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调解会
“大家请放松!我没有携带武器!”一名讨逆军队正举着双手,他后边跟着一名随从高举着三辰旗,另外还跟着公馆医生李东魁。
“让你们的人退到壕沟外边!”叛军中尉哈希尔拿着大铁皮桶朝几人喊道。
“轻点儿,轻点儿,我听到了!“那队正皱着眉头,“我们根本没带人,只有一个医生,听说你们有人受伤了,你不打算为他们治疗吗?”
哈希尔缩入墙内,看到正在哀嚎的部下,以及哭泣的平民,心中也是不忍,他仿佛看到了三十年战争中自己跟着父母跑路的样子,“让他们进来吧,不过不能携带武器。”
士兵们感激地看着哈希尔,他们搬开路障,纷纷对三个明国人行注目礼,李东魁身上的药箱多是绷带、跌打损伤药,一进入总督府便忙碌了起来。
“先生,请放下你的戒备,我们大明国跟荷兰是朋友,不仅仅是总督府,更是跟荷兰人民。”队正也是个德意志雇佣兵出身的,俩人交流起来完全没障碍。
哈希尔狐疑地看着队正,“你是替雷尼尔兹来劝我们投降的吗?除非他愿意赦免我们所有人的罪过。”
“我们当然不是替总督办事。”队正摇了摇头,“只是张大使不愿意看到巴达维亚陷入悲剧,他认为你们所有人都没有错,今天的一切都是西班牙人跟英格兰人造成的,平民不应当为此担责。”
哈希尔点了点头,“感谢你们的理解,我想能不能提个要求。”
“你尽管说。”
“在尼德兰的殖民地上我们可能待不下去了,即便总督愿意赦免我们,社会上也会对我们产生误会,因此我希望大明,或者莫迪亚洛克可以接受我们。”哈希尔难过地摇了摇头,“我们的这些士兵都还很年轻,他们只是不愿意对同胞开枪,事到如今都是迫不得已,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请放心,中尉先生。“队正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张大使让我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邀请你们派出代表,他也邀请了总督府的代表,等会儿我们可以在澳洲公馆当面协调,你可以把这些要求都告诉他们。”
“那再好不过了!”
队正伸着头朝总督府里边看了看,“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发发慈悲,至少让受伤的士兵以及女人孩子先离开,他们再耽搁下去,可能就会丧命了。”
哈希尔都没考虑,这些人都是烫手山芋,他也不想走极端,既然别人给台阶下,他立马就答应了,还专门派了一队兵护送出总督府。
队正在里边等了差不多十多分钟,哈希尔在士兵以及平民里各选了两名代表,一共四人带着大家的希望跟着讨逆军出了总督府。
澳洲公馆内……
朱以海捧着盖碗茶坐在大厅里,一大清早的就被张明启给叫了起来,还给安了个调解委员的名头,这让他有些不爽,堂堂鲁王跑澳洲,路上还得替人打杂,这些澳洲佬真的没有一点尊卑之序。
“等会儿殿下做个开场白,其他人啥话都别说,只让张总制一个人谈,他让大家点头盖章,大家照着做就行。“钱尹松弯着腰,他眼睛不敢直视鲁王,但又不想折了澳洲人的风骨,便搞得很怪异。
“明了明了!”黄山手里抛着连夜篆刻出来的小章,“结束了也让红毛给我们包个红包,在中左所想让我出场,没两百两干不来啊!”
“那本王的红包怎么算?”朱以海笑道,“大明还从来没有干过这么跌份的事儿,我又不是牙行的头人,也就看在张总制面子上,劝一劝红毛夷休伤了和气。”
“两位放心,红毛总得花点代价,不会让两位难办。”钱尹松看了下时钟,“大家可以准备好了,时间还有五分钟,他们就要进来了。
朱以海让小太监摆了摆衣角,正襟危坐,他面前挡了块帘子,等会儿张明启会坐在他左侧,而谈判双方则分坐长桌两旁。
雷尼尔兹跟维特董事第一个迈进会堂,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明国亲王的真容,不得不说,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暴民,这样的会见会多么震撼人心。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是联省共和国巴达维亚总督雷尼尔兹……奥兰治亲王忠诚的家臣,乌德勒支的荣誉男爵……”
朱以海听得头大,这一大串头衔下来,他只知道对方貌似是个头领,“你是个素檀(苏丹)还是火者(和卓)?本王原来的封地在鲁,故地有苏禄素檀后人,你与满剌加国跟苏禄国可有旧?”
雷尼尔兹跟维特听得一脸懵逼,这明国亲王跟明国的官员说话咋不是一个风格?俩人支支吾吾胡说了一通,又不想让亲王看扁了自己,反正到最后双方都没闹明白。
“我们先入座,先入座,这个问题咱们后边再讨论。“张明启擦了把汗,这些人合着把今天调解会当成了贵族交谊会了,“等会儿是两名士兵跟平民代表。”
门口的卫兵闻言让开一条道路,这四人便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他们没那么多废话,跟澳洲人以及朱以海鞠了个躬便入座了。
“我是泰德,士兵代表,我是瑞莫,平民代表。“两位主要发言人跟所有在场的都点头致意。
维特忍着满肚子怒火,“好了!我不想知道你们的名字,看看你们的杰作吧,整个巴达维亚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
张明启拍了拍手,“维特会长,请安静。“
朱以海在张明启示意下,开口说道,“你们都是一邦的头人,要好好待你们的老百姓,且让他们把要求提来,本王帮你们拿捏一下。“
“多谢亲王殿下。”泰德首先站了出来,“诸位,我们没有其他的要求,只希望共和国能赦免我们的叛国罪,另外允许我们自由迁徙到任何地方。”
“这不可能!“维特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共和国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安静安静!”张明启用小木锤敲了起来,“秩序!维特会长,如果你再次未经许可讲话,我们将视东印度公司没有和谈意愿,将不再参与此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雷尼尔兹按住了维特的手。
张明启稍微平静了一下,“现在请对方发言,你们对此有何异议?“
维特甩开雷尼尔兹的手,“当然有异议,首先,士兵叛变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被接受的,他们必须有人要负责人,我们可以赦免大部分人,但必须判处首倡者绞刑!第二,他们在城里到处搞破坏,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诸多产业都被烧掉了,请问赔偿不过分吧!“
张明启点了点头,鲁王本来还想说话,便被他一个眼神按了下去。
“那这样就是谈不拢咯?“张明启看着双方,“我提个建议,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我愿意单独跟你们谈谈,僵持下去不是个事,你们总得解决问题。“
维特跟泰德剑拔弩张,不过现在双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好像确实没什么更好的方法,便接受了张明启的邀请。
“休会休会,半个小时后大家重新入场!“张明启放下小锤,鲁王下意识想训斥张明启目无尊长,但还是忍住了,唉,看来以后到澳洲日子不好过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个人的生死
“你们毕竟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想让维特既往不咎,那是不可能的。”张明启给泰德点了支烟,“你看看能不能把队伍里干过抢劫、纵火的人交出来,他们也本应当判刑。”
“这不可能!”泰德摇了摇头,“我们都是一体的,没有哪个军人会擅自行动,这么做,除非把我们所有人都抓起来。”
“这不就又回到老路上去了吗?”张明启为难地看着泰德,“老兄,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贵族,也不希望看到平民被欺负,总的来说我是同情你们的,但你总得有点诚意不是?“
徐致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后,“我还得提醒一下,想要谈判取得优势,要么你们能打服他们,要么手里有牌能威胁到他们,如果两样都没有,赶紧回去写份遗书,认命吧。”
“老徐你瞎说什么呢!”张明启嫌他过来瞎捣乱,不是很客气得想要赶他走。
“我觉得徐将军说的很对。”泰德忽然说到,“打败他们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有刀和枪,而且缺少武器,但……我有他们的命根子。”
“你听听,你听听,这小伙子有前途!”徐致远绕开张明启,“他们啥命根子攥在你们手里了?”
“我们原本属于总督府卫队,因此对总督府的布局非常熟悉,现在巴达维亚整个殖民地的契约、合同蓝本都在我手里,只要他们不答应,那我们就同归于尽,一把火全烧了他们。”
“你赢了!”张明启竖起大拇指,“咱们回去吧,这还有啥好谈的,维特跟雷尼尔兹跪下叫你爸爸都行。”荷兰东印度公司毕竟是个商人集团,多少借贷合同都在里边,要是叛军真的一把火烧掉,到时候你问人要账,人家凭什么给你啊,你倒是拿凭证啊!
“咚咚咚!“张明启拿起小锤子敲了几声,众人都回到了座位,“开谈前,我想先跟维特先生说几句话。“
维特点了点头,“如果是商议怎么弄死他们,我会非常乐意。”
张明启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他把维特叫到一边,“维特,你能告诉我一下贵国商业合同的运作模式吗?”
“这跟今天的谈判有关系吗?”维特有些不满,“你们又不是没见过,跟你们运输合同不知道签了多少次,一共一式三份,我们双方各一,另一份交给巴达维亚市议会做公正,缺一不可。”
“那您知道第三份合同都存放在哪里吗?”
“当然由市政厅档案室保管!”维特刚说完就隐隐感觉到不妙,随即将雷尼尔兹叫了过来,他颤抖地问道,“雷尼尔兹,你告诉我,咱们的第三份商业合同都放在哪边?”
张明启按下两人的手,他摇了摇头,“...别问了,就是你想象的那样,现在都在他们手里,所以……你们到底愿意接受他们什么条件!”
“雷尼尔兹!”维特怒发冲冠,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雷尼尔兹撕碎,这种重要的地方都能让叛军发现,还救他出来干嘛?
“镇定镇定……”张明启一脸不快,“维特,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这样是不是不把我国亲王殿下放在眼里?”
这话果然有效,维特不惧怕张明启,但对贵族有天然的畏惧感,一想到自己在大人物面前出洋相,心里就尴尬不已,便连忙跟张明启打招呼。
“张总制,我只需要他们为首的那个人,其他人,包括平民,我们都可以放走。”维特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而且我不希望本次谈判过程公开,因为其他地区的人万一有学有样,我们会出现更多的麻烦,老实说,合同问题对我们来说的确很棘手,但还没有涉及到东印度公司的根本,因为我们的银行业务并不是主业,他还没法伤害到公司。”
张明启点了点头,让两位回到了座位上,之所以不把叛军的条件放到明面上来,主要还是顾及荷兰政府的面子。
“好了诸位。”张明启看了眼几人,“你们的条件我都已经如实传达了,各位也都把底线给了我,我大明澳洲宣慰司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建议荷兰政府释放所有无辜参与的平民,并足额发放救灾物资,这一项你们同意吗?”
维特跟雷尼尔兹仔细考虑了下,“我们同意。”
张明启点了点头,“但罪行都是有代价的,不应当让正义成为你们犯罪的理由,所以士兵们。”他看着泰德摇了摇头,“我所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们请交出犯罪的士兵,以及煽动叛乱的头领,让他们接受荷兰政府公正的司发裁决。”
泰德难过得摇了摇头,“我得回去跟我的同伴们商议一下,平民你们可以带走,但我们没有头领,我们都是自发的,所以理论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
张明启跟徐致远对视了一眼,“维特,要不然我们先把流民接出来再说?再耽搁下去恐怕得死更多的人,让泰德回去吧。”
维特冷哼一声,“我只给你们四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在晚上四点之前没有答复,我们将会炮击总督府。”
张明启叹了一口气,“总之我们所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两位,具体如何造化,看你们自己决定。”
泰德戴上帽子,跟他一起同行的平民代表什么话也没说,俩人坐着澳洲佬的马车回到了据点。
“嘿,泰德……谈判怎么样了?”士兵们纷纷将他们围住,“我们可以安全离开吗?”
泰德没有回答任何人,他径直走向中尉哈希尔,“中尉,董事会要我们交出叛乱的头领,否则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士兵们闻言纷纷哄闹起来,“哪有什么头领,我们都是自愿的!”
哈希尔摆了摆手,“城里这么多士兵叛乱,好多跟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谁能说的清头领是谁?”
“我的意思也是这样,但……董事会不答应。”泰德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跟他们同归于尽!”士兵们群情激愤,“或许我们可以跑到土人王国,然后乘船向西班牙人投降。”
哈希尔焦虑地来回踱步,“其他条件他们都答应吗?”
