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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优优     醉欢眠txt下载     醉欢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3章 结交

    冉少棠伫足不前,目光粘在牌匾上,心里却暗暗责怪自己离开的太仓促。

    难怪那个家伙一脸冰冷骄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敢情人家是周饶国皇亲贵胄、未来太子。

    她重生后最迫切的心愿,杀沈惟庸,杀沈家全族。

    杀一人容易,而要杀沈家全族,必须到周饶国来查清第一世,陷害冉家的真凶。不然,找不到背后的始作俑者,她总有种放虎归山,养虎为患的不安。

    原本她打算五年后从境山离开,以行医之名到周饶结交个权贵什么的,打入敌人内部,方便查探。

    可如今眼前竖着周饶国第二大的一尊佛,她竟然有眼不识金镶玉。

    少棠突然不想走了。

    能结识宗政慎比回药王宗重要。

    “阿源姐姐,三公子人呢,我想跟他道个别。”冉少棠四处打量,除了车夫站在骏马旁边静静等候,门外空无他人。

    阿源瞧了一眼天色,笑着哄她:“小公子快些上路吧。有缘自会相见。”说完,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少棠对于被人驱赶这种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转身就往门内走,兀自念叨着:“医师在哪?我的头又晕的厉害了。还是瞧一瞧再上路。阿源姐姐,你们要送佛送到西。”

    阿源犹豫的看了一眼安静的马车,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手一挥,不知从何处蹦出四名侍卫,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住已经走到庭院的冉少棠,连拉带拽,不顾她乱嚷嚷,强行塞进马车里。

    少棠差点扑倒在车厢里,本要骂上几句解解气,等她站稳妥,竟在布置的舒适宽敞又富贵的车厢中看到了泰然端坐的三公子。

    她略一迟疑,立即转怒为喜,笑颜如花的坐到了宗政慎对面。

    “三公子,哦,不对,三殿下,真是幸会幸会。您怎么在马车里?”

    这个阿源还是记恨上自己了。不然为何不早一点告诉自己宗政慎就在马车上。那样,她还何必出刚才的丑。

    宗政慎心道,这小女娘聪慧的紧,只看了牌匾,就猜出他的身份。

    不知放她回去,日后还能不能如愿成为自己手中利器。

    他挑起眉毛,故意不悦的反问:“怎么我坐我的马车,还要与你打招呼?”

    少棠听他口气带着不忿,不知自己何事惹了他,忍下反击的冲动,拱手道:“感谢三殿下用您的马车送我回去。荣幸之致。”

    “哦?我怎么听你的语气,不是荣幸而是不幸?”宗政慎眉目清俊,开起玩笑来,如舒朗星空,让少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宗政慎的威名还是在第一世兄长信中得知。

    她对他了解不多,却知道这人心思缜密,胸有鸿图。若自己与这位将来的太子结交,以后查访陷害冉家之人,不是更加便捷有利?

    可是,这人态度不温不火,谈吐间总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如何才能不卑不亢的与之扯上关系呢?

    观他面色红润,闻之呼吸平稳,这人身体康健,不似有隐疾。用医术来攀援这招应该不会管用。

    宗政慎瞧着眼前的小女娘微微蹙眉,两目中略有涣散之意,一看便知她神思外游,不知在想何事,全然没把自己刚才的调侃放在心里,遂不快地把手中竹简扔到桌案上。

    少棠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对面之人神色不豫,想了想,才道:“三殿下说笑了。我一介平民,能与三殿下同车而行,三生有幸。”

    宗政慎鼻子里哼出轻蔑一声,虽知她说的话言不由衷,还是觉得有些受用。

    “你的头是否还晕?要不要回府再让医师诊一下脉?”

    少棠连忙答道:“好多了,好多了。不必回去。谢谢三殿下关心。”反正想见的人已经坐在面前,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马车匀速前行,少棠坐在里面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这就是豪华车驾与普通车驾的区别。

    想到药王宗的简陋配备,少棠赚大钱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宗政慎不再说话,重新拾起桌案上的竹简,慢慢看着。

    少棠记起兄长曾提起,与宗政慎打过交道,此人嗜书如命,喜好搜罗孤本典籍,常从中获得治国用兵笼络人心之道。

    少棠暗喜,也许这是结交的办法之一。

    她闭目思索着老爹的书房里存着哪些宝贝,能入了眼前这位爷的眼。

    思来想去,觉得都不一定是他喜欢的。

    她扫了一眼宗政慎手中的竹简,从字里行间猜测大概是上秦时期的兵法。

    自古英雄皆爱兵书。

    她阿父的兵法藏书倒有几本是世人垂涎想要据为己有的。

    不过,兵法这种东西,敌人若是学会了,那岂不是给自己人寻死路?

    虽说目前高兮与周饶是友邦,暂时维系着表面的和气与友好。

    可是,她知道,几年后,两国却是要兵戎相见、阵上搏杀的。

    万一她阿父要带兵出征,自己送上的那些兵法孤本,岂不是成了老爹的催命符?

    少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还是换其他类型的书籍打通关系吧。

    少棠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送礼送到别人心坎里。

    真后悔末世时,没能把书库里的那些人际关系学,都背诵下来。

    想到人际关系学,一道闪电如至心灵。

    少棠突然想起末世时的开蒙读物---《心理较量》。

    这本书要是运用好了,可以轻易洞察人心,并利用这种优势,让对方为自己所用。

    她完全可以背写下来送给宗政慎。

    九州大陆缺少的便是这种读物。

    相信这个喜欢窥探人心的家伙一定会喜欢。

    将来他若执政,面对一帮子已经成精的狐狸臣子,不懂人心,何以制胜?

    少棠为自己的聪明暗自欢喜。

    既然有了主意,她也不急于一时,先让他看会书再说。

    少棠重新闭目,慢慢的在脑海中重现破云剑的武功招式。她给自己这种练功方法取了个名字,叫意念功法。

    反正坐在车里无聊,又不能太刮噪,这是唯一不浪费光阴的办法。

    马车又向前行了“九遍破云剑”的功夫,只听宗政慎把竹简放到桌案上。

    少棠睁开眼睛,看到他正在慢慢揉捏自己的双目,脸上略有疲惫之色。

    “车上看书最伤眼睛,三殿下可叫下人用决明子、生地黄、羌活、夏枯草、菊花各两钱,急火煎三碗水,再慢火煎成一碗,煎好后,汤药外洗、内服均可。每日早晚两次,常喝可明目。”

    宗政慎松开手指,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连名字都要骗人的冉少棠,不懂她为何要暴露身份,略一思索,问道:“你懂医术?”

第044章 指挥

    少棠态度诚恳地答道:“实不相瞒,我是药王宗弟子。虽学的不精,这些简单的药方还是没问题的。三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拿这明目的方子去问其他医师。一问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少棠打算好了,以后若与宗政慎结交,药王宗弟子的身份最妥当。

    所以,干脆自报家门的好。

    如果她不知救自己的人是宗政慎,那么她骗完他以后,大可一辈子不见。他也不会对自己这半大孩子起什么疑心。

    可他是宗政慎,她以后还会利用他。所以,她不能长久的骗下去。

    他若对自己起了疑,想查什么事,还有他查不出来的道理?

    与其让他查,倒不如自己主动坦白交待。

    名字是假的无所谓。日后他若知道,找个借口就能圆回来。

    身份不需要编造。只有用实在的身份掩饰之前的假话,他才会相信自己。

    七分真话中掺杂着三分假话,这是说谎的最高境界。

    少棠感叹完宗政慎的谍报系统,转念有了新灵感。自己何不组建一个这样的机构,专门用来网罗九州各处消息,不仅自己能用,还可贩卖消息赚钱。

    思及赚钱,少棠双目重又绽放濯濯光彩。

    宗政慎端详着眼前双眸灿烂如晖,笑出一个梨涡的小女娘,越来越觉得她有意思。

    她这招真真假假使出来,如若自己不是提前就知道她的底细,还真就让她骗了。

    也不知这样一个小女娘,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他难得露出笑颜,微微颔首:“可以试试。”

    少棠感觉自己的策略开始奏效,看着他的目光不似之前带有揣度之意。就听宗政慎紧接着又道:“你来熬药。”

    什么?

    少棠以为自己听错,睁着疑惑的眼睛,一时沉默。

    宗政慎推开窗栅,看了眼外面,吩咐车夫:“前面找个荫凉处停下休息。”

    少棠拦了一句:“不用休息,我不累。”她耽误这几日,不知那个店铺谈没谈下来,多耽误一天就是少赚一天银子。

    “我累!”宗政慎斜睨她一眼,又重新合上窗栅,“你的烹饪技艺如何?”

    少棠觉得这人思路跳跃的太不正常,和他聊天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不然很容易被他带偏。

    “不会。”她爽快的说谎。而且她隐隐猜测,自己如若说“会”,可能要倒大霉。

    果然,即便她说“不会”,他也没放过她。

    “不会可以学。”

    想了想,他接着说道:“从今日开始学。”

    少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高傲又自负的家伙别是把自己当成他的奴仆了吧?

    “殿下,您为什么要和我同车?”

    她严重怀疑,他不是送她回去,而是要她陪他回去。

    难道这就是他出门不带随从奴仆的原因?

    马车在一处林荫密布的官道上停下来。

    她十分不情愿的被宗政慎赶下车。

    就瞧那车夫跟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掏出一大堆炊事用具。

    锅碗瓢勺应有尽有也就罢了,各种调料外加新鲜食材,摆摊一样,摆到了路边荫凉处。

    车夫还很贴心的从车底掏出一把可折叠的棕色藤椅,又搬来车内的桌案,一一摆放好制造精美的茶壶与茶盏。

    又仔细的拿布巾擦拭一遍藤椅,然后才毕恭毕敬的去请站在一棵桑葚树下,仰头不知在看什么的宗政慎。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宗政慎嗯了一声,回头去瞧,见冉少棠傻傻地站在一堆食材前,皱眉道:“你去打点清水来。”

    车上带着两囊备用水,用来洗手饮用还行,烧饭就不够用了。

    车夫年纪二十岁上下,样貌清秀,只是额头上有道疤痕,看似被刀划的。

    他低头称喏,余光扫过冉少棠,似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多问,拎了木桶,找水源打水去了。

    伺候三殿下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他十分同情这位马上要抢了自己工种的漂亮男童。

    你就等着被三殿下摧残吧。

    冉少棠正犹豫着要如何推脱掉给宗政慎当奴仆的命运,宗政慎的命令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下来。

    “喂,你先去烧水。”

    少棠除了受终九畴威胁不得不伺候他,还从未被人这么呼喝指使过。

    她心里不爽,摆出面瘫脸,双手无能为力的一摊:“不会。”

    小爷不会,你能拿小爷怎么办?

    宗政慎一点也不着急生气,走到藤椅前坐下,优雅地抬抬下巴:“这不是正在教你。”

    “先把劈柴点着火。”宗政慎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扔给冉少棠。

    冉少棠不但没接,还退后一步,致使火折子啪的掉到地上。

    “我怕火。”冉少棠故意装作惊惧之色。又退了两步。

    她看到竹篮里放着几棵白萝卜和茄子,建议道:“不如我们生吃白萝卜。美味又营养。生吃茄子味道也不错。”

    宗政慎面色无波的打量着她,眼神却冰雪肆虐。

    少棠装作无视,竟然拿出白萝卜用清水洗将起来。

    从清洁度来看,食材在装入竹篮前都经过认真处理,萝卜上一点泥垢都没有。她只是用水冲洗一下上面的浮尘,举到嘴边“喀嚓”一口咬下一大块,咯吱咯吱的大嚼起来。

    宗政慎哪里见过有人这样吃东西。

    何况还是个小女娘。

    虽然这个小女娘伪装成男童的样子,但将军府里的小公子也不能在吃东西时这般作派啊?

    “你?”宗政慎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别吃了。”那是本王的火腿鲜笋汤里独有的秘制配料。“让你吃了还怎么做汤?”

    少棠听话的把白萝卜扔回篮子里,她咬过的地方狼牙狗啃似的十分不雅观。

    宗政慎对那萝卜不忍睹视,强自按压着心中怒意,命令她:“把火折子捡起来。”

    少棠不想闹的太僵,只要磨蹭到车夫回来就好。那车夫一派驾轻就熟的样子,想必没少被宗政慎摧残。

    等到他回来,她就解脱了。

    可是宗政慎偏不让她如愿,接过她递回来的火折子,蹲到劈柴前,用枯草慢慢点着了火。

    一边点火,还一边指导冉少棠。

    “你瞧,用些干燥的枯草或草纸,像我这样,把火折子上的火星子吹一吹,不就点着了。火有什么可怕的。不会用火,以后在荒郊野外怎么生存?”

