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有一腿
冉少棠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色瓷瓶,特意避开时含章的视线,奉上止血药。
第一世时,她常常听阿父提起,这个小皇帝爱玩木头,刻刀不离手,三天两头的把自己手指割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这是让太后最揪心的一件事。
这次进宫,冉少棠预感到不会太顺利。
有长公主的地方,一定会有不怕死的傻子冒出来,找她麻烦。对付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贵,不用去跟对方讲道理、论对错。
只要用比之更加位高权重的人来压制对方,她就可以全身而退。
眼下这个小皇帝和太后,便是眼下最好的位高权重之人。
当然,若是摄政王也能为她所用,那就更好。可惜,她目前没找到摄政王的软肋。
她下意识的抬眼瞧了太后一眼:也许眼前这个女人算一个软肋。
太后望着小黄门从冉少棠手中接过的药,点点头,对冉少棠说道:“哀家知道你医术超群,大驸马送你千里之外学医,虽说让人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冉家的家主之位只有一个。而少祖是长公主之子,若是委屈了他,有损长公主颜面。你父母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说完,时含章让婢女给小皇帝上药,她在一旁看着。
冉少棠听完她这顿明显歪楼的说词,眸光闪了闪。
听这语气,太后对长公主不满啊。
这明显是在挑拨她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利用送药之机,给轩辕湘上眼药呢。
也难怪,长公主一直抱着太皇太后的大腿,最开始时含章刚入宫,她根本没把这个小妖精放在眼里,偶尔高兴时还要在先皇后与太皇太后那儿给时含章使个绊。
如今,时含章得势,明面上碍着太皇太后不好说些什么,暗地里却是在不停挖坑埋人的。
“太后说的有理,草民虽是阿父的嫡长子,从高兮国法度上来说,理应继承家主之位。但长公主是皇室中人,有权为自己的儿子谋个好将来。草民这个嫡长子为了大局,是什么都可以让出去的。“
冉少棠这番话,听在太后耳朵里可就是诛心之言了。
尤其她反复强调嫡长子三个字,更是字字扎在时含章心上。
轩辕昊就是嫡长子。
先皇后只生过一个孩子,立为太子不久便因病去世。
先皇后为此一直难过伤心,身体每况愈下,再无所出。
而如今的秦王与烨王,全是妃嫔所出,所以轩辕昊才算是有资格登上皇位的那一个。
然而,他年纪太小,而秦王、烨王两位兄长根本不服他,随时都想取而代之。
所以,冉少棠这番“嫡长子”被皇权排挤让出家主之位的说词,听得时含章出了一身冷汗。
冉少棠的境遇与轩辕昊有几分相似之处。她自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思量过后,不仅更加厌恶长公主轩辕湘,对秦王与烨王更是一万个不放心。
再看冉少棠时,颇有同仇敌忾、惺惺相惜之感。
不由得多问了几句冉少棠在外学医之事。
冉少棠随便编了几句应付着。她可不想让太后之流对自己了解太多,这是送刀让对方砍自己。
在一旁的时恒眼瞅着自家的靠山姐姐与对手相谈甚欢,把自己挨欺负的事放到了一边置之不理,他敢怒不敢言,气得瘪着嘴,暗暗喘大气。
这时,有小黄门来报,摄政王到。
时含章面色突然浮现无法抑制的喜色。
冉少棠察言观色,暗道自家小妹的八卦来源可靠的很。看太后在听到摄政王的名字时,如怀春少女,面如桃花。
冉少棠笃定,时含章这个女人一定与摄政王有一腿。
第265章 懿旨道
时含章激动的想站起来去迎接,贴身婢女紫竹机灵的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太后,您的钗松了,婢子帮您扶正。”
时含章对上紫竹的眼神,顿时冷静下来。
殿内还有外人,自己这般作态容易落人口实。
时含章任由紫竹扶了扶凤钗,愣神的功夫终九畴已经大步流星的迈进内殿。
先前活络的气氛,瞬间像突然扔进冰天雪地里的一碗沸汤,凝结成冰坨。
终九畴戴着银色面具,眼神凌厉带着怒气,凡被他目光扫过之人,瞬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这也是冉少棠一时之间无法认出他的原因。
终九畴可从来没用这种眼光看过她,所以陌生感加之以前终九畴与摄政王同时出现过,想破头,她也想不到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小师叔。
终九畴假模假式的向时含章行过礼后,目光锁定在冉少棠身上。
从太皇太后那出来,得知冉少棠与时恒发生冲突,被带到凤栖宫,他担心少棠吃亏,立即带着人过来。
一路上又是气她不会保护自己,又是忧心她受人欺负,恨不得立即抓了时恒那小子抽他个皮开肉绽。
直到急冲冲闯进太后寝宫,看到冉少棠安然无恙,他提了一路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他以为自己是来英雄救美的,谁知见到冉少棠,却发现人家好像根本不需要他这般劳心劳力。瞧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不速之客,打扰了她的什么好事似的。
时含章顺着终九畴的目光,也看向冉少棠。
瞧终九畴这阵势,便是来兴师问罪的。幸好,她没为难他的小师侄。
“摄政王今日来不知有何事?”外人面前,时含章端足了太后的架子。
终九畴语气疏离的回她一句:“臣听说时恒又惹事了?”
时恒并不知终九畴就是摄政王。在凤栖宫只有贴身婢女和小黄门知道内情,都是时家安排的自己人。
他向来畏惧摄政王的威名,平时能躲则躲,一年也见不到两三次。
今日,听到摄政王点自己名,语气不善,他顿时慌了神。
“阿姐。”他小声的向时含章求救。
时含章怒其不争,却又不想让终九畴为难他,抬手指了指跟在摄政王身后的一位翩翩公子,问道:“这是谁家的公子,摄政王新交的朋友?”