“是的,先生。”
他仔细考虑了一会儿,“那就让我去吧,你们的方法行不通。”
“不行,中尉,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泰德拦住哈希尔,“当时是我们一起参与叛乱,不能让你承担这个罪行。”
哈希尔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他拍了拍泰德的肩膀,“你来自商人家庭,知道死一个跟死一百个的区别,他们都还是年轻的小伙子,得让他们活下去。”
泰德埋下了头,“如果我们出去了,我们能去哪儿……”
“让明国人给你们找个小岛,别再跟西班牙人、英格兰人搅在一起,他们毫无信用可言。”哈希尔想了想,“我观察了这么久,只有澳洲跟莫迪亚洛克的氛围跟尼德兰最像,你们在那里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中尉……”众人看着哈希尔,心中充满了愧疚,哈希尔只是笑了笑,给自己的侄子写了封遗书,然后一个人走向外边的讨逆军接应部队。
第二百七十七章 咖啡
“呱呱……呱呱!”黄山站在船舷上抬起手中的火枪,瞄准着两只乌鸦。
“砰!”一声枪响,一只乌鸦应声而落。
“真是把好枪。”黄山爱抚着手里的夏普斯,这把是他借的郎昊俊的,上手要比原来的燧发枪快很多,可惜澳洲人不卖。
“黄提督,干嘛浪费子弹呢。”张煌言站在一旁,从黄山手里把枪接了过去,熟练地上火帽跟子弹。
塔吊上哈希尔的尸体迎风飘摆,前来啄食他尸体的海鸟、乌鸦都被黄山跟张煌言一扫而尽。
“也是个英雄人物,虽然是个红毛,不过是个讲义气的,这种人我敬佩他,不忍心看他被扁毛畜生啄眼珠子。”黄山玩味地看着巴达维亚,来的时候还是繁华堪比苏杭,走的时候已经死气沉沉,这天下,竟没有一处太平的地方。
“启航咯,启航咯!”船上的导航员敲起了铜钟,铛铛铛的声音一下子让水兵们都活动起来,张帆的张帆,挂绳子的挂绳,起锚的起锚,一切都井然有序。
“下一站就到悉尼了吗?”张煌言朝导航员喊道。
“差不多了!咱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接下去路上还有两个补给点,咱们先到帝汶岛,再到潘家角,过去后就是三厂然后悉尼。”
“嗨,白瞎我激动一番!”黄山转过身去,他刚迈出一步,就听到后边“砰”的一声枪响。
“老张,你干嘛呢,吓死人了!”黄山责备地看着张煌言。
“送壮士最后一程。”张煌言背起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塔吊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刚刚被张煌言击中了吊着的绳子,尸体已经落入水中。
“咱回舱吧,外边风大。”
黄山点了点头,转瞬间又是笑嘻嘻的脸,“走,郎昊俊请咱们下去喝咖啡。”
张煌言一听脸都绿了,“你自己喝,我喝不惯。”
“切,你这是不懂享受。”黄山喝咖啡的习惯还是跟张明启、徐致远几人学来的,其实在这个时代,欧洲人并不喝咖啡,只有阿拉伯人会种植与制作这种饮料,但穿越众这么多人,其中咖啡粉不少,便在东南亚跟阿拉伯商人进口了大量的咖啡,还引进了不少咖啡师,如今风靡悉尼本土,隐约有倒流东南亚之势。
张煌言觉得这玩意儿又苦又酸,简直就是在喝中药,哪里好喝了,就是跟最差的茶叶沫子相比,恐怕也不如,但有时候体验一下异域风情也未尝不可。
两人咚咚咚地下了船舱,里边有一名专门从奥斯曼商人那里雇佣的埃塞俄比亚咖啡师,这也是悉尼的潮流,不少贤达专门托常驻南洋的朋友跟奥斯曼人订购,奥斯曼人把他们当成奴隶贩卖过来,澳洲人一接收,便立马撕掉卖身契约,转而签订长期劳动合约,因此咖啡师们也非常感激澳洲人,服侍他们尽心尽力,悉尼的咖啡文化可以说比茶文化还要繁荣。
郎昊俊、张名振都已经等在下边,“你们赶紧入座。这位是阿兰,我们悉尼一位有名的糕点师雇佣过来的,路上咱们就先沾点他便宜。”
“糕点师?做大饼的吗?”黄山问道。
郎昊俊哈哈大笑,“您说的这位,确实是个做大饼的,不过现在不重要,你去了之后就认识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阿兰朝几位恩人点头致意,他还不会说汉语,因此也不耽搁,拿起装备便开始操作,他前边有一个锡炉,一个平底锅,两个黑陶罐以及几个无耳咖啡杯。
张煌言心道这用具也太简陋了些,一点也不美观,看来澳洲人真的蛮夷化了,要不然自己去悉尼后好好教教他们该怎么喝茶?
阿兰往炉子里加了一些木炭,等火烧起来后,将铸铁平底锅放了上去,然后从一个小口袋里抓了一把咖啡豆倒了进去。
“这老头子炒豆子呐!”黄山嚷了起来,“我牙口不好啊。”
“别瞎嚷嚷!”郎昊俊打断了黄山,“这才是原汁原味的烘培咖啡,喝起来带劲!”
火苗舔着平底锅,阿兰微笑着看着众人,慢慢的,从平底锅里传来了一阵香味,张名振仔细嗅了嗅,“估计跟咱们那边炒茶一个道理,我闻这味道确实可以,跟茶叶不一样,但别有一番风味。”
“老张,话别说前头,等会儿你要是能喝一杯,我给你十块钱。”张煌言笑道,“你这家伙还是太嫩,等会儿不喷出来我跟你一个姓。”
“得了得了,你们要是喝不惯,到了悉尼后有一些娘们儿爱喝的喝法,咖啡里边加牛奶跟糖。”郎昊俊鄙夷地看着两人,“这黑咖啡,入口焦苦,却别有一番风味,最关键的是,它提神啊,要是有紧急任务强行军,晚上弄一杯热咖啡,疲劳感立马消失,现在高洋那边正在论证给全军配发的可能性,我肯定投赞成票!”
阿兰也不管众人在聊什么,等咖啡豆炒熟后,便将豆子倒入一个桶状的臼中,用小铁棒将咖啡豆舂碎。
“原来这玩意儿不是泡的!”黄山恍然大悟,“我先前抓了一把咖啡豆,回去后不知道咋弄,怪不得,都被我糟蹋了。”
阿兰微笑着看着几个人,将舂好的细腻咖啡末倒入陶罐,然后倒入刚刚沸腾的开水,顿时咖啡香气四溢,船舱里一扫潮湿腐烂的霉味儿。
焦黑色的咖啡汁液顺着黑陶罐倒入四个陶瓷杯中,阿兰小心翼翼地提着壶,防止将残渣倒进去。
“他们的器具还是太原始,到了悉尼后咱们那边有改良的器具,不过材料没变,该用锡还是用的锡,陶还是陶。”郎昊俊端起杯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凉了凉。
“为了这一口,我们等了两年……”说完滋溜一口,将一小杯咖啡一饮而尽。“爽快爽快!”
张名振看到郎昊俊的样子,以为喝咖啡就跟喝快酒一样,端起来朝众人敬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噗……”咖啡汁顺着他的口鼻乱流,“啥破玩意儿,我还以为你们要毒死我哩!”
“哈哈哈哈……”
第二百七十八章 赌城帝汶
朱以海笼起袖子,将郑成功送他的一坛子泥土锁进柜子里,“王伴当,你且拿几个钱来,听说下边是佛郎机的城池,我想跟王妃下去看看。”
小太监跑了过来,“现今那船上管银钱的说,我们去只需开了兑票,然后到他那边即可报销,他会在咱们账户里扣掉款项。”
“那本王到底有多少银两?”朱以海有些郁闷,口袋里没钱总让人不踏实。
“一共折合澳洲太祖银元是八百六十二万元,其他字画跟器皿都没有算进去。”小太监看着朱以海,“本来王府里有些东西没法搬走,但琼州金司令都给折价了,钱都存在悉尼银行,咱们动用一万元以下的款项不需要提前报备,一万元以上的话需要提前七天。”
“这么多钱!”朱以海也不敢相信,自己在舟山的时候捉襟见肘,有时候还需要王妃亲自缝补补贴家用,咋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银子出来了呢?难道是澳洲人孝敬的?
“殿下,澳洲人最讨喜的就是样样分明,他们把舟山的物资,地盘,以及中左所的船、粮食都给折价算了进去。”王太监笑道,“关键是这银行更有意思,他们给咱们王府专门设了一个啥基金会,每年咱们不仅不要交保管费,还可以拿利息,单利息就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朱以海脑子暂时有点懵,他算不过来自己到底有多少财产,但有钱人是肯定的,“那不管他,咱们先下去再说。”
“日怪了,咱们现在对着南边还是北边?”他用手遮着额头,自己感觉在朝南走吧,但太阳又在背后。
“鲁王殿下,咱们现在确实在朝南。”黄山正好碰到下船的朱以海,“我听郎参谋说,过了赤道后太阳就在北边了,只不过在巴达维亚不明显,咱们越往南太阳会越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朱以海啧了啧嘴,“对了,我怎么看他们的兵都不下船呢?”
黄山凑了过去:“殿下,澳洲人禁止军人在帝汶岛下船,只允许将补给品送上来。”
“那你怎么下来了?”
黄山老脸一红,“我……我又不是他们的人,不受讨逆军军规管辖。”
“殿下你不知道,这下边是整个南半球最大的博戏场所,大小赌场不计其数,配套的风俗产业也都是顶级的,不知多少富豪在这里醉生梦死,岂能让普通士兵沉迷于赌博?”
朱以海吃了一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来这边玩博戏啊。”他看了看周围,除了本次船队之外,还有十几艘快剪船样式的帆船停在港湾中,不过跟军用的不同,这些船颜色、装饰都非常夸张奢华,一看就不是正经船。”
“这里听说是莫迪亚洛克人投资的,他们在巴达维亚搞了几艘大飞剪,专门带人到佛郎机的岛上来消费,每次开销都是金山银山。”黄山摇了摇头,“殿下,不如我们也下去长长见识?”
朱以海自持身份,本想拒绝,但又按捺不住心里的痒痒,踌躇了一会儿,便让王妃先回了船舱,带了小太监以及几个保镖便下了船。
帝汶岛在查理二世加冕期间,被澳洲跟莫迪亚洛克两国强行登陆补给过,后来葡萄牙就任人玩弄了,反正又干不过,还不如趁着他俩移民停泊赚上一笔黑心钱,要知道帝汶岛其实也属于澳门葡萄牙当局管辖,澳门总督费苏沙算是默认了三方之间的行为,就在去年年中,莫迪亚洛克“粉红豹”少东家西蒙.贝克看中了这块地方,说服老爹拿了一大笔钱,据说还说服查理二世投资了一笔,将这里建成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销金库。
由于澳洲有军人在帝汶岛不能下船的规定,因此本次游览只剩下黄山、朱以海等人。
朱以海扇着扇子,刚下船便被帝汶岛的服务人员给围住了,这些家伙可以说是博采众长,中式西式阿拉伯式,什么奢华就上哪个。
“官爷,今天是玩德州博戏,还是二十一点,就是麻将也有的。”一群轿夫将二人抬在座敞篷高轿上,旁边还有专人扇扇子,送冰镇椰子水。
“哟呵……海边那是啥!”黄山摘下墨镜镜片,沙滩上一群少女正在嬉戏。朱以海闻声望去,连忙拿袖子遮眼睛,但刚刚上轿子的时候,衣服已经被换上了花衬衫,一时窘迫不堪。
“官爷好眼力!”那小子抱了个拳,“我家西门大官人,从莫迪亚洛克带来的异国真经,专门安抚海上旅人的羁旅之苦,要不要去玩玩?门票只要五十元。”
“不去不去!红发绿眼,倒跟猴子戏里的妖怪似的,你这伶俐嘴,这哪是西天真经,分明是黄眉老怪的假雷音寺。”黄山一撇嘴,“城里有会唱曲儿的那种吗?”
“黄提督,且正经些。”朱以海咳嗽了两声,“咱们不是来玩博戏的吗?去博个彩头就回去了,那小子,你刚刚说德州博戏?我就是山东来的,咋不知道德州还有这玩意儿?”
引导摸了摸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家大官人虽然也叫西门,但我寻思着他也是个红毛,说不定家里祖上从德州来?”
