着內帷转的贾宝玉没有担当么?王夫人当然要生气。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一样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看低。
只是低头回忆起贾宝玉的所作所为,王夫人也只能在心里叹气。别的不说,就说那日他收拾儿子屋里的丫头的时候,贾宝玉的确不像是一个有担当的人。那么几个丫头都是贾宝玉身边得用的人,又跟贾宝玉有了关系,当日又是那样求贾宝玉,可是他的儿子最后还是没有为他们来自己面前说一句话。
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一心为贾宝玉考虑,自然容不得这些勾引自己儿子的狐媚子。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王夫人觉得,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是任何一个女人的不幸。富贵的时候,他会跟你亲亲热热。一旦灾祸降临,即便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他也会躲得远远的,不管女人的死活。
这样的一个男人,无疑是靠不住的。
王夫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儿子不好,他只会在心里腹诽,认为贾宝玉是学了他父亲的样儿。
在王夫人的心中。贾政就是一个没本事也没担当的货色。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王夫人宁可自己嫁入薛家,也不要嫁给贾政。
这个男人,无能、绝情得出了境界了。
王夫人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贾母一眼,压下心中的种种,这才挤出了一个看似随和的笑容,道:“二丫头自然是不同的。他可有主意了呢。”说着。猛然想起了什么,道:“老太太。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又跟那碎岛使节说了些什么。不如,我们打发个人去前面看看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王夫人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这才想起来。既然贾玖是个有主意的人,又事先说了现在他不便见碎岛之人,只怕他会真的不去见那碎岛使节。哪怕贾母已经对他发话了。
这如何使得?
王夫人一心想让贾政东山再起,为他重新赢得凤冠霞帔。又如何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如果贾玖不愿意帮忙,王夫人绝对会跟贾玖没完。
贾母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王夫人的担心,贾母又如何不知?只不过,贾母不想让人看了笑话罢了。
王夫人无奈,只能又催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知道,如果不顺着这个儿媳妇,只怕这个儿媳妇真的会不顾大局、把事情闹大。
那是贾母绝对不一样看到的。
贾母不想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丢了面子。
贾母最看重面子了。
贾母最终还是侧过了头,道:“鸳鸯,你去前面看看,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鸳鸯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事情,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鸳鸯才回来,跪在地上道:“回老太太的话,二姑娘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立刻更衣梳妆了,在屋里候着。怎奈侯爷跟二爷一直都没有回来,前面又来了礼部的莫大人。二姑娘无法,只能在屋里等着。倒是二老爷,跟鸿胪寺的几位官员说得十分投机。”
鸳鸯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
鸳鸯很清楚,贾玖是个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性子,就跟今天一样,贾玖既然说了不方便,他就不会去前面。无论贾赦和贾琏在不在家。
但是贾母跟王夫人却不会轻易罢休,如果回答得不好,他即便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丫头,一样会成为牺牲品。所以鸳鸯的重点还是咋贾政身上。
果然,贾母跟王夫人听了鸳鸯的话,很有些不高兴。贾母也就算了,不过是收敛了笑容,可王夫人却是已经放下了脸了。等王夫人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反而高兴了起来。
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相谈甚欢。这意味着什么?当然是贾政起复有望啊。即便是鸿胪寺的官位不大高,可总比现在做冷板凳来得好。
王夫人有这个把握,只要贾政能够进了鸿胪寺,那么,自己的女儿就应能把父亲拉到鸿胪寺少卿的位置上去。
这样想着,王夫人倒是庆幸贾玖没有去前面了。如果他去了前面,哪里轮得到贾政跟鸿胪寺的官员们说话的机会?
王夫人想得到的,贾母当然也想得到。贾政是贾母的儿子,如今听说贾政出头有望,贾母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也有这个心思取笑贾玖了。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们家的二丫头,最是牛心古怪。在这种事情上,还真是讲究。偏偏我又说不过他。”
李家太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贾郡君到底是贵女,又是有大造化的,又有宫里的姑姑们教导着,自然比一般人更看重这些。”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啊。他若是真的能如你所言就好了。”
边上的史湘云跟贾宝玉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在说这件事情。
贾宝玉道:“二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何要去见那些禄蠹?”
他这话一出,其余的几位姑娘们都是一愣。史湘云、薛宝钗和探春都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那些怪癖,所以不以为意。可李纹李绮薛宝琴和邢岫烟四人却吃惊不小,以李纹李绮为最。
李纨的父亲既然能够成为国子监祭酒,自然也是读书人,即便要求家里的女孩子们无才便是德,可是这忠君爱国、这“学成文武事,货与帝王家”的思想依旧不会变。所以,李家的女孩子们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教育便是:男儿行事,当为国尽忠、为家全孝。
换而言之,在李家的女孩子们的眼里,男儿就在少年时,就应该好好读书上进,长大了就去科举做官,为君王分忧,为国家为百姓做点什么。
在他们看来,贾宝玉的这几句话,无疑是大逆不道。
贾宝玉却不管李纹李绮的想法,反而问邢岫烟:“邢妹妹,你怎么看?”
邢岫烟看了看贾宝玉,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身为女儿家,本来就有很多禁忌。二姐姐是待选的秀女,本来就不宜见外人。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贾宝玉听说秀女二字就不舒服。他一直都觉得,这天底下最漂亮最有灵气的女孩子就应该在他们贾家,可听邢岫烟这么说,他当然是不舒服的。
贾宝玉又问薛宝琴。
薛宝琴笑盈盈地道:“宝哥哥,你到底是希望二姐姐出去见那些人还是不希望二姐姐出去呢?”
贾宝玉一滞。
史湘云连忙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二老爷不是他的亲叔父么?怎么有这么多的讲究?明明二老爷就在前面,二姐姐也不出二门,也不知道二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立刻抬起了头。
贾清勾起了嘴角,道:“云姑姑,您这话说得就不公平了。如今,我们姑姑也大了,莫要说叔父,就是亲兄弟都要避嫌呢。姑姑身边的嬷嬷们最是讲究这个,经常在姑姑边上耳提面命。这是老祖宗们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也不那么容易变呢。”(未完待续)
130宝玉婚事
史湘云冷哼一声,道:“当我不知道,袭人被撵出去,也是二姐姐的手笔。袭人就是胆子再大,他可不敢得罪了二姐姐,更不要说编排二姐姐的坏话了。”
贾清笑道:“云姑姑说的是。袭人那丫头,可是丫头里面有名儿的京巴儿,这个绰号下面都传遍了,我们也听说了一二。以袭人趋利避害的本事,的确不会说姑姑的不是。但是袭人的确不够聪明。他看见了林姑姑打进了后花园就没有出来过,就以为林姑姑是可以随便他折腾的,嘴里不干不净,姑姑如何饶得了他?当初,祖父可是在林姑祖父的病榻前发了誓的。”
贾清的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
没错,袭人是不敢说贾玖的坏话,但是他却说了林黛玉的坏话。
作为黛粉,贾清当然不能忍。
生在这富贵乡、绮罗丛,其实人与人之间少不了的算计。就连贾清跟他姐姐贾倩之间还有个磕磕碰碰呢,更不要说跟其他人。每日忙着算计别人,也防止别人算计,偏偏有些人用的那些手段,算计算不上,却足够恶心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他们的心里都有阴暗面,甚至有的时候,这些阴暗面,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身处腐烂又肮脏的烂泥塘,即便每天两次沐浴,都无法洗去那股腐臭味。
每每看到贾宝玉跟袭人滚了床单之后,还若无其事地跑来找他们这些女孩子玩耍,甚至还想挨着一起坐、摸他们的胳膊,贾清就觉得恶心。
每每看到贾宝玉一连天真地说那些可以败坏女子名节、让一个女孩子沉塘的话,贾清就觉得暴躁。
偏偏应该管着贾宝玉的贾母根本就不为所动。
偏偏史湘云这几个人好像完全不知道礼记。
偏偏作为晚辈。贾清反抗得了贾宝玉,却反抗不了贾母。每次来给贾母请安,对于贾清来说都跟进行了一场战斗一样。
一面是好色又无知的贾宝玉,一面是高高在上的贾母,身后却是身败名裂的万丈深渊,贾清的精神可以说是高度紧张,甚至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身处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贾清当然需要一块净土。
巧合的是。贾清也好,贾玖也好,都曾经是黛粉。而现实版的林黛玉也正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干净又纯粹,通透又高雅。
所以,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说林黛玉的坏话。
对于他们来说,守护林黛玉便是守护他们自己的心灵。
而袭人。恰恰冒犯了禁忌。
跟贾宝玉有了关系之后,袭人的态度就变了,他把贾宝玉当成了丈夫,认为贾宝玉没有娶妻之前。他就是贾宝玉屋里的第一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使唤这贾宝玉的那些丫头,渐渐地。他躲在贾宝玉的身后,开始使唤起贾母屋里的粗使丫头、三等丫头。然后是二等丫头。因为他跟鸳鸯鹦哥等人交好,又经常给点小恩小惠的,看在银钱的份儿上,那些丫头们都乐意挣点外快,或者在他面前露个脸,争取进阶的机会。
这种顺风顺水的生活,让袭人的胆子越来越大。在某一次,他跟史湘云张口,史湘云一口答应帮忙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使唤这些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袭人也只是以为,只有史湘云而已。可是当他跟探春开口,探春没有推辞,跟薛宝钗暗示,薛宝钗也点了头之后,巨大的虚弱感席卷了袭人。让袭人以为,只要他是贾宝玉房里的第一人,只要贾宝玉还没有娶妻子,他就有这个能耐使唤这些姑娘们。
袭人当然不敢动贾玖。
他把目光放到了林黛玉身上。
林黛玉要守孝,不可能来给贾母请安,但是他也按照贾家的规矩,吃饭的时候,都会打发丫头婆子给贾母送一样江南的特色菜来。林黛玉五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了扬州,一直到林如海去世之后,方才回京,他们家的厨娘自然比贾家的厨娘多一手扬州菜。更不要说林家原籍苏州,日常吃的菜肴也跟贾家不同。所以,林黛玉送的菜肴,也多是以扬州菜和苏州菜为主的。
当初,林黛玉的屋子是贾玖安排的没有错,贾母也十分生气贾玖打乱了他的算计没有错,可贾母还不致于为了这种事情就迁怒林黛玉,因此,贾母虽然点了头,让林黛玉住在后花园里,却也送了好几个二等丫头过去,以表示对这个外孙女的关心。林黛玉就是让这些丫头们轮流给贾母送菜肴的。而这些丫头正好是袭人的熟人。
袭人见不到林黛玉,也不至于在跟林黛玉不熟悉的情况下,就跑到香雪山庄,要求林黛玉帮他做这个做那个。但是他可以私底下跟这些送菜的丫头们商量,让这几个被贾母送给林黛玉的丫头们帮他做针线。
林黛玉不是史湘云,也不是薛宝钗,他是林家的女儿,接受的是林家的教育,而不是贾家的教育。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规矩,不要说他自己了,就是他屋里的丫头们给贾宝玉做针线,外头也会把这个罪名挂在他的头上。所以,知道这几个丫头私底下应了袭人、帮袭人做贾宝玉的针线的时候,林黛玉十分震惊也非常生气。他把这些丫头们关起来扣除了半年月钱并狠狠地让嬷嬷们教训了这些丫头们一顿,又另外让人把那些针线还给了袭人。
这就是林黛玉跟袭人结怨的经过。
林黛玉认为,他跟贾宝玉是表兄妹,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应该避嫌。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哪怕是两个人有未婚夫妻的名分,都应该避嫌,不要说他跟贾宝玉根本就不认识。更何况,林黛玉还要守孝呢。
可袭人却认为林黛玉拿乔。他认为林黛玉不过是寄居在贾家的表姑娘而已。没了贾家的庇佑,林黛玉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把弟弟养大了。袭人认为,林黛玉既然受了贾家这么大的恩惠,居然如此不识抬举,他当然要为他的主子不平、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表姑娘一点颜色看。
袭人是个丫头,他的手段说不上算计。只不过十分恶心人罢了。
可是袭人不知道。无论是贾玖还是贾清,都是十分在乎林黛玉的。袭人不过是布置了几句流言,还没有扩散到鸳鸯的耳朵里面。就有人通知了贾玖和贾清。贾清立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安排了更多的流言,让袭人张狂的模样暴露出来看,而贾玖则在袭人自以为得意的时候给了袭人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袭人倒台的全部经过。
贾清讨厌袭人。自然是看不上帮着袭人的史湘云探春薛宝钗之流,反而更加欣赏林黛玉。在他看来。林黛玉不但自己不给贾宝玉做针线,还不让自己屋里的丫头帮袭人做,这才是真正的守礼。
至于史湘云跟探春薛宝钗之流,在贾清看来。也许探春是因为无奈,但是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就未免太不讲究。
现在。史湘云又拿袭人说事儿,贾清当然不会让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可是在贾母跟前呢。史湘云若是继续说下去。那可要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所以,贾清立刻狐假虎威,把林黛玉抓出来,一方面是讨好贾母,让贾母看到他们对林黛玉的重视;另外一方面,则抬出了贾赦,挡住了史湘云接下来的话,防止史湘云继续丢人。
林黛玉可是林如海亲自托付给贾赦的,贾赦也是当着林如海的面打了包票的。如果林黛玉受了委屈,失职的不是贾玖,而是贾赦。
在古代,人们对某些事情总是忌讳的。宁可欺负活人,也不可欺负鬼神。大多数人都相信,欺瞒鬼神,那是要遭报应的。
林如海已经死了,就成了不可欺的一类。
也许在座的某些人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就是这样:宁欺老人,不欺少年,宁欺活人,不欺鬼神。
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向来是不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即便是吃斋念佛,也多是做给别人看。
但是,贾母信。
贾母已经是老人了,身体也大不如前,精神更是不好。因为年纪越大,所以越发敬畏这些东西。
听贾清这么一说,贾母心中一动,道:“可不是。林丫头也是可怜的,敏儿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又早早地去了。林如海又续娶了媳妇,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是终究还是爹,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不是?可惜,又早早的走了,只留下他们姐弟几个,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小。林丫头总是叫我放心不下。”
王夫人陪笑道:“老太太,这都是命。大姑娘命硬,这有什么办法呢?”
贾清连忙道:“二太太这话,我可不赞同。虽然我年纪小,关于林家的事儿,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他们林家本来就子嗣艰难,已经是数代单传了。到了姑祖父这一代,更是连五服内的族人都没有了。人家都羡慕林大人少年显达,可是这探花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还不是拿命去拼?林大人迎娶我们家四姑太太,还不是因为我们家子嗣繁茂?怎奈之前林大人已经伤了底子,姑太太更是一连几胎都没有坐稳,这又能怪谁来?林姑姑出生的时候,林大人也好,姑太太也好,年纪也都不小了,就是放在百姓家里,也都是抱孙子的年纪。若不是因为林家代代子嗣单薄,姑太太又何必拿命去拼?又何至于伤了身子,早早地撒手人寰?林大人也是,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又是在天底下最是磨人的位置上熬了这些年。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再康健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又有几个撑过一年的?林大人能够在那个位置上熬了这四五年,还得了善终,这天底下又有几个?若是林姑姑是个克父的,林大人又哪里撑得了这四五年来?”
林黛玉乃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是贾母唯一的女儿贾敏留在人世的唯一骨肉,贾母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人作践他。偏偏这话出自王夫人之口,更是隐隐说林黛玉克父克母,贾母当然是不高兴的。
贾清的话,虽然有些不给王夫人面子,但是王夫人先不给贾母面子编排起林黛玉,贾母听了他的话,自然是更喜欢。
贾母连连点头,道:“可不是。林家数代单传,寿数也不够长。这样的人家,哪里是什么良配?我当初就说林家不好,可老太爷硬说林家家风好,林如海又是个有出息的,求着上面作成了这门亲事。唉,老实说,打敏儿出嫁,我这心里就跟打鼓一样。后来,事情也果然如我担心的那样,一桩一桩地发生了。”
王夫人突然道:“可是林家那位继夫人偏偏一肚子就生了三个娃呢。”
贾母的脸色立刻就放下来了。
贾倩柔柔地道:“这如何能一样呢?那位继夫人之前嫁过一次,进门十余年,还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他真是个容易生养的,为何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他的前夫另娶闺秀之后,也是三年抱俩。所以说,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也许那位继夫人跟林大人的八字特别合,也许,是有人拿自己的命,换了这子嗣来。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倒是听到最后,却是心中一动。
薛姨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林家那位继夫人曾经嫁过一次?”
李家太太答道:“原来薛太太不知道?这事儿在南面可是十分轰动的呢。那位林夫人在闺阁中的时候,就很有贤名,跟他的第一任夫婿不但是表兄妹,还是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可是谁想,他进门十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的夫婿可是他们家的嫡长子呢。为了他的肚子,他前夫家里不知道生了多少嫌隙,最后还是他的主动求去才平定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以为是他不会生养,因为他的前夫很快就娶了新妇,生了两个男孩儿出来。可谁想,他进了林家的门,才一年时间,竟然也传出了好消息。那年,整个江南的官场都惊动了。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去林家送了重礼。”
贾母道:“还真有这回事儿?我当初听二丫头他们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有人故弄玄虚呢。”
李家太太道:“可不是真的。大家都说,这位不会生养,我们也当了真,谁想到,会是他与他前夫八字不合呢?”
贾清也笑道:“姑姑也是这么说的。姑姑说,也许林家的子孙缘来得特别晚,所以林家的男子就是早早地娶了媳妇也是无用。我们之前还在说,可怜了林姑姑,若是林家的男子不宜早娶,那他岂不是要被耽搁了。”
贾母听了,心中又是一动。
贾母的心里一直隐隐有这个念头,那就是,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未完待续)
131 宝钗心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真实的。他们会出现分歧,也不过是因为两个人的人生阅历造成的结果。可他们两人,对贾宝玉的爱,都是纯粹的。当然,贾母在关爱贾宝玉的同时,也会注意一下整个贾家,而王夫人则更加单纯一点。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贾母不用分说,一定会把林黛玉配给贾宝玉,因为林黛玉已经没有了娘家,只有一个身份和万贯家财。娶了这样的林黛玉,贾家也好,贾宝玉也好,都不会被上面忌讳。贾母也相信,以林黛玉的人品,一定能够得到贾宝玉的心,贾宝玉也会有一个知心的爱人兼妻子。可是王夫人不会要无父无母没有兄弟也没有娘家作依靠的林黛玉。因为,他很清楚,他已经把贾赦这边得罪得很了,他的儿媳妇李纨也不是那种慈悲的圣母。如果贾宝玉没有岳家照拂,将来一定会很苦。
王夫人也想过,如果林黛玉给他生一个林如海那样的孙子,对于贾宝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可惜的是,贾宝玉依旧被上面忌讳了,就是有了一个会读书的孙子也不一定有机会做官。所以,王夫人对儿媳妇最起码的要求便是,娘家一定要有人。
因此,原著里,贾母王夫人两人对林黛玉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
至于现在,林黛玉有弟弟,两个小的看不出来,但是那个大的,虽然是庶出,却十分上进。无论是谁。只要见过林黛玉的大弟弟林禔,都会认为,林家虽然只剩下了几个孩子,也不过是暂时沉寂罢了,等这孩子长大了,自然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面对这样的林家和林黛玉,贾母迟疑了。王夫人却动了心思。
贾母在害怕。他害怕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成为变数。害怕林黛玉跟贾宝玉成婚之后,贾宝玉的那块石头会连累了林家,让林家恨上了贾宝玉。也让贾宝玉的婚姻变得更加不幸。而王夫人却认为,只要林黛玉的弟弟出息了,贾宝玉作为姐夫,自然也能够沾光。
这就是林黛玉来到贾家之后。贾母跟王夫人的分歧所在。
王夫人不知道贾母的迟疑,却见贾母什么都不做、只由着贾玖安排。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而贾母的心中却一直在拉锯。
贾母是真心为贾宝玉考虑的,林黛玉和林家在贾母的心中肯定比不上贾宝玉,更比不上贾家的重要性,可是。在不妨碍到贾家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自己的利益、不妨碍到贾母的儿子孙子们的利益的时候,贾母肯定是疼爱林黛玉的。
贾母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亲外孙女儿是个不好的。但是他害怕。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林如海是个不凡的。他的儿子若是有他七八分的能耐,就注定林家会重新回到官场。如果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上面肯定会怀疑林家,认为林家会有异心,贾宝玉也会重新回到上面的视线中,认为贾家让贾宝玉娶林黛玉,就是一次政治投资。用贾宝玉的婚事,给贾宝玉找帮手。而且,林家的男子越是出色,上面的猜忌就会越加严重。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家被贬官,贾宝玉跟林黛玉之间出现分歧,最后造成贾宝玉的婚姻的不幸。
这也是贾母一直在犹豫,也默许了林黛玉在后花园里守孝、不用给他请安的真正原因。
但是,今天,贾母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思路。
林黛玉跟史湘云同岁,月份却大一点,今年正好十二岁,而他的大弟弟林禔却比他小两岁。
官场上总是有许多潜规则的。虽然朝廷没有明文规定做官的最低年龄,但是,有句老话叫做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换而言之,如果太早中了进士,就只能以吉祥物的形式在翰林院呆着,或者是陪皇子皇孙们去读书,却得不到什么真正有权力有前途的官职。等三年过去,又有新进士上来,世人的眼光也被新进士们给吸引过去了,又有谁会注意一朵明日黄花?