冉少棠这才注意摄政王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个人。
她好奇地侧头看去,竟是之前被摄政王拘走的吴逢春。
吴逢春看到少棠看自己,冲他眨眨眼,咧嘴笑。
冉少棠被他那副呲牙咧嘴的模样逗得也跟着微笑起来。
终九畴动了动身子,果决的像把砍刀,劈断了二人的视线。
冉少棠疑惑的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重新站直身体。
终九畴这才算满意。
回时含章问话:“这是吴将军的儿子,我与他一见投缘,带在身边多聊几句。太后若是不喜,臣可让他出去等。”
终九畴担心冉少棠安危,急冲冲闯进内殿,一时忘记了跟着自己的吴逢春。
这家伙是想走来着,终九畴不许。
时含章并不介意终九畴带谁来自己这儿,她就是想替时恒解围,便顺着终九畴的话茬多问了吴逢春几句。
类似今年多大、可有娶妻等家常。
话才聊开,外面有小黄门高声禀报:“太皇太后懿旨到。”
第266章 噩耗
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小黄门冲着摄政王客气又谄媚的躬身微笑,展开懿旨尖声念起来。
冉少棠全然心不在焉的低着头,目光凝在眼前的大理石花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心里描绘着上面不规则的纹路。
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脑袋嗡了一下。
本以为在场之人,自己最是没有可能被太皇太后点名的,却偏偏这份懿旨是颁给自己的。
好像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叩头谢恩。
接过懿旨抬起头,正对上摄政王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睛。盛满了担忧。
冉少棠来不及思考,就被纷杂的恭喜声给淹没了。
怎么回的府,什么时候回的府,她都有些记不清。
脑袋里只有一句话,不停地炸开,再炸开,几乎要把脑袋炸成稀巴烂。
“冉少棠尚毓宁公主,择日完婚。”
闲杂人等散去,厅内只剩下冉问夫妇与少棠、韶裳。
冉韶裳眼神复杂的看一眼冉少棠,像被烫到快速移开目光,接着又那么看上一眼,看得冉少棠一阵烦躁。
“韶裳,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这般姿态让人心乱。”冉少棠从听到噩耗到现在,终于可以正常思维。
她想,只有家人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冉韶裳眨眨眼,沮丧问道:“兄长,你也要被迫当驸马了是吗?像阿父一样。”
冉问立即干咳了两声,横眉看向小女儿:“浑说什么呢?说你兄长的事,你扯什么我?”说完,小心翼翼的瞄了夫人一眼,见她的注意力都在少棠身上,顿时松了口气。
自上次处置韶萱之事,惹得夫人不许他回房睡,他想尽办法才刚刚哄好,小女儿这小不省心的又来故意捣乱。
一定是记恨自己,非要她嫁沈二一事。
想到这儿,他又瞪了冉韶裳一眼。
韶裳撇撇嘴,站到玉若仙身后,冉问立即蔫了。
玉若仙看着爷仨,默默叹了口气。
有韶裳在,她不便说更深入的话,强撑着笑脸道:“虽说尚公主是冉家传统,但这次不可怠慢了人家。先盖个公主府,气势不能输给长公主府。盖好了府邸再完婚吧。”
冉问急道:“哪来的钱?这得浪费多少银子?”
玉若仙轻飘飘看他一眼,他立即顿悟:“夫人好主意,这是个拖延的好办法。”
“拖延?为何要拖延?”冉韶裳插嘴问他。
冉问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月娘,还不带你家女公子去抄经?别以为参加个宴会回来就不禁足了。沈家还是要嫁的。”
冉问嘴上说,心里已经另有打算。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个不省心的小女儿。
守在外面的花管与月娘立即进来,哄走了冉韶裳。
“说吧,有什么打算?”
这是冉问在问冉少棠。
“娶是不能娶了,娶回来发现我的身份,冉家全死。抗旨不尚,要诛九族的,冉家也是一个死。表面上看这是个死局,无解。”
冉少棠幸灾乐祸的看着冉问。
冉问察觉不对,盯着她:“我怎么看你一点不担心,反而还挺高兴。”
“有吗?”冉少棠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没隐藏好暴露了?
她不是高兴,就是觉得阿父这样的人应该受到惩罚。
当初若不是他脑袋发热以假充真,也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如何收场?
“只有一个办法。”她神情不舍的看着阿母。
玉若仙揉了揉眉心:“少棠,如今你是真的要离开为娘了。”
冉问坐在那儿愁眉不展,心里把轩辕湘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一定是她搞的鬼。
少棠尚公主就要住进驸马府,家主之位就只能传给少祖了。
真是个阴险的臭女人。
也怪少棠长得太俊俏,要是长得跟时家小子一般,或者跟吴家小子一样,估计毓宁公主就看不少棠,轩辕湘再怎么使计都成不了。
现在,唯有一个办法了。
三人目光交错间,那个早就有的念头,渐渐浮出水面,变得清晰无比。
第267章 女驸马
摄政王府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暗卫跪在面具王爷面前,视死如归。
“主子,属下真不知道太皇太后会有这样的打算,之前也没有一点相关的风吹草动。是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苏仑站在一旁看了看怒气冲天的终九畴,也不敢劝。
自己心上人要娶别人为妻,这听着虽是一桩伤心事,可放在主子身上怎么怪怪的。
终九畴吩咐下去:“打听一下毓宁公主为何好端端打起冉家的主意。查一下背后主使唤之人。”
这个公主就是个蠢货,沦为太皇太后的枪都不自知。
暗卫退下,苏仑缓了缓才劝道:“主子,事已至此,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不然闹出个女驸马的笑话来倒没什么,冉家上下百十口的人脑袋,恐怕要不保。”
终九畴没好气的瞪苏仑一眼:“女驸马?什么女驸马?少棠是我的人,毓宁这个臭丫头敢跟我抢人,是活的不耐烦了。”
苏仑双眸闪光,似乎嗅到一股血腥味:“主子的办法好,世上如果没有了毓宁公主,哪来的什么驸马。只可惜,她怎么说也是您同父异母的妹妹,这算不算是六亲不认?”
终九畴抄起桌上的砚台扔过去:“滚。”
他虽是修罗宫少主,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如果杀公主是解决办法,当年冉将军也可以一试,虽然可能会让陛下起疑心。可制造个意外总还是有办法的。
终九畴坐在那儿,揉了揉眉心。
只有一个办法了,带少棠远走高飞。
“不行,这不是办法。”冉少棠听完终九畴的提议,立即否决掉。
“这怎么不是办法?”
两人坐在闲居的八角亭里,吹着冷风,争的面红耳赤。
“我走了冉家怎么办?太皇太后向冉家要人,冉家交不出来人,那也是欺君之罪。他们是我的家,我不能为了自己,连累他们。”
冉少棠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出有节奏的声响,低声说道:“还会有别的办法脱困。”
终九畴心中一动,想起苏仑的提议,饶有兴趣的问道:“难道你想让我去杀了毓宁?”
