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王氏之怒
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宝贝,别人的事情,哪怕再大,对于贾母来说也不过是件小事儿,贾宝玉的事情,无论再小,对于贾母来说,都是大事。
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在贾母的眼皮子底下咋咋呼呼了半天,盘算着去后花园里折两枝花儿来给贾母一个惊喜。贾母其实都听见了,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逗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玩呢。趁着贾宝玉跟史湘云去后花园的当儿,贾母也乘机睡个午觉。
老年人向来浅眠,贾母也不例外。
贾母觉得,自己不过是刚刚躺下没多久,这眼睛都没有阖上呢,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就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而且贾宝玉明显还在生气。
贾母当然不放心,因此才有了派鸳鸯去碧纱橱里打听的事儿。
鸳鸯鹦哥与袭人来到贾母面前,就听见贾母道:“怎么了,我看宝玉回来的时候好生生气的模样。”
袭人跪在地上,答道:“回老太太,宝二爷与云姑娘没能进园子,被守园子的吴嫂子给拦住了。二爷好说歹说,那吴嫂子就是不让进,反而带着人拿着扁担门闩把门堵得死死的。”
贾母听了,立刻眯起了眼睛,道:“这些个老婆子越发不像话了,拿着扁担门闩把自家爷们堵在门外,这像什么话!鸳鸯,你去一趟,就让那个吴婆子走人。我们家这么多的人,哪里找不到一个守门的婆子!”
袭人抬起了头,仔细地看了看贾母,迟疑着道:“老太太,这个吴婆子乃是二姑娘十分倚重的。据说之前还阻拦过二老爷……”
贾母道:“好呀,原来还有前科!那还留他做什么!让他今日就回家去。还有那些胆敢拿着扁担门闩的婆子们,也都打发了。”
贾母的脾气向来执拗,无论是鸳鸯还是鹦哥都很清楚,贾母的脾气上来的时候,最是听不得人劝,只能都住了嘴。
袭人见目的达到。便回了碧纱橱。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方才没有留意,如今回过神来,自然就发现了贾宝玉跟史湘云的不对劲。
他如何会让这两位腻烦了他。自然是要挖空了心思笼络回来。
只是,今天,注定了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晨昏定省,本来是说晚辈们一早一晚都要来与长辈请安。早上出门,要告知长辈去哪里。晚上回来,也要跟长辈报平安。不过在贾家,贾母因为心疼贾宝玉,想让贾宝玉早上多睡一会儿。所以早上的请安比较晚,晚上的请安,除了初一十五的正日子。贾玖这边的小辈们基本上是不过来的。
贾母偏心贾政这边,所以。王夫人作为儿媳妇,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来给贾母晨昏定省,邢夫人身子还好的时候,贾母还不稀罕他出现,只要邢夫人每日早上过来即可。
不过,今天,王夫人显然是提早来到了贾母的荣庆堂,而且并没有先去贾母屋里给贾母请安,而是直接带着人去了碧纱橱。
“袭人呢?”
碧纱橱里,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正窝在榻上玩九连环,袭人站在边儿上笑盈盈地看着。看见这一幕,王夫人心中有气,对史湘云的评价也下了一个台阶。
王夫人冷冷地道:“宝玉,云丫头,老太太醒了,你们去老太太那边坐坐。袭人留下,宝玉的丫头都留下。”
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贾宝玉就知道不好。只是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顾着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史湘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在他看来,袭人是个极好的丫头,这位二太太只要跟他呆一会儿,自然会知道他的好处。见贾宝玉跟避猫鼠儿似的,连忙拉着贾宝玉出去了:“走,爱哥哥,这会子老太太应该起来了,我们去跟老太太说话。”
贾宝玉有了台阶,连忙跟史湘云两个溜了。
袭人一眼就发现了王夫人神色不对,心里直打鼓。
他自恃一贯谨小慎微,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只要给他几句话的空间,他自然有这个把握说服王夫人。
袭人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却不想,王夫人今天根本就不想给他什么说话的机会。
等贾宝玉跟史湘云经过了正堂,已经进入了西套间,王夫人立刻放下了脸,压低了声音道:“宝玉身边就这几个丫头?都给我叫来,一个一个地验身!”
听说验身两个字,袭人就宛如被人浇了一头冰水,真正地透心凉。
他知道,今日这关,他是过不去了。
王夫人在碧纱橱外的大床上坐着,他带来的几个稳婆在那些婆子的帮助下,压住了袭人、麝月、秋纹、碧痕,金钏儿玉钏儿姐妹两个守着王夫人,彩云彩霞两个则分头去找其余的丫头。不多时,绮霰、檀云、紫绡几个也来了。几个大丫头分两排站着。后面站着一圈二等的。三等小丫头也没有这个资格进屋里伺候,王夫人也就不理论了。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道:“不是说宝玉身边有八个一等的大丫头,怎么只有这几个?”
袭人张了张嘴,刚说了一句:“回二太太……”
就被王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你闭嘴!”又指着站在第二排头上的绮霰道:“你来说。”
“是,太太。”绮霰出列,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回太太的话,宝二爷屋里原来的确有八个一等的大丫头,只是晴雯被送给了二姑娘,补了紫绡,去了茜雪,补了紫鹃。”
“紫鹃?”王夫人喃喃地道,“这个丫头好生陌生。”
金钏儿连忙道:“太太,您忘了,这个紫鹃,老太太原来是调教出来,备着林姑娘使唤的。只是林姑娘身边人多。再者,老太太就调教了这么一个,若是给了林姑娘却不给林姑娘的弟弟妹妹们,只怕也不像。加上二姑娘插了那么一手,所以紫鹃就不了茜雪的缺。不过,听说日前紫鹃的爹不好了,所以他告假回家去了。”
王夫人道:“怎么宝玉的丫头老是你告假我也告假的?”
显然。王夫人很不高兴。但是他今天不是为了这个叫紫鹃的丫头来的,因此提了这么一句也就算了。
少时,那些稳婆们将这些丫头一个一个地叫到碧纱橱里面。开始给他们验身,那边贾母也得了消息,连忙派鹦哥过来叫人。
王夫人少不得来贾母这边。
贾母搂着贾宝玉史湘云道:“老二家的,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你怎么查起了宝玉的丫头来了?”
贾母接下来的一句话没有说完:你不知道这是我的荣庆堂么?宝玉的丫头如今都归我管么?
虽然话没有出口,王夫人也明白了贾母的意思。当即就跪在了贾母的面前,慌得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都站了起来。
贾宝玉见母亲跪下了,连忙也跟着跪下。
只听王夫人道:“老太太,儿媳妇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如今跟前也就宝玉一个,宝玉他就是儿媳妇的命根子。之前,儿媳妇一直住在后头。对宝玉有疏于关心。方才,二丫头打发人来问儿媳妇。说宝玉身边已经有了通房丫头,为何还让宝玉跟云丫头三丫头一块儿住着。儿媳妇被问得胆战心惊,只能过来求个心安。老太太,儿媳妇知道自己担心宝玉,行事多有不妥当的地方。可是老太太,儿媳妇如今只有宝玉了……”
说着,就搂了跪在边上的贾宝玉呜呜呜地哭个不住。
王夫人带着人来贾母的荣庆堂查丫头,王夫人理亏,贾母生气,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理亏。但是,贾宝玉跟他身边的丫头有了首尾,贾母一样也没有办法跟王夫人交代。
在贾家这样的人家,如果家里的小爷们已经成亲了,那么这房里人的事儿,自然归妻子管。只有妻子做的不好或者是长辈对这个儿媳妇孙媳妇十分不满的的情况下,长辈才会出手。因为管理后院,那是妻子的责任。
而跟贾宝玉这样还没有成亲的少爷,也一般情况下,也只会在结婚前夕,需要有人指点贾宝玉结果和洞房花烛的事情,才会安排通房丫头。而且,即便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安排通房丫头,作为祖母,贾母也该跟儿媳妇,也就是贾宝玉的生母王夫人打个招呼。
问题是,现在贾宝玉跟史湘云探春都住在贾母的院子里面,换而言之,既然贾宝玉还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跟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那么,他就是一个孩子,还不到拥有通房丫头的时候。
这个时候,贾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是不会给贾宝玉安排通房丫头的。他们也许都认为袭人伺候贾宝玉的确尽心尽力,但是他们绝对不允许在还没有得到他们的允许的情况下,就让贾宝玉跟袭人滚了床单。
所以,听王夫人这样一说,贾母也变了脸色。
贾母道:“罢了,老儿媳妇,地上凉,宝玉身子弱,受不住寒气。你们先起来罢。”
鸳鸯鹦哥两个连忙扶着王夫人起来,在边上的靠背椅上坐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年纪的婆子过来,先跟贾母王夫人问安,方才低了头,道:“回老太太、太太,宝二爷屋里的丫头,袭人、碧痕、秋纹三个已经不是完璧了。”
“什么?!”
“什么?!!”
贾母跟王夫人两个都惊得跳了起来。
王夫人原以为,勾引了贾宝玉的原只有袭人一个,却没有想到,连秋纹和碧痕两个也不是清白的身子了。王夫人对秋纹的感觉虽然比不得袭人,却也是相当不错的。
王夫人道:“只有他们三个么?”
那稳婆道:“回太太的话,是的。只有他们三个。”
这个稳婆也觉得自己相当倒霉。
他原以为,自己被请了来,是给这府里的少奶奶接生的,那样他还能得些外快。谁想到,会是这种腌臜事儿呀?
这个稳婆也听说过,这个贾家十分不讲究,虽然经过了那么多事儿,荣国侯府已经掰过来了,可是这为太夫人身边依旧十分没有规矩。
稳婆也觉得自己今天这趟十分晦气。
王夫人发狠道:“好、好、好,真是三个好丫头,忠心耿耿,都忠心得爬上少爷的床了!来人,把他们三个拖到二门外面给我打!”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够了!娘娘的好日子近在眼前,你胡闹些什么呀!”又道:“叫人牙子来,把这几个丫头都卖了。另外买好的来使。”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留了袭人秋纹碧痕三个一条命,实际上却是一刻都留不得他们了。只怕这三个出去之后,就只有去那等腌臜地方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绮霰走了进来,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太太,婢子记得,袭人家里原来是没饭吃,活不下去了,才把他卖了的。只是婢子进来听说,花家如今已经是京郊的大财主,有一座大房子,还有地,他哥哥在家里也成员外。婢子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打可人媚人和李嬷嬷相继出去之后,宝二爷屋里的银钱就归袭人管着……”
王夫人一听,立刻跳了起来,连声吩咐把袭人几个关到柴房里面去了。
贾母看了绮霰一眼,也不说话,却对王夫人道:“罢了,这事儿你来处理,宝玉跟云丫头吓得够呛,让他们留在这里陪我吧。”
王夫人只得应了,退出了贾母的暖阁,立刻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出去了。
倒是檀云,见绮霰如此冒险,十分惊讶,等绮霰退了出来,便拉着他走到角落里,道:“好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会儿出头,只怕会让老太太不开心。”
绮霰道:“我知道。我当着老太太、太太的面告发袭人,只怕老太太对我感觉也不好。不过,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檀云,我已经不想留在宝二爷屋里了。惹怒了老太太,将来出去了,还能够带着私房走人。若是惹怒了二太太……”
绮霰微微示意,果然,就见外面王夫人让小丫头把袭人秋纹碧痕三个头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留着给好丫头使。”(未完待续)
113袭人下马
贾宝玉的屋子,绮霰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今天注定了是多事的一天。
这里,王夫人才让人把袭人秋纹碧痕三个拖下去,就看见晴雯捧着个锦盒,笑吟吟地在新盖的大花厅门口站着。
王夫人往日里便腻歪这些妖妖娆娆的丫头们,所以才多一贯表现老实的袭人之流刮目相看,可是今天,王夫人可是被袭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嘴巴子,此刻再看到这府里容貌最出挑的丫头晴雯,这心里越发不自在。
“二丫头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晴雯笑盈盈地过来给王夫人行礼。经过几位姑姑的教导,晴雯的礼仪、规矩,仪态,让人一样都挑不出错来。
“回二太太的话,我们姑娘打发婢子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呢。”
说着便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锦盒。
王夫人看了看那锦盒,不过是三寸见方,就是大一点的荷包也方不下,估计是不值钱的绛纹石戒指或者小摆件什么的。
若是换了以往,王夫人一定会问贾玖送什么东西给史湘云,如果周瑞家的还在,一定会事先帮王夫人打听清楚。可是现在,王夫人心乱如麻,看了晴雯好一会儿,方才指了指贾母的正房方向,道:“云丫头在老太太跟前,你进去罢。”
晴雯行了一礼,跟王夫人告退,捧着锦盒进屋去了。
暖阁里面的气氛不寻常。
贾宝玉最是怜香惜玉的,明明自己才是正经的少爷,却隔三差五地对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受那些丫头们的闲气。贾宝玉这个毛病,贾母如何不知?只是这样的事儿。贾母管得了一回,管得了十回八回,又哪里次次都管?
想起自己的孙子孙女,贾母就想叹气。
贾宝玉对着那些丫头们伏低做小,就跟当初养在贾母跟前的贾玖的前身贾迎春一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毛病,抑或是他们两个的天性。一个懦弱。一个被丫头拿捏着。当初。贾母可为了这两个孙子孙女们可费了不少心思。
只不过,在贾母看来,他的二孙女儿终究是女孩子。比不得贾宝玉这个男丁来得重要,所以,在两个人同时遇到麻烦的时候,贾母总是先顾着贾宝玉。一次两次的。贾玖的前身,看到贾母并不理会。也越发懦弱了,也让贾母绝了心思,放弃了这个孙女儿。
贾母把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可是贾宝玉还是没能跟他想象的那样。改变了态度,真正立起来,反而越发顺着那些丫头们。想贾母花费在贾宝玉身上的时间、精力和心血。何止十倍百倍与贾玖的前身,可贾宝玉最后还是让贾母失望了。
今天王夫人大闹荣庆堂。贾母虽然大感丢脸,却不觉得十分意外。因为贾母自己都非常清楚,贾宝玉的那些丫头们,总有一天会把王夫人惹毛的。
贾母只是没有想到,王夫人竟然会来自己的荣庆堂闹。
晴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贾母搂着史湘云不说话,贾宝玉还在为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黯然神伤,更是怏怏的,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吧唧的。
晴雯得了通传之后,在门口先给贾母行了跪拜礼,得了允许之后,方才进去,走到贾母的身前三尺的位置,再度跪了下去,托起手里的锦盒,将之举过头顶。
“禀老太太,我们姑娘让婢子来送这个蜜蜡佛手给史大姑娘。我们姑娘说,老太太接了史大姑娘来,是为了让史大姑娘散心的,可谁想,有拿起子小人,借着老太太与宝二爷的威风,竟然拿史大姑娘当手下的小丫头使唤,还给史大姑娘分配活计。我们姑娘说,虽然自己是小辈,也不能插手长辈屋里的事情,但是作为主人家的姑娘,又是表姐,对史大姑娘到底怠慢了,也有失察之过。我们姑娘让婢子将这个蜜蜡佛手送与史大姑娘,希望史大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跟我们姑娘计较。”
鹦哥见此,连忙接过锦盒,双手捧着,与贾母史湘云细看。
贾母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不过是一件小事儿,可是听到后面,他却是放下了脸,甚至还松开了史湘云。
只见贾母突然坐直了身子,道:“二丫头还说了什么。”
晴雯恭敬地答道:“回老太太,林姑娘刚来的那会儿,我们老爷就提起了三姑娘的事儿,说三姑娘就比林姑娘小二十来天,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老太太心疼三姑娘,那是老太太的慈爱、三姑娘的体面,只是三姑娘到底是大家闺秀,也该学着自己独立打理自己屋里的事情,不然,将来可不好说人家。毕竟,女孩子是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家里的。老爷吩咐了,我们姑娘也上了心,将珠大奶奶前面的院子收拾了出来。那里与珠大奶奶的院子紧挨着,三姑娘无论是回去给父母请安还是向珠大奶奶请教女孩子的事儿都是方便的。若是三姑娘不满意,我们姑娘也在后花园里收拾了两处屋子出来。一应物件并使唤人等也都是齐全的,就是不知道三姑娘是否中意。”
贾母一听,立刻叫人去找探春,等探春来了,与贾母、贾宝玉、史湘云见过礼,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了,贾母方才让晴雯又说了一次。
其实,一直跟贾宝玉住在贾母的院子里,探春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迟疑。
他是个精明的,即便贾母自己不计较这些礼数,可他看见贾玖如此在乎,自然少不得在私底下打听。更不要说,他还有赵姨娘这个时时刻不忘为他算计的生母。
探春早就知道他跟贾宝玉一直住在贾母跟前,对自己的未来是不好的。只是他是个庶女,贾宝玉又是贾母的心肝宝贝,所以,他也只能把一切心思都压在心底。脸上还要做出很高兴与贾宝玉一处玩耍的模样来。
至于他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的心腹丫头侍书方才略知一二了。
今天,听晴雯如此说,探春心里十分高兴。他想搬离贾母跟贾宝玉的身边很久了。只是该做样子的时候,探春还是会做样子的。
只见他看了看贾母,迟疑着道:“二姐姐还为我收拾了屋子?这些年来,二姐姐对我冷冷的。我还以为二姐姐不管我了呢。”
贾母笑了:“二丫头是个面冷心热的。这一点,他跟宝丫头正好相反。而且,二丫头也不是惯会揽事儿的。他既然派了丫头过来。自然是准备妥当了。嗯,既然如此,云丫头,你跟三丫头一起去。看看那两处屋子喜不喜欢,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告诉你二姐姐。他忽略了你这些时日,理当补偿。”
史湘云听了,立刻笑嘻嘻地应了。
贾宝玉听说史湘云要搬到后花园里面去,又想起今天中午被阻拦在后花园外的遭遇。当时就急了:“老太太,那我呢?”
贾母道:“你自然是搬到你嫂子前面的那座院子里面去。”
贾宝玉当即就拉着贾母的胳膊,扭股糖儿地似的。
他才没了身边最得意的三个丫头。如今又要离开这些姐姐妹妹,他才不要呢。
出乎贾宝玉意料的是。这一次,贾母似乎十分坚决。
贾母摸着贾宝玉的头,道:“宝玉啊,你打落地就在我这里养着,从这么一点点大到如今,也有十三年了。我一直当你是小孩子,总想着,你在我这里多一日也是好的。可是终究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贾宝玉跟他的三个丫头都滚过床单了,贾母若是再把他当成小孩子,只怕他那个孙女儿第一个就要跳起来。
贾母看得明白,今天的事儿,袭人的身子的事儿,哪里是王夫人自己得到了消息,八成是他那个孙女儿得了什么消息,捅给了王夫人知道。
贾母也是个历经风雨的老人了,内宅里面的经验,自然是是极丰富的。
贾母只是细细地一想,就知道自己的那个孙女儿怕是早就知道了贾宝玉跟袭人的勾当,之前他一直不说,不过是因为这两个人跟他不相干,所以他才把事情压在肚子里。而现在,这个孙女儿把事情捅给了自己那个最不能容忍丫头勾引自己的宝贝儿子的儿媳妇知道,估计是袭人做了什么,让这个孙女儿生气了。
还有这佛手也是。
名义上是补偿史湘云,其实还不是变着法子跟他这个祖母告状?
只是,自己那个孙女儿看透机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偏偏在今天把事情捅出来呢?
贾母抬起了头,问身边的人道:“今天宝玉出门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的时候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贾宝玉想开口解释,却被贾母按住了。
鹦哥笑道:“老太太,中午的那会儿,时间紧,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只当袭人说的便是了。后来问了檀云几个并后面的婆子方才知道,原本,袭人跟那吴婆子说,宝二爷要进后花园折花,这也没什么的,吴婆子也点了头,还说后花园里面水汽中,不常走的人容易崴着脚,问要不要让几个粗使婆子跟着,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也好使唤。可谁知道,说着说着,竟然说到林姑娘头上去了。那婆子一见宝二爷一身大红,又见袭人一身桃红,立刻摇了头,说守孝有守孝的规矩,林姑老爷走了还不满一年呢。还说二姑娘去拜访林姑娘,也会提早一天下帖子,然后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素服,不食荤腥,以示尊重,宝二爷跟袭人这样就去林姑娘那里,他没法跟二姑娘交代。”
贾母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层官司!”
鹦哥道:“后来,那婆子就与袭人争执了起来,袭人也是个伶俐的,那婆子如何说得过袭人?火气上来了,那婆子也恼了,说过年的时候,袭人的妈没了,袭人没来上房伺候着,老太太还允了,夸他是个有孝心的,怎么林姑娘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怎么反倒没有资格给自己的父亲守孝?还说,袭人是不是看不起林姑娘,认为自己比林姑娘还高贵?”
贾母听了心中一动。
贾母年纪大了,性子也越发左性儿,不允许小辈们违逆他,自然也不允许有人欺负他年老。袭人听着是为贾宝玉说话,可贾母听了鹦哥的解释后,反而不恼难吴婆子,倒是生起袭人的气来。
贾母道:“那个婆子姓吴?倒是有些见识。”
鹦哥道:“老太太哪里的话,还不是二姑娘做着,他们看着,故而能够说道两句?”
贾母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二丫头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十分讲究的。他身边可是有四位女官呢,他们可不会允许二丫头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儿。”
贾母已经明白了,贾玖这是在立威呢。
贾玖十分关心林家姐弟,可是袭人却不把林家姐弟放在眼里,将之视为寻常,加上袭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搬弄是非,借着自己的手将那个吴婆子撵了出去,贾玖如何会放过他?所以,王夫人会带着稳婆来给贾宝玉的丫头验身,就顺理成章了。
贾母忍不住叹息,自己这个孙女儿的确是雷霆手段,这半天都没有过了,这个袭人已经万劫不复了,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落入王夫人手里的袭人接下来又会是何种命运。
贾母都忍不住同情袭人了。
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这个二丫头。袭人当真以为,这位二姑娘是个不言不语的木头么?当初,因为他的一句话,这府里卖了多少人出去!又有多少人陷入牢狱!
贾母叹息一声。
他看着装在锦盒里面的蜜蜡佛手,心中又是一声长叹息。
这个孙女儿是在等自己表态呢。自己不问情由,听信袭人,把那吴婆子撵了出去,这个孙女儿是要自己再做一次决定呢。
贾母十分无奈,却又不得不顺着这个孙女儿的意思,让那个吴婆子继续守他的后花园大门,还让人赏了那婆子一个银裸子,并好生抚慰了几句。(未完待续)
115全家欢
王夫人可以接受贾宝玉这辈子不走科举、不做官。有那块石头在,注定了贾宝玉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
虽然很憋屈,可是王夫人却不得不咬牙认了。大不了,他给贾宝玉找一房好妻子就好了。
可是王夫人不能接受贾宝玉什么都不懂,不能接受贾宝玉一辈子都呆在内宅,更不能接受贾宝玉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娃娃。
在王夫人看来,贾宝玉不做官,还可以做一个声名远扬的文人雅士,可是跟贾母这样,一直把贾宝玉养在内宅,这个不教贾宝玉、那个不让贾宝玉学,让贾宝玉永远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毕竟,他们已经老了。
贾母年近八十,无论是贾政还是王夫人,两个人都过了五十岁。
他们都老了,贾宝玉却只有十三岁。即便他的身体再硬朗,又能够照拂贾宝玉几年?又能护着贾宝玉几年?
切肤之痛,让王夫人无比清楚,自己终究是个女人。女人不够精明不会算计,尚且会吃亏,更何况是男人。在一个家庭里面,女人如果没用,男人十分厉害,那这个家庭一定会和谐无比,相反,一个家庭里面,如果男人没有用,女人就是再能干也是没法子的。
现在的王夫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儿子贾宝玉不能再这样混混沌沌下去,他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别人刀斧下的羔羊,不要说保住自己的财产,就是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碍着贾母,王夫人不好对贾宝玉严加管教。但是这不妨碍他为贾宝玉汲汲营营、百般算计。
可惜的是,如今的贾宝玉依旧没有一个强大的娘舅可以保护他了。王夫人知道,他的丈夫贾政是个不中用的,他的儿媳妇李纨又是个冷心的人,将来贾兰发达了,即便贾兰出于道德和义务照顾贾宝玉,也会受到李纨的阻挠。至于贾环就更加不要说了。
如今的贾宝玉。竟然除了未来的岳家之外。就只有贾赦这个已经分宗出去的伯父,还有贾玖这个堂姐可以依靠了。
王夫人不止一次后悔。
早知道如此,他就乖乖滴做他的二太太。乖乖地窝在内宅,不去做那些事情,也不会对贾赦一家子动手了。
王夫人很清楚,他的哥哥王子腾之前的确很得宠。皇帝很信赖王子腾,但是圣眷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今天皇帝可以把你捧在手心儿里,明天就可能把你碾进尘土。如果皇帝需要收拾他的哥哥王子腾,不拘哪天。王子腾就会身陷囹囵,连带着他的嫂子并侄女儿都不可能得到保全。所以,经过反思之后。王夫人并不恨贾玖。他知道,他的哥哥位高权重。碍了不少人的眼睛。即便没有贾玖,也会有其他人在背地里告发王子腾。现在,王子腾还能够保住性命,带着孩子们回南面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今,贾宝玉能够依靠的亲属,除了他的祖母和他的父母之外,竟然就只有贾赦一家子。而且,王夫人很清楚,因为张氏、贾瑚和当初张氏腹中的那个孩子的关系,贾琏是不会照拂贾宝玉的,甚至因为这三条人命,将来贾琏当家之后,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如果下跪能够让消除这段仇恨,王夫人绝对会对贾琏下跪,请求贾琏的原谅,但是他知道,贾琏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更不会照拂他的儿子,甚至可以说,未来贾琏选择了袖手旁观,就已经是他心地善良、宽容大度了。
反而是贾玖,他足够强大,背后势力也多,道门、碎岛,无论哪个都能让朝廷忌惮三分,更不要说他跟长乐公主之间的关系。
王夫人认为,自己跟贾琏又血海深仇,跟贾玖却没有那么多的仇恨。而且,贾玖这个人心很软,却十分重承诺,只要让他点了头,将来他就一定会照拂自己的儿子。
这才是王夫人去拜访贾玖的真正原因。
当然,在为贾宝玉找保护伞的时候,王夫人也希望,贾宝玉自己能够立起来,不需要多厉害,也不需要多少上进心,只要他能够知道对与错,只要他能够不冒犯那些能够为他带来帮助的人,让自己远离危险就够了。
王夫人之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王夫人失望了。
他看到的是,贾宝玉连起码的禁忌都不懂。王夫人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儿子不好,之前他还觉得是袭人几个丫头把儿子勾引坏的,可是这会儿,他的一腔怒火可都冲着史湘云去了。
“好啊,我为了宝玉,都舍了自己的;脸皮去巴结二丫头这个小辈了,可这里还有人拆我的台,勾着我的儿子往歧路上走!”