所以,要想在殿试之后得到一个好官职,不但要上面赏识,还要年龄。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想引起上面的注意,又不至于被上面当成小孩子,除了为人的处事能力和气度之外,这个年龄也有最低要求。至少要有二十岁,哪怕是十九岁,也能够打个擦边球。当然,还必须有一定的运气,朝廷第二年不会开恩科,不会有什么新科状元新科探花新科进士来添堵。
至于明算科,因为要熬资历,这个年龄也能够略略提早,但是不能早于十六岁。
也就是说,在大齐,十六岁的解元会引起世人的追捧,十六岁的状元却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这也是为什么贾琏在当年的明算科里面会那么显眼的原因。那年,贾琏正好十八岁,就是考秀才都觉得年轻,更不要说做官了。所以那一年的贾琏在诸多的明算科考生里面真的很显眼。他又有张家帮忙,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贾琏得到官职什么的,并不稀奇。
贾家是勋爵贵胄之家,本来就是权贵,贾家的男人们不会读书,那是出了名儿的。可是林家不同,林家要重回官场,那么林家的儿郎就绝对不能走明算科明经科,只能走进士科。
也就是说,哪怕林禔再厉害,他也只能等二十岁的时候再去参加殿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得到一个好位置。
作为失孤长姐,林黛玉肯定是没办法在林禔考中进士之前嫁人的。运气不好一点,林禔晚两年再考进士,再加上林家男子不宜早娶的话,只怕林黛玉就要拖到二十五岁乃至是三十岁了。
那个时候,林黛玉只怕比宫里出来的老宫女都不如呢。至少,宫里出来的老宫女们在宫里还有一点体面。可林黛玉除了一个刚步入官场的庶出弟弟和两个才十岁出头的嫡出弟弟之外,还有什么呢?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有再多的嫁妆也是不中用的。如果林禔娶的媳妇再差一点,林黛玉的婚事就只能继续推下去。那样一来,只怕林黛玉就是给人做填房也十分困难,说不定只能出家了。
贾母想着,如果他能够压着贾宝玉不让贾宝玉成婚。那么等将来林家的哥儿出息了。贾宝玉再娶了年纪已大的林黛玉,那也是一桩佳话。外面的人会夸奖贾宝玉有情有义,而林家的哥儿也会感激贾宝玉。那样一来。即便是因为这桩婚事,导致林家哥儿被上面猜忌,林家也不致于迁怒自己的孙子。有了林黛玉这样的美貌又有德行又有能力的妻子,又有能干的小舅子。贾宝玉这一辈子,哪怕是呆在家里。也能够舒舒服服的。
这是贾母对这门亲事的态度,那就是:不希望贾宝玉早早结婚,而是拖几年。那样外面对贾宝玉的评价也会高一点,看在贾宝玉的好名声却没有什么能力的份儿上。上面对贾宝玉也会宽容些。
贾母沉吟了片刻,道:“林丫头也是可怜的。他是长姐不说,两个嫡出的弟弟又小。等着两个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只怕林丫头都二十五六了。”
王夫人心中一动。
他可舍不得贾宝玉结婚太晚。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最好是早早结婚,早早的养一个儿子出来,然后等儿子大了,就可以依靠儿子了。如果儿子不能做官,那也必须早早地生出孙子,让孙子养着贾宝玉。
作为一位母亲,王夫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这一辈子能够顺顺当当的,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吃喝玩乐,让别人照顾他。如果林黛玉必须等到二十五六岁才出嫁,那么王夫人是不会选他做媳妇的。
只是想到林家那个出息的孩子,再想到林家偌大的家业和林黛玉未来可能得到的财产,王夫人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
“老太太,看您说的,虽然说大姑娘需要照顾弟弟,却也不一定要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呀。若是遇到个慈悲的人家,想来不会介意大姑娘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的。”
贾母摇摇头,道:“这样的人家虽然不少,可是林家的状况却与一般人家不同。”
不是贾家不介意林黛玉婚后继续照顾自己的娘家,而是因为贾家需要林黛玉为弟弟们耽搁婚事,好让他们从中得到更多的好处。
只是这样的话,贾母是不会跟王夫人多说的。
他不确定自己能够说服王夫人,更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
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薛姨妈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李家太太和薛宝钗却是注意到了。
林黛玉之于李家太太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可薛宝钗听了却是心中一动。
他隐隐觉得,比起他,可能贾母跟王夫人两个更中意林黛玉。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跟林黛玉之间的差距。他们薛家是有钱,但是铺子上一直在亏损,即便这次借了贾玖的光,挣了一大笔,却也得罪了贾玖——虽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林家同样有钱,九百万的家私,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的净收入。不用太多的人情往来,也不用太多的开销,比他们薛家的情况好多了。论身份,他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哥哥身上还有罪名儿,林黛玉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身家清白,除了无父无母之外,让人无可挑剔。数兄弟家族,薛家跟宗族也断了往来,薛蟠又是个不成器的,林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是林黛玉的弟弟显然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一桩桩、一件件,薛宝钗压遍了手指头,都看不出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也许就跟老太太说的那样,这位林妹妹不能太早成亲成了他唯一的死穴。但是,如果老太太有意成全,并且做出交换,也不是不可能让林黛玉早早的嫁过来。
薛宝钗也开始发愁了。
因为实力太过悬殊,让他的心中没有把握,这脸上自然也带了些出来。
史湘云马上就注意到了:“宝姐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也在担心袭人么?”
薛宝钗立刻回神,道:“云妹妹哪里的话,太太既然责罚了袭人,必然是有太太的缘故。再者,作为一个丫头,竟然说主子的闲话,这样的丫头,自然是留不得的。太太与二妹妹都没有办错。”
史湘云立刻不高兴了:“可是宝姐姐也帮袭人做了不少针线呢。”
薛宝钗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子怒气,他的眼角瞄过了贾母王夫人和李家太太等长辈,见他们都在留意这边,心中更是警钟长鸣,当即正色道:“云妹妹说的哪里话。再怎么说,我也是正经的姑娘,哪里会听袭人这一介丫头的使唤?要我说,袭人那张嘴实在是太可恶,连二妹妹都躲不过他的口舌,更何况三妹妹?我也是看三妹妹为难,这才帮着三妹妹分担一二,可不是为了袭人。”
原著里,贾家根本就没让林黛玉守孝,没让林黛玉为贾敏守孝,也没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所以史湘云敢当众把林黛玉比作戏子,薛宝钗敢当着贾母的面、放下脸、指桑骂槐给林黛玉难堪。
但是史湘云不一样。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虽然没有林黛玉这个亲外孙女来得亲近,可是史湘云的身后站着史家,所以薛宝钗还不能跟原著里敲打林黛玉那样对待林黛玉,反而只能借着探春说事儿。
他不怕探春不配合。因为探春是庶女,而且还是婢生女,未来都掌握在王夫人的手里。只要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只要他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探春就一定会帮他圆谎。
果然,听见史湘云问他,探春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云妹妹,宝姐姐一贯很照顾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们的。”
史湘云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只有二姐姐会照顾我们呢。”(未完待续)
132份例俸禄
探春飞快地看了史湘云一眼,这才慢吞吞地道:“二姐姐的确很好,也会照顾人。但是二姐姐实在是太忙了,呆在家里的时间还比不得在宫里的日子多。又要忙着祭祀的事儿,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跟我们走动。宝姐姐到底是我们太太的外甥女儿,是我的表姐,有些事情,我跟宝姐姐开口总容易些。”
史湘云指着贾倩贾清两个道:“那为什么不跟他们两个开口?这家里的事情不是他们管着的么?”
探春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羞辱。
他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可是他却只是一个婢生女,只比丫头的地位略高一点儿罢了,甚至还比不上袭人等略体面些的大丫头。而对比之下,贾倩和贾清两个收养来的女孩子,因为中了贾赦和贾玖的意,现在一个是县君一个是乡君,两个都是贵女,两个都拥有凤冠霞帔,两个都拥有皇庄和俸禄。这两个本来探春根本就不在乎的女孩子,已经到了探春必须仰望的地方,叫探春心里如何服气?
就拿贾玖跟贾倩交换身份来说,探春心里很清楚,贾玖不会跟自己交换身份,一来是因为自己年幼,二来是因为贾政王夫人的缘故。可是看得贾倩不过是为贾玖遮掩了一二,不但自己得了封赏,就连他的妹妹也得到了宫里的青眼,跟着水涨船高。
探春的心里哪里不酸的?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把一切都压在心里。
探春的心思,又有谁知道?
偏偏探春如今连贾倩和贾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得罪。
只听探春道:“云妹妹,你说哪里话。我们才搬入后花园几天?之前我们都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就是倩丫头和清丫头有心,作为晚辈,他们也不好把手伸到老太太屋里去。宝姐姐帮我,那是我们表姐妹私底下的往来,若是倩儿和清儿出手了,那就是他们干涉老太太对孙子孙女的教养了。这如何一样?”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贾倩贾清是贾赦名义上的孙女儿。也受了贾赦和贾玖的委托。管着后花园里面的事情。可探春却是贾政的女儿,又是养在贾母的屋子里的。即便有再多的理由,探春也没这个脸面去劳烦贾倩和贾清。
倒是贾清。听到这里,也笑了:“如今三姑姑与云姑姑也都进了后花园,自然是跟以往不同了。日后若是三姑姑跟云姑姑有什么事情,跟我们张口也是一样的。只要是在我们权能范围之内。我们会尽我们所能。”
“只是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么?”史湘云嘟哝了一声,又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知道。我们既然入了这后花园,这份例是从哪里走的?”
贾倩柔柔地一笑,道:“以前云姑姑住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份例是从老太太屋里走的。三姑姑一直是从员外郎老爷屋里走的。不过姑姑也说了,我们家也不缺那么点衣裳首饰,既然云姑姑也归了里头。三姑姑也一样不能落下,只是旧事难忘。就是顾忌着二叔,也不好直接从我们家的账上走。所以,云姑姑也好,三姑姑也好,两位的份例,名义上都是从姑姑的账上走的。”
史湘云咋舌:“二姐姐好生大方。我、三姐姐,加上邢姐姐,虽然从表面上看,二姐姐也不过是为我们出些月钱脂粉钱就算了,可是吃食,还有衣裳首饰,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对比之下,月钱和脂粉钱根本就是个零头。”
史湘云原来也不懂这些的,因为贾母没有教过他,他身边的人也不曾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可住进后花园的第二天,贾玖就把当月的月钱份例都送来了。要知道,那可是月中,史湘云探春在贾母屋子里的时候,已经领过月钱了。可是贾玖还是按照一整月的数儿,给他们送来的月钱和脂粉银。
这两日,史湘云自己管着自己屋里的账本,即便对物价什么的还是迷迷糊糊,以为一个鸡蛋就要百十钱的,却对自己每日的开销也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别的不说,至少他是知道,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他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可到了后花园里面,他还多了脂粉钱。
这是一个十分直观的比较。
想到自己这几日得到的银钱,史湘云忍不住问道:“二姐姐到底多有钱,竟然应付得起我跟三姐姐的开销?”
贾倩和贾清对视一眼,答道:“云姑姑莫非忘记了不成?姑姑也好,我们也好,手里头都有皇庄的,姑姑不但食双俸,就是皇庄也是双份的,此外还有万岁当年额外赐给姑姑的。这些皇庄,朝廷都有专门的人打理,也不用我们费心,规模也不小,随便哪一座,一年也有上万银子。姑姑也说,只要他在家一日,就是拿些银钱出来,姐妹们一起乐呵乐呵,也是不妨的。”
史湘云低着头不说话。
薛宝琴却是心中一动,道:“我听说,爵位不同,皇庄的规模也是不同的,这进项自然也不同。万岁当年曾经额外赐给二姐姐庄子?那是什么时候?”
贾倩答道:“那是六年前,姑姑第一次受封的时候得的。那个庄子也的确小些。旧年姑姑跟嬷嬷们商量了一回,又叫了庄子上的人来,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那庄子的进项突然就翻了倍。”
史湘云道:“二姐姐倒是厉害。”顿了顿,道:“二姐姐到底是二姐姐,与姐妹们就是不同。本来衣裳首饰份例就是上上份儿,开销又是这府里出的,这三个庄子,一个算他一万两好了,三个就是三万两。听说亲王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如此呢。”
贾倩和贾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作答。
跟他们这些没有定亲的女孩子,本来就不方便插手这些事情,就是家里不得已。把事情交给他们管着,也必须遮掩一二,以教养的名义进行。公开讨论这些,更是失礼。也就是贾母这里,规矩松散,加上贾倩和贾清也不愿意看到贾玖付出了,却连个谢字都得不到。故而多嘴了几句。
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万万没想到。史湘云尽然不管不顾地说了出这样的话。
的确,即便是皇帝的儿子,得封了亲王之后。明面儿上的进项,一年也只有一万两银子。当然,如果算上那些灰色收入,或者是其他的收入。一年少的三五万,多的十来万。就看各人的本事和人脉了。
只是这种话,不是他们这种闺阁女孩应该说的呀。
边上的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
他缺钱,更爱钱。无论是再多的钱,堆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觉得够。
自打知道薛家拿着贾玖送的石头挣了数百万两银子之后,王夫人的心里就跟猫挠了一般。王夫人天天想着怎么从薛家手里把钱抠出来,每天晚上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想着怎么再搂些银钱。
王夫人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薛家和薛宝钗的身上,却忘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大财主。年入三万两白银。
王夫人很想自己开口,却知道自己若是开口了,一定会引起贾母的反感,只能给探春使眼色。
探春无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道门每个月也会送份例来。道门也有给二姐姐产业么?”
贾倩和贾清沉默了一会儿,贾倩才道:“我不是道门中人,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道门送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比方说二姐姐的琴、剑谱,还有日常用的香、胭脂水粉什么的,很多都无法用金钱估量。至于三姑姑说的产业,如今道门金衣道子一脉以姑姑为尊,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都归姑姑调动。这也是为什么姑姑开口要石头,道门就送来了那么多的仿太湖石的原因。这些石头原来就是金衣道子一脉的财产。姑姑动了就动了,只是数量过大的话,道门上层有人会问罢了。道门的产业进项,自然是归道门的。只要不太过分,只要姑姑依旧是金衣道子一脉的领袖,道门自然不会亏待了姑姑。”
薛宝琴听了,更是惊叹不已。
贾宝玉最是不耐烦这些事情,道:“什么儒道释,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贾清笑道:“宝二叔又来了。”
贾宝玉嘟着嘴,道:“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满口都是经济的,没的庸俗,叫人心烦。”
贾清答道:“那么依宝二叔说的,您就不用吃饭穿衣裳了?这些也是用银钱买的,或者是通过经营得来的,可不是天上掉的。”
贾宝玉答道:“我的吃穿用度却不是。”
贾清答道:“却是贾家的老祖宗们用血换来的爵位的附属品。宝二叔,我知道您不喜欢这些话题,但是请您慎言。话出口的时候,也请您多想想浴血沙场的老祖宗。如果当年两位老祖宗不拿命去拼,我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格拉里面刨土呢。如果没有两位老祖宗,只怕您这会儿也在发愁明天吃什么呢?哪里来的那些东西给您糟蹋?”
贾清最是看不上贾宝玉这种人了。
吃着老荣国公的,穿着老荣国公的,住着老荣国公的,可是转脸,又把老荣国公归到了禄蠹之中。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了骂娘,说的就是贾宝玉这种人。而且贾宝玉更加过分,别人还是等把碗放下了,才开始骂,他是手里端着碗,就开始骂了。
贾清觉得,无论是贾宝玉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有些话,的确不是他应该说的。他可以私底下跟长辈请教,不去跟长辈请教,却在这里宣扬这种理论,那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贾清不觉得,以贾宝玉的聪明劲儿,会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
贾宝玉涨红了脸,史湘云却拍手笑道:“该!宝玉,我就说你的那些话不中听,叫你不要说,你次次不听我的。如今,可算是得到教训了吧?”
贾宝玉涨红了脸,忽然站了起来,给贾清作了一揖,慌得贾清连忙站起来。
“宝二叔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贾清可不是当初的那些乡下来的小女孩。换了以前的他,如果不在贾母面前,也许就生生地受了这一礼了。可是经过嬷嬷的教导之后,他便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装模作样,也不能只在人前装模作样,就连在人后,也一样要端着,一样要守礼。
贾宝玉道:“往日里,不曾有人教导过我,我也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今听了这话,方才明白竟然是自己错了。好清儿,你可原谅我?”
贾清连忙道:“宝二叔说的哪门子话?侄女儿哪里经得起您这一礼?要我说,往日里,老太太也好,三姑姑也好,云姑姑也好,宝姑姑也好,都不止一次提点过宝二叔,只不过诸位长辈说得含蓄又委婉,宝二叔又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故而不曾入心罢了。如今,我也不过是老调重弹,哪里经得起这一礼?”
贾宝玉倒是愣住了。
贾母向贾宝玉招招手,让贾宝玉过去,搂了他在怀里,道:“往日老太太说了多少次,你可都听了?还要个小辈来提醒你。”
贾清起身陪笑道:“看老太太说的,以前宝二叔是小孩子,所以事事随性儿,有口无心也是有的。如今宝二叔也慢慢大了,自然也懂事了。重孙女儿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让宝二叔听进去而已。”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笑了。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倒是小心。”
薛姨妈在边上看了这半天,总算说了一句:“当日我第一次见他们姐妹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不出彩。如今大了,又得了府里精心教养,果然女大十八变,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倒有些二姑娘的模样呢。”
贾母道:“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二丫头精心养大的,自然是像二丫头的。”(未完待续)
133贾政之名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贾家这样的人家尤甚。原着里,王熙凤虽然有被王夫人算计而不自觉的因素在,可是全书一开始就借着冷子兴的口说了,贾家的内囊早就上来了。换而言之,在王夫人当家的时候,贾家就已经开始靠着典当维持他们日常的体面了。
这也是贾家、贾母王夫人的处事原则,什么都比不上体面二字来得重要。
贾母可以坐视林家的财产被花光,可以坐视家里那么多的蛀虫,可以养着那么多大财主的奴才,其原因不过是两个字,面子。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委屈自己的长子贾赦。
为了面子,贾母可以对林黛玉的真正处境熟视无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逼死。
还是为了面子,贾母在明知道那些王夫人联合那些奴才们掏空了贾家的库房的时候,保持了沉默,甚至默许贾琏王熙凤联合鸳鸯偷他的东西出去典当。
在闺阁之中,攀比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是十分隐晦的。大家闺秀即便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却从来不会把什么银钱、份例、衣裳首饰放在嘴边。
这也是面子。
跟贾倩贾清姐妹这样,他们本来是小辈,回答长辈的问题的时候涉及了这些东西,并不算失礼。可跟史湘云这样,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就十分丢脸了。
哪怕史湘云的年纪比贾倩贾清姐妹还小两三岁,可他终究是长辈,而且已经十二岁了。
在这个世界上,十二岁的姑娘不是小孩子。在官宦之家,十二岁的姑娘。家里该教的都差不多教了,也是长辈们带着他们出门准备议亲、相看人家的时候了。若是一副贪财的模样,那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史湘云拿着那些话在长辈们面前说,边上还坐着李家太太等不熟悉的客人,这根本就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哪怕他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可是他说的这些话,也足够长辈们对他摇头了。
王夫人吃不准贾母的意思。只能偷偷地打量贾母。却见贾母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更是讶异。
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他丢人就是史家丢人。也等于是贾母自己丢人。王夫人很奇怪,自己这位好面子的婆母竟然会由着史湘云说这种话。
难道老太太并不曾想让宝玉娶云丫头?