终九畴望着她。
如果少棠说杀,他会毫不犹豫。
“杀她作甚?杀公主不犯法吗?再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终九畴被冉少棠接连几声质问,逼的转过头,去掐桌上的兰花叶子。
“这也不行,那也行,你说到底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你去娶别人吧?”
冉少棠拨开他的手,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打趣道:“要不你当陪嫁跟我一起成亲?”
“什么?你要让我和别人分享你?冉少棠,你简直太邪恶了。我可告诉你,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然我就......”
冉少棠噗嗤笑出声:“不然你就怎样?说的好像我是个负心汉,你是个可怜的痴情女子似的。不过你要想当女子我也可以成全你。不如,你宫刑后跟我入公主府吧。”
“冉少棠你再说一遍?”终九畴的手指一动,兰花的叶子应声折断。
冉少棠看着脸色铁青的终九畴,捧腹哈哈大笑。
她其实早有了全身而退的打算,这才有心情拿终九畴寻开心。
两人耳鬓厮磨、打打闹闹了一会儿,冉少棠终于说出了她的计划。
“只要我死了,所有是非都随风散,可保所有人无虞。”
第268章 你不正常
死容易,死的干净没有后顾之忧,才是难事。
终九畴初听冉少棠提到“死”字,愤怒又害怕。他不允许少棠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成全别人。哪怕这别人是她的家人。
于他而言,少棠连根头发丝都是无价的,是别人碰不得的。
可是,他向来是拗不过少棠的。
但凡冉少棠决定的事情,她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任何人也不能阻挡她前行的步伐。
终九畴有清醒又无奈的认知,自己也是“任何人”里的一份子。
他说不听未来媳妇,那就去做未来老岳丈的思想工作。
自上次终九畴从修罗宫宝库里,不断往冉府给准岳丈和丈母娘还有小姨子、小舅子搬运各种宝物后,他在冉家的地位直线上升。
就连管家、几位主子的贴身仆役,一众打杂小厮......冉府上上下下人等,全得了终九畴的好处。
在冉家只要提到终少主,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啧啧称赞的。
有一次方德被终九畴派去给冉少棠家的秦晓月寻个什么重要线人,没时间去给冉府送礼物,终九畴临时抓了苏仑当差,那辆装满礼物的马车刚进街口,冉家府丁们就涌出来,热情相迎。
苏仑曾劝自家主子,在送礼这件事上要慎重,省得让人误以为终少主是看上女主子冉韶裳了。
至少沈惟庸是用这种看情敌的目光去仇视终九畴的。
终九畴才不在乎这些,别人以为自己看上冉将军都无所谓。关键少棠高兴。现在的他已经很低调。
不然,十里红妆早就铺到她脚下了。
冉将军夫妇对礼物的好感度也就一般。礼物只能说明终九畴对自家女儿的确上心。
看到礼物最开心的是冉少棠。
即便她现在已经是个隐形的富甲一方的小财主,她对于财富仍旧充满兴趣。
毕竟境山一山人要富养呢。
她还想把生意做到九州各处,这些都需要资本。
终九畴送来的礼物,她挑挑拣拣把不实用的全送了父母弟妹,还有晏姜,余下的都让秦晓月记帐留作他用。
太皇太后的懿旨颁布下来的第二天,冉少棠便开始着手把这些金银珠宝装箱运走。
同时,又列了张采购单子给秦晓月,叮嘱她尽快把药材收集齐全。
一切准备妥当,她才同父母商议应对懿旨之事。
冉问焦躁的在屋子里踱着步,一脸的愁容。玉若仙瞧着他在眼前转的眼晕,索性不看他,闭目沉思对策。
冉问叫了声夫人,正要开口,看到冉少棠掀帘进屋,他眉头上的疙瘩稍稍松开些。
“终九畴来过,你知道吗?”
冉少棠行过礼,挨着玉若仙坐下,嗯了声:“知道。”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肉在舌尖爆开,令人心情愉悦。她又捏了一颗嘴里。
冉问对她这种不急不慌,事不关己的态度极为不满,把盘子端到手里,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极有主意的女儿:“你那办法不行。我和你阿母商量过了,太危险。咱们还是按计划把你悄悄送走。”
冉少棠吐掉葡萄皮,抬眼问道:“然后呢?等太皇太后找借口问斩冉家?”
她顺便扫了母亲一眼,心中腹诽阿母是如何对阿父这般头脑一热,就做出各种奇葩决定的行为见怪不怪的。
玉若仙似乎看懂了女儿的心思,咳了一声劝道:“少棠,你阿父也是为了你好。你说的那个假死药丸对正常人是没有害处。可是,你不是正常人呀。”
冉少棠一脸黑线,“阿母,我哪不正常了?”不是吧?就算是夫妻同心,也不置于这般打击自己的至亲骨肉哇。
第269章 敲一笔
玉若仙讪讪一笑,眉眼扫向冉问。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留给夫君吧。
冉问立即意会了夫人的心意,虽觉得温度过高,也还是硬接了下来。
“啊,那个,那个呀,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刚出生那会儿,我和你阿母瞧你身子弱,给你吃了一颗大补丸。”
冉少棠挑眉不乐意:“大补丸?明明是洗髓丸吧?若不是我底子好,估计经不起补就一命呜呼了。”说完,目光在父母之间梭巡,冷笑连连。
冉问被女儿这几声笑,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求助的看了眼夫人,没得到任何回应与支持后,一拍桌子,沉声呵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为父给你吃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此刻。你得想想怎么才能脱身。”
冉少棠见老父亲被她气的脸色已经铁青,遂心里舒爽了些,干脆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大大咧咧问道:“为什么我想办法?要想也是您想。这祸又不是我惹出来的。”
冉问气的结巴,他倒是想说谁让你让公主看见的,被人家瞧上了。又一思量,这话也说不出口,这背后的阴谋要从根上算,问题还出在他这儿。
说不过就吓唬呗。他有的是力气。
这不,一掌拍下来,紫檀木的桌子咔咔裂开条缝。
冉少棠丝毫不惧:“阿父,我可不是九州那些被你的军队打怕的怂货,武力对我不管用的。”
冉问看女儿油盐不进,再一次求助的看向玉若仙,这一次,玉若仙没有袖手旁观,她招手把女儿唤到自己身边,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你阿父发脾气也是担心你。当初你服下的那颗洗髓丹对你本身没坏处,只是会让你压制住女孩子的特征,晚点发育,同时,也是大补丸。难道你没觉得,你自小练功内力就有源源不断、取之不竭之感?”