    少棠看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拍掌跳脚的表扬宗政慎:“三殿下太厉害了。竟然还会生火,而且一点就着。我都不会呃。殿下金尊之躯毫无架子,还能亲身示范,授人以渔,真是佩服佩服。三殿下真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男子。”

    少棠夸张的表情,诚挚的语言,极尽表演之能事,把宗政慎捧上了天。

    于是,待车夫孟德回来时,眼前一幕差点惊的他扔掉手中拎着的水桶。

    只见冉少棠站在篝火前,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

    自家那个高贵且傲慢的三殿下,正一手拿着汤匙,一手抓着菜刀,不时地搅一下锅里的汤,再跑去切两片萝卜和白菜。

    那样子,像极了每次被三殿下指使的团团转的自己。

第045章 试探

    酒足饭饱,两手未沾阳春水的冉少棠,强忍下饱嗝发作,麻利地爬上车,视线悠哉地注视着全能车夫孟德。

    心道,难怪宗政慎出门不带下人,原来孟德是全能型选手。先别说赶车技术那叫一个稳妥无比,就说厨艺吧,高兮的风味菜做的色香味俱全,竟比秦叔与谢十三的手艺还好,吃的她简直差点把控不住自己的嘴。

    想到谢十三,不得不埋怨他的烂车技,致使自己脑袋上现在还缠着药布。

    孟德这样的人才,要是跟了自己,那她要省去多少要操的心。

    等生意做大到富可敌国,她就想办法把人撬过来。

    宗政慎不给,她就拿宝贝换。

    至于能让宗政慎看上的宝贝是什么,她一会儿试探试探便知。

    宗政慎洗了三遍手,又在手上抹了类似滋润肌肤的膏脂后,才满意的上车坐到少棠对面。

    少棠闻着淡雅的松香,煞有介事地问道:“三殿下,您有洁癖之症?”

    “你这半吊子医师,还会诊人隐疾?”宗政慎瞥她一眼,极为不屑。

    少棠不以为然:“这可不需要会医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知道。”

    “您净手三遍,用膳时的碗筷也反复擦拭消毒,我不小心碰了您的茶盏,不等您发话,孟德立即换上一个崭新的。我夹过的菜,您一定要避开碰触之处才下著。种种情况表明,您有洁癖。”

    这病得治。

    宗政慎耐着性子听她把用膳时他的行为挑剔了一遍,不悦地抬眼皮撩了满面红光的冉少棠一眼,再懒得搭理她。

    吃的比他都多,上车时跑得比他都快。

    明明是教她做饭,最后竟然变成了他亲自上阵。

    他是怎么就不知不觉上了她的当,被她支使的团团转还不自知的?

    这小女娘有毒。远观即可不得深交。

    宗政慎三缄其口倚靠在厢壁上,复又拿出竹简准备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不再与她说话。

    冉少棠自我反思:她说他有洁癖也不是骂人的话呀。为何这般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可能是自己夹了盘子里最后一块鹿肉,而没有谦让同样也伸出筷子的宗政慎,害得他不高兴,才会甩脸子给自己看。

    毕竟做为一介平民,与皇子同桌共食已经是越了规矩,何况还要与皇子抢食,任哪个习惯了“养尊处优、唯我独尊”的人都会觉得被冒犯。

    此时,孟德已经收拾好所有物什,坐到车前准备驾车继续赶路。

    少棠撩开车帘一角,干脆换个地盘攻略,爬到车驾前坐到孟德身边。

    孟德看见刚才大快朵颐的冉少棠,顿时一个激灵。

    “小公子,你坐过来作甚?”

    “外面视野开阔,风景如画,坐在车厢里太闷。”还不是为了跟你套套近乎,方便以后挖墙角。

    孟德扭头紧张地看了一眼车厢。

    自家主子并未有何反对之声。那他就没必要把人请进去了。

    林间官道有荫凉遮蔽,夏风穿梭林间,自带一股清凉。

    少棠坐在车前,参天古树在身边掠过,偶有惊鸟忽闪翅膀冲向天空,看得少棠一阵羡慕,发出感慨:“人若能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该多好。”

    她这话音刚落,正要切入正题,以“自由之身多么难能可贵”的诱惑,准备给孟德洗脑,就听车厢窗栅猛地推开,有一物带着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天空。

    眨眼间,一只可怜的小雀从高空直直坠落,啪嗒一声,掉到马车前方不远处。

    少棠只来得及侧身看一眼小雀无辜的尸体,马车便已经从其身边碾过,朝着前方的林荫大道而去。

    “你?”少棠转身掀帘,怒视着罪魁祸首宗政慎。

    他却轻蔑一笑:“想要自由自在就要有躲避危险、自保小命的本事。不然你所谓的自由自在,不过是自寻死路。”

    少棠忍了一肚子的脏话,最终顶到舌尖强咽了下去。

    难道宗政慎看穿了自己要撬他墙角的心思,故而用此举来警告自己?

    她的心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冉少棠惋惜地看了一眼面色无波的孟德,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爬回车厢。

    孟德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又觉得脊背发凉。总有种要被人算计的感觉。

    宗政慎重又关上窗栅,端起桌案前的茶盏悠然自得的轻啜着茶水。

    少棠故意恶心他,把茶壶拿在手中像端详古董宝贝一样,全身上下摸了一个遍。

    宗政慎嫌弃地皱眉,想要续杯的心思立即打消。

    少棠记得宗政慎的母妃是周饶帝最宠爱的妃子。传闻那妃子极爱干净,必日沐三次,对人对己都苛刻的出了名。

    听说他母妃生下宗政慎后便一直以病为由推脱不再见人,只一心抚养儿子。直到宗政慎十岁那年,她被周饶帝送去了皇家佛堂,潜心修佛。

    宗政慎在这样一个母亲的陪伴下长大,心理扭曲是难免的。

    说不定他的洁癖便是因此而来,决定以毒攻毒。

    “三殿下,你可知洁癖之症是种病。产生原因和你孩童时受虐待有关,亦和你现在争权夺利精神紧张压力过大有关。每逢大事,你恨不得把屋子里用水刷洗三遍,自己恨不得日沐三次,你恨自己这种行为,担心你父皇会因此像舍弃你母妃一样舍弃你,所以你一直想要改变,却怎么也改不掉,如......”

    “闭嘴。”

    她一口气不停歇的说个没完,宗政慎的那只看似白皙娇弱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少棠被掐的喘不过气来。一张俊俏的小脸涨的通红。

    她就知此番话一出口,一定会惹恼宗政慎。

    果然,从宗政慎的反应来推断,小时候的他,没少在母妃那儿受精神虐待。至少遭受了严苛残酷的教育。

    心理学上说,有严重洁癖的人,多数是父母的言行举止,对孩子的成长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他的母妃是罪魁祸首之一。

    长大后,他要夺嫡,压力一定超过常人。

    小时候形成的洁癖,便会一点一点无限扩大,演变成现在的模样。

    少棠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不得不闭目,暗暗调动体内真气,想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正当她准备反击时,脖子上一松,新鲜的空气如琼浆甘露一般涌进肺腑。

    她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你个疯子。”所幸她声音小,说得也断断续续,宗政慎并未听清。

    他跟自己说,他之所以放手,因为冉少棠是未来夺嫡路上布下的一颗棋子。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刚才从冉少棠脸上,看到了不屑,看到了鄙视,看到了嘲讽,看到了即便身处绝境也不放弃的坚韧。

    这是迫使他回归理智,松开手的根本原因。

    “咳咳,你、你......”冉少棠想要指责他视人命如草芥,又觉得根本是句废话,干脆说点有用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竟然能知道你不为人之的内心隐秘?”兜了这么大圈子,差点把小命搭上,不就是为了让他上钩吗?

第046章 互伤

    “你再敢口无遮拦信不信我杀了你?”宗政慎的眼神透露着杀意,却没有动手,相反他坐回位置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干净洁白的帕子,反复用力擦拭着两只手。仿佛自己刚才摸了多么让人恶心的东西。

    少棠摸摸被他掐疼的脖颈,恨不得把宗政慎的脖子给捏碎,让他也尝尝被人威胁的滋味。

    “要杀我,你刚才就不会松手了。只要再坚持一下......”她双手做了一个拧断的姿势,挑眉道,“你这双手长得这么好看,不知捏断过几个人的脖子?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被威胁过?”

    她又故意戳宗政慎的痛处,宗政慎扔掉帕子又要来掐她脖颈,少棠有了防备,机敏的侧身,躲到一边。

    宗政慎被冉少棠揭开孩童时候不愿再提起的伤疤,心中怒火已经抑制不住,他的攻击被她轻易躲开,他哼了一声,再次扑了上去,这一次被逼到角落的冉少棠已经无处可逃。

    宗政慎的手再次掐在冉少棠的颈上,冉少棠双臂架住他的胳膊,艰涩吐出几个字:“惑--心--术。”

    宗政慎听完这三个字,冰冷的眸光里少了一层锐利杀气,他思量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少棠的手指了指宗政慎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示意他,你不松手小爷怎么开口说话?

    宗政慎不情愿的松了松手劲,五根手指与她娇嫩的脖颈离开了一点距离。

    “敢胡说八道就让你死在这儿。”

    少棠大口的吸了两口气,白了宗政慎一眼:“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很威风吗?行行行,你别动手,我说我说。”她逞完嘴上之快,立即服软。

    “你一定好奇为何我知道你的隐秘之事。你明明隐藏的很好,那些知情的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怎么一个黄口小儿会晓得这一切呢?”她进一步煽动他的情绪,引他入局。

    宗政慎已然不耐烦,力道重又加重:“你再敢兜圈子?”

    受到威胁,少棠困难地摆摆手,一脸为难的说道:“其实,没有人给你泄密。我只是从一本叫《惑心术》的书上看到过惑心之法,对比你的行为,现学现卖而已。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

    “惑心术?”宗政慎将信将疑,这小女娘嘴里没几句实话。可是如果不是她说的那样,她是怎么知道自己那些过去的?这些事已经被他当作耻辱,想尽办法隐埋在过去的岁月里。

    在心底封禁的东西,她一个小小孩童是如何知道?

    除非是高兮细作搞的鬼。

    可是,高兮的细作为什么对他的过去感兴趣。

    要知道他在周饶帝和大皇兄面前,一直示弱,他远离朝堂,驻守边境,不问朝政,众皇子始终未把他当作皇权的竞争者。高兮怎会对一个无欲无求的皇子下这么大功夫?

    最有可能的就是冉少棠提到的这本书的确存在,而且大有用处。

    他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又轻了几分。

    “这本书在哪?”

    少棠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果然上钩了。

    她摇摇头,摆出一副打死也不想说的表情。做戏就要做全套,阿父说,这叫欲擒故纵。

    脖颈上的力道无情迫来,她再次觉得眼冒金星,无法呼吸。

    她伸出手与宗政慎厮打,奈何对方臂膀的长度,长过自己的。她根本够不到他分毫。

    用手不行,她改用脚踢,这下总算占了点便宜。

    宗政慎不可能真的置她于死地,躲过冉少棠的再次攻击后,不得不略松开手的力道,威胁她:“说不说?不说就把你扒光了绑在树上,放光你的血,让秃鹫野狼啃噬你的身体。让你自己眼睁睁看着被动物开膛破肚。”

    打蛇打几寸,这小女娘最担心的应该就是女子身份曝光。

    “呸、呸。”

    死有何惧?