王夫人当然知道贾宝玉迎娶史湘云的好处。史湘云的嫁妆虽然可能不多,可是作为史家大姑娘,又是前保龄侯仅存于世的骨肉。史湘云对于史家有不同的意义。迎娶了史湘云,只要史家不倒。贾宝玉就可以躲在史家的庇护之下。
可以说,从这一点上看,史湘云的优势是远远地超过了薛宝钗和林黛玉。薛家除了薛宝钗和那些银钱,已经没有其余的价值了;林黛玉的弟弟们还是小孩子。荣华富贵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即便史湘云有很多欠缺,只要进了门,自然有婆母教导。所以。王夫人并不排斥史湘云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问题是史家的态度还有老太太的态度。
偷偷地看了看贾母,王夫人低下了头。
史湘云有再多的不是。就凭他的身份,也不是他可以多嘴的。
好在后来话题转了过来,王夫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听见贾母说起贾玖,连忙道:“也不知道前面如何了,二丫头可顺利。老太太,我们是不是打发人去瞧瞧?”
贾母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话。”
贾母原来还想着给贾政留点面子,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道:“老二是被我给宠坏了。如今,我也老了,宝玉还小,兰小子更小。总不能让老二这样下去。如今,我也只能能帮一点是一点了。希望二丫头不要太早过去,让老二能够陪人家多坐一会儿,多说几句话。若是被上面看中了,老二起复也有望了。”
贾母这几句话,说得王夫人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嫁一个有出息的男人,让自己舒舒服服的一辈子?可是贾政呢?说句不好听的,贾政的名声和才学,都是靠吹出来的。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贾政根本就是要本事没本事,要人品没人品。
很早以前王夫人就知道了,贾政这个男人,说是不懂事儿,还不如说他多情到了无情,仗着贾母的宠爱,屋里的丫头几乎被他沾染了遍。——这一点,王夫人自己都不否认,贾宝玉最是像他父亲,才多大点人呢,就跟丫头们有了首尾,还不止一个。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不应该挺说贾家的人的吹嘘,也不应该因为贾政的好皮相,就嫁了过来。嫁给贾政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把年纪了,就只知道在内帷厮混,有事情又只会依靠母亲,却不知道自己努力。自己说是贾政的妻子,不但要为贾政料理里面的事情,还要为贾政争取外面的前程。可如果贾政知道自己的难处,也能够体谅自己也就算了,可实际上,自己是吃力不讨好。贾政在人前的时候,固然是给了自己体面,可他那些丫头们哪个是好相与的?又有哪个不给自己使绊子的?偏偏自己还不能做什么,自己若是做了什么,就是一顶不贤惠的帽子。
自己伺候公公婆婆、伺候丈夫,完了,还要伺候那些丫头。
想想自己的婚姻,王夫人就觉得心塞。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上又不允许女人和离,他若是和离回家,只怕他的娘家也容不下他。
王夫人也只能苦熬着。
王夫人的这些心思,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也难怪他那么爱钱,这都是被贾政那个男人给逼的。
如果贾玖知道王夫人的心事,他一定会说:贾宝玉跟贾政完全是一路货色,谁嫁给他谁就等着过王夫人的日子罢。这一点。无论是薛宝钗还是史湘云都一样,也许只有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林妹妹能够走出不一样的路来,可是那其中的艰辛,不足与外头道也。
用贾宝玉比贾赦,那是对贾赦的侮辱。至少,贾赦还没有贾宝玉那么厉害,贾宝玉都把手伸到祖母和母亲屋里的丫头身上了。还连累了金钏儿为此送了性命。要知道。即便是原着里,贾赦讨要鸳鸯,也不过是被贾母王夫人逼急了。这才打上了贾母的私房的主意,也恰恰是因为鸳鸯是贾母的私人理财师,掌握着贾母所有的嫁妆私房,贾赦这才看中了他。
至少。贾玖和贾倩贾清三人是这么看的。
贾宝玉跟他老子一样,没本事、脑子也不够清楚。贾政是不知道什么事该做的、什么事不该做的。堂而皇之地住在荣禧堂里面,窃取着属于国公的荣耀;而贾宝玉是不知道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把那些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话往外面倒。
在这一点上。贾宝玉不愧是贾政的儿子。
怎奈这么两个人,一个是王夫人的儿子,一个是王夫人的丈夫。王夫人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贾母希望贾玖能够晚些出现,可王夫人却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出现。
王夫人不相信贾政的能耐。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不把事情搞砸已经很了不起了。要不然,他求了哥哥那么多次,他哥哥又那么疼他,也不至于对这个妹夫不闻不问。实在是贾政太过无能,又把同僚们得罪了个遍,这才使得王子腾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贾政继续坐冷板凳。
现在,贾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够处理这样的问题,王夫人却担心,贾政又一次把事情搞砸,浪费了这难得的机会不说,还把以后的路给堵上了。
所以,王夫人无比希望贾玖能够早点去前面,把事情给解决了,也阻止贾政犯蠢。
事实也就如王夫人担心的那样,贾政对番邦的事情不甚了解,甚至是一无所知,却端着天朝上国的官员的架子,言语中相当不客气,把那位副使气得直跳脚。那位碎岛使节、前王傅倒是镇定依旧,也没有发脾气,但是后面赶来的鸿胪寺卿一眼就发现,这位碎岛前王傅生气了。
鸿胪寺卿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贾政。
说这个人有想法吧,这个人偏偏天真的紧,对待人事物的态度也十分天真,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若是不遵照他的意见,那一定是别人的错。真正做事的时候,又嫌太简单太琐碎,好像上官给他分派的任务侮辱了他一般。
老实说,只要听过贾政的行为的人,大多数都会摇头。
这个人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梦里面,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更不要说做事情了。
以前,贾政是工部的包袱,鸿胪寺卿也不过是当看个笑话,可是事情轮到他的头上,鸿胪寺卿也想哭了。
爷,大爷,求您别说了。您可知道这位是谁?这位可是碎岛王傅!若是激怒了他,人家只要一个令下,我大齐的神京就只能化成一片火海了!
就在这个时候,贾玖派了一身正式女官打扮的邱典赞过来,道:“使节大人,鸿胪寺卿大人,妾身乃内廷典侍从五品典赞。”
鸿胪寺卿道:“典赞女官有礼了。”
“不敢。”邱典赞再行了一礼,道:“诸位大人来访,本不该让大人久候的。怎奈我们侯爷被张尚书府上留宿,今夜不回来了。我们少爷今日在兵部值班。家里委实无人,郡君也不好请诸位大人久留,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那副使哼了一声,道:“家里没人,这个人不是他叔父么?”说着,就一指贾政。
鸿胪寺卿连忙解释道:“副使大人不知我大齐国情。我大齐道规矩便是如此,没有父兄陪伴,家中道女孩是不好见外人的。此人只是贾郡君的叔父,并不是父亲,也不是兄长,此其一。其二,早些年,荣国侯就已经分宗出来了。这位贾工部虽然是荣国侯的同胞弟弟,可既然分了宗,两家就属于两个不同的宗族,更不能算一家人。贾郡君未曾出来,这也是礼。”
那副使斜了贾政一眼:“亲兄弟还不是一家人。你们的礼节可真是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呢。”
贾政的脸上火辣辣的。
没错,母亲尚在,一母同胞的贾赦和贾政却分属两个宗族。这在大齐也是独一份了。
就连贾政这样不问外事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评价。无非是他贾政心狠手辣,对着嫂子和侄儿下手,胆肥之后,又对着哥哥下手,逼得侄女为了保住父亲的命不得不去滚钉板、告御状。
贾政很想大吼一声,那是王夫人的做的。可是他也十分清楚,即便是他这样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知道事情始末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王夫人的所作所为不可能瞒得过他贾政;听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都愿意相信,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全部是他贾政的授意,可怜王夫人,替丈夫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又被丈夫当成了挡箭牌,背负了所有的罪名,而贾政这个丈夫却绝情得很,将王夫人弃之敝履,完全不顾夫妻之情,也不考虑下面的几个孩子。
至少,眼前的这位鸿胪寺卿便是如此看待贾政的。
没有本事、没有担当,偏偏还心黑,无情无义、冷酷无比。
越是跟贾政接触,鸿胪寺卿也就觉得贾政这种人实在是不值得相交。
可怜荣国侯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弟弟?
可怜林如海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妻舅?为他延誉,不得好还不说,还惹来一身骚。
鸿胪寺卿跟林如海是同年,自然知道林如海跟贾家的那些事情。不免为自己的故友生出了几丝同情。
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上前了一步,道:“那么,请问贾郡君何时能见我们?”
邱典赞恭敬地回答道:“使节大人,若是使节大人要拜访我家郡君,还请大人通过鸿胪寺递上拜帖,我家郡君会安排好时间,并由鸿胪寺安排好场所和相关人员。我家郡君到底是女流,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想来使节大人也会体谅我们郡君的难处罢。”
那位副使听了,狠狠地瞪了邱典赞一眼,倒是那位碎岛前王傅,一口答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134狠妻慈母
贾母对贾政还抱有幻想,可王夫人对贾政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怎奈贾宝玉年纪还小,还需要他这个母亲为他谋划,王夫人也不得不为贾政奔波。
王夫人看得明白,贾宝玉跟贾政一样,都是被贾母给宠坏了的。不同的是,贾宝玉还小,如果把他拘在身边好好教养,还是有机会纠正过来的,可贾政已经是半截子入黄土的老人了,就是王夫人有这个心也没了这个力气。更不要说,贾政跟王夫人之间最后一点夫妻之情也早在王夫人进入佛堂的那一刻被消磨掉了。
如今的王夫人,他即便是为贾政谋算,他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他的儿子贾宝玉。
王夫人知道,贾政是个不中用的。甚至于,这一次贾政会再度坏事儿也在王夫人的预料之中。怎奈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又是被上面记着的,为了贾宝玉,王夫人不得不再度来到贾玖的院子。
沐浴完毕,已经换了衣裳,坐在书案前抄书的贾玖听说王夫人来了,连忙让丫头们请王夫人去前面的书房小坐,自己换了见客的衣裳,方才出来。
王夫人一见贾玖,就状似感慨一般地道:“二丫头,每次看到你这屋子,为就想着,若是宝玉也有这么一座书房就好了。”
贾玖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以老太太对宝玉的疼爱,不要说,一座了,就是两座三座,也是有的。”
王夫人道:“可那都是样子货。唉,不是我这个做娘的爱操心,实在是宝玉那个孩子不争气。就是我把书放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看。这一点。宝玉就比不上你了。你这里的书,好些都是你自己抄写的吧?有的还不止抄写了一份。”
贾玖笑道:“是。”
王夫人道:“你大多数日子在宫里,就是在家,也要先打理祭祀的事情。就是仅有的一点时间,也是紧巴巴的,还能够挤出时间来抄书。宝玉天天玩耍,也不见他碰书本。二丫头。你是如何挤出这么多时间。抄了这么多书的?”
贾玖笑道:“也没有别的,不过三余尔。”
王夫人听着莫名奇妙:“什么三余?”
贾玖道:“这是一个典故。古时有个叫董遇的人很有学问,有人向他请教。董遇就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求教的人很苦恼,说自己没有时间。董遇告诉他,好好利用三余就好了。对方又问什么事三余。董遇回答:‘冬天是一年的农余时间(可以读书),夜晚是白天的多余时间(可以读书)。下雨的日子一年四季都有余。’”
王夫人笑道:“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来文绉绉的。冷不丁的,我还听不懂呢。”
贾玖笑道:“看婶娘说的,我才多大。又才读了多少书?不过是效仿先贤罢了。婶娘没看见,外面的人家家里的孩子,五六岁启蒙都已经晚了。厉害一点的人家,哪怕是个女孩子。在六岁的时候,也把四书学完了呢。”
王夫人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贾玖道:“如何不可能?林妹妹便是如此啊。听说,他五岁的时候,姑爹给他请了一位正经的进士做先生,专门教他这些经史子集。就是后来新夫人进了门,林妹妹的功课也没有丢下。如果不是因为林妹妹是女孩子,只怕林家如今要多一位小秀才了呢。”
王夫人道:“此话当真?”
贾玖答道:“这还有假的?听说那些清流人家都是如此。如果不是为了案首的名头,如果不是害怕孩子心性未定被别人的追捧伤了仲永,只怕这些人家早早地就让家里的孩子进可考场了。哪里会拖上那几年。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家的孩子中秀才跟中举人的时间间隔十分短的原因。”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父亲在我跟哥哥面前叹息了好几回了,说林妹妹跟我哥哥的年纪不相配,又比琮儿大许多,又有骨血不回流的规矩在,不然,父亲早就在姑爹的病榻前定下林妹妹了呢。”
王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一动,问到:“那林家的哥儿今年也十岁了,功课如何?”
贾玖答道:“听父亲说过,姑爹曾经亲自点评过林大弟弟的功课,说林大弟弟的火候是有了,可年纪还小。若是那个时候就去科考,恐怕这个名次会被人往下压。所以,林大弟弟就是要参加科举,也只能等出了孝。东府的大伯父在去玄清观之前就说过,林大弟弟的学问,中举人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想名次好,只怕需要一点耐心,也需要一点运气。至于进士,没有二十就去考进士,实在是不好授官呢。”
这些话,王夫人之前也听说过几次。只是那个时候,他觉得与自己不相干,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再从贾玖的嘴巴里面听到,王夫人的心中也是一动。
贾政指望不上,贾宝玉自己不能上进,贾元春的地位又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贾宝玉的未来,竟然只能依靠娶一房好媳妇,生一个好儿子,然后让妻子和儿子养着他。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王夫人的心里也无比清楚这一点。可惜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能够见到的闺秀,根本寥寥无几。
真正有底气的人家可看不上他们贾家,更看不上贾宝玉。
即便是嘴上说着贾宝玉是个有来历的,可王夫人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因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等闲人家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
以前的王夫人还会为贾宝玉的那块石头而自豪的话,现在的王夫人就只能对着这块石头发愁了。
王夫人也只能从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人里面,为贾宝玉选一个妻子。
史湘云、薛宝钗,和来了贾家不多久王夫人不曾见过几次的林黛玉、邢岫烟、薛宝琴、李纹李绮这几个女孩子,都在王夫人的考察范围之内。
史湘云就不用多说了。虽然父母双亡,可还有两个身为侯爵的叔父,本身又是史家长房嫡长女,身份最高。过去,王夫人也一直以为,贾母有意让贾宝玉迎娶史湘云,好让贾宝玉得到史家的照拂。
对于史湘云的身份。王夫人是满意的。可是他依旧十分担心。因为他很清楚,史湘云跟自己的叔叔婶婶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多次隐隐约约地抱怨叔叔婶婶薄待了他。王夫人觉得。若是自己是史湘云的婶娘,看见这个侄女儿如此不知好歹,自己也忍受不了多久。所以,王夫人很担心。现在的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出于义务和责任的考虑对史湘云还客气,等史湘云嫁出去了。成了别人家的人,只怕这两位夫人认为自己的责任已了,加上厌烦了史湘云,从此不再理会史湘云。那样一来。贾宝玉能够得到的照拂就十分有限了。
史湘云的大大咧咧和面憨心刁、时不时插人心窝的行为,叫人无法看好他的未来。
薛宝钗就不用说了,王夫人比谁都熟悉。在王夫人看来。薛家如今除了钱也只剩下钱了,本来就依附着他们贾家。却蠢得得罪了贾玖。可以说,薛家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吃干抹净了。
薛宝琴已经定了亲事,本身虽然出色,也有个能干的哥哥。可是一个商人又能够有多大作为呢?至少王夫人是看不到薛蝌的未来会如何风光。在王夫人看来,如果薛蝌真的很厉害,也不至于要这么早就带薛宝琴来京师,梅家的人也不会当薛宝琴不存在一样,至今也不曾给薛宝琴下过帖子。
至于李家,李家已经落魄了,王夫人也有李纨这个儿媳妇了,所以也不希望再娶个李家的媳妇进来。那样,他就要被两个儿媳妇架空了。
剩下的,王夫人能够接触到的,也只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了。
如果林黛玉没有兄弟,王夫人肯定不会选他。可林黛玉既然有兄弟,哪怕这兄弟年纪还小,在王夫人看来,只要这兄弟有林黛玉一两分的风采,他王夫人就会为贾宝玉求取林黛玉。
除开林黛玉是贾敏的女儿、贾敏出嫁之前跟王夫人有些不对付这层因素之外,王夫人对林黛玉还是相当满意的。林家有钱,林黛玉的嫁妆不会少,又能够照顾兄弟,林黛玉的兄弟也不像薛蟠那样,是个糟心玩意儿。林黛玉本人模样生的好,能够留住贾宝玉的眼光,风度不错,若是将来的孙儿有林家一半的风姿,贾宝玉的未来也就不用愁了。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贾玖十分看重这位表妹,事事安排妥贴。王夫人猜不透贾玖如此关照林黛玉的原因,却不妨碍他乐观估计,将来贾宝玉娶了林黛玉之后,通过林黛玉得到贾玖的照拂的未来了。
对比几乎不可能成为贾宝玉的妻子的邢岫烟,王夫人当然更看中林黛玉一点。
如今,听到贾玖对林禔的评价之后,王夫人的心里更是轻松许多。
在他看来,林黛玉既然来了贾家,他的婚事,自然是由贾母做主的。只要自己在婆婆跟前露个意思,这门亲事自然是手到擒来。林禔出色,更是让这门亲事锦上添花。
王夫人好歹还记得林黛玉姐弟几个还在孝中,不便现在就谈婚论嫁,也怕自己现在提亲会引来贾玖的反感,所以他只是笑笑,转移了话题。
“二丫头,你可知道,老太太对你今日没有去前面是什么态度么?”
贾玖挑了挑眉毛,笑笑:“婶娘不妨跟侄女儿说说,老太太是什么态度。可好?”
王夫人说话一向直白,贾玖也不需要跟他太费脑子。
这就是生在贾家的好处。
如果生在别的人家,平日里跟别人对话就要累个半死,更不要说猜想别人话语之中的背后含义了。
王夫人道:“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还说,希望你能够晚一点去前面,后来听说你没有去,老太太却是变了神色。”
“那婶娘怎么看呢?”
王夫人看了看贾玖。答道:“要我说,你是女孩子,又是待选的秀女,自然不好随便见外人。只是老太太那边可不是这么想的。”
贾玖挑眉,看了看王夫人,道:“看起来,是我让婶娘费心了。”
贾政是王夫人的丈夫。也是王夫人的依靠。按理说,王夫人应该比贾母更着急才对。可是王夫人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叫贾玖有些吃不准王夫人的来意。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坐直了身子,道:“二丫头,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你二叔能为有限。要不然,以我们家的家世。你二叔也不至于做了十多年的工部员外郎。按理说,你大姐姐成了娘娘,好歹也该有恩旨才对。可是现在到不见个动静。二丫头,我这心里也没底呢。”
王夫人比王熙凤厉害的地方。就是在于王夫人会装。跟王熙凤一样,王夫人也很懂得见人说话、见鬼说鬼话,不同的是。王熙凤是失控了的跑车,一路狂飙。王夫人却谨慎许多,一路开得稳稳当当的,还有空停下来思考路线、欣赏风景。
如果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王夫人,王夫人自然不会如此示弱,而是踌躇满志地坐在荣禧堂里面,欣赏着自己的权力与威风。现在的王夫人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本跟贾玖叫板,甚至贾玖明明威胁到了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他王夫人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贾玖对贾元春的威胁,王夫人的心中就来气,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臭丫头给劈了。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宫里的能耐只怕十分有限,在女儿没有生下皇子之前,女儿的皇妃宝座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就不值一提。
王夫人当然清楚自己的女儿的位置有多么不稳当,只要那块石头在,自己的儿子就是王莽,上面也不大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贾元春生下皇子。位置不稳当、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女儿,当然不可能长长久久地照顾自己的儿子。相反,眼前这位一直都很得宠的贾郡君,在未来反而能够照顾自己儿子更多。
王夫人的心里一直都摇摆不定。对付贾玖,不一定保得住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儿子更没有保障;依附贾玖,女儿肯定保不住,但是儿子却有一线希望。
儿子和女儿,哪一个都看不到确实的希望,更让王夫人无从选择。
而王夫人也十分清楚,即便他选择了跟眼前的这个侄女敌对,他也找不到他这个侄女拉下马的法子。
他已经不是当初在这座府邸里面呼风唤雨的二太太。而这位侄女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了的小女孩,而是高高在上的郡君娘娘了。
王夫人决定,在事情没有出现变化之前,他应该好好的观察一番,寻找可以出手的机会。
王夫人的确是一条金钱蟒,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胃口。如果不是贾玖背后的实力是他不能一口吞下的,本事又实力强大,他早就动手了。
见贾玖不动声色,王夫人只能道:“二丫头,你如何看你大姐姐的事儿?”