冉少棠自是明白这些道理,她刚才那一出是故意气阿父。这么多年,心里就憋了口气,总觉得这些麻烦都是他大脑发热搞出来的。
可是,看到阿母与阿父恩爱如初的模样,她又觉得阿父没有做错。
玉若仙见女儿不说话,继续开解:“假死丸正常人吃了没事,十二个时辰后服下解药自然苏醒。可是你幼时吃的那颗洗髓丸里含有狼戟草,与假死丸中的虎胆相冲,虽然不一定会有性命之忧,可万一你醒不过来,那我和你阿父也不要活了。”
玉若仙说着掉下眼泪来,看得冉少棠阵阵心疼。
冉问更是受不了爱妻垂泪,忙掏了帕子给她拭泪。一边擦一边瞪少棠。
冉少棠叹口气:“阿母,离成婚还有半月时间,我不相信我找不到解决办法。不就是假死丸吗?黑水翠雀的解药我都能研制出来,还研制不出没有虎胆的假死丸来。如果到了婚期没有研制成功,我就生场大病再拖个十天半月,到时你和阿父再想法送我出去。”
冉问不答应:“万一太皇太后让人抬着你成婚你怎么办?”
“阿父,就算是抬我成婚,我不洞房那公主也不会发现什么。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你们放心吧。我总要找个万全之策才肯离开。”
这是她的执念。
能重生回来,就是要保全家人性命无虞。
假死丸难不倒她。
夫妻二人又劝了几句无果,只得让她先回去。
听到脚步声,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冉韶裳转身像只小松鼠般的溜走了。
听到这个重大消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未来姐夫,好好谈谈。说不定能狠狠敲上一笔。
第270章 内情
转眼间除夕将至。
冉府上下张灯结彩,婢女仆役都发了两身新衣,一两赏钱,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在外人看来,这是冉府又出一位驸马,高兴的。
冉问就想要这种效果。
在同僚们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声中,冉问装模作样的让人帮忙买宅子,说是不能委屈了公主。
太皇太后知道后,随手指了一处皇家小园林送给毓宁当陪嫁。
举众哗然。
这可是长公主轩辕湘都没有的待遇。可见毓宁在太皇太后跟前有多受看重了。
轩辕湘听说后,气得砸了一堆瓶瓶罐罐。
冉韶萱在旁边煽风点火:“阿母当初为何要向太皇太后举荐他?兄长不好吗?兄长好像很喜欢毓宁。”
轩辕湘发泄完怒火,狠狠斜了女儿一眼:“你懂什么?尚了公主就不能入朝为官,你兄长要那个虚名有什么用?能传代不成?”
“那阿父还是驸马呢!阿母瞧不起驸马,难怪阿父不愿意来咱们这,连带着我和阿兄都不受待见。”
冉韶萱嘀咕的很小声,仍是被轩辕湘听进去了,她顺手扔出刚才漏网的茶杯盖,吓得冉韶萱抱头跑出门去。
见人走了,轩辕湘如泄了气的皮球坐到椅子上。
守在一旁的贴身婢女劝道:“长公主别气坏了身子,郡主还小,慢慢教。”
“哪里教的会。她懂什么?驸马的虚名哪有冠军侯的爵位来得实惠。那是可以世代相传的。”
婢女跟在轩辕湘身边日久,心思灵巧,瞬间猜出其中关窍,面露喜色:“难道是大驸马要封侯了?”
轩辕湘面有傲色的点点头:“费了许多功夫和钱财打听出来的消息。据说这是摄政王的提议。不然本宫怎么会有此一出?驸马与冠军侯哪有的比。可惜呀,这两个孩子不懂本宫的心思。”
婢女端了热茶捧给轩辕湘,赞道:“主子向来有远见,提前为两位小主子铺好路,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的。”
轩辕湘把喝完的杯子递给婢女,忧心的叹了口气:“少祖是个省心的。这次明知是我安排的赐婚,他没说一个不字。倒是韶萱太不让人省心,刚刚惹了这么大的祸,一点消停的意思没有,还暗中与那个沈家老二联系。你说那个姓沈的有什么好?虽说在京都也算是个合适的婚配人选,但与摄政王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婢女端茶的手抖了抖,稳了下心神才低声问道:“主子是想催成郡主与摄政王的婚事?”
“这有什么不可。他们是表兄妹,这也算是亲上加亲。”轩辕湘露出自信的笑容。
“如今高兮权力最大的人可不是那个小皇帝,若是韶萱能嫁给摄政王,再扶持一下少祖......”她下面的话未说出口----玉若仙的几个孩子就别想出头了。
即便她没说出口,婢女也明白她的心思。
这么多年,长公主虽是如愿嫁给想嫁的人,却过得一点也不如意,还没别人家得宠的小妾过得滋润呢。
驸马一年半载都不踏足公主府,即便来了,也是被老夫人逼的。
难怪长公主要绞尽脑汁为自己的孩子谋出路呢。
“可是,听说太后为摄政王赐婚了,郡主怕是没机会了。”婢女担忧的皱起眉头。
轩辕湘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就怕那丫头没命活到成亲。”
第271章 灵芝偷听
京都的除夕比境山冷清。
这是秦晓月的感觉。
境山的大年夜,全村出动,灯火通明,宴席不散,烟花鞭炮齐鸣,映得夜空都亮如白昼。
自冉少棠的生意越做越大,运回境山的钱财越来越多,丰家二位皇族祖宗就安奈不住炫富的心思,非要在各位节日里搞出个盛大有气派的动静来。
晚上,守着一桌子美酒佳肴的秦晓月叹了口气。
“好想境山啊。”
王福劝道:“主子不是说了,安排好了就回境山,你再忍忍。”
秦晓月无奈地叹口气:“其实现在回去也没意思。大家都在各处忙。谢公子在周饶国准备参加美食大赛,叶公子与纪公子,一个在寻矿山,一个在四处张罗钱庄分店,只有满公子能回境山,一点也不热闹。”
王福想想满悔不太爱说话的样子,的确不热闹。
“要是三七在就好了。那小子活泛。”坐在旁边不停往嘴里塞东西,一直未说话的灵芝突然开口。
秦晓月瞪他一眼:“我看你比他也不差。主子要的那些药材你都送过去了吗?”