王夫人不能生贾母的气,但是他能够生史湘云的气。
大约这就是母亲吧。
谁都知道,贾宝玉其实是自己不学好,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儿子就是好的,不好的,一定是别人不好,若是坚持说他儿子不好,那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他的儿子、让他的儿子做了不好的事儿。
跟丫头滚床单的事儿,王夫人认为责任全部都在那几个丫头身上,可贾宝玉不读书、天天跟着姐姐妹妹们玩耍的行为,王夫人却认定不是贾宝玉的错,一定是那个跟贾宝玉玩在一起的姐姐妹妹们的错。
而这个人选,自然就是跟贾宝玉一起住在贾母院子里,在贾母面前,跟贾宝玉平起平坐的史湘云了。
而原著里,这个人选则是林黛玉。
真是冤枉。
原著里,林黛玉来了贾家,是谁不给他安排屋子让他跟贾宝玉隔着薄薄的一块木板在一个屋檐底下住了好几年的?是谁不顾林黛玉还在孝期,硬是要林黛玉穿缎子的?
现在,林黛玉得了贾赦贾玖的帮助,逃了开去。这个罪名自然就落到了跟贾宝玉一样住在贾母屋子里的史湘云头上了。
史湘云还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思,更没有发现王夫人已经恨上了他。
他抱着贾母的胳膊正在撒娇呢:“老太太,我舍不得老太太。”
史湘云不过是顺着本能跟贾母撒娇罢了。可是这话却是说到贾母的心坎儿里面去了。只是,事情关系到贾宝玉的未来,也关系到史湘云的名节,贾母不得不小心。
贾母搂着史湘云道:“傻孩子,哪家姑娘没有正经的院子的?看你二姐姐。整整五进的大院子呢!你来这府里作客。让你跟我这个老婆子挤在一起已经是委屈你了,哪能让你继续委屈下去?是我这个老婆子对不住你呢。”
史湘云道:“老太太,您说得哪里话。若是真的要论对错。也该是二姐姐的错儿。谁让二姐姐管着这里面的事儿呢?”
贾母听了,立刻道:“正是这话。二丫头也真是,不早早安排起来,非要拖到现在。鸳鸯。你去告诉二丫头,就说。我要罚他做个东道。”
鸳鸯立刻就笑了:“老太太,有多少人想做这个东道还不得呢。您这哪里是责罚二姑娘!您是在给二姑娘体面呢。”
贾母当即就笑了起来。
贾宝玉见此,越发低了头,蔫蔫的。
谁想到。鸳鸯去了没多久,贾玖竟然亲自来了,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贾倩贾清姐妹也带来了。
贾玖进来先给贾母王夫人行了礼,然后才与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见礼。礼毕,入座,方听他道:“老太太,孙女儿私底下琢磨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我们都大了,日后跟今日这样齐全的日子也是过一日少一日。孙女儿也想着,寻个好日子,大家好好乐乐呢。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有什么点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孙女儿也跟着长长见识。”
贾母指着贾玖对王夫人道:“你看看,到底是长大了。当初跟个木头人儿一般的二丫头,如今也嘴甜了。”
王夫人连忙道:“那是老太太调教得好。”
贾母摇摇头,道:“哪里是我的功劳,是他父亲的功劳,也是他自己争气。如果不是他父亲升了爵位,如果不是他得了长乐公主的眼,他也不会有这个体面,得了四位宫里来的姑姑随身教导着。”
说着,贾母顿了顿,又道:“嗯,林丫头在守孝,我们就不要惊动他了。这样,就在这后头的大花厅里面,全家聚一聚,也就完了。”
无论现在的贾母有没有这个心思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一对,他都必须顾忌贾赦和贾玖的感受。贾玖为了保证贾宝玉不会冒犯林黛玉,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甚至连王夫人都成了他手里的棋子,贾母当然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把宴席放在后花园里面。横竖,他荣庆堂也够大,也足够容下他的儿子孙子孙女们了。
贾玖听贾母这样说,当即便笑了:“既然老太太这么吩咐了,那孙女儿便这样安排了。只是孙女儿却是从来没有安排过这么大的宴席,怕是不周全的。不如,请婶娘在前面总领,让孙女儿跟着学习可好?”
这个坑爹的世界,女孩子学管家,却不能自己插手管家的事儿,那是已婚的太太奶奶们的事儿。跟贾玖这样,他也只能管着自己院子里的事儿,而贾倩贾清姐妹,最多也只能管着后花园罢了。因为后花园是他们姐妹住的地方。
贾玖进祠堂,那是因为邢夫人躺在屋里,贾琏还没有娶亲。所以事有从权,可是这不等于说,他就能够管这种宴席上的事儿了,更不要说,把手伸进贾母的院子了。
这里面固然是因为他躲懒,不想多事儿,更重要的是,规矩所限,他必须这么做。
王夫人听说,十分高兴。
他不知道贾玖拒绝主持这种宴会的真正原因,也不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他只是知道,贾玖推辞了,并且推荐了他。
在王夫人看来,这是贾玖在给他作脸,也是让他重新正式站在众人的面前。
虽然置办宴席的事情很多,也有很多的油水,但是,再多的银钱也比不上无形的声望和影响力来得重要。王夫人最需要的就是影响力了。他原以为,他的女儿贾元春成了皇妃,他怎么也该跟着鸡犬升天、水涨船高才对。可事实却是,哪怕京郊那个美央美仑的省亲别墅已经建了大半了,这府里依旧有人不把他当成一回事情,依旧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他的不是。
“二丫头,你又躲懒了。”
贾母佯奴,却在看到王夫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你都这样说了,老太太又哪里不依的?”又吩咐王夫人:“好好做。这打娘娘荣升之后,这一年来,家里都忙乱成一团,我们也是好久没有乐呵了,正该好好聚聚。”
边上的贾宝玉跟史湘云两个见有的玩,立刻又开开心心地闹成了一团,倒是探春,他看了一眼贾玖,又低了头去,不说话。
探春是个有心的。
王夫人既然存了好好表现的心思,自然就卯足了劲。鸳鸯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他觉得还不够,又问薛姨妈要了一千五百两,凑成两千两,还道:“往年这种事儿,府里少说要支三四千的银子呢。如今却只得了一半,可要我费累些个了。”
可把薛姨妈气得够呛,回来就跟薛宝钗说了。
薛姨妈原来以为,女儿会跟往常一样,劝自己远着王夫人,却不想,薛宝钗咬了咬牙,道:“妈,既然姨妈这样说了,不如我们把事情接过来。其实,这种事情,都是有前例的,只要照章办事便可,可不需要我们费多少心思。再者,姨娘跟妈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姨娘手里缺银子使唤了,所以才找上我们家罢了。我们就按照姨娘的意思办。”
薛姨妈非常奇怪:“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的。”
薛宝钗咬了咬牙,低声道:“妈,女儿终于明白了妈的忧虑。妈,你放心,女儿会好好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让薛姨妈心惊肉跳,但是薛宝钗又不想多说的模样,他也只能歇了问话的念头。(未完待续)
116探春之计
自己出钱,自己费心操持,最后让王夫人得了好,自己还得不到一句好话。
薛宝钗当然不会这样的白工。他在灯下细细地盘算了一个晚上,又拿笔记录了要点,第二天便叫柜上的人帮他采买各种食材物件。因为太过忙碌,薛宝钗倒是无暇关注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搬家的事儿。
贾宝玉还是没能改了贾母的主意,贾母宁可帮他补齐了身边的丫头,也不愿意继续把他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加上王夫人的关系,最后贾宝玉不得不一个人带着自己惯用的那些丫头们去了那座也被冠名“绛云轩”的院子。贾宝玉也是个有趣的,不过怏怏了两天,又开心起来,不但给自己的院子写了匾额,还自称绛云洞主,让下面的丫头小厮们在背地里偷笑不已。没两天,那座院子被下面唤成了绛云洞,正好跟贾宝玉的混世魔王这个雅号成了一对。
反而是探春跟史湘云两个,一起住进了白鹭洲的缀锦楼和十丈软红,说起缀锦楼,就要说那历经五十多年,爬满了整堵马头墙的紫藤了,夏日里住在这里,自然是清爽的,又近水,视线开阔,探春一见就十分喜欢,开开心心地搬了进去。
至于那十丈软红,其实是围绕着一座独立的两进的院子种了百十株海棠,海棠花艳,因此得了这个名儿。
史湘云一见这个院子,就笑了:“为什么二姐姐总是这么贴心,就知道我喜欢海棠?”
负责协助史湘云搬家的小红当即便笑了:“早些年的时候,我们姑娘就说过,家里的女孩子,算上亲戚家的女孩。宝姑娘是最适合牡丹的,史大姑娘却是最衬海棠,还说这个院子也就史大姑娘配使唤。我们都说,史大姑娘是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的,哪里会来这后花园?还是我们姑娘有先见之明,竟然早早地就料到了。”
史湘云听小红提起薛宝钗,心中一动。道:“想不到二姐姐对宝姐姐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他想成为宝二奶奶,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薛宝钗。薛宝钗既然是他眼下唯一的情敌。史湘云当然十分留意他的事儿。
史湘云可是十分清楚,贾玖在这座宅子里面的影响力的。
边上一个小丫头立刻搭话道:“史大姑娘,您难道忘记了?最早说宝姑娘像牡丹的,可不是我们姑娘。而是宝二爷呢。”
史湘云心中一动,想了想。却又笑起来:“我怎么就忘记了,爱哥哥不但把宝姐姐比作牡丹,还把宝姐姐比作杨贵妃呢。”
杨贵妃是唐明皇的宠妃,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只不过他的名声不好听,他原来是寿王妃。却跟公公唐明皇有了首尾,然后做到贵妃。他不停地为娘家兄弟要官。结果他的兄弟们,会做事儿的没几个,捞钱倒是好手。唐明皇的确昏聩,可是大唐安史之乱,的确有杨贵妃的影子。
谁让安禄山是杨贵妃的义子呢?
这个罪名,不是杨贵妃来背,还有谁来背?
在这种时代,将女人比作杨贵妃,就跟直接骂对方不守妇道、跟公公扒灰是一个意思。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不生气了。他转头对小红道:“二姐姐如此礼遇我,我反而不知道如何答谢二姐姐了。小红,你是二姐姐身边得用的人,你说二姐姐喜欢什么呢?”
小红笑道:“史大姑娘客气了。姑娘既然有心,只要心意到了就成。不论姑娘如何表示,我们姑娘都会记得的。”
史湘云当即就笑了:“都说晴雯是个牙尖嘴利的,我看你也不差,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露。什么叫无论我如何表示,二姐姐都会觉得的。难不成,我真的送差了东西,二姐姐还会跟我计较不成?也亏得你是二姐姐的丫头,如果换了某人,我是一定会恼的。罢了,我亲自去谢二姐姐,二姐姐这会儿可有空?”
小红道:“史大姑娘客气了。现在是我们姑娘抄书的时间,姑娘若是现在去我们姑娘那里,怕是正好撞见我们在抄书呢。”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也真是的。他还会缺了那买书的银钱?竟然还自己抄写。”
史湘云跟贾宝玉交好,又是长年呆在贾母身边的,自然是知道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完全可以让外面开了雕版,印制新制的精装书来。抄书这种事情,在史湘云看来,那是没钱的穷人家才会做的事儿。史湘云怎么也想不透,贾玖竟然也会抄书。
在他看来,贾玖的身份可比贾宝玉金贵多了,也有钱,有许多钱,每年手里进进出出的银钱少说也有好几千两,拿出一些来印制书籍,对于这位一等郡君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红道:“史大姑娘,我们姑娘曾经说过,古时有个人,天生记忆不好,所有他就一边抄书一边记忆,甚至一篇文章,他要读七遍、颂七遍、抄七遍、默七遍方能记下。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放弃了,偏偏他就坚持了下来,最后成了一个大学问家。他的书斋便是七录斋。我们姑娘就说,女儿家虽然不需要赶考、不需要科举做官,但是这种治学的态度值得提倡。我们姑娘也喜欢抄书,能够学到学问是一回事,抄好的书不论是作为自己的私房还是作为送人的礼物,都是极体面的事儿。”
史湘云听说,心中一动。
这句话倒是说到他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史湘云是史家的女孩子,月钱本来就少,即便这两年被贾母接了来,养在贾母身边,跟着贾家的姑娘领一样的月钱,却也只是跟着探春的例,而不是跟着贾玖的例。也就是说,史湘云每个月从贾母的帐上领二两银子的月钱。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比起贾玖的十两银子的月钱加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史湘云每个月能够拿到手的,只有贾玖的四分之一。甚至过年的时候,史湘云只能得些兔子、鹿、野鸡之类的活物做宠物,而贾玖还有年例可以拿。这里面又不知道相差了多少银钱。
探春那么精明的人,要想攒两吊钱还要攒几个月呢。更不要说他史湘云一惯粗枝大叶惯了的。就跟之前那样。贾玖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五十两银子,让他们结诗社,哄他们几个开心。可是史湘云却连平摊到他头上的份子钱都不一定出得起。
更重要的是,他史湘云的情敌,薛宝钗是商家女,家里有钱。薛宝钗本来就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又有银钱上下打点。如果他史湘云不能在这上面出彩,只怕越发被这个商家女挤兑到边上去了。
史湘云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他终究是个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也比其他人要敏锐得多。薛宝钗的态度转变,别人是没有发现。可是他却早早就有这个预感了。
翠缕见自家姑娘显然是心动了,连忙道:“小红,你又来了。”又对史湘云道:“姑娘。这抄书什么的,若是抄好了。送给小辈,比方说兰哥儿,或者是环儿,兰哥儿是小辈,环哥儿是庶出,这两位,姑娘送书是应当的。因为姑娘是长辈是姐姐,可若是老太太,姑娘送这个就不妥当了。”
书籍的确是赠馈佳品,但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送出书籍作为礼物的。跟贾玖那样,他送书籍给贾兰,那是因为贾玖跟李纨一个辈分,贾兰是小辈;他送贾环书籍,那是因为贾环是婢生子,贾玖作为堂姐,又是朝廷册封的郡君,照顾一下叔父家的堂弟,也是礼数。如果换了林黛玉,林家藏书不知凡几,许多还是孤本。这个时候,说一句,是自家藏书的抄本,这样的话传出去,不但彰显了林家的家学渊源,收礼的人也体面。
可是史湘云的辈分不高,除了惜春和贾环贾兰之外,贾家的其他人,哪怕是平辈,也轮不到史湘云来做姐姐。再者,史家跟贾家一样,都是暴发户家庭,史湘云的手边也没有林黛玉的藏书,自然也不能拿书籍来送人了。
翠缕能够想得到的,史湘云当然也能够想得到。
他甚至比翠缕还多想了一层。贾宝玉是个不爱读书的,不喜欢那些经史子集,反而爱看那些稗史轶事,那种书籍,往往都不是什么正经书。送正经书,贾宝玉不会喜欢,送稗史,只怕自己的名声第一个受损,让长辈们知道了,自己也得不了好。
换而言之,送别人书籍,还能够得到好儿,如果是送贾宝玉,很可能让自己丢脸。即便是让长辈们,比如说王夫人满意了,也可能让贾宝玉不满意,甚至让贾宝玉不开心。
史湘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呢。
史湘云道:“翠缕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是妹妹,年纪也小,读过的书自然也比二姐姐少。我若是送书籍给二姐姐,只怕会惹笑话呢。应该是我问二姐姐借书抄才对。”
这样想着,史湘云也来了劲儿:“罢了,说这么多,也是无用。还不如直接找上二姐姐,问二姐姐想要什么样的谢礼好了。”
说着,便让小丫头先去通知,自己也略略整理了衣裳,走出门来。才出了院子,就看见探春由缀锦楼过来,后面跟着晴雯侍书。
史湘云忍不住道:“三姐姐,你这是去哪里呀?”
探春也看见了史湘云,连忙道:“原来是云妹妹,我正打算去谢二姐姐呢,云妹妹可要一起去。”
“那是当然。”
史湘云等了探春一会儿,等探春走到进前,两个人方才一起往前走。
只听探春道:“我原以为,自己要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面一直住到我长大,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住到这后花园里的一天。”
史湘云道:“是因为分宗的事儿?”见探春默认了,史湘云便笑道:“你也太多心了。这府里的大老爷才不是这种人呢。也许刚开始的时候,大老爷会生气,日子久了,大老爷的气下去了。心也软了,老太太再一说,不就又亲如一家了么?”
探春摇摇头,道:“大老爷的确孝顺,只要老太太想的,他没有不依的。但是也仅仅是如此罢了。大老爷终究是朝廷钦封的侯爷,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更何况。琏二哥哥才是大老爷的如今的嫡长子。也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现在碍着老太太,碍着大老爷,琏二哥哥什么都不说。将来琏二哥哥成了这府里的爵爷,又哪里会容得下我们太太?”
因为王夫人是嫡母,探春也只能点到为止。
史湘云也是知道这桩事故的,自然也知道探春未尽之语里面暗指的三条人命。心中也是一动。
有那三条人命在,即便是现在贾琏什么都不说。将来贾琏当了家,绝对不会跟贾政王夫人这边有什么联系的,更不会照顾贾宝玉这个王夫人的亲生儿子。
他不给王夫人添堵已经好很多了。
史湘云既然心悦贾宝玉,自然是要为贾宝玉打算的。被探春这么一提醒。心中自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史湘云道:“的确如此。这是个解不开的结。”
贾宝玉是贾琏的仇人的儿子,将来贾宝玉有了麻烦,贾琏不落井下石都已经很好了。又哪里能够奢望他来救?贾琮是贾琏的弟弟,将来也要依靠这个哥哥提拔的。也不可能为了贾宝玉而得罪了贾琏。想来想去,竟然也只有这位二姐姐,他背后实力强大,将来又注定了是个贵人,即便跟娘家哥哥交恶也是不怕的。而且他素来心软,如果能够跟这位二姐姐搭上关系,那么,将来对自己也好,对贾宝玉也好,都是能够借得上力的。
不得不说,同一个环境里面生活得久了,人与人之间都会相互影响。史湘云竟然跟王夫人、薛宝钗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在他们看来,贾玖是个厉害有本事又心软、重视承诺的。现在若是跟贾玖打好关系,将来真要有事儿,以现在的情分,只要磨得贾玖点头,那么他们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了。
探春不知道史湘云还有这一层算计在里头,不过,他也想跟贾玖打好关系。
在探春看来,跟贾赦贾琏一家子有仇的人是王夫人,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即便是贾琏记恨贾政王夫人夫妇,迁怒自己,看这位堂姐对自己的胞弟贾环的照顾就知道,只要自己讨好了这位堂姐,这位堂姐是不介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帮自己一把的。
探春也细细地思考过自己跟贾宝玉、还有贾环的不同,贾宝玉就不要说了,那是王夫人的亲生儿子,王夫人的罪孽,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这个儿子,或者是因为这个儿子而起。所以,探春很肯定,对王夫人的恨,肯定会让贾琏迁怒贾宝玉,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贾环,是个婢生子不说,还被贾政王夫人忽视,一个连家里体面些的奴才都比不上的半大的孩子。探春还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贾玖帮忙,只怕贾环还不能读书,只能天天跟一只幽灵一样,在家里混着,学着那些不成器的玩意儿的做派。
探春不止一次琢磨过,贾玖为什么要在暗地里帮助贾环,是因为贾环是贾政的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婢生子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奴仆,没有资格上册子,他贾探春因为是女孩子,有联姻的价值,所以才能够呼奴唤婢,过着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的日子,跟贾环这样,明面儿上是少爷,可实际上没有人会把他一回事。
就连探春私底下也想过好几回。如果他跟这位二姐姐换了位置,他不一定会帮贾环,因为贾环注定了不能走科举,将来也不过是带点银钱出去,做个小地主罢了,贾环跟贾环的儿子没有走科举、做官的资格不说,没了家族的依靠,就是手里有点钱财有点产业,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可是出乎探春的意料的是,贾玖竟然真的帮了贾环,不但偷偷地塞银钱给贾环,还教贾环读书识字,甚至还借书给贾环抄写。
探春觉得,贾玖是在做无用功。
虽然心底是这么评价贾玖对贾环的帮助的,可是探春还是忍不住感激贾玖,毕竟,贾环才是探春的亲弟弟。即便探春不觉得贾环未来能够给他什么,却还是承认,贾环出息了,对他而言,也是面子上有光的事实。
经由此事,探春在心里不免有个想头,那就是,既然贾玖能够帮助贾环,那么,贾玖应该也不会吝啬于帮助他才对。
他不要很多,只要平平安安地带着嫁妆、穿着嫁衣嫁出去就好了。
他不要跟他的大姐姐那样,什么进宫,什么做娘娘、贵人,他只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少爷做正妻就好了。
不得不说,探春的这个愿望真的有点高。因为他自己也是婢生女。别人家里也许会接受庶女,但是婢生女是两回事情,更不要说王夫人的名声还不好听。(未完待续)
117思路不同
对于史湘云跟探春的到来以及感谢,贾玖不置可否。【首发】毕竟,这两个人跟他相交不多,而且原著留给他的印象也太过深刻,一个两个都凉薄得很。
史湘云凉薄之中,有一半是蠢。
他是史家大小姐,是长房嫡长女,即便他的父母已经在他还在襁褓之中就已经没了,可是他们依旧庇护着他,让他拥有家族、拥有身份,还能够在得罪了婶娘之后,还能够拥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这一切,都是史湘云已经亡故的父母留给史湘云的宝藏。可是史湘云自己呢?无论是现在还是原著里,史湘云都不是一个聪明人。原著里,他就为了薛宝钗为他做的几件面子情,就说出了:“我但凡有你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没有妨碍的。”
无论史湘云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导致他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认为在史湘云的心中,他的亲生父母比不得薛宝钗这样的外姓女子来得重要。
史湘云跟薛宝钗之间,两个人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史湘云看不出两个人的身份之别,也不知道商人讨好公侯之家在这个时代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跟薛宝钗跟贾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一样,薛宝钗八面玲珑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薛宝钗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得罪了贾家。
要知道,贾家的奴才在外面可是连京兆府的正经官员都不敢得罪的人物,更不要说薛家已经没了皇商的招牌,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家。
史湘云跟薛宝钗交好。又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无论他再怎么说他的叔叔婶婶对他如何刻薄,又有谁相信他?要知道他可是为了一个外姓女子,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的人。更何况,他的叔叔婶婶还给他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还为他请了先生,使得他有这个资本在大观园里面力压三春跟林黛玉薛宝钗分庭抗礼。还带着他经常出去应酬。也没有跟对待林黛玉一样,让他吃被动了手脚的药,彻底掏干了他的身子。
即便是现在。史湘云跟薛宝钗的关系远远没有原著里面那么和谐,贾玖依然相信,人的本性不会便。史湘云的短视、史湘云的自私,这些都不会改变。
至于探春。在贾玖看来,他的凉薄之中。还带着几分残酷。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庶子不能算儿子,婢生子甚至连正式的户籍都不能有。却不等于说,将来婢生子分家出去了,就不能做商人、不能做小地主、不能参军了。在这个世界上。军户的确低人一等,但是军户如果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依旧可以凭着军功成为人上人。
许多勋爵贵胄之家都看不起军人,却忘记了,自己的家族也是靠军功上来的。嫌弃军户低贱、朝不保夕,却不愿意上战场拼一把。他们会被放弃,就成了理所当然的。
探春只看到了王夫人发达、看到了贾元春的风光,却看不到家族繁华之后的危机,把贾宝玉这个不成器又注定了是上面的眼中钉的家伙捧在自己的头顶,却把真正能够庇护自己、成为自己的坚实后盾的贾环视若敝履,甚至帮着别人一起打压伤害自己的同胞弟弟,这样的行为,只能说,他是精明了,也知道少许常识,却没有足够的眼光和决断力。
真正有眼光的人,绝对不会去捧王夫人的。因为捧着王夫人,王夫人也不会把他记在自己名下,更不会送他进宫,让他跟贾元春争宠。
甚至只要是聪明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讨不讨好王夫人都是没有用的。除非贾母出手,代为安排一门婚事,否则,探春注定了是王夫人手里的一个工具,听话的话,就好好保养,不听话,直接拿来换钱或者是换权,或者是其他东西。
在贾玖看来,读过原著的人都在骂贾赦,说贾赦没有父女之情,为了五千两银子就把迎春给卖了,却看不到,按照贾家的规矩,庶女出嫁,本来就有五千到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迎春是贾赦的女儿,是一等神威将军的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儿,本来就应该走上限。可是负责置办嫁妆的人是谁?是王夫人跟王熙凤。他们两个克扣了迎春的嫁妆,又关贾赦邢夫人什么事儿?