贾玖笑道:“婶娘,您可为难我了。大姐姐是皇妃,岂能擅加议论?”
王夫人摇摇头,道:“我总觉得你大姐姐的册封有些不对劲,所以想来跟你讨个主意。我若是能进宫就好了。可惜,我是个白身,没办法去看你大姐姐,也没办法跟你大姐姐说上话。二丫头,你经常出入宫廷,可见过你大姐姐?”
贾玖摇了摇头,道:“婶娘,我进宫是给长乐公主作伴的,就是住,也是住在北宫。大姐姐身在内廷,隔着道道宫墙,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便打扰大姐姐。”
王夫人点点头,道:“宫里的规矩就是大。我原以为你会知道一点消息,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
贾玖什么都没有说,却为王夫人斟了一碗茶。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道:“二丫头,你说你二叔这次可进了鸿胪寺的眼?”
贾玖挑了挑眉毛,道:“这个,我不曾去全面,也没来得及问话,对前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这碎岛武力强大,之前狄人一直南犯,就是因为招惹不起他们,只能捡软柿子捏,欺负我们大齐仁善好说话。不要说朝廷,就连道门也轻易不敢招惹他们呢。至于二叔,我只希望二叔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加小心,不要掉书袋,也不要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架子就方好。这个世界上,终究是实力说话的。实力不够还摆架子,那只能得罪了人。”
王夫人心中一跳。
他可是听说了,贾政把那位碎岛副使给气得不得了呢。
王夫人干笑着道:“二丫头,这碎岛哪里就这么厉害?听说这位碎岛使节乃是前王傅?他这是被流放了吧?哪里会有在他国一呆就是几年的王傅?”
贾玖答道:“那也能说明,这位碎岛前王傅非同小可,跟碎岛之王的情谊也非同一般。所以,明知道这位王傅威胁到了王权,碎岛之王还是尽量保住了恩师的命,并让他来我们大齐度假。纵观史书,哪个权臣得了善终的?”
王家的规矩,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夫人也不曾读过什么书,却听说过不少话本。那些话本故事里面的帝师,的确差不多每一个都成了王座下的枯骨。
听贾玖这样一说,王夫人也紧张起来了。
“二丫头,听说,这碎岛十分强大,能够威胁到我们大齐?”
“是。即便只有这些使节团的人,也足够让这座都城化成一片火海了。”
“怎么可能?”
“要不然,为什么礼部和鸿胪寺都这么小心翼翼呢?”
“那你还不给碎岛面子?说不见就不见?”
“我是女孩子。”(未完待续)
135情绝
贾玖油盐不进,王夫人只是略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对于贾玖不曾点头一事,虽然不是王夫人的期望,却也在王夫人的预料之中。王夫人很清楚,有那三条人命在,贾玖是不会轻易答应他什么的。所以,失望也仅仅是失望罢了。
王夫人能够感觉得到,贾玖对自己的厌恶并不是很多,甚至还隐隐同情自己所托非人。
就连王夫人自己也认为,自己嫁给贾政是一场噩梦。
换了其他人,哪怕是贾赦,也不会跟贾政这样,无能又不负责任。当年,张氏怀孕的时候,贾赦可是守着张氏根本就不去那些姨娘的屋子,甚至于,贾母送了好些丫头给贾赦,贾赦也照样睡在张氏的屋子里,甚至为张氏揉按双腿。对比之下,自己新婚才一个月,丈夫就上了通房丫头的床,纵容着那些丫头对自己的肚子下手还嫌自己不够贤惠。如果不是自己的娘家够强大,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步步高升,自己能不能生下珠儿还是两说。
想想自己的婚姻,王夫人都觉得是一场笑话。
内宅女人就是再厉害,没了男人,又有几个能好的?真正决定内宅女人的地位和命运的,永远是男人。
因为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作为一个女人,王夫人在出嫁之前,也曾经想过跟贾政琴瑟和鸣,可是贾政给他的,却是跟丫头双双对对的背影。得不到丈夫的心,王夫人希望丈夫有出息,能够让他脸上有光,让他出去有面子,可是贾政在工部呆了二十几年。从一开始的实权的工部主簿变成了不管事儿的工部员外郎。没有丈夫的关爱,没有体面,王夫人只能把期望和柔情灌注在孩子的身上,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却因为内宅争斗而消失,他自己也被伤了身子。
如果不是权力和金钱给予王夫人一点安慰,王夫人只怕早就倒下了。
王夫人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如果时光倒流。贾政还是会那么待他。他也依旧会走上这条路。
王夫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个男人是不知情的。相反。这个男人一直在装聋作哑,享受着自己为他争来的一切,却从来没有做过一点表示。
当初,自己对贾赦的长子贾瑚动手。王夫人很清楚,贾政其实是知道的。他也很清楚,贾瑚如果出事了,最后得利的人会是谁。如果不是贾政在暗地里帮忙,如果不是贾政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贾母面前。贾瑚的死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抹去了痕迹。
还有张氏的死。
还有差一点被养废了的贾琏。
如果不是贾玖的话,贾赦那一房都会被王夫人压得死死的,从此翻不了身。
这辈子。王夫人只在两个人身上栽过跟斗,一个是贾政。他的丈夫,一个是贾玖。
对于自己的丈夫,王夫人是比厌恶更深的憎恨,只是他摆脱不了。对于贾玖,王夫人虽然有恨,更多的却是欣赏。
王夫人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贾玖是自己的女儿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这座府邸依旧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这个出息的女儿会为自己带来荣耀,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贾政也不得不给自己体面。
王夫人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美梦。可实际上,除了贾珠,他的两个孩子,贾元春和贾宝玉都养在贾母的院子里面,跟自己不亲。以前自己想看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不但要走许多路,还要等贾母午休、女儿不在贾母跟前的时候。王夫人觉得女儿被婆婆一味娇惯不成个样子、想为女儿请为嬷嬷的时候,还会看到女儿在皱眉头。
比起自己的女儿,那个庶女探春,表现得更像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也是王夫人对探春特别容忍的真正原因。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贾元春虽然嘴上喊着母亲,可私底下根本就不把王夫人当一回事,而探春总是抓紧一切机会努力刷王夫人的好感度。只不过,因为探春是赵姨娘的女儿,赵姨娘又经常给王夫人添堵,所以王夫人在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冷着探春而已。可是探春依旧契而不舍地讨好王夫人、讨好贾宝玉。
人心都是肉长的,探春又是如此贴心,又对贾宝玉十分奉承,王夫人当然也只是在气头上的时候,冷他一阵子而已。
不过,经过了这么多,王夫人也不是少女了,以为有情就可以温饱。连亲母女之间的情谊也都会随着岁月的磨洗而淡薄,现在的王夫人更看重金钱和权力。
只有金钱和权力才会让王夫人感到安全。
王夫人也好面子,所以他十分看中贾玖。
王夫人看得出来,贾玖的双眼里面,对他并没有多少恨意,相反,却有同情和理解。这是贾元春不会有的情感,贾元春只会嫌弃他这个母亲拖累了他,也不会出现在探春的双眼中,因为探春没有这个胆量。
王夫人总是觉得,比起邢夫人,自己跟贾玖更像母女,只是自己没有这个福分。
每当听说贾玖又去荣禧堂东北角的院子里给邢夫人揉按身子、给昏迷不醒的邢夫人说新鲜事儿的时候,王夫人的心里就充满了对邢夫人的羡慕。
王夫人很清楚,他让人宣传邢夫人“刻薄寡恩,儿女心腹一人不亲、一人不靠”,可实际上,这句话真正形容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邢夫人。
以前的王夫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跟邢夫人同病相怜,如今的王夫人对邢夫人剩下的,就只有深深地羡慕。
羡慕邢夫人有个好女儿。
羡慕贾赦有情有义,即便发达了,也没有弄个二房进来。
羡慕邢夫人没有如此之多的烦恼。
而他自己呢?
每每想到这里,王夫人的心寸寸成灰。
手里捏着帕子,王夫人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自己的院子,经过贾政的外书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在说笑。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还以为是贾政和薛蟠,因为这些年来,贾政一直在指点薛蟠功课。
这也是王夫人如今心里仅存了一点安慰。
他认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丈夫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们两个没有情意绵绵的少年、没有互相扶持的青年、没有相濡以沫的中年。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也许会有个岁月静好的老年。
可是才走了几步,王夫人就知道自己错了。
那屋子里。的确有人在说笑,不过不是王夫人臆想中的贾政和薛蟠,而是贾政和赵姨娘。
赵姨娘一贯是会奉承的,贾政去了荣禧堂。他早早地就打发人去前面打听,听说贾政的心情很好。回来的路上满脸都是自得和笑容,立刻将自己全身上下仔细收拾了一回,在门边候着了。
贾政一跨进小院儿,赵姨娘连忙带着人迎了上去。嘘寒问暖,又是为贾政宽衣,又是端茶倒水。
贾政果然吃这一套。
今天。贾政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认为自己弘扬了天朝上国的臣子的风骨。认为自己震慑住了碎岛使节,认为自己势必会让鸿胪寺的官员刮目相看。
他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的美好未来,自己被鸿胪寺的官员请了过去,负责处理碎岛的相关事务。自己大显身手,让碎岛之人对自己服服帖帖的,自己也因此得到了上峰的赏识,一路高升,从此飞黄腾达。
越想越是美好,越想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洞。贾政的脸上一直都是兴奋得有些扭曲了笑容。
赵姨娘似乎没有发现贾政的笑容的不对劲,反而笑盈盈地为贾政捧了一碗茶来。
“老爷,恭喜老爷。今日旗开得胜,来日,说不定鸿胪寺的人要来请老爷了呢。”
赵姨娘的这句话,正好说在贾政的心坎子里面。
贾政一把搂过赵姨娘,道:“要我说,鸿胪寺的那些人,实在是太没有骨气了,都忘记了我们是天朝上国,对着那碎岛之人尽是巴结。还不如那边的二丫头,想把他们凉着就把他们凉着。他们也无可奈何。”
赵姨娘道:“还是老爷看得明白。这些蛮子,还不知道是哪个角落头里出来的。偏生人人都把他们当成大爷看。”
贾政摆摆手,道:“说他们是蛮子,那就不对了。从衣着打扮来说,他们跟我们相差不大,就是对女人严苛了一点。不过,要我说,女人就是欠管教。那二丫头若是我闺女,我一定把他关在家里,让他好好读读女戒。都长这么大了,连待客之礼都不知道。还有你太太,也是欠管教的。当初,我若是好好管教他,他也不致于犯下那样的错。”
赵姨娘连忙道:“老爷,太太可是王家的女儿呢。”
贾政哼了一声,道:“王家?还有什么王家?王子腾自己都是庶民了。如果不是为了元丫头和宝玉,我早休了他了。”
不巧,这话被窗外的王夫人听了个正着。
王夫人当时就好像是三九寒冬里被人用冰水从头浇到了脚,不止是身体,就连心都凉透了。
王夫人记得,自己为了丈夫的官位,私底下不知道求了哥哥多少次,王子腾还特地跑去关心贾政在工部的情况。如果不是贾政自己实在是没本事,工部的官员提起他就摇头,王子腾何至于让贾政一直做冷板凳?王子腾和王夫人的大哥王子胜早就亡故了,王子腾自己都迫切地希望有个兄弟能够跟他相互扶持。贾政虽然不是王子腾的亲兄弟,却是王子腾的亲妹夫,王子腾就这么不为贾政考虑?
王夫人为了贾政的事儿,几次求哥哥,甚至把哥哥逼得无法,只能选择告诉他实情。为此,王夫人可是跟哥哥生了好一场气,兄妹两个差一点就生了嫌隙。
还有对贾赦一家子动手的事儿,那还不是贾政的默许?如果不是贾政天天在他耳朵边儿上唱可怜,勾起他争权的心思,王夫人又何必做那些事情?王家又不是没有给他嫁妆。靠着自己的嫁妆,王夫人都能够过得舒舒服服的。如今,这个男人竟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自己的头上,还说是为了女儿和儿子,不得已才没有休了自己。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都浮现在王夫人的心头,如今又听贾政如此说,王夫人的心情,又何止是愤怒两个字说得清?
站在门口,盯着那窗棂后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王夫人的抿着嘴,不说话。
他边上的丫头婆子们都低了头,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女主人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猛地转身,回房去了。
一众丫头婆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跟上。
破天荒地,坐在自己的正房里面,王夫人没有发脾气,而是坐在临窗大炕上,手指不停地敲击着炕桌。
良久,才听王夫人道:“三丫头刚刚换了新屋子?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东西趁不趁手。金钏儿,你把博古架上的那只粉彩的笔筒给三姑娘送去,还有抽屉里面的那套湖笔。我记得三丫头喜欢书法,这些东西,他正好用得上。”
金钏儿正惴惴不安呢。
作为王夫人的贴身大丫头,金钏儿十分清楚王夫人的脾气。王夫人大发脾气、口出恶言的时候,不是王夫人最让人害怕的时候,恰恰相反,这种无喜无怒的模样才是王夫人真正让人不寒而栗。
每每王夫人露出这副神情,就有人倒霉了。
金钏儿不敢怠慢,立刻把东西照出来,给王夫人过目之后,就亲自给探春送去了。
探春也没有想到王夫人会在这个时候给他送礼物来。毕竟,他搬进后花园也有两天了。
探春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屏退了丫头婆子,拉着金钏儿道:“好姐姐,太太为何冷不丁地让你送这个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钏儿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敢说,探春越发觉得不好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央求,并塞了几个银镙子给他。金钏儿这才说了。(未完待续)
135慧眼惜春
金钏儿很快就走了,留下探春一人在屋里坐着,愣愣地对着面前的笔筒和湖笔发呆。
探春知道,这是王夫人在逼他作出选择。
王夫人要他在嫡母和亲生母亲之间作出选择,也在父亲和嫡母之间作出选择。
若是原著里,探春根本就不用迟疑。
探春很清楚,自己的生母是个妾,而且还是丫头出身的妾。即便赵姨娘很有手段,笼络住了贾政,但是赵姨娘的身份注定了他的眼光和交际只能局限于贾政后院的一亩三分地。
如果自己的婚事被完全转交给赵姨娘的话,以赵姨娘的眼光和能力,自己最后能够嫁给后街上的穷亲戚都算是好的。更有可能的是,赵姨娘会让他娘家那些家生子们登堂入室,让探春喊舅舅舅母。
想想那样的日子,探春就觉得不寒而栗。
即便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婢生女,探春也不愿意跟那些商贩走卒、家奴仆从为伍。在探春的眼里,这些人都是贾家的奴才,而他是贾家的姑娘,他才不要跟这些人平起平坐。
至于贾政,探春很清楚,自己的这个父亲有多靠不住,要不然,老太太在人后也不致于那么唉声叹气了。
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自己的嫡母。
探春也知道,自己的嫡母已经被上面厌弃了。可是探春也知道,世人都清楚自己的嫡母是替自己的父亲背了黑锅。所以,虽然人们提起自己的嫡母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摇头的,可实际上,也有不少人对自己的嫡母保持着相当的同情心。
这里面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自己那位堂姐。
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身为皇妃的嫡出姐姐。
如果是六年前的嫡母。探春当然不用迟疑,但是现在不同了。
嫡母如今也只是一介庶民,没有诰命敕封,身上还背着污名,哪怕这个污名有一大半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来。可嫡母是庶民也是不争的事实。
嫡母的身份,也就比自己的生母略高一点儿罢了,甚至高不到哪里去。
探春看得明白。世人对自己的父亲的评价真的不高。看自己父亲在后面住了这么久,也没有人邀请父亲出去赴宴就知道了。那边的伯父的坏名声是被人吹出来的,可自己的父亲的坏名声却是实打实的。如果由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张罗婚事。别人只怕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就摇头了,更不要说其他。也只有嫡母,人家看他有几分可风之处,虽然有错。却也是情非得已,也许会听听说两句。
不过。探春自己心里都很清楚,无论是父亲还是嫡母,抑或是生母,都不可能给自己张罗出一个好前程。自己的前程。除了依靠年迈的祖母之外,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堂姐的善心了。
问题是,自己的祖母看着虽然硬朗。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而自己的堂姐。又是否愿意帮忙。
“我宁可自己是林姐姐。”探春咕哝道。
可巧,这话被刚刚从厨房回来的侍书听了个正着:“姑娘说什么呢?什么宁可自己是林姑娘?”
探春不说话,指着面前的粉彩笔筒和湖笔道:“都收起来罢。”
侍书一愣。
湖笔且不说,也不算十分难得。倒是这粉彩笔筒,却是王夫人屋里的摆件,侍书当然认得。
侍书也是聪明人,略略想了想,自然也明白了。
他连忙找了两个盒子出来,将这两样东西都收了起来,正打算放到柜子里去,却听探春道:“罢了,那只粉彩笔筒还是搁桌子上罢。湖笔也拿出来使唤。”
侍书应了一声,连忙又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依次方好,这才给探春上茶果。
探春心事重重,只顾着捧着茗碗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探春道:“小厨房那里有什么新闻?”
侍书答道:“还能有什么新闻?不过是二姑娘把自己的牛乳份例分给了四姑娘罢了。翠墨不懂规矩,跟下面的婆子吵了起来,还是二姑娘屋里的晴雯过来才摆平了。”
如今的翠墨也不是原著里大观园里面的翠墨。原著里面的翠墨,在薛宝钗来了贾家之后,跟着探春在王夫人的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面住了几年,经历了不少事情,这才搬进了大观园,自然成熟许多。
现在的翠墨,是直接从贾母的院子里面一下子搬到了后花园里面。
在贾母的院子里面的时候,即便是要讨好下面的厨娘,那也是因为贾母院子里面的厨娘都是伺候贾母的老人,连探春都要敬着,更不要说翠墨一个丫头了。原著里,连贾琏王熙凤夫妇都要讨好鸳鸯,更不要说探春是个庶女,而那几个老人,却是贾母吃惯了他们做的菜,在贾家很有体面的厨房上人。
在翠墨看来,贾母院子里的那些人,他当然要敬着,可是这后花园的小厨房里面的厨娘,却是伺候他们姑娘的,他当然可以训斥。
怎奈他才找到漏洞,打算好好抖抖威风,就被人打了脸。
翠墨的心中可着实不平静呢。
探春道:“罢了。如今我们是寄居在大老爷府里,也该谨言慎行才是。翠墨也太不稳重了。”
可巧,翠墨正好掀帘子进来,听说了这话,立刻道:“姑娘还说呢。二姑娘屋里、浣纱馆,还有香雪山庄都有牛乳份例。浣纱馆的两位姑娘吃不完,干脆拿来洗脸洗澡,就是下面的丫头也有拿来送人情的。偏偏我们没有。今儿个我看到厨房里有,想给姑娘端来,却被那些婆子给拦住了,那些婆子们不给不说,还说了许多不三不四的话……”
这件事情,侍书心中也有气,所以他直到翠墨说到这里才出口阻拦:“你胡说些什么呢!那碗冰酪原来就是二姑娘嘴里省下来给四姑娘的。不过是怕四姑娘一下子吃太多,吃坏了肚子,这才把多的放到厨房里。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
翠墨答道:“难道我不该说么?四姑娘有,听说邢姑娘也得了,就连云姑娘那里,只怕也有。就我们姑娘,连个影儿都没看见!我才不是什么小心眼儿。计较那一点子东西呢。我只是气二姑娘没有把姑娘放在眼里。”
探春听了。心中也升起一股子委屈。
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身份,而身份这种东西。靠的就是投胎的本事。即便后天有多少手段,投胎的本事不好也是枉然。
就跟他们堂姐妹两个人一样。两个人都是庶女,也都颇有心机,也都十分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打算。甚至两个人都很有手段。从这一点来说,探春自认。自己跟贾玖没有多少区别,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不如他堂姐的地方,就在于,他投胎的本事不够好。
他的堂姐虽然也是庶女。比不上嫡女,可是会选投胎的肚子。即便是庶出,可是对方的生母是正经的良妾。走了正规的官府文书的。即便是抬了身份,也不怕官府细察。
自己虽然也是庶出。却是婢生女,而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纳妾的资格,甚至自己的嫡母不点头,他就是一个婢生女,说不定连族谱都上不了,更不可能高嫁,只能给别人做妾,或者是给家里换一笔聘礼。
探春很清楚,如果没有奇迹,自己的命运也就这样了。
其他人家的婢生女,如果父亲有正经的妾,还可以挂在正经妾的名下,可以嫁给中人之家的次子或者是官宦之家的庶子做正妻。他的父亲连拥有妾的资格都没有,嫡母又是那个模样,自己除了给人做妾,竟然是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嫁入高门的机会。
跟薛姨妈那样,嫁给商户,竟然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探春的心里发苦。
他知道,像贾家这样的人家最是忌讳换亲。薛家既然有意把薛宝钗嫁给贾宝玉,那么,他就不可能有机会嫁给薛蟠和薛蝌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个。
想到自己连薛家这样的人家都进不去,心高气傲的探春如何接受得了?