    宗政所有的威胁里,少棠最怕他脱光她的衣服这最卑鄙的一招。她气愤的勉力挤出几滴口水吐到他手背上。

    果然洁癖的宗政慎闪电般甩开手,少棠瞅准时机趁他不备一脚狠狠踹到他肚子上。

    君子报仇,能早则早。

    她冉少棠才不会手软。

    宗政慎哪是肯吃亏的人,恼羞成怒伸出长臂就要抓她,少棠赶紧跳到车外,一下子撞到专心赶车的孟德身上,幸得孟德及时扶了她一把,不然一准掉到车下,碾不死也可能吃那黑马一脚后腿踢。

    少棠在心中感激,暗自承诺孟德,就凭你拉我这一下,日后一定要给你双倍月钱,还有年终超级大的红包。

    她分神的功夫,宗政慎的长臂已经伸到近前。

    少棠估计她煨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眼看宗政慎不再怀疑这本书的真实性,她这才装作服软连连求饶:“三殿下,我怕了你了。我说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宗政慎被冉少棠踹中小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恨不得抽她筋剥她皮,谁知这小女娘转眼就求饶不迭装起可怜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暗暗喘了几口大气,低声吼道:“说。”

    少棠故意把怯懦、委屈、不甘,轮番在脸上展演一番,才故作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偷了我阿父的孤本,一直藏在药王宗。上面内容有些艰涩,我还未读完。”

    未读完就已经可以揣测人心,读完又会如何?宗政慎,你自己脑补去吧。

    宗政慎首先想到了驭人之道,这正是他迫切想要了解的。

    他缓和了神色,语气也平静下来:“你年纪小看不懂是必然,这样吧,你把书拿给我,我来为你解惑。”

    少棠假装纠结他的提议。

    心里却在MMP。

    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呢,想要占为己有直说便好,绕什么花花肠子。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本书就是她为他精心设下的圈套,她乐不得他能这样说。

    “好吧。不过,你看完可一定要还给我。我阿父若是发现他珍藏的传家孤本被我送了人,会打死我的。”说完,她勉力挤出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宗政慎自然信以为真,郑重的点头:“我保证看完后就还你。”书到手,他誊抄一份就是了,这不费劲。

    少棠显然也想到他会有誊抄的念头。

    如果这家伙复刻了书后,不再与自己联系,那她今日种种辛苦不是白费了。

    她脑筋一转,又补上一刀,不依不饶道:“那你还要保证要为我解答书中疑惑不解之处,不能反悔。反悔的话,诅咒你这一生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第047章 期限

    宗政慎想要的无非是至高皇权,万里江山。

    被逼以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发誓,宗政慎黑下脸,又不得不答应冉少棠:“我、保、证。”

    这三字说的那是个字字如刀、咬牙切齿。

    少棠听得暗爽:“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拿到东西后去哪找你?”

    宗政慎心中冷嗤,放你走后你个小狐狸还能主动自己送上门?当他傻吗?

    “不必麻烦,我跟着你一起去取。”

    少棠立即拒绝:“这不行,药王宗不许外人进入。你就是强力闯进去了,也受不了那里的瘴气雾霭,很快就会中毒身亡。”

    “你住在里面为何没有中毒?”宗政慎轻易戳破她的谎言。

    冉少棠嘿嘿的诡异一笑:“因为我有解药,自是无碍。哎哎,别打解药的主意,那解药在宗主那藏着呢。宝贝似的。你不请自入,宗主是不会救你的。”

    宗政慎自是知道药王宗的神奇与强大,略一揣测,估计她所言也许是真的。

    不然这近百年来,为何无人能活着出入鬼方?

    “既然如此,那你去寻我吧。我在千门镇的鸿福客栈等你。”

    少棠略一思索:“哦,千门镇最豪华的那家客栈。晓得。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宗政慎扯着嘴,又生一计:“给你一日,到时候你不来找我,必定后悔。”

    “一日不行。”她哪誊抄的完。东西都装在她脑袋里,默写下来也是需要时间的。何况,她还要在关键地方修改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呢。这很费脑子的。

    若真让他学会了《心理较量》,那以后自己与之周旋、对抗,岂不没有了胜算。

    宗政慎把冉少棠这话当成推托,容颜立即浮上怒色。

    “一日为何不行?”

    “当然是师祖不准。”她指指自己仍旧缠着药布的脑袋,“你瞧我都弄成这副模样,又莫名其妙失踪了好几日,一旦回去还不立即被严加看管起来。怎么会有机会拿了书来找你呢。”

    “再说,我们宗门有规定,药王宗弟子不能随便出山门。若不是我软磨硬泡了二师叔好些时日,又给他做了多日的苦工,怎么有机会出来。你若想要书,一定要耐心等我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来见你的。”

    宗政慎自她开口说“不行”,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揣摩。

    他想看一看,这小女娘在自己的注视下,还会不会说谎诓骗自己。

    可听她说完这些理由,他却觉得字字都有道理,不像是在说假话。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自己训练的死士与豢养的手下人,与都要严格按着他的规定来做事,不得出半点差池。这么大一个根基深厚的宗门,定也是规矩森严,由不得弟子胡来的。

    少棠若知宗政慎会这样想,一定哈哈哈哈地叉腰仰天大笑几声。

    自从到药王宗后,规矩再多都约束不了她。

    全宗门里最胡来的也是她。

    规矩在她面前,都要改道走。

    宗政慎体谅的又给出一个期限:“既然如此,那就三日。”

    “不如在三日前面再加个十?”冉少棠继续讨价还价。

    奈何宗政慎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愤恨拂袖,一下子把桌案上的茶壶挥到地板上。

    里面的茶水泼洒出来,浸脏了铺在地板上的白色毡毯。

    “啧啧啧,真是太可惜了。何必呢?”少棠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茶壶,在白色毡毯上擦干净上面的茶渍,站起来,“殿下有洁癖,自是不会再用我碰过的东西。这个茶壶我捡走了。哦......”她又拿起桌上的一对茶盏:“这两个与茶壶正好配成一对,留在您这儿也没有用。我一起收了吧。”

    说完,轻车熟路地自怀里掏出一块灰色的包裹皮,把东西全裹了进去,从容地背在肩上,在胸前系紧。

    她之前抚摸那只精美的茶壶时,就看到了落款,是先商的好物件,怎么也有六七百年。这种古董宝贝放在宗政慎这里,也就是哪天心情不好被摔碎的下场。

    不如她收了去,以后说不定卖个好价钱。

    就是不卖,拿来自己用也是长脸的。

    她天生对美好的物件没有抵抗力,见了就想据为己有。

    宗政慎眼看着不但没有与冉少棠谈妥交书时间,还被她顺了东西走,气得已经胸口痛。

    看在有求于人的份上,他劝诫自己,兀自忍下。

    “我就给你三日时间,你不按时赴约也不打紧,到时候别哭着来求我。”

    宗政慎知她看中了第四大街上的一家店铺,若不乖乖就范,他只好拿此做些文章。

    在两国边境筹谋了这么些年,这些许小事,根本不在话下。

    少棠爽快的答应:“放心,书的事我一定搞定。”

    她不怕宗政慎不等自己。现在他这般心急火燎的样子,令她不得不成竹在胸。

    不如趁机再敲他一笔竹杠好了。

    “三殿下,那本书可是孤本,世间绝此一本。曾经有人出两万金求家父割爱,家父都没有同意,如今说给您看就给您看,若是您复刻几本,转手卖人,狠狠赚上一笔,那岂不是、岂不是......”

    她坐下来,颓肩塌背,一副吃了大亏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倒让宗政慎看得心中有些惭愧。

    他自小活在锦衣玉食里,看母妃任意打骂宫婢内侍,心底十分同情他们。常常暗自给他们送些跌打外伤的药膏。

    十岁后,他离开母妃在宫里皇后面前讨生活,尝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心酸,也看懂了什么是阴奉阳违、虚情假意。自知生命有高低贵贱之分却无能为力。

    再待他十四岁准许在外立府,他自请来到涧城,亲眼目睹了百姓生存之苦后,每年都会在粮食青黄不接之际,开仓放粮,接济苦难之人。

    他虽外表冷峻,内心却不愿失了公平之机。

    他曾在孤本典籍中,看到一个震撼他的理论:人人为公,天下大同。

    可是,这个天下四分五裂,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偶有太平,也是战争前的短暂平静。所谓天下大同不过是痴心妄想。

    从那时起,他就有了一统江山的念头。

    他这样一个胸怀大志之人,怎么会去跟一个小女娘斤斤计较。

    他从来不占人便宜,也不想被人占去便宜。

    冉少棠刚才那番说词,说的他有些理亏。

    孤本的价值他自是了解。

    他为了到处找寻这世上的孤本典籍,可是花费了不少财帛。

    相信冉问这本孤本也定是来之不易。

    既是孤本,自然是不想被别人看到。

    他能有幸入手赏鉴,已经占了大便宜。

    想到此,他嫌恶地挪开脚,双腿搭到桌案上,避开蔓延的茶渍,问冉少棠:“既然如此,我自不会白看。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048章 承诺

    想要什么?

    冉少棠暗喜,宗政慎这是让她随便开价的口气。

    要什么呢?

    财帛?

    不要。

    要多少财帛她自己赚不来?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承诺。

    城池?

    他也给不起。

    至少当下周饶国他做不了主。

    那就延迟满足,日后再让这个承诺发挥作用吧。

    冉少棠站起来,离得宗政慎近了一些,认真地看着他:“真的要什么你都给?”

    “命不行。违背道义也不行。”

    荒唐。要你命做什么?留着你的命还有大作用。

    少棠点点头:“放心,这两样我都不要。不,我是说,我不会让你自残,也不会让你做违背道义之事。不过,我现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要什么。能不能把这个先存着。等我想起来了,再跟你提要求。”

    宗政慎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颌首答应。

    冉少棠撩帘问外面的孟德:“孟德你可是听到了?要为我们做个见证人。”

    孟德硬挺着脊背不发一言。

    宗政慎别过头冷哼一声,对终于幼稚一回的冉少棠嗤之以鼻。

    少棠也察觉自己找错人,弃了孟德放下车帘转而对宗政慎说道:“孟德是你的人,这个证人不算数。口说无凭,白纸黑字落在纸上才最稳妥。”

    说完,她蹲下身,掀开自己坐的车箱座椅,在里面翻找起来。

    孟德放置那些做饭的家什时,她多了个心眼,往里面瞧了一眼,角落里有个提盒,提盒上绘刻着栩栩如生的梅兰竹菊,大概率应该是文房四宝。

    连锅碗瓢勺都随车带着的人,怎么会不配备这么重要的办公用品。

    很快,她拎出了提盒,用胳膊随意推开宗政慎搭在桌案上的双腿,把提盒放到桌上。

    打开后,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她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又殷勤地磨墨铺纸,一切摆弄妥当,她恭敬的把毛笔递给了宗政慎。

    宗政慎甚为头疼。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把这个小女娘虏到王府?又为何要与她同车而行?

    在冉少棠殷殷切切地注视下,宗政慎极不情愿的夺过笔,挥毫落纸,刷刷数字,写下了自己的承诺。

    写完,他把笔扔到桌上。

    少棠凑上去看了看,伸手对宗政慎讨要道:“你的印鉴呢?不扣上印鉴,别人以为我在自说自话。”

    宗政慎又觉得一阵头晕目炫。

    少棠紧接着又有了新主张:“不扣印鉴也可,咱按个血印吧。不过,要委屈三殿下在您食指上拿刀这么割一下。血印更具契约精神。”

    说完,她就要掀开车座去里面掏菜刀。

    宗政慎无可奈何掏出印鉴,在她举着菜刀转过身时,已经在宣纸上印好她想要的凭证。

    “呵呵,甚好甚好。那省事了。”冉少棠转身把菜刀扔了回去,车里即是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听的前面赶车的孟德,一阵胆战心惊。

    冉少棠拿起墨迹未干的宣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与印章,吹了又吹,直到墨迹干透,才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进怀里。

    “三殿下的字一定练了很久吧,飞龙舞凤、丰筋多力、力透纸背,日后定成书法大家。不如殿下再赐我几幅字吧。”

    只待若干年后,宗政慎登基为帝,他的墨宝在周饶国那是有市无价,定能让她狠狠赚上一笔。

    宗政慎从小就在母妃的批评、指责中艰难成长,即便他做的再好再完美,都没有得到过母妃的表扬与认可。

    所以,在他内心深处,埋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种隐隐渴望,渴望被赞美、渴望被认可。

    而与冉少棠接触下来,这小女娘的嘴,既毒辣刻薄,又甜滑如蜜。

    夸赞的话她毫不吝啬,张口便来。听的他十分受用。

    可,宗政慎已经在教她生火做饭时吃过一次亏,这次不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哪怕她口吐莲花,他也决定不接招。

    少棠依旧软磨硬泡,好话说尽。

    宗政慎烦透了她。

    他十岁时也这般多的谎话连篇、歪门邪道?好像并不是。

    他那时虽然比同龄的孩童早熟懂事,也有筹谋算计,但与这小女娘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

    他再次确认此女不可深交,侧过身去只给她一个后脑勺,任她如何夸赞自己的书法行云流水,都下定决心不予回应。

    见宗政慎不搭理自己,少棠悻悻坐到一边安静下来。

    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日后再求字也来得及。

    宗政慎见少棠闭上眼睛,不再聒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她脸上是光洁无瑕的。不知她是如何把脸上那块胎记隐去的。名字骗人,连容貌都作假。

    他摇摇头似要甩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便又拿起竹简认真看起来。

    正当少棠昏昏欲睡,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迅疾杂沓的马蹄声。

    宗政慎也警觉地睁开眼,表情严肃。一队人马迎头冲了过来,片刻间便团团围住了宗政慎的皇家座驾。

    嘶鸣声与马蹄声交织,少棠在惯性下身子向前倾了一下,只听到队伍里有人勒住缰绳,急切地朝车里喊了一声少棠。

    “少棠,你在里面吗?”