翻遍原著前八十回,作为贾赦邢夫人的女儿,从来都没有贾迎春给贾赦邢夫人请安的记录,倒是给贾政王夫人请安请得勤快,也不知道贾迎春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他身边的丫头八成都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连这个都不提醒贾迎春。
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其实在原著里面,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大恶,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作恶。平安州的事情有可能是历史原因,至于贾赦和邢夫人两个人平日里的作为,贾赦最多也不过是玩玩古董玩玩女人罢了,这种行为,跟后世那种去夜店包嫩模的行为也差不多,因为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一个提供银钱,一个提供年轻的*,连贪赃枉法都算不上,最多也不过是私德问题。因为贾赦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他花的是荣国府的钱,也就是他继承来的财产。至于邢夫人,虽然说满篇都在骂他刻薄寡恩,说他贪财,可是他却没有跟王夫人王熙凤那样包揽诉讼、放高利贷。
如果说贾赦不关心女儿,可贾迎春却是姐妹里面唯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带着嫁妆嫁出去的,而对比之下,贾母跟王夫人可是看着贾迎春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从来不曾带贾迎春出去走动、相看人家。要知道,连史湘云,也在第四十回的时候就已经定亲了呢。
说邢夫人不关心贾迎春,可是邢夫人还特地跑去大观园里面找贾迎春说话呢。虽然他的话不好听,却也能够说明。他心里是有贾迎春这个女儿的,不然,他也没有必要跟贾迎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再者,邢夫人在贾家是个尴尬人,贾赦不给他面子就不说了,婆婆贾母对他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弟媳妇王夫人步步紧逼、儿媳妇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哈巴狗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甚至还有个一年到头都不去晨昏定省的便宜女儿。邢夫人本来就不是贾迎春的亲生母亲。贾迎春也不是养在邢夫人屋子里面的。甚至连请安都不去,邢夫人会跑来跟贾迎春说这些,已经是好的了。那些话。本来是应该贾迎春给邢夫人请安的时候,邢夫人在自己的上房跟贾迎春说的。可是实际上,邢夫人说这些话的地点竟然是在大观园、贾迎春的闺房里面。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在贾赦邢夫人贾迎春之间,其实贾赦邢夫人本来就没有多大问题。只能说,他们是典型的封建大家庭里面的父母。反而是贾迎春,连给父母晨昏定省都不去,早就是个不孝女了。
反而是贾政王夫人,如果高鹗真的是根据曹雪芹的残稿补充了那后四十回。如果探春的结局真的是曹雪芹的原意,那么,贾政王夫人才是真正的卖女之人。拿着探春跟南安王府作交易,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换取南安王府对他们的庇佑。
换而言之,王夫人不会在乎探春这个便宜女儿是否能够得到幸福,而贾政这个做父亲的,就更不会在乎探春的死活了。
就跟原著里,贾宝玉中了魇,贾政的反应那样,贾赦被王夫人膈应得那么厉害,贾宝玉出事儿,贾赦还忙着找人救贾宝玉呢,反而是贾政这个亲生父亲,竟然是第一个放弃的人。
人的性格演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既然后来探春会被王夫人出卖,那么,在这个时候,王夫人就应该出现预兆了才对,贾玖不相信,以探春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了。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探春之于贾玖也不过是顶着堂妹的名头的客人,真有什么事儿,贾玖撩开手不管别人也不好说贾玖什么。史湘云就更远了,还不是同一个姓的。
贾玖放下笔,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在花厅用茶,等我换了衣裳再过去。”
自然有丫头出去安排,贾玖则在婢女的服侍下,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头,这才往花厅而来。想不到,史湘云跟探春两个竟然没有在花厅里面用茶,而是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那种着王树枝的满缸珠宝指指点点。
史湘云一见贾玖,立刻道:“二姐姐,那碎岛真的送了你一缸珠宝种树啊。”
其实史湘云想说的是,碎岛之人送珠宝给贾玖种树,贾玖竟然还真的用这些珠宝种树了,而不是把这些珠宝留作私房,另外弄些泥土种树。
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行为,怎么看都让史湘云这个经常囊中羞涩的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史湘云嫉妒林黛玉,那是因为林黛玉拥有近千万的家产,可是林家就是拥有上千万的财产又如何,同样是上千万的财产,贾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丢出去了,如今又有这么一大缸珠宝就这么露天摆着,这冲击力,又是何等巨大。
贾玖挑了挑眉,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我特地问了碎岛使节,据说,他们国家的树,就是长在这些珠宝上的。事关重大,我也不敢冒险,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我就这么做罢。至少,不容易出错。”
在很多话本故事里面,主角如果被告知种树要用珠宝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然后挖一盆土用来种树,珠宝则作为自己的私人财产,而故事的结尾也会作出评价,那就是:坚持正确的思路、破除陈规才是对的。
可在贾玖看来,这个王树枝并不是大齐之物,听从别人的建议,遵循别人的教诲,未尝不是一条路。尤其是面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虚心地听取别人的意见,那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这王树枝关系到大齐和碎岛两国的未来,也关系到整个大齐京师的安危。
贾玖赌不起也不敢赌。
探春在边上笑道:“二姐姐素来是谨慎的。”
影响女孩子的身份地位。最重要的,还是看女孩子的父亲。之前,贾赦身上虽然有爵位,但是他自己不争,贾母、王夫人又刻意为之,让贾赦这个荣国府真正的主人活得跟隐形人一般。贾赦都被自己的弟弟踩到尘土里面去了,作为他的女儿。贾迎春当然就比不得探春了。
可是现在。贾政连贾玖都比不过,更不要说,已经是国侯的贾赦了。
甚至探春不止一次腹诽过。这座宅子里面,权势最大、影响力最深、最不可撼动的人,不是贾母也不是贾赦,正是他这位堂姐。身后站着道门和碎岛以及长乐公主的堂姐,贾玖。
因此。即便心中有无数的念头,探春从来不敢得罪贾玖,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当然,为了不刺激王夫人。他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巴结贾玖。
贾玖笑笑,姐妹三个互相厮见过,这才入花厅就座。
史湘云笑道:“二姐姐。我从来都不知道,二姐姐一直把我挂在心上。还以为姐姐妹妹们最好,也不过是跟宝姐姐那样呢。”
把贾玖跟薛宝钗相提并论,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跟史湘云生气,有人会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也有人会认为史湘云故意贬低自己。不过,如今的贾玖已经不是当初的贾玖了,至少他知道,史湘云这种人,总是会无意识地抹黑自己,顺便让对方不高兴。跟史湘云这种生气,完全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贾玖道:“看起来,云妹妹对宝姐姐的评价很高呢。”
史湘云竟然点了点头,道:“虽然我跟宝姐姐不对付,不过,在很多时候,宝姐姐还是挺好的。至少我有什么难处,宝姐姐会早早地注意到,并且帮我解决了。”
贾玖微微瞪大了眼睛,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如果不是我忽略了云妹妹,云妹妹也不至于陷入困境,也不至于对宝姐姐如此推崇了。”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面,人最重要的便是身份,什么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一旦做了有*份的事儿,无论是水嫩,都会被人瞧不起。
就跟史湘云与薛宝钗的事儿一样,史湘云是公侯小姐,薛宝钗是商人之女,在这个世界上,普遍的认识便是,商人帮助公侯做事情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即便薛宝钗为史湘云解决了大麻烦,史湘云也不需要如此感激他,人前人后地为薛宝钗扬名。
这不等于说,史湘云就不用感激薛宝钗了,要感激,可以,私底下史湘云向薛宝钗诚恳地道个谢就可以了。这么明显地为薛宝钗延誉,到处宣扬薛宝钗的好处,那是不符合史湘云的身份的。一次两次,大家会说史湘云单纯、心善,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都记得。次数多了,就会有人在背地里骂史湘云蠢了。
这是属于上流社会、属于贵族阶层跟商人之间的潜规则,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挑战的。
贾玖这么说,也是在暗示史湘云:你感激薛宝钗,你私底下跟他道谢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如此赞扬薛宝钗。真正值得史湘云如此推崇的,必须是跟史湘云一个社会阶层,或者是身份比史湘云还高贵的贵族小姐、官宦千金才行。
换而言之,史湘云可以如此夸赞林黛玉,却不可以一再地夸赞薛宝钗。
这便是阶级社会里面的潜规则。
史湘云也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了贾玖话中的含义。
往日史湘云的两位婶娘,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曾在史湘云耳朵边儿提点过,只是史湘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贾玖如此暗示,史湘云倒是想起了婶娘的教诲。
史湘云立刻道:“看二姐姐说的,二姐姐已经搬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事情又多,又经常不在家,忽略了我们那点子鸡皮疙瘩的小事儿也是正常的。”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按理,这不是我应该说的。只是二姐姐是自家姐妹,又是姐姐。跟二姐姐说,自然是无妨的。”
说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三姐姐都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不过是我住在前头,三姐姐住在后头罢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有些跟不上,对下面难免有些疏忽。更重要的是。宝玉从来都是任性惯的了。若是我不顺着他些。保管有人骂我刻薄小性了。”
贾玖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最是担心的。谁家不忌讳这些呀,惟有宝玉。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无法无天,就连二叔和婶娘都管不了。云妹妹在老太太屋里,三妹妹又跟宝玉是一母同胞。我也不好多嘴。不过林妹妹哪里……唉,不是我说。林妹妹可是姑爹亲手交到父亲手里的。若是林妹妹有什么差池,莫说父亲没办法跟九泉之下的姑爹交代,就是我也不好跟父亲交代了。父亲的脾气,想来云妹妹也略知一二。这每年几十万银子的进项,父亲拿着烫手啊。”
史湘云点了点头,突然来一句:“也只有大老爷觉得这么多银子会烫手了。”
贾玖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
显然,即便是史湘云年纪还轻。可是有些事儿,他还是知道的。至少,贾政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夫人完全是一只金钱蟒,有进无出,这两位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连史湘云的心底也是如此认为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说了。
探春坐在下面尴尬死了。
王夫人也就罢了,毕竟王夫人只是探春的嫡母,可贾政却是探春的亲生父亲。
听见史湘云隐射王夫人,探春可以当做不知道,可史湘云隐射贾政,探春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当然是坐立难安了。
探春扯了扯嘴角,道:“若是换了二姐姐,以二姐姐的脾气,怕是分文不取也会好好地照顾林姐姐的罢?”
贾玖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冲着人家对我的信任,我也会这么做的。一来,我不差钱,可是好名声什么的,谁都不嫌多;二来,林妹妹住在我们家,过去林家的那些亲朋故交们自然是由我们家接手了。别的不说,就说姑爹的那些同窗同年,还有同乡,爬到高位的,又何止是一个两个?只要他们高抬贵手,我哥哥就受用不尽了。”
林黛玉姐弟几个要守孝,尤其是林黛玉,又是女孩子,不可能直接跟外面对话。林家故交就是担心他,也必须通过贾家,如此一来,贾家自然是跟这些人家搭上了关系。此其一。
其二,贾玖也看得明白,贾宝玉的事儿,别人家里也都十分清楚,所以,人家的女眷不会轻易上门,一来,清流之家忌讳跟后妃的娘家走得近了,二来,贾家的风评实在是不好,他们也不可能让女眷上门给贾宝玉冲撞了去。
所以,林家的那些故交之家,很少登贾家的门,这是肯定的。
而且跟原著里面那样,如果林家的财产真的填进了大观园,贾家一定不会愿意让林黛玉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谋财之后,往往就是害命。他们不敢让林黛玉知道。可是他们自己不说,不等于别人不会跟林黛玉说。如果别人从林黛玉的反应里面看到了贾家花了林家的财产却不让林黛玉为他的父亲守满三年孝,那么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也就有麻烦了。
所以,原著里面,林黛玉只能跟一只笼中鸟一样,被困在贾家,困在大观园这小小的地方,自然就不稀奇了。
因为贾家是故意将林黛玉与外界隔离开了。
但是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的。随着林黛玉一天天长大,他总要出嫁的。如果不是贾宝玉娶了林黛玉,如果林黛玉嫁到了外面,外头看到林黛玉没有嫁妆,又会如何反应?即便是林黛玉夭折了,也有那言官吹毛求疵地找证据,证明贾家吞没了林家的财产。那个时候,林家的财产没了,林黛玉死了,忠心耿耿、为国尽心尽力、恪尽职守的林如海,最后落得无祭享,不要说那些文官们了,就是边关的守将们,他们也会坐不住的。
要知道,最朝不保夕的人便是那些边关守将,他们在边关拼死拼活,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为国抵御贼子,可是他们一旦有了万一,他们的子女就要面临林黛玉一样的命运,这些军汉们哪个坐得住?又有谁会不顾生死为国奋勇杀敌?
所以,贾家对林黛玉进行谋财害命的事儿,看似不过是一件很普通、很常见、话本上经常有的事儿,可实际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震惊整个朝堂的大案子。
因为林家的财产数额实在是太巨大了,而林如海又是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连任了至少四年的牛人。一旦捅开了篓子,绝对是连皇帝都要头疼的大案子。(未完待续)--1539+dwruuo+11633285-->
118生气与解惑
看似普通的谋财害命,可是结合贾家的历史和家风,一转眼就可以转变成威胁到朝廷安定的大案。
这就是贾玖对于原著里林黛玉结局的扩散影响的评价。
如果皇帝是中后期的康熙似的人物,手里人才无数官员无数,也许林黛玉的死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如果皇帝是雍正型的,本身就是瑕疵必报型的人物,手里忠心又能干的人才又少,那么,他绝对不介意借机收拾贾家这个墙头草。
而事实上,林如海能够在盐政上连任数年,这个数字还是大于等于四的,可见,皇帝对林如海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然,林如海早就被皇帝砍头了,又哪里能够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连任数年?要知道,康熙那么宠爱曹家,曹家也没能一直连任盐政上的官儿,只是跟李家交替着,两家一起做了八年的盐政罢了。
所以,贾玖一直都很注意林家的事儿,也很注意林黛玉的事儿。他认为,林黛玉给他们家带来了财产和人脉双重的好处,他就必须保证林黛玉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一切都是林如海的遗产,根源是林如海的托孤,跟林黛玉本人并无多少关系。林黛玉的品性与为人,也只是决定了他人对他的态度而已,但是这份责任,却不是因为林黛玉本身,而是因为林如海的托孤。
至于维护林黛玉这种事情,在贾玖看来,他需要做的,也是最需要做的,便是维护林黛玉姐弟几个的名誉。比方说,守孝、林黛玉的闺誉。而能够影响这两件事情的人,无非也只有贾母和王夫人而已。只要贾玖拦住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算计,余下的,他身边的四位姑姑就能够处置了,根本就不用他多费心。
再者,史湘云的嫉妒心非同小可。如果贾玖人前人后都对林黛玉十分关照的话。只会为林黛玉招来嫉妒。别的不说。若是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把贾宝玉也带进了后花园,只怕从此就事情多了。
贾玖正想着林黛玉的事儿呢,就听见探春道:“二姐姐。说起来,我们原不该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姐姐的,可是今天委实稀奇。中午的时候,妹妹还恍惚着听说二姐姐把二哥哥与云妹妹都拦在了后花园外头。可一转眼,我跟云妹妹却是住进了这后花园。二哥哥一直想进来的地方。我们却如此轻易地就进来了。我这心里面,至今还在打鼓呢、”
贾玖叹息一声,将手里的茗碗放下,道:“三妹妹。其实这些话,我放在心里已经有几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讲究一点的人家。家里的哥儿姐儿长到七个虚岁的时候,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院子。可是我们家呢?虽然说孝顺老太太是我们做孙女儿的本分。可是应该守的规矩礼仪,我们还是要守的。大不了,多费些脚步也就是了。”
史湘云道:“那袭人呢?二姐姐,为什么好端端的,把袭人给撵了?难不成,袭人在二姐姐心里,还不如一个粗使的婆子?”
袭人可是史湘云举荐给贾母的,也正是因为史湘云的举荐,袭人才得以伺候贾宝玉。袭人出了事儿,史湘云也相当没面子。
从这一点来说,史湘云跟贾母真的很像。在面子跟情理上,史湘云总是先顾及面子,而不是跟贾玖这样,优先考虑情理和实惠。
至少,贾玖不会为了一个慈善的名声就让那些奴才们在自己的脑袋上跳舞。
贾玖道:“看云妹妹说的,袭人于我又有什么干系?他是宝玉的丫头,又不是我的丫头。至于那个守门的婆子,我也没见过几回。袭人跟那个婆子,无论哪个,出去了,或者留下,跟我又有多大干系?哦,也许那婆子还比较要紧些,毕竟他的位置关系着倩儿和清儿的名声和前程。可不能马虎。”
“那袭人就不重要了?”
贾玖道:“我没有这么多的精力,把手伸到堂房兄弟的屋里去,尤其是这位堂兄弟还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只是,我也是千金小姐,也是有脾气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养着无数的丫头婆子、针线娘子,哪里需要我们这样的千金小姐亲自动手做衣裳?老太太对袭人委以重任,又养着那么的丫头,为的就是宝玉的衣裳。结果呢?那个袭人自己做不了,也不让那些丫头们去做,倒使唤起我来?我不理会,他就编排起我来!‘旧年还动了动,做了个荷包呢,今年却是连个针都不曾碰一下!’我倒是不知道了,袭人这个宝玉屋里的丫头,竟然对我屋里的事儿这么清楚!还跟不相干的人说!当我是他手底下的小丫头么?!他敢在背后嚼我的舌头,就要预备着我的回礼!”
贾玖很少在姐妹们面前疾言厉色,以致于史湘云都以为,这位二姐姐依旧是当初贾母跟前的包子,谁都可以掐一下,却忘记了,如果贾玖没有手段的话,贾政王夫人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听了贾玖的话,史湘云的脸上讪讪的。
他跟袭人交好,也不觉得自己帮袭人的忙有什么不对,更何况,他所熟悉的两个人,薛宝钗和探春,一样都经常为贾宝玉做针线、做鞋袜,所以史湘云从来就不觉得,他们这些女孩子给贾宝玉做衣裳鞋袜和各种配饰是不对的,
当然,史湘云身边的丫头也没有人跟史湘云提过这种禁忌,反而鼓动史湘云讨好贾宝玉。
跟翠缕这样的丫头,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们只会从金钱的多寡的角度去看问题,而看不到更深层的内容。的确,史家是开始节俭了,连针线上人也不大使用了,而不像贾家,依旧养着一群的针线娘子,饶是如此。贾宝玉还嫌弃这些针线娘子的活计,不肯用他们做的衣裳鞋袜,还要贾母另外给他置办一群丫头,专门搭理他的衣裳。
其实,史家使用的是极简模式,很多重复的浪费,都被裁了下去。而贾家。因为贾母的存在。所以很多排场之类的东西,其实依旧存在。
就跟这针线房一样。
贾母的衣物跟他的日常膳食一样,排场极大。在分家分宗之前。针线房就管着贾母的衣裳,就跟大厨房管着贾母的饮食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下面的奴才会送孝敬,外面奉承着这荣国侯府的官员会送礼物进来。这些孝敬、礼物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衣裳首饰——当然。这种衣裳首饰,贾玖有,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有,差别也不过是根据辈分和身份的不同。而实际价值也会有所不同罢了。——就连家里的小辈们,比方说李纨和贾玖,过年的时候也会给贾母裁两身衣裳。
只是外头得来的衣裳首饰。贾母自己是从来都不会上身的,最后也不过是用来压箱底。或者是打赏下面的小辈、奴才罢了。
贾母只穿自己家做的衣裳,也只认几个人的手艺,饶是如此,贾母还不满意,经常觉得下面送来的衣裳配饰太过马虎了。就拿抹额来说,贾母就只戴鸳鸯做的。
综上所述,贾母的衣裳有四个来源,家里的针线房的份例、自己屋里的丫头的活计、自家晚辈们的孝敬,还外头得来的。
这么多的衣裳,其实贾母最后穿上身的,也不过是四分之一罢了,多的,还是放在箱子里面,白白地占着地方。
而这些开支里,针线房最大,每年拨给针线房的衣料和银钱,如果被贪墨的数额在四分之一以下,基本上查不出来。
在贾玖看来,跟史家那样,裁了针线房,家里的女人亲自带着丫头们做针线活,这才是长久之计。可是贾母是舒服惯了的,贾家的针线房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的裁不了。
贾玖这里还好。外头得的衣裳,即便是他自己不穿,他也会根据情况和需要,或者是送到外面的成衣铺子里面去,或者是拆洗了,做成别的什么东西,好比说荷包、香袋儿,以及头上戴的或者是屋里装饰用的假花儿。
至于首饰什么的,精巧的,他留下,不够精致,或者是看着不体面只是价值诱人的,他也会交给首饰匠人,让首饰匠人重新融了,再制成他喜欢的首饰。
贾倩和贾清那里的情况也差不多,所以贾赦这边在这些东西上浪费还是少的。
问题是贾宝玉,他屋里的浪费是最大也是最严重的。
就应了当初贾琏的奶嬷嬷赵嬷嬷说的话:“……这府里,一个位置七八双手儿,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银子费了七八起,事情依旧没有做。……”
可惜的是,贾宝玉是养在贾母屋里的,即便是贾玖有心,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贾母的屋子里面去。
本来,贾玖都打算对贾宝玉屋里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偏偏袭人这个没眼色的东西,竟然胆敢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还给贾宝玉出馊主意,跟自己对着干,贾玖如何能够容得下他?
没错儿,贾玖是不能直接对贾宝玉屋里的丫头动手的,但是他可以借王夫人的手除掉袭人。袭人又不是金刚菩萨,刀枪不入的。他本来就有一堆小辫子,贾玖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话,袭人就彻底栽了。
探春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史湘云的话有些不对,也知道贾玖被惹毛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势必会闹崩。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贾玖是贾赦的心肝宝贝,这两位若是闹起来,他们不一定会有事儿,只怕他就要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了。
探春道:“袭人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看着也老实,他说二哥哥的活计多、做不完,又求到我头上,为才帮他做了。”
贾玖瞪了探春一眼道:“那是你。你是宝玉的亲妹妹,你给宝玉做,那是你们兄妹情深。我凭什么做?分宗以后,我们连族姐弟都算不上,宝玉于我就是外男!哪家闺秀给外男做贴身衣物的?我自己有父亲有哥哥有兄弟,就是有那么点空闲,我还要忙母亲的事儿呢!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顾着一个外男的活计!难不成,我应该丢下父亲兄弟不管,丢下病弱的母亲不管,去给袭人一个十两银子买来的丫头打下手?就是万岁在这里,也不能要求我这么做呢,更何况是他!老太太把宝玉交给袭人,就是希望袭人能够好好照顾宝玉。既然他做不好。自然还有别的丫头,哪里就非他不可了?他是我们家花钱买来的,每个月的月钱。在丫头里面也是上上份儿。他既然不能完成老太太的交托,就应该退位让贤,让有能力的人来做这份差事领这份月钱。没本事没能力,还在背后作耗。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见贾玖疾言厉色。探春也哑了。
倒是贾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方才放缓了声音,道:“三妹妹、云妹妹。你们别怨我说话不中听。要知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你们重情、又不知道推脱。往大里说,只怕有人要在背后数落你们不够尊重、好欺负、好拿捏了!”
史湘云和探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怎么会?”
贾玖答道:“那我问你们。你们帮忙做了宝玉屋里的针线,得了夸奖的人是谁?得了好处的人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可是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得到。今日做好了,明日宝玉随手就糟蹋了,回头还叫你们做!难道不是么?白白地熬红了自己的眼睛、白白地费了那许多心思,最后得到夸奖的,还是袭人这个丫头,你们得到的,只有没完没了的活计!”
一番话,说得史湘云跟探春两个都低了头。
贾玖说得也是实情。早些日子,史湘云就应了袭人之约,给贾宝玉做了一个香包,袭人哄贾宝玉是外头的女孩子做的,然后贾宝玉就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一刀剪了,回头还叫袭人去找那个外头的女孩子做。后来知道是史湘云做的,方才知道后悔。
贾玖还记得,原著里,这个香包是因为林黛玉跟贾宝玉斗嘴,贾宝玉才剪的。
不过在贾玖看来,只要袭人没有告诉贾宝玉这个香包是史湘云做的,那么,即便是没有林黛玉,也会有其他人、其他的事儿,惹得贾宝玉剪了这个香包。
只要有袭人这个惯会在背后弄鬼的丫头在。
在贾玖看来,在给贾宝玉做针线这种事情上,史湘云完全是咎由自取、吃力不讨好。就是探春给贾宝玉做了鞋子,贾宝玉还知道是他做的呢,只是不敢跟贾政说而已,至于林黛玉,根本就是贾宝玉求他好久,他才会给他做一个,而且不拖上一年功夫,也不会给他。所以,贾宝玉记得林黛玉、记得探春,可是他哪里知道史湘云为他做的?把史湘云的功劳就记在袭人的身上去了。史湘云最后也只落得个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原著里没有贾玖,只有一个二木头贾迎春,所以贾玖管不了。不过现在,这荣国侯府的内宅既然是贾玖在负责的,那么,贾玖就不会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儿。
至少,他要让史湘云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贾玖的态度是如何的。至于世人的态度,那就要看史湘云自己能否领悟到了。
史湘云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可是,宝姐姐也在给爱哥哥做。”
“那能一样么?”
贾玖无奈了。
在这一点上,史湘云跟贾宝玉犯了一样的毛病,没有常识。
史湘云跟薛宝钗能一样么?史湘云是史家的长房嫡长女,是侯府大小姐,薛宝钗却是商人的女儿。而且薛家还是在上面记了名、丢了招牌的商人之家,这样的人家,能跟史家比较么?
薛家为了他们家的招牌,他们自然需要求贾家、史家——原著里还有王家——帮忙,自然就必须讨好贾宝玉跟史湘云了。薛宝钗能够欺负的,也只有父母双亡的林黛玉,而且还只能在背后欺负、嫁祸,并且不敢让贾母知道。
贾玖就不知道了,原著里面,史湘云跟薛宝钗倒是亲亲热热的,跟林黛玉倒是计较起什么公侯小姐、官宦千金、平民丫头来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身份泾渭分明的阶级社会,超出身份与阶级的友谊不是没有,但是,薛宝钗显然不是那种能够超出身份与阶级的人,而且,在贾玖看来,薛宝钗也不值得别人为他付出超过身份与阶级的友谊。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算计了,大多数的往来,好处他要拿大头,即便双方有过友谊,可是这样的友谊又如何能够长久?