可饶是如此,探春也只能在心里琢磨,不能宣之于口,甚至还要在丫头们面前粉饰太平。
探春勾了勾嘴角,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呀,这有什么好争的?那牛乳本来就不容易得,旧年宝玉屋里还为了那一盅糖蒸酥酪闹了一场呢。为如今才搬了进来,也跟着闹?丢不丢人啊。”
“可是……”
探春止住了翠墨接下来的话,道:“你要跟香雪山庄比,你怎么没听说,林姐姐是带着九百万两银子的家财来了这府里的?不要说那一点子牛乳份例了,就是林姐姐天天拿牛乳泡澡,也没人说得出话来。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银钱,这能一样么?”
翠墨听了,只能垂下头去,良久才说了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
探春心里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侍书沉默了一会儿,道:“姑娘哪里比得上林姑娘?林姑娘有老太太照拂着,有二姑娘照拂着,有这府里的老爷照拂着,我们算什么?”
却听外面有人接口道:“老太太如何照拂林姐姐了?”
探春连忙站了起来,却看见惜春在丫头嬷嬷婆子们的环伺下,一步一晃地进来了。因为年纪还小,又好强,这一路走来都坚持不要人抱,以致于不习惯走路的双腿发软,走起路来,竟然摇摇晃晃的。
探春连忙出来迎接,姐妹两个互相厮见过,这才在临窗大炕上分宾主坐了。另有小丫头上茶来。
探春道:“四妹妹怎么来了?这段路可不好走,四妹妹怎么不让嬷嬷抱着?”
惜春扁了扁嘴,道:“我才不要人抱呢。二姐姐说,小时候多走多跑,腿脚才会好。我现在走路一直不稳当,就是因为嬷嬷们抱得太多了。我想也是。再者,我跟三姐姐都在这后花园里住着,从留园到三姐姐这里,都是青石板路,平整得很,也容易走。我想着,今日无事,顺便来看看三姐姐。”
探春一愣。
缀锦楼在后花园的西南角,十丈软红和闻莺阁都在别的方向。惜春说是顺路,又如何顺路?
这样一想,嘴硬心软的惜春倒是生出来几分可爱。
想明白来这点,探春的心情也好来许多。
他也不说破,只给惜春让茶,又请吃点心。
惜春看了看,脸上犹自愤愤的翠墨和神情有些不自在的侍书,转头对探春道:“三姐姐,你屋里方才闹什么呢?竟然扯上了林姐姐?”
探春指着侍书和翠墨道:“不过是这两丫头,说林姐姐打来了我们家,就与众姐妹不同。不但老太太护着,二姐姐也护着。……”
惜春一副小大人模样地放下了手里的茗碗,道:“若说二姐姐,二姐姐对众姐妹都十分看重,也十分爱护。林姐姐又是林大人托付给这府里的老爷的,二姐姐就是仔细些,也是正常的。至于老太太,我可没有看到老太太对林姐姐有多少照顾。”
探春吓了一跳:“四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太太?林姐姐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老太太如何不照顾他?”
惜春道:“礼记,三姐姐没有读过么?上面明明白白地写了,父丧,儿女守孝三年。林姐姐没了父亲,自然有三年重孝,可是老太太是如何安排的?如果不是二姐姐拦下了,只怕林姐姐就要跟宝玉同处一室了,又哪里能够守孝?那个时候,林姐姐不但闺誉都没了,还要背上不孝的名声。这也是待他极好的?让你吃好穿好,却不把你当人看,让你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被人评头论足,从头数落到脚,这也是待你极好?我原以为三姐姐是个明白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惜春立刻跳下了炕,也不顾探春的阻拦,蹭蹭蹭地跑了。
探春阻拦不及,只能愣愣地看着惜春跑远了。
探春怎么也想不到,在惜春的眼里,他是这样看待贾母对林黛玉的态度的。
可是探春也不能说惜春说错了。
相反,惜春说的的的确确是大实话。
贾母对林黛玉,不过是嘴上好看,却是连面子都没有给。
就连探春自己也不能说贾母对林黛玉极好。他甚至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林黛玉住进了贾母的院子,那么下面的丫头婆子们看贾母并不尊重这个外孙女儿,甚至都不让他守孝,只怕这编排的话语从此就少不了。
连袭人这样的丫头要给亡母守孝,贾母还点了头呢。作为小姐,林黛玉甚至不能为父亲守孝,只怕在贾家的那些丫头婆子眼里,林黛玉是连袭人这样的外头买来的丫头都比不上了。(未完待续)
136探春之敏
探春看贾母经常给林黛玉送吃的送玩的,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不要说他了,就连贾玖也不曾得到贾母如此对待。在探春的记忆中,唯一被贾母如此挂心的,也只有贾宝玉了。更不要说,贾玖对林黛玉也是照顾有加,对比之下,在探春的印象之中,贾宝玉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贾玖的青眼。
在惜春说破之前,他也坚信贾母对林黛玉十分疼爱以致于忽视了规矩礼仪,如今被惜春这么一说,探春是硬生生地打了寒颤。明明是流火的七月,屋里搁了冰鉴还嫌不够凉快的日子,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老太太对林姐姐尚且如此,那我们呢?
探春一直都很清楚,在大多数人家家里,女孩子就是联姻的工具。嫁得不好、没有给家里带来利益,就会无人问津;嫁得好才会被娘家人惦记着。就跟上面庶出的三位姑姑一样,因为是庶女,不过是几两银子就打发出门了,夫家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多年来,这府里根本就没有人提及他们。四姑姑嫁得好,所以老太太不但经常提起他,就连节礼也是上上份儿的,甚至让他的嫡母、见惯了好东西的王夫人都嫉妒不已。
从赵姨娘口中形容的王夫人的言行态度,探春可以推断出,当年的王夫人对贾敏可是十分嫉妒的。不仅仅是因为贾敏得到了丈夫的信任和宠爱,更因为林如海的出色与能干。
要知道,在那年贾玖告御状的时候,林如海可是正经的御史台二把手、从二品大员兰台寺大夫。就连探春都知道,这样的官位,比贾政的工部员外郎高了不知道多少。所以贾母也相当以这个女婿为荣。自然越发关心女儿女婿的生活,也加剧了王夫人对贾敏的嫉妒和不满。
从赵姨娘的形容来看,那时候的王夫人在贾母面前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可没少发脾气,说贾敏骄奢、差一点就把娘家给掏空了云云。
以前探春并不曾多想,如今被惜春一语道破,探春的脑洞却是止不住了。
在探春看来。如果贾母真的跟他所知道的那样。十分重视林家的话,就不会不让林黛玉为林如海守孝。可实际上对于林黛玉守孝的事儿,这位老太太提都没提。反而尽算计着让这位林姐姐跟贾宝玉亲近。
可以说,如果不是堂姐出手,只怕这位林家表姐的名声已经完了,林家的百年声誉也会随之化为乌有。
探春想着。是不是老太太觉得林姐姐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所以在这么做?
探春很清楚。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尤其是贾母这样的身份,什么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贾母一人的开销一年就高达三万两银子。比王府一年的进项还多。如此巨大的开销下,从嘴边省一点出来给林黛玉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更不要说。林黛玉也不是两手空空地来贾家的。每年数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对比之下。吃食什么的都是小事,因为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也算不了什么玩意儿。真正能够体现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的,是他实际得到的礼遇。
即便没有人跟探春明说过,又碍着贾宝玉,探春也不曾正经读过几天书,对很多事情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可探春生性聪慧。
他知道,在这座府邸里面,上面的主子们明着一团和气,背地里依旧在为权力争得你死我活,权势和利益互相倾轧,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着实让人眼花缭乱。这个时候,也只有礼节,才是各方争斗、各方角逐、各方退让、各方妥协之后的最后表现。
一个人,他得到的礼遇,就是他在这座府邸里面的地位。
探春跟史湘云因为是女孩子,又跟很多事情不相干,所以很多事情,他们往往除非十分留心,否则,他们就是那最后才知道的人。作为小姑娘,他们只需要陪着贾母玩笑、闲暇的时候风花雪月就可以了。
他们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和影响力的,就只有从对方得到的礼遇上进行反复修正了。
就跟他们看到的这样,袭人要给母亲守孝,还得到了贾母的夸赞和许可,林黛玉为父亲守孝,贾母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在很多人的眼里,包括下面的奴才们看来,老太太对这位表小姐也不过尔尔,说不定连袭人这个丫头都不如呢。袭人会在背地里说林黛玉的坏话,这位老太太的言行举止只怕功不可没。
想到这个,探春的心里忽然没底了起来。
他隐隐觉得,在这座府邸里面,让老太太太过注意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这位表姐就知道了,明面儿上,老太太十分重视他,可实际上,可是把林家和这位表姐的脸面丢在地上使劲踩,不但自己踩,还招呼下面的奴才们一起踩。
过去,探春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女孩子里面最需要担心自己的前程,也最是烦恼的那一个。如今听了惜春这么一说,探春的心里却多一丝庆幸。
如果自己千里迢迢地带着偌大家业投奔外祖母,却被自己视为唯一的依靠的亲外祖母这样算计的话,探春觉得,只怕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就崩溃。
想林黛玉来了贾家,贾母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连屋子都没安排,差一点就被毁掉了闺誉、连累了家族,对比之下,自己还真是算不了什么。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女孩子的闺誉甚至比性命都重要。当一个长辈,不顾女孩子的闺誉的时候,其实也等于是间接地要这个女孩子的命了。
疼爱林姐姐的老太太实际上根本就不顾林姐姐死活?
探春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探春的心在警告他不要继续往下面想,可探春自己却忍不住继续。
探春知道,如果继续往下面想,只怕他会面对他所不能承受的事情。可是探春就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他会寻根究底,而不是轻轻放下。
探春认为,看明白这个家,对自己来说,是有必要的。也只有看明白了这个家,也看清楚家里的每一个人,他才能够活得好好的。
如果没有人爱惜他的话。他就必须好好爱惜自己。
如果他不爱自己。别人一样不会爱他;如果他不为自己考虑,别人也不会为他考虑。
感情上,他不愿意相信惜春的话。可理智却在告诉他,惜春说的,才是事实。
老太太是贾家的太夫人,他要考虑的。自然是贾家的利益。自己跟大姐姐二姐姐这些亲孙女在老太太面前还有个高低比较,更不要说林姐姐一介外人了。如果有事。作为贾家的太夫人,老太太一定会选择抛弃他们这些孙女儿来保住贾家,那么作为外人,林黛玉肯定会在此之前被抛弃。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除非他成了贾家的人。
探春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是贾迎春那样,对某些事情不闻不问的人,相反。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他总是十分小心。小心地维护自己的利益,小心地讨好长辈,小心地维护着淡薄的亲情。
探春也知道许多事情。
就好比说,在他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他的亲姐姐贾元春可是稳稳地压在堂姐的身上,就连下面的人也帮着欺负堂姐,上面的长辈们其实都知道,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最后都选择了默不作声。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的亲姐姐贾元春“命格贵重”、对家族有利?
等他略略懂事儿了,他的堂姐也进了上面的眼,相比之下,亲姐姐贾元春却被撵出了宫廷,所以那些丫头婆子们都在背地里欺负贾元春说贾元春的坏话,以此来向堂姐卖好。这里面的把戏,上面的长辈们都很清楚,可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亲祖母还不是一句话都没有?反而是那位堂姐,至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个曾经欺负过自己的大姐姐动手。
如今,自己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风头正盛,堂姐也凭着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和皇帝的宠爱,大放异彩,光芒一样不弱于身为皇妃的大姐。就连探春也知道,如今伯父家和自己家,在背后再度斗上了。自己的姐姐若是怀孕了,自家自然胜过堂姐家一头。可要是堂姐入了宫,那么,就是自己家没落的开始。
探春也很迟疑。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贾元春风光了,他不一定跟着水涨船高,因为他是婢生女,而且他的嫡母也未必愿意自己这个经常给他添堵的妾的女儿得到什么好亲事。自己生母的所作所为,不让嫡母迁怒自己都已经是好的了。
另外一方面,探春也很清楚,自己不曾得罪过堂姐,堂姐对自己的评价也还可以。如果将来堂姐发达了,也许堂姐不会吝啬于给自己一点蝇头小利。
探春很清楚,以堂姐的身份和地位,他手里漏一点出来,就足够让自己受用不尽了。
可是探春却吃不准堂姐和亲姐姐双方未来的变化。
探春看得明白,他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可是终究是一个空架子,该有的封赏和恩泽家人没有,就连金册金宝也没有。对比之下,堂姐不但是食双俸的一等郡君,还得了长乐公主的眼,家里的人越发摇摆不定了。
最明显的,便是自己嫡母王夫人的态度。
探春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嫡母一定会借机报复自己的堂姐,因为就是这个堂姐,才使得整个二房一败涂地的。可如今看起来,自己的嫡母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反而跟堂姐私底下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而自己的堂姐也没有拒绝嫡母的示好。
探春有些糊涂。
他不明白,有着三条人命在,有着邢夫人的惨状,这位堂姐为何不把自己的嫡母拒之门外。他就不怕得罪了堂哥?
探春很清楚,贾琏是绝对容不得王夫人的。毕竟死了的是张氏和他的孩子们,而张氏却是贾琏的亲生母亲。只是贾琏是小辈,眼下什么都不能做罢了。
探春甚至不敢出现在贾琏面前。他知道,如果他那样做了,不但是把自己的嫡母往死里得罪,只怕他自己都上了祖母和父亲的黑名单。而贾琏也不会对自己这个仇人的女儿有什么好脸色。
贾赦或者会看在兄弟情谊和贾母的面子上,对贾政和颜悦色,并且把所有的事情推到王夫人的头上。而贾琏却不会这么做。只怕在贾琏的心中,所有的一切,都起因于贾政,而不是王夫人。
所以,贾琏不会放过王夫人,更不会放过贾政。
想到这个,探春更不明白贾玖对王夫人的态度了。
探春隐隐觉得,大人的世界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只是他的年纪还小,经历的事情也少,很多事情,他也只能看着。
发生了冰酪这样的事情,探春会选择把事情压下去,当成不知道。可可史湘云却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比起探春,史湘云更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别人有的,他也一定要有,不然,就是看不起他。他唯一不会嫉妒的人,便是贾宝玉。因为他知道,贾宝玉是男孩子,跟他是不一样的。而且贾宝玉得到了好东西,也不会吝啬于跟他分享。可其他人却不会跟他分享这些好东西。
尤其是这冰酪。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牛乳就不要说了,上好的水牛乳有钱都不一定定得到,夏日里的冰,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说句不好听的,在史湘云的印象里面,也就贾母跟贾宝玉的屋子里能够敞开了供应。跟他们这些姑娘小姐们,不得宠的,就只能靠熬的。即便是在贾母的屋子里的时候,探春屋里的冰也是不够的,听说,当年的贾玖在贾母院子里的时候,更是连冰盆的影儿都不曾见过,只有井水罢了。
所以,在史湘云的眼里,冰是个好东西,牛乳是个好东西,用牛乳做的冰盆,更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这样的好东西,别人有,他却没有,反而要别人匀给他,这样的委屈,他如何受得了?
史湘云当然不舒服。(未完待续)
137憨湘云
贾宝玉对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最是上心,见史湘云不痛快,立刻屁颠屁颠地过来了:“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下面的人给你气受了?说出来,我让老太太为你做主。”
史湘云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却猛然想起了什么,道:“爱哥哥,昨儿个的冰酪,你可吃了没有?”
贾宝玉莫名奇妙:“冰酪?什么冰酪?”
史湘云道:“真是呆子。每到冬日里,你就有那一碗糖蒸酥酪,怎么这夏日里的冰酪反而就没有了?”
贾宝玉这才明白,道:“原来是云妹妹想吃牛乳做的点心。老太太这里的牛乳可不少呢,云妹妹若是想吃,吩咐一声就成。”
史湘云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他坐在这里,生了这半天的气,都白生了。
薛宝钗听了,插嘴道:“宝玉,云妹妹的意思不是这个。”
贾宝玉连忙转过来,道:“宝姐姐知道些什么?”
薛宝钗看了看史湘云,眼角的余光又瞄了瞄上面坐着的贾母,方才放低了声音,道:“昨日,二姐姐打发人给四妹妹送去了一碗冰酪,四妹妹一个小孩子,吃不了那么多,奶嬷嬷又怕搁在屋里,让四妹妹嘴馋,所以放到小厨房里去了。却没有想到,那冰酪是二妹妹特意让人给四妹妹做的。三妹妹和云妹妹哪里都没有。为了这事儿,下面可是嘀嘀咕咕的呢。”
史湘云鼓着腮帮子,道:“可不是么,这么好吃的东西,二姐姐也不知道孝敬老太太。”他没有听出薛宝钗话里的机锋,只顾着自己受了委屈。
可巧。这话被贾清给听了个正着。
贾清笑盈盈地道:“云姑姑还说呢。去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罢,二姐姐也让人送了冰酪来,结果宝二叔是吃了一碗又一碗,当天晚上就闹起了肚子。可巧那天,老太太也多吃了半个烂桃子,本来就有些不舒服。又担心宝二叔。闹了一宿。祖父连夜爬起来,亲自在这院子里守着,又是请太医又是隔窗一再问安。直到三更天,老太太沉沉地睡去,祖父才离开。偏偏第二天又是大朝,祖父本来就累了一夜了。又要在金銮殿上站一天。姑姑可是在屋里坐了一整天,等祖父回来了、睡下了。姑姑这才得以合眼。这种事情,一回就够了,哪里经得起第二回?!我记得,话还是太医说的。说是有些东西,老太太年纪大了经受不住。也就是从那天起,老太太上房里面的冰也少了。冰酪之类的玩意儿,老太太屋里也不许做了。怕的就是老太太哪天嘴馋又伤了身子。”
贾清可不管史湘云话里话外的意思。横竖史湘云拿着孝道说事儿。他自然也用孝道回答。
听贾清这么一说,屋里的长辈们都笑了起来。
贾母也道:“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我年轻的那会儿,哪里会有这些忌口的?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那回却把老大给吓得够呛。”
很多话,贾母都没有说。
他人老了,心却不糊涂。
也就是从那一次,贾母确实地体会到了,在自己心爱的小儿子的心里,自己这个母亲也许并不重要,倒是自己的大儿子,才是真心希望自己好好的。
真是讽刺。
为了自己的小儿子,自己可以说做尽了一切,可是这个小儿子还不如大儿子担心自己的死活。而自己的大儿子,明知道自己一死就可以彻底摆脱了一直恶心他的弟弟一家子,却依旧希望自己好好的。
那一次,贾母被贾政可伤得不轻,连带着,对大儿子贾赦也纠结了起来。
贾母十分清楚,久病床前无孝子。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给自己的大儿子添了那么多堵,换成他自己,只怕早就恼了这样的娘了。所以,即便贾赦表现得还不错,贾母依旧不敢相信这个儿子对自己孝顺依旧。
至于小儿子贾政,在贾母看来,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这个小儿子待自己也不过如此,贾母的心情也可想而知。
大儿子,贾母不敢期望,小儿子,贾母不能期望。贾母现在也只能依靠自己,依靠一个单薄的孝字,做一个糊涂的太夫人了。
王夫人本能地感觉贾母的不对劲。他不知道贾母依旧放弃了他们夫妇,却直觉贾母的情绪有些不对,连忙赔笑道:“看老太太说的,老太太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贾母摇摇头,不说话,却转头道:“倩丫头,不是说四丫头身体不好么,二丫头怎么让他吃冰?他那么点点大的年纪,如何受得了。”
贾倩连忙站了起来,答道:“回老太太,太医也说了,四姑姑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是想家了,又经了日头,这才有些不痛快。这冰酪,原来就是姑姑拿来哄四姑姑的,谁想四姑姑根本就不稀罕,只吃了一口就不要了。如今,四姑姑想起东府的大老爷还眼泪汪汪的呢。”
贾母叹息了一声,道:“也难为这孩子了。这孩子打小就没了娘,几乎是他父亲一手养大的。如今,他父亲突然去了玄清观,这孩子一时受不了也是有的。”
边上坐着的李家太太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附和着,说些父女情深之类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相夫教子,那是女人的事情,男人最多也就管管儿子读书的事儿,很少有男人会亲自把女儿养在身边的。即便亲生父亲和女儿,在一般情况下,父亲要想见女儿、跟女儿说话,也必须当着妻子的面,就是要教养女儿,也必须是打着妻子的名义。不然就是有乱伦之嫌。
如果女儿年幼,不足七岁也就算了。如果女儿年纪略大一点,就即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能随意见女儿。
就跟贾玖一样,除了晨昏定省。贾赦也很少见贾玖的面。贾玖就是有话要跟父亲商量,不是借着请安的时候,就是让婢女代为转达。
这才是符合礼仪的作法。
贾母这样说贾敬和惜春,粗粗地听上去的确算不了什么。恶细究起来,那就意味深长了。
毕竟李家太太可不知道惜春到底多大。
而且这样的话,还不好解释。
贾清倒是笑了:“老太太还说呢,宝二叔一直都是养在您屋里的。这冷不丁地搬了出去。宝二叔还不是一样扭股糖似的不依,往日里不到卯时不会起来,如今还不是天天天未亮就来了这里。宝二叔比四姑姑大了七八岁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如今才堪堪八岁的四姑姑了。即便是辈分不低,四姑姑依旧是个小孩子。”
贾母听了,又笑了:“可不是,我倒是忘记了四丫头还小呢。总记得他跟琮儿差不多大。琮儿好学,跟着东府的大老爷都读了几年的书了。他又一贯用功,倒让我忘记了他的真实年纪。”
听到这里,王夫人的嘴角一抽,猛地望向了边上跟史湘云开开心心地说话的贾宝玉。
虽然很清楚贾宝玉不能走科举。所以王夫人也不强求,只是作为一位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虚度年华。再听到别人家的孩子如何用功、前程如何远大,王夫人的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只是王夫人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选择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这边,贾母转头问贾倩:“关于琮儿读书的事儿,老大有什么安排?二丫头又有什么说道?”