    不等那人说完,冉少棠就迫不及待掀开帘子蹿到车头前,看清来人果真是终九畴时,两只杏仁妙目竟毫无理由的酸胀难忍,泪盈于睫。

    她张开双臂,想都没想越过勒停马车的孟德,跳进了终九畴的臂弯里,被他轻轻一捞带到马背上,坐在他前面。

    “小师叔,你怎么才来?”她鼻音囊囊,似要委屈的哭将出来。听得终九畴莫名心酸难受。

    冉少棠失踪了五日,药王宗已经人仰马翻,谢迎刃被罚闭门思过,成乙虽然也受了伤,在宗主丰让与大师姐丰滔滔的盛怒下,不得不带伤出来寻人。

    寻了两日没有丝毫线索,终九畴只得动用原来隐藏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的力量。

    就在昨日他得到消息冉少棠被人带到涧城,他立即组织人马来寻。

    半路上遇到一位以打猎为生的猎人,打听消息时,得知那猎人在森林里看到官道旁停着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甚为扎眼,更扎眼的是有三人像居家过日子般在起灶生火做饭。

    其中有一个指挥有度的小公子就似终九畴画像上之人,他并不像是被绑架的意思,反而有主人之势。

    因离得稍远,猎人不确定那小公子脸上有无胎记。只是小公子身上穿的衣衫与画上的确认无疑。

    终九畴急忙带着人马,按着猎人指的方向一路奔来。

    遇到高大华丽的马车便要围住看上一看,没想到,竟然真寻到了她。

    他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少了冉少棠这几日在身边上蹿下跳,终九畴还略有些想念这个性子聪慧早熟又张牙舞爪的小童。

    他一边耐心安抚她:“莫哭,莫哭,这不是来了。”一边用拇指轻轻帮她擦泪。碰触到胎记的位置,虽然看不出原先的粉色印记,摸上去竟有些硌手,不知她贴了何物在上面遮挡,不由心中暗赞她的鬼机灵。

    在冉少棠跳下马车的刹那儿,宗政慎伸出长臂想要拽住她,却是晚了一步,手指只擦到她袖子。

    听到她坐在男子怀中哭的稀里哗啦,他不知哪来的愤怒压都压不住。

    “喂,小无赖。你哭甚?难道本王委屈你了不成?”

    终九畴的视线从少棠身上移开,杀气腾腾地挪到宗政慎身上。

    宗政慎也带着千年寒霜看向终九畴,四目相对,顿时刀光剑影厮杀于无形。

第049章 修罗

    空气骤然紧张。

    跟随终九畴而来的二十几名黑衣护卫,顷刻间爆发出慑人的气势,紧勒缰绳,马头齐齐朝向宗政慎,霎时间把马车围的铁桶般严密。

    剑拔弩张之际,却见车夫孟德大吼了一声,扬鞭腾空而起,再落到车前时,那只策马的鞭子在他手中气质大变,俨然杀人如麻的武器。

    众护卫在孟德的鞭子围扫下,身体依次在马背上后仰,若此时有人在上空围观,定能看到这一瞬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次第绽放。

    不过,也只是眨眼功夫,训练有素的护卫,刷刷刷抽出腰间配刀,明晃晃的刀尖直指孟德。

    孟德丝毫没有惧色,又是一鞭挥出,一名护卫手中的刀险些被他手中长鞭卷到地上。

    少棠已经被这动静惊的忘记了哭。

    她看着表情狠厉的孟德,与之前温和的车夫相比,完全像两个人。

    少棠双眼放光像盗墓贼挖到宝,孟德简直就是宝藏车夫呀。

    在末世,他这种既是司机、又是厨师,还是保镖打手的人才,简直千金难买。

    为什么这样的人才要对宗政慎忠心?

    她略带嫉妒的目光扫向宗政慎。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把孟德撬过来。

    宗政慎发现冉少棠盯着自己看,移了一些注意力过去。

    冉少棠可不想这么多人打孟德一个,抓了终九畴的袖子央告:“小师叔,是误会,别打了。”在外人面前,冉少棠还是要给终九畴面子的。

    不能“喂喂喂、终九、终老头”的乱喊一气。

    终九畴剑眉微蹙,扬手示意护卫停手。

    宗政慎也及时叫停。

    双方都收了兵器。

    不过,宗政慎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他朝冉少棠冷嗤一笑故意骂道:“小骗子,你原来是修罗宫的人?竟然还信誓旦旦的装什么懂医术,拿药王宗来顶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冉少棠被宗政慎骂的傻了眼。

    即使她再聪明伶俐,一时半会儿,也没听明白宗政慎为何要这样骂她?

    什么修罗宫?什么拿药王宗来顶事?

    她真没听懂。

    “姓宗的,你有病吧?好好的你骂我作甚?”他骂她,她也不会往心里去。因为对于不重要的人,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态度。

    光阴如梭,很多人都不值得浪费自己的精力去在意。她只在意那些放自己在心上的人。

    然而,宗政慎有些特殊。

    毕竟费了这么多功夫,差点丢了半条小命,才换来的以书相交。

    怎能说翻脸就翻脸。之前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她委屈又焦躁地看向终九畴:“小师叔,你告诉他我是不是药王宗弟子?有没有说谎骗他?”

    终九畴眼神晦涩难辨,俊朗容颜略有僵滞。

    宗政慎被冉少棠那句“姓宗的”气的差点仰倒,他一时半会儿不想跟她这个小女娘计较何为自己正确姓氏,先拆穿终九畴才是要紧事。

    他指了指终九畴,伸出的食指一一又扫过战马上的黑衣护卫,厉声问道:“谁人不知终九畴是修罗宫的少主,你既然称他小师叔,那不是修罗宫的人会是哪的人?竟然敢诓骗本王。”

    冉少棠呆了一呆,旋即转头看向终九畴。他难看的脸色以及沉默的态度,说明宗政慎没有胡言乱语。

    她早就猜测过终九畴的身份,瞧他那身支使人干活的气派,以及吃饭时欠揍的挑剔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家族不务正业、不学无术被赶出来的纨绔子弟。

    又或者是哪个门派里犯了错的不肖子弟,跑来药王宗躲避仇家。

    万万没想到,他会是修罗宫的少主。地位显然不低。

    不过修罗宫是什么组织?

    第一世和这一世,她还真的从未听说过。

    此时,正值晌午。

    炙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炙烤在人身上,连风都带着燥人的黏腻。

    终九畴的周身却散发着迫人寒气,仿佛千年冰川活人版。

    他与宗政慎打过交道。

    宗政慎要从修罗宫买人命,两人为了交易自是见过面的。

    终九畴刚刚看到宗政慎的时候,原本以为他不会拆穿自己的身份。

    毕竟,花钱买别人性命的那个人是他!

    难道他堂堂周饶国三皇子竟然不怕被人知道自己见不得人的勾当?

    万万没想到,宗政慎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不但不避嫌,还主动拆穿了他的身份。

    这令终九畴十分不爽,他还不想让冉少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被动得知。

    看冉少棠此刻精光乍现、狡黠晶亮的小眼神,他就知道这小家伙脑袋里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眨眨眼,问终九畴:“宗政慎说的是真的?你是修罗宫的少主?”

    终九畴在宗政慎等着看好戏的注视下,不得不承认。

    “是。”

    冉少棠低下头,寻思片刻突然抬头指责道:“你这人简直可恶至极。竟然敢一心二用、用情不专、脚踏两只船,我告诉师祖去。”

    终九畴:......

    宗政慎:......

    在场所有人:......

    大家都默默觉得,这话明明是指责情人不忠的专用词。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毫无违和感。

    终九畴在她缠了绷带的头顶上狠狠敲了一下:“师父知道。用你多嘴。”

    冉少棠顿觉如意算盘落空,心里像被人夺了宝贝似的难过。她还以为自己捡到大便宜,能用终九畴的这个秘密反制他。看来,这家伙比她想像的还要狡猾。

    威胁不到终九畴,冉少棠捂着被他敲疼的百会穴,不耻下问:“请问终少主,修罗宫是做什么营生的?”

    她上上辈子困于后宅,江湖上的事情若兄长不提,她是一丁点也不晓得。

    马背上的众护卫被这句话问的黑了脸。

    修罗宫在江湖上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提名号,方圆十里便再无人敢现踪迹,全都找地方躲起来。生怕被索了命去。

    “修罗过处,寸草不生。”宗政慎恰如其分的念出一句乡间谚语。

    冉少棠瞬间脑补出末世蝗虫过境的情景。

    她的小手伸出较能食指,指着终九畴:“你们是打劫的?占山为王的草寇?这这这......”

    聪慧如她,“寸草不生”这句话的隐喻她还是懂得的。土匪强盗所到之处,财帛尽失,更甚者不留活口。可不就是寸草不生么!

    众修罗面露寒光:......这小童若不是少主要救的人,他们就算没钱收,也要拿刀剐了他。

    宗政慎听到“草寇”二字,差点笑出声来。

    终九畴已经忍无可忍:“不许妄言。”这话要是被宫主听到,她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冉少棠不服气的嘟囔:“我不妄言,那你告诉我。”

    不待终九畴开口,宗政慎在一旁幽幽回道:“修罗宫是九州大陆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暗杀组织。该组织的第二当家终九畴怎么就成了你的小师叔?你还是小心点你的小命。”

    冉少棠惊愕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终九畴,一时无言。

第050章 问答

    终九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掌如泰山压顶,快如疾风向宗政慎袭来。

    宗政慎本能的向马车内退了一步,孟德即刻上前以掌相对,把终九畴拦住。他的马鞭在近距离内没有优势,只得扔掉,以拳相敌。

    修罗们要出手,被终九畴一个手势制止。

    霎时间,冉少棠只觉得风起云涌,两人招式繁复,令人目不暇接,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

    终九畴的武功已趋近出神入化的境地,孟德渐渐不敌。

    宗政慎站在车厢门口,森冷质问:“修罗宫什么时候改了规矩,生意还未做成,就要吞了主家的财帛杀人越货?”

    终九畴不过是气不愤宗政慎泄露自己身份,又见少棠头上有伤,两下加起来想要为难他一下。

    江湖规矩不能废,人要保全,那其他的终九畴可顾不得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终九畴一掌拍到马车车厢上,少棠抬眼瞧见她一直稀罕的豪华马车车身出现一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纵深裂去,伴着“咔嚓咔嚓”碎裂声,突然四散开来,半空中扬起木头碎屑。

    终九畴这才满意的重新跃回马背上。

    宗政慎在马车被毁前及时跳下车,双目萃毒的看着终九畴:“你别以为本王好欺负。”

    孟德稳住黑色俊马,眼神仓惶地望着地上散落的锅碗瓢勺和时令果蔬,一时之间竟觉得有种被人抄家的愤然与无措。

    少棠惋惜的哎呦一声,盯着装文房四宝的提盒,惊呼“可惜了,可惜了”,想要跳下去捡拾宝贝。

    终九畴一把把她按在马背上,不许她乱动。

    他弯唇露出轻蔑笑容,回怼宗政慎:“三殿下也不要以为修罗宫好戏弄。如若三殿下不服气,自可去我修罗宫分舵讨说法。”

    “还有,待我查清小师侄到底是何原因被你带去涧城,我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话毕,他一勒缰绳,双腿加紧马腹,带着少棠扬长而去。

    二十多名黑衣修罗,齐刷刷也跟着调转马头,紧紧跟随在终九畴身后快马加鞭离开。

    少棠慌忙歪着身子冲脸色黑如锅底的宗政慎喊道:“三殿下,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她身后,是一地狼藉。

    终九畴没好气的把她的脑袋扒拉到原位:“什么约定?你和他有什么约定?”