灵芝自看到三七能独当一面后,便打定主意要紧抱冉少棠的大腿,打死也不松手,这才死皮赖脸得到一个与秦晓月来高兮的机会。
为了能尽快赶上三七的步伐,灵芝做事上比别人更用心,但凡主子交待的任务,他都完成的非常漂亮。而且能举一反三、推敲好多别人不注意的细节。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神秘兮兮的叫了声晓月姐,低声说道:“主子这次要的那几样药有些蹊跷,看着像是假死丸的配方,可是又比假死丸多了几种特殊的药材。”
秦晓月与王福同时抬头看他。这小子比三七还机灵,一直跟在宗主身边,学了不少配方。
“你想说什么?”秦晓月沉了脸看着他,“主子的事你最好别多过问,也不要多言。小心送你回境山。”
灵芝立即紧张的解释起来:“晓月姐你别生气呀,我这事没跟任何人说。我就是觉得奇怪,才多嘴问问你。”
“奇怪什么?”秦晓月与王福异口同声。
灵芝看了眼窗外,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今天看见主子的同胞妹妹穿着男装来找终山主,我一开始以为是主子呢,跟着上前不小心听到两句,好像说什么主子要吃假死药,可那药对她有副作用。”
秦晓月盯着灵芝,心道你小子还不小心听到两句,准是故意去偷听的。
“你还听到什么?”
“什么也没听到,被终山主的跟班发现了,撵回来了。”
秦晓月拿筷子敲敲灵芝的脑袋,警告他:“这事别出去乱说。主子自有安排。”
灵芝捂着脑袋想了想:“主子不会做傻事吧。”
“不会。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傻,听个墙角都能被发现。”
秦晓月端起面前的热汤喝了一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冉家女公子找终山主有何事?还要女扮男装?
王福同样也纳闷,二人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外面有人敲门:“晓月姑娘在吗?我们少主有请。”
第272章 铺垫
秦晓月跟着方德见到了终九畴。
他穿着一袭冉少棠送来的新袍站在议事厅,姿容倜傥却一脸愁容。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望向秦晓月。
语气沉重:“晓月,你跟着少棠年头也不短了,若她出事,你当如何?”
秦晓月看见过笑容满面的终九畴,看见过被自家主子气的脸色铁青的终九畴,也看见过危难时刻面不改色的终九畴,唯独没有看到过这种样子的终九畴。
似乎有千斤重石压在他身上,不,应该说是压在主子身上,他才会有这种反应。
秦晓月敏锐的感觉到主子出了什么事。
她急切地上前两步:“终山主,是我家主子遇到麻烦了?”
终九畴听到山主二字,眉头微微皱起。
为了能娶少棠,他已经写信回去请示丰让,表示要放弃药王宗关门弟子的身份。
估计此刻,信还在路上。
等得了丰让的同意,再更正秦晓月的叫法也不迟。
“晓月,少棠若有性命之忧,你会袖手旁观吗?”他又认真问了一遍。
秦晓月的脸色变的煞白:“不会。晓月愿为主子去死。山主,我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终九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似自言自语,说道:“我也不会。她若有危险,我宁可一命换一命。让她好好活着。”
“山主,我家主子到底怎么?”秦晓月急得要哭了,见终九畴答非所问,转头想自己去找冉少棠。
“慢着。她现在没事,安全着呢。”终九畴出言拦下秦晓月。
秦晓月刚松了口气,又听终九畴放出另一个重磅炸弹:“马上她就要不好了。你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完了,秦晓月感觉自己的心像吊在井里的木桶,忽上忽下,随时有绳断落井的可能。
“终山主,主子到底有没有事?您叫我来到底想说什么?您要是不说,干脆我自己走一趟冉府,问个清楚明白。”
秦晓月说走就要走,被一直站在门外的方德拦下。
终九畴感觉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终于开始切入正题说人话。
“晓月,你家主子的确有性命之忧,你要是想救,就必须听我的。”
秦晓月看着终九畴迟疑的点了点头,等人都睡了,她就溜进冉府,看看主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终九畴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哼了声:“若你想害她,就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全盘告诉她。若想救她性命,你就要听我安排。”
秦晓月被他卖的关子逼的已经失去耐心,哭丧着脸求道:“终山主,您到底想说什么痛快说吧。”
“好,首先,忘记今天冉韶裳来过。也要堵住其他人的嘴。我说的其他人,你能明白吧。”
“明白,王福和灵芝。”秦晓月点头应道,似有不解:“那为何不能说出去?”
“因为冉韶裳是来报信的。少棠要吃假死丸躲掉太皇太后指婚。可是,她体内有蛊虫还是洗髓丹,若吃了假死丸,她九死一生,也许连那一生都没有。”
终九畴一口气说完,看向秦晓月。
秦晓月联系到前因后果,瞬间相信了终九畴说的是真的。
不由替冉少棠担心起来:“那怎么办?主子决定了的事,少有人能改变。”她打量了一眼终九畴,心中腹诽,你也不行。
终九畴被她这一眼看的十分窝火,冷哼两声:“所以我才找你来,我们联手破坏她的计划。”
秦晓月低下头:这应该不算是背叛主子吧。
她还是先应下来,私底下查一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再说。
她抬头:“好,全听山主安排。”
第273章 换药
接连几日,冉少棠把自己关在小院里闷头研制假死丸,除夕连团圆饭都没吃。这股子专注劲如同她把自己关在境湖研制黑水翠雀的解药是一样的。
所以,等她把药研制好走出小院时,距离大婚还有两天。
看着她那副成竹在胸的架式,冉问夫妇二人便知她成功了。
玉若仙一边给她碗里夹肉,一边试探地问道:“制成是一方面,可这药没人试过,还是有凶险的。要不你让阿母替你试试。”
冉问正给冉少棠盛汤的手放下来,阻止道:“不行,要试也是我试,万事有为夫呢。”他的手按在玉若仙的手上。
夫妻二人深情对视一眼,甜腻的味道糊上了冉少棠的眼。
她用筷子敲了敲碟子,以示提醒。
二人这才错开眼神。
玉若仙为掩饰尴尬,指了指少棠脑门:“不许敲碗碟,忌讳。”
冉少棠心道,还不是让你们逼的。
“嗯嗯,知道了。”她扒了口饭,应付着,喝了口汤后接着拾起刚才的话题:“阿母,阿父,你们谁都替我试不了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谁小时候刚生下来就被喂了洗髓大补丸?”