贾倩连忙站起来,道:“回老太太的话,这事儿,东府的大老爷跟祖父已经商量了好些日子了,说起打算请当初东府大老爷的同年来教导三叔。只是那位先生家里有事儿,故而要晚些日子才到。”
贾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同年?可是什么来路?何等功名?这世上有的人自己会读书,却不一定会教。事关琮儿的未来,可不能马虎。”
贾倩笑道:“回老太太的话,这位先生跟东府的大老爷是同科进士,只是运气不大好,撞上了那妖女的旧事,不得不隐退。这些年,这位先生在家里也教导了不少孩子出来,听说光进士也有好几位呢。如果不是东府大老爷的面子和林大人生前的请托,人家可不一定会来我们府里教导三叔这样的小孩子。”
听到这里,王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既然是这么好的先生,那合该让宝玉也跟着去读书。家学里的先生,听说不大让人放心。”
贾倩看了看王夫人,又看了看贾母,陪笑道:“虽然说,增添了宝二叔,也不过是多一份束脩的事儿。只是,晚辈担心,宝二叔会不肯去。”
“哦?为什么会这么说?”
贾倩回答道:“回老太太的话,祖父请这位先生来,就是希望日后三叔能够走科举做官的,林家几位表叔也是如此。这样的课程,只怕宝二叔是不会喜欢的。”
贾母还没有开口,就见贾宝玉跑了过来,拉着自己的胳膊,道:“老太太,我不去。没的让那些功名利禄沾染了清清白白的学问。”
贾母听了,长叹一声,却是没有开口。
贾宝玉没有说那些奇言怪论,这句话说得也不算出格。如果不看听十三岁都不曾摸过几次书本的事实,倒是很有几分文人雅士的模样。
贾母当然不会点破,王夫人也不致于当众不给儿子面子。
所以落在在座的几位客人的眼里,贾宝玉很有“魏晋自风流”的味道。
因为初始印象不错,又有这样的加分,虽然觉得贾宝玉不走科举可能不大好,可外面有的是世家公子不科举不做官的呢。贾宝玉这样,也不算出格。
因此李家太太也凑趣道:“府上的公子倒是很有些世家公子的派头呢。”
王夫人自得地一笑,道:“倩丫头,怎么不见二丫头?”
王夫人当然不愿意在贾宝玉的事情上多嘴多舌,没的漏了底。所以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贾倩只得起身回话:“回二太太的话,早些日子,玉清山上就给姑姑下了帖子,故而姑姑一早就出门去了。”
王夫人一愣,贾母却是点了点头,道:“嗯,这事儿,二丫头早些日子已经跟我报备过了。虽然说道门与他有恩,道魁又与他有师徒之谊,可是他终究是待选的秀女,又大了,很不该跟小时候那样,总是往玉清山上跑。”
又问贾倩:“可是知道为了什么事情?”
贾倩连忙道:“老太太,这道门的事儿,重孙女儿就不大清楚了。”
贾母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些日子,王夫人心中一直摇摆不定。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的位置很不妥当,即便贾玖不进宫,女儿的贤德妃的宝座也不一定坐得稳;可要是贾玖进宫了,说不定哪天自己女儿就为贾玖腾位置了。所以王夫人十分反感贾玖参加大选的事儿,他觉得,那是对他的女儿的一种威胁。
站在悬崖边上和从悬崖上掉下去,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即便是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来很可能需要贾玖的照拂,可是,皇妃的母亲、皇子的外祖母这两重身份依旧诱惑着王夫人。
王夫人想着,如果贾玖真的出家了,那他的女儿的位置就暂时保住了。不过,出家并不能说事情结束了,毕竟历史上还有个杨太真呢。所以,必要的绯闻是需要的。
王夫人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道魁就不用多说了,六十多年前就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连太宗皇帝的公主都抵挡不了他的魅力。六十多年过去了,时光似乎已经在这位道者的身上永远地停滞住了,丝毫不损这位道者的容貌的同时,又为对方增添了岁月沉淀之后的魅力。
如果说道魁年纪大了,辈分也高,那么还有那位颜洌颜公子,本来就是千年世家的颜家嫡系公子,虽然颜家的权势不如旧时的王谢之家,可是在这声望上,颜家还略胜一筹。更重要的是,这位颜家公子不但是京师里面出了名的浊世佳公子,还送过贾玖古琴,并且是自己常用的、最心爱的古琴。
王夫人越想越是兴奋。
他觉得,盘桓在自己头顶了乌云,此时此刻,终于见到了消散的踪迹。(未完待续)
138盐肥之利
正如贾倩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贾玖正跪坐在清风涧的草亭里面,而他的面前,道魁面沉如水,边上坐着的国师凌风子和燕翩跹的神色都不大好看,边上的两位道老更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稍远一点的慕青霜也是一脸高深莫测。
无论是道魁还是燕翩跹,都把贾玖视为道门中人,对于这位金衣道子一脉最有希望的新星,都抱持着极大的希望。可是贾玖不但参加了宫妃大选不说,还将盐肥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其他人,却没有跟道门打招呼。
无论是道魁还是国师、燕翩跹,抑或是离尘了凡两位道老都十分生气。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问贾玖:“彤云流,你可知错?”
贾玖愣了愣,跪伏在地,答道:“弟子愚钝,还请道魁明示。”
“你!”
道魁没有开口,倒是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满脸怒容,对贾玖一副十分伤心失望的模样。
道魁轻轻扬手,止住了两位道老即将出口的苛责,而是深深地看了眼前的这位女弟子一眼。
彤云流,不,贾玖是他做主,代道尊收下的弟子,因为是女子,有诸多不便,加上对方又十分看重自己的家人,所以,道魁并没有强制他住到玉清山上来。而这位女弟子,也一直恪守礼仪,称呼自己为道魁,而不是师叔。往日,众人都以此称赞这孩子守礼,如今,不少人却苛责这孩子心没有向着道门。
道魁知道,这是人的心情变了,看待人、事、物的态度自然也跟着转变。
在此之前。道门众人对这孩子在《九阳天诀》上能走多远,都不抱希望,所以,觉得让对方称呼自己为道魁是对方的荣幸。而现在,不说这孩子在武学上的造诣,就说这孩子一次又一次地为道门带来的利益,使得道门中人对他的定位也发生了变化。
如果之前道门中人把这孩子当做打手预备役、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的话。那么。现在的道门已经开始重视这个孩子,也开始考虑,让他成为下棋的人之一。
也正是这种变化。让道门中人对这孩子的要求也变了。在许多人的心中,彤云流是他凌波子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怎么也应该称呼自己为师叔,并且常驻道门。跟现在这样。停留在俗世之中、跟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并且跟世俗之人一样称呼自己为道魁。
这样的行为,很有忘恩负义之嫌。
对于其他人的看法。道魁不予置评。
道魁自认,自己对这孩子也算尽心,这孩子借着自己的名头,在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虽然那些小动作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但是并不符合规矩。因为这位弟子对家人的在乎,道魁也默认了。
道魁认为。就是因为自己的放纵,才让彤云流一再放肆。甚至于把某些东西交给了外人。
打着道门的名义行事却把道门隔绝在外。
道魁十分生气。
但是道魁的涵养让他不致于就这样跟贾玖生气。
因为他知道,光生气是没有用的。
重要的不是利益,而是彤云流对道门的态度必须纠正过来。
道魁深深地看着贾玖,慢慢地道:“彤云流,你是真心想要进宫的么?”
贾玖抬起头,看了道魁一眼,觉得道魁今天是话里有话。他迟疑了一下,答道:“道魁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道魁道:“真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
贾玖道:“真话是,作为一个女孩儿,命运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假话便是,若是有选择,又有谁愿意被人挑挑拣拣?”
身为一个女子,在这人世间又能有多少自由?他贾玖还是因为贾家规矩散乱自己本身背后又站着道门与皇家,这才得以喘息。可是走到今天,贾玖也知道自己差不多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深闺里面的女孩儿,得到家族的保护。就是上头有意,也不可能违反规矩,将手伸到臣下之家的内宅中去。所以贾玖一直活得很自在。
但是他也非常清楚,无论是皇帝还是太上皇,都等着他的大选,现在的悠闲,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最后的宁静罢了。
这种对未来恐惧、对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恐惧,贾玖又如何能够告知眼前这些人。
这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儿。不是局中人,又如何能够理解?
道魁深深地看了贾玖一眼,不说话,便是坐着的国师和燕翩跹互相打起了眼神官司,就连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也窃窃私语。
身为男子,又如何能够明白女子的悲哀。很多男子视为天经地义的东西,却是女子要付出无数努力、争得头破血流都不一定能够得到。
即便是道魁等人人生经验十分丰富,贾玖也不认为对方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和为难。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燕翩跹在边上插嘴道:“彤云流,你为何不常驻道门?只要常驻道门,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其实燕翩跹更恼怒的是,既然贾玖有这样的心思,又为何不早早地上了玉清山,反而选择留在世俗。
贾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垂下了眼眸,宛如叹息一般,轻声道:“师叔,我是女子。”
一声“我是女子”承载了多少辛酸?
如果是男子,眠花宿柳、夜不归宿,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少年轻狂而已。可换了女子,哪怕是在外面超过了那么一点点时间,都会引来无数的闲言闲语。
身为男子,如果常驻道门,家人只会与有荣焉。可换了女子,只怕这风言风语就满天飞,说他失了清白。那个时候。即便贾玖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小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贾玖却是大姑娘了,若是再经常出入玉清山,就是大家知道他是道门的彤云流,一样会说闲话。
毕竟他只是一介女子。
毕竟道魁只是他的师叔,而不是师父。
有了如此之高的武力值。贾玖又何尝不想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女孩子。
那么多的银子砸出去,却不见回来,反而被人忌惮。甚至还有人说他沽名钓誉、拼命捞好处。如果不是不得已,他愿意看着那么多的银钱白白地丢进水里?还不是因为不得已。
贾家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如果他不想办法描补描补,只怕家里的男男女女没一个能够结到好亲事。就跟贾琏一样。跟王熙凤的婚事就不用多说了,贾琏现在都没有定亲。固然是因为他的妻子的要求比较高,可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贾家的名声太差,别人一听就摇头?
如果贾玖不未雨绸缪。即便已经改换门庭,可他们家的女孩子,只怕依旧会跟原著里一样。无人问津。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化成了这四个字。化成了一声叹息。
燕翩跹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这个彤云流今日看上去特别讨厌,不尽不实。
道魁没有说什么。
出身寒微的燕翩跹不能理解贾玖的难处,出身世家的道魁却是知道的。大家女子不容易,跟贾家这样的人家,更需要贾玖作出表率、为家族正名。即便贾家的规矩一向松散,可是作为贾赦的亲生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贾玖注定了要比其他的女孩子受到更多的束缚。
这跟他的年龄没有关系,只跟他的身份有关。
道魁看了看燕翩跹,再看了看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心中又是一声长叹。
显然,他也认为,不适合让别人继续盼望贾玖了。
贾玖的脾气决定了,他不适合弯弯绕绕的说话。要想从他的嘴里挖出什么东西来,就必须直来直去。如果他觉得可以说,就会出口,如果他觉得不能说,就是花费再多的口水也是枉然。
道魁沉默了一会儿,道:“彤云流,关于盐肥之事,你有何解释。”
贾玖直起了身子,盯着道魁的双眼,道:“道魁想知道些什么?”
道魁盯着贾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为什么把盐肥交给林家?若是你们家做不到,可以交给道门。为何要交给林家?”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弟子说了,道魁就会相信?”
贾玖没有问道魁是如何知道盐肥的事的。如今追问这个已经无用。
他只是直觉,自己今天如果不能通过这一关的话,那么,他将失去道门对他的支持。
这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燕翩跹听贾玖这么说,瞪大了眼睛,就连慕青霜也是一脸地惊诧。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贾玖会这么跟道魁说话。
倒是道魁,早就习惯了贾玖的说话方式,当即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贾玖答道:“禀道魁。如您所见,之前的那个计划,已经让我的家族得到了无数的好处,财富、人脉、民心,该得到的,我们家都已经得到了。尤其是计划中有关老宫人的安置那一段,更是收买了无数的人心。可以说,虽然我还没有进宫,可我已经引起了太上皇和万岁的不安。”
这一点,道魁和国师都十分清楚,他们也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贾玖答道:“我们家已经得了那些宫人的心,这盐肥一出,只怕天下民心都在掌握之中。那个时候,只怕上面也容不得我们家了。所以,盐肥这件事情,我们家不能沾。他固然会带来无数的利益,却也会把我们家推入万丈深渊。”
燕翩跹答道:“那为何不交给道门,而是交给林家?”
贾玖答道:“若是我把那七八箱的资料送上玉清山,又有几个人会信?”
燕翩跹一滞。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看到了真凭实据,他也不会相信。
贾玖叹息一声,道:“不容易让人相信也就罢了。盐肥之事,注定了初期投入巨大,也只有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见到效果。即便道门资源丰厚,也不一定愿意拿着成千上万的钱粮往水里扔。此其一。其二,便是我担心,资料交到玉清山上之后,道门会吃独食。”
“你说什么?!”
燕翩跹听了,当即就跳了起来。
在他看来贾玖是道魁一手教养出来的,他能够有今天,也是道门的庇佑和栽培。道门对他仁至义尽,他竟然如此防备道门,这个小丫头,没良心到了一定境界了。
道魁再度扬手,止住了燕翩跹即将出口的咆哮。
“彤云流,你不是这等无谋之人。告诉我你的理由。”
“是。”贾玖又拜了一拜,这才道:“那盐肥大体上可以分为三大类,可是从工艺的角度上来说,可是发展成不重复的数以百计的产业。弟子可以在此放言,即便是以道门的实力,要想吃下这么一大块肉饼,也需要时间消化。而这也是弟子最为担心的。”
“你在担心什么?”
“弟子在担心,等道门吞下了这么大的产业之后,声望和实力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朝廷已经对道门十分忌惮了,若是道门的实力暴涨,只怕朝廷只能选择与人联手压制道门。弟子害怕,昔年武帝灭佛之事,会在我道门身上重演。那个时候,即便道门早早地选择化整为零,也难逃重重算计。”
“嗯?”
道魁知道,如果盐肥真的如那资料上所写的,能够让江南多收一季稻米而不伤地,百姓肯定会把道门捧上神坛。朝廷对道门的忌惮也在所难免。
不过,朝廷现在就对道门十分忌惮了。
离尘道老看了看道魁,突然开口道:“彤云流,会动脑子是好事儿。但是,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贾玖一愣,转头去看道魁,却见道魁沉默不语,只能低下头去。
道魁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彤云流,把盐肥的资料留下。我要看过之后,才能够做决定。”
贾玖一愣,等他看清了离尘道老和了凡道老的喜形于色,只得垂下了眼睑,低声应了。
他坚持,如果道门想要独吞盐肥的好处的话,那么道门的没落就近在眼前。
但是道魁已经这样说了,他不能不依从。
因为道魁是他的授业恩师。(未完待续)
139试探结果
坐在窗前,贾玖拿着一把小尺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他之前跟林黛玉说的,也不是假话。
“这些文书,这人世间也只有妹妹这里有。”
当初贾玖对林黛玉是这么说的。但是这不等于,贾玖自己就没有了。毕竟,直接兑换出来的资料,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出不是此间之物。所以,拿着那些资料,贾玖可是兑换了不少时间,做了不少功课。
在他的教学系统里面,还储备着相关的资料呢。包括原始资料和他自己的读书笔记,以及最后的终稿。
对于贾玖来说,如果他的第一世有这么用功的话,他老早就考上重点中的重点,然后成为国家某研究院的研究院,吃着皇粮,悠哉悠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现在,贾玖也只能自己费累一点,一点一点地把资料摘抄出来。毕竟,他身边可多的是人,在玉清山上就不用说了,若是回了家,只怕他身上多出一根头发丝儿,都有人大呼小叫半天。之前为了给林黛玉偷渡那七八箱资料,已经是费了他老鼻子劲儿了。如果这次他想偷懒,再兑换一次,他的秘密就藏不住了,甚至于连道门都会亲自出手,将他彻底消灭。
贾玖不能赌,更不敢赌。
他只能自己一笔一笔地抄写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辅助视野】别人看不到。他只有把教学系统打开,然后把资料亲手摘抄出来就可以了。
人一旦开始忙碌,时间就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时间都一点一点地过去了。贾玖再度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日近西山。遍地昏黄。在一片枫叶红中,颜洌手里拎着食盒,站在窗外。
颜洌道:“今日师妹未曾去饭堂,我想着,只怕师妹忘记了时辰,故而为师妹送来。”
贾玖连忙起身,推门出来:“是师妹让师兄费心了。”
颜洌将食盒交于贾玖。道:“今日诸位师长似乎心情不大好。对师妹之事也多有避讳。可是师妹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了师长不悦?是否需要我为师妹在师长面前美言几句?”
关于家族的交代,颜洌不得不这么做。天知道。他在面对这些年轻女孩子们有多紧张。比起那些痴缠不休的女孩,贾玖算是好的。只是两人并无太多私交,又因为贾玖的身份,两个刻意地保持距离。今日给贾玖送食盒过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颜洌不自在,贾玖也满腹心事。
他想了想。道:“多谢师兄美意。不过是我行事之时没有事先请示过,这才有此局面。”
颜洌看着不欲多言的贾玖,只得道:“能让诸位师长如此生气,想来师妹所行之事。非同小可。”
贾玖答道:“是。”
此时此刻,贾玖也明白颜洌不是专程来为他送食盒的,不过颜洌和他身后的家族也的确是他要争取的目标。所以他不介意让颜洌知道得多一点。
“请问师兄……”
“师妹有事尽管直言。”
至此,贾玖方才抬起了头。看着颜洌,道:“请问师兄,之前的事情,是否为师兄和师兄的家族带来了麻烦?”