    冉少棠歪着脖子哼了一声:“为何要告诉你?”

    终九畴气结:“刚刚救了你,你就忘恩负义。”

    冉少棠呵呵大笑几声,故意打击他:“你若是不来,宗政慎也会乖乖把我送回去。而且坐马车比骑马舒服多了,还能睡觉。”说到这儿,她又想起刚才被毁的马车不由觉得惋惜。

    真是败家子。

    一拳击碎乃是莽夫行为,有本事把马车抢回来呀,她正愁没有马车坐呢。自己从将军府带来的那辆现在应该尸骨无存了。

    真可惜。少棠心中愤愤然。

    终九畴为了找冉少棠已经几日未合眼,被她这个小没良心的一顿抢白,不但没觉得郁结,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他这几日怅然不快,是因少了与之斗嘴的乐趣。

    两人在林间奔弛,任凭暑风拂身,阳光泼洒肌肤之上。

    少棠开始还觉得马背上颠簸不舒服,行了一段路,被颠的麻木后,反而只在意眼前变换的风景,观之让人心旷神怡。

    终九畴打破沉默,望着冉少棠头上的药布发问:“你不怕我?”

    冉少棠晃了一下神,才恍然明白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修罗宫少主的身份被曝光。

    少棠坦然答他:“为何要怕?不就是除了药王宗弟子身份,你又多一个修罗宫少主身份。一个救人,一个杀人。造完杀孽再修善缘,挺好。阎王爷会考虑不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终九畴以为她小小年纪,又是勋贵子弟,会对自己这个身份反感,没想到,她不但不怕,还敢调侃他。

    一时觉得她甚是有趣。

    “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些奇怪的想法?”

    “你想听更奇怪的吗?”

    “但说无妨。”

    “你们修罗宫杀一个人要多少银子?看在你是我小师叔、我又照顾你饮食起居这么久的份上,你能不能免费送我几个杀人名额?”

    她可知道杀人越货的买卖,经常狮子大开口。她的银子要攒着钱生钱,能省则省。

    终九畴:......这想法果然奇怪。

    他好奇:“你要杀谁?”

    冉少棠想杀的人多了去了,可不能让他们不明不白的死。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到万不得己,她不会使雇杀手这招。

    “暂时没想杀谁,我怕万一哪天有了仇家呢?”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杀公主你敢吗?”

    终九畴双眸沉星:“哪个公主?”

    “高兮国长公主轩辕湘。”

    终九畴脸上笑容凝固:“你为何要杀她?”

    为何?当然是因为轩辕湘总以为冉少棠碍着她儿子的事,阻碍她儿子冉绍祖成为冉家长子,有事没事总找少棠麻烦。

    不过,跟终九畴说这些没用。后宅之事不宜与男人多讲。

    她笑露梨涡:“我开玩笑。想看看你们修罗宫的实力。”

    终九畴的容颜略渐霁色,警告冉少棠:“杀人的事怎可开玩笑?再说,修罗宫可不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杀人组织。想要修罗宫做事,必须有资格才行。”

    冉少棠侧过脸半仰视着他,视线只看到他的下巴。那里棱角分明,隐隐露着青色。

    她眯眼细瞧,竟是未长成的胡茬。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修边幅的他。

    明白他一定不分昼夜在找寻自己,心里有些小感动,却嘴硬着不说谢字,扯开话题问他道:“请修罗宫做事,要有什么样的资格?”

    终九畴抬目远眺,回去的路还长,不如与她说说,解解路上的烦闷。

    “你若要杀一人,就要用最珍贵的东西交换。如果修罗宫对对方最珍贵的东西不满意,会要求对方为修罗宫做一件事。也许是万两黄金,也许是朝中机要,也许是对方的一只眼,也许是以命换命。总之,要看心情。”

    少棠倒吸一口凉气:“要看谁的心情?宫主的吗?”反正不是终九畴的。他一个二把手,哪有这种权力。

    何况,与他接触下来,他身上并没有乖戾嗜杀之气。

    终九畴赞许的捏捏她漂亮的小鼻尖,夸道:“你就是太过聪明,反而容易被人利用。”

    少棠不满的打掉他的魔爪,哼了一声:“谁敢利用小爷我?”

第051章 归家

    终九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敢在修罗宫少主面前称小爷的都已经尸埋黄土,唯独眼前这个小鬼精灵,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敢这般张狂。

    冉少棠虽嘴硬心里却清楚的很,马车相撞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听终九畴的口吻似话中有话。既然他的身份特殊,为了寻找自己还出动了修罗宫的人,那说不定他查到了什么。

    想到此处,她试探道:“千门镇人少车稀,平时在镇上闲逛几乎很少看到两辆马车同行的情况。你可知与宗门马车相撞的那驾马车是何人的?”

    “寻常人家。”他轻描淡写答道。

    那日,他被丰让派来调查毒仙门,冉少棠三人前脚刚出事,终九畴后脚就赶到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到达事发地时,少棠已经不见了。

    只有散了架的马车七零八落陈尸街市。还有晕倒的成乙师徒二人。

    幸好,他今日把人找了回来。

    终九畴盯着少棠头上的伤和脖子上明显被掐过的瘀痕,未再与她讨论撞车后发生了何事。

    以她的性格,如果想说这几天的遭遇,他拦都拦不住。

    她若不想说,他逼她也是白费功夫。

    总之,人没事就好。

    有些帐,秋后再算。

    他想到宗政慎冲着少棠叫嚣时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却又找不出原因。

    一向优雅从容的三皇子竟然在一个孩子面前失了风度,到底为何?

    良驹宝马,奔弛如飞,近百只马蹄踩踏起官道上的尘土,所过之处,尘烟滚滚。

    冉少棠还想追问那日情形,终九畴只得告诉她:“你还是操心一下回到境山后如何善后吧?”

    两日后冉少棠打着呵欠拨完最后一笔欠款,终九畴所谓的善后工作,才算消停下来。

    她失踪的这些日子,境山原本只有药王宗知道这个消息。

    大家在寻找少棠的同时,药王宗的各项建设事业都一切照旧进行着,也就是说各项开销一样没少。

    第一天,村民找谢迎刃结工钱,纪纲出面找个理由挡了回去。村民们深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并未当一回事。

    第二天,纪纲又以谢迎刃摔破了脑袋,不能动脑子发工钱为由,再次挡了回去。村民有些小情绪。不过还是厚道的通过纪纲转达了对谢迎刃的问候。

    第三天,村民们不等纪纲编瞎话搪塞他们,他们就提前准备好应答的话:“他谢十三脑子坏了,你脑子没坏,只要银子还在,谁发工钱都一样。”

    纪纲想说他脑子也坏了。

    不然为什么要接这么个差事。

    问题的关键就是没银子了。

    以前都是谢迎刃与冉少棠兑银子,发工钱。现在冉少棠失踪,银子的来源也断了。

    第四天,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药王宗弟子把事情捅了出去,村民们心想散财童子失踪了,自己前几日岂不是白干一场,他们不但集体罢工,还堵到了凌云殿门口要说法。

    其实,最心肝肺疼的是六师叔尤不同。

    他可是刚刚把自己全部家当的十分之九交给了冉少棠,想不到这家伙转眼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他与七师弟捶胸顿足说起此事时,七师弟燕青梅幽幽说了句:“兴许这是一计金蝉脱壳。小师侄指不定携款逃跑了。”

    就为这句猜测,惜金如命的尤不同两天两夜没睡好。半夜李智路过他房间,看到油灯掌着,人不在。最后在药田寻到他。

    李智问师父为何点着火把在药田里踟蹰,而不去休息。

    尤不同仰天长叹:“把你师兄弟们都叫起来别睡了,立即把那处山坡上的几块空地开辟成田,明天种草药。”

    作孽哟。这要种多少草药才能把银子赚回来。

    李智:......他上茅厕就上茅厕,干嘛没事干要寻师父。

    ......

    所以,当听到冉少棠回来后,尤不同直接穿着下田的一身短打,堵在坤峰回药王殿的必经之处。

    只为问一句:“你之前所说的办钱庄的事还算不算数?”

    直到得到冉少棠肯定的答复,尤不同才满意的又回去种药材。

    李智不解。既然不放心把银子交给冉少棠,为何不趁这个机会把银子要回来。

    尤不同咬咬牙,是他不想要回吗?银子这东西,到了别人手里,想要回来比登天还难。虽然明明是你的。可拿到银子的对方,比你还像大爷。

    看着脑子不够使的李智,尤不同意味深长地抛出句不像他风格的话:“办钱庄是有利药王宗之事。兴宗兴派的重任,为师不担,谁担?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智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些话镀了一层金子,冠冕堂皇的很。

    冉少棠回来后第一要事,便是向师祖丰让和师父丰滔滔,汇报了此次事件发生后她的去向,以及这几日如何渡过的。

    她说了救自己的人是何身份,也委婉提出要在三天后去鸿福客栈提礼物去感谢宗政慎。却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只字未提。

    所有隐去的细节,都是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重要部分。

    丰让与丰滔滔只求她平安。

    眼见她伤势并无大碍,不用去信到将军府交待这件糟心事,总算皆大欢喜。

    师祖丰让单独留下她,逼她发誓莫要透露终九畴的修罗宫少主身份。且未告知她保密的理由。

    少棠岂会轻易放过机会之人。

    她趁机向师祖求了解除谢迎刃的禁闭,又夸赞几句翻车时成乙是如何临危不惧不怕牺牲保护她,致使成乙不仅得到丰让与丰滔滔的原谅,还破例被表扬了几句,这事总算是在明面上翻篇了。

    暗地里,丰让却总觉得不安,责成终九畴继续查访不为人知的背后阴谋。

    丰滔滔特地为小爱徒调制了祛疤药膏,着满悔送来。

    秦晓月一边小心翼翼的为冉少棠上药,一边事无巨细的交待这几日,境山发生的变故。

    出事那天,晓月按冉少棠的要求挨家挨户,挨个山头询问有无人家愿意入股。

    本来王福家与许婆婆家积极宣传,带动了一部分村民转天要来签确认书,奈何少棠未归,这事一拖再拖,拖成了冉少棠携款潜逃的流言蜚语。

    可把秦晓月气坏了。

    “姚文生的娘子还带头到山上来要工钱,若不是我阿父和满公子拦着,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搬走了。”

    秦晓月越说越气,索性把她阿父交待的“莫要乱说惹小公子生气”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滔滔不绝吐槽一大堆。

    “听说,鼓动村民去凌云殿闹事的就是那个姚文生的娘子。”

    “上次鼓动坎峰罢工的也是她。后来她见小公子不吃这一套,她又求了花山主让她夫君回果园做工,一张嘴不值钱,是个闲不住的破落货。”

    冉少棠放下筷子,重新审视秦晓月。

    这小丫头,是个难得的谍报人才啊。

第052章 用人

    冉少棠最大的优点是知人善用。

    在她一番点拨下,秦晓月顿觉自己不被阿父认可的八卦行为,俨然变得重要神圣起来。

    她兴奋地向冉少棠请教新工种的名称,少棠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情报专员。”

    满悔听着这四个字不觉扶额:明明是细作,偏偏还要起个这么斯文的名字,哄小丫头玩呢。

    秦晓月果然不懂,开开心心的追着冉少棠问:“怎样做好情报专员?”

    少棠望着跃跃欲试的情报专员,伸出一个手指。

    秦晓月不明白,瞪着灵动的眼睛静待冉少棠的下文。

    满悔也跟着好奇起来,问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师弟是何意。

    冉少棠神秘的勾勾手指,示意二人靠过来。

    三个脑袋挨在一起,却听少棠嘴里蹦出一个字:“钓。”

    “钓?什么意思?”秦晓月哪里明白这么高深的一个字。

    满悔一时也想不通为何会是这个答案。

    两人都等着冉少棠说下去。

    少棠对二人的求知欲表示满意,莞尔一笑,问秦晓月:“看过别人钓鱼吗?”

    “当然看过。”秦晓月点点头。

    少棠接着问道:“钓鱼的人用什么把鱼钓上来?”

    秦晓月想都没想答道:“鱼杆。”

    少棠摇头。

    满悔试着回答:“鱼饵?”

    少棠这才点点头:“对,钓鱼最重要的是鱼饵。”她转头看着秦晓月,“你不是问怎么做好情报专员?就用好‘钓’字既可。”

    “你就是钓鱼人,那些情报就是鱼。想让鱼满筐,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发挥好鱼饵的作用。”

    “总之,你好好体会这个钓字既可。等你把这个字的深意运用到极致,你就是名合格的情报专员了。”

    秦晓月听的似懂非懂,不过,当她听到合格二字时,却皱了下眉头。

    她做事就想要做到最好。不然就不做。

    “小公子,如果我想做的比合格还要好,怎么办?”