“唉……我辗转外地十几年,倒也好久没回到故乡,没想到到万里之遥的海外,还能碰上故乡的博戏,今天不管怎么说,这德州博戏都玩定了。”朱以海感叹了一番,又赏了那小子两块钱硬币,请教了一下玩法,几人兴致冲冲地奔向粉红豹帝汶岛分店。
帝汶岛原来有一堵大城墙,西蒙.贝克到了之后,把城墙上全画了招贴画,各种嘻哈风格的涂鸦让人不知道身处哪个时代,不过黄山跟朱以海两人也看不懂,只以为是鬼画符,两人匆匆瞥了一眼。
“不好意思,城内不让带武器。”城门口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黑人大汉拦住了朱以海的护卫。
朱以海回过头来,“我们玩一会儿就走。”
“不行……”几个黑人大汉用蹩脚的汉语说道,“除非你是一级VIP会员,否则只能让你的保镖在外边等待,里边的安全由我们来负责。”
“唉,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黄山打趣地看着几个黑人,“那啥……惟爱屁是啥么玩意?这位是我们的亲王殿下,没让你们几个狗奴才跪下已经是开恩,还想要干嘛?”黄山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将军,他这一发怒,几个黑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亲……亲王?”引导的那小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顺势就跪倒在轿子旁,“两位贵人,不知可有何凭证,我去请我家西门大官人亲自出来接待两位。”
“这是何苦何苦。”朱以海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黄山也不想多惹事,便把悉尼颁发的观察员证件给了那引导,“贵人身份岂是你们能检验的,赶紧叫你家主子出来,他若是不信,去船上问问张明启,看人家认不认!”
“明了明了!”引导连忙让几个黑人让开了一条道,先带他们去VIP厅等候,别说大明的亲王,就是东南亚来几个土王,西蒙贝克都恨不得当爷爷服侍,这次要是办好了,连跳两级不是问题。
黄山跟朱以海在贵宾室喝着冰茶,玻璃外边已经三四十度,里边却冰凉如晚秋,当真是好享受,朱以海迷了,日后去了悉尼,就按照这标准建个行宫。
第二百七十五章 赌徒顾小磊
“大明国的亲王?”西蒙.贝克从账本上抬起头来,“你确定没搞错?”
“主家,小人也不敢确定,但我看他们底气十足,而且说让咱们去船上问张明启总制,我也不敢得罪,便来通报一声。”翻译把引导的话如数转达给了西蒙。
“这可有意思了。”小贝克自从榜上了查理二世的大腿之后,飞黄腾达不敢说,至少混出了自己的名堂,因此现在对结交各国权贵十分上心,上次有个阿拉伯商人,吹牛逼说自己是奥斯曼帝国的某地帕夏,虽然自己没损失多少,但被他骗了几天的VIP服务,仍然让自己很没面子,“你带着我的条子,去中国人的船上问问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我先去会会他。”
说完拿起笔写了条子,又让引导带了点冰镇椰子水一起送上船。
西蒙.贝克仔细在镜子前打扮了一番,又是发蜡,又是各种金银首饰,反正怎么暴发户怎么来,这种风格跟他原来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这个时代好些土王就吃这一套,没这么多装饰,人家看不上你。
顶着外边毒辣的太阳,西蒙笑嘻嘻地走向贵宾室,“就他俩?”他不可思议地摘下眼镜,里边两个人穿着沙滩衬衫,跨坐在椅子上啃冰镇西瓜,怎么看都不像个亲王。
“两位贵人!不好意思怠慢了。”西蒙还是一脸笑容地站在门外,“我是帝汶岛粉红豹老板西蒙贝克,见过亲王殿下。”他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希望看出到底哪个是亲王。
“你就是西门大官人?快进来坐,外边多热啊。”黄山一手拿着西瓜,一手帮他拉开玻璃门,“这位是我们大明国的鲁王殿下,我是提督将军,不知道我俩身份能不能够得上你们的惟爱屁啊?”
“够得上够得上!”西蒙连忙点头,“我这就让人过来帮两位录信息,在这里等候实在委屈两位了,快跟我去内部会员区吧。”这里的VIP区只针对普通贵宾,但要是像莫迪亚洛克的荣誉贵族,以及悉尼的上贤达,各国王室,那有专门的内部圈子。
“看你不早说,那我们的保镖能带上吗?”朱以海一拍扇子,“西门大官人,我刚刚听你的小厮说,您家祖上来自山东?”
“山东?”翻译跟西蒙说,问他家在不在山的东边,西蒙想了一圈,“好像确实是在丹德农山的东边……”
“那果然是遇到老乡了!”朱以海鼻子有些发酸,“他乡遇故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西蒙虽然搞不懂为啥俩人成了老乡,但亲王说要跟他交朋友,那是求之不得,连忙安排轿队,他亲自在前边引路。
“这是我们帝汶岛的中央大道,亲王殿下,右边是浪漫之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左边是神秘古埃及的金字塔,哈哈哈,不出帝汶岛,便能领略全球风光啊!”
“怎么建这么多塔?”朱以海有些奇怪,“西门大官人礼佛虔诚,当真是个大善人,就是这些塔的样子有些怪怪的。”
西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朱以海的话。
“西蒙!”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眼镜仔拦住了几人的去路,鲁王的保镖顿时如临大敌,手放在腰间就要掏火铳。
“不是……你今天难道想打死我吗?来呀!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这家伙嚣张地拦在路上。
“顾,赶紧让路,你先进去玩,欠账我们晚上再结。”西蒙恼怒地挥了挥手,从口袋里拿了张兑票,签上自己的大名,“这一千块,我自己借你的,不要你还,赶紧给我让开。”
“西蒙,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啊!”那人笑嘻嘻地从路上让开,“原来是来了贵客,失敬失敬。”
朱以海跟黄山目视这个穿得像乞丐一样的家伙跑进赌场,“西门大官人,这等无赖,你打跑便是,就这么养着,你不隔应吗?”
“两位!”西蒙贝克连忙抱歉,他脸上一脸为难,“这要是普通无赖,我哪会让他活到现在,早就杀了扔海里了,这个人叫顾小磊,是悉尼上贤达之一,还真杀不得。”
“原来是个纨绔子弟!”朱以海冷哼一声,他最看不起这样的人,“悉尼就没有国法治他吗?”
“殿下,您这可说错了,悉尼那边就是想要判他罪名,也要他犯罪在先,但这人不偷不抢,就是好吃懒做,谁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原来在莫迪亚洛克就喜欢赌博,但都是小打小闹,现在越来越大了,要不是上贤达位置不能出卖,他早就卖了换钱了。”西蒙也是苦不堪言,这家伙就像个钉子户一样,每个月月初,他都会去岛上的悉尼银行分布领取属于自己的上贤达分红,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如果换成入股,可以说帝汶岛至少有一小半股份是他的,但这家伙一到月中便输个精光,西蒙对他是又爱又恨,剩下半个月,就全是自己出钱养着他。
朱以海寻思着这个上贤达,徐致远、张明启、金无恙是上贤达,这个无赖也是上贤达,真搞不懂,估计是悉尼的勋贵一类的。
“亲王殿下,咱们已经到了。”西蒙打断了朱以海的思绪,“咱们先进去再聊?”
“好的。”朱以海从轿子上下来,西蒙连忙给他一张塑料卡片,这是以前粉红豹的会员卡,“亲王殿下,凭这张卡,在里边任意消费不需要付钱。”
朱以海拿过卡片把玩了一番,“你会玩德州博戏吗?能不能跟我玩一把,本王在山东没待几年,但也是我的家乡。”
“哈哈哈,德州扑克!我最擅长这个了,保证让殿下宾至如归。”西门一挥手,跟秘书耳语了几句,让他把帝汶玩德州最厉害的几个人叫过来,等会儿桌上务必放水,要让鲁王赢得不知不觉。
朱以海跟着西蒙贝克踏入大厅,里边都是罗马浴场风格,各类大理石柱子、沙罗树跟泳池让两人很是赞叹了一番。这大厅要比中式宫殿宽敞很多,但是关键照明通风也好,让人特别解暑气。
“那位是谁?”黄山看到大厅中央有一幅画,上边的红毛一身戎装,正在挥剑杀敌。
“这是我国的国王陛下查理二世,日后到了莫迪亚洛克,我可以代为引荐一下,我想陛下会很乐意跟您交朋友的。”
“不行不行!”朱以海连忙摇手,藩王私下交接外国国王,这可是谋反杀头的大罪,就是在悉尼,恐怕澳洲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小贝克不理解朱以海为啥反应这么大,也不敢问,便引开了话题,省得两人尴尬。
“人都到齐了,艾米,帮我们开一间包间,德州扑克,按照最高等级服务。”西蒙笑道,“今天要让我们的亲王朋友知道,帝汶岛粉红豹就是他的故乡!”
第二百七十六章 黑人抬轿
“今天殿下牌技这么好!”西蒙给朱以海倒了一杯威士忌,“殿下不打算留下来多玩几天?”
朱以海放下扑克抿了一口,“我也想留下来,你这里简直让我乐不思蜀,哈哈哈,有美酒,有美人。”
“西门大官人,任是我身经百战,到了你这里我是服气的,有没有兴趣去中左所开一家粉红豹?我包你赚的盆满钵满”黄山熟练地洗着扑克,嘴里叼着雪茄,“到时候我也参一股。”
“那边还在打仗吗?”西蒙.贝克刀了一下扑克,“做我们这一行的,最期望的就是一个安全稳定的社会环境,不然来者都是身家万贯的富贵人士,出门就被人给砍了,谁还敢来第二次?所以我连巴达维亚都不想去,那些个地方人太多。”
黄山嘴里喷了一口烟,“在理在理,要不是鞑子,我给你整江南苏松一带去。”
朱以海哈哈大笑道,“享受到了人间极乐,才知道鞑子有多可恨,可惜我这副残躯,再也回不了江南了。”
“殿下,你是在怀念中国内地繁华的城市吗?”西蒙.贝克边说边发牌,“我觉得你可以打消这种想法,悉尼跟墨尔本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没有第三家可以比得上。”他指着头顶巨大的穹顶,“这座宏伟的建筑物,就是悉尼来的人帮忙盖的,这里所有休闲娱乐项目都是经过专家精心设计的,等到了悉尼,你一定会同意我说的话。”
朱以海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说这些丧气话,从此以后游戏人生,专挑好的吃,好的穿,鞑子就留给澳洲人头疼去吧。”西蒙闻言哈哈大笑,又给朱以海倒了一杯威士忌,庆祝他的新生。
两人在西蒙的别墅里打了一个通宵的扑克,也不知道黄山从荷官身上揩了多少油,反正第二天早上他领子上还留着香味。
“两位,今天我带大家到岛上逛一逛,领略一下粉红豹的帝汶岛风光。”西蒙穿着骚包的粉色西装,拄着文明杖,后边跟着两组八个黑人大汉。
“给亲王殿下还有提督大人整上。”西蒙大手一挥,这些身穿黑白礼服的黑人将他们架了起来,往软床上一丢。
“唉唉……”朱以海酒还没醒好,咕咚一下滚进了一只粉红色软盒子里,随着劲爆的音乐,整个人晃得天旋地转。
西蒙走在最前头,“这是我们岛上开发的新项目,黑人抬轿,大早上逛一圈,醒酒又醒脑,哈哈哈哈!”
朱以海跟黄山躺在盒子里,看到周围十几只黑手捏着手绢晃来晃去,盒子上上下下好像海洋里的一艘小船,怪异的音乐仿佛无常接引使者到达的前奏,让人不知道身处人间还是天堂地狱。
“呕……”黄山终于忍不住,将昨晚喝的黄汤吐了一个黑人一头,朱以海也跟着吐了起来,西蒙眼疾手快,立马跳到一边。
黄山喘着粗气,他用袖子揩了揩嘴角,“西门大官人……吐出来之后果然轻松了不少,你这个黑人抬轿!老子服气!”
朱以海从盒子里翻了出来,“娘唉,我感觉我快上天了,西门兄,下次这种刺激的项目能不能先跟我们商议一下,大早上的我怕我直接改出殡了!”
西蒙捏着鼻子将两位扶了起来,“这次时间紧迫,不让两位赶紧醒酒,后边就没时间玩了,我们赶紧去洗漱一下,然后带你们去逛竞技馆和博物馆。”
“好好好,都听你安排!”朱以海扶着西蒙的文明棍,又来了俩小姑娘给他俩洗脸换衣服,折腾了半小时,真是神清气爽,哪像宿醉后的样子。
“诸位,粉红豹致力于世界上最刺激的,最具有文化氛围的项目,等会儿大家会感受到之前闻所未闻的体验。”西蒙带着两人登上马车,拉车的竟然是两只长颈鹿!
“麒麟拉车!我的个乖乖!”朱以海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玩意儿是麒麟?”黄山半信半疑地看着鲁王,“我以为麒麟会喷火呢!”