原著里,史湘云最后会跟薛宝钗分开,只剩下满心的遗憾,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贾玖望着史湘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史湘云说这些,也不清楚史湘云到底听不听得进去。(未完待续)
119主仆剖心
送走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回到自己的卧室,晴雯和小红两个赶紧上来伺候自家姑娘换衣裳。
晴雯是个直脾气,见没有外人,立刻就开口了:“姑娘,您好心好意待那两位,只怕他们并不领情呢。”
贾玖听了,没有说话。
小红见贾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也接着道:“是啊,姑娘。三姑娘也就罢了,虽然是那边的姑娘,好歹还有几分脑子,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可是三姑娘到底是庶出,员外郎太太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这一次两次的,三姑娘也许能够拦着那位主儿,可若是次数多了,只怕那位就恼了三姑娘不给他儿子面子了。依婢子看,三姑娘十次里面能够拦个七八次就已经是好的了。倒是那位云姑娘,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晴雯也道:“是啊,姑娘。云姑娘素来有些糊涂的,又不爱分辨是非,也不爱寻根究底,说话做事多是由着性子胡来的。他跟那位交好,若是他放那位进了园子,冲撞了林姑娘还是小事儿,若是误了我们家的两位,只怕老爷会生气,浣纱馆的两位姑娘也会生气呢。”
贾玖道:“那么,就让宝玉继续留在老太太屋里,然后让云妹妹跟三妹妹就那么混着?”
说着,贾玖也是长叹息一声,道:“你们一定是以为,我是恼了袭人,故而才发作出来,顺便打丫头羞小姐,给了宝玉跟云妹妹三妹妹好大的没脸。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晴雯和小红都低了头。
贾玖道:“袭人终究是个丫头,而且还是签了死契、轻狂得没边儿的丫头,跟这么个丫头计较。我是吃饱了撑着,还是闲着没事儿干,故意找点事情出来做?”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晴雯和小红都知道,贾玖的事情极多。光每个月准备祭祀的事情,就足够让两三位太太奶奶们累趴下了,更不要说,这荣国侯府里。如今也只有贾玖一个拿得出手。可以接触这祭祀之事。余下的时间,长乐公主占去了一大半。
几年过去,长乐公主依旧黏贾玖黏得极紧。甚至对贾玖参加选秀的事儿都恐惧不已,连万岁都无法让他安心,这已经是宫里半公开的秘密了。
剩下的时间,道门的事务又占去了一半。虽然道门能人很多。但是有些事情,贾玖毕竟是发起者。这些事情,也需要贾玖统筹并适时给予引导。
然后碎岛之事,还需要贾玖关注。
小红和晴雯都知道,这么多事情。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够周全,即便是有人能够撑下来的。只怕也会被累趴下。唯有他们姑娘,善于管理时间。修为又高深,每日里打坐两个时辰就够了,所以还有时间给老爷二爷三爷准备衣物、照顾太太,还有时间弹琴练字、修身养性、跟姐妹们交际往来。
小红跟晴雯为自家姑娘自豪,却觉得,自家姑娘为了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操心,有些不值当。因为指点这两位、帮助这两位,对于自家姑娘来说,没有好处且不说,未来还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在小红和晴雯的眼里,三姑娘探春是个精明的,也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可是他就是太会为自己打算了,为了讨好嫡母,使劲儿地踩着赵姨娘贾环母子。赵姨娘也就算了,不过是丫头上来的贱妾罢了,可是贾环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的人,未免太过凉薄。自家姑娘现在帮了他,谁知道未来这位三姑娘会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家姑娘。
还有史湘云史大姑娘。在小红看来,这位史大姑娘是个拎不清的,连是非好歹都不知道。就连他们这些丫头都知道,经常说你傻的人,不会嫌弃你傻;经常说你笨的人,不会嫌弃你笨;经常跟你开玩笑的人,不会贬低你;会跟你拍桌子、叫板子的人,往往是真心把你当自己人,才会跟你起争执。
可是这位云姑娘,居然连这个都不懂。别人跟他唠叨规矩礼仪的时候,他最是不爱听,正经的姐妹跟他拍桌子、叫板子,他便认定了对方是看不起他。一个十二岁的大姑娘,竟然连起码的是非好歹都不知道,每天只知道混玩,还跟已经是大男人的远房表兄天天厮混在一起。
小红跟晴雯认为,贾玖今日为这两位安排房舍,又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说事实摆道理,只怕这两位出了这个门就丢一边了。三姑娘也许会记得两日,只怕那云姑娘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只是这样的话,他们是不能出口的,只能在喉咙里面打个转,又咽了下去。
不过,他们的神情已经告诉贾玖答案了。
贾玖叹息一声,道:“你们以为,我不管不顾的,事情就不会波及到我的头上?老太太终究是我的亲祖母,老太太若是犯了错,外头当然不可能苛责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却会责难我为何没有劝诫老太太,也没有约束好下面的弟弟妹妹。”
“姑娘……”
贾玖的难处,小红跟晴雯两个如何不知?
“姑娘,既然已经分宗了,那边便与我们不相干。”
贾玖摇摇头,道:“可惜有人不这么看。我原以为,等那省亲别墅修好了,那边搬出去了,我们家就消停了。不过,我却是忘记了,老太太的年纪不小了,又喜欢热闹,偏偏我们家人丁单薄不说,跟我这一辈的,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嘴笨,哪里能够让老太太开怀的?既然老太太需要那边,我也只能咬牙认了。只是,那位已经十三岁了,也跟京里的故交之家的子弟有些往来,又是个嘴上不带门儿的。若是有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就完了,就连我跟倩儿清儿两个也会被拖累。”
“姑娘……”晴雯撅着嘴,道:“那边也委实真讨厌,竟然连这几日功夫都不给我们。”
贾玖道:“还不是因为大姐姐成了皇妃?大姐姐是怎么回事情,我们是清清楚楚的,可是外面有人不知道呀。他们看大姐姐位份高、名声响亮,自然以为大姐姐在宫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呼百应的宠妃娘娘。那些人为了巴结这位新出炉的宠妃娘娘。自然会想办法搭上二叔和婶娘。自然也会宴请那位主儿。这可不是给了那位到处吹牛、败坏姐妹们的名声的机会?”
小红道:“原来又是因为那个贾宝玉。因为他那块破石头,这府里受了多少波折,老爷太太又受了多少委屈。就连姑娘,也险些把命赔上。如今已经分宗好几年了,依旧是豆腐掉进香炉子里面,打不得吹不得。”
贾玖道:“你们知道就好了。横竖也只有一个理。那就是,不能让那位继续跟三妹妹云妹妹住在一起了。那不但会坏了三妹妹、云妹妹的名声,也会拖累了我们家。前些日子,父亲还说,哥哥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越是这当儿。越是要小心。”
小红道:“姑娘,有关未来的二奶奶,不知道老爷可有什么章程?”
贾玖摇摇头。道:“还能够有什么章程?张家这辈没有跟哥哥年纪相当的女孩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荣国府原来的那些老亲、故交。有很多都是四王八公的圈子里的人,这些人家,我们躲避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敢凑过去?小门小户的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行的。我们家到底没有正经的女主子,没办法亲自相看,只能道听途说,这样哪里能够看出什么问题来。再剩下的,便是那些世家和清流了。这些人家,家风清正,不一定会看得上我们。不过,这些人家的家风好,姑娘自然是好的。有道是爷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若是能够娶到人家家里的姑娘,至少能够保证下一代能够不输与人。”
晴雯连连点头:“怪道呢。老爷一直都没有确定二奶奶的人选,也不给二爷屋里放人,我们还以为怎么了,却原来是为了这一层。”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哥哥的婚事最是要紧的。外面不能乱,内宅就更加不能乱了。我们家之前已经吃了这么大的亏,才过了这几年就忘了?要为说,哥哥的婚事不能急,要慎重再慎重。”
小红看了看晴雯,道:“记得旧年姑娘曾经提过商家小姐,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
贾玖答道:“这位商家小姐我还没有见过呢,只是看他的哥哥商清逸,觉得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只是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好到处乱说,更不能用隐私手段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再者,原来就是我们家借着当初在边关同甘共苦的情分,求着人家把姑娘下嫁,自然应该更加有诚意才对。如何能够算计人家。算计来的婚事,就是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未尝没有疙瘩。事关哥哥一辈子,若是存了心结,日后岂不多事儿?”
小红和晴雯都连连点头。
贾琏是贾玖的亲哥哥,将来贾玖便是出嫁了,也少不了娘家哥哥的扶持。作为贾玖的丫头,小红跟晴雯关心贾琏的婚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但是贾家还有一个人记挂着贾琏的婚事,那就是贾母。
往日里,有史湘云跟贾宝玉两个在贾母跟前折腾。他们两个会玩会闹,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能够让屋子里面热热闹闹的。有他们在跟前,贾母当然不会寂寞。可是现在,贾宝玉也好、史湘云也好,都搬走了,就连探春也搬去了后花园。
贾母就寂寞了。
当天晚上,贾母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不但睡不着,还一桩一桩的心事,都涌上了心头。
贾母睡不着,他的丫头们当然也没得睡。
鸳鸯第三次从脚踏上爬起来,问贾母:“老太太,可是要用茶?”
贾母摆摆手,道:“罢了。宝玉跟云丫头在的时候,我嫌他们两个会闹腾。吵得我睡不着觉,可是他们搬走了,这里冷冷清清的,我反而睡不着了。”说着,示意鸳鸯把灯点上。
鸳鸯立刻翻出了火折子和蜡烛,口中还道:“看老太太说的,还不是老太太心善又慈悲。心疼宝二爷和史大姑娘。怕他们换了新屋子不习惯,所以才睡不着。”
贾母摇摇头,道:“我固然是心疼他们的。但是从长远来说,我比不上二丫头。”
“老太太?”
贾母示意鸳鸯扶他坐起来,拿着褥子靠着,又让鸳鸯在床沿上坐了。鸳鸯还不敢坐,见贾母坚持。方才侧着身子,挨着边儿坐了。
贾母道:“我老了,精神也不比从前。老大家也就罢了,横竖是他们给我养老。老大又是个孝顺的,只要我想的,他总是尽力满足我。下面的琏儿跟琮儿、二丫头。也都是孝顺的。只是他们不多事儿。反倒是老二这边,事情一件紧着一件。偏生老二夫妻两个都不会教孩子。老二只知道打,老二家的只知道对那些丫头们下手,对宝玉,也只知道一味宠溺……”
“老太太?”
贾母笑笑,道:“我老了,以前,我可不会跟你说这些,你们赖嬷嬷年轻的那会儿,我也不曾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二丫头能够狠得下心来管教琮儿,光这点就比老二媳妇强。还有今天的事儿也是,他如果不是真心记着宝玉和云丫头,只怕也不会如此安排。只是,宝玉也会、云丫头也好,未必会记得他的好呢。”
贾母说得慢,鸳鸯听得胆战心惊。
“老太太,要不,我扶您躺下?”
贾母摇摇头,道:“鸳鸯,你也不小了,我记得你已经二十了罢?”
鸳鸯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太太。前些日子,刚刚过了生日。”
贾母道:“换了别人家的闺女,这样的年纪已经做娘了呢。”
鸳鸯咕咚一声,就跪了下来:“老太太,婢子心里有个糊涂念头,不想嫁人。”
“为什么?”
“天下男儿皆薄幸。”
“你呀。”贾母长叹一声,道:“你且起来说话。”
鸳鸯原不敢起来,偷偷地抬起头来,看来看贾母,见贾母直愣愣地望着帐子顶不说话,以为贾母恼了,连忙擦了擦眼角,方才起来。
良久,才听贾母道:“鸳鸯,你既然不想嫁人,难道跟我这个糟老婆子一辈子?我已经老了,没几年好活了。虽然骨子里还硬朗,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了。”
听见贾母说老,鸳鸯忍不住哽咽了:“老太太……”
贾母道:“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你既然有心,我这个老婆子自然不能让你没了结果。可惜,老二家是不行的,老二没本事,老二媳妇又厉害,下面的宝玉,年纪跟你相差也多,都不大适合。倒是老大家里,老大年纪不小了,你配他,实在是糟蹋了。至于琏儿……”
鸳鸯立刻竖起了耳朵,只听贾母道:“老大至今都不肯往琏儿都屋里放人,估计是想给琏儿谋一门好亲。那些世家清流有规矩,官员三十不得纳妾,甚至讲究的人,会要求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跟琏儿一般大,等琏儿三十岁,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女儿家的青春最经不起耽搁。”
“老太太……,听见贾母这样说,鸳鸯也只能悲呼一声。
谁家姐儿不爱俏?
贾琏是个俊俏的美郎君,还是个前程远大的官员。这荣国侯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丫头对贾琏倾心,又不知道有多少丫头,把贾琏视为目标的。如果不是贾赦管得严,贾琏又一心上进,只怕这摸进贾琏的屋子就不止那么两三个了。
鸳鸯对贾琏也有好感,怎能他是贾母的丫头,即便是有心,也只能压在心里。如今听贾母这样说,鸳鸯心如死灰。
只听贾母道:“这府里,将来还是需要靠琏儿的,所以他的媳妇需要慎重。老大的行为我也赞成。琏儿的媳妇不能马虎。”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如果不是老二把身边的丫头闹大了肚子,最后我也不至于让他娶王家的女儿。有他祖母在,什么样的姑娘他娶不到?可惜,他自己毁了自己的前程。在这一点上,二丫头是个能干的,也知道事关宝玉的前程,不能手软。不然……”
鸳鸯心中一震,道:“老太太,您是说,袭人的事儿,其实是二姑娘……”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都没有发现宝玉跟袭人已经有了首尾,老二家的又如何知道?他若是之前知道了,还用拖到今天?所以,我揣度着,这件事情,大概是有人告诉他的。而唯一会跟他说浙西的人,会借着老二家的的手处置了袭人的人,唯有二丫头。”
贾母长叹一声,道:“收拾袭人,是为了保全宝玉的名声,收拾屋子,一样是为了宝玉的名声。二丫头的确是个仔细又小心的人。如果我不是熟悉老二家的跟二丫头的品性、为人,只怕我也会忽略了二丫头。”
鸳鸯这才明白,不是有人做了贾母的耳报神,而是贾母凭着对王夫人和贾玖的了解,方才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鸳鸯道:“老太太,二姑娘收拾袭人,难道不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二姑娘么?听云姑娘身边的翠缕说,二姑娘跟云姑娘可是抱怨了很大的一通,还说云姑娘和三姑娘太软弱了,竟然被个丫头给拿捏住了。”
贾母摇摇头,道:“二丫头最是喜欢故弄玄虚。你以为以二丫头的性子,他若是想收拾一个丫头,还用借老二媳妇的手?袭人还没有这个能耐惹他生气,更不可能让他亲自动手。二丫头哪里是因为袭人冒犯了他所以才动的手,他根本就是见袭人乱了规矩,对家里的女孩子们的名声有害,这才不得不出手罢了。让老二媳妇动手,其实也是在跟我叫板子。因为把宝玉留在跟前的人,是我。”
鸳鸯道:“老太太……”
贾母道:“二丫头是个有心机的,比大丫头强多了。更重要的是,他沉得住气,也不会乱了阵脚。这样的人,去了那里,最后一定会比大丫头爬得更高、更稳。”
鸳鸯道:“可是老太太,我们已经有了一位娘娘了。宫里从来没有两个同姓的高位娘娘。”
贾母道:“那正好。先让二丫头躲在大丫头后面,先把孩子生出来。宫里的女人,有了孩子才会有底气。等大丫头下来了,正好给二丫头腾位置。”
鸳鸯都傻了:“老太太,这,这怎么可能?大姑娘如何愿意给二姑娘做了踏脚石?”
贾母道:“那你说,大丫头有什么本事?他在宫里那么多年,万岁都没看他一眼,第二次进宫,更是直接去了冷宫。这次虽然封妃了,可是这册封稀奇古怪不说,到现在都没看见金册金宝,这算哪门子都皇妃?刚开始都时候,我还为他高兴了两天,如今每每想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他会有什么结果?不要说二丫头了,就是浣纱馆的两个,若是进了宫,也比他混得好。”
鸳鸯不敢反驳贾母的话,只能听着。
只听贾母道:“鸳鸯,等我百年之后,你就去伺候二丫头罢。二丫头是个心善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给照顾你一辈子。你若是跟了老二一家子,无论老二还是宝玉,你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鸳鸯沉默了一会儿,道:“关于宝二爷的婚事,老太太可是有了结果了?”
贾母道:“原来我想云丫头虽然父母双亡,却还是侯府千金,身子也康健,也算得宝玉的良配。何况他们两个又是打小的情分,大不了,我舍了这张老脸、放下身段跟我那两个娘家侄儿说一声便是。只是从袭人和针线的事儿可以看出,这丫头也太没成算了。宝玉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把他屋里的事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而不是一个会被丫头拿捏住的媳妇。”(未完待续)
120湘云探春
史湘云还不知道贾母已经放弃了他,将他隔离在了贾宝玉妻子的候选名单之外。不过,他到底不是笨蛋。刚开始的时候,听见贾玖跟他疾言厉色,他还很不高兴。只不过,贾玖并不是对着他撒气,加上贾玖是主子姑娘,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而袭人终究是个丫头,即便是史湘云,也不能说贾玖说得不对,更不能说,袭人对贾玖提出要求贾玖就必须照办。
要知道,即便是他史湘云,他帮袭人做针线,那是他史湘云待袭人的情分,他不帮袭人,那是他史湘云做姑娘的本分。
贾玖身份高,他守着自己的本分,又有什么错儿?
倒是袭人……
一想到袭人过去对他的细心周到,再想想自己跟他情分,史湘云的心里也不好受。
史湘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袭人会是个不好的,他总想为袭人求个情,可是总找不到机会,期间史湘云也跟贾母开了口,却被贾母打发了回来。
史湘云的一举一动,翠缕都看见了。翠缕不敢劝,也不想劝。
翠缕是史湘云的丫头,他的前程直接跟史湘云息息相关。翠缕是贾母给史湘云的丫头,见识过贾家的奢侈之后,也看到了史家的节俭。翠缕终究只是一个小丫头,又是贾母的院子里面出去的,见识也有限,便以为贾家比史家富贵也比史家更有权力。
所以翠缕一心想要促成史湘云跟贾宝玉之间的事儿。因为袭人是贾宝玉身边的得意人,得到贾母跟王夫人的看重和信赖,所以翠缕才对史湘云为袭人做针线的事儿保持了沉默,就连他自己也百般讨好袭人,为的。就是希望日后史湘云能够嫁给贾宝玉,他翠缕也能够留在贾家。
现在,袭人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被王夫人亲自撵了出去,还担着恶名儿。
翠缕还巴不得跟袭人划清界限呢。
可是面对唉声叹气的史湘云,翠缕是不敢劝也不想劝,只能偷偷地找了侍书。让探春过去劝劝史湘云。
探春听见翠缕的来意十分惊讶:“云妹妹还在念着袭人?”
翠缕赔笑道:“回三姑娘的话。正是呢。我们姑娘就是一个念旧的人,袭人早年伺候过我们姑娘几年,我们姑娘至今还记得他的好。不然,也不会袭人略略说了两句软话,我们姑娘就替他做了一大堆东西,自己累了个半死不说。连句好话都没有。说句实在话,袭人倒霉的时候。婢子心里是在称愿的,‘看你还欺负我们姑娘。’。只是,如今我们姑娘闷闷不乐的样子,婢子看着委实难受。三姑娘。你跟我们姑娘好,又一起在老太太屋里住了这些年,婢子这才斗胆来求您的。”
探春听了。也沉默了。
说探春跟史湘云的关系十分要好,那也是假的。他们两个也就在人前亲亲热热的罢了。等到了人后,两个人几乎是谁也不理谁。
探春嫉妒史湘云父母双亡还得贾母的宠爱,能够跟着贾母住在上房,就是逢年过节的东西,也是上上份儿的。可是他自己呢?住在贾母院子里的后罩房里,连第四进都没得住,每月的月钱虽然有二两银子,额外的金银镙子还没有史湘云得的多,甚至还要自己出钱打点那些丫头婆子,可是史湘云在贾母跟前,根本就不用。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不幸也是比较出来的。
探春觉得,自己才是贾母的亲孙女,而史湘云也不过是客人而已。可是史湘云过得比他还自在,探春心里会舒服才怪。
如果史湘云跟林黛玉一样,带着偌大的家业来的,吃的用的都是自己的,探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即便是原著里,探春也不过是把林黛玉当成外人,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他罢了。即便是下面的人说林黛玉是无依无靠地投奔贾家的,探春也不会相信,因为贾母不可能不给贾敏嫁妆,因为贾敏的嫁妆丰厚到了连王夫人就嫉妒不已的地步。更不要说,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家生子儿们总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的。有些事情,林黛玉自己都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嘴上还必须说反话,探春的心里就跟明镜儿一般。原著里,探春远着林黛玉,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林黛玉的品性,而是因为心虚。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林黛玉,甚至认为,自己住的是林家的钱盖的房子、吃的是林家的钱买来的食物,穿的是林家的钱置办的衣裳,戴的是林家的钱打的首饰,可是他还要捧着薛宝钗、打压林黛玉,他觉得自己没脸见林黛玉。
至于现在,探春就更不会嫉妒林黛玉了。因为林黛玉是贾玖护着的,就连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也十分照顾林黛玉。探春连贾倩贾清姐妹都比不得了,更不要说贾玖和林黛玉。
探春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这个资本招惹自己的堂姐,所以他只能对林黛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探春甚至还隐隐觉得,即便是他的亲姐姐贾元春成了皇妃,未来的哪天,他还说不准会求到这位堂姐的头上。
心里乱七八糟的,探春倒是忘记了回答,只是一味地沉默着,直到翠缕又问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
探春想了想,还是道:“袭人一贯表现得老实,莫要说云妹妹,就连老太太太太不也一样觉得他好么?如果不是有人跟太太兜了底,只怕太太还会被他蒙在鼓里呢。”
探春的话里话外都是贾母王夫人,有关自己的态度,却是一丝儿都没有提。
不过,探春究竟是探春,只听他话锋一转,道:“只是袭人终究是太太吩咐了撵出去的,为了二哥哥,太太甚至忘了袭人还是老太太的丫头。想来云妹妹应该能够体谅太太对二哥哥的关爱之心。”
翠缕连忙赔笑道:“三姑娘,这样的话,也只有您能出口。哪里是婢子能跟我们姑娘说的?如今也只有您能劝一劝我们姑娘了。”
探春叹了口气,道:“云妹妹也真是的,袭人虽然平日里样样都好,只是这一件上不好,就全都不好了。女子本来就难,更何况他不但冒犯了二姐姐,还惹怒了老太太跟太太。只是这样的事儿。不是我们这样的姑娘家可以开口的。翠缕,你还是回去罢。”
翠缕见探春跟他说了那么多,还以为自己说动了探春。哪里想到,探春话锋一转,竟然就这样把他打发了。
翠缕当时就愣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请安声。却是史湘云过来了。
“三妹妹,听说翠缕来了你这里。这是真的么?”
一进门。史湘云都没有来得及跟探春行礼,就问话了。
探春款款地站了起来,道:“云妹妹,翠缕也是担心你呢。”
史湘云瞪了翠缕一眼。看着翠缕避到角落里,方才跟探春见礼,两个人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坐了。方才听史湘云道:“三姐姐,对于二姐姐对袭人的那些话。你有什么说法?昨日我辗转反侧,在屋里躺了一夜都没有睡着。一面隐隐觉得二姐姐说得有些道理,一面又觉得二姐姐未免太冷情。”
探春想了想,道:“二姐姐有宫里的姑姑随身伺候着,在这种关系到女孩子闺誉的事儿上,想来是不会错的。至于冷情,我倒是不觉得。毕竟袭人是哥哥的丫头,二姐姐却是大老爷的女儿,又是住在那边的,跟袭人也称不上熟悉,最多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再者,我跟二哥哥乃是亲兄妹,我给二哥哥做个一星半点儿的,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就跟二姐姐为大老爷跟琏二哥哥裁衣裳一样。再者,若是二哥哥喜欢二姐姐的针线,当着老太太的面求着二姐姐做,二姐姐推辞不过,做个一星儿半点的,那也是正常的。可是袭人算什么呢?竟然对着二姐姐张口。无论他是怎么说的,无论他措辞如何委婉,他既然敢跟二姐姐张口,想来是以为二姐姐一定会答应他,或者把晴雯借给他什么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二姐姐会生气。”
史湘云默默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姐姐,你说,袭人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一贯老实,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个好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探春知道史湘云跟袭人之间与一般的丫头不同,说句不好听的,在史湘云心中,就是翠缕也比不得袭人。只是袭人是王夫人亲自出手收拾了的,探春当然不可能为袭人说什么好话。他若是帮了袭人,就等于跟王夫人对着干了。
探春的命运捏在王夫人的手里,为了未来和前程,探春连自己的亲弟弟贾环都舍了,又如何愿意为袭人说话?
只见探春示意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出去,有让侍书和翠缕两个守在门边儿上,自己微微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云妹妹,我若是说了,云妹妹可莫要说这话是我说的才好。”
“三姐姐,你放心,我比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探春微微点了点头,道:“其实,从大姐姐成了那娘娘之后,家里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老太太屋里波动是最小的,二姐姐屋里就显得十分紧张。虽然二姐姐脸上一点儿风声都不露,不过二姐姐的丫头们有段时间看太太的眼神就有些不对,直到过了三四天才好些。当时,我还以为是为了林姐姐的事儿,如今想来,二姐姐对于大姐姐封妃的事儿,其实也不是如他面子上的云淡风轻。至于我们家,大姐姐刚封妃的那会儿,太太是欣喜若狂,姨娘们也老实了,甚至连宝姐姐也经常来我们这边走动。可是这半年过去了,省亲别墅也修了一半,太太对二姐姐那边的态度却也变了。”
史湘云道:“二太太?对二姐姐?”