    少棠微笑:“学会钓字,再学捕字。”

    秦晓月脑海中立即想起境湖上撒网捕鱼的情景。

    她担心满悔比自己先想到答案,抢着说道:“捕鱼用网,做到最好就是用好工具。”

    少棠以为自己还要解释一番她才能明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是一点就透,机敏聪慧,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

    “晓月真聪明,懂得举一反三,鱼网即是工具,也是手段。你慢慢领悟。不明白可以问我。”

    “以后境山内的情报收集就归你负责了。除了平日给的月钱,我给你再加十两。如果收集的情报派上大用处,额外再给奖励。不过,这项任务可是保密的。只我和满悔师兄知道,其他人不许说。包括你阿父。”

    秦晓月最近正冥思苦想如何背着她阿父偷偷攒银子,少棠的嘱托正合她意。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少棠的所有要求。

    心中暗暗窃喜。

    满悔听到那句“只我和满悔师兄知道,其他人不许说”,心中竟隐隐升起一股带着暖意的感动,待秦晓月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装成若无其事的离开后,满悔才开口提醒少棠。

    “你就不该让我听到这些。既然让晓月帮你做私密之事,最好只有你们二人在场。以后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少棠调皮的笑了笑:“师兄又不是外人,以后若是我不在,晓月有事直接跟师兄奏报也是一样的。我们何分彼此。”

    少棠这几句话虽听着有笼络人心之嫌,实则却是发自肺腑。

    满悔多年来跟着一个身有残疾,脾气秉性也暴戾的师父,从来不抱怨,始终安守本分、兢兢业业。

    对少棠这个小师弟也是爱护有加。

    人心要慢品。

    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少棠能感受的到满悔的善意,对于这样一个维护自己的兄长,她唯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满悔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少棠的话令他很受用,却又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好,还要再努力。

    “少棠,你既然想让秦晓月帮你收集村民的消息,为何不直接让她盯紧带头闹事的那几户。你绕这么大圈子,又是钓又是捕的教她,她即便聪明能领悟,却不见得能把事情做好。如果耽误你的大事怎么办?”

    “其实若为了办钱庄,我们可以找师祖帮忙。不用担心那些村民会做什么。”

    “药王宗很穷,这个......师兄你比我了解。”

    瞒悔欲言又止。

    少棠不以为然的安抚道:“眼前事是小事。以晓月的才干,好好培养将来会有大用处。做事看长远。”

    用人亦是。

    她从末世里摸爬滚打,深刻体会到一个人生至理。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若想干大事必须一群有能之士团结在一起,向着共同的目标奋进。

    她相信,五年后待她准备行动时,这样的队伍一定会组建成形。

    所以,她必须要挖掘出现在身边的一切可用之人。

    满悔离开后,少棠去见了成乙。

    成乙看到少棠既愧疚又感激。他还是第一次对这个他天天叫“冉小鬼”的毛头小子产生这样的情绪。

    这还要多亏了三七那张嘴。

    他见人就要多说几句,宣扬冉少棠劝说宗主不要责罚成乙的那些之言,是晚辈榜样。

    成乙听后自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如今,冉少棠再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能忍上一忍,睁一只眼闭一眼不打折扣的应承下来。

    “师叔,这几日除了寻我之外,店铺的事可有着落?”这是她目前最挂心之事。

    她不提还好,提到这件事,成乙也有了畏难情绪。

    “那间铺子本来已经谈妥,就差交订金。谁知你失踪后,那间铺子的主人突然变了卦,说什么也不卖了。我这不正寻思着再看看其他店铺有没有合适的。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

    少棠虽然觉得那家铺子没盘下来有些遗憾,但也知道做生意要你情我愿。

    既然对方不愿意,那再想他法就是了。

    “那店铺的事还请师叔多费心,这里有张银票,咱的马车坏了,去买个宽敞舒适好一点的,给咱药王宗壮壮门面。”

    “十三回来后还请师叔让他去找我。”

    谢迎刃在境湖上关禁闭,估计释放的消息传过去,最快也要傍晚才到震峰。

    少棠告辞出来,急慌慌往药王殿赶。

    处理完几件紧急的事,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大活没干呢?

    从脑子里把“惑心术”腾抄出来,三天期限还剩下两天,幸好她利用空闲时间在脑子里打好了腹稿。

    改编是项技术活,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就等宗政慎乖乖就范。

第053章 抄书

    终九畴送少棠回境山后,又马不停蹄的返回千门镇处理其他事情。

    等他急匆匆赶回来想与少棠共用晚膳时,独坐桌前守着一桌饭菜的他,却等来少棠正在忙,不来用餐的消息。

    终九畴揉捏着隐隐作痛的额角,问立在一旁的秦晓月:“你主子在干什么?”

    秦晓月低眉顺眼地吭哧半天,才说了三个字:不晓得。

    终九畴瞪她一眼。

    这丫头今日颇不对劲,往日最爱在他面前报告冉少棠行踪,今日竟然三缄其口。定有蹊跷。

    其实,晓月自己忍的很是辛苦。

    在她眼中,境山内最好看的男子便是终九畴,终山主。虽然她年纪小,却也喜欢看长相好看的人。

    比如小公子、比如终九畴。

    小公子是笑起来时光彩照人。

    终山主却是不笑时自有威仪,让人不敢直视。当然笑起来更好看,只是他难得会露一次笑脸。

    不过,两人对比,她还是觉得终九畴更有男子气概。

    然而今日小公子与她一番点拨,她的内心的天秤俨然倾斜到冉少棠这一边,所以,她觉得在小公子未允许的情况下,她是不能随便把小公子的行踪告诉别人的。

    终九畴也不行。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终九畴干脆自己去找冉少棠。

    秦晓月瞧着他走路带风,明显要发脾气的征兆,果断的没有跟过去。

    爱咋咋地吧。

    神仙打架,她这个小凡人是丝毫没有办法的。

    躲起来就是。她要去告诉阿父,天上下金子都不要出来。

    终九畴见冉少棠未在寝居,略一寻思,直接去了书房。

    夜风微凉,廊下的灯笼轻微晃动,照着他的影子忽长忽短。

    他站在廊下,隔着打开的窗子,望着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的冉少棠,顿时觉得气消了一半。

    她这般年纪,是该开始好好读书写字了。

    虽说学医是一条出路,但作为贵族子弟,不读书没有学识,是会被勋贵阶层耻笑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要为她的前途操心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从马车上跳进自己怀里时那副可怜模样,像只受了惊吓委屈求安慰的小野猫。

    不由得心里软软的,觉得平日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她,可能并不是真的她。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受了人威胁,也会如她一样时时想要反击。

    他考虑着,要不要与她讲和,不再以威胁她为乐趣。

    冉少棠拉了个大框架,把《心理较量》的内容全打散开。开篇是关于心理学的深奥阐述。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迷信,相信占卜之术。

    为了以假乱真,她把从阿母那学来的一些占卜知识也写进《惑心术》首篇。

    结合当下风俗把适宜的东西列出九大点,每点分几个小点进行阐述,还加上一些她自己的心得当事例。

    当然,最精华的部分她未写上去,那可是她拿捏宗政慎的法宝,岂能轻易示人。

    少棠的字于第一世闺阁中时,便在京都名门贵女内小有名气。

    今世她也没有忘记习字,在将军府时,练完武,便要练字。所以,誊录一本书还是能蒙混过关的。

    为了逼真,让宗政慎信以为这是本孤本,她特意查阅了一些晦涩难懂,如今不常用的古字,在关键处替换几个上去。

    竹简也是作旧的,大部分竹片都有损坏痕迹。

    不明就理的人一眼看上去,古书无疑。

    终九畴站了一会儿,发现在竹简上笔耕不辍的冉少棠连头都没抬,他索性一手撑在窗台上,一只手优雅的撩起袍角,直接跳进屋内。

    落地声动静不小,吓得专心致志的冉少棠,差点把笔扔掉。

    她皱眉瞧瞧竹简上刚刚写了一半的“仁”字,第一笔的横竟然歪了。也就是说这一片竹简要重写。

    “姓终的,有门不走,你跳什么窗?做贼啊?”

    终九畴内心期待的可怜温柔小野猫,立即变成面目狰狞、呲牙咧嘴要吃人的大怪兽。

    那一刻,他真想把破坏气氛的冉少棠抓过来揍一顿。

    无奈的他三两步如箭矢冲到桌案前,抓起竹简快速浏览一遍。

    少棠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根本不与他争抢。她赌他看不懂。所以,任他去看。

    少棠明白此时自己表现的越紧张这册竹简,终九畴越会感兴趣。

    所以,她干脆表现的淡然无所谓。

    果然终九畴浏览一遍后放下竹简,开始教训冉少棠:“字太娟秀,缺少大家之气。你应该多临一些先秦碑帖。要不这样,从明日起,练完武功我带你来此习字,将来必有所成。”

    少棠真实想法:你快拉倒吧。你个杀手组织的二当家竟然要教人读书,不怕误人子弟?再说小爷忙着呢。没空。

    少棠敷衍的说法却是:“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又不是我师父,管这么多不累吗?”

    终九畴拎起她的后颈,如捏小猫一样就要所她扔出窗外。

    “我是你师叔。不能管你吗?”

    少棠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声求饶:“好好,明日我一定来习字。”

    少棠觉得这家伙真烦,管得宽不说,不该管的也管。比她的奇葩爹还要奇葩。

    终九畴对于少棠对待自己的态度,完全没有当回事,反而觉得这样挺好。毕竟没有几人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还会从容淡定与自己相处。

    他身边的下属全是拘谨不苟言笑,无趣的很。

    还是少棠最有趣。

    听到她答应要练字,终九畴放开她,重新拿起桌上竹简,捧读了片刻,突然问道:“这是你默写自哪本书的内容?竟然绝妙的很。你瞧,人在说谎时眼睛会无法控制的向右上方看,以此判断对方真心。嗯嗯......有意思。”

    少棠暗暗给他一个白眼。

    她早就在末世练出了本能反应,说谎必看左上方。

    大家既然都懂心理学,她就反其道而行之。

    刻苦的训练一下就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终九畴又继续看下去,边看边对少棠吩咐道:“此书甚妙,把原本拿来给我。我要秉烛夜读。”

    少棠:......打脸没必要来的这么快吧。

    “你看得懂?”

    “废话?写得如此浅显的驭人之术,如何看不懂?你太低估你小师叔的能力。”终九畴头都未抬,继续催促,“原书呢?拿来,我带回去看。”

    少棠腹诽:你拿的就是原书。不过不是未誊抄完么。

    “原本在我家。你想看吗?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少棠开心地想,终于有机会可以勒索一下终九畴,谈个平等条约啥的了。

    终九畴听到“做个交易”几个字,头慢慢抬起来,目光似万丈深渊。

    少棠禁不住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第054章 年少

    “交易?”终九畴的声音也冷的像寒冬腊月里屋檐下结的冰棱。

    也就眨眼间,少棠便觉察出终九畴周身气场已然冻结。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跟声音一样让人瞬间打颤。又瞧着他结实有力的臂弯似乎一使劲就能勒死自己,她知趣的闭上了嘴。

    其实,她倒是想占个便宜来着。用这本书堵上他时常威胁自己的嘴,或者换几个免费的杀人名额。

    谁知,他这人以前还拘着面子装得一副伪善小师叔的样子,虽然言词犀利些,却也未如今日这般凶狠模样。

    现在可好,她既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他竟然连装都懒得装了。

    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溢满整间书房。

    她猛然想起,他其实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是完全可以杀她灭口的。事后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即可。

    而她的秘密被他拿捏住,她却无法灭了他。

    因为实力太悬殊哇。

    少棠呼吸间便把道理想了个通透。顿时冷汗淋漓。

    终九畴把竹简重重拍到桌子上,深渊般的眸光里浮现着怒气。

    “告诉你一个简单易懂的道理,在这个世上,你想与人做交易,首先要有与对方旗鼓相当的实力,否则免谈。因为,即便交易开始,最后吃亏的也是弱势的一方。懂了吗?”

    少棠被终九畴这声“懂了吗”震的醍醐灌顶。

    她嘴唇翕动两下,最终没有言语。

    内心却如波澜壮阔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

    宗政慎为何同意与自己一个孩童做交易?