冉问夫妇羞赧互视,沉默不语。
冉少棠放下筷子:“所以,这药只能我自己试。放心解药我也重新做了一份,保证万无一失,我不是莽撞之人,不会不要命乱来的。”说完,还有意无意扫了她爹一眼。
冉问立即察觉这一眼不是好意,坐直了身子又想拍桌子,被玉若仙及时按下。
“阿父阿母,兄长,你们又偷吃好东西呢?”门外响起冉少栢稚嫩的童声。
不等屋内回应,门在外面被推开。
冉少栢与冉韶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冉少棠顺势抱起这个可爱的弟弟,捏着他肥嘟嘟的小脸蛋不肯松手。
冉韶裳笑眯眯上前:“兄长,闭关这几日,是不是又研制出什么好东西了?有没有养颜的?你看我脸上突然长了这么多痘痘,没法见人了。”
冉少棠抬头仔细看了看:“瞧你说的还挺夸张,不就是额头上有两颗吗?不碍事,最近少吃辛辣的,过过就好。”
冉韶裳嘟嘴:“不,过两天是你和公主大婚的好日子,我不能顶着一脸疙瘩去见人。丑死了。她们都会笑话死我。尤其是那个冉韶萱。”
她的目光落在冉问身上,冉问假装看不见,眼睛望向屋顶。
冉少棠一指后面:“阿母那屋里有好多驻颜美容的药膏,我上次配制了好多,你让阿母给你匀点。我以为你用不到的。”
“兄长真偏心。”冉韶萱一边抱怨一边按下要起身的玉若仙,“阿母我知道放在哪,我自己去拿。”
冉府上下在她面前就没有秘密。
玉若仙有点不放心,向外面唤了声:“晏姜。”
“不用叫了,她跟着月娘出去帮我买东西了。”冉韶萱暗暗佩服自己算无遗策。
玉若仙要起身自己去,冉韶裳朝少栢使了个眼神,小家伙立即从冉少棠的腿上爬到玉若仙腿上。
“阿母,我想吃那个。”他指着桌上的水晶蹄膀流口水。
玉若仙立即顾不上女儿,给儿子夹蹄膀去了。
冉韶裳如愿的光明正大的进了母亲藏药的内堂,驾轻就熟的翻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把里面的那颗假死丸倒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瓷瓶里。
又鸡贼的放了一颗差不多的山楂丸,以假乱真。
她拿着一瓶养颜玉露出来,揪揪冉少棠的衣服:“阿兄,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第274章 喝酒
“想说什么?”
两人离开玉若仙的院子,坐在冉韶裳的暖阁里。
冉少棠接过婢女花管递上来的热茶,问了这个鬼精灵的妹妹一句。
这丫头一对眸子灼灼放光,看着冉少棠突然叹了口气。
“兄长,咱们今天不喝茶,你陪我喝酒吧。我叫月娘准备了席面,都是你爱吃的东西。酒是我自己酿的青梅酒,你尝尝好不好喝?”
冉少棠警惕的放下茶杯,笑了笑:“你这般无事献殷勤,让我有点坐立难安呀。”
听着冉少棠的打趣,冉韶裳噗嗤笑出声来,挥手让花管下去准备开席,拉起冉少棠就向花厅走去。
“再过两天你就要搬出去住了,不能时时见到兄长,我觉得心里不痛快。以后我们再难像今日这般想见就见,一起喝个酒怎么了?这点心愿兄长也不肯满足我这个妹妹?”
不能时时见面?
冉少棠听到这句,颇有感触。
今晚,她就准备服下假死药,此后要许久见不到家人了。
想想,也是感伤。心头涌起一股酸涩。
“好吧,为兄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
冉少棠拍拍韶裳的肩头,二人并肩向花厅走去。
月娘与花管已经守在那儿,晏姜也在。
看到冉少棠,晏姜迎上来:“大公子这几天熬的都瘦了,脸都尖了。一会儿一定多吃点,补一补,看看这几样菜,是不是都是你平日爱吃的?”
冉少棠扫了眼桌上,有雪月羊肉、如意卷、萝卜桂鱼、挂炉脆皮鸭、生烤狍肉和一锅正在炉上煨着的松茸山鸡汤,还有几样爽口小菜。
“鸡鸭鱼肉的,这也太丰盛了吧。”说着,冉少棠坐下来,夹了一口松茸放进嘴里,汤汁饱满,肉质鲜美,配上韶裳递过来的青梅,真是快乐似神仙。
晏姜瞧少棠吃的欢快,放下心来,叮嘱了几句“不要多喝”,便与月娘、花管出去了。
冉韶裳自己也喝了不少,渐渐话多起来。
“兄长,其实我特别羡慕你,能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离开京都这块方寸之地。你说,为什么非要我留下来?”
“我不想嫁人,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宅,看男人的脸色活着,还要耗费精神跟妾侍斗智斗勇,兄长,你说当女子是不是太亏了?”
“兄长,做女子真辛苦。”
“兄长,要是可以,我真的想做个男子。”
冉韶裳没把冉少棠灌醉,自己先趴在桌上人事不醒。
少棠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又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唤月娘和花管进来,扶着韶裳回去休息。
她拎着青梅酒,走出花厅,来到韶裳的院子,这里一草一木,没有半点前世的影子。
韶裳是韶裳,是个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诉求的人,不是第一世的她的替代品。
冉少棠喝干了壶中酒,可惜,她千杯不醉。
有人以喝醉逃避现实,她也想试试,可惜......