探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更开始的时候,太太看二姐姐是抬着下巴,爱理不理的,就是问大老爷要了银子。太太似乎还十分看不起二姐姐。只是,后来太太知道二姐姐随随便便就把上千万两银子的石头几乎白送了出去,方才对二姐姐改了神色……”
探春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因为作为女儿,他不能说嫡母的不是,哪怕王夫人有很多过失,名声也不够好听。、可是探春没有办法不在意。
当年。经过分家分宗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贾赦这边的具体状况,却也知道,贾政最后也只得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财物而已。
二十多万两银子。这府里除了祖业之外的公中财产的十分之一。换而言之,贾赦最少也有一百八十万的银钱,再加上他自己的私房和祖业,这个数字。探春估摸着,也就是三四百万两银子罢了。再除掉已经还了的亏空,最后的数目,也不过在两百万上下而已。
所以,探春听说林家的财产不下九百万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看王夫人的脸色。
他知道,王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大的财产。
事实也的确跟探春估计的那样,王夫人缠着贾母。不停地围着林家的财产敲边鼓。
探春也十分肯定,如果贾玖不丢出那么一大笔财货。王夫人一准继续咬着林黛玉和林家的财产。
而现在的事实却是,王夫人转头去咬薛家去了。探春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在他的嫡母王夫人看来,自家这位堂姐拿出的这些财货,是孝敬娘娘的,如今却被薛家吞了。薛家不但吞了还不说一声,还三钱不值两钱的便宜卖了,自己得了好,却跟他弄鬼。
王夫人不把薛家榨干了,是不会罢休的。
至于林家,王夫人现在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管,更不要说,林家姐弟几个还在孝期,又有贾玖护着,王夫人就是想做什么都不容易。
所以,这段日子,也是探春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他不确定,王夫人如今对薛宝钗和薛家的真正想法,也不确定,自己要用何种态度对待薛宝钗。以前讨好薛宝钗就等于是变相地讨好王夫人,而现在,讨好薛宝钗会不会得罪王夫人呢?又或者,看到自己怠慢薛宝钗,自己那位嫡母又会不会觉得自己瞧不起他呢?
探春不敢赌,也不能赌。
有的时候,即便是手里的牌再烂,有一个名分在,作为长辈,嫡母总是占尽了便宜。
所以,能够住到这后花园里,避开王夫人和薛宝钗,探春其实是很高兴的。
当然,他也十分乐意在这后花园里一直住下去,最好能够从这荣国侯府里出嫁。
而且,作为一个庶女,一个会为自己打算的庶女,探春的心里自然是有算盘的,也正是因为他知道世情,所以才会被贾玖的大手笔给震动。
可惜的是,史湘云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只听他捂着嘴巴,急切地道:“三姐姐,你是说,二太太想要从二姐姐那里弄钱?”
探春差一点就去捂史湘云的嘴了。
好在探春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胳膊也只是略略抬了抬,就放下了。
探春没好气地看了史湘云一样,垂下眼眸,转头去拿边上的茗碗。
只听史湘云道:“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探春道:“云妹妹,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史湘云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不想失了面子,又不想失礼于人,只能装作不明白,道:“三姐姐,我还糊涂呢?”
探春只得道:“云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分家的时候,我父亲虽然得了些银钱,可是数量终究有限,肯定是修不起那省亲别墅的。即便是这府里凑了一点银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即便我之前是住在老太太屋里的,也知道太太一直都在愁着银钱的事儿。”
史湘云道:“原来如此。二姐姐送了那么一大堆石头来,还是那么低的价钱几乎是白送了。我之前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些石头,其实就是二姐姐拿出来的金银财货!只是,宝姐姐也太狠了,就用了那点子东西,就把二姐姐打发了。”
探春松了一口气,道:“二姐姐重情,又事事想着周全,也难为二姐姐能够想到这么委婉的方式了。”
史湘云也点了点头,道:“如果琏二哥哥知道了,怕是会跟二姐姐生气呢。”
“可不是。”探春道,“其实,能住进这后花园里,我心里对二姐姐也是有几分感激的。如果不是二姐姐开了口,只怕我会一直住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虽然爱惜,可是女孩子的名声也是要的。二姐姐能为我打算,我十分感激。”
史湘云当下就放下了脸,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探春连忙道:“云妹妹,我们之前都是一起住在天天屋里的,我能笑话你什么?你脸上不好看,难道我脸上就有光了?我们俩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史湘云听了,这才略略高兴起来。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小红来了。
小红进来之后,就跟史湘云和探春见了礼,方才示意外面站着的一溜儿手里拎着、抬着各色物件的丫头婆子,道:“禀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原以为,两位姑娘即便是要搬过来,也该是挑了良辰吉日慢慢搬的,却不想两位姑娘昨日就搬了来。我们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陪个不是。这浣纱馆有独立的小厨房,香雪山庄也有独立的小厨房,反而是两位姑娘这里没有小厨房,所以我们姑娘特地为两位姑娘挑好了人手、准备了一应用具。”
探春听了,连忙道:“让二姐姐费心了。既然我们这里没有小厨房,就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茶饭点心和今天早上的饭又是哪处安排的?”
小红道:“回三姑娘的话,是我们姑娘的厨房里管的。只是我们姑娘经常要外出,也不好让两位姑娘一直这么委屈着,所以我们姑娘特地把这事儿给催了出来。”
史湘云道:“二姐姐打算在哪里置办这个厨房呢?”
小红道:“回史大姑娘的话,十丈软红后面有座草庭,位置是有点偏,不过地方不小,边上还有一座一明一暗的小小的两间房舍,距离缀锦楼和十丈软红都很近。即便是冬天,吃食送上来也不会凉。姑娘大可放心。只不过,那里没有现成的井。我们姑娘也说了,每天一早一晚,会有人来挑水的,不会误了姑娘们沐浴更衣的事儿。”
探春听了,果然十分满意,又谢小红,顺便提出,他对厨房什么的十分敢兴趣,顺利地得到了跟着去观摩的机会。
就在这个新厨房刚刚安置好,一众丫头婆子们正在清理的时候,晴雯又带着一群丫头婆子送来的各色食材、调料,还有煤炭之物。
晴雯还道:“史大姑娘、三姑娘,我们姑娘说,两位姑娘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大的,可能不知道那起子小人的手段,故而打发婢子跟两位姑娘说一声儿。这厨房里面的炭跟姑娘们屋里用的银霜炭是不一样的,所以若是有短了,直接打发人跟我们姑娘说也是一样的,可莫要听了下面的人的话,就把屋里的炭给挪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就是爱操心。我哪里就这么糊涂起来。”
晴雯笑道:“姑娘是在老太太屋里大的,可是我们这后花园里的规矩却跟老太太屋里有些不同。别的就不说,这食材什么的,本来就是两位姑娘的份例。两位姑娘要添什么菜,直接吩咐了就好,可别另外给银钱,那会坏了规矩的。”
探春一愣,史湘云却先问了:“就是加菜也不用银钱么?”
晴雯笑道:“看史大姑娘说的,姑娘们是客人,是主子,我们府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连姑娘们嘴边的这点子都满足不了?只要姑娘莫要问什么龙肝凤髓的,这府里还是供应得起的。”
探春和史湘云听了,都默默地记下了。(未完待续)
121群芳聚
等小红和晴雯走了,史湘云方才拉着探春,叹息一声,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府里家大业大,不会在我们嘴边上省钱的说法。我记得,上回你要顾嫂子炒个鸡蛋,也给了百十个钱。”
探春道:“顾嫂子到底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跟二姐姐这边自然是不一样的。”
史湘云歪着头,看着探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探春答道:“不管怎么样,顾嫂子是老太太使唤出来的人,我们这些小辈如何轻易劳烦了他?给百十个钱才是正理。可在二姐姐这里,我们是客人,自然是不同的。再者,老太太那边经常用的是野鸡崽子汤、炸鹌鹑这类的菜肴,就是炒个瓜子,用的也是野鸡脯。可二姐姐这边,用的多是寻常的鸡鸭、寻常的鸡蛋鸭蛋罢了。”
史湘云扁了扁嘴,道:“话虽然如此,可是你在老太太屋里吃鸡蛋,不也要自己掏钱么?再多、再金贵的吃食,没有进到肚子里,那都是虚的。”说着,又去翻那些食材,道:“这里有好多鸡蛋呢。”
边上的婆子垂着手道:“让两位姑娘见笑了。这二十枚鸡蛋,是姑娘一旬的份例。史大姑娘的份例在这边,三姑娘的份例在那边。鸡鸭都养在后面的笼子里,鱼虾在水缸子里。姑娘可要过目?”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上回,我在二姐姐屋里吃了一道葱爆鲫鱼。到今日我都记得呢。可惜,老太太屋里多的是松子鲈鱼,却很少做这个。我今儿个想吃这个。”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这原来是小门小户的家常菜,更比不得鲈鱼来得金贵。不过,这水里的鱼虾,大多是发物,唯有鲫鱼不是。我们姑娘最是爱吃这个。我们姑娘是按照自己的份例给两位姑娘安排的。所以,这野鸡、鸽子蛋、果子狸之类的野味,要赶着时节才会有。别的。倒是齐全的。”
史湘云拍着手道:“怪道呢。往日我若是牙疼。吃了鱼只会不好受。可是那天我嘴馋,二姐姐的那道葱爆鲫鱼我吃了大半,当天晚上竟然没有受多大的罪。”
婆子微笑着。听着,却不说话。
其实他很清楚,这内宅里面大多数的病症都是富贵病,吃的好、动得少。作出来的毛病。只是这种话,哪里是他能出口的?不过是闭着嘴巴、带着微笑听着而已。
史湘云又道:“还有上回二姐姐孝敬老太太的小莲蓬小菱角的汤。连宝玉都说好呢。说是又干净又清爽,一点都不油腻,还有一股荷叶的清香味儿。这个可容易做?”
那婆子笑道:“史大姑娘请放心,这食材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只有那模子要问我们姑娘屋里借,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想吃?是从老太太屋里下来吃,还是等晚上的时候吃?”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他跟探春两个虽然搬到这后花园里来来,可白天都要在贾母那边陪贾母贾宝玉说笑呢。
史湘云顿时泄了气。
探春也不好说不给贾母请安。
晨昏定省可是规矩。
探春也道:“既然如此。那就留着晚上吃罢。”
那婆子又问:“三姑娘,敢问姑娘,明儿早上,姑娘想什么时候吃早饭。”
探春奇道:“既然要给老太太请安,自然是在老太太那边吃的。怎么,有什么不对的么?”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其实是想请问姑娘,不知道姑娘多早晚起来,晚上要备什么样的点心。”
探春这才发现不对劲:“二姐姐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那婆子答道:“回姑娘的话,寅时大朝,所以我们老爷丑时就要起来了。我们姑娘会在子时的时候起来,先用点点心、面食的什么的垫垫肚子,然后去给我们老爷问安、陪老爷用早饭,这个时候,我们二爷也会过来。等到了时间,我们姑娘会送老爷大朝或者是送老爷去前面,然后将二爷送到二门门口。回来换了衣服,再去给老太太请安,陪老太太用早饭、说笑。从老太太屋里下来,我们姑娘会去给太太请安,给太太揉按身子,顺便关心一下太太屋里的事儿。等我们姑娘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早上也差不多过去了,我们姑娘安排好事情,会睡个午觉,起来会用点绿豆粥、薏米粥、皮蛋瘦肉粥之类容易克化的粥品。傍晚的时候,我们姑娘会再去给老爷请安,陪老爷用晚饭,听二爷说外头的事儿。酉时之后,我们姑娘一般不出自己的院子,但是灶上却是不歇的。因为姑娘晚上要读书写字做功课,少不了还会要些宵夜……”
史湘云一听就傻了:“二姐姐竟然每天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他哪里来的时间?他都不睡觉么?”
以前,史湘云可是听说过的,贾玖事情很多,休息时间很少。可是这样的话,史湘云从来都不相信。如今听这婆子这么说,史湘云依旧是将信将疑。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的行为倒是让我想起了三余的典故来。也难怪二姐姐会得道门的赏识。跟二姐姐这样用功的人,莫要说女孩子了,就是男孩儿里面也不多见。宝玉可从来不会这样……”
史湘云也跟着点了点头:“往日我听他们说,我都是不信的,可如今听说了,方才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琏二哥哥当初考明算科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功的吧?也难怪琏二哥哥能够有今天。什么时候,宝玉也能这么用功就好了。”
探春叹息一声。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贾母很多事情都不让他们这些女孩子知道,可是探春终究是探春,他比史湘云有心,又有自己的门路。所以对某些事情,他比史湘云知道得要多些。至少,他知道,贾宝玉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官的,最多也只能做个雅士而已。
可是贾宝玉的性子,一碰到正经书就怏怏的,让他多读一点。他就生气。碰到那些话本小说倒是精神十足。
探春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是妹妹。纵然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把某些话放在心里。
就在探春跟史湘云两个叽叽喳喳的时候,就见翠墨远远地招着手、气喘吁吁地跑来:“姑娘。姑娘,四姑娘过来了,正在老太太哪里呢。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
探春吓了一跳,还不忘问:“老太太可请了二姐姐?”
翠墨道:“如何不请?鸳鸯姐姐亲自去的呢。东边的珍大爷去了也有一年了。东府大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不伤心的?听说这一年下来。东府大老爷头发全白了,身子也不大好了。原本还说,等过了珍大爷的孝,就继续教导琮三爷的。如今也吃不消了。不止如此,东府大老爷还把四姑娘也送来了呢。”
探春一听,立刻跳了起来。
他跟史湘云两个连忙赶往贾母的上房。却见那紫檀大理石屏风后面还站着一群人,见他们姐妹俩来了。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探春和史湘云两个见这些人里面有男有女,既不像是东府的人也不像是后街上的贾家人,连忙拉着史湘云跑了。
才进得贾母的正房,给贾母见了礼,还来不及给贾敬贾赦贾政三位长辈见礼,就看见贾玖带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也来了。
贾玖进屋之后,先给贾母请安,又见过贾敬贾赦贾政并王夫人薛姨妈,再与尤氏李纨见礼,方才与姐妹们见礼,之后,才轮到秦可卿上来给贾玖请安。
大家互相厮见过,方才各自入座。
贾母的跟前可很少人这么齐全。所以,除了几位长辈之外,也只有身上有品级的贾玖贾倩贾清三个得以坐在绣花墩上,就连贾宝玉,也只能站在王夫人身后。
贾敬拄着手里的拐杖,对贾赦道:“大兄弟,此事却是愚兄对不起你了。去年的时候,我们说得好好的,等珍儿的周年过了,依旧叫琮儿去我那边读书。可是我这身子……我打算后日就回玄清观去。我们四丫头日后就拜托你了。”
贾赦立刻道:“敬大哥,你我是好兄弟,这种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只是,玄清观清苦,哪里比得上在自己家里自在?敬大哥,你便是要修行,何妨在自家后花园里劈一块地出来?又何必特地跑到外面去?四丫头小,蓉儿更是年轻,办事也嫩,即便是珍儿媳妇跟蓉儿媳妇能干,也比不得您的言传身教。”
贾敬摇摇头。
他如何能说,就是因为他儿子没了,他才要避开呢?
鳏夫的公公和守寡的儿媳妇,不论年纪如何,只要谁家有这么两位在,总是会引来闲话的。
贾敬自己已经是半截子在黄土里面的人了,当然不在乎,可是他还有孙子呢。
贾敬总要为贾蓉考虑一二的。
贾敬相信,没了自己那个糟心的儿子,秦可卿又是个有手段的,自然能够笼络住自己的孙子。
贾政傻傻地道:“什么?敬大哥要去玄清观?不教琮儿了?”
打知道贾敬在教导贾琮的时候,贾政就想着把贾宝玉也塞过去,可惜的是,贾宝玉在贾母跟前养着,贾母不愿意放手,贾政也无可奈何。昨天,好不容易听说贾宝玉搬出来了,贾政可是激动得一宿没睡,可谁想到,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贾敬居然要出家了?连今年才八岁的惜春都不管了?
贾政的心思,贾母看得真真的。
他叹息一声,道:“既然你敬大哥有安排,便听你敬大哥便是。”又对贾赦道:“老大,你跟你敬大哥关系好,想来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去前面慢慢说好了。四丫头我就留下了。有二丫头在,他吃不了亏。”
贾敬连忙谢过贾母,拉着贾赦走了。
等贾敬贾赦都离开了,贾母这才示意门外,道:“你们方才应该都看见了。前面那些人都是打南面来的。老大媳妇的弟弟妹妹们带着儿女来投靠,这事儿,二丫头,你去办。珠儿媳妇的寡婶和堂妹自然是跟珠儿媳妇住着。至于薛家,老儿媳妇,你帮着你妹妹多照样些个罢。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罢。二丫头,四丫头也交给你。你可莫要怠慢了。”、
被点了名的几个。连忙躬身应了。
贾母素来喜欢热闹,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惜的是。今天他就是有再多的兴致也被贾敬给败坏了。
贾母不喜欢贾家,贾敬也看他不顺眼。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可以从贾母还是贾家的重孙媳妇说起。这么多年过去了,贾母跟贾敬之间的矛盾只多不少。甚至可以说两看相厌。如果不是贾赦的关系,今天。贾母绝对是不会愿意看到贾敬的。如果不是为了女儿,贾敬也不会踏入贾母的院子。
贾玖应承之后,并没有带着惜春马上离开,而是蹲下身子。跟惜春平视:“四妹妹,二姐姐我现在有事儿要去办。你在这里略坐一会儿,等会儿跟二姐姐一起回二姐姐的屋子可好?”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既然有事儿。便请自便。我有倩丫头和清丫头陪伴也是一样的。”
贾玖笑着点了点头,又跟贾倩和贾清交代了几句。才从贾母的正房出来。
那紫檀屏风前的大理石圆桌边上,如今只剩下邢家人了。王夫人早带着薛姨妈将薛蝌薛宝琴兄妹两个拉进了偏厅里面说话,李纨则带着寡婶和堂妹们去了自己的院子,只留下邢家人还在原地。
贾玖的丫头也不是好打发的,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他们已经把能够打听来的消息都打听了出来。
薛家跟李家就不用说了,邢家人的确是来投奔贾家的,而且跟原著里不一样的是,原著里他们是听说贾元春成了皇妃,元宵节省亲的那天更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所以才起了进京的念头。可是这一次,他们却是冲着贾赦贾玖父女两个来的。
不过,傻大舅就是傻大舅,在路上的时候,不过几口黄汤,就把姐姐给卖了,说邢夫人出嫁的时候,把他们邢家的家业都带走了,完全不顾邢夫人为了他们这几个弟弟妹妹,误了自己的花期,以致于二十好几了都待字闺中,最后只能嫁与贾赦这个几乎能给他做爹的、纨绔之名满京师的老糊涂做填房的事实。
看着对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的邢夫人胞弟邢德全夫妇,再看看跟邢夫人长得几分相似、却是艳羡之中明显地隐藏着一丝鄙夷的邢家二姨、三姨,贾玖冷漠地笑了。
贾玖道:“按理说,舅舅带着两位姨妈过来,怎么也该由我父亲出面招待才对。不过,父亲不得闲,哥哥又在衙门里面,弟弟还小。有什么事儿,由我代为转达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诸位千里迢迢进京,所谓何事?”
邢二姨冷哼一声:“不就是个庶出。”却被邢三姨拉了拉衣袖,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贾玖答道:“没错,我是庶出,得了父亲的眼,才被记在母亲名下的,甚至我的生母,很可能是碎岛王女。不过,这些应该跟诸位没有关系吧?”
那邢二姨的脾气显然不好,却被邢三姨死死地压制住了。
邢德全的妻子看了看这两个小姑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只得站了出来,道:“不管怎样,我那大姑子是姑娘的嫡母,我就斗胆,称姑娘一声外甥女儿。我们在南面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这才千里迢迢地投奔了姐姐来。如果府上不收留我们,只怕我们从此就要流落街头了。”
“哦?我问过母亲跟前的王妈妈了,听说母亲出嫁的时候,邢家的状况还是不错的,因此引来无数的有心人觊觎。母亲不可能抛下还为成年的弟弟妹妹们不管,这才退了自己之前的婚事,一直把舅舅拉扯成人,并为舅舅娶了舅母,这才应了这府里的亲事。我说得可对?”
邢二姨插嘴道:“大姐姐还不是把家产都作了陪嫁!”
慌得邢德全和邢三姨连忙去捂他的嘴。
邢德全的妻子红着脸,道:“外甥女儿,我们真的是没了办法了。这次进京,我们是卖了房子才凑够了路费的。”
贾玖道:“所以你也相信母亲把家业都带走的闲话?”
邢德全夫妇刚能想开口,可一抬眼,看到贾玖冰冷的眼神,立刻打了寒颤。
贾玖道:“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亏不亏心呢?你们家的大人没的时候,你们才多大?守得住家业么?把最大不过七岁的你们,连同那笔家业都丢在大街上,你们有命活到今天?这世界上夭折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如果不是母亲,你们早就投胎去了!再说了,母亲出嫁的时候,嫁妆都是你们邢家的东西么?我们府里没给聘礼么?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了,堂堂荣国府的正经家主迎娶新夫人,连聘礼都不给么?要不要我把家里的老单子跟母亲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晒一晒?!顺便请京师里面的人都来观礼?我可不怕丢脸,母亲最多也只能被人叹息一声,说遇到了白眼狼的弟弟妹妹,反倒是你们,不孝不悌,我看你们在京里如何落脚!”
原著里,王熙凤说贾宝玉娶妻都有一万两银子呢。贾赦当时是贾家的家主,即便是继室填房,这排场又哪里是贾宝玉一个白身的二房的小鬼比得上的?
所以,贾玖很肯定,当初贾家给邢夫人的聘礼绝对不会少。
邢德全一下子脚就软了。
邢二姨道:“都说大宅门里面,颠倒黑白的事儿多了去了。今儿个我算是见了。”
贾玖冷冷地道:“来人,去请京兆府少卿来。这种事情,不但关系到母亲的名声,也关系到父亲的名声,绝对不能马虎。拿我的帖子,去南面,让南面的官儿把证据都拿上来。真当我不知道,母亲出嫁之后,你们没了约束,喝酒赌钱的喝酒赌钱,终日玩乐的终日玩乐,不思生产也就算了,还讲究排场,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真当我们在京里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八岁的时候,就敢去告御状,你们真以为,你们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我会无动于衷。”
邢德全的妻子连忙跳了起来,道:“姑娘,姑娘,您别误会。其实我们也是投奔了大姑太太来的,哪里会有那种心思啊!只是您也看到了,我们身无长物,这才希望大姑太太能够接济我们一点。二姨和三姨一把年纪了都没有人家,心里不平也是有的。如今我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另外便是给我这个闺女找门过得去的亲事。”
说着,就把后面的邢岫烟给拉了过来。
邢岫烟连都红了。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也经历的世情冷暖,可是见到这位表姐的第一天,就被表姐压到了尘土里,自己的终身大事还被拿出来做挡箭牌,他如何不尴尬,如何不委屈?
贾玖看了看邢岫烟,正要开口,就听见鹦哥出来传话:“二姑娘,老太太说,邢姑娘来京里一趟也不容易,让二姑娘把邢姑娘留几日呢。”
贾玖起身笑道:“哦?是么?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鹦哥道:“方才二太太带着琴姑娘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很喜欢,已经留了琴姑娘在身边。言谈之中,琴姑娘提起邢姑娘,说邢姑娘也是不容易的。所以老太太上了心。”
贾玖点了点头,道:“那么老太太打算把琴姑娘跟邢妹妹安置在何处呢?”
鹦哥道:“老太太已经把琴姑娘留在这屋里了。倒是邢姑娘,到底是太太的外甥女儿。老太太说,由姑娘安排着便是。”(未完待续)
122惜春修佛
等鹦哥走了,贾玖这才转身道:“舅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要告诉您的是,如果你靠着这府里的接济过日子,只会让这府里的人看轻了你们,也看轻了母亲。”
邢德全之妻赔着笑脸,道:“那不知道外甥女儿打算如何安置我们?”
贾玖看了看对方,道:“我不会让人轻视了母亲去。母亲当初出嫁的时候,带进门的嫁妆总共也不过万两银子罢了。就按照这个数儿,邢家舅舅,我会给你一万两银票。你拿去置办田地,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够过上小康日子。至于两位姨妈,一个三千两,一个五千两,算是我替母亲出的嫁妆。邢妹妹中了老太太的眼,也留下,如果他能得老太太的心,他的婚事自然是不用愁的,嫁妆什么的,我也会给他准备。”
邢二姨立刻就跳了起来:“不公平,为什么我只有三千两?”
贾玖答道:“我们家三妹妹,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将来出门子也不过是五千两。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可是我妹妹就有五千!”
“因为你败坏了我母亲的名声。当着我的面尚且敢这么说,背后还不知道如何编排呢。听着,我的条件便是,不许你们说我母亲的坏话,不许你们把主意打到我父亲我哥哥的头上。不要忘记了,我可是朝廷钦封的一等郡君,食双俸的郡君。我要收拾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邢德全夫妇两个早就被贾玖给吓住了,原以为得罪了这个外甥女儿,自己会连一根毛都捞不到,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一万八千两银子等着自己。甚至连邢岫烟的嫁妆也有了。
邢德全夫妇喜不自禁,就连邢三姨也千恩万谢,不顾邢二姨的挣扎,硬是把他给拖走了。
在此过程中,邢岫烟就跟只受了惊吓的鹌鹑一样,不敢动弹,更不要说他的丫头篆儿了。
看着这样的邢岫烟。再想到原著里他跟妙玉之间的关系。贾玖真的很想叹气。
贾玖对邢岫烟的感觉不怎么样。在他看来,妙玉虽然古怪,可是在教导邢岫烟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不然,以邢家的家境,连房子地都没有,只好租赁寺院的房子住。这样的家庭状况,邢岫烟根本就没有机会读书识字。邢岫烟想读书。妙玉教了,可是在大观园里,邢岫烟对妙玉的评价,叫贾玖真的不想重复。
天地君亲师。
这是封建社会最重要的伦理秩序。妙玉教导邢岫烟。就等于是邢岫烟的老师。邢岫烟得了妙玉的恩惠,到了大观园里面那么说妙玉,别人面子上会符合几句。可转头,骂的还不是邢岫烟本人?说他忘恩负义。说他连对老师起码的敬意都没有?