    仅仅因为一本没有见过的书?

    他可是在凶险夺嫡路上杀出一条血路的胜利者。

    自古站在亲人尸骨上笑看江山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笨蛋。

    为何他会一步步被自己引入局,答应了这笔交易?

    真的是自己有了三世记忆比他聪明?

    少棠背上的冷汗已经沁入肌肤,与体内血液汇合。

    冷静下来的她,不得不正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与宗政慎之间的交易,也许最大受益者根本就是宗政慎,而不是自己。

    是她太自以为是而已。

    幸好有今日终九畴无意点破,不然,她可能因为盲目自大,反掉进别人的圈套。

    然而,宗政慎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既然不是旗鼓相当的实力,他为何要同意自己的要求?她一时之间想不通。

    终九畴未克制脾气,眼见少棠一张俊俏的小脸,忽红忽白又忽青,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目光呆滞,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收敛了周身寒气,拎小猫一样,把她白拎去了膳堂。

    一路上冉少棠乖的很,竟然没有反抗。

    直到坐在食案前,终九畴把筷子塞进她手中,她都没有反应,任人摆弄。

    终九畴以为是自己刚才忘记收敛浑身杀气,吓住了她。并不知此刻的冉少棠,她心里翻江倒海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好了,你那本劳什子书我不看就是。”他盛了碗白饭放她面前,自己先屈服了。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

    少棠把做旧的竹简又反复查验了一遍,装进布袋里系好,心事重重的等着终九畴。

    没有马车的日子,做人要低调。

    她身材娇小,骑不了境山内的高头大马,只得跟同样出山办事的终九畴搭伙蹭马坐。

    她是在宗主那备过案的,要去答谢救命恩人宗政慎。

    终九畴自是拦不了她。

    她装了一些谢迎刃做的点心,又摘了山里的一些果子,算是谢礼统统装进包袱里。

    谢迎刃本也要跟了去,无奈他马术不精,少棠又要求他与秦晓月去游说村民,只好断了念头。

    少棠熟捻的坐在前头,整个人窝进终九畴结实的怀里,两人不紧不慢的出了境山。

    终九畴有一事一直不解,今日两人同行,他正好问出口。

    “你为何不问我要不要参股?以前你以为我在你那儿蹭吃蹭喝,是个穷小子,现在知道我真实身份,为何不打我的主意?兴许你跟我要银两,我会爽快答应你。”

    少棠并未回头,沉默了几秒才道:“你那些银两都是刀口上舔血赚来的,我怕给你赔掉。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留着银子娶妻生子吧。”

    实则,少棠内心真实的想法却是这样的。

    你一个杀手组织的二当家,说一不二的臭脾气,我一打不过你,二也算计不过你,要是让你这样的人入了股,那我的店还是我的店吗?

    岂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我敢说个“不”字?

    开钱庄是为了以后行事有雄厚的财力支持,如果钱庄运营不能按自己的心思来,她何必花这么大心思搞这个?

    所以,即便你哭着喊着跪在小爷面前要入股,小爷也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终九畴对于冉少棠让他娶妻生子的建议,十分不满。

    沉着脸呵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有银子不要,活该到处求人。”

    冉少棠现在学乖了,才不会和他正面刚。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嗯,师叔说的对。我是不懂。”下一秒,“那师叔可有心上人?”

    他现在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正所谓鲜衣怒马少年郎,烈焰繁花美娇娘。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想起他发脾气时的恐怖样子,少棠推断眼前少年郎荷尔蒙分泌过盛,易怒暴躁,需要来一场恋爱,来释放一下他无处安放的青春。

    终九畴哪知冉少棠十来岁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一颗历经沧桑的成年灵魂。

    听他提到心上人三字,不但没有难为情,反觉可笑。

    他敲了她脑袋一下,取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沾染上京都纨绔子弟的风流习性,不怕将来没有小女娘肯要你?”

    冉少棠笑得欢畅,心道,别说小女娘,就是十个八个长得像他这般花样美男投怀送抱,她都不会心动。

    等将来报了仇,解决了冉家的灭族隐患,她要远离庙堂,远离是非,跨马仗剑天涯,看尽盛世繁华,过恣意洒脱的人生。

    终九畴等她笑够了歪头指了指少棠脸上的胎记,好意提醒:“你忘记易容了。”

    少棠抬手一摸,果然百密一疏,早上心事过重,一门心思想着要怎么从宗政慎那讨要答案,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

    她虽然从来不在意脸上的胎记,却又觉得行事因为有了它有诸多不便。

    这个胎记仿佛就是专属她的标志,走到哪儿,只要一眼,对方就能认出她是冉少棠。

    遮盖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弄个药方子,把胎记彻底除掉。

第055章 竹简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鸿福客栈的小伙计正站在客栈门口送客,刚要进去,瞧见街市上一大一小两位公子,共乘一骑奔弛而来。

    枣红色高大骏马停在客栈前,小伙计快速瞧了一眼马背上安然坐着的两个妙人,眼前一亮,立即上前牵马打招呼。

    终九畴把马缰递给店伙计,问他:“天字一号房的人可在房间?”

    小伙计想了一下,天字一号房住的可是位贵公子,模样气度与这二人不相上下,看来是一起的。

    他殷切地笑着回道:“在呢。刚要了午膳,估计此刻正在用膳。要不要小的前面带路?”

    终九畴把想要自己跳下马的冉少棠抱下来,对小伙计点头。

    小伙计立即栓好马,走在前头引路。

    冉少棠跟在后面拽终九畴袖子,小声嘱咐:“记住叫我唐冉,别叫错了。”

    “你这小子就爱骗人。”嘴上虽说不配合,心里却默默地夸赞她机智有脑子。

    少棠冲着终九畴颀长背影撇撇嘴,一百个不愿意师祖非要派他代表药王宗来道谢。可是,他给师祖灌了迷魂汤,他说什么师祖都说好好好,你说的对。

    少棠满腹妒嫉低着头亦步亦趋,这个终九畴完全有备而来,连人家宗政慎住在哪间房都打听好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拽得不行。真想看他吃瘪。

    突然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她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到终九畴背上。

    哎呦一声,她揉着额头抬起头,一眼搭见高端人才孟德挡住了去路。心中一喜。

    孟德黑着脸对终九畴说道:“我家主子说了,只见小公子。终少主您自便。”

    少棠偷笑。宗政慎还记仇呢。

    她好奇补刀:“你们那天怎么回来的?”

    孟德嘴角抽搐几下,那日简直不堪回首。

    “小公子,请。”他不想再提起伤心往事,“最好小公子进房间后不要与三殿下提那日之事。”

    他这是为小公子好。

    少棠忍笑忙点头同意。

    正要越过终九畴,跟着孟德进去。

    却见终九畴已经一脚踢开宗政慎的天字一号间的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少棠无可奈何,又觉得他这种做派暗爽。以后自己有了实力,也完全可以仿效着欺负一下她看不爽的人。

    想想就觉得痛快。

    少棠正要跟进去。

    孟德却拉了她往前面走,不两步就到了天字二号房。房门已经敞开,宗政慎正坐在里面喝茶。

    少棠只觉得身后被推了一把,人往前一个踉跄,就进得屋内,后面响起关门声。

    宗政慎坐在那儿嘴角含笑的斜睨着她。

    伸出手冲她勾了勾手指。

    窗户开着,院子里的金桂树时不时在微风中作响,阳光在叶子的缝隙中照射到宗政慎的俊朗的容颜上,似一种斑驳恍惚的美。

    只片刻,少棠便凝思收神,从怀里掏出藏的隐秘,并未被终九畴发现的竹简《惑心术》。

    宗政慎抄手接过,刚要打开布袋,却听到终九畴的脚步声夹带风声气呼呼的冲过来。孟德又准备拦住他。

    宗政慎机敏地把手中布袋揣进袖子里,仿若无事般端起桌上茶盏。

    少棠在心里啧啧两声。

    暗叹,真是个老狐狸。

    暗叹未结束,终九畴的脚又踹开了天字二号房。

    从进得房间到交出竹简,不过瞬息的功夫。

    也就是这个空当,冉少棠成功完成了交易。

    宗政慎对于终九畴的两脚并未在意,反而笑脸相迎。

    “终少主今日前来是代表药王宗感谢本王呢,还是代表修罗宫?”

    终九畴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竟然被宗政慎虚晃一枪。若一般年少轻狂之人,必定要与他再起冲突。

    可是终九畴只是担心少棠安危。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他淡然地笑了两声。

    “要感谢还是要问罪,这要问问你自己的良心。”终九畴拉过冉少棠背上的包袱,拍到桌上。

    “先礼后兵。如果那天的事不是你在背后捣鬼,这就是谢礼。但,一旦查实与你有关。不论是药王宗还是修罗宫,都不会善罢甘休。”

    扔下这几句,他拽住少棠的手转身就出了房门。

    冉少棠忙回头冲着黑脸的宗政慎挤眼睛,又指指他的袖子,又做了个手刀砍脖子的手势。终九畴发觉异样低头瞧她,她立即手抓衣领,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紧跟着终九畴离开客栈。

    走到走廊拐弯处,她又快速瞥了一眼孟德。

    暗道,下次甩了终九畴自己过来,再好好与孟德交流交流。

    从进客栈到出客栈,冉少棠与宗政慎一句话都没说,事却办了。

    来之前,她还担心被终九畴发现竟然把《惑心术》送给宗政慎。她完全想像不到终九畴看到竹简时会不会暴跳如雷揍自己一顿。

    再把竹简拆个稀巴烂,影响她的计划。

    好在宗政慎聪明,瞬息间搞定一切。

    她心情一好,就发现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喂,你别走这么快。我肚子饿了,我要吃饭。”

    终九畴牵马把她扶上马背,自己也利落的跨马上鞍:“去前面吃。早就让人备好饭了。真是饿死鬼投胎。”

    “你才饿死鬼。早上就没吃,还不让人喊饿呀。”

    “谁让你起晚了。”

    “我哪里是起晚了,我练完功不要洗个澡吗?”

    “见宗政慎这种人何必要沐浴?他也配?”

    “你是不是被他刚才戏耍生气了?”

    “冉少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扔下马,让你走着回境山?”

    冉少棠还真不信。她巴不得终九畴现在就放自己下马,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二师叔迟迟未找到合适的地方开店,她要亲自出马。

    她还要寄信回去,还要采办一些做青梅酒的秘制佐料。

    诸如种种,她实在嫌终九畴碍事。

    终九畴见冉少棠不再有一句顶一句,满意的夹紧马腹,带她去一品斋吃美食。

    宗政慎待终九畴与冉少棠离开,从袖中掏出竹简。

    孟德进屋关好门,小声提醒道:“殿下,那事要不要把相关人给......”

    宗政慎沉眸,抬手阻止。

    他打开布袋,小心翼翼拿出里面的东西。

    轻轻地放在桌上慢慢展开,古风字体夹杂着些许竹子久置后受潮发霉的味道,令宗政慎怦然心动。

    他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竹上的字,如饥似渴的逐字认真读下去。

    读到最后一字时,他皱了皱眉,似有不信。

    又捧起竹简看了一遍:上册终。

    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下册?

    冉少棠,你简直太可恶。

    正坐在一品居胡吃海塞的冉少棠,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终九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莫不是早上赶路着凉了?”

    “无事,无事。”估计是宗政慎打开竹简正骂人呢。

第056章 铺子

    冉少棠夹了一筷子爆炒鳝丝,一边咀嚼一边暗笑。

    想像一下宗政慎发飙的样子,她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以为她很好欺负?敢掐她脖子威胁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哼!现在就让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她就要在最关键处断章。

    让宗政慎看得百爪挠心。

    冉少棠开心的吃着饭,终九畴放下筷子看着她。

    “好吃吗?”

    少棠愉快的点头:“好吃。”

    终九畴给她斟了一杯果子露:“好吃下次还带你来吃。”

    少棠停下筷子看着眼前眉眼如画的少年,一时觉得也没那么想杀他灭口了。

    两人边吃边聊,楼下街市突然传来喧嚣的鞭炮声。少棠好奇地推开临街上的窗户向下探头,一行穿戴簇新的队伍正吹吹打打的穿过街市。

    走在最前面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倌。

    不过看岁数却是不小了。尤其那肚子大的几乎挣破新郎礼服。

    旁边雅间的客人也打开窗看热闹,一边看一边议论。

    “这不是第四大街上以前开粮行的崔大吗?啧啧啧,他可是大起大落,差点死在狱中,没想到几天功夫就又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少棠听到第四大街、粮行崔大,突然来了兴趣。

    这不是成乙师叔要与之谈房产的那家吗?