“这真的是麒麟,我在王府里见过一幅画,说是木骨都束国进贡的。”
黄山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这两只畜牲回过头来把他给吃了。
长颈鹿总是不安分的,前边得有两个黑人拿着叶子引诱才肯往前挪,一路这边停停,那边转转,花了半个小时才到达竞技馆。
“亲王大人,我这个竞技馆,可以说是全人类竞技博物馆,您能想到的,我这里都有,想不到的,我这里也有,请准备好钞票,保证嗨翻全场!”
黄山抬头看去,又是一个巨大的城墙,里边不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看来很激烈的样子。
“咱们第一个赛场是古希腊奥林匹克竞技项目。”西蒙带着两人进去后直接左拐,这个建筑大门仿照帕特农神庙而建,里边正在进行田径比赛。
朱以海跟黄山进了VIP观礼台,只见十几个健壮的运动员,浑身涂满了橄榄油在赛场上奋力奔跑,观众台上稀稀疏疏的坐着一些观众,时不时站起来叫喊加油。
黄山无趣地看着运动员跑了一圈又一圈,“这些家伙都不累吗?我都看累了,得跑多少圈?”
“一个马拉松项目下来怎么也得一百多圈吧。”
“那还是走吧,有没有激烈的种?”朱以海打了个哈欠。
“有啊!”西蒙拿出一本小册子,“古罗马角斗士,马赛人捉狮子,日本相扑,澳大利亚赛狗,中国斗鸡、英式足球……咱们今天肯定逛不完。”
“那去看捉狮子吧!”朱以海还没有见过狮子,除了他家门口两只萌萌的石狮子。
“好啊,捉狮子一共分成了两队,红队跟黄队,你们可以下注,哪一队先捉住狮子,哪一队赢。”西蒙带着两人从空中廊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场地,外边用非洲式木栅栏围着,里边一大片空旷的草原,得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这地方就比希腊馆热闹多了,观众席上座无虚席,尤其那些阿拉伯土豪,一个个跟不要钱似的,比率一变化,就几万几万地往下砸。
“吼!”黄山被这巨大的吼声下了一跳,只见一只大猫从笼子里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朱以海扶着栏杆激动的不行,扯着袖子喊道,“我能不能压狮子赢!”
西蒙一脸懵逼,“……额,亲王殿下,我劝你最好不要脑子发热,这些马赛人是专业抓狮子的。”
“就凭那些瘦竹竿?”黄山也觉得不可置信,场地对面两队马赛人正靠在树下乘凉,“我觉得他们还不够一只狮子塞牙缝。”
“狮子这种神物,就是把本王殿下的大汉将军派过来,恐怕都不过一合之力。”朱以海摇了摇头,“我就买狮子赢!”
西蒙耸了耸肩,叫人把场地经理喊了过来,专门为朱以海开了狮子的盘,朱以海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压了一万。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马赛人就跟散步一样拿着长矛朝雄狮趴着的地方走过去,狮子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毫不在乎地舔着爪子。
“当真是王者之风!”朱以海自信地扇着扇子。
一阵风吹过,狮子耳朵动了一下,它似乎察觉到某种危险,警觉地看着周围,当它目光中看到熟悉的身影时,立马跳了起来不要命地狂奔。
“草!”朱以海拍着栏杆,只见那只狮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在场地里到处乱跑,“这他娘的真的是狮子,不是大猫?”
只见红黄两个队的马赛人不断射出长矛,他们不会将狮子射死,而是将它逼进准备好的窟窿,进了红色窟窿,就代表红队抓住了狮子。
“哎……”朱以海急得直拍脑袋,狮子就像家里驯好的小猫一样,被人赶着,没过几分钟,就被黄队捉住了,昨晚好不容易赢来的一万块钱,就全部送了出去。
“殿下别难过,刚刚我给你下注了。”西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下注单子,正是买的黄队赢,这下朱以海不仅没亏欠,还倒赢了一万多。
“真是让西门大官人费心了。”朱以海不好意思地报了抱拳,“还是你专业!”
“哈哈哈,殿下不必客气,在我粉红豹的地盘,随你怎么玩,只要开心就行。”西蒙带上两人,“咱们接下来去相扑馆?”
朱以海这半个小时过的惊心动魄的,但是很显然也是他三十几岁的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刻,此刻他终于摆脱了天下,摆脱了鞑子,从此之后就当个快乐藩王吧。
第二百七十七章 谈心
王太监扶着朱以海跟黄山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要不是张明启派人来催,他俩估计今晚都舍不得走。
“殿下这次出去没花钱,倒反过来赢了一万多元。”王太监弯腰站在王妃面前,王妃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谁在乎他赢钱输钱?你看把他喝成这个样子,你也不拦着,出问题了怎么办?”王妃拿起瓶子便朝小太监身上砸。
“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小太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难得见王爷这么开心,不想坏了王爷心情,娘娘,从舟山开始,我就再也没见他笑得这么无忧无虑了。”
王妃抹着眼泪,摸了摸朱以海头上的泛白的头发,他也不过才34岁,但几年来操劳战事,岁月已经在这个壮年男人身体上留下了痕迹,“真的吗?”
“千真万确,小的哪敢欺骗王妃啊!自打离开封国后,殿下哪一天不是在担惊受怕?就是到了澳洲人这边,也怕他们出尔反尔,真是吃饭睡觉没有一天安生,但这次去了帝汶岛,他就放心了,能放任勋贵烂赌而不削爵,说明他们不是刻薄之人。”
王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看着熟睡的朱以海,“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离开了是非地,以后就是跟他一起耕田织布,我也认了。”
黄山下午跟朱以海一样喝得烂醉如泥,醒来的时候船已经离了港,要不是副官提醒,他还以为自己睡在粉红豹呢!
“帝汶岛果然是天堂,我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黄山喝着阿兰煮的咖啡,“要不是还要重要任务在身,我都不想离开那里了。”
郎昊俊笑道,“帝汶岛是个消磨斗志的地方,等你将来退休了可以经常去玩,现在去只会变成第二个顾小磊,这就是咱们为什么禁止军队在帝汶岛下船,哈哈。”
黄山摇了摇头,“人生这一次也就够了,就当南柯一梦。你们澳洲人呐,还有莫迪亚洛克人,我就是觉得你们是一伙的,其他地方的人弄不出这么多花样。”
“哈哈哈。”郎昊俊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这世界上新鲜的事务多的是,只要你保持一颗探索的心,会发现有更多奇妙的东西,只不过我们善于把这些呈现在眼前罢了。”
黄山大笑,“不跟你扯这些玄学,咱们下一站到哪里?我是越来越期待中途的每一个站点了。”
“下一站是潘家角,那里跟帝汶岛不一样,就是个大型补给服务站。”郎昊俊拿出地图,指着原来约克角的地方,“过了那边后咱们会换成平底戎克船,前边暗礁密布,咱们这种尖底船容易搁浅。”
“这种船我熟悉。”黄山笑道,“我一开始其实就是个跑海的,打小跟父亲一起在中左所近海捕鱼,后来各类海匪到处打劫勒索,我父亲因为不从,被李旦的人杀了,我因为水性好,躲在倾覆的船下一天一夜。”他伸出双手,“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手脚全都被泡浮了,一搓手皮就往下掉,直到第二天早上老家主路过,把我给救了起来,否则我今日也不会在这里跟你吹牛聊天了。”
“郑芝龙么?”郎昊俊拨了拨咖啡炉下边的炭火,“那他投降满清的时候你为啥没跟着一起?我听说投了之后各个升官封爵,日子可比现在好得多。”
黄山笑着摇了摇头,“郎参谋你可就不要取笑我了,首先第一个,老家主投降满清,我始终认为他是被骗了,至于我……”黄山苦笑一声,“投降也是论资排辈儿的,哪里轮得到我啊,当时要是有机会,你以为我不想跟着一起吗?”
郎昊俊给黄山添了一杯咖啡,“你倒是实诚,这就是我为啥喜跟你聊天,不虚伪。”
黄山跟郎昊俊碰了一杯,滚热的咖啡在海风中似乎多了点海盐的风味,要是有坚果就好了。
“原先郑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我也就是个小辈儿,且不说十八芝剩下的人物,就是郑联郑彩之辈,都要比我强太多,他们不走,哪里能轮得到我呀,国姓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就更不能跟着一起投了,我黄某人大道理不知,一个义字还是能写明白的。”
郎昊俊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好兄弟,你有这个觉悟,我就觉得至少比九成的中国人先进。”
“过誉了过誉了。”黄山朝郎昊俊抱拳,“郎参谋,话又说回来,你们澳洲人又干嘛要掺和中原的事儿?我听说你们先祖是宋人,既然跟桃花源记里的人一样,找到了这片世外桃源,又何必再趟这趟浑水?天天跟帝汶岛一样的生活不好吗?”
郎昊俊也是叹了口气,“跟你一样,都是身不由己,要是有选择,我也不愿意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宅在家里玩玩游戏,看看小说不香吗?澳洲那地方,你说他是世外桃源,其实也就是个镜花水月,我们人少,也没有武器自保,现在这个世界上,西班牙、荷兰、英格兰各种红毛到处乱窜,不积极参与大陆事务,我们迟早要被各路红毛给消灭掉。”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多苦衷!”黄山还是第一次从真澳洲人嘴里听到这些丧气的话,一直以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是普通人。
“那以后天下平定了怎么办?你们会入主中原吗?”黄山问了一个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郎昊俊看着黄山,“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我们是一个群体,有人想当皇帝,有人想当大厨,有人只想在悉尼平安过一生,但自打我们的“泽兰”号到达雷州开始,澳洲跟中原就切割不开了,以后她会是大中华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懂了……”黄山点了点头,“我回去会跟国姓爷好好交流这个问题,天下大势,不可阻挡,鞑子不过是跳梁小丑,将来整个中国风云激荡,只希望自己到时候别做了挡车的螳螂,哈哈哈!”
郎昊俊赞许地看着黄山,“黄兄有如此胸襟,恐怕不合适粗汉能解释的,粗中有细,佩服!来,干杯!”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屠龙饭店
黄山左盼右盼,每天忍受着船舶的颠簸之苦,终于在一周之后看到了潘家角的陆地轮廓。
“你们这地方,怎么连个城墙都没有啊?不怕别人攻打过来吗?”黄山兴奋地拿着望远镜看着对面。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毒虫毒蛇一大堆,谁爱要不要。”郎昊俊躺在折叠椅上,“我早就跟你说了,这里不是帝汶岛,要不是有法律规定这边必须下去消毒,我都懒得多走一步。”
“你们可真有意思。”他放下望远镜,“帝汶岛是不允许下船,这潘家角必须下船,除了要换平底船之外,有什么讲究的吗?”
“就是要在这边泡一个星期的硫磺澡……”郎昊俊想到就难受,“我保证你不想来第二次。”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要遭这一关,倒不如让我去长长见识。”黄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直接打包好了行李,一等船只进了港,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船。
港口里到处挤满了换防的士兵以及本次返回悉尼的人员,就像灰绿色的海洋一样,让人一时间竟然分不出东西南北,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郎参谋,你先帮忙看着我的兵,我去周边转转。”黄山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在码头上又是呼朋唤友,一时间倒把张煌言、张名振还有林宇的亲家伯鲍学廉给集齐了。
“黄提督,我们听说那天在帝汶岛,你跟殿下游了天宫,还坐了麒麟拉车,当真有这回事?”鲍学廉一脸后悔,“那天是谁告诉我下边就是赌摊来着,我寻思着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莫不是黑店!啊呀,这潘家角还有玩的地方吗?”
“果真有麒麟?”张煌言跟张名振这两天也到处听到这类传闻,尤其是朱以海的小太监,说得有鼻子有眼。
黄山摸了摸鼻子,“麒麟是有的,有三丈高,头上长角,身上有麟,牛鼻子,不过么……它不会飞啊,还只吃素的,跟我从戏里看来的不一样。”
鲍学廉听得直拍大腿,二张也神往不已,什么黑脸天王降龙伏虎,八罗汉仙乐抬轿,这辈子不去一趟简直白来人间走一遭。
“黄兄,那我们先去周围转转?说不定这岛上也有麒麟。”鲍学廉行李都没带,拉着几人就想走。
“鲍兄。”张煌言拦住了鲍学廉,“潘家角算是入了大明边境,要走海关的,乱跑会被抓进劳动营,咱们还是先把手续办了吧。”
“手续?”鲍学廉从胸口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不是这个检疫证明?其他手续不都是张总制那边代办吗?”