一阵无法控制的眩晕袭上来,她觉得脑袋晕的厉害,再也站不住,软绵绵的向后倒下去。
恍惚间,觉得有谁在身后扶住了她。
她跌进那人怀里,第一次醉的不醒人世。
心智还是清明的,一定有比她厉害的人,在饭菜酒水里下了药。
让她找出来,非扒了那人的皮的不可。
第275章 祭奠
毓宁公主的马车在冉府门口停下。
三位宫人立即上前,安静有序的搬马凳、撩帘、伸出手臂。
毓宁公主扶着宫人的手臂下了马车,站在冉府前看着府门前那两盏刺目的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雪花打在“冉府”二字上,瞬间没了踪影。
门口的家丁全身孝服,向两边撤去,为公主让出一条路来。
毓宁站在阶上望着府里,白帐悬挂,雪花覆顶,眼之所及只剩下一种颜色,白的瘆人。
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被宫人及时扶住。
冉问带着儿子冉少祖迎了出来。
冉少祖未穿白袍,素色的衣衫罩体,腰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孝布。
“公主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回宫休息吧。天寒地冻的,别伤了身子。”
冉问劝了一句。
冉少祖的目光自打毓宁下车后就没有移开,他看出来,公主哭过,眼睛已经肿了起来。
她只见过少棠一面,却能为他哭成这样。
而他与她从小熟悉,她却从来对他不假颜色。
想来,少棠倒是死的恰逢其时、恰到好处。
毓宁在众人陪同下,走到灵前,有婢女取了三柱香递给宫人。
宫人点燃后递给了毓宁。
毓宁红着眼,看着眼前棺椁上大大的“奠”字,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我想看看他。”
毓宁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吩咐。
“怎么这么巧还有两天就要成亲,人就死了呢?你替哀家瞧瞧,别让人糊弄了去。”
毓宁红着眼,应了。
她本心里也是不信的。
小时候,她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冉少棠,听到他那首诗词,便久久不能忘记。
当得知太皇太后要把她许给冉少棠时,她嘴上说舍不得离开,内心里却是期盼与雀跃的。
为此,她特意去瞧了他,在暖房的花丛中,京都的王孙公子齐聚一堂,然而,众人不过都是陪衬而已,只有冉少棠才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她那时的心情,就如同他当初在诗词里写的那般无二:“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满心等着懿旨宣布二人的婚事,一心一意准备着出嫁。谁知却等来了冉少棠突然暴病而亡的噩耗。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看到躺在棺木里的人,那眉眼,那脸颊上淡淡的胎记,那只她碰了一下便觉得冰冷的手,让她不得不相信,冉少棠真的死了。
冉少棠睁开眼,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哭声。
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闭上眼等了一会儿,那哭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大声。
她坐了起来,一时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
猛然想起来,自己被人灌了药的事来。
“终九畴你个混蛋。”
她晓得这毒一定是出自刘一手的手,不然,以冉韶裳的那点能耐,根本药不倒她。
终九畴在她闭关制药前,来找过她。
他的态度比平时要强硬,只给她两条路选。
“要么现在跟我离开京都,要么你就尚了公主,然后我在你大婚夜闯进去,杀了她。”
冉少棠翻查着秦晓月送来的药材,头都不抬:“我选第二条。”
她想,自己是不会跟公主成婚的,既然没有什么大婚之夜,那终九畴就杀不了人。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的是大婚夜杀了公主,千万不要早也不要晚,不然白瞎了你修罗宫少主的名头。”
终九畴撂下一句“你别后悔”,甩袖离开了。
冉少棠此时回想她昨夜酒后晕倒时,背后扶住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姓终的。
她生气的掀开被子,下床穿鞋,要找他算账。
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光着脚站起身打量自己。
若不是她素来沉稳,此刻就要惊叫出声。
“是谁干的?”是谁给她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裳。
第276章 相见
想不到的是,冉少棠的一腔怒意被一扇上了锁的门挡住了。
她试了几次,才明白自己是被锁在了韶裳的闺房里。
身上的衣裳也是韶裳的。
联想起昨晚韶裳说的那些酒话,冉少棠恍然失神的坐到了凳子上。
远处的院落里传来隐隐的哭声。
这哭声让冉少棠更觉得浑身冰凉。
虽然她内力受损,但区区一道门能挡的了她几时?
咔嚓几声脆响,庭院里歇在梅树上打盹的几只麻雀,吓的扑棱棱四处乱飞,最后在扬起的木头碎屑中,逃向了清冷的天空。
冉少棠收回长腿,把裙角抖平,看都没看一眼背后空洞的门口,踩着烂门和积雪,朝有哭声的自己的院子走去。
当她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哭声停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一道素衣的身影扑了过来,抱住了她。
“韶裳,韶裳,你醒过来了?月娘,带你家女公子去换身孝服。”
冉少棠被玉若仙抱着,木然的看向灵堂,以及灵柩前抹眼泪的毓宁公主。
她想挣脱母亲的怀抱,去看看棺椁里躺的到底是谁?
灵堂里跪在火盆前烧纸的少栢见到她,哑着嗓子叫了声“阿姐,兄长死了。”说完,哭着就要跑过来,被晏姜及时拦住。
“小公子,先让阿姐去换衣服。”
冉少棠感受到来自母亲手掌的暗示,强压下心中怒火,转身跟着月娘去后面换衣服。
玉若仙跟毓宁公主解释道:“韶裳与少棠自小感情深厚,少棠暴病......哎,她受不了,哭死过去。这是刚刚醒还未来得及穿孝衣。公主见谅。”
毓宁公主红着眼睛,瞧了一眼冉少棠的背影,疑惑蹙眉。
冉韶裳刚才闯进来时明明是一脸怒火?冉夫人竟然说是伤心?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有冉韶裳刚才走的那两步,怎么看怎么奇怪。
毓宁擦了擦眼角,对玉若仙说道:“夫人,我与少棠的婚约是御赐,如果不是他突然病逝,明日就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我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她越过垂在棺椁前的孝幡,双手扶着棺椁,再次往里面探去。
冉少棠脸上的胎记还在。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晏姜要去阻拦,被玉若仙一个眼神制止。
凭心而论,任何女子在成婚前夕死了未婚夫,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幸好她是公主。皇家的公主不愁嫁。
冉问朝毓宁这边看了一眼,心道,太皇太后那个老狐狸一定不信,所以才让毓宁一个姑娘家跑来未婚夫家哭丧。
若是毓宁的亲娘在,绝对不会让她做出这种出格的事。
驸马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找一个。
毓宁这丫头也是机敏,估计是想摸摸韶裳脸上的胎记是不是真的?