    她又往右边挪了挪身子,在吵嚷的迎亲唢呐中,仔细辩听着隔壁的八卦。

    “听说有人看上他的铺子,开的价格不低。谁知这事被知县的小舅子知道了,想从中赚一笔,非要逼着崔大把铺子卖给他,他再高价卖给想买铺子的人。崔大老实,不想坑人,死活不同意。知县的小舅子就把崔大找个名头关进了大牢里。”

    难怪成乙师叔谈不妥这笔生意,原来有人从中作梗。这人还大有来头。要是她当时在,一定给他毒成猪头三。

    “哎哟,你说咱知县可是个青天大老爷,他小舅子这样他不知道吗?”

    “谁知道呢?天高皇帝远,知县就是千门镇的天,他小舅子就是皇亲国戚。谁敢惹。”

    “那崔大怎么从牢里出来的?”

    “遇上贵人了呗。听说不仅把他弄了出来,还给他一大笔钱,买下他的铺子。这不,丧妻多年,终于续弦了。瞧把他美的。”

    又有人问道:“知县的小舅子能善罢甘休?”

    “哎,那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小舅子已经被人......”后面的话声音越说越小,少棠就算贴到墙上也没听清。

    终九畴看着她伸长脖子像只小白鹅一样,拎着她回到座位上。

    “不怕掉下去?好好吃饭。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少棠不满的嘟嘴:“不去。我还要去找店铺。”

    终九畴把筷子拍在桌上,一双眸子深如冰潭,似乎淹不死她也要冻死她。

    少棠的求生欲立即浮上水面,嘻嘻笑了两声:“我是说不着急。我的事不着急。先陪你。”

    MMP。等小爷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看不把你摁泥里打个落花流水。

    终九畴听到她乖乖就范,心情转好,脸上的冰层如遇春水开化。

    少棠不情不愿的跟着终九畴离开酒楼上了马,穿行了两条街。

    她左顾右盼间,看到有间店铺正在挂牌出售。

    “停下,停下。我要下去看一眼。”她揪住马鬃。

    终九畴长臂伸过来,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马会痛的。”

    冉少棠推开他的胳膊,在马背上大叫:“我要下去看店铺。”

    “现在不可。”

    终九畴没给她溜下马的机会,一夹马腹,骏马在街市快跑起来。

    少棠正要与他动手,枣红骏马在一处停下。

    终九畴姿势优美的跳下马,又把满脸怒气的少棠拖下来。

    少棠看着眼前的铺子,眼中流露不解。

    “这不是崔大的铺子吗?”她问。

    终九畴走上台阶:“不,现在这个铺子姓冉。”

    “姓冉?”少棠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难道那些人八卦的那个好心人是你?”

    终九畴回头看她,嘴角牵笑。

    少棠又退下台阶看了看牌匾和门前两个石狮子,是崔大的铺子没错。

    现在铺子姓冉了?

    她没听错吧?

    她快步走上台阶,走到终九畴面前仰头看着他:“你把铺子买下了?”

    终九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废话,不然能姓冉吗?”

    少棠脑子里闪着白花花的银子,每锭银子上都刻着一个大大的冉字。

    她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来。

    想了想她才似有所悟,不解地问道:“你把铺子买下来不应该姓终吗?怎么姓冉?”

    终九畴轻拍她的小脑袋:“当我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为什么?无缘无故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一间铺子还带后院。这可不是几两银子能解决的事。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最后一句她只敢在心里说。

    终九畴眼中含笑:“这点银子不算什么。送给你。”

    “真的送给我?”

    少棠觉得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她咧着嘴傻笑。

    里面有人听到动静,打开门迎了出来。

    “少主,都安排好了。”

    少棠看到一身黑衣的修罗,恭敬的站到门边,给他们让路。

    终九畴颔首进入,少棠跟随其后。

    前店老旧,需要重新装修。

    窗户也要开大一些,让阳光透进来。

    走到后院,房子还算半新。侧面有个月亮门,她走进去,是一个小院。院子里有个后门,推开后门是一条小溪。

    这里的环境真是太合她心意了。

    她脑海中描画起在院墙下种花种竹,与小溪遥遥相望的美景来。

    终九畴始终注意着少棠的神情,见她喜不自胜,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围着铺子转了两圈,少棠兴奋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店铺你花多少钱盘下来的?”她问始终跟在她后面的终九畴。

    终九畴看了眼身后的修罗,那修罗报出一个数。

    少棠倒吸口凉气:“你买贵了。”

    终九畴点头,他也同意她的说法。

    “不过,崔大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多给他一点无所谓。现在不是皆大欢喜。”

    如果是少棠来做这笔交易,她还会把价格压低一成。就是这个价格,在千门镇也算是高价了。

    不过,想到因为自己要买崔大的店,让他有了牢狱之灾,终九畴给这个高价,也算是补偿了。

    少棠咬咬牙:“这笔钱我还你。”

    终九畴春风满面的面宠瞬间暴雨雷鸣。

    “你再说一遍?”

第057章 意外

    终九畴自有一番他的做事原则。

    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收回来的道理。

    何况冉少棠要还钱的说法,让他顿觉两人之间生疏起来。

    送店铺给她,不过是雪中送碳。

    难道成乙能帮她,他就不能吗?

    同样是师叔,怎么还要分远近。

    自他来药王宗后,接触最多的就是冉少棠。

    虽知这家伙擅于用毒,也见识过她用毒害人,可是,他总觉得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她的身上总有种旁人没有的活力与韧性,时时感染着略有颓废的自己。

    加之,自己在药王殿里称王称霸许多时日,嘴上说是奉师命住药王殿是给她面子。实则心里还是想要补偿她。

    谁知这家伙竟然还犯起硬骨头来,要还钱?

    好,让她还。

    冉少棠咬咬牙说还钱,也是衡量再三忍痛割肉。

    她只怕终九畴拿铺子说事,日后干涉自己行事。如果没有这个隐忧,她何必伸手打骂送礼人。

    局面有些僵。

    站在一旁的修罗小伙顿感压抑,总有种想要抬头看天,查证此时空气是不是要下雨的闷热?

    终九畴见少棠低着头拿脚尖碾石头,不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索性先发制人,开口道:“要还钱是吗?那就规规矩矩按修罗宫的办法来。苏仑,你说,按修罗宫的规矩,这位小公子要还多少银两给我?”

    苏仑能为终九畴看重,跟随其左右,定是位聪明会看事的主儿。

    方才两人的谈话他都听进去了,又知这些时日,少主为了拿下铺子花了不少心思,就是自己蹿前跑后都折腾掉二两肉。

    如今看眼前这位小公子并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还大有要划清界线之势,他家少主是受这种窝囊气的人吗?

    既然要算银两,他有的是办法利滚利,滚出一座雪山来。

    苏仑得令,潇洒上前一步,咳了一声,开始算账。

    “买铺子的银两是刚才那个数,不过运作这铺子,打点官府的人,都是笔不菲的开销。小公子若要算,怎么也要在刚才那个数的基础上,再加这个数。”

    少棠从苏仑开口就一直盯着他看。眼见他伸出五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两?”她想过两天老爹的箱子运来,应该有这个数。

    苏仑摇头:“非也。”

    少棠妙目圆瞪:“难道五千两?”官员们黑成这样?

    苏仑又把手反复在少棠跟前晃了晃:“两个五千两?”

    少棠这才看明白,敢情他的手正一下五千,反一下又五千。

    “一万两?打劫呀?”少棠暴跳如雷。

    “非也。我们只取应该取的。多一钱也不要。”苏仑一本正经说着瞎话。

    终九畴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甚得我心”的眼色,苏仑顿时感到前途一片光明。

    少棠又咬咬牙:“分期还行不?”

    苏仑摇头摆手:“不可不可。规矩不能破。”

    少棠又去看终九畴,算了,她也有规矩可立。

    “喂,送我铺子是不是我说了算?”

    苏仑抢先:“非......”话未完,便被终九畴一眼瞪了回去。

    终九畴见少棠在一万两面前吓得屈服,面上终有悦色:“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当然你说了算。不过,后院给我留间房即可。”

    “就这么简单?”少棠不敢置信。

    “你想怎样?经营钱庄这些许小事难道还要让我操心?我也看不上你赚的那点财帛,自己留着防身用吧。”

    终九畴轻描淡写化解了少棠心中一直纠结无法摆脱的心结。转过身带着苏仑挑选适合他居住的房间去了。

    独留风中兀自凌乱的冉少棠。

    难道,是她把人想的太坏了?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轻松搬走,创业路上已现一马平川。

    只要把入股的资金拢一拢,再雇上几个得力干将,钱庄开张指日可待。

    然而,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少棠以为万无一失时,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

    “为何不让我进去见师祖?”

    凌云殿一向是冉少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哪有人敢拦过她。

    可今日偏偏就被灵芝那小童拦下了。

    “宗主说你不能进去。”灵芝固执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少棠犯起犟来,那也是需要十几二十头牛的。

    “我偏要进去,你能拿我怎么办?”说完就暗用内力把灵芝推到一边。

    机灵的三七及时迎了出来。

    未语先笑:“小公子别为难我们两个。宗主不让你进去,是为你好。里面正在谈事。”

    三七这样说,反而更加勾起少棠好奇心。

    “谈事就谈事,什么叫为我好?三七,我平日待你和灵芝不薄,有什么话直说,何必藏着掖着。”少棠袖子里摸出两个荷包,一人一个送了出去。

    三七与灵芝推辞半天,才收了东西,把少棠拉到偏僻处,小声嘀咕起来。

    “药王宗的两位宗师来了。说要关你禁闭。”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少棠拦下他:“等一等,药王宗什么时候有宗师的?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为何要关我禁闭?”

    少棠揪住三七与灵芝二人想要问个清楚,此时,成乙听到消息,也爬上了凌云殿。

    “小子,过来,我跟你说。”他招唤少棠过去。

    凌云殿内,丰让坐在上首,脸色阴沉着,如外面就要落雨的天气。

    下首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位老者,皆是白须白发,态度端然,不怒自威。

    空气里似有硝烟弥漫,总有一触即发的感觉。

    丰让始终不发一言,沉默对抗向来是他的不二法宝。

    老者中年长的那位不想与他耗下去,手中拐杖在地板上敲的笃笃笃直响。

    “丰让,你也别跟我们两个老家伙摆阵,装听不懂。药王宗虽说你是宗主,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宗师若是不同意的事,你也休想翻了天去。”

    “冉少棠那个小鬼头在境山折腾出这么多事,我们两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在若仙的份上,不与之计较。”

    “但是,她若是想要破了我们宗门的规矩,那是想都别想。药王宗是行医救人的门派,她要带着弟子们做什么生意?传出江湖我们药王宗还要不要面子?”

    另一个老者也忍不住开了腔:“丰让,你可不要忘记了,咱们是因何躲进了境山?祖宗传下的死令,你要保这支的血脉。富贵不能淫的道理,你难道忘了?”

    “冉少棠有两条路可走,一,她收心断了做生意的念想,回境湖上闭门思过。二,如果她执意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们无情,逐出师门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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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欢眠介绍:
既然活着就是个阴谋,她只好想尽一切手段,尽快了结自己。
---千辛万苦配制出的假死丸,却让小妹截胡。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不是自己,她只得替嫁。
可是,有谁能解释一下,说好的嫁给摄政王为什么新郎会是小师叔?
曲折版:
你见过喝了两次孟婆汤,却仍旧无法忘却刺你穿胸一剑的夫君---之人吗?
你见过为了让心爱女人保住当家主母之位,竟对皇帝谎称女儿是男儿身---的亲爹吗?
你见过千辛万苦配好假死药想金禅脱壳奔赴新生活时,药却被盗,躺在棺材里的变成了亲妹妹,自己却要顶替她的人生,替她嫁给“骗子小师叔”---的故事吗?
轻松版:
师门穷得叮当响,冉少棠不得不先赚钱再杀敌。一朝成为师门团宠目标。
师祖:在咱药王宗,你就是规矩。
师父:我看哪个不怕死,敢欺负我徒弟?
众师叔:小师侄,你的钱庄还要不要伙计?师叔报名。
某人:你若是敢写休书,本王就死给你看。
裙子:363334958醉欢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欢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欢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