“是是,就是这个。”张煌言仔细瞧了瞧,“澳洲人怕疫病传到悉尼,首先得要咱们出发地的检疫证明,然后这边消毒后,咱们算是过了第二关,才能让转船。”
“澳洲人办事,说是事无巨细吧,我有时候又觉得婆婆妈妈,这船上都跑个把月了,有病早死球扔海里喂鱼了。”鲍学廉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跟着其他三人去海关报备。
“姓名……”
“鲍学廉!”老鲍手里举了个牌子,端坐在一个小隔间里,他前边一个红毛正拿着素描板哗哗地画着。
“长官,还要多长时间啊?”
海关官员看了下墙上的钟,又跟小画家指点了几下,“快了,再过十分钟就行。”
“嘀嗒……嘀嗒……”随着时间的流逝,鲍学廉肌肉开始抽搐,在他快倒下之前,那小红毛终于放下铅笔,“画好了。”
“让我看一看,我瞧一瞧。”鲍学廉头伸了过去,“长官,这左额的疤能不能帮我去掉?我加两块钱!”
“你开什么玩笑,这个是入档案的,帮你改了,我估计下半辈子就得抓袋鼠了。”海关官员打开小门,“你可以走了,我这边时间紧,后边还有人在排队。”
鲍学廉拱了个拳,连忙跑了出去,他余光瞥了一眼这小官手里的册子,从画像到背景调查,再到检疫证明,厚厚的一沓纸,心道澳洲人果然深得大明真传,当年阉党控制的东厂,怕是也没有这么详细的资料,有了这个去抓人,那肯定没有漏网之鱼。
“鲍兄,愣什么呢!”黄山拍了拍发呆的鲍学廉,“你还没弄完吗?”
“都弄好了。”鲍学廉连忙点头,“咱们接下去去哪儿啊?”
“先去城里弄点吃的吧,然后周边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明天再进消毒营。”黄山打量了一下四周,又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两位张大人已经在海关外边等咱们,我们得快一点。”
“好嘞!全听黄兄吩咐!”
跟郎昊俊说得一样,这潘家角还真的就一乡下地方,路上走的人要么身穿消毒营的白色汗衫,要么就是本地的工作人员,这些土怂,长得黑黢黢的,但跟帝汶岛的黑人壮汉比起来,又显得瘦瘦巴巴的,一个个手里推着小推车,正在从大船上往下搬卸物资。
“唉唉……”黄山拦住一个土著,“这边哪里能吃饭?”
“七饭?”土著摸了摸头,“拐角,吃饭,好吃!”
黄山抱了个拳,转身对三人说道,“要不今天几位就将就一下?我看这城里也就是大军营,食堂饭我已经吃够了,就听刚刚那个土人的吧,也尝一尝正宗的澳洲风味!”
“如此正好!”鲍学廉正是求之不得,“看看今天能不能也也让我长长见识。”
四人一路东张西望,终于寻着肉香味找到了刚刚土著指路的那家饭馆。
“屠龙饭店?”张煌言看着饭店门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澳洲人也真不怕犯忌,这要是被东林清流看到,怕不是得被喷死。”
“清流能喷的过澳洲人的喷子吗?”黄山拍了拍腰间的手铳,“这名字还真对的上我的口味,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驴肉大家都吃过,今天可还就要拿天上的开开荤,走,咱们今天就吃这家了。”
鲍学廉咽了咽口水,“龙肉?怪不得澳洲人看起来年轻,怕是都是吃龙肉补的,同去同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婆龙精
“咳咳……店家,有人在吗?”黄山一脚迈入饭店,大堂里却不见一个人影。
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从二楼探出头来,“今天不做饭,你们找别的地方去吧。”
“唉……小姑娘我说,你们不做饭,店门开着干嘛?”鲍学廉心里一堵,这要是在湖州,能不能开到第二天还两说。
小姑娘旁边又露出一张络腮胡子大脸,“我乐意开门,怎们着吧!”
“老板!让他们走就是了,干嘛火气这么大!”
这络腮胡子大汉正是义和劳务公司幕后大老板,义和总裁是也,他推了推眼镜,“伊莲娜,你就是太仁慈了,这些家伙啥都不懂,我懒得跟他们解释。”
黄山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我刚刚进来时,看你门上写了屠龙饭店四个大字,本以为是澳洲特色酒菜,没想到,哈哈哈,老板你真会开玩笑!”说完拉着鲍学廉就要走。
“不是,咱们就这么走了?他一个开饭店的这么嚣张?”
张煌言也笑了起来,“鲍兄,这掌柜的就拿你寻乐子来了,可听说过屠龙之技吗?天下没有龙,哪来杀龙的技艺,他卖的什么龙肉?走了走了。”
义和这一听,反而不服气了,“你们给我站住,谁说我挂羊头卖狗肉了?”
黄山斜视了过来,“掌柜的,我们虽然是外来,但也不是可以随意调戏欺辱的,难不成还想留下来请我们吃饭不成?”
“等会儿等会儿。”义和趿拉着拖鞋,手里挽着伊莲娜,“咚咚咚”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几位,义和劳务公司从不玩虚的,不相信我这边能屠龙是吧!今儿个我还真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鲍学廉眼睛一亮,“掌柜的,这天下果真有龙?”
义和盘算了一下,“龙肯定是有的,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但霸王龙是龙,水龙也是龙,宰了之后都是鸡肉味儿!我觉得没什么区别。”
“老板,到底让他们走还是不走啊!”伊莲娜白了义和一眼,“你再不去后厨,估计等会儿它们自己都快打死了。你晚上拿什么招待亲王殿下?”
黄山脑子里轰隆隆地在响,他已经脑补出了后厨两条巨龙正缠斗在一起,一条会喷火,一条会喷水,另外一个长得跟哪吒似的厨子正准备给两条龙扒皮抽筋……
“一起去长长见识?丑话说前头!今天中午不开饭!”义和转头挽着伊莲娜就走。
“能亲眼看龙打架,还吃什么饭呐!快走快走。”黄山连忙招呼后边三人跟上。
这络腮胡子说是去后厨,哪知过了饭店后门却是个空旷的场地,一些澳洲土著在里边扛着半拉子袋鼠肉往深处跑着。
鲍学廉越走越害怕,双手止不住发抖,要不是有张煌言跟张名振扶着,怕是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义和转过头来,“几位哪里人士啊?第一次来澳洲吗?”
“鄙人福建,鄙人浙江……”他们四人再也不敢轻视了这个饭庄掌柜的,远处时不时传来巨兽的嘶吼声,他们都怕万一惹恼了他,人家直接杀了喂龙。
义和摸了摸胡子,“到现在我都没遇到过老乡,今天正好你们赶巧,也算是缘分吧,寻常我不带人过来瞧这个的,太血腥。”他作为义和劳务公司的老板,悉尼不少人污蔑他是奴隶头子,再加上喜欢搜集各种猛兽,就更加不受小姑娘们欢迎了,当然除了伊莲娜,这妮子以前是他公司前台,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升格。
“咱们等会儿会宰杀一条科摩多龙,一条湾鳄,一只巨蚺,晚上用来招待鲁王。”义和看着四人,“你们跟他熟吗?”
四人疯狂点头,就是心里寻思着朱以海作为龙子龙孙,吃了龙肉会不会觉得心里难受。
“咱们到了,几位小心。”义和在前边推开一个木门,其他几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边,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是我的养殖场,澳洲这地方,尤其是北澳,湾鳄多得没魂儿,这些打渔的土著,弄不好就被一口吞了。你们瞧瞧,就这些,都被我抓起来了。”
四人趴在栏杆上,朝池子里望了过去,只见十几条鳄鱼正趴在那边晒太阳。
“这不是猪婆龙吗?确实比中原的要大一些,不过要说这是龙……”张煌言笑了声,“确实也是龙了。”
黄山有些失望,这玩意儿看起来就跟癞蛤蟆似的趴在烂泥堆里,跟龙有什么共同之处么。
义和笑了起来,“这些都是幼年鳄鱼,别搞错了,大鳄鱼在左边。”
“哪儿呢,哪儿呢!”鲍学廉第一个转过身去,只见一条八九米长的大鳄嘴里正吞着一头小牛。
“啊呀……”鲍学廉看到它铜铃大的眼睛登时向后蹦去,要不是黄山拦住,恐怕得翻沟子里了。
黄山跟二张也吓得连连后退,那只成年黄牛在这条大湾鳄嘴里就跟猫吃老鼠似的,连嚼都不嚼,直接吞了进去。
“当真是真龙!”黄山拍着胸脯,“猪婆龙也是龙,这肯定是猪婆龙成了精!”
张煌言跟张名振也是颠覆了认知,“这么大的巨龙恶兽,可要如何斩杀?要是得填上几条人命,鲁王殿下不会享用的,我们曾经都是他的部将。”
“就这玩意儿用得着我填人命?人命多值钱啊!”义和笑道,“下午等会儿我们先用手炮在它脑袋上打个窟窿,然后直接扒皮抽筋!”
张煌言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道这位还真直接。
“接下来的那位有点恶心……”义和擦了擦口水,“一天到晚尽流哈喇子,而且哈喇子还有毒,处理起来有点棘手。”
“流的是龙涎?”鲍学廉问道,“宫廷里的龙涎香是不是用这个做的?”商人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这哪儿跟哪儿啊。”义和想到科摩多龙的口水都快吐了,“这玩意儿的口水要是做成香水,我怕把用的人都毒死。,龙涎香是抹香鲸的胃结石,一般鲸鱼屎里边会有。”
鲍学廉一阵恶心,想到紫禁城的那些贵人把鲸鱼屎当宝贝就胃里翻腾。
“你们快看,这就是科摩多龙。”义和指着前边一个池子,里边十几只大蜥蜴正吐着蛇信子,空气里一股难闻的味道。
四人已经受到了大湾鳄的视觉冲击,对三四米长的科摩多龙已经有了免疫,不过饶是如此,看到他们旁边一只浑身发黑的鹿时,还是下了一跳,这特娘的是一群毒龙啊!
义和转过身来,“现在觉得我屠龙饭店可还名副其实?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挂羊头卖狗肉。”
四人连忙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义掌柜真是人高艺胆大,这屠龙场面我看还是免了。”
义和眉头一皱,“几位兄弟,我看你们也是军伍里出来的,还怕杀龙了不成?”
“不是……”鲍学廉连忙摇手,想说一下自己不是当兵的。
“不是什么不是,我一般都不让人参观的,今天下午我备了酒菜,一起喝酒赏屠龙!”
第二百八十章 《赠义和兄款待龙鳄》
鲍学廉跟黄山等四人坐在排凳上一动不敢动,那条咸水湾鳄死的不能再死了,刚刚就是这个大胡子,先派人用卡了木棍的袋鼠骗它张开了嘴,然后用手持炮直接从喉咙里打了进去,这条几十年的老鳄鱼现在从鼻孔、嘴巴缝儿里吐着烟,实则肚子里一塌糊涂。
“鳄鱼肉可以吃,鳄鱼皮可以做皮包、皮带,当然你们最爱的盔甲也可以做。”义和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么一大张鳄鱼皮,能卖好些钱了。”
黄山喉咙动了一下,“义掌柜,猪婆龙精长这么大也不容易,下次遇到了别杀了,真替他可惜……”
“是的是的,修炼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啥时候就升天了。”鲍学廉跟着连忙点头。
“这破玩意儿不杀了它,他就要吃人。”义和抽着烟,“我们这也是为民除害,整个潘家角,只要一出保护区,到处都是它徒子徒孙。”
“下次抓到这么大的,不如卖一条给我吧。”黄山看着义和,“你看我这样子,也是个善人,我运到中左所供养起来。”
鲍学廉跟二张听了连连点头,天下凡物,但凡有了些岁月,都有些灵性,杀了不祥,尤其像猪婆龙,民间传说它能施云布雨,到时候运到中左所,给它盖个婆龙庙,日日享用香火,定能保大明江山风调雨顺。
义和一愣,“你弄到庙里去,难不成给它吃素?”
“那肯定是要吃肉的啊,不过婆龙成了金刚,那自然是不能吃百姓了,吃牛羊那又太浪费……我觉着还是吃鞑子比较好,也是为它积功德。”黄山双手合十,“到时候我请独夫老和尚过去念念经,让那些畜牲好早点超生,以后投胎投个好人家。”
义和笑道,“这位兄弟果然是想法天马行空,我听说中原的庙好些都富得流油,弄个婆龙庙有赚头吗?”