毕竟颜家乃是千年世家,比起那些什么王谢之家,颜家虽然在权力上多有不及,可是在名声和风评上,颜家要清高许多。从颜家入手,拉着儒门跟皇家一起做事情,虽然拉近了颜家跟皇家之间的距离,加强了双方的关系,可是对于颜家的声誉和定位未尝没有影响。
颜家传承千年,除了因为他们是颜回的子孙之外,还因为他们清高的行事作风。那个计划,虽然利国利民,但是对于颜家来说,并非全然都是好处。至少,颜家的清高不再,儒门之中,一直掌握着权势的几个家族,看到一贯清高的颜家突然改变了作风又得到了那许多好处,在背后不可能不做些什么。
即便已经是道门银衣道子候补,颜洌终究出身颜家,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他毕竟是男子。
只是颜洌自己都没有想到,贾玖居然也看到了这一点。
在颜洌的眼中,许多勋爵贵胄之家的女孩子,往往只知道吃喝玩乐,家里对他们也不曾严加管束,更不可能教导他们某些事情。即便贾玖是道魁一手教养出来的。但是道魁对他指点,大多是武学和修行、修心上的指点。至于某些即便在世家之中,也只有嫡系女孩才能够知道的内容,颜洌清楚,贾玖是不可能接触到的。
至少颜洌知道,贾家,尤其是贾母,对家里的女孩子的教养,在京师里面,可是出了名的奇葩。贾家的女孩子,能够接触到那些东西的机会,只怕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少。
不多,想到贾玖的人生经历,再想到他接连两次大动作,颜洌也没有多想。
也许是荣国侯跟女儿说的,也许是为父分忧之心,驱使眼前这位师妹主动接触了某些事情。
这样想着,颜洌倒是轻松了许多:“师妹多心了。我颜家虽然是圣人门生嫡系后人,但是很多时候,嫡系两个字并不等于一切。那些人,嫉妒我们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没有这件事情,也会有别的事情。一派和乐终究只是粉饰之后的表象。”
贾玖轻轻地应了一声,不说话。
颜洌也尴尬了。
他终究是年轻男子,贾玖又是个到了年纪的女孩子,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按理说,他不应该停留才对。可是家族的命令,让他迟疑了,而贾玖的沉默,也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师妹对小事不在乎,在大事上却是相当霸气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他一旦作出了判断。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提出异议。虽然他的每一次决定,都是正确的。可是别人有异议的时候,这位师妹会尽力解释,解释不通就直接命令。
这种态度的确让很多人不舒服,却也几乎成了这位师妹的标志。
如今如此沉默寡言的师妹,颜洌还是第一次见到。
颜洌想着,也许是自己让对方不自在了。只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打算告辞。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贾玖道:“颜师兄,实不相瞒。师妹的确有事。只是我不知道,儒门最后能够给我多少帮助。”
颜洌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师妹但请开口无妨。事关重大,即便不能马上给师妹一个答复。愚兄也可以为师妹参详一二。”
贾玖想了想,请颜洌去亭子里面稍坐。等他把食盒放到屋里就过去。
颜洌笑道:“饿到现在,师妹怕是也难受得紧。师妹先用饭也是不妨的。只要给愚兄一杯清茶便可。”
贾玖恍然大悟,将食盒交给颜洌,自己转身进屋去准备茶水。
院子当中的草亭里面。贾玖动作优雅却相当迅速地将满满一食盒的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
颜洌端着茗碗都看呆了:“看来是我准备得不够,忘记了师妹已经饿了一天了。”
贾玖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动手收拾碗碟。口中道:“不是师兄准备得不够,而是师妹我习惯了不浪费食物。若是师兄准备得多一些。师妹也会尽力将食物都塞近肚子里面去。只是那样一来,晚上就不好过了。再者,师兄挑选的这些菜肴也十分美味。师妹在家的时候,可很少有机会吃到如此清爽的菜肴。”
颜洌道:“不是说,师妹在家,有自己独立的小厨房么?怎么还不能按照自己口味行事?”
贾玖道:“是啊。我们家的厨娘都是那样,他们做菜的路子已经定式了。我需要他们只放少量的油和盐的时候,他们却会大勺大勺地往锅里面添加油盐酱醋。我只要略略增加点酱料调鲜的时候,他们会把食材腌渍好些日子,甚至让食材失去了本身的美味。若是我一人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家的规矩,各厨房每餐还要往老太太那里送孝敬。我们老太太的脾气,若是滋味太淡了,吃不出味道,可是会发火的。”
说着,又状似无意地叹息了一声,道:“老太太老了。”
贾母已经老了,味觉也退化了。厨房烧菜不多多的放油盐,贾母根本就吃不出味道。
这个道理,颜洌也十分清楚。
老人又不止贾家一家有。只是颜家包括颜师在内的诸多尊长,打年轻的时候起,就遵从着几千年的老规矩,克勤克俭。就拿饮食来说,古时哪里有那么多的盐?所以颜家的食物十分清淡,即便老了,味道退化了,也不需要放太多油盐。
这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贾家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颜洌看着贾玖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思绪翻飞,却什么没有继续说。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颜家的家教也让颜家每一位子弟涵养极好。
他们是不会轻易地说一位老人的不是的。
颜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师妹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贾玖抬头盯着颜洌的双眼,道:“请问师兄有没有听说过盐肥?”
颜洌答道:“虽然没有广为流传,但是几位师叔在背地里似乎提起过一两次。”
贾玖道:“那么,请问师兄知道多少?”
颜洌摇摇头,道:“我只听师叔状似失口提起过一次。后来,我曾经回家打探消息,却无人知道。”
贾玖点了点头,道:“师兄不知道是自然的。因为盐肥事关重大。投入巨大,时间长,不到一定规模是不会见到回报的。可是一旦有了回报,那就等于是控制了整个天下的粮食生产。师兄,你说,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会如何安排?”
颜洌一下子挺直了脊背:“还有这种东西?”
贾玖道:“师兄不相信?”
颜洌迟疑着点点头,道:“控制整个天下的粮食生产?!这,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
贾玖道:“师兄认为我在说谎?”
颜洌看着贾玖,抖了抖嘴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位师妹绝非常人。
当年,一句整顿京师水域,让这位师妹挣得盆满钵满,却也让朝廷和有心人都注意到了他自己。朝廷清理各城市的水域,得到了大笔的进项,却也记住了眼前这位首倡者。
这位后来的大计划提供了基础。
那个计划,最开始的时候,许多人都不看好。很多人都以为,不过是贾玖为了拉近跟长乐公主之间的距离,这才奉上了大笔银钱,拉着长乐公主一起行事,打发时间的同时,也为长乐公主在万岁面前露脸,顺便也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牟取利益。
这种想法在道门中也有不小的市场,所以道门才只允许贾玖用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行动。说是金衣道子一脉的资源,可是实施的人是金衣道子一脉的人,只要一有不对,立刻回截断对贾玖的援助。
可以说,如果不是贾玖另外拿出了一大笔银钱运作的话,初期那么大的投入,足够让道门说不了。
可事实却是,那个计划开始实施了,边关的将士们得到了大量的皮袄、帐篷等军备,贾玖也得到了大量的银钱,来到京师的流民也找到了活计,安定了下来。只在半道上出手的儒门也得到了不少好处,更不要说一开始就被贾玖借走了大量人手的道门。
那些庄子,一个连着一个,布满大齐整个北方,在为大齐边关提供各种出产物的时候,却也让道门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力大大加强。
可以说,朝廷为了安抚流民,为长乐公主和贾玖大开方便之门,而长乐公主和贾玖拉上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的行为,更是让朝廷对他们放心。可是整件事情最后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的人,却是道门。
不,也许是朝廷。
颜洌抬起头,望着贾玖的双眼,脑中灵光一闪:不是朝廷,是百姓。
至始至终,无论贾玖的哪个计划,最后得到好处的,却是百姓。
清理京师水域,看着贾玖是得到了大量的金银财货,可是百姓们得到了安全。
在北疆设置大量的庄子,甚至有朝廷为各种出产物买单,最后得到好处的,看似只有这位师妹和长乐公主,他们得到了朝廷的信赖,也得到了大量的财货,可是百姓们却得到了他们所要的生计和安全。
颜洌可以想象得到,盐肥如果是真的,那么,得到好处的,一样是百姓。
盛世无饥馁。
谁都知道这句话是有水分的,但是这位师妹也许有办法让这句话变成真正的事实。
只是这个投入……
想到贾玖一次又一次的表现,颜洌头疼了。
颜洌知道,贾玖每一次的计划,外人第一眼看去,肯定是摇头的。因为在大多数人看了,这些计划都是把金子往水里丢,只见出去不见回来。这个盐肥甚至让这位师妹自己都迟疑了,可见这里面的投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以跟我说得更详细些么?”
最后的最后,颜洌也只说了这么一句。(未完待续)
141抵押品
贾玖迟疑了半响,这才低声道:“师兄可知,之前的两次,我有足够的把握成功。可是这一次……”
颜洌笑笑,道:“这次如何了?”
贾玖以为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未尽之言,偏偏对方这么说了,贾玖也着实愣了一下。
他反应很快。
贾玖微微示意了一下皇城的方向,道:“师兄可还记得我曾经做过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就算了,可是那跟长乐公主一起做的第二件,那可是解决了北方大部分百姓的生计,也解决了不少军需上的问题,更让那些宫人们也看到了未来。可以说,师妹我已经把自己的家族放到了让君王忌惮的位置上了。若是再做点什么动作,师妹怕上面容不得我们贾家。”
之前的两次,第一次是贾赦觉得亏欠了女儿,再加上三五千两银子对于刚刚拿回了荣国府、搜刮了下面的蛀虫和奴才们的贾赦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贾玖跟贾赦一开口,贾赦虽然觉得多了一点,可是动手的人里面还有朝廷的官员,本着宠女儿的心和对上面卖好的心,贾赦也给了。
也就是这一次,贾玖顺利地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挣了不少银钱不说,还向上面推销了自己,让上头知道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不是跟当初的王氏女那样,是靠着勾搭男人起步的。
这也是道门和儒家对贾玖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
就连颜洌对此也是知根知底的。
第二次,则是贾玖自己联合长乐公主在北方添置了大量的庄子,又因为自己管不过来和巨大的收益,就把大部分的庄子收益跟宫人们的养老计划挂上了钩。
贾玖在第一次的京师水域清理行动中得到了大笔的金银财货。换了其他人,如果是女孩子。这上万两黄金必定是日后一份极体面的压箱钱;即便是男子,也会忍不住把这笔银钱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
可是贾玖的行为却超乎了大部分人的想象。
他没有守着这些银钱,而是拿着这些银钱作为启动资金,开始筹办庄子和各种庄内坊。
当然,颜洌也很清楚,贾玖送到道门的那些物资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那些帐篷让流民们有了暂时的安居之所;大量的牲畜,也让流民们找到了活干;拆解出来的肉。换了不少粮食。填饱了流民的肚子的同时,也让流民隔些日子就能够改善伙食。
颜洌至今还记得,这位师妹要求庄子上大量养殖兔子和鸡鸭的事情。因为大齐没有足够的牛羊。这位师妹就建议大量养殖兔子。如今,兔皮做的皮裘、帐篷、兔毛制成的各种纺织品,已经是军队里面的重要军需。至于那些鸡鸭禽蛋,更是富贵之家餐桌上的美食。
颜洌还记得。当初兵灾初定,自家老祖宗忧心忡忡。担心大兵之后会有大疫,又发现天象不对,担心会恼蝗灾。
人在天灾面前总是无力的。
可事实确实,那些蝗灾。因为贾玖大量养殖鸡鸭,最后只发生在几个地方,京畿一带。更是规模小到只让粮食减产了一半,而不是往年的连根都被吃掉。
颜洌很清楚。这当初贾玖拿着上万两黄金砸进这些庄子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看好,甚至还有人在皇帝面前说要对贾玖课以重税。因为贾玖掌握的土地已经超过了他身为一等郡君所能够拥有的上限,甚至这种大肆添置土地的行为,有土地兼并之嫌,给天下造成了极为巨大的负面影响。
老实说,土地兼并四个字一直是中原王朝头疼的问题,即便是当今万岁对长乐公主心存亏欠,即便长乐公主向父亲哭诉,又拉上了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即便这两位长公主一直帮着长乐公主说话,可是当今万岁依旧没有松口,只允许贾玖可以推迟纳税,并且还有时间限制。
可以说,当初贾玖起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看好他。像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这样,也对这些庄子没有信心。这两位公主殿下虽然说插了一手,可实际上,却没有投一份银钱,只不过担着名儿罢了。
长乐公主倒是有心,可是他的嫁妆、私房已经丢在了草原上了,虽然皇帝有心补偿他,可是他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宫里的?能提供的银钱上的资助,真的十分稀少。
可以说,那些庄子,初期建设需要的物资基本上都是贾玖一人承担的。只不过,长乐公主虽然没有能提供物资上的帮助,可是皇帝对他亏欠不已又不知道如何补偿这个女儿,下面的人自然闻弦而知雅意,对长乐公主百般奉承,除了几个愣头青,大多数人都大开方便之门。后来贾玖又提出了宫人养老计划,吸引了内侍宫女们的注意力。这些宫人们对这些庄子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和期望,不少人化成了护食的恶犬,不但竭尽所能守护着这些庄子,还不许某些不开眼的人对这些庄子和贾玖动手。
某些事情,下面的人就已经解决了,不可能传到内宅,更不可能传到长乐公主面前。长乐公主即便知道了,也不一定会让贾玖知道。
但是作为男子,颜洌却是知道的。不仅他自己知道,他的家族就跟玉清山上一样清楚。
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道门和儒家联合起来,帮贾玖摆平的,也没有让贾玖知道。
颜洌心知,即便这位师妹心里清楚,也不过是因为对方天资聪敏、猜到了而已,对于详细的细节,对方应该不是那么清楚。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贾玖十分确定,如果自己让贾家插手了,等盐肥之利天下皆知的那一天,只怕就是他们贾家绝嗣的日子。贾玖不认为,已经得到了北方军民的支持的贾家在得到宫奴们的广泛支持之后。皇帝还会允许贾家得到天底下所有百姓的支持。
即便是贾赦再低调、贾琏再圆滑,皇帝也是不会相信贾家没有二心。因为贾家有贾宝玉这个前科。
所以,贾玖不但不能让贾家插手盐肥的事儿,还必须让贾家跟盐肥保持距离。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十四岁了。只要控制得到,盐肥在三四年之内是看不到结果的。所以,只要这三四年平安渡过就使得。
至于别的。贾玖也没有多想。
贾玖的心思。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让颜洌看得清清楚楚。
颜洌看着这位师妹又出神了,只得开口:“师妹是说。这一次,师妹自己不能直接动手,是这样的意思么?”
贾玖抬起了头,道:“是的。颜师兄。为了不让上面更加忌惮我们家,跟盐肥等相关事务保持距离。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那些庄子看到收益的周期长,这盐肥的周期会更长,投入也会更多。对于那些庄子,还有那么多的人不抱希望。对于盐肥,只怕没有人会认为会成功。即便是我自己,也认为这些盐肥在三五年之内。是看不到成果的。可是这三五年之内,每年都要投入数十万两白银。这天底下能够承受如此巨额的银钱消耗的人家本来就凤毛麟角。再加上有这个魄力投入如此巨大的银钱的,只怕少之更少。”
颜洌心中一动,道:“所以你选择了林家?”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的。林家是我眼下唯一的选择。因为我知道,林妹妹是重情轻财的。只要跟他说明白了,林妹妹就会帮我。盐肥就是这样,前面的三五年是看不到收益的。等能够看到收益的时候,那收益觉得大到能让人心惊肉跳。也只有林家,林家两位嫡子如今都还小,在他们长大出息之前,林家只会掌握在林妹妹的手里。只要林妹妹有心,等他的弟弟长大了,当初的投入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颜洌打断了贾玖的话:“你这么有信心?”
贾玖点了点头:“是。”
颜洌道:“三五年啊。”
贾玖答道:“也许不止三五年。建设制造盐肥的作坊,需要挑选特别的地方,也需要人手和时间,教导百姓使用盐肥,也需要时间。”
颜洌答道:“那就等于说,时间上还要翻一番。要让一般的百姓人家知道盐肥之利,少说也要十年时间。”
贾玖点了点头,道:“我估算过。以江南为例,要想将盐肥推广开来,少说,也要十年时间。如果是在北方,京畿一带势力盘根错节,时间还有可能被拉长。若是在山东,比方说殷墟一带,那些地方的土地已经被消耗了几千年,效果可能更好一点。”
颜洌道:“可是那些地方都掌握在山东世家的手里。他们可不一定会买你的帐。”
贾玖低下了头,不说话。
他终究是贾家的女孩子,闺阁教育上的确不如外面的女子,更不要说什么世家女了。
就说这世家谱,贾玖是完全抓瞎的。
颜洌也看出了问题所在。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基于贾玖的财力和之前的成绩,如果他自己拿着大笔的银钱投入了盐肥的研发和生产,也许会有不少人会拿着银钱跟他赌一把。可问题是,贾玖自己什么都不做,不但自己不做,甚至还让自己的家族跟盐肥保持距离,无论贾玖有多少难言之隐,看到他的行为,只怕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他对盐肥没有信心。
那样一来,盐肥的发展只会遇到更多的问题。
颜洌不知道贾玖是如何说服那位林家姑娘的,也不知道那位林家姑娘是如何思考的。但是他很清楚,接下来的日子,对于贾玖、对于林家和林家姑娘,以及盐肥,都是一场漫长又难熬的考验。
某些人只会认为盐肥是一个骗人的陷阱,会注意到林家的“傻缺”和“人傻钱多”,人品好的,会袖手旁观;人品不好的,或者认为自己有责任教育一下老友的孩子的人,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也就罢了,就怕他们在背后使绊子,最后在无数人的影响下,将负面无限扩大。
那只会给盐肥的未来雪上加霜,也会让林家在盐肥上的成本无线扩大。
盐肥如果想要发展起来,不但需要有金主,还需要保护伞。
问题是,贾玖不能对之投入大量的成本,只会让世人不看好盐肥,更不要说什么保护伞了。
颜洌迟疑了一下,道:“那师妹为何不跟诸位师长明言?”
贾玖答道:“若是我说了,又说自己因为忌惮那边,不能出银钱,师兄认为,诸位师长会信么?”
颜洌道:“至少,诸位师长也能够帮忙遮掩一下。”
这句话,颜洌自己也说得十分无力。
他也知道,贾玖如今的收入,除了道门金衣道子应有的份例之外,主要的收入就是这些庄子,而这些庄子的大部分收入都是公开的,贾玖每年能够拿多少银钱,这些都是有数儿的。如果贾玖动用了这些银钱,上面一定会注意到,若是欺瞒,只怕后果越发严重。
贾玖也笑了,不过是苦笑:“颜师兄,如果靠嘴就能够说服诸位师长,我早就这么做了。可实际上,就连眼下,诸位师长对盐肥对这点兴趣,也是我算计来的。”
颜洌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怪不得连他也不过是听说了一次,而且还是无意中偷听来的。
颜洌承认,如果不是对方的话中提到了贾玖,他也不会注意到这次的谈话。
颜洌迟疑了一下,道:“别人看不到结果,因此会使坏。你确实有心无力。这……”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足够的筹码,或者是抵押品。”
突然听到有人插嘴,贾玖和颜洌都跳了起来。
只见亭子外面多了一位素衣灰发的道者。
颜洌立刻站了起来,肃容行礼:“晚辈见过道隐前辈。”
贾玖不认得,只能跟着低头行礼。
对方道:“小丫头,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困难。你只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就可以了。”
贾玖迷糊了:“足够的诚意?”那是什么?
颜洌道:“前辈是指,青苗钱那样么?”
道隐道:“谁会买十年以上的青苗钱?”