也许妙玉自己不在意,但是这不是妙玉自己不在意,邢岫烟就可以出口的。无论邢岫烟跟贾宝玉说那些话的时候,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他对着贾宝玉说那些话,这种行为的本身就值得推敲,更不要说他出口的那些话。
虽然有人说,邢岫烟说的那几句话,表明了他与妙玉是诤友,可是既然是诤友,为何不跟妙玉面对面的说,非要跟贾宝玉说,还特意指点贾宝玉。
这里面的意味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够说得尽的。
在贾玖看来,如果邢岫烟真的是那样的人,那么,他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是枉然。
感情是相互的,两个人都对对方好,这份友情才会长长久久的。如果其中一个人视另外一个人的付出为理所当然,那么,分离也就近在眼前了。
贾玖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吓得有些缩头缩脚的姑娘,道:“给我挺直了脊梁!你要记着,你才是母亲的外甥女儿。至于薛家那个丫头,不过是寄居在这府里的亲戚的亲戚罢了。论亲近,你才是这府里的表小姐,论身份,他也不过是一介商家女罢了。的确,薛家有钱。在外面,有钱才能说得上话,可是在这里,钱才是小事,身份才是最要紧的。记住了吗?”
邢岫烟连连点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贾玖的威风太盛,又有个食双俸的一等郡君的名头在上面压着,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贾玖道:“我们家的姑娘,分两种,一种是要参加大选的,所以月钱是十两,另外每个月还有十两的脂粉钱。我跟倩丫头清丫头都是如此。而且,我们身上都有封爵,所以在家里的份例之外,我们还有与身份爵位相对应的俸禄排场。另外一种,就是不用参加大选的姑娘,我方才说的三妹妹就属于此例。你既然来了我们家,就跟他的份例一样,每个月月钱二两、脂粉钱二两。另外,身边一等的大丫头两人、二等丫头四人、教养嬷嬷四人。这些,我都会为你配整齐。你要记着,你是母亲的娘家外甥女儿,也就比我姑妈家的表妹略差一分而已,那个什么外八路的亲戚,根本比不得你。记住了么?”
邢岫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才贾玖跟邢家人疾言厉色的时候,邢岫烟还以为这位表姐讨厌自己,如今听这位表姐这么跟自己说,他哪里不受宠若惊的?
邢岫烟不是笨蛋。早年贫苦的日子,让他明白,总是对你笑着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总是对你严格要求的人,并不一定是在苛待你。就跟这位表姐跟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自己畏畏缩缩的,或者自己的家人到处宣扬自己的大姑姑将邢家的产业都带进了贾家,丢脸的还是邢夫人,是他们邢家人,是他邢岫烟。别人只会在背地里笑话他,即便是明着称呼他一声表小姐,背地里还是会对他指指点点。
邢岫烟看得很明白,贾母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是富贵眼。方才他来的时候,那些丫头们见他的衣裳不如那薛宝琴华丽。不也先给薛宝琴上茶,独独把他放到了最后吗?
这位表姐,粗粗看上去对自己十分严格,可他为自己如此费心安排,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也会容易许多。
如果贾玖对邢岫烟和颜悦色,邢岫烟反而要不自在,绝对贾玖对他也不过是面子情了。可既然贾玖如此严厉地要求他。邢岫烟反而放了心。
邢岫烟相信。经过妙玉的十年教导,在某些事实上,他不会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他所欠缺的。也不过是装点门面的金钱而已。有了金钱,有了丫头嬷嬷,再添些衣裳首饰,他也不会比那个薛宝琴差许多。
大家小姐的派头。那是用金银财货撑起来的。如果没了金银财货,就是空有高贵的身份也枉然。
这一路行来。薛宝琴的身份是商人家的女儿。可是看他吃的穿的用的,哪里是自己这个良民家的女孩子能够比得上的?
邢岫烟知道,他能够上京,不过是因为他的颜色好。家里想用他结门好亲。而在此之前,他的父母又何尝没有打过贾琏的主意?邢岫烟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女儿。他是拗不过自己的父母的,同时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贾琏。他若是真的算计上贾琏,那么未来,他也只有给贾琏做妾一个条路子可以走。
而且还会招来贾琏的不喜。
邢岫烟看得明白,他这位便宜表哥迟迟没有定亲,不是因为他名声不好,恰恰相反,这位表哥相貌堂堂、气度潇洒、门第高贵、前程远大,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兵部做了主官。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他都是夫婿的上佳人选。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表哥,迟迟没有结婚不说,甚至连婚约都没有,房里也没有放人。显然,他的家族对他的婚姻有充分的考量的。自己若是贸然对这位表哥出手,妨碍了表哥的前程是一层,坏了人家家族的百年大计才是最麻烦的。
那个时候,人家根本就不可能要自己,甚至自己不得不在出嫁之前“没了”。
这样想着,邢岫烟对眼前的这位表姐可是充满了感激。在他看来,这位表姐对自己疾言厉色、警告自己不要打表哥的主意,不是在提防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对着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说好的邢岫烟,贾玖也十分无语。
他说了这么久的话,眼前的这位表妹竟然只知道点头。
贾玖狠狠地瞪了邢岫烟一眼,见对方还是那么低眉顺目地站着,他也无奈了。
他只能冲着头顶的瓦片翻个白眼,道:“罢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我们走罢。老太太显然已经等了我们好一会儿了。”
邢岫烟又低眉顺眼地应了。
再度进入贾母的正房,只见贾母在上面的填漆榻上坐着,他的左手,依次坐着贾宝玉跟史湘云,右手却坐着薛宝琴。边上的三张靠背椅上,分别坐着王夫人、薛姨妈和李纨的寡婶,下面的一溜儿绣花墩上,分别坐着贾倩、贾清、惜春、探春、李纹、李绮和薛宝钗。
贾玖见那中间空着两个绣花墩,便知道那两个便是自己跟邢岫烟的。
贾玖上前,见过贾母和三位长辈,方才与众姐妹见礼。接着方才轮到邢岫烟上来见礼。
贾母一见邢岫烟就笑:“二丫头,我方才还在说呢,你素来是个爱操心的,又疼下面的妹妹们,你这个表妹来了,你哪里会不挂心的?说不定又要跟他唠叨一大堆呢。如今可叫我给说着了。你说说,你跟邢丫头在外面说些什么呢?”
贾玖立刻就道:“说了可多了呢。说老太太您最是喜欢儿孙绕膝的,也说宝玉最是喜欢从衣服上看人的。”
说着,便瞪了贾宝玉一眼,可笑贾宝玉的眼睛一直都黏在薛宝琴身上,倒是不曾留意,引得贾母一通大笑。
其实,单单从容貌的角度上来说邢岫烟不比薛宝琴差,只是人靠衣装,薛宝琴是薛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差衣裳的。可邢岫烟却只能寄居寺庙,可见他的家境是何等模样,又哪里来的衣裳首饰打扮他?也难怪贾宝玉只顾着薛宝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了。
好容易贾母才笑停下,道:“看看,看看,二丫头在为邢丫头抱不平来了。我说他爱操心。可没说错罢。”
说得王夫人跟薛姨妈都笑了起来。就连李家太太也跟着笑。
王夫人也道:“这位邢姑娘跟大嫂子大不一样,倒更像我们家的孩子。”
贾玖立刻答道:“看婶娘说的。有娘护着的孩子就是好,没娘护着的孩子。就只能多操心了。母亲当年若是上面有亲娘护着,又不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自然也一样洒脱。可惜,一旦有了兄弟姐妹需要牵挂。自然也就洒脱不起来了。”
王夫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以为贾玖在讽刺他呢。
毕竟邢夫人至今还躺在屋里,而罪魁祸首便是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倒是那位李家太太。听了倒是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听说当年邢家老太爷老太太没得早,膝下三位姑娘一个哥儿,哥儿偏又是个顶小的。如果这姐姐不撑起来。只怕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就难熬了。”
贾母也道:“是啊。当初,我们就是听说了这位邢家大姑太太的事儿,觉得他是个好的。所以才特特地聘了来给老大做媳妇。这一晃眼,就是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连我们二丫头都这么大了。”
说着,又对贾玖道:“二丫头,你珠大嫂子守着兰儿过活,也怪孤单的。所以我让你李家婶子带着你珠大嫂子的两个堂妹跟着他住。横竖你珠大嫂子的院子也不小,多几个人也多些人气。云丫头跟三丫头都搬后花园里去了,就让你琴妹妹留下来陪我罢。”
贾玖其实已经知道了薛宝琴的事儿,不过当着长辈们和姐妹们的面儿,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只见贾玖将薛宝琴细细地打量了一回,道:“老太太,您还真别说,看琴妹妹一脸的稚气,又是雪团儿一般的人物,就是我见了喜欢得紧呢。”又问薛宝琴几岁了,为了什么缘故进京。薛宝琴都一一答了。
贾玖听了,吓了一跳,道:“老太太,看琴妹妹的模样,孙女儿还以为他跟四妹妹一般的年纪呢。可谁想他都已经有人家、要准备嫁人了。”
贾母笑道:“你琴妹妹不过是看着脸嫩而已。可不是真的小。”
贾玖又打量了一回,摇了摇头,道:“琴妹妹看着也太小了。”
其实贾玖早就主意到了,薛宝琴虽然看着小,可是他脸上的肤色并不自然,似乎抹了很多粉,将脸抹得很白,看上去反而不如邢岫烟来得自然。换而言之,在贾玖的眼里,薛宝琴更像一个靠着化妆术刷起来的人工美女,反而没有邢岫烟来得自然。不过,他衣着华丽,首饰精致又不张扬,的确很吸引人眼球。
眼角的余光看到贾宝玉就光顾着留意薛宝琴了,对邢岫烟看都不看一眼,贾玖也很想吐槽。
贾宝玉在大观园取名的时候,还说什么天然不天然的,现在却放着天然的邢岫烟不去看,却光顾着守着小小年纪就涂脂抹粉的薛宝琴。这样的行为,贾玖只想摇头。
贾宝玉终究只是一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
贾母道:“这孩子已经跟梅家定了亲,不好一直这么嫩下去。人家可是被父母教养大的,可不像你,打小摔打惯了的。”
贾玖立刻道:“原来老太太是嫌弃我了。我要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贾母当即就笑骂道:“你个鬼丫头,又来哄我!你敬大伯把你四妹妹交到我们府里,你可想过怎么办没有?”
贾玖笑道:“老太太,这事儿方才我就已经想好了。四妹妹也不小了,有些东西也该学起来了。所以,孙女儿打算把四妹妹安顿在后花园最中心的留园。那里地方大,景致也好,屋子也宽敞。四妹妹无论做什么都方便。”
冷不防惜春插嘴道:“那我要出家做姑子去呢?”
贾玖抚着额头,道:“哎呀哎呀,四妹妹跟着敬大伯,还是受到了敬大伯的影响了。敬大伯要去做道士,四妹妹要去做姑子。这事儿必须跟敬大伯好好说道说道。四妹妹跟着敬大伯可学坏了。”
惜春听说,立刻皱起了小脸,反而是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四丫头的事儿的确应该跟你敬大伯说一声。”
说着就叫丫头去告知贾敬。
惜春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又说笑了一阵,方才听贾母道:“二丫头,你带着四丫头回去吧。四丫头年纪小。这午觉可不能少。你也不用过来了。我这里有你婶子。”
贾玖一一应了,方才拉着惜春告辞。贾倩贾清姐妹也站了起来,跟着告辞。
邢岫烟带着篆儿连忙跟上。
等出了贾母的院子。惜春跟着贾玖上了车,立刻发作了:“二姐姐,你把我当小孩子!”
贾玖搂着惜春,示意邢岫烟去后面贾倩贾清的车子。等丫头们放下了帘子,这才道:“你呀。明明知道老太太跟你父亲不对付,还说这些话。这不是正好方便了老太太去气你父亲么?”
“可是……”
贾玖摸着惜春的头,道:“四妹妹,在你闹着出家之前。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出家呢?”
惜春一愣,道:“这很重要?”
贾玖答道:“是的。很重要。”
惜春想了想。良久才听他低声道:“哥哥没了。”
贾玖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猛地转头盯住了惜春。
贾玖压低了声音,道:“四妹妹是知道了某些事情了?”
惜春仰起头,盯着贾玖的眼睛,道:“看起来,二姐姐心里也是有数儿的。”
贾玖摸了摸惜春的头,道:“四妹妹,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明白,这事儿上最难过的人是你父亲。如今,你父亲就只剩下你一个女儿并蓉儿这个孙子,蓉儿又隔着一层。四妹妹,你要多体谅你父亲才是。”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姐姐,我真的不能出家做姑子么?”
贾玖道:“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还是因为想逃避?”
惜春浑身一震,道:“二姐姐,这有什么不同?”
贾玖道:“四妹妹,其实修佛也好,修道也好,就跟读书一样,都是学问,都是修身养性。读书了,不一定要做官,修佛也一样,不一定需要出家做姑子。如果你只是修佛,姐姐不会阻拦。可如果你只是想逃离这个家,那么,姐姐不会赞成。因为,那样你即便能够一时保住自己,最终也会误入歧途。”
惜春道:“误入歧途?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贾玖道:“道门与佛门看似都属于正道,但是双方为了信徒,在背后明争暗斗了上千年,很多佛门都事情,其实道家也一样清楚。从修行都角度上来说,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佛家讲究寂灭,道家注重遵从本心,佛家注重顿悟。虽然表象不同,可实际上,两者对心性对要求都非常的高。如果你只知道逃避,那么,在未来,你的修途也不过尔尔。”
惜春低着头,道:“姐姐有道魁指点,当然能这么说。我手里,除了几本寻常的佛经,可什么都没有呢。”
贾玖沉默了一会儿,道:“四妹妹,你会梵语么?”
“唔?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贾玖答道:“如果说佛经,我手里也有一些,可以借给妹妹。但是,修佛修到高深处,不通梵语是不行的。当然,家里不可能为妹妹请佛门中人做老师,因为真正的佛门高人极少跟高门大户打交道,会来投靠我们这些权贵的,也不会是什么得道高僧。妹妹若是想修佛,就只能靠自己。四妹妹,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想修佛么?”
惜春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二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佛经的时候,心里会觉得亲切,读到佛经的时候,也比读别的书觉得舒服。”
贾玖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为妹妹去搜集佛经。但是妹妹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不得在长辈们面前再提什么出家做姑子的事儿。你可以在家修佛,也可以在家做居士,但是不可以跟长辈说,你要出家。”
惜春沉默了。
贾玖道:“四妹妹,你忘了早两年冒充道门来我们家的那道人么?其实佛门也一样。真正的佛门收徒的时候也十分讲究。那些走街串巷的,可不一定真的是佛门中人呐。”
惜春点了点头:“二姐姐,你只要求我在长辈面前不得提起此事,对么?我记住了。以后我不会在老太太跟老爷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惜春的神情,让贾玖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
至于四丫头,就交给你了。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方才我还在想着呢,四妹妹也八岁了,正该(未完待续)
123古怪的首饰
一行人并没有在后花园门口分开,而是直接往前走,一直到贾玖的院子门口,这才下了车,进了贾玖的院子。
邢岫烟来得突然,他的屋子还没有准备好呢,还有被褥什么的,也要全新的,更有丫头婆子需要安排。邢岫烟比不惜春,惜春是贾敬唯一的女儿,还是嫡出,跟贾珍一母同胞,不论是守寡的尤氏还是作为侄儿媳妇的秦可卿都不敢怠慢了他。邢岫烟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的投奔了来的,身边又只有一个叫做篆儿的小丫头,事先也不曾通知过贾家他们要来的事儿。
更准确的说,如果不是跟薛家、李家人结伴同行,邢家一行人能不能进贾家的门还是两说呢。
留园收拾起来很快,人手东西都是现成的,惜春也不过是在贾玖这边略略坐了坐,便去留园了。贾倩贾清姐妹等惜春一走,也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送走了惜春跟贾倩贾清姐妹,贾玖回到花厅里面,就看见邢岫烟端坐在原位,他的丫头篆儿依旧在边上伺候着。
贾玖点了点头,转脸对小红道:“去把那酸枝木箱子里的衣裳都拿出来,放在厢房里面的酸枝木柜子里面的首饰也都拿来。”
即便是宫里得来的首饰,贾玖都不一定会上头,更不要说外面得的衣裳首饰。前面就已经说过了,因为贾赦的爵位,因为贾玖的得宠,逢年过节,他总能够得到外面的孝敬,就连京官进京述职,也会给他送东西来,更不要说京师里面的那些商家了。那些商人之家。有的比薛家更加有钱,后台也比薛家硬,却是想送东西给贾玖都找不到门路。
这些衣裳首饰,一直以来都是另外收拾的,大多都是用来压箱底。首饰什么的,将来还可以作为陪嫁中的一部分,可这些衣物。就只能白白地放着霉烂了。
贾玖看了看依旧低眉顺眼的邢岫烟。道:“表妹来得匆忙,显然行李什么的也都在南面,不曾带了来。若是不嫌弃。就用我的罢。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外面孝敬我的,只是我们家的规矩,轻易不能用外面的东西,故而再精致华美的衣裳首饰。也只能放在箱子里面。表妹不会介意吧?”
邢岫烟答道:“是我让表姐费心了。”
贾玖道:“我在老太太跟前排行第二,所以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你要记得唤我二姐姐。别的时候,直接叫姐姐也使得。”
邢岫烟连忙应了。
正说着,小红带着几个丫头抱着一个个首饰匣子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串儿婆子。抬着一溜儿的箱子。
贾玖跟邢岫烟在上面坐着,小红指挥着那些丫头婆子把箱子匣子摆放整齐,而晴雯则将一只只首饰匣子打开。放在贾玖邢岫烟的面前,没一会儿。邢岫烟的面前就摆了三排的首饰匣子。
贾玖道:“表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尽管挑。”
邢岫烟连忙推辞:“姐姐,不用了。这会儿,薛家和李家的人怕是已经知道我家的事儿了,我就是打扮得再富贵,终究是要被人笑话的。”
贾玖道:“若是我们家势弱,那边又出了个娘娘,自然是会笑话我们。不过现在,他们也只有奉承着我们的份儿。至于你,你若是衣衫褴褛的,那才是丢了我的面子。这府里谁都知道我是个大方的,上千万的财货,说送就送。你是我的表妹,我若是短了你的穿戴,那才是丢了自己的名声。”
邢岫烟听了,只得应了。
只见他拿起就近的一个匣子里面的首饰,也不知道他如何摆弄的,只见那只金镶红宝石的镯子就那么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截。而镯子中间,却藏着一张纸头。
邢岫烟将镯子跟那纸张一起放到贾玖面前,引起了贾玖的注意。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仔细查查。”
边上的丫头们应了一声,在秦典宝的带领下,仔细地检查起那些首饰来。
邢岫烟看贾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乖乖地在边上坐着。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会乘机表白表白,可这个邢岫烟,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这份心性儿,倒是比大多是女孩子都来得。
见邢岫烟老实,贾玖放缓了神色,道:“你怎么知道那镯子有问题?”
邢岫烟答道:“我曾经见过这样的镯子。没有特殊的方法是打不开的。”
“哦?”
邢岫烟的家境,绝对是买不起这样的首饰的,贾玖认为,他会见过这样的首饰,并不可能是邢家的缘故,很有可能是那个妙玉的关系。
不过,贾玖知道邢岫烟,可其他人就不一定知道邢岫烟了。那些丫头们认为,也许就跟自家姑娘说的那样,太太的娘家以前还是相当不错的,所以家里的女孩子才用的起这样的首饰。这位邢家姑娘也许曾经有过这样的首饰,所以他才知道这个。
毕竟,大太太能够压过一应闺秀,成为他们老爷的填房,没有一定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秦典宝是宫里出来的,没道理邢岫烟都能够发现的问题,这位秦典宝发现不了。之前没有发现问题,也不过是因为贾玖自己也不曾留意罢了。
很快,那些首饰就被分成了三堆。数量最多的那部分,自然是被动了手脚的。这些首饰里面,有的藏了金票、银票,有的甚至藏了盐引、地契,还有的,里面藏了肉麻的书信。剩下的两堆从数量上来看,倒是差不多。只不过其中的一堆,是不适合邢岫烟这样的身份用的,或者是秦典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的。
得到了下面的汇报的贾玖点了点头,指着其中一堆,道:“邢妹妹,这些首饰基本上没有问题,都归你了。”
邢岫烟连忙谢过贾玖。
贾玖又指着下面的其余的首饰。道:“这些东西都好好查一查,是哪里来的。也亏得我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精致,没把他拿去融了,不然丢脸丢到外面去了。跟浣纱馆那边也说一声。尤其是倩儿,他还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外面可不会不讨好他。”
立刻有丫头应了。过了好一会儿,浣纱馆那边就来告知贾玖。跟贾玖这里一样。浣纱馆那边的首饰也出现了问题。如果不是贾家素来奢侈,又讲究排场,贾玖贾倩贾清三个的首饰又是极多的。也不曾把这些首饰上过头,不然,只怕他们三个都被人算计了去。
贾玖道:“把有问题的首饰都统计出来,交到宫里去。某些事情。还是上面来处理比较方便。”
“是。”
贾玖不怕上面会怀疑他。更准确的说,除了武学修行方面的事情。很多事情他不但没有瞒着宫里,许多时候,他都主动寻求宫里的合作。说句不好听的,他哪天什么时候起床、吃了什么东西、写了多少字、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戴着什么样的首饰去给长辈请安。宫里怕是一清二楚。
贾玖对那些嬷嬷们跟宫里的往来故作不知,甚至是有意纵容。因为他知道,这也是让宫里保持对自己的信任度的最好的办法。
这里。贾玖把那些衣物依旧挑挑拣拣,像什么二色金的。贾玖自己都不敢穿出去,自然也不会送给邢岫烟了。不过,这种逾制的东西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衣裳不中选,还是因为身量不对,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邢岫烟根本就穿不上。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得了二十余身衣裳,并十来套首饰。
邢岫烟脸上虽然没有表示,可这心里不觉惊诧。在他看来,这些首饰件件金碧辉煌,外面正经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是陪嫁也未必会有这么多的首饰,这位表姐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给他了。
这府里的富贵,由此可见一斑。
等衣裳首饰都挑好了,贾玖这才命人将打赏用的金银匣子拿来。那两只匣子,一只装满了新制的铜钱,一只则上面是满满的金银镙子,下面则是小银元宝,空袭里面则塞满了金豆子。这些是邢岫烟的零花钱。
邢岫烟看到这两只金银匣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些钱财是贾玖让他拿回家去接济自己的父母的。可是贾玖一张口,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贾玖道:“你既然是母亲的外甥女儿,是这府里的表姑娘,那么应该做的打点是少不了的。那闻莺阁既然给了你,你入住的第一天,就应该把丫头婆子都召集起来,训个话,也做个表示。这些银钱,便是给你打点用的。一般来说,下面的粗使丫头粗使婆子们每人给一把大钱就够了。只有屋里伺候的那些丫头,才用得上银镙子。至于其他的,便是给你的私房。日子久了你便知道,这府里的姑娘们都是爱闹腾的,偶尔也会结个诗社、轮流做东。如今又来了薛宝琴和李氏姐妹,只怕还要热闹。有了这个,就是有什么事儿,你也不至于不凑手。这些,都是你的私房,不要随随便便给了人胡乱糟蹋了。”
邢岫烟知道,贾玖其实指的是他那个好赌的父亲。
虽然说,女儿养着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一旦涉及了赌,这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根本就填不满。如果没有贾玖的话,邢岫烟少不得拿一些出去给自己的父亲,可贾玖既然有话,他也不会违逆。
邢岫烟就这样住进了这荣国侯府的后花园。因为他是邢夫人的外甥女儿,虽然邢夫人在屋里躺着,却有贾玖刻意照顾,他的日子比史湘云和探春可舒服多了,原著里的那个可怜巴巴的邢岫烟自然是比不上的。
闻莺阁距离白沙洲不远,因为闻莺阁和留园距离白沙洲都很近,所以惜春和邢岫烟的饮食也走白沙洲后面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就这么大,下面的丫头们自然就闹了起来。
这天邢岫烟屋里的二等丫头行楷行草两个抬着木桶来厨房打水,正好排在惜春的丫头的后面,可巧,史湘云跟探春屋里的四个丫头来晚了。这四个丫头来得晚不说,还嘻嘻哈哈的。甚至看都不看行草行楷一眼,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惜春的丫头身后。
行草行楷两个自然是不依的:“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先来的?”
那四个丫头横了行草行楷两个一眼,道:“你们也真是的,连自己是谁家的丫头都忘记了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位邢姑娘来的时候,那衣裳也差不多了。”
行草行楷一听,立刻就竖起了眉毛:“你们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作什么?原来就是你们来晚了。自然应该等下一锅水。不排队也就罢了。还指桑骂槐的,扯上了姑娘们。即便是我们如今伺候了邢姑娘又如何?邢姑娘也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儿!”
那几个丫头当然不依了:“好你个小蹄子,你们那位邢姑娘算哪颗葱?别忘了。史大姑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三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难不成,这两位还比不上邢姑娘不成?”
说着都放声大笑。他们不但占据了惜春的丫头后面的位置,还把第二锅第三锅热水勺得干干净净。竟然是一点都没给行草行楷留。
行草和行楷气得两颊绯红,却不敢顶嘴。只能委委屈屈地等第四锅水烧开了,这才抬着水桶回去了。
闻莺阁里面,邢岫烟已经等不及洗脸,先梳头用饭了。听了他们两个的话。只得道:“罢了,我原本便是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的,又如何敢于老太太的侄孙女儿、亲孙女儿争锋?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
行草上前一步,道:“姑娘。您就是太软和了,跟我们姑娘小的时候一样。我们姑娘当初在老太太的院子就很好说话,结果,谁都当我们姑娘软弱可欺!谁都可以踩我们姑娘一脚。直到我们去告了御状又得了宫里的眼,也得了老爷的疼宠,这才有了好些了。姑娘,您可以宽厚,但是不能软弱可欺。这个头一旦开始了,怕是日后没完没了。”
行楷也道:“是啊,姑娘。姑娘把自己当成客人,可是那两位又何尝不是客人?史大姑娘又不姓贾,三姑娘虽然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却不是我们老爷的姑娘。更不要说,我们老爷已经分宗分出来了,二老爷一家也不过跟姑娘一样,寄居在这府里的客人罢了。更不要说,三姑娘还是丫头养的。”
邢岫烟心中一动,立刻道:“罢了,这样的话,你们还是不要说了。这不是我们闻莺阁可以讨论的事儿。我听说,姐姐每日里起的很早?那我也早些起来便是。虽然我不用去给侯爷晨昏定省,却也该给我姑妈请安才对。这时间上错开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对了,你们方才与那边有了争执,可有受伤?”