鲍学廉一拍大腿,“肯定有得赚啊,义掌柜可知在江南一带,寺庙跟兰若是不一样的,兰若出入的也是和尚尼姑,但干的当真是赚钱的活计,要是你们弄这个婆龙庙,我也参一股,让老百姓看婆龙金刚吃鞑子,我就是收一文钱一个人,恐怕一年下来的营收都是天文数字。”
伊莲娜在义和耳边耳语了几句,最近他劳务公司业务不太行,急需开拓新的业务,想想这个婆龙庙似乎还真的挺有搞头。
“那这样吧,四位兄弟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尊姓大名,以后你们去中原建庙,我负责在澳洲抓婆龙,账上五五分怎么样。”
张煌言跟张名振连忙摇头,“鄙人就不掺和几位的发财大计了,我们都入了讨逆军,机会还是留给着黄、鲍两位兄弟吧。”
义和叼着烟,笑得眉开眼笑,前一阵子公司规模扩得太大,资金链有点问题,“那就这么定了,我再去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看能不能多拉点投资,另外我提醒一下,抓鞑子得自己动手。”
“义掌柜这不是为难我老鲍么。”鲍学廉拱着手,“我要是能抓住鞑子,那还缩湖州当个商人?”
“我的意思是,干我们这行的得专业,讨逆军抓到的人又不会给我们,他们要走程序的,那我们就得发挥自己的特长,比如绑架,斩首行动什么的……”义和想到自己的劳务公司好像只会突袭土著部落,抓鞑子可能有点欠火候,“难处总是有的,但不试试咋知道赚不赚钱。”
就在几人说话间,土著们已经用手臂粗的麻绳将大湾鳄捆得严严实实,另外一些人在池子边上搭了一个大大的滑轮组。
“嘿吼!嘿吼!”土著们光着膀子拖着麻绳,鳄鱼一点一点地从烂泥坑里移了出来,它巨大的身躯压得滑轮组的架子嘎嘎直响,仿佛风一吹就要倒架。
先是鳄鱼头出了池面,黄山四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湾鳄,只见它的大脑袋像个小车一样被提了起来,眼睛有油灯大小,甫一接近,一股强烈的腥臭味儿便直冲脑门。
“咳咳……”黄山捂住口鼻,用手挥走乱飞的苍蝇,“它的獠牙这么大,等会儿义掌柜留一根给我做个纪念吧。”
“完全没问题!”义和朝土著喊道,“拔四根牙下来,给四位壮士留个纪念。”
“好嘞!”一个土著应声答道,它手持一柄大刀从鳄鱼最柔软的下巴上戳了进去,接下来就是对鳄鱼进行宰杀分割,过程便不再赘述。
宰杀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他们四人饿了一天,因此义和决定切半条尾巴做红烧时,大家心情都很愉快,现在管他龙不龙的,饿得狠了,就是真龙也得吃。
配上潘家角特色的高粱酒烧刀子,几人围着篝火,手里拿着烤鳄鱼串,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除了羊肉换成了鳄鱼肉,好像跟蒙古人也没什么区别。
火光印在张煌言的脸上,他已经有些微醺了,“诸位,这两个月以来,张某恍如在梦里一般,先是南下几千里,尔后又跟着大军平定叛乱,今天还吃到了龙肉,人生几十年,须臾一瞬间,本当就此满足,但是匈奴未灭,还是意难平,意难平啊!”
义和打着酒嗝,捋着大舌头,“张兄,有什么意难平的,跟着咱们混,我就说,上马杀鞑子,下海捕鲸鲵,除了上天摘星辰,还有啥你办不到的?”
张煌言端着酒杯,“爽快爽快!鄙人虽然行伍多年,终究还是个读书人,我现在腹中倒有几首腹稿,想要给几位献丑一番!”
“吟来!”黄山将烈酒泼到篝火中,火势猛地一腾,仿佛要为张煌言助兴。
“张某所诵诗篇名为《赠义和兄款待龙鳄》,以酬今日之酒肉!”张煌言离开了位置,酝酿了一番,缓缓吟道:
“波涛拥帝汶,雄山临海角。
峰峦皆嵯峨,沧海一丈高。
山水有理势,睥睨麒麟车。
大国自强盛,南去斩龙鳄!”
“好诗好诗!”义和带头鼓掌道,“张兄果然是文化人,伊莲娜,明天就给我找石匠刻在我公司前台!”
“哈哈哈……”众人笑声回荡在院子上空,意难平?意可平矣……
第二百八十一章 潘家角特色
“这个烂怂潘家角有什么特色……”义和躺在沙发上看着几人,伊莲娜帮他揉着肩,“你们想要玩,可以去帝汶岛啊,那里才有意思。”
“义和兄,见一方山水,品一方人生嘛,既然都到潘家角了,天天窝在消毒营也不是个事。”张煌言抱了个拳,“我看这里情景风物,不管是跟中原还是南洋都有很大的区别,因此冒昧问一问。”
黄山还有鲍学廉也纷纷赞同,这两天在消毒营都快憋出了问题,不出去散散身上的硫磺味儿,恐怕鼻子都快坏了,吃饭喝水永远都只有一种味道。
义和站了起来,仔细想了一下,“别怪我没提醒,这边野外到处都是鳄鱼、毒蛇、毒蜘蛛,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按照消毒营的规矩,你们不能离开监控范围,我怕你们迷路,到时候徒找麻烦,这样吧,我给你们找个向导。”
“再好不过了,还是义和兄仔细。”四人又是恭维了一番,义和跟伊莲娜商议了一下,他俩现在对巴兰加鲁这个手下厌恶得很,脑子轴得像个石头,不分白天黑夜地出来当电灯泡,便打发他去了吧。
巴兰加鲁身穿一套红色的沙滩衬衫,脚上趿拉着麻质人字拖,一头蓬松的的爆炸头,走路两眼朝天,一笑便露出两排大白牙。他甫一出场,就把四人给镇住了。
“先讲好了,一天四十元,少了不去。”
张煌言跟张名振两人对视一眼,他俩一个月工资才四百元,这雇个向导就要去十分之一,好像有点困难……
“唉唉唉……巴兰加鲁,这是我朋友!”义和皱着眉头,“我每个月给你的零花钱还不够吗?这是我的朋友。”
巴兰加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给你打九折。”
“哎……我说!”义和眼看就要发怒,被黄山一把拦了下来,“义兄弟,别动了火气,这位黑哥拿点茶水钱也是应该的。”义和本身又是个豪爽的人,哪肯让黄山出这个钱,俩人你推我搡,最终还是伊莲娜给巴兰加鲁塞了36块钱才结束。
黄山千恩万谢,这两天义和又是招待食物,又是出向导钱,身上又没啥好赠送的,便盛情邀请义和以后一定要去中左所,不喝个三天三夜不罢休。
“你们想看什么。”巴兰加鲁打了个哈欠,“这地方除了袋鼠和人,就只剩下满地的野草了。”
黄山等四人朝远处看了看,灰黄色的大草原一望无际,再加上天气颜色,大地就像被火给烤过了一样,看着都口干舌燥。潘家角这地方,虽然靠近赤道,但跟附近的热带雨林气候不一样,属于跟热带草原气候的交界区,因此跟非洲大草原景象差不多,只不过植被变成了澳洲的一些本地物种。
“我们先去本地的村落看看吧。”张煌言跟张名振两人最关心澳洲人的行政制度,所谓一叶知秋,他们的行政管理能力咋样,只有通过层级的最末端才能看得出来。
“本地没有村子……”巴兰加鲁耸了耸肩,“潘家角跟三厂都只有职工,而没有居民……”
“这是啥意思?”张名振不是太懂这些新名词。
“因为这两个地方的居民不是常驻的,他们跟随驻地企业而来,当任务结束之后就会搬走,好吧,或许有些人签了常驻协议,但一般也不会超过五年。”巴兰加鲁作为义和劳务公司的澳洲土著负责人,不少本地人就是被他骗了签的这种协议。
“嗨……这不就是咱内地的卫所嘛,卫所除了不能迁徙,其他都一个样。”鲍学廉呵呵笑道。
巴兰加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个啥,自顾走在最前边,他的两个小弟拿着大镰刀一路割草开路,走了大概三里路,便出了消毒区。
“前边是潘家角的职工农田。”
四人顺着巴兰加鲁的手望过去,只见一群穿着白汗衫的农民正在收割高粱,这些农民看起来也不像华人,相貌上判断大部分是东南亚人跟澳洲土著居多。
“悉尼的大人物去年在北边打了一场大仗,他们抓回来好多俘虏,还有喜欢泡在水里的牛,结果就安置在这边了。”巴兰加鲁觉得这些马来人其实挺好的,他们教会了本地土著做一些简单的农业,当然技术上肯定比不上悉尼的大人。
“我们过去看看。”张煌言招了招手,黄山也想瞧瞧澳洲人的农业水平咋样,几人倒是兴致冲冲,只有巴兰加鲁不停地打哈欠。
“喂……阿都拉曼!有几个客人想进你的农田。”巴兰加鲁扯着嗓子喊道,“义和叫我过来的。”
阿杜拉曼是这块土地的负责人,他打着赤脚,头上扎着毛巾,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就跟《父亲》那幅油画里看起来一样。
“过来吧!”阿杜拉曼朝他们招了招手,“不要踩坏地里的木薯苗。”
张煌言看到地里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不过叶子就跟鸡爪一般,他从来没见过,但排列这么整齐,肯定是有人精心打理过,五人蹑手蹑脚地顺着田埂走到阿杜拉曼处。
阿杜拉曼是奥斯曼土耳其人,不过他的父亲就已经定居在班达亚齐,因此也跟着一起被俘虏了,后来悉尼释放了大量的奥斯曼囚徒,他却选择留了下来,潘家角开发集团正是用人之际,便不拘一格提拔了他。
“你好,朋友们,你们从中国内地来吗?”阿杜拉曼盘坐在草席上,“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四人按照中原规矩纷纷落座,阿杜拉曼拿出了几个陶土杯,给他们倒满了热水,“潘家角的气候就跟埃及附近一样,如果不喝水,你很快便会头疼。”
“阿杜先生客气,我看到农民们正在收割高粱,他们平时就吃这个吗?”黄山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这茶喝起来有一股咸味儿,估计阿杜拉曼在里边放了盐。
阿杜拉曼摇了摇头,“农民们并不吃这个,高粱都是公司用来酿酒的,他们吃木薯。”说完回过头去,“伽桑,去地里挖一块木薯给几位客人瞧瞧。”
一个年轻的马来小伙子迅捷地跳进地里,拿起铲子便挖,不一会儿便掏出一根还流着白浆的块茎,“现在还没有长大,成熟后会比现在大两倍左右。”
张名振从小伙子手里接了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一股粮食的香味,但是我从来没有吃过。”
“哈哈哈,远方的客人,你们当然没吃过。”阿杜拉曼笑道,“这些是悉尼的官员委托佛郎机人从新大陆买过来的,在这里也不过种了一年多。”
“我觉得不如大米好吃。”巴兰加鲁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当然,廉价的食物肯定味道不好。”阿杜拉曼点了点头,“但是它能种在干旱贫瘠的土地里,这能养活很多平民了。”
张煌言点了点头,“我看这地,若是放在中原,恐怕下等都不如。”他用手抓了一把土,里边连一点水分都没有,“这种地若能有产出,有总比没有的好。”
阿杜拉曼给几位加了点茶,“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跟我去田里看看,我自从进了集团后,长了不少见识,先圣说,寻求真理,哪怕远在中国,悉尼的中国人确实有很多神奇的技术。”
“好啊,求之不得!”张煌言放下茶杯,卷起袖子跟裤腿,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农民,“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神奇的农具
“几位跟在我后边。”阿杜拉曼走在最前头,“悉尼去年来了一个名叫赵丰利的农业官员,他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
鲍学廉笑着道,“天下种田难道还有两种方法吗?可能只是把中原的方法重新教给这些土人一遍。”
阿杜拉曼摇了摇头,“我见过中国人种田,原来在亚奇国有不少中国农民,我承认他们很勤劳,但远远没有悉尼的中国人聪明。”
鲍学廉这可就不服气了,他也是耕读传家,要说火器这方面,内地可能真不如澳洲人,但要说种田,也不知道从哪一辈的祖爷爷就开始,这还能不如澳洲人?
阿杜拉曼停了下来,他扒开刚刚播种过豆子的土地,“不,不一样,他们知道精确的施肥时间以及施肥种类。”
鲍学廉蹲下去看了下,刚种完的坑里边有一些粉碎的白色粉末以及湿肥,但闻起来并不像粪便。
“湿肥是潘家角开发集团自己沤制的,他们在雨季搜集植物,还有一些鱼虾混合在一起,有专门的发酵桶,你们知道,就跟酿酒一样,最后还要高温消毒。”阿杜拉曼看着几个人,“这种肥的效果要比粪水好很多,很难将作物烧死。”
“我看它哪里比粪便肥好呢?”鲍学廉摇了摇头,“那这种白色的石头粉末是啥?”