颜洌也糊涂了。
不是类似青苗钱一类的抵押,那又会是什么?(未完待续)
142贾赦之见
天色已晚,道隐和颜洌都没有多呆,很快就走了。
反而是贾玖,对道隐的话很是不安,不但一晚上没有睡,甚至破例没有回【高级修炼场】闭关,而是在灯下坐了一整夜。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第二天他跟诸位师长请辞的时候,诸位师长干脆利落却又古怪的态度。
反而是贾赦,他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女儿的不对劲。
“丫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父亲……”
贾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贾赦说实话。毕竟盐肥的事儿,他可是瞒着贾赦的。
不过,贾玖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一直都瞒着贾赦。贾赦终究是他的父亲,也是贾家的家主,有些事情,贾赦即便不管,也必须让贾赦知情,不然,他这个做女儿的,跟贾政王夫人夫妇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贾玖想了一整晚的结果。
他决定,即便盐肥的事儿不能让贾家来做,却也应该跟贾赦交个底。
贾赦看着女儿满蓝惭愧之色,以为女儿在外面犯了错儿,想找自己给他做主呢。贾赦可是跟打了鸡血一般,十分激动。他可是很久没有体会到做父亲到成就感了。
直到听完女儿的话,贾赦这才反应过来。
对于女儿的隐瞒,说实在的,贾赦并没有贾玖想象中的生气。他跟贾政不同,贾政因为自己样样不如人,所以在很多时候,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女违逆他。这一点,在贾宝玉身上十分明显。贾宝玉不喜欢读书。贾政完全可以好好引导他,可实际上,贾赦并没有这么做。相反,贾政面对贾宝玉的时候,固然有几分父爱在里面,可表现出来的,永远是父亲的威风。而不是父亲的温情。
至于贾赦。他跟贾政最大的不同,就是贾政时时刻刻都在儿女面前摆威风、让孩子怕他,可贾赦却只有在被惹毛了的时候。才会对儿子动手,更多的时候,贾赦对儿女的包容心可是足足的。
盐肥一事,弄得好了。的确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儿,这一点。贾赦也十分清楚。而且跟外人不同,贾赦对自己的女儿可是信心十足。既然女儿说了,这盐肥绝对能成,那么。贾赦就相信,这盐肥最后一定会有好结果。
只是需要不少的时间罢了。
贾赦对自己说:自己闺女弄的那些庄子,之前也是只挣吆喝的。直到今年才见到收益。那些庄子,女儿可没嫌他回报的时间长。这盐肥。既然女儿都说了见效慢,那就当他需要十年时间好了。
十年啊。
贾赦感叹了一声,道:“丫头,既然你自己都觉得这东西见效慢,那家里就算一份好了。”
“父亲!”
贾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很意外贾赦会这么说。
贾赦笑笑,摸摸女儿的头,道:“丫头,人生在世,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也有自己不能做的事情。你担心会给家里招来灾祸,可是为父却不这么看。”
贾玖起身,恭敬地给父亲行了大礼,长跪在地,道:“请父亲赐教。”
贾赦将女儿扶起来,让女儿归座,这才道:“你看到了十年后的好处,却没有看到十年中的艰辛。你也说了,这盐肥,即便弄出来了,也需要大量的时间金钱。这绝对不是一家两家能够负担得起的,即便你林妹妹家资近千万,也承担不起。你可知道,你林妹妹帮你,是他心善,却也让你们两个人同时出于风口浪尖之上。即便是他的几个弟弟们不说什么,将来他的弟妹们也是有意见的。你可明白?”
见女儿低了头,贾赦就知道女儿听进去了。
贾赦一直都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有本事也有主意的。当然,他也知道,女儿在某些方面随了自己,说好听就是谨慎,说不好听,就是胆小怕事。
不过,贾赦从来不觉得胆小会是一件坏事儿,因为在他这个位置上,最忌讳的便是胆大妄为。胆大的图谋某些事情,那才是真正的给家里招灾。
贾赦道:“孩子,在这盐肥的事情上,你考虑得太多了。你想到了这个,也想到了那个,偏偏忘记了,十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现在你觉得我们家不能做这个。但是十年之后,你会发现,自己今日这番考量完全是多余。而且,也许上面很乐意看到我们把家里的钱粮花费出去呢。”
贾玖灵光一闪,道:“父亲,你的意思是……”
贾赦道:“如今,我们家每年有十多万两银子的收入,你林妹妹家里每年的进项也都交到这里,偏偏我们家人口就这么几个,开销也是有数儿的。如果我们跟守财奴一样,守着这些钱粮,又得北方军民的心,天长日久,只怕万岁也容不得我们了。”
朝廷为什么不发足边关的军饷?还不是害怕边关的军饷给足了,也把某些人养肥了、胆子养大了,对着朝廷动手,从而坏了大齐的根基么?
中原很少因为武力不足被北方蛮夷灭国,相反,往往是中原朝廷自毁城墙,才给了那些蛮夷机会。
所以,中原十分忌讳某些事情。
如今贾赦怕的不是家里没有银子,也不是家底被人挖空了,而是害怕手里的钱粮太多了,引起上面的怀疑。
上面不大可能折腾他这个半截子进了黄土的老人,却有可能折腾自己的儿女。
贾玖愣愣地看着贾赦:“父亲一直都知道?”
贾赦笑笑:“你以为,你老爹我就只会在家里玩古董么?”
贾赦不是贾政,贾政可以堂而皇之地窃取属于国公的荣耀,贾赦却是谨小慎微,轻易不敢冒犯雷池一步。贾玖说的事情,贾政也许不明白也不会放在心上。贾母也许不会在意,王夫人也许只会心疼银子,但是放在贾赦这里,贾赦会从政治的角度去看问题。
这是贾琏所不具备的。
因为贾赦才是被第一代荣国公和贾代善当成继承人养大的。他所接受的教育,跟被贾母养大的贾政完全不同,更不是从前那个跟着贾政王夫人跑的贾琏能够想象得到的。
贾赦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嘀咕过。老太太是不是把自己的儿子跟女儿弄错了,自己的大儿子贾琏在贾母跟前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玩意儿。根本就没有学到些什么。倒是自己这个女儿,除去那些奇思妙想,很多想法倒是很接近接受过正经的继承人教育的自己。
贾赦端着茗碗。发了一会儿愣,这才道:“丫头,就如同你担心的那样,在那些庄子上。我们家已经得了太多的好处了。边关的那些将士们,之前饿了太久的肚子。现在虽然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却也是吃饱穿暖,每天还能够拿着军械训练一下。军械虽然还不足,却比过去好了许多。边关的将士们得了好儿。战斗力自然也跟着大增,北方的百姓在那些庄子上领着活计,安全上也有了保障。自然心向着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原来,宫里还能够通过办事儿的人。略略卡一下那些庄子,可是你偏偏把那些宫人们都算计了进去。为了有一个养老的地方,那些宫人们会跟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护着那些庄子。所以,在这些庄子上,你得到的好处并不是在金银财货上,而在于北方军民对你的感激,以及宫人们对你的感恩。可以说,你人还没有进宫,这两方势力,已经掌握在你的手中了。这一点,不但为父清楚,太上皇和当今万岁心里也十分清楚,就连朝堂上那些大人们也一样清楚。你现在还在家里,故而样样不显,可一旦你进了那道门,这两股子力量就会发生剧变。”
贾赦没有说出口的是,为了这两股子力量,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一定会展开殊死较量,因为他们任何一方得到了这些力量,就能够碾压对方。太上皇绝对不会愿意失去权力,成为宫墙里面的一道摆设;当今皇帝也不会愿意一直被太上皇压制着。
可以说,现在,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已经开始斗上了。只是作为风暴的中心,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让贾玖的身边保持安静而已。
这种状态无疑是不能长久的。贾赦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一旦这种危险的平静被打破,整个大齐的权力圈子都会随之进行洗牌。
将来会如何,贾赦也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来年的宫妃大选绝对不会跟上一次那么顺利。
“父亲!”
贾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清楚,更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如此清楚明白地跟自己交底。饶是贾玖一贯讨巧,却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
贾赦低声道:“其实有些话,为父放在心里也有些年了。今日就跟你多嘴几句吧。那两位斗了那么多年,太上皇本来就是了不得的人物,老义忠亲王势力那么大,还不是被他连根拔起?大家都说老义忠亲王咎由自取,可明眼人都知道,老义忠亲王会势大,还是因为太上皇的纵容。当今能够上位,不仅仅是因为当今仁孝,更是因为当今老实听话。可就是如此老实听话的当今,也快被太上皇给逼疯了。你的身后站着无数宫人、站着北方的军民,就是为了自己,当今也会想办法。至于太上皇,为了不让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恐怕不会愿意看到你成为当今的妃子。”
贾玖迟疑了一下,道:“父亲,只怕不止如此。当今在太上皇的阴影下过了这么多年,只怕不会喜欢有人压在他的头上,即便女儿能够做到十分柔顺,可是,只要女儿的身后还有那么多的势力,当今也不会对女儿有多少怜惜,更不要说真心了。进了宫,只怕女儿就跟一件漂亮的摆件一样,没有宠爱、没有来自于丈夫的信赖,甚至连儿女都不能拥有,只能在深深宫闱之中,慢慢地数着日子,一天熬过一天。”
贾赦想摸摸女儿的头,安慰女儿一二,最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道:“没错。你若是进了宫,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表面上会让你凌驾于诸多后妃之上,甚至连皇后碰上你,也会退避三舍。可实际上,你只会被他们放在火上烤、朝不保夕。”
一时之间,屋子里都沉寂下来,无论是贾赦和贾玖,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这就是贾赦一直担心的事儿。
武艺高强,这在很多时候很有用。但是武艺高强却不是绝对的,要不然,那些武将们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憋屈了。贾赦看得明白,自己女儿绝对不适合进入宫廷。
这是贾赦自己思考过一次又一次的决定。
这也是贾赦跟贾政最大的不同。换了贾政,一定会把女儿献上,表示自己的忠心的同时,也会为自己谋求荣华富贵。而贾赦却不会这么做。在他眼里,如果上面信赖你,就是没有这种人质也是不妨的,如果上面不信赖你,或者是厌弃了你,那么,就是你把整个家族都压上了也是枉然。
良久,才听贾玖道:“父亲,那女儿不嫁如何?”
贾赦道:“傻孩子,这世界上,哪个终身不嫁的女孩子最后得了好的?为父倒是不介意养你一辈子,可是为父终归是老了。你哥哥将来也要娶媳妇。他活着的时候,也就罢了,他若是不在了,你看着你侄儿侄媳妇的脸色过日子?”
贾玖低下了头。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自己就是不嫁也无所谓,甚至他还觉得,自己眼下的日子还是相当不错的,这样过一辈子,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若是终身不嫁,即便是庶女也会引起别人的议论纷纷,更不要说他是贾赦唯一的女儿。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嫁,将来给家里带来的麻烦,绝对不会比盐肥小。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贾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未完待续)
143黑暗曙光
跟父亲交了底,贾玖算是安了心,同时贾赦的话,也为贾玖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他一直以为,很多事情,他都必须承担,可是听了贾赦的话之后,他才明白,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自己负担着,有的时候跟家人分担也是可以的。
用贾赦的话就是:家人本来就是互相添麻烦、互相分担麻烦的存在。
贾玖自嘲地笑笑。
也许是原著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让他忘记了,现在的他终究只是贾赦的女儿,而且还是未成年的女儿。很多事情,其实他也不用都压在心里。
贾玖很混乱,贾赦也看得出来,女儿需要一点时间调整,所以他很大方地让女儿回去休息了。
他等着女儿理清思路之后,再来找他谈话。
他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得上女儿的忙。
哪怕只是语言上的开解。
当然,贾赦也知道,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贾赦不是贾政。他一开始就不想把女儿送到那地方去,只不过他的爵位摆着,没有办法,也只能罢了。如果贾玖还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庶女,在贾元春成了皇妃的当下,也不过是跟相关人等打个招呼就能够撩了牌子。可是现在不同了,贾赦很清楚,因为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已经为自己的女儿斗上了。就是那个贾元春要想把自己的女儿撩牌子,也不可能了。
如今的贾元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耐,也没有足够的底气。
贾赦也看得出来,如果贾元春这么做了,那么贾元春也到头了。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一定会拿贾元春撒气的。
虽然对那边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贾赦还是希望,这个侄女能够得个善终,不要跟他的父母一样,做了蠢事,把自己赔进去不说,还祸及父母家人。
贾赦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有本事的。
当初清理京师的河道水域一事。就让世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女儿不但心善也是个有本事的。别人发善心,只会往外面丢银子,自己的女儿发善心。不但能够帮助许多人,还能够往家里搂银子。
光这一点,贾赦就相信,自己的女儿不愁嫁。
为此。贾赦一直都很自豪。这种自豪感,在女儿远赴边关救他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就是古之缇萦也差不多了。而且缇萦只会哭泣,自己的女儿却不止眼泪。
但是很快,贾赦就开始为自己的女儿担心了。
置办那些庄子的时候,贾赦以为女儿是为了讨好长乐公主。谁都知道。长乐公主在北面受了大委屈,有事情做,忙起来。可以让长乐公主不用想东想西,也能够加快从悲伤里面走出来的速度。所以。贾赦是全力赞成女儿这么做,甚至私底下塞了女儿一笔钱,让女儿大胆地花。
不仅贾赦自己这么做,就连贾琏也这么做了。贾赦知道,这个儿子背地里也给了妹妹不少银钱,让妹妹好好干。
但是贾赦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把摊子铺到这么大,不但把大齐国都以北、曾经经历过战火的大部分国土都包了进去不说,还把那些宫人们也扯了进来。
等贾赦知道的时候,北方的军民和宫人们的心,已经向着自己女儿了。
从那一天开始,贾赦就没有睡好觉。
在过去的几年里,贾赦一直在为女儿担心,因为女儿已经收服了北方的军民和宫里的绝大多数宫女内侍。贾赦也知道,太上皇和当今皇帝都十分忌惮这一点。但是凭他自己的力量,对于宫里的那两位巨头而言,绝对是蚍蜉撼树。真正能够迫使那两位改变主意的,除了那两位自己,就只有道门。当然,如果那些根本就不在乎皇权更替的千年世家出手,也能够左右那两位的决定。
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母,很早就知道,贾玖的婚事,绝对不是他们贾家的人能够决定的。所以,无论是贾母还是贾赦,都只能尽可能地让这孩子过得自在一点。
之前的担心,贾赦也只是担心上面胡乱指婚,把自己的女儿配给别的、不成器的人,或者是女儿进宫之后,过那种沉闷的日子。可是打那年开始,贾赦就担心,女儿的未来,还有整个家族的安危。
因为贾赦不清楚,上面在争夺失败之后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在过去的几年里面,贾赦经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独自坐到天亮。
他在害怕。
如果是以前,贾赦一准找个漂亮丫头滚床单,顺便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些烦恼,现在,贾赦根本就不敢找女人。
他害怕自己那天从嘴里吐出不该说的,把自己一大家子的命都给填进去了。
以前他说梦话,绝对只有对贾政一房的各种抱怨和对贾母偏心的不满,可是现在,贾赦害怕自己的梦话里面多了对朝廷的不满。
那种话若是传扬出去,一准要了全家的命。
至于另外一件事情,贾赦从来没有出过口。
就跟女儿的婚事一样,贾赦知道,自己的长子贾琏的婚事,只怕也成了各方势力角逐下的牺牲品。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为这个儿子奔波了这么久,却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的原因。
当初,贾赦的确想过让贾琏娶林黛玉,甚至还跟病中的林如海提了此事。
但是林如海拒绝了。林如海认为,自己的女儿要守护自己的弟弟妹妹,已经十分幸苦了,贾家的事情看着简单,可背后却是整个大齐的势力角逐。这不是自己女儿一介孤女能够压得住的。为了自己的女儿,林如海婉拒了贾赦的好意。
这件事情,贾赦也只跟贾琏交过底。
也正是因为林如海的指点,让贾赦明白,自己的女儿绝对不可能被局限于内宅。甚至连道门都不一定够他扑腾的。
属于自己女儿的,一定是这个天下。
可问题是,贾赦不忍让女儿去过那种辛苦的宫廷日子,自己的女儿也没有这个心思进宫做什么后妃。
这两年,贾赦每每想到女儿背后的势力,就心惊肉跳。他觉得,如果这情势演化下去。说不定他就要违反跟妹夫的约定。让儿子娶了自己的外甥女儿了。而贾琏的婚事之所以会这么艰难,表面上看,是因为他们贾家风评不好对媳妇的要求又很高。可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贾玖的缘故?
天底下的聪明人这么多,自然看得出贾玖的影响力。
所以在贾玖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前,贾琏的婚事就别想定下来。
贾赦看得明白。目前为止,自己的女儿名声不错。但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好名声是万万不能的。可是有了好名声,却也不是万能的。
贾玖拥有好名声,在北方军民和宫人之中拥有很高的人心,可就是这些。又牢牢地束缚住了贾玖。贾玖不能舍弃好名声,好名声就是一件漂亮的外衣,在妆点他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他。至于人心所向,贾玖根本就无法改变。
那是那些保守苦难的人们对恩人的感激之心。
可以说。如果有人贸然对贾玖动手,北方军民和宫人首先会爆发。这也是为什么太上皇跟当今万岁在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却诡异地避开了贾玖和荣国侯府。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把贾玖卷进来回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两年,贾赦一面担心儿子会被拖累成为老光棍,一面担心女儿会成为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角逐的牺牲品,可真是过得战战兢兢,原来就花白头发,如今已经看不到几根黑的了。
不过,今天从女儿的嘴里知道盐肥一事,贾赦就知道,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了。自己的女儿已经不仅仅是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争夺的猎物,就连道门也会放弃之前高高挂起的态度,正式投入争夺,更不要说那些潜伏在水下的庞然大物们也即将浮出水面。
虽然说这天底下皇权至上,可是谁都知道,这天底下一共有五个大国呢。真正左右这天下局势变化的,不是这些国家的皇族,而是那些千年世家,真正的庞然大物。这些世家,对朝廷不屑一顾,甚至连皇家公主都不看在眼里,正是因为他们对土地的实际掌控权。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就连皇家也动摇不了他们的地位。
因为他们有地、有钱、有粮,最重要的一点,有人。
京师里的这些世家,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偏偏女儿的手里掌握着盐肥,而盐肥却能够左右粮食生产,自然也能够动摇这些世家对土地的控制力。
这是机会。
对于朝廷来说,是绝好的机会,可以削减世家实力、加强皇权的好机会。对于世家而言,是机会,也是挑战。弄得好了,他们对整个帝国的掌控力会进一步加强,弄得不好,这些世家就会消失那么一个两个,甚至全部都跌落凡尘。
所以这些世家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雷霆万钧,太上皇也好,当今万岁也好,根本就不可能招架得住。
换而言之,只要这些世家们出手,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就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收入后|宫,自己的女儿也不用过那种摆设都不如的宫廷女子的日子。相反,那些世家们也会争着为家中的子弟求娶自己的女儿。
世家的规矩好,男子就是无嗣也不会纳妾,妯娌家也是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的,女儿能有疼惜他的丈夫,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还有庞大的家族护着,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亲事?!
只是皇家没有看到盐肥上的好处,一旦看到盐肥上的好处,那绝对会动手。同样,贾赦在心里猜测着,以道门对自己女儿的看重,只怕也在关注盐肥。只是自己的女儿如今还混乱着,贾赦也只能等,等女儿愿意跟他交心的那一天。
贾赦很开心,也很骄傲。
在他看来,他的弟弟贾政纵然着王夫人吹嘘贾元春命格贵重,无非是想往女儿头上戴高帽,给自己家造势罢了。这种东西,完全是古人玩腻了的把戏,没有被揭穿了还好,被揭穿了,连里子都不会剩下。还不如自己的女儿,踏踏实实的做人,踏踏实实的做事,如今,不但太上皇和当今要争,就连那些往日里看不起他们家的人也要争着讨好他们贾家了。
一想到往日里就是送礼都没有门路的世家,如今要想着法子跟自己这个暴发户出身的荣国侯拉关系了,贾赦就嘚瑟。
他很想跟弟弟炫耀一下,却知道自己那个弟弟是个靠不住的、只会坏事儿的主儿,只能把满腔的兴奋压在心里。
贾赦要了一壶新酒,几碟子茶果子,自己躲在书房里面偷着乐。
贾赦在很多时候可是十分擅长给自己找乐子的。
至于自己的女儿,贾赦很放心。
因为贾赦很清楚,道门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女儿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武力值高,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是金衣道子一脉眼下唯一的传人,更重要的是,女儿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完全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金衣道子一脉有了自己的女儿,说不定能够重现辉煌。
虽然不知道那金衣道子一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贾赦就是这么相信的。
因为他的女儿就是这么厉害。
在别人家里,丈夫是妻子的依靠,父亲是女儿的依靠,哥哥是妹妹的依靠,这是在这座荣国侯府里,贾玖才是贾赦心中的依靠。
贾赦很清楚,自己是被家里故意养废了,所以在很多时候,都不自觉地依赖别人,自己的祖母和原配妻子在的时候,就依靠祖母和原配妻子;祖母和妻子去世之后,就依靠母亲,因为母亲靠不住,所以被别人压得死死的;现在,女儿起来了,他就依靠女儿。贾赦甚至觉得,贾琏虽然圆滑,也当了几年官,可是在很多时候,也是靠不上的。也许贾琏自己没有发现,可在贾赦看来,自己这个儿子其实也相当依赖他妹妹。
又乐呵呵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酒,贾赦咧着嘴,歪在贵妃榻上,心里却是东一茬、西一茬,越想越是开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