行草行楷两个都摇摇头。
邢岫烟道:“没有受伤就好。你们也说了这位史大姑娘跟三姑娘跟我一样,也是客。若是你们与他们屋里的丫头有了争执,老太太是不屑于发作我的,只是二姐姐就要吃挂落了。”
金儿立刻道:“姑娘,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跟二姑娘屋里打个招呼才好,也免得事到临头,二姑娘也没个准备。”
邢岫烟点了点头,便让金儿亲自走这一趟。
金儿便是邢岫烟身边新上来的一等大丫头,跟篆儿凑成了一对。他是个有心人,当即就告罪出来,带着行草亲自去贾玖的屋子里解释。可巧,贾玖去请安,还没有回来换衣服呢,屋里只有晴雯带着几个二等三等的丫头在,听了金儿的来意,晴雯当即就笑了。
“邢姑娘当真是太小心了,才多大点事儿呀,竟然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金儿赔笑道:“都是妹妹道错儿,没有约束好下面的人,竟然让他们给姑娘惹麻烦了。”
晴雯笑笑,道:“我知道你们。我们太太因为那位,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没的我们太太病得人事不知,那位又跟没事儿人一般的,又出来张扬了。即便是那边出了位娘娘,我们这府里,又有几个人服气的?只不过这里头还有些缘故,所以大家才保持着面子情罢了。今天的事儿,看着是邢姑娘的丫头跟史大姑娘、三姑娘的丫头为了这一点子水起了争执,还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文章呢。老太太就是听到这事儿,也不过是气一阵子,回头老太太明白过来了,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金儿道:“谁让我们姑娘根基浅呢。听说,前两天,我们姑娘刚来的时候,老太太和宝二爷就光顾着那位琴姑娘,连个眼神都没给我们姑娘呢。”
晴雯当即就笑了:“傻丫头,在这府里,能不引起那位宝二爷的注意才是福气!罢了,既然你都来了,我也不好当做没有这回事情。”
说着,又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那丫头出去了。
金儿知道,晴雯这是派人告知鸳鸯跟鹦哥没,让他们帮忙在贾母跟前描补一二。见目的达到,这金儿也不过是略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未完待续)
124薛宝钗的危机
果然,八月初一,大家给贾母请安的这天,贾母指着邢岫烟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老辈人的话还真是错不了。邢丫头这么一打扮起来,越发像那画儿上的美人了。可惜了,不是我们家的。”
贾玖笑盈盈地道:“还是老太太有眼光。就冲他这幅淡然的模样,也就比林妹妹差那么一点儿罢了。只可惜,我是个大俗人,是不可能如此闲云野鹤的。”
贾母指着贾玖的鼻子道:“你个二丫头,又来了是不?家里已经有了个闹着要做姑子的四丫头了,你如今又要学那闲云野鹤,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探春早在下面笑开了:“老太太,二姐姐说,他是做不得这闲云野鹤了。”
贾母道:“做不得才好。二丫头,修道归修道,可不许你出家做什么女道士。”
贾玖道:“老太太,这事儿今个儿说是不是不大合适?这出家不出家的事儿,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决定下来的呢。”
贾母哼了一声。
贾玖不愿多说,贾母也不好多说什么。贾母知道,如果道门真的需要自己的孙女儿出家,又或者,朝廷命令自己的孙女儿出家,他就是有万千不舍,也只能放手。
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从来就不是掌握在贾家的手里的,更不可能是掌握在他这位贾家的太夫人手里的。对这个孙女儿的未来享有话语权的,是道门,是宫里的那两位,而不是他们母子俩。
贾宝玉对贾玖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位堂姐的真正处境。此时此刻,他已经被邢岫烟给迷住了。
就跟贾玖对他的评价那样,虽然说他很让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无论是丫头还是小姐,他都是赔尽了小心,可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凡夫俗子罢了。他的好脾气、好教养。都是给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的。不年轻也不漂亮的女孩子,可难得他的青眼。
就跟之前的邢岫烟那样。刚来贾家的邢岫烟,家境不好。没有银钱打扮自己,甚至连个丫头都是路上买来充数的。这样的邢岫烟,站在贾母跟前,灰扑扑的。一点儿都不出彩,贾宝玉的注意力都往光鲜亮丽的薛宝琴身上去了。就连李纹李绮姐妹也只分到了一点儿,反而是邢岫烟,贾宝玉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在,邢岫烟这一打扮。贾宝玉突然发现邢岫烟也是个美人,立刻就把注意力分了一大块给邢岫烟。
贾宝玉觉得,上次是他失礼了。没有照顾好邢岫烟,现在他应该表示表示才对。
他当即就站到了邢岫烟跟前。作了一个揖,道:“邢妹妹,上次是宝玉失礼了。”
慌得邢岫烟连忙起来还礼。
贾玖在边上道:“我记得邢妹妹跟宝玉是同一天的生日,琴妹妹也是这一天。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情。”
薛宝钗惊讶地道:“难不成,邢妹妹的生日也在四月二十六?那可真是巧了。”
贾玖笑道:“可不是巧呢。”
贾宝玉听了又惊又喜,当即就呆愣当场。他原来就有些呆病的,看过几本话本,听了几出戏,又被那些丫头撩拨着,心里就存下了一个呆念头,那就是“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现在的贾宝玉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林黛玉六岁的时候就来了贾家,被贾母特地跟贾宝玉放在一处养大,贾宝玉跟林黛玉耳鬓厮磨着长大,感情自然不同寻常。可是现在,林黛玉来了贾家也有半年多了,可贾宝玉却根本就不曾见过林黛玉,更不知道林黛玉长什么模样。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完全的陌生人,又如何生出什么情愫来?
反而是薛宝琴,这两日都在贾母跟前,又是个极出色的,贾宝玉天天围着他转,已经把他印在了心底。
不过,薛宝琴也许会做人,也许不如薛宝钗世故,也许还有一点史湘云的侠气,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世俗中人,他的家世决定了,他不可能拥有林黛玉和邢岫烟两人的清高,他的美也是属于那种张扬的美,而不是内敛的美。
这种美,对于贾宝玉这样的年轻公子来说,的确是具有吸引力。也许薛宝琴的确是一个相当完美的女孩,但是他的美对于贾宝玉来说,却缺少来一种心灵上的共鸣,也无法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渴求。
这一点,不止薛宝琴,薛宝钗和史湘云一样,都不可能满足贾宝玉内心深处的这种渴求。
跟贾宝玉这种年轻公子,生长在绮罗丛中,吃的是玉粒金莼,穿的是锦绣华服,呼奴唤婢、娇婢奢童环绕,可是他的内心却是空虚的。即便是被贾母捧在手心儿里,即便是不曾受过一丝儿委屈,可贾宝玉的心中却是寂寞的。
跟史湘云,贾宝玉可以嘻嘻哈哈地玩得十分开心,可史湘云不在跟前,贾宝玉依旧会觉得无趣、没劲。
跟那些丫头们也一样,贾宝玉宠着他们、哄着他们,除了贾宝玉的天性之外,未尝没有这种因素在里面:他身边的人都太顺着他了,让他缺乏或者的真实感,所以,他需要有人刺他一下,让他有真实活着的感觉。
也就是因为这种心态,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那些对他十分不客气的人,贾宝玉反而会放在心尖子上。
贾宝玉跟薛宝琴也玩了两天了,跟薛宝琴也玩熟了,自然也就发现了,这个薛宝琴虽然年纪小,也天真些,却依旧跟薛宝钗、史湘云一样,即便有些小姐脾气,对他却是依旧十分客气,有事儿也会尽量顺着他的。
薛宝琴的行为,让贾宝玉再度感到了一种空虚,一种不真实感。当然,贾宝玉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是隐隐觉得。薛宝琴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邢岫烟却相反。
邢岫烟知道,无论是贾琏还是贾宝玉,都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人,所以他的心态也摆得很正。薛宝琴可以跟贾宝玉嘻嘻哈哈一起说笑,可邢岫烟却不同。经过身边的丫头嬷嬷们的提醒,邢岫烟很清楚,贾母和王夫人绝对不会愿意让自己跟贾宝玉有什么结果的。更何况。自己的亲姑妈还在屋里躺着呢。自己跟贾宝玉走得近了,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自己被贾宝玉的生母害得至今人事不知的亲姑妈。
所以邢岫烟一开始就作出了决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这样,他不会得罪贾母王夫人,也不会给自己的姑妈邢夫人抹黑,更不会得罪自己的表哥表姐。
可是邢岫烟又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让贾宝玉更加粘着他。
守礼又自持。
这便是贾宝玉对意中人的第一个要求。
这也许是男人们的劣根性。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想着去招惹一下,占点便宜。可是如果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人选,他又希望这个女孩子足够矜持、足够自爱。不会被金钱、财富、权力给左右,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靠近自己。
因为大多数的男人都清楚,一个女人。既然会因为金钱、财富、权力等外在因素靠近自己,未来也可能为了这些东西出卖了自己。
这一点。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廷里面最是明显。皇帝会宠爱一个女人又一个的女人,给他们名位、给他们荣华富贵,却从来不会忘记提防这些女人,更不要说付出信任。
因为历代皇帝都很清楚,这些女人就是为了后妃的荣耀而进宫的,这不但是他们内心的野心,也是他们的家族对这些女人的要求。只要头脑清楚的皇帝,他们都不会认为,自己有这个荣幸,遇到例外。
贾宝玉也一样。
虽然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有的没有的,虽然贾宝玉有些呆病,但是贾宝玉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些丫头们会讨好他,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贾宝玉,是贾母最宠爱的孙子,跟着他,这些丫头们就能够享受到富裕又轻松的日子。
贾宝玉也很清楚,自己的堂姐不会讨好他,那是因为,自己的这位堂姐从来不曾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也不需要通过自己去讨好某个人。
至于家里的其他女孩子,
他的妹妹探春需要通过他来讨好王夫人,为自己谋求一份前程。
他的表姐薛宝钗需要通过他来讨好他宫里的姐姐,为他们薛家谋求好处。
更甚者,他甚至知道,史湘云也需要讨好贾母,换取更舒适更轻松的生活环境。
贾宝玉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从表面上看,他跟探春、史湘云、薛宝钗几个经常玩在一起,可是这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有贾玖一个在贾宝玉心中来得有份量。也因为十分清楚,這位堂姐巴不得跟自己保持距离,所以贾宝玉尊重贾玖的选择,等闲不去烦这位堂姐。
贾宝玉一直以为,自己的二姐姐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明显地想跟他保持距离的邢岫烟,贾宝玉如何不在意?
贾宝玉一会儿想着,原以为,这天底下钟灵蕴秀的女孩儿都在我们家,如今方才知道,自己才是井底之蛙,小瞧了天下女子。一会儿又想着,都说同日生日便是夫妻,琴妹妹跟自己是同日生日,却偏偏有了人家了,如今邢妹妹又是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的生日,他原是南面的,却又偏偏来了这府里,可不是上天的缘分?
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这呆性儿越发明显了。也亏得他生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加上贾母对他的重视,让他的教养也不至于太差,不然,他就是薛蟠第二了。
饶是如此,邢岫烟也被贾宝玉闹了个双颊绯红,十分尴尬。
贾宝玉的异状,在座的诸人都注意到了,贾母注意到了,王夫人注意到了,薛姨妈注意到了,就连下面的薛宝钗史湘云之流,更是看得个明明白白。
贾母王夫人倒是很确定,邢岫烟不可能嫁给贾宝玉,因为他们不会允许。但是薛姨妈的心中就跟打鼓一般。
薛姨妈无比后悔。
自己当年怎么不乘机推波助澜,直接让官媒交换了婚书和庚帖呢?那个时候不东想西想的,两个孩子的事儿早就木已成舟了。如今可好,先是来了琴儿,一下子就中了老太太的眼,如果不是自己拿这孩子婚约在身的话儿推了开去,只怕这位老太太会为了宝玉向琴儿提亲了。琴儿是自己的侄女,自己还能够说得上话,可这个邢岫烟呢?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旧年老太太就曾经说过,宝玉的妻子不需要很高的门第,也不稀罕什么嫁妆,只要人好、相貌好就使得。这个邢岫烟家里虽然穷,可是他却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之后,祖父还做过官儿。即便是没有嫁妆,可是看他如今的这身打扮,就知道,他是十分得这位贾郡君的眼的。
贾郡君的能量,别人不知道,他们薛家又如何不知道?老太太又如何不知道?
只可怜了他的女儿薛宝钗,白白地耽搁了青春,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薛姨妈愁啊。
薛宝钗也愁。
他的年纪在在场的姑娘们里面,原来就是最大的,被耽搁了这几年不说,接下来肯定还要被耽搁至少一年整!
薛宝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再耽搁一年整,他就是要说亲事,也要等他十七岁,甚至是十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老姑娘了,不,现在的他也可以算是一个老姑娘了。
薛宝钗现在真的非常能够体会当初贾元春的感受,也十分清楚贾元春是抱着何种心情算计他的。
只是,清楚归清楚,可是他的心里却无法接受。
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只能得到这个?
薛宝钗不服。
好在他的理智告诉他,邢岫烟是邢夫人的女儿,邢夫人又是因为王夫人至今躺在屋里的。所以,邢岫烟会嫁给贾宝玉的可能性很低。只要贾玖摆出了态度,这个邢岫烟就会跟贾宝玉保持距离。
至于王夫人的考量,薛宝钗根本就没有觉得会是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夫人是个怎样的人,耳根子又是如何的软。只要让王夫人身边的人说几句话,就能够让王夫人改了主意。更何况,邢岫烟并不能直接给贾宝玉带来什么好处,这些好处,都是间接地从贾玖手里漏出来的。如果贾玖表明了态度,那么,他那位嫌贫爱富、贪恋权势又目光短浅的好姨妈一定会舍弃邢岫烟。
唯一能让他头疼的,便是贾宝玉对邢岫烟的心。
如果贾宝玉动了真心,那无疑是一桩麻烦事儿。因为贾母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亲孙子。邢岫烟跟史湘云不同,史湘云不可能给贾宝玉做妾,史湘云跟薛宝钗两个争的是贾宝玉妻子的位置。可邢岫烟是邢家的女儿,邢家又是那样的状况,如果贾母脾气上来,如果贾母为了哄贾宝玉开心,也许会逼着邢岫烟给贾宝玉做妾也不一定。
薛宝钗不怕贾宝玉的心在外头的女人身上,因为外头的女人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可是一个背后实力强大,本身又比他更得自己丈夫的心的二房奶奶,就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乃至是他的孩子的前程。
薛宝钗不能冒这个险。
看着眼前的邢岫烟跟贾宝玉两个人,一个无声地婉拒,一个使劲地献殷勤,薛宝钗在心里告诉自己,邢岫烟的婚事,他自己不能做主,真正能够左右他的婚事的,一个是上面的老太太,另外一个,便是这个坐在下面的贾郡君了。(未完待续)
125又见隐私
薛宝钗世故,即便存了心事,也不至于现在就表现出来,可史湘云就不同了。
史湘云自然是在乎贾宝玉的。原著里,这会儿的他已经定了婚事,可现在,他身上并没有婚约。他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跟贾宝玉是一对,也因此十分反感薛宝钗的金锁和那个金玉良缘。
原著里,他看贾宝玉待薛宝琴亲近了些,立刻就指着林黛玉挤兑薛宝琴,说有人要嫉妒了。现在,没有林黛玉,史湘云依旧指着薛宝钗说薛宝钗会嫉妒,可惜被薛姨妈挡了回去。
为此,史湘云心里可存着一股子气呢。
现在,贾宝玉待邢岫烟又与别人不同,史湘云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
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手段也比他厉害,他斗不过。也只能偃旗息鼓。这个邢岫烟,他总也不至于对付不了罢?他现在可是在老太太跟前呢。
虽然心里并没有明着这么对自己说,可史湘云依旧觉得,这无依无靠的邢岫烟是他可以拿捏的。
史湘云张口便道:“邢姐姐这样一打扮,倒是更刚来的那会儿有很大的不同呢。”
贾玖道:“漂亮吧?我见到邢妹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邢妹妹是个美人,可惜了,不大会打扮。他家里又有两个厉害又会闹腾的姑妈,连累得他也平日里也只能尽量朴素。他既然来了我们家,我也不好让他继续委屈下去。我那里有好些外头孝敬的衣裳,可惜身量不对,我根本就穿不了,倒是有好些正适合邢妹妹。上次在老太太这里的时候。邢妹妹衣裳不出彩,宝玉是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今儿个不过是略略打扮了一下,宝玉就黏过去了。”
被贾玖这么一说,在座的人立刻就想起了那日邢岫烟刚来的情形。
当日,贾宝玉可不是一个眼神都没给邢岫烟么。
史湘云道:“爱哥哥,我都被你给糊弄了,见你对邢姐姐这么上心。还以为你中意他。却原来是中意邢姐姐的衣裳!”
贾宝玉立刻起身给邢岫烟作揖赔罪:“却是我的不是了,竟然怠慢了妹妹。”
邢岫烟只得再度还了一个礼,答道:“华夏华夏。章服之美,礼仪之大。圣人又有言,衣裳者,别身份。定尊卑。我当日既然衣着朴素,自然是与府上不同。宝二爷与我说不上话,亦是自然。”
邢岫烟张口闭口就是古文,就是圣人之言,贾宝玉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不喜欢读书。自然也不喜欢掉书袋的人,偏偏邢岫烟说的这几句却是实话,也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叫他十分纠结。
史湘云见此,倒是笑了:“邢姐姐。你不知道,宝玉最是不喜欢读书了,也不喜欢别人掉书袋。”
邢岫烟答道:“所谓大器晚成,古之先贤,有不少人都是很晚才开始读书的,圣人就是十九岁方才开始读书识字,董仲舒也是二十以后才开始用功、日夜攻读,更有那大苏,他二十七岁方才开始读书。可见,进学晚并不是一件坏事儿。是人总是会变,宝二爷如今年幼,喜欢玩耍、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催促,那是自然的。等将来大了,自然又是两样。怎能一概而论?”
邢岫烟回答得不紧不慢。可这话说得确实中听,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心里都十分熨帖。
贾母道:“看到邢丫头这个模样,我就想起了那会儿官媒为他姑姑牵线时候的形容来。倒是极像呢。”
李家太太陪笑道:“有道是外甥像舅,侄女类姑,邢姑娘会像府上的大太太也是自然的。”
却不想,这句话得罪了王夫人。
侄女类姑,王夫人的侄女是谁?王熙凤。虽然王熙凤已经跟着王子腾夫妇回南面去了,可京师里面的人都知道,王熙凤那就是一个蠢货加坑货。说什么名门闺秀,连最起码的十恶不赦的罪名都不知道,当众喊出“告我们家谋逆也是不妨的”,顺利地把王子腾给坑了。
如果说侄女类姑,那岂不是说,他王夫人跟王熙凤是一类的货色?
王夫人的心中有鬼,他觉得,李家太太是故意给他难堪。
王夫人干笑着道:“这可不一定。要我说,这邢丫头可不像大嫂子,大嫂子可没有这孩子这么随分从时、温和内敛。”
贾玖立刻就笑了:“看婶娘说的,不管母亲进门前是如何做派,可进了我们家的门,便是父亲的妻子,作为一家之主的正室夫人,哪怕是填房,也有责任在身。哪里由得母亲做什么甩手掌柜?做姑娘的时候,太过随分从时尚且会被下面欺负,更不要说作为主母,若是太软弱、太没有原则了,那岂不是被那些奴才们耍得团团转?”
贾玖很清楚外面对邢夫人王夫人的评价。即便王夫人让人到处宣扬邢夫人刻薄贪财,可包揽诉讼的又不是邢夫人,放印子钱的也不是邢夫人,若轮贪财,邢夫人比王夫人差远了。至于刻薄,也无非是对下面的奴才们严厉一点。可是贾家当时的状况,本来就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却还在讲究吃和穿、讲究排场,王夫人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作法,哪里是能长长久久的过日子的?
说邢夫人刻薄,无非是因为邢夫人觉得家里的开销大、想俭省罢了。要贾玖来说,当时贾家一个位置七八个人,还找不到做事儿的人,这样的状况本来就应该改一改。邢夫人要俭省、要裁减人手,这都是主母的权力和职责。可是,邢夫人既然要裁员,第一个就会触及那些奴才们的利益,这些奴才尤其是那些家生子,通过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少数几个家族,联合起来。牢牢地把握着贾家的后院。邢夫人要对他们下手?他们那里不跳起来的?居心叵测的奴才,联合居心叵测的王夫人,自然是把邢夫人给坑了。
从本质上说,王夫人薛宝钗王熙凤管家,都是一路货色,花钱养着一群不干事儿的人,自己入不敷出。却讲究那些虚热闹。被那些奴才们几句好话一奉承,立刻飘飘然,把那些奴才当成了自己人。却看不到家族的利益和长久之策。到了自己的手里没了银钱,就铤而走险,去做那些违法犯罪的勾当。
这样的人,也就在贾家有市场。去了外面,谁不摇头的?
真正会过日子的人。就应该是跟邢夫人、林黛玉这样的,手里有多少银钱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内心有原则,不会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就改了自己的决定。也不会因为奴才们的几句口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了。
因此,王夫人觉得邢夫人小家子气,觉得贾玖上不得台面。贾玖还觉得王夫人太会败家,说他鼠目寸光还侮辱了老鼠。
当初如果不是王夫人跟下面的奴才们联手、贾母明着做壁上观暗地里却推波助澜。只怕邢夫人当初就把这府里改过来了,哪里会让王夫人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奶奶?邢夫人又怎么会被王夫人跟那些奴才们联合算计,败坏了名声?
这些事儿,不止这府里清楚,后街上的人也十分清楚,外头的人一样清楚,只不过,看在贾元春新封皇妃的份儿上,如今大家都不在人前说出口罢了。
当然,也仅限于人前不明着说罢了。
谁让王夫人太过嚣张,谁让薛家吃了独食又违反了游戏规则?王夫人跟薛姨妈是亲姐妹,外人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互相算计的事儿,也只会把他们当成一体,把薛家当成王夫人的附庸。
至于贾玖,作为邢夫人的女儿,他只是如此暗示已经是很客气了。就连史湘云都不知道该如何帮王夫人说话。史湘云就是再糊涂、再心悦贾宝玉,也不敢跟皇帝叫板,说皇帝已经拍板论罪的结论说不对。
再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贾玖的话中并没有指名道姓,说的又是大实话。如果反驳了,只会让王夫人的名声更加不好听罢了。还不如这样含糊着。至少,李家太太和李纹李绮母女三个没有听出来。因为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些事情。
王夫人心中有病,又被关了这几年,性子早已经不复从前。
王夫人在闺阁之中的时候,也跟王熙凤一样,泼辣明丽,嫁到贾家之后,上面两层的婆婆,一个比一个厉害,下面还有极能干的大嫂和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偏偏他的丈夫贾政还不知道护着他。二三十年的不如意的婚姻,硬生生地将他磨成了一个端着木头面具的“慈悲人”。
如果不是东窗事发,如果不是被禁足于佛堂,王夫人还会是那个慈悲人。
可惜的是,王夫人被关在佛堂里面六七年,连房门都出不去,只能透过窗漏艳羡着房外的景色。这样的生活过了六七年,王夫人的性子也越发古怪。
现在的他,平日里还好,可若是惹急了,他是分分钟变泼妇的节奏。
也亏得他年纪大了,城府也深,一直压着他的贾母又坐在上头,让他保持了理智,不然,他早跳起来挠贾玖的脸了。
王夫人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是他的神情还是露出了端倪,让李家太太跟李纹李绮看得个明明白白。就是这母女三人之前对贾家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贾玖意有所指的话,再看到王夫人一变再变的神色,这母女三人也知道不对劲了。
似乎有什么不对?
李家太太将目光转向侄女,却见侄女低着头,盯着脚下,就好像脚下突然开了一朵石中花。
薛姨妈连忙打圆场:“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也是,从来只有买人的事儿,却没有卖人的道理。”
“各家有各家的过法,这句话我赞同。”贾玖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也认同这句话:“只是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越应该惜福。就连宫里,宫女们到了年纪,也会征求人家的意见,放人出来呢。更何况我们?有的人安分又忠心,认准了我们这一个主家,那我也不会撵他们走。也有的,家里有个聪明的小子,不忍耽搁了孩子的前程的,难道我也把他们强留下?那可成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史湘云敏锐地发现了贾母的不悦,立刻接口。道:“二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我不爱听。倒是邢姐姐的首饰,也是二姐姐的?以前怎么不见二姐姐戴过?看款式。也不像是京里的。”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这是某个打江南进京述职的官员送来的节礼,说是江南的流行。我看他精致,就收在箱子里。”
史湘云道:“这么说来。二姐姐还真没戴过。”
贾玖道:“那是自然的。我经常出入宫廷,宫里的衣裳首饰是有规矩的。一丝儿不能错。这种江南款式的首饰,在家里戴着玩也就罢了,若是戴到宫里去,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可是在自己家里。左右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太讲究。所以这些外头送的首饰,大多都压了箱底。”
史湘云道:“说起来。家里的众姐妹们,就属二姐姐首饰多了。”
贾玖笑道:“我的首饰多。大姐姐当初在家的时候,首饰也不少啊。云妹妹,你忘记了,我们家,要参加选秀的姑娘是不同的,这衣裳首饰的份例也比其余姐妹们多一些。小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大姐姐,天天有新衣服穿,月月戴新首饰。大姐姐的首饰,就是我现在想起来,可是富丽堂皇,气派得紧。”
贾母这才笑了:“二丫头,你羡慕你大姐姐,你怎么不知道别人在羡慕你呢?你自己数数,你手里有多少首饰是宫里赏的?不说别的,就说你手腕上的这只盘螭衔珠十足真金镯,那可是当今万岁亲自与你戴上去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你还在这里说嘴。”
贾母的语气里面少不了的责怪,可更多的,却是自豪。
贾玖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对于贾母来说,那可是与有荣焉、值得夸耀的事儿。
李家太太道:“上回我就注意到了郡君手腕上的这只镯子,这种螭纹镯可不是一般的身份可以用的。我在心里嘀咕了这几天,一直都不敢问。却原来是万岁给郡君娘娘戴上的?”