有若仙在,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他与妻子遥遥相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都等着把毓宁公主哄骗回去,按计划早点把韶裳运走。
至于少棠,只能先安抚住她。
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天上的雪,渐渐停歇,暮色四合。
街上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声音断在冉府门口,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从马下跃下,叫了声“少棠,你坑死我了”,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第277章 哭丧
一直守在一边装不存在的冉少祖朝来人看去,竟是吴逢春。
这小子上次宫宴不知何故得罪了摄政王,被派到城防营当差,专门在夜班巡查外城,把个爱睡觉的公子哥整治的哈欠连天。
冉少棠这才刚死,他就得了消息过来了。也不知二人什么时候好上的。
冉少祖迎上去,抱拳叫了声“吴兄”,吴逢春顶着两只黑眼圈红着眼睛,看都没看他,一把推开向灵前奔去。
“少棠,少棠,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去城外打猎,上巳节我们一起‘曲水流觞神仙聚’,我为了那天人都约齐,连要行的令的想好了,你却不在了?少棠,你怎么这般坑人。”
吴逢春哭的真切,两只袖子不停的抹眼泪,已经湿了一大片。
旁边好不容易停下不哭的毓宁,被他引的又哭了起来。
少棠与你约了‘曲水流觞神仙聚’,失约了你就伤心成这样?
那我呢?明天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驸马却没了,我岂不是不活了?
毓宁越想越伤心,哭晕在宫女怀里。吓得宫女不知所措,还是晏姜掐了人中,她才醒过来。
吴逢春抹一把眼泪,恨恨地瞪毓宁一眼。
若不是你非要强嫁给少棠,少棠何至于重病而亡。
若是我遇上这种皇权压迫下的逼婚,宁可死了,也不会娶。
他哭嚎着,把扶着公主的宫女挤到了一边。横插在公主与棺椁中间。
冉问刚刚回屋吃一口东西,就听到院子里又吵闹起来,急忙把点心塞进嘴里,灌了一口茶匆匆出去。
吴逢春哭的热闹,门口紧随其后而来的吴将军夫妇已经在管家冉福的引领下,进到灵堂。
吴夫人正在安慰玉若仙。
吴将军却在用脚偷偷踢自己的儿子。哭的都是什么玩意?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娘们似的连哭带说。丢死人了。
冉问也听了两句,想笑,又觉得人家孩子挺真诚的,少棠交这个朋友值了。
吴将军看到冉问,红着眼拍拍他的肩,说了声“节哀”。
两个大男人默契地沉默着,看着吴逢春哭的死去活来。
吴将军实在看不下去,没话找话提了一句:“冉兄可能不知道,摄政王病重,那二位急的正团团转呢。”
冉问明白,他口中的那二位是指太皇太后和太后。
摄政王可是二人争夺的靠山。如果他倒了,太皇太后也许能善终,太后时含章可就不一定了。
冉问“哦”了一声:“可知他得了什么病?正值壮年按理说不会有大事。那二位是不是太过焦虑了。”
吴将军不合时宜的嘿嘿两声:“应该和少棠一样病的凶猛。冉兄,你说这不会是什么疫症吧?”
冉问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推了自己曾经最得力的副将一把,责怪道:“瞎说什么呢。大过年的,小心引起百姓恐慌,皇帝问你的罪。”
吴将军似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目光重新投给儿子。
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眼泪和说词?哭了半个时辰了竟不累?
冉少棠跟着月娘去了偏院,里面有仆妇们正在撕白布扯孝袍,看到少棠进来,都恭敬的唤了声“女公子”。
少棠黑着脸进了净房,关上门,就想砸东西骂人。
月娘突然跪在她面前,双手托着一封信。
“公子,求您成全。”
第278章 阅信
外间的仆妇在她们进来时,被随后而来的花管赶出了偏院。
此时,偌大的院子只有冉少棠与月娘,还有跑进来跪在月娘旁边的花管。
二人齐齐叩头,求冉少棠成全。
“要我成全什么?”她无奈的叹口气,泄气的坐到身后的圆凳上。
“你们两个起来说话吧,跪着说的话,我不听。”
冉少棠又想起第一世。
月娘是最疼爱自己的傅母,花管从小陪自己长大,两个人一起跟着她嫁到沈府。
沈家老夫人是个难伺候的,常常要立规矩,挑剔她。沈惟中的媳妇主持中馈,表面上对她和和气气,照顾体贴,实际上是个笑面虎,常常挖坑给她。
月娘与花管为了她,没少受责罚,二人也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估计她死后,这二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冉少棠想要补偿这一世的她们,本打算让秦晓月在京都多开个钱庄和药膳坊,找由头送她们一人一个养老防身,眼下看来,这二人是又要跟着自己了。
月娘听冉少棠的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带着火药味,顺从的拉着花管一起站了起来。
“公子,这是女公子写给您的信,看过之后您就明白了。”
冉少棠垂目扫了一眼信,本想说“看不看我都明白了,不就是被这小妮子给涮了吗”,谁知看到信封上“阿姐亲启”四个字,她又有些好奇,这小妮子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冉少棠不动声色的接过信展开,信里掉出一朵干花,花管机灵的捡起来递给少棠,解释道:“女公主说您就像她院中海棠花一样,都是她最爱的。”
“嗯,捅一刀的那种最爱?”冉少棠捏着干枯的花枝,捻转了两圈,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就是被她压扁的干花。”
花管还想为自家小主子辩解两句,接收到月娘让她禁声的眼神,强忍下后面的话。
冉少棠发了句牢骚,展开信。疏狂又潦草的字映入眼帘。可见写信人当时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平,激动忐忑。
“兄长,不,我应该唤你一声阿姐。看到这封信时,木已成舟,你一定暴跳如雷想要把我从棺材里揪出来。求你不要。”
“不要让这件事半途而废。不要责怪月娘、花管,不要怨恨阿母阿父。这一切都是在我逼迫下,他们不得不为之。要怪就怪我吧。”
“昨夜醉酒,我说的话都发自真心。我不想被规矩被世俗束缚在后宅,一直在寻求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一次,是我欠你的。日后还。”
“从小到大,你背负的太多,从来没见你开怀大笑过,也从来没见你有朋友。可是,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既然喜欢,就在一起吧。不用担心男儿身份造成的麻烦,也不用担心辈分不合礼数,从今天起,你就是冉韶裳,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活的幸福精彩。”
“而我,想去外面看一看,过不一样的人生。从此世上只有冉韶裳。月娘与花管留给你了,她们是可信之人,你成婚时一定要带着她们。”
“看到这儿,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份的?”
“不好意思,我想知道的秘密就一定能知晓。等我安全出城,月娘就会告诉你答案。阿姐,好好珍惜眼前人,后会有期。”
冉少棠慢慢吐出一口浊气,阴恻恻的目光瞟向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