阿杜拉曼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根据那位赵大人的说法,这种粉末很金贵,他们都叫它金坷垃。”还好五人都不知道金坷垃的梗,实际上这玩意儿就是鸟粪石磨成的粉末,但农业公司为了神秘感或者恶趣味,直接在包装袋上打上了金坷垃三个大字,经常有化肥推销员下乡贴标语,“用了金坷垃,亩产一万八。”后来因为涉嫌虚假宣传,农业公司被警察部门狠狠地罚了一笔。
鲍学廉不屑地摇了摇头,“故弄玄虚!”
阿杜拉曼也像看傻逼一样看着鲍学廉,“你看看高粱的果实不就得了。”
鲍学廉从还未收割的高粱地里摘下一把穗子,这高粱籽儿确实要比他之前见到的多,“能亩产三百斤吗?”
阿杜拉曼摇了摇头,“所以我说你低估了悉尼中国人的聪明才智,他们可以亩产五百斤。”
“这不可能!”都不要鲍学廉说话,张煌言直接摇头,“上好的肥田都很难达到这个产量,更别说这种下田了,我虽然久不经农事,但常识还是有的。”
阿杜拉曼也很无奈,“这样吧,你们跟我去一趟打谷场,然后挑一亩高粱地,我们当场验收,打个赌怎么样?”
“我还真就赌定了!”鲍学廉见张煌言也跟着撑腰,自然自信心十足,“如果你一亩能产450斤以上,我就送你两匹上好的天青色云锦。”
阿杜拉曼伸出右手,“成交,如果这一亩地的产量低于五百斤,那我就送你两个波斯银壶。”
有了赌注,众人情绪便高涨了起来,大家径直走向打谷场,阿杜拉曼叫来了马来小伙子伽桑,吩咐职工们腾出一块场地,又搬来了人力脚踩打谷机,“几位朋友,你们自己挑一亩地。”
鲍学廉跟张煌言走到地里,仔细看了看,好像高粱的长势都差不多,尽管经验告诉两人他们似乎赢定了,但沉甸甸的高粱穗子又让他们心里不停地打鼓。
“就这一片吧。”鲍学廉指着前边一大块地,“今天一天能收割完吗?”
“没问题。”阿杜拉曼指着工人们推着的机械,“我们有手摇式联合收割机,”只见三四个工人迅速装起一架简易机器,这种收割机在右侧有一个大的手摇把手,一个人在后边推,一个人手摇,传动机构带动前端的镰刀旋转,将高粱杆成排收割,效率要比人工手持镰刀高十倍不止。
这机器一出镜头,立马吸引住了四人的目光,“慢着慢着……”黄山连忙喊停,“能不能让我去体验一下,这个物件也太神奇了些。”
“我也想看看!”鲍学廉跟二张期望地看着阿杜拉曼,主人不同意,他们可不好意思擅自行动。
阿杜拉曼总算出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便让伽桑带着几人过去体验一把。
“看着啊,手扶着握把,千万别瞎碰!”伽桑按着鲍学廉的双手,这家伙总是手不停地乱摸。
“你别动我成不成,我自己知道刀刃锋利!”鲍学廉有些恼火,“你且好好在一旁站着。”
伽桑还从来没见过火气这么大的大叔,一时手足无措,便紧张地站在一旁,生怕他把机器给弄坏了。
“黄兄!这机器可了得,我刚刚摸了刀口,用的都是好钢,我原先以为他们舍得在兵器上下料,没想到农具上也下了本。不得了啊!”鲍学廉用手指弹着把手,发出清脆的响声。
黄山也是震惊了半天,“鲍兄,且不管他机器,看看用起来怎么样!”
“好嘞!”鲍学廉卷起袖子,按照伽桑的指挥,将两个车轮架在田垄两边,黄山在一旁摇起了手摇柄,慢慢的,前边收割滚刀桶转了起来,“动了动了!”
“别停,一直往前。”伽桑指挥着两人,“旁边摇手柄的慢一些,用不着这么大力气!”
黄山哪管旁边的毛孩子,刚找到了个新玩具,恨不得一个人把这一亩高粱全收割了。
“黄兄,你还别说啊,就凭这机器,我服了!”他们两人边走边说,被收割的高粱都倒在田垄两侧,后边的土著职工带着麻绳,一抱一大捆。
黄山擦着汗,“要是我们那边也有这机器,我还干嘛跟着我爹去打渔啊,早知道种田这么轻松,说什么我也不愿意去干这个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儿了!”
张名振跟张煌言两人站在田边不停地往肚子里灌水,他俩也是震惊得无言以对,“有了这东西,天下农民要少受多少苦啊!澳洲人为什么不把这么好的东西进贡给朝廷呢?”
张煌言心里一阵酸楚,大明天下何以糜烂,不就是官逼民反?农民生活太苦了,澳洲人也来得太晚了一些,他心底里甚者有些愤怒,不过转念一想,罢了罢了,天下糜烂岂是一物能解决的了的?
鲍学廉跟黄山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两人虽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但仍然快乐地像个小孩子。“阿杜兄,我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就我刚刚割下来的那个量,我不要称都知道,肯定有五百斤!”
阿杜拉曼笑着拉住两人,表示一定要称给他们看看,又让人抬出了手摇式打谷机。
“摇不动了摇不动了!”鲍学廉跟黄山连连摆手,“当你们的人自己摇吧。”
旁边的土著职工一阵失望,他们本来还以为这俩傻大个要包圆了呢。四人累得满头大汗,索性坐场地上看工人们打高粱籽,今天看了一天下来,收获不比在帝汶岛少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更夫
阿杜拉曼开心地收下了鲍学廉的丝绸,鲍学廉本来就运了一大批货物准备去悉尼落脚,区区两匹云锦,还还不足以让他心疼,所谓千金难买爷高兴,体验了一把人力收割机,让他兴奋了半宿,听说澳洲人不仅有收割机,还有插秧机、播种机,要是弄一批回湖州,那家族里岂不是连佃农都不需要了!不行,后边必须找找侄女婿,看能不能让他走走关系……
“嗷嗷嗷……”屋子外传来了一阵阵丁狗的嚎叫声,这些畜牲每晚都聚集在职工宿舍楼外边等食堂的残羹剩饭,尽管集团上头三申五令,不允许职工喂养流浪的澳洲野狗,但土著职工们千百年来的习惯难以改变,加上集团内部也有一些争论,现在便放得很宽松了。
黄山捂着耳朵,“这些死狗就不能安静一些吗?我都快被吵死了!”再加上天气干热,烦躁地在屋子里团团转。
鲍学廉还在床上盘算着全部淘换农机能够赚多少利润,他耳朵里根本听不到外边的声音,只嫌黄山在眼前晃得自己头晕,“我说,黄兄,心静自然凉,你跟畜牲计较干啥!”
黄山捂着脑袋,“不行不行,我脑袋都要被狗给吼炸了,我得出去。”说完开门就走,因为他们住的是职工招待所,前台也就登记了一下,便放黄山出了门。
“我且出门转两圈回来,就不打扰巴兰加鲁了。”黄山心道,夜已经深了,宿舍楼里打鼾声此起彼伏,估计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
屋外就凉快了很多,丁狗见有人出来,以为是有人投食,纷纷围了过来,黄山一路驱赶,不知不觉已经离开招待所一段距离,回首望去,招待所只剩下几盏昏暗的灯光在风中摇曳。
一些大胆的有袋类动物根本不顾黄山的出现,它们窸窸窣窣地穿梭在草丛中,跟黄山一起享受着这个凉爽的夜晚。
“前边的人干什么的?”
黄山转过头去,只见两人骑着马,马身上挂着油灯,一个人手里拿着枪,另外一人拿着铜锣。
“屋子里太热了,出来凉快凉快。”黄山的汗衫拿在手里,上身赤膊,“因为外边有野狗,被狗撵了一段距离,我这就回去。”
“证件给我看一下?”其中拿着铜锣的那人骑着马走上前来,大晚上一个人在野外,怎么看怎么有嫌疑,万一这家伙是个窃贼,或者逃跑的职工,那可得好好审问一番了。
黄山摊开双手,“我出来乘凉的,谁会带证件,你要是怀疑的话,跟我回招待所好了。”
“你是汉人?”骑在马上的汉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眉头顿时松了开来,他朝后喊道,“喂,一通,这个人不是集团的,是个汉人。”
后边拿着枪的汉子驱马上前,“兄台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外边野兽众多,一个人容易出事。”
黄山笑了笑,“两位若是不介意,我能跟着你们一起走一会儿吗?招待所太闷了,回去也睡不着。”
那个名为一通的汉子看来是拿主意的,他一点头,另一个人便也爽快地同意了,他俩匀了一匹马给黄山,三人一道走在巡逻的小路上。
“这位兄台?我看你马术娴熟,可曾当过兵?”
黄山笑了笑,“见笑了,我原本在中左所当过水军,马术其实一般,也就代步的水平,若是当马军冲锋,恐怕不如两位啊。”
两个更夫神态自若,一通笑道,“我们原本是马蛟麟将军的部下,一直从辽东打到西南,后来老天眷顾跟了澳洲人,去年在霹雳伤了腿,所以做了这个差事。”另一个更夫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黄山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木头的义肢。
“失敬失敬!”黄山抱了个拳,“现在到处战乱,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一通喝了口水,“总会到头的,对了,兄弟,我们等会儿要到红树林了,你最好把衣服穿上,否则蚊子会咬死你。”
黄山套上汗衫,一通又从包里取出了一盒常胜龙虎油给他抹上,“红树林里是集团的养殖场,有些土人跟马来人不守规矩,晚上经常跑过去偷鸭蛋跟螃蟹,等会儿靠近后都把灯给灭了,别说话。”
黄山往身上抹着清凉油,“集团的业务挺广泛啊,我白天去看了他们的农场,没想到红树林也是他们的,红树林里都是烂泥,可如何养殖?”
一通往头上带了层纱罩,“集团包办了潘家角的一切,这里他们有酒厂、农场以及消毒营跟运输公司,红树林里都是养的海鸭子,我看澳洲人他们其实不吃它,只是让女职工每天去滩涂里捡鸭蛋。”他边说边扔了个纱罩给黄山,“戴上,掖到衣服里,别让皮肤露出来。”
黄山学着两人的样子,全身全副武装,澳洲的红树林跟南洋的没什么两样,树种都是是海里飘来的,一到静悄悄的晚上,连螃蟹吐泡泡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一通跛着脚踩在烂泥里,另外一个更夫手里拿着钳子,他们一般晚上会带一些海货回去犒劳自己,集团都是默认的。
“这片红树林已经被部队给清理过两三遍了,基本看不到湾鳄,但大家也别掉以轻心,碰上了非死即残。”一通边说便用木棍敲打着周围,一看到鸭蛋,便让副手捡起来放口袋里。
黄山有时候也会去帮两人,比如挖到螃蟹的时候,他小时候经常在海边抓青蟹,可要比这两个辽东汉子熟练得多。
“这边经常有逃人吗?”黄山在清水里洗着手,“我看了下职工食堂,填饱肚子不成问题啊!”
一通笑了笑,“集团的职工,要么是土人,要么是马来人,土人生性散漫,若不严加看管,他们干一天就可以玩三天,马来人么……都是亚奇抓来的俘虏,所以会带有惩戒性质,稍微不注意,就会往内陆逃跑,有些聪明的还会做船,不过现在少了。”
“为啥?”黄山手里摸到了一只大龙虾。
一通笑道,“因为外边要比潘家角危险,往内陆就是沙漠,里边蛇虫遍地,没水没粮,还会被土人袭击,坐船出海,对面就是巴布亚,据说上边都是食人族,一些逃走的职工又逃了回来,就再也没人出去了。”
黄山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这是没遭过苦日子,若是中原的百姓,就是天天住这里也愿意啊。”
一通叹了口气,“天道不公,中原百姓勤劳本分,却只能穷到吃观音土,土人懒惰成性,随手就能捡到食物,跟老天爷去讲理吗?”