贾玖连忙道:“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八个虚岁,第一次进宫,谁想就进了万岁和皇后娘娘的眼,我与母亲,一人得了一只镯子。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
贾母这样说,其实也是一种炫耀,炫耀贾玖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说不定会比贾元春更荣耀。
可是贾玖却不能坐视流言的生成,所以他含混而过,却强调了他当时的年龄,也模糊了皇帝亲手为他戴上镯子的事实。同样的一件事情,被他用春秋笔法这么一精简,故事带给别人的感受,就完全两样了。
王夫人刚听到贾母的话的时候,就宛如烈火焚心,十分煎熬。在他看来,这是贾母要放弃他的女儿,转而支持贾玖的表现。不然,贾母也不会现在就给贾玖造势。让他高兴的是,贾玖竟然十反感贾母这样做,并且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王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怎样的人。就跟当年的事情一样,当初,那位嫡皇子在的时候,贾赦就是这位嫡皇子的伴读兼心腹,本来,贾家就应该是那位嫡皇子的人才对,可是自己的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又让自己的丈夫跟其余的皇子往来。后来,那位嫡皇子因故去世,老义忠亲王上位,老太太又命令当时在为嫡皇子服丧的长子贾赦去跟老义忠亲王亲香,被贾赦拒绝之后,母子彻底交恶。
虽然说,后来王家还有贾政都押对了宝,可是在王夫人的心中,还是十分看不起贾母的行为的。
要知道,这种墙头草的行为,在很多时候,都是被上面忌讳的,更不要说,那位嫡皇子在世的时候,待贾赦相当不错。结果,人家尸骨未寒、坟土未干,贾赦就转向了老义忠亲王,这叫别人怎么看待这位曾经的嫡皇子的心腹?
王夫人佩服贾赦的决定,却也清楚,正是因为贾母的这种行为,才让他抓到了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夫人是这么认为的。他也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做错。他唯一的错误,就是错估了皇帝对贾赦的评价。这也是王夫人在佛堂里面的这几年得来的体悟。
因为贾赦为嫡皇子服丧,坚持不肯投入老义忠亲王门下,所以皇帝才会看高贾赦一眼;所以皇帝会在贾玖告御状的时候,选择了抛弃自己的哥哥;所以皇帝在接了状子之后,会示意下面从严查办。
究其原因,那就是因为贾赦对那位嫡皇子的忠。而他们王家,即便当时王子腾已经是当今的伴读了,可在背地里,也没少跟那王氏女暗通款曲,甚至还认了亲。只是外头不知道而已。
王子腾倒台的时候,王夫人就不止一次猜想过,是不是当年的事情被人挖出来了。否则,他的哥哥王子腾也不会倒得那么快。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王夫人也不敢跟人开口,只能压在自己的心里。(未完待续)
127褒与贬
听到贾母的安排,看到王夫人的喜不自禁,贾玖微微眯起了眼睛。
比起贾母跟王夫人的胆大妄为以及对可能的后果都不曾看见甚至看见了都不屑一顾的态度和作法,说贾玖在这种事情上谨小慎微已经是客气了,如果换了贾母和王夫人,只怕要形容他胆小如鼠、不堪造就、跟他父亲贾赦一路的货色,懦弱无比。
在贾玖看来,跟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就不应该跟番邦使节有什么瓜葛。
虽然说,京中的权贵们偶尔也会有人跟番邦使节有什么往来,但是这种人家,都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家底干净。不是武将之家,深得皇家和世人的信任,就是跟番邦有什么往来,也不会让世人怀疑。而且,这些人家会跟番邦有接触,也往往是得到了上面的示意。
虽然说贾玖也得到了皇帝的示意,但是,贾家的根底不是那么干净。贾赦曾经是当今已故嫡出兄长的伴读,可是宁国府收留了秦可卿,贾政王夫人夫妇,一个因为无能被人瞧不上也就罢了,另外一个背地里跟那王氏女的瓜葛却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只怕在皇帝的心中,贾家就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家,谁给好处,就冲着谁摇尾巴。
这一点,贾玖十分清楚,贾赦也一样清楚。不然,贾赦也不会一回到京里就闭门不出,跟往日的同袍、旧部们断了往来,也不会命令女儿跟张翠凤断绝往来了。
实在是贾家往日的表现实在是不好,让贾赦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碎岛之事也是如此。
虽然说皇帝给贾玖下了命令要求贾玖探听碎岛的情形,但是贾玖自己非常清楚,以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足以从碎岛口中挖出什么来。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上的碎岛王脉可是实打实的。如果碎岛发现自己乃是纯正的碎岛王脉功体,只怕以后的事情就多了。
所以,面对碎岛使节,贾玖一定会要求鸿胪寺官员在场。这不是他拿乔,也不是因为他摆架子,而是他在刻意地跟碎岛划清界限。
但是。今天。贾玖和贾赦在此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被王夫人这个蠢货给毁了。
贾玖知道,以王夫人的脾气。是不会放过一切可能为他带来好处的机会。就跟今天这样,如果自己开口拒绝,王夫人很可能立刻就向贾母哭诉,他是为了贾政云云。而有些事情,贾玖也不可能告诉贾母。那么,事情的最后结果,也只会更糟。
更何况,那些事情就是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也是不会在乎的,因为他随时都可以把过错推到自己的身上,就跟原著里王夫人让王熙凤给他背黑锅、之前弄虚作假让邢夫人给他背黑锅一样。
那个时候。好处是贾政王夫人的,不好的、麻烦事儿都是他们荣国侯府、是贾赦贾玖父女的。
老实说。王夫人的这种小算计,贾玖看得真真的。贾玖也清楚,贾母不会不知道王夫人的算计,只不过,贾政也是贾母的儿子,处境又艰难,所以贾母再度动了帮小儿子的心罢了。
面对着贾母的这种心态,贾玖无言以对。就跟之前一样,贾母会不知道贾赦的委屈?会对贾赦的嫡长子和原配妻子的死一无所知?不过是因为王夫人会哭,所以贾母选择了宁事息人罢了。
虽然说,亲人之间互相照顾、互相分担麻烦,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跟王夫人这样,只要好处,把别人使劲儿地往死里坑的主儿,谁会把他当亲人?说声亲戚,都叫人厌烦。
只是,今天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贾玖方才保持了沉默而已。
其实,贾玖行为就跟原著开头林如海对着贾雨村说贾政好话的行为是一样的。无论林如海私底下如何看不起贾政,在外人面前,他总要维护贾政的名声和颜面,总要为贾政说两句好话。这也是当时的社会行为规范之一。不要说骨肉至亲,就是姻亲,在人前也要互相维护的。可惜的是。林如海是按照规矩来的,贾家却是从来都不守规矩的。
至于贾玖,要他维护贾政王夫人、为贾政王夫人打算,他觉得恶心。
如果贾政王夫人当初不是一心要取而代之,如果不是贾政王夫人手伸得太长,自己腰包鼓鼓却把什么罪名都往贾赦的头上戴,说不定贾玖还会心软。可是现在,贾玖对王夫人快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住了。
贾玖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既然已经派了人去鸿胪寺,那孙女儿就回去换身衣裳。这家常的衣物可不适合见官。”
贾母连连点头,道:“很是。你且去吧。邢丫头就留下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
贾玖应了,又跟贾倩贾清姐妹打了个眼色,方才带着自己的姑姑、丫头、嬷嬷走了。
等走到外面到垂花门外,上了车子,过了转角,邱典赞便问贾玖:“郡君,您真的要去见那位碎岛使节?”
贾玖答道:“怎么可能。今天,我们家本来就不该理会这个碎岛使节——他们可是甩开了鸿胪寺官员跑来我们家的——我躲都来不及,难道还为了个荣华富贵连命都不要的玩意儿把自己跟自己的父兄都搭上?哪怕是被人在背后骂、被诅咒,我都认了,横竖我是不会去前头的。姑姑,可有去通知父亲与哥哥?”
邱典赞连忙道:“郡君请放心,今日,侯爷会在张家过夜,贾兵部会在部里加班到深夜,都不会回来。”
贾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也好。”
有这些宫人们出手,绝对会把贾赦和贾琏留在外面。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玖就是不出面也是可以的。谁让他是女孩子呢?还是待选的秀女,父兄不在家,他完全有理由不见外男。
至于贾政,贾赦已经分宗出来了。贾政之于贾玖也是外男,贾玖不理会他,最多也是挨贾母一顿骂,外加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的记恨。可是这些东西,他贾玖又岂会在乎?
荣庆堂里面,贾母依旧笑盈盈地跟客人们寒暄着,偶尔还分散一点注意力给下面的小辈们。
李家太太看见贾玖带着一溜儿的人出去。忍不住赞叹道:“都说府上的姑娘们是往精细里面养的。我原以为,就是再精细,也就比我们家的孩子略仔细些罢了。如今一见。方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井底之蛙。”
贾母笑道:“这是我老大家的闺女。我家老大一把年纪了,儿子倒是有两三个,可闺女就这么一个,自然是疼得紧。这孩子也出息。得了宫里的眼,光宫里赐下的身上有品级的女官就有四人。”
李家太太可不是王夫人那种胆大包天的人。也不似薛姨妈,离开了京师的闺秀圈子之后,把很多东西都丢了,在很多隐性的潜规则面前显得那么无知。至少。作为官宦之家的太太,李家太太还是清楚的,在宫里。能够让有品级的正经女官随身伺候,最低也必须是九嫔之一。即便是位分在九嫔之上。没有经过册封礼,没有金册金宝,相对应的女官也是不可能到位的。
换而言之,贾元春虽然成了贤德妃,可是册封礼没有办,金册金宝没有到手,他也只是个空头的妃子而已。虽然衣裳首饰的份例上去了,可是真正体现一位高位妃嫔的地位与排场的女官,可是一个都没有。
在李家太太看来,这位贾郡君还没有进宫就如此排场,这要是进宫了,说不定也只有那个几个位置可以安置了呢。
李家太太也说不上这位贾郡君的未来是好还是不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说些奉承话讨好贾母。
横竖,贾玖的未来跟他女儿也不相干,不是么?
李家太太道:“我虽然是南面来的,但是关于郡君的事儿,好歹也听说过一点。郡君是个有大福气的,将来也是有造化的呢.。”
贾母连连点头:“可不是。”
却不想,这几句话,却是深深地得罪了王夫人。
在王夫人看来,贾家的娘娘应该是他的女儿,如果贾玖这个大房的丫头是个有造化的,那岂不是说,他的女儿只能在富贵两年?王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贾玖妨碍了他的女儿的路。
王夫人连自己的娘家侄女王熙凤跟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能够算计,更不要说一个本来就跟他敌对的、妨碍了他的路又害了他的名声的贾玖了。
本来,王夫人就跟贾玖有些不对付,之前会去讨好贾玖,也是因为他觉得贾玖能够帮到他的儿女。不过,现在么,王夫人又不那么想了。
王夫人试图拉拢贾玖,那是因为他希望未来贾玖能够帮他护着贾宝玉一点,可要是贾玖会毁掉他的女儿贾元春的地位呢?即便贾元春的地位本来就不怎么稳固,但是,如果是贾玖害了贾元春的前程,王夫人一样不会放过贾玖。更重要的是,王夫人跟贾赦这边的仇恨,那是早早地埋下的,即便王夫人愿意放下身段,他也不觉得,贾赦贾琏会愿意看到贾玖照拂他的儿子。
毕竟,这里面关系到三条人命。
再者,贾玖是记在邢夫人名下的嫡女,哪怕现在有关贾玖的身世的怀疑已经尘嚣直上,可是,只要邢夫人是贾赦的妻子,那贾玖就是他的女儿。邢夫人躺在屋里人事不知,贾玖回头就去帮害了邢夫人的仇人,王夫人觉得,那会那样做的,就不是那个胆敢告御状的二丫头了。
王夫人已经思考了好几天了,也征求过边上的丫头们的建议,那就是,无论自己做什么,贾玖将来会帮助他的也十分有限。同样,只要自己的女儿还在那个位置上,那么自己的女儿总会护着自己的儿子的。
亲姐弟不亲,难道还指望连堂房都不是的人么?
王夫人看得明白,这个二丫头对自己的儿子,可是相当不感冒呢。跟自己的儿子保持距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规矩,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因为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了。
他既然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又如何会守护自己的儿子?
王夫人心里是这样想的,因此看着薛宝钗的眼神倒是柔和了许多。在王夫人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薛宝钗既然坑了贾玖那么多的财物,那他就是自己人,更不要说,他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虽然他的年纪也大了,除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了退路,不过看在他对自己的这份心的份儿上,王夫人不介意多给这个外甥女儿一点好颜色。
这样想着,王夫人便在边上凑趣道:“李家妹妹客气了,我们家的孩子都是摔打惯了的,哪里比得上府上的姑娘们?看妹妹家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也就我那外甥女儿能够比得上了。”
李家太太先是一愣,继而也客气地笑了。
虽然脸上不显,但是这位听到王夫人的话,心里并不舒服。如果王夫人拿着贾玖跟李纹李绮两个比,李家太太当然高兴,毕竟,这位贾郡君身边有四位宫廷命妇级侍女,言行举止自然是靠得住的。就是不拿贾玖说事儿,那么贾倩贾清姐妹也使得,他们也是朝廷钦封了的县君乡君,都是有品级有凤冠霞帔的贵女。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女儿跟这几位比较,那是抬身份。
可薛宝钗算什么呢?
一个商家女,哥哥还曾经犯过人命案子,虽然案子被王子腾摆平了,可名声到底不好听。王子腾又是个跟逆谋有关的人,有这么个舅舅在,薛宝钗的身份真实雪上加霜。
王夫人拿着薛宝钗跟李纹李绮两个比,那不是抬举李纹李绮,那是给李纹李绮抹黑、给李家太太添堵。
不过,李家太太也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跟王夫人计较,甚至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曾减过一丝。
反而是薛宝琴,听见了长辈们的话,忍不住看了李纹李绮姐妹一眼,又去看邢岫烟。(未完待续)
128宝琴计较
薛宝琴的动作并不隐蔽,不但邢岫烟本人注意到了,就连薛宝钗和史湘云也都注意到了。
史湘云道:“琴妹妹,你为什么老是看邢姐姐?”
薛宝琴立刻反应过来,道:“我跟邢姐姐一路同行,自然是熟悉的,可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数日,邢姐姐的变化就这么大。宫里的嬷嬷果然厉害。”
史湘云本来还想说邢岫烟是靠了那身衣服呢,听了薛宝琴最后的一句话,倒是笑了起来:“可不是。虽然说宫里每年都会放人出来,可真正的好嬷嬷,依旧难求。即便是这府里,除了二姐姐,也就当初的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有请过宫里出来的嬷嬷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薛宝琴忍不住把目光往探春和贾倩贾清身上瞄。
薛宝琴很清楚,在大家族中,讲究的便是首尾相望。不要说亲姐妹了,就是堂姐妹、从姐妹、族姐妹,如果有事儿,也要相互照应。可是这荣国侯府却十分奇怪。本来应该是亲兄弟的两位男主子,却是互相当对方不存在,下面的小辈们更是泾渭分明。
薛宝琴不过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呆了几天就发现了,下面的小辈们还真实泾渭分明。
之前,贾政这边的孩子,除了庶子贾环和嫡长孙贾兰,其余的,其实也就是贾宝玉和探春,都是养在贾母跟前的。贾赦那边的孩子们,贾琏有官职在身,早上出门的时候贾母还没有起来,晚上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贾母这边也落了锁,所以,贾琏除非是沐休日,否则都是在外面磕个头就算了;贾琮要读书,也是早出晚归,这两日东府的老爷不授课了,这孩子也是早早地去了前头的书房。平日里也是在院子里给贾母磕个头就算;至于下面的几个女孩子。早就得了贾母的话,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过来,平日根本就不会出现。
如果不是闹出了大事。让史湘云跟探春两个女孩子搬进了后花园,只怕这种情况还不会改变。
问题是,即便史湘云跟探春两个搬进了后花园,史湘云跟探春依旧天天来贾母这里请安。从早到晚都在这荣庆堂里,而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则是在请安的日子出现,午时之前一定会退场。跟今日这样,不过刚刚坐下来,贾玖就起身告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还有方才,贾玖、史湘云、探春桑二说话的时候,也是语带机锋。
这样的氛围。让薛宝琴十分不舒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谁家的堂姐妹会是这幅模样。只是他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身边有一大群丫头跟着,很多事情,他都没办法跟自己的堂姐打听,只能小心再小心。即便是话题,也尽量挑不容易出错的说,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禁忌。
虽然史湘云留给别人的印象就是豪爽大方,可是在薛宝琴听来,史湘云的这些话,充满了酸味。
什么叫只有大姐姐跟二姐姐有宫里来的嬷嬷教导?贾倩贾清身边不一样有宫里的嬷嬷么?怎么没听见史湘云提他们?难道这两位不是这府里的人?
还有探春。既然宫里有了一位贾家的娘娘,又为何不好好教养这位娘娘的同胞妹子?若是教养得好了,将来也是娘娘的一条臂膀不是么?这天底下,哪里有自家的亲姐妹靠得住啊?
可薛宝琴冷眼看着,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放养的。虽然说贾母面子上对他还行,实际上,这位三姑娘却是家里诸多姑娘里面最没有底气的一个。
至于那位四姑娘,也就他来的那一天见过一次。听说他离了父亲,病了,也不曾往贾母这里来,每日也都窝在留园,隔日让太医看一次。太医什么的,没有身份根本就请不动。这府里能够为一个小女孩两天请一次太医,无论是这荣国侯府的能量还是那位贾郡君的面子,都不容小觑。
对比之下,这位三姑娘身边就这么几个丫头。排场比不上不说,就说今天,这位三姑娘打进来着荣庆堂就安静得很,几乎不说什么话,就是说了话,也是被人冷场的份儿。
可见这位三姑娘的地位。
薛宝琴还没有见过这位三姑娘在后花园的屋子,但是从这些日子以来贾母屋里的丫头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三姑娘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这些丫头们,更讨好贾玖贾倩贾清三人,对史湘云也是客客气气的,反而是对这位三姑娘,有些不以为然,至于自己的堂姐,也仅仅是礼数上的客气,就好像他们跟薛宝钗说话,都有些纡尊降贵一般。哪怕薛宝钗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
至于自己,薛宝琴也看得出来的,这些丫头们对自己客气,也不过是看在贾母对自己的喜爱的份儿上。可是贾母究竟对自己有多少喜爱,薛宝琴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就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每次贾宝玉来了,他都非常尴尬。
这种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的喜爱,还真要打个问号。
薛宝琴也清楚,这些丫头显然都不是笨蛋,他们对自己客气,也是客气给贾母看的。当然,这里面也许还有赏钱的因素。
老实说,得到这样的待遇,薛宝琴心里不是没有意见。他很清楚,这种事情如果闹大了、闹开了,第一个受到伤害的,绝对是他自己。
梅家是翰林,他薛宝琴是商人的女儿,这门亲事,原来就是他们薛家高攀。如果再传出什么绯闻,只怕梅家第一个上门来退亲,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要他婉拒贾母的“喜爱”,搬去跟自己的堂姐住么?
薛宝琴自己倒是千肯万肯的,可他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位堂姐并不欢迎自己。至于原因,还是因为这个贾宝玉。而且。贾母才是这府里的太夫人,作为客人的客人,他薛宝琴又哪里敢得罪贾母的?
薛宝琴会来贾家,本来就是希望借着贾家的名头,给自己镀一层金,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嫁进梅家的。可要是这里头有什么变故,他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退了亲的女孩子还能够找到什么下家?
得罪了贾母。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即便是心中万般委屈。他还必须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继续跟贾母住在暖阁里面、跟贾宝玉说说笑笑。
老实说,他真的十分羡慕邢岫烟。也十分希望自己能跟邢岫烟换一换。
听见史湘云这么说,薛宝琴立刻答道:“云姐姐是说,二姐姐为邢姐姐请了宫里的嬷嬷么?”
史湘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最多也就是让他身边的姑姑们指点邢姐姐一二罢了。”话出了口,史湘云才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连忙补救:“我记得那年二姐姐为倩丫头清丫头请嬷嬷的时候。前前后后考校了大半年,这才请足了人。这还是请了东府的蓉儿媳妇和张家的人帮忙的呢。邢姐姐来了才几天,这么短的日子,又能请到什么嬷嬷?不过。再好的嬷嬷,也比不得二姐姐身边的四位姑姑,这四位可是宫里命妇级的女官。位份可不低呢。从五品。”
命妇级的女官。
薛宝琴听了,一下子呆住了。
之前薛宝琴也隐隐听说过。贾玖身边有四位宫廷女官,他还以为不过是跟其他人家能够请到的恭使良使之流,再高。也不过是常侍、内常侍,恭使正八品,良使从七品,常侍、内常侍则是正七品,跟从五品中间着实差了整整两级呢。
他可不是史湘云,至少他是知道的。这种命妇级的女官,又被叫做宫廷命妇级侍女,都是吃领俸禄、正经皇粮的。这些女官,除了被任命到各王府任职,很少会离开宫廷,更不是那些各家能够延请到的嬷嬷能够比得上的。这样的女官,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有宫廷内部才知道的秘辛。很多时候,上面的人宁可他们死了,也不会让他们离开。
尤其是常侍和内常侍,分别是管理群居妃嫔宫殿或群居小公主小皇子宫殿的女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在女官之中,已经很体面了。
因为,宫里的最高女官,也不过正三品而已。
巧的是,贾元春的凤藻宫尚书,正好也是正三品。
薛宝琴的脸上笑着,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不是笨蛋,相反,他很聪明,又会说话,又会讨巧,所以贾母等长辈很喜欢他,下面的丫头们看不起他的身份,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会避讳着他。因此,薛宝琴在贾母的屋子里面,着实听到了很多消息。
别的不说,就说贾元春的事儿,他就知道个七七八八。
薛宝琴知道,王夫人可是非常为自己的女儿而得意,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自己的堂姐要银子、要求自己的堂姐务必要精益求精、把那座省亲别墅修得美央美伦。
薛宝琴不知道自己的堂姐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但是自己的堂姐坑了那位贾郡君,从那位贾郡君手里弄到了价值上千万的财货,这件事情,薛宝琴已经从那些丫头们的嘴里知道了。薛宝琴还知道,那些丫头们为此对自己的堂姐很不满。他甚至还知道,自己的堂姐不敢得罪那些后妃们的娘家,所以出手的价格十分便宜。
薛宝琴知道了解了这么多之后,就为自己的堂姐而着急。
在薛宝琴看来,堂姐踩着贾郡君而捧贤德妃,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虽然说,内宅的事情也好,宫里的事情也好,很多时候,名分比实惠重要,实惠只能荣显一时,名分却能够长长久久地带来好处。但是这条惯例,却在贾元春和贾玖这堂姐妹之间并不成立。
薛宝琴认为,名分和实惠这两样东西,到底哪样更好,这也是要看人的。有本事的人,无论拿到哪样,都能够过得好好的;没本事的人,即便同时拥有两者,也会被人扯下去,从此沦落尘埃。
薛宝琴没有见过贾元春,但是他已经认识了王夫人。薛宝琴不知道贾元春是怎样的人,但是看到王夫人,他也能够根据王夫人的表现,推断出一二。
在薛宝琴看来,王夫人很凶残。从表面上看,王夫人显得很慈善,也不见任何失礼之处,可是从他逼自己堂姐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并没有多少骨肉之情,比起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他更看重钱财。也因为这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在,自己的堂姐才会过得如此辛苦。
薛宝琴对王夫人的评价就是金钱蟒。一旦选中了目标,可以不吃不喝,盘踞在那里,把猎物观察上好几天,然后乘着猎物松懈的机会,一口气,把猎物整个儿囫囵吞下;又或者,使用蛇类的绞杀技,先把猎物团团围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地挤压猎物的空间,将猎物生生地绞死。鲸吞掉猎物的王夫人就会跟一条蟒蛇一样,懒洋洋地、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原来的位置上,一面晒太阳,一面消化肚子里的食物。除了有心人刻意去观察,否则,不会注意到他那凸起的肚子。
薛宝琴不知道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侯府里面曾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从他的堂姐薛宝钗的经历上,他可以看出来,薛宝钗和他背后的薛家这一房,大约是逃不过王夫人绞杀和吞噬了。
薛宝琴很庆幸,当初贾母看中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姨妈说了那么一句,使得这位老太太改了口,让那位贤德妃娘娘的生母收了自己做义女。
不然,下一个被吞噬掉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
他的哥哥薛蝌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被贾家那么多人都看不起的王夫人尚且有如此能耐,薛宝琴相信,那位贤德妃娘娘显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只是宫里讲究的是不争。
在宫里,不动手脚,那是妥妥地被人算计至死的节奏,可在宫里,手脚动得多了,一样是作死的节奏。
薛宝琴认为,之前贾元春一点动静都没有却一飞冲天,成了什么贤德妃。这里面的小动作绝对不会少。现在皇帝还在兴头上,贾元春当然不会有事儿。可若是皇帝的兴趣没了,贾元春的下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相反,这位贾郡君却是一步一步实打实地往上走。
薛宝琴也听说了,外面谣传的是救了长乐公主的人是贾倩,可实际上,立下这份功劳的人却是贾玖。贾玖谨慎知度,知道自己不能吃独食,所以把功劳分解开,送给贾倩贾清姐妹,光着一点,就比许多人强。
至少薛宝琴自己是这样看的。
贾玖把功劳分给了贾倩贾清姐妹,自己就不用升得太快,也不会扎了别人的眼。贾倩贾清姐妹也上来了,给自己添了两条臂膀。
这样的算计,这样的忍耐力,如果进了宫廷,薛宝琴觉得,贾玖不飞黄腾达都奇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