黄山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脑子想不透,我们继续向前走走,看看还有没有啥海货,早上带回去下酒。”
“好嘞,一起,扶我一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潘家角的三和大神
一通跟副手捡了一竹篓螃蟹跟海鸭蛋,他们从来还没这么收获丰富过,主要今天多了一个得利帮手,两人对黄山很是感激。
“黄兄,我们先送你回招待所吧,已经下半夜了。”一通骑在马上,“我们等会儿还要绕道东边,跟着我们今晚就没觉睡了。”
“不妨事,我也熬惯了,一起走走,说实话潘家角这地方,他们都说这里无聊,我却觉得有趣地很,好多都是我没见识过的。”黄山抬头看了看天空,“就连天上的星星都不一样了。”
一通抱了个拳,“既然黄兄有兴致,那我们兄弟两个就陪你逛逛。”
巡逻的路静谧而悠长,一通跟黄山讲起自己在霹雳跟马来人作战的故事,黄山听得沉迷其中,一到高潮也跟着紧张不已,原来库成栋的新军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红毛们早就有了这种成熟的战术,还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啊。
“大哥,前边有火光。”副手打断了黄山的思绪,一通闻言立马拿起了挂在马背上的火枪,三人警戒着朝火光靠拢,对面的人倒仿佛一点也没有戒备,任凭三人靠近。
“是个小土著部落。”一通放下火枪,“你去问问他们是哪个部落的。”
副手粗通土著语,便策马上前,那些土著正在烤着袋鼠。
“你们哪来的袋鼠?”副手右手压着火枪历声问道,潘家角这块地方,稍微肥沃一点的土地都被集团给划走了,就连土著都失去了自己的传统猎场,集团想以此逼迫土著加入劳作中来,加速他们的社会化。因此副手看到这几个年轻人的烤肉,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们偷窃了集团的猎物。
“长官,这是我们买的。”为首的一个土著撕了一块肉“你们也一起过来吃吗?”
副手皱着眉头,“你们拿什么买的?”
土著青年笑着道,“我们在酿酒厂帮大人们搬粮食,他们工资可以日结。”
副手想了想,他也不敢确定这件事,便回去问了下一通。
“估计有这么回事,我上次听酒厂的保安说他们最近雇佣了一帮懒怂,说不定就是他们。”
黄山笑道,“到底有多懒啊?”
一通无奈地笑了两声,“这些土人也没什么技能,酒厂安排他们去搬发酵的粮食,这些人没有过去跟未来的概念,你要是工资月结,他们连三十个数都数不了,哪知道一个月发多少工资?,因此工资只能日结,呵呵……”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让我去会会他们。”黄山笑道,“我小时候也不识数,要是给我月结,估计我也不答应。”
他跳下马背,带着几个刚捡回来的鸭蛋,让副手给他当翻译,“喂……哥儿几个,吃啥呢?”
黄山绕着篝火席地而坐,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几人,这些土著看起来跟巴兰加鲁都差不多,黝黑的皮肤,蓬松的爆炸头,唯一不同的是,巴兰加鲁已经成了“文明人”,他吃饭用筷子,穿澳洲衣服,说澳洲口音的官话,这些年轻人,他们只是胡乱穿着职工们丢弃的衣服,甚至正反都不分,吃饭用手抓,也不会讲汉语。
“你们在吃什么肉?我能跟你们换一换吗?”黄山从袋子里掏出几个鸭蛋,土著青年们眼前一亮,他们也喜欢鸭蛋的味道,但鸭蛋价格很贵。
为首的青年拿走了鸭蛋,撕了一块肉给黄山,“帕塔噶浪!帕塔噶浪。”
“土人请你吃袋鼠肉……”更夫皱着眉头,“我劝你做个样子,这肉是真的味儿冲。”
黄山点了点头,不过心里还是很不屑,现在啥时候富到连肉都嫌弃的地步了?因此从土人手里接过来后,吹了吹上边的灰,狠狠地咬了一口,这袋鼠肉啊,鼻子闻是一个味道,吃到嘴里是一个味道,咀嚼起来跟咽下去又是一个味道,黄山五味杂陈,不过还是咽了下去,土人青年开心地笑了起来,还想再撕一块给他。
“够了够了!”黄山连忙摇手,“你们买袋鼠用了多少钱?”
土著青年挠了挠脑袋,从一个破包里掏出一把硬币,他们这个小团体奉行公有制,所有人赚的钱都交给了首领,“从日出到日落,一个硬贝壳。”土著坚定地认为硬币是海里的贝壳。
黄山回过头来,“一天才一块钱?”
更夫助手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们集团黑心呐,这些人不识数,每天发超过一个硬币,他们一汇总就数不过来了,便把硬币当弹子玩,没钱了就让女人孩子饿肚子,现在还好孩子都被集团收容走了,否则会不会饿死都两说。”
“一只袋鼠,十个贝壳!”土著青年伸出两只手给黄山看。黄山心道这一言难尽的味道,怪不得便宜,一只袋鼠也得有几十斤肉,够他们吃个两三天了。
“这些人还在蒙昧中,似乎连内地乡下七岁童都不如。”黄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们走吧。”
更夫的手一直放在手铳的把上,一直等黄山上了马才放松下来。
一通从土著旁边绕了过去,“黄兄弟,土人就是这样,但其实我觉得吧,日子各有各的过法,他们未必不快乐。哈哈。”
黄山笑着道,“那是当然,我看他们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怕是连独夫老和尚都做不到,不过这种日子跟草木土石有什么区别。”他摇了摇头,“为什么集团不把他们也收容起来强制劳作呢?”
“集团的土人都是义和劳务公司的,算是劳务派遣,义和劳务公司想必你也知道,他们专门抓敌对部落,这些无害的小部落就随他们去了,不入户籍,不纳税,但也不覆盖基本福利。”在一通的眼里,这些土人跟草原上的各种动物似乎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用头来计算。
黄山觉得有些可惜,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他们愚昧不堪,征发起来去服劳役也比放养着好啊。
当然,黄山跟一通的想法在整个悉尼都有拥趸,作为讨论的主体,土著们虽然依旧游离在整个统治集体之外,但想要像以前一样生活也不再可能,他们已经被卷入了时代的车轮,从游猎变成了零工,虽然可能只是另外一种大神罢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蒸汽纺织厂
“哈……”鲍学廉打了个哈欠,“黄兄,我想好了,播种机、收割机、插秧机我每样都要买五台,也好让家里的懒怂肩子上多点压力,不好好干活直接滚蛋。”
黄山揉着黑眼圈,“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就在想怎么对付你家佃户吧?”
“哎……黄兄,怎么能这么说呢!”鲍学廉兴奋地说道,“佃户里懒汉流氓不少,他们经常聚众闹事,以此来要挟主家,有了这些机器后,该担心的可就是他们咯。”
“哦……”黄山对此毫无兴趣,他本身出生于贫苦渔民家庭,对佃农有天然的同情,而鲍学廉就不一样了,他们家族是湖州望族,爷爷辈就是本地有名的清流,家里良田万顷都不过分,因此两人虽然现在身份异位,但价值观上有本质不同。
鲍学廉咂了咂嘴,感觉跟黄山说话有股无力感,自己兴奋了半天,结果自讨了无趣,先前还敬他是个提督,但随着对澳洲社会的越来越了解,想到自己侄女婿也是一方大员,因此心态上也越来越多了点傲气,不就是郑成功手下的个提督么,牛什么呀!
“小二,帮我送一碗豆浆,四两包子上来。”鲍学廉拦住了一服务员,“今日食堂可还有什么菜?”
服务员弯着腰,“抱歉先生,我们这边不提供送餐服务,如果想吃早饭需要自己下去。”
“唉……不是,那琼州宾馆跟澳洲公馆为啥能提供啊?你们这什么服务态度?”鲍学廉摇了摇头,背着手,憋着一肚子气下了楼。
职工食堂里稀稀拉拉的还有一些女工在吃早饭,她们都是消毒浴场的清洁工,专门负责清洗消毒衣物,现在浴场连锅炉房都没开呢。
鲍学廉头伸到窗口,“来二两包子,一碗豆浆,不要放糖!”
一个光头黑人对视着鲍学廉,“不好意思,您来晚了,我们已经收笼了。”说完就关上了窗口。
“不是……”鲍学廉憋了一肚子气,插着腰没地方撒,转头一看,却发现巴兰加鲁在女工团里打情骂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跟他打招呼,径直走了过去拿起包子就啃。
“哈哈哈!你们不知道,我抓住了那小矮子,义大人立马给了我两百块赏金。”巴兰加鲁正吹牛逼吹得上头,回头一看,“鲍先生,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我且问你,这是什么破地方,不给送饭也就罢了,还不给饭吃!”鲍学廉一脚跨过凳子,“给我挪个地方。”
众女工崇拜地看着鲍学廉,这边很少来浅肤色的汉人,一个个紧张得不敢说话。
“你当这里是悉尼呐。”巴兰加鲁看到碗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包子,连忙塞到自己嘴里,“怎么了?这边过得不舒服吗?”
“别提了……”鲍学廉过了一口茶,“我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阿杜拉曼的收割机哪里能买吗?我想买几台回去玩玩。”
巴兰加鲁笑道,“原来你是看上了那个物件,农具都是三厂生产的,具体我不太清楚,回去帮你问问义和。”
几个汉语稍微好一点的女工插嘴道,“大人,我看到他们种田的都是一组一组的,施肥、除虫都是不同的人,要买不能只买农机呀!”
“你这个女伢,倒是挺伶俐的呀!”鲍学廉打量着眼前的女工,她看起来跟巴兰加鲁一个种族,皮肤黝黑,“你还知道多少?”
女孩子摇了摇头,“其他就不知道了,种田多没意思,我想进纺织厂,纺织机才有意思呢。”
“纺织机?”鲍学廉上下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看起来粗手粗脚的,要是自家的奴婢,肯定也是那种做粗活的那种,没想到她还会织布。
鲍学廉捋着胡须,“纺织机跟中原的一样吗?”
女工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中原是什么地方,对她来说,这些只存在于人们口中的地名就跟奶奶小时候讲的故事一样,好像一直在那里,但又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巴兰加鲁看着女工笑道,“你要是愿意今晚来找我,我就帮你调到纺织厂。”
鲍学廉在心里暗骂无耻之徒,这种话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简直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真是蛮夷,不过他又特别想去纺织厂,要是澳洲人的纺织机也跟他们的农具一样,他也不介意让自家工场的女工感受一下佃农的压力。
“那走吧!”巴兰加鲁站了起来,松了松腰上的鳄鱼皮带,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女工揩了两把油。
“澳洲人的纺织机是用火驱动的,那是魔鬼的力量,他们能让有小山那么重的机器转起来。”巴兰加鲁指着前方一个高大的烟囱,“那边就是纺织厂。”
鲍学廉不是很能理解,用火驱动纺织机?那不直接烧成灰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竖着的烟囱,因为消毒营里也有很多,“巴向导,你可不要骗我,火可以照明,可以用来烤食物,如何用来纺布?”
巴兰加鲁眉头一竖,“你不该怀疑澳洲人,他们不仅仅能让火,还能让天上的闪电给他们工作,那些铁牛、铁鳄鱼,都听澳洲人的话。”
“行行行,我们不要耽搁了。”鲍学廉连忙催促着巴兰加鲁,这家伙说话越来越不上道儿,还铁牛铁马铁锷鱼,真当诸葛亮在世呐。
巴兰加鲁给纺织厂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厂长一看是义和劳务公司的人,直接给开了绿灯。
工厂里的工人们就跟蚂蚁一样,男劳工推着手推车,里边都是精洗煤,他们源源不断地送进锅炉房,那栋巨大的房子就跟貔貅一样,只见进,却不见出的。
外边温度本来就高,锅炉房附近更加炎热,工人们光着膀子,身上就跟洗过澡一般,他们戴着棉质手套,不停地往锅炉里添煤,鲍学廉忍着高温在里边转了一圈想,也没搞懂这是啥原理。
“巴向导,我们还是去看女工织布吧,那烧炉子的看不懂!”鲍学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我看看女工们手艺咋样。”
在进车间之前,门卫给两人戴上口罩,又把鲍学廉身上的火镰跟香烟收走了。
“哐当,哐当!”巨大的声音越来越近,就跟野兽的吼叫似的,鲍学廉越走越害怕,心中甚至有些后悔,这种时候要是黄山能一起过来多好。
“卧槽!”鲍学廉刚踏进车间半只脚,就感觉到脑袋眩晕了起来,吓得连连后退,只见巨大的纺织机在钢铁臂膀的摇动下飞快地织着布,根本不需要人去操作,女工们只是在机器上忙着装纱锭,给织机上股。
“不行了不行了……”鲍学廉捂着胸口,那一排纱锭看起来得有上千个,中原就是最厉害的纺织机的装纱锭数量,跟这个比起来,恐怕连它的三十分之一都不到,“且让我缓缓……”
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工业的力量,却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一时间脑子里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世界观仿佛就要崩